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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阀全文阅读

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三章 蔡大忽悠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家仆领着一个宫廷内侍进来,传了官家口谕,说是立即招蔡枢密入宫见驾。蔡攸不敢迟疑,打发走了黄潜善,立即更换朝服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包袱。家仆和内侍都知道,那里面装的是蔡枢密的行头,很简单,就是一套短衣亵裤,以及优倡们表演时所用的装扮物品。用来干什么?说起这个,就有趣了。

    蔡攸虽是蔡京长子,什么也不用干就能当官。可要想身居高位,手握大权,没皇帝的宠信怎么成?文官可以透过经略地方,司仪行政来累积政绩,进而受到重用。武将可以东征西讨,御辱平叛来竖立威风,镇守一方。蔡攸文不成,武不就,凭什么受到当今天子的恩宠?答案就在他的行头上。

    当今天子崇信道教,自号道君皇帝。蔡攸便投其所好,经常在皇帝耳朵谈论道家神变之事。另一件,就是在官家跟前,穿短衣亵裤,混杂在优倡侏儒中,演市井淫秽之戏以邀宠。他本生得仪表堂堂,扮作怪相,效果奇佳,每每逗得官家开怀大笑。堂堂枢密院二把手,封爵国公之人,以这种方式作为晋升之法,可笑,还是可悲?

    那蔡攸慌忙入了宫,被内侍引到徽猷阁,这是大观二年兴建,收藏哲宗皇帝御集的所在,官家为何在这里召见?待入了阁内,猛然瞥见自己最小的弟弟蔡绦也在。官家立在书架前,双手拿着一本书卷背在后头,仰首向上,若有所思。这一惊非同小可,官家在存放先帝御集的徽猷阁同时召见自己两兄弟,什么情况?

    “臣蔡攸……”刚开了个头,又和上次在斗气阁召见时一般模样。

    “少说废话,朕听得烦了!”听这口气,官家火气不小。瞅了弟弟一眼,见他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恨得牙痒,也只得伏拜在地,哀声说道“臣万死!臣有罪!”

    皇帝也不回头,火气不减道:“有罪?你有何罪,说来听听!”

    蔡攸一怔,我不过客气两句,您怎么当真了?好在他深知官家脾气,顿首道:“不论是何原由,使得陛下震怒,都是我等作臣下的无能。若我等作臣子的,能为君父分忧,而不是时常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使陛下烦恼,陛下便可安心修炼,不至如此伤神。这岂不是我等作臣子的罪过吗?”

    这话乍听之下,似乎在自责,实则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弟弟。你成天吃饱了没事,在陛下面前进我谗言,你以为这样官家就欢喜了?你知道咱们这位天子最喜欢什么?最喜欢没事!最喜欢天下太平!要不然,童太师敢冒天下之大不玮,把重金赎回的幽云空城,说成是收复?还凭此以宦官之身封王?我们这些人都是吃货?捏着他这么大一个把柄不去参他一本?哼,你小子,还嫩了点!

    道君皇帝听了这话,果然半晌无语,良久,哼道:“若有心为君为忧,那前线何以大败?河北山东何以群贼并起?”

    蔡攸暗叹一声,自己都有些烦了,这事还得扯多久?无奈之下,只得再搬出,咱是枢密院老二,上头还有老大呢,咱说话算不得数啊。至于河北山东,不正在着手办理么?组建的乡勇营不是刚打了胜仗,剿灭了好几千该死遭瘟的贼寇么?

    听到这些,赵佶怒气稍减,将手中那书放还架上,又一阵翻腾,同时问道:“日前你说,那大名府乡勇营全部肃清了境内贼寇,剿灭五六千人,此事当真?”

    蔡攸上回无论官家怎么问,就是不提“徐卫”二字,只因咱们这位天子有个习惯,凭印象用人。这时仍旧不提,提了官家也记不住,遂回答道:“千真万确,自乡勇营组建后,未经一日训练,指挥使报国心切,立即开拔作战,以极小的损失,全歼境内贼寇。如今的大名府路,那当真是夜不闭户……”

    “可朕怎么听说你虚报战绩?又说那大名府乡勇营兵力不过数百,何以全歼五六千贼寇?”赵佶这会儿火气又上来了。

    蔡攸怨毒的盯了弟弟一眼,硬着头皮道:“那乡勇营官兵,感念皇恩浩荡,人人效死,以一抵十,贼寇不过乌合之众,一触即溃,因此大获全胜。”

    赵佶听罢,一时没作回应,蔡攸心知官家必定听进去了几分,正想松口气,那挨千刀的弟弟就窜将出来,对着官家一拜说道:“陛下,那乡勇营既这般善战,山东有王善者,聚贼万余,流窜于齐兖之间,知济南府张叔夜上奏,请朝廷派军同剿。大名乡勇既能以一挡十,何不就近派遣,赴山东助战?也省了朝廷周折破费。”

    那道君皇帝一听,正合心意,用乡勇既不费事,更不费钱,免了许多麻烦。便对还跪在地上的蔡攸问道:“卿以为如何?”

    蔡攸自己打自己嘴巴,非说人大名乡勇歼灭了五六千贼寇,以一挡十不成问题。现在山东有贼万余,你大名乡勇就能杀他一半,怎么推辞?当下便把头皮硬了再硬:“臣无异议。”

    赵佶一时心宽,命蔡攸平身,语气稍缓道:“朕昨夜梦白虎现于北方,仰天咆哮,其势骇人,是何征兆?”

    蔡攸一听,脑筋急转,白虎为凶兽,兵家最喜,又现于北方,这个嘛……灵机一动,拜道:“恭喜陛下,白虎现身,这是昭示陛下将得一虎狼之将!”

    “哦?那为何现身北方?”赵佶疑惑道。

    “陛下驾东京,而白虎现于北,昭示此将必出于北境。”蔡攸继续忽悠道。

    赵佶沉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充塞在胸间的抑郁一扫而空。这蔡家两兄弟看了个云山雾罩,有这么好笑?官家在笑啥?

    “朕尝言,满朝文武,若论研习道法,参悟玄机,无人胜过居安,今果不其然。”

    蔡攸,字居安,听到这话,总算放下心来,稳了稳了,这一关算过去了。正欢喜时,又听官家言道:“你说昭示朕将于北方得一虎狼之将,不是郭药师是谁?”

    蔡攸愣了半晌,啥?郭药师?关他屁事!我指的是徐卫!

    

第四十四章 棋子

    郭药师,渤海铁州人,契丹招募辽东人为军,号为“怨军”,药师任主帅。辽国灭亡后,郭药师带着部卒,以涿易二州归顺大宋,宋廷命其任王安中的副手,镇守燕山。所以当蔡攸提起虎狼之将时,赵佶第一个就想起了他。

    官家都这么说了,蔡攸自然不敢反驳,连连附和。道君皇帝虽恼怒宋军的失利,但念及百年仇敌契丹已亡,金国不断遣使入宋示好,燕云之地又有郭药师这等虎狼之将镇守,天下太平,夫复何忧?只是河北山东群贼并起,实在厌恶,便对蔡攸说道:“传朕诏命,令济南知府张叔夜限期剿灭流寇,同时催促大名安抚使司,让乡勇营尽快进军。”

    蔡攸心思,徐卫之前虽然打了个胜仗,其实不过歼灭俘虏数百人而已。那山东王善,拥众万余,张叔夜都弹压不住,派徐卫那几百人去有什么用?恐怕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但君无戏言,官家既然说了,断无更改的可能,徐卫这回……罢了,木已成舟,奈何不得,左右是颗小棋子,丢就丢,只怨那小子没福。只是,若折了徐卫,不但又给蔡绦等人以攻击自己的借口,招募乡勇剿贼的策略又如何继续?

    “怎么?又有问题?”赵佶见他半晌无言,转身问道。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命薄为君王。后人这句诗还真不是乱写的,道君皇帝虽年过四十,但仍旧风流倜傥,气宇轩昂,所谓“举殇白目向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正是说的他这种人。

    蔡攸见官家脸带不快之色,一个战栗,赶紧说道:“臣遵旨!只是……那大名乡勇,虽然善战,但此番离开桑梓,客军作战,想必难处不少。待遇极低,装备又差,是不是……”

    旁边蔡绦听到,正想插话,却听官家问道:“乡勇营目前何种待遇?”

    “回陛下,按厢军待遇减半,武器装备全部自理,伤亡无抚恤……”

    蔡攸话没说完,蔡绦突然插话道:“既是乡勇,待遇自然不可能和官军相比,否则朝廷用他作甚?”

    “话虽如此,但乡勇营目前却是在替官军干活,即便不能与官军同等,至少也在武器装备方面给予支持才是。”蔡攸盯着弟弟,加重语气说道。

    蔡绦还想搅浑水,赵佶却已不耐,当初蔡攸提前允许地方招募乡勇抵御贼寇,只有一条最打动他,那就是可以省钱,因官军出征,耗费甚巨。乡勇营一来军饷少,二来又不用伤亡抚恤,朝廷几乎是只管吃。想到这此,便说道:“约之所言甚是,若和官军待遇同等,那朕还用乡勇作甚?”

    蔡攸还想再说什么,见官家已经不耐,只得暗叹一声,这番苦也,徐卫这一去,结果显而易见,招募乡勇剿灭贼寇的策略怕是要被父亲兄弟给搅黄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名安抚使司的军令几天以后便传到夏津,催促徐卫立即起程,赴山东助战。随同军令而来的,还有徐胜的一封亲笔信。当他在大名府得知朝廷派遣靖绥乡勇营赴山东助战的消息后,大为震惊。徐卫的乡勇营,兵不满千,如何敌得住万余贼寇?即便只是协助张知府作战,从大名府至袭庆府,必经齐兖两州,这两处,正是匪患最重之地。乡勇营绝不可能安然通过,与张知府会师。

    有鉴于此,他便找到郑监押,想着哪怕不能在兵力上帮助九弟,至少也弄些器械铠甲。谁料到,郑监押居然闭门不见,徐胜求得急了,他才让人传话说,这次谁也帮不了徐卫,因为上头有人想让徐卫的乡勇营完蛋。徐胜又惊又怒,在书信中再三叮嘱,让徐卫能拖则拖,拖不下去,大不了夺官去职,也强似白白送命。

    靖绥营营地,天色已暗,经历一天严酷训练的士卒们正聚在帐内,诵读军规。一队队手执长枪的巡逻士兵,不时穿过营区,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有了西军逃卒的加入,靖绥营如虎添翼,训练很见起色,可谁曾想到,这么快,作战任务又下来了,而且……

    徐卫麦场边木桥上,盯着那一弯小河,缓缓流淌,心里却怎么也静不下来。虽然不知道东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隐约感觉到,这回的命令,不会是蔡攸的意思。郑监押对四哥说,有人想让靖绥营完蛋。

    自己这支队伍说白了也就是个乡兵组织,跟朝廷百万军队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有人居然对靖绥营动手,这就值得思考了。首先,谁从靖绥营得到了好处?毫无疑问,谁提出招募乡勇剿灭贼寇的策略,谁就是最大受益者,而对靖绥营动手的人,必然是跟他有利益冲突的人。答案呼之欲出,要么是童贯,要么是蔡京,而童贯此时却远在太原……

    那么,既然是蔡京搞的鬼,其目的肯定是想让蔡攸的策略失败,在朝堂上失去话语权,进而整倒他。军令已下,说明此时蔡攸在朝堂上处于劣势,而这两父子明年都会完蛋。这一仗,必须去,不但要去,还要打赢,否则,一旦明年蔡家父子完蛋,枢密院易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可山东王善拥众万余,自己此去,若能顺利与张叔夜会师便罢,一旦中途遇上,仅凭这七百人马,要击溃万余贼寇,坦白的说,靖绥营还没有那个实力,至少目前是这样。

    想想觉得有些无奈,朝廷党争所掀起的巨浪,岂是自己现在所能抵挡的?

    徐卫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颗棋子,而且是一颗分量不重的棋子。要想变得重要,变得不可或缺,甚至有一天自己去下棋,那就得看本事了。

    “九哥。”背后一声呼唤,徐卫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杨彦立在徐卫身后,递上一坛酒,徐卫接过,不禁笑了起来。这和当日自己劝慰马二时,何其相似?

    

第四十五章 遇袭

    “太公来了。”杨彦低声说了一句。徐卫这时才注意到,老爷子就站在桥下,正看着他。

    “九哥,咱们是兄弟,有难同当的兄弟。”杨彦不知为何说了这样一句,说完之后,对着他一揖,方才离去。从来到这个时代,徐卫从来没有叫过徐太公一声,此时仍不例外,提着酒壶强笑道:“您老怎么来了?军营重地,不得擅入。”

    若是从前,徐太公听到这话肯定要骂上一句,但这次却有些意外。他缓缓踏入桥来,与儿子并肩站在一起,沉默一阵,声音略有些嘶哑道:“你四哥来信了,让我无论如何留住你。怕你一时冲动,以身犯险。”看得出来,老人家为这事十分忧心。

    徐卫没有说话,提起酒壶喝了一口。家人的关心固然让自己感动,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世上很多事,你避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即便自己安安分分作个官宦子弟,或者在金军攻占河北之前举家南逃,照样可以安生。可问题是,你避开了女真人,后头还有蒙古人,你逃到南方,等到南方也沦陷时,你还能往哪里逃?再往南,就是大海了。

    “老九啊,你……”徐太公语气有些异样,徐卫刚转过头去,他几乎同时也侧过了头。

    “从前爹总是想,我这季子怎地这般没用,没一日能让老子省心。后来你补了官,派了差遣,爹着实欣慰,总盼着你多立战功,光耀门楣。可现在,你要带着这七百人奔赴山东,去迎战万余贼寇……”一阵之后,徐太公转回了头说道。

    徐卫知他替自己担心,遂拿话安慰他道:“没什么大不了,济南张叔夜正等着我移师东进,合围贼寇呢。”

    “爹撕杀一生,你能骗得了我?从大名府至袭庆府,必经齐兖二州,你随时都可能遭遇强敌,朝廷又严令限期破贼。老九,不如……”徐太公说至此处,略一停顿,像是有些难堪,但看着儿子,还是接道“不如咱拖延下去,反正你也只是乡兵,至多也就是个罢官去职。”

    徐卫见平常固执呆板,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老爷子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头一震。下意识问道:“如果真这样做,那别人都会笑话你生了个没用的儿子,你也不在乎?”

    徐太公一时无言以对,半晌之后,叹道:“爹老了,最近总感觉四肢无力,接不上气,也不知还有几年活头,你四哥供职军中,身边不能没个送终的人呐。”

    这哪是在担心没人送终,分明是怕儿子有去无回。

    徐卫感觉鼻头有些发酸,赶紧灌了一口,让那烈酒在胸肺间燃烧,良久,语气决绝:“我既然穿上铠甲,挎上钢刀,就绝不后悔!再苦再难,总要咬牙扛住!才不失为一条汉子!”

    徐太公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想要再劝,可儿子生得跟自己一样,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心头一阵痛,扶着栏杆,闭眼道:“你要是有个闪失,叫我……”语至此处,老泪纵横,竟说不下去。

    好大一阵后,见儿子沉默不语,他直起身子,深深的望了儿子一眼,长叹一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往桥下走去。徐卫转头,望着他有些佝偻背影,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尽他最后一丝力气,将牙一咬,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大声道:“爹!儿一定回来!”

    徐太公脚步为之一顿,没有回头:“你三姐和嫂子还不知情,你也别告诉她们。”说罢,改为双手拄杖,缓缓的向家走去。

    次日清晨,靖绥营士卒饱餐一顿后,收拾行装,奔赴山东。家乡父老听闻子弟远征,扶老携幼赶来相送。徐王氏徐秀萍闻听此讯,匆匆赶来,却已不见徐卫踪影。

    从夏津入山东境内,不过两日路程。八月十四,还有一天便是中秋佳节,靖绥营一路走来,严守军纪。那山东百姓初见,都以为是贼寇来袭,正欲举家逃离,徐卫遣士卒安抚,说明来意,百姓感念,送些瓜果,则一概不取,哪怕是一碗清水,也不许沾半分。

    这日,靖绥营行至一处村庄,徐卫为免再惊动百姓,先遣士卒前去安抚,命全营就地歇息,埋锅造饭。不多时,士卒回报,村庄空无一人,一片狼藉,似乎遭遇贼寇洗劫。

    徐卫立刻派遣周熊率部警戒,于各处安排游哨。徐太公再三提醒过他,军队驻扎或歇息,最易受袭,必须安排游哨警戒,以防不测。

    一路行军,士卒疲乏,又兼天气炎热,营中个别体质较弱者中暑生病。徐卫亲自过问汤药,待药煎好,必先尝一口,感觉冷热合适,方才拿给士卒服用。

    “莫非太过?”当徐卫巡视完毕,回来歇息时,张庆突然说道。

    解下大刀,脱掉头盔,徐卫再度扫视一周,答道:“士卒既来投我,便是袍泽兄弟。”

    张庆闻言不语,徐卫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否在想徐卫虚伪,不过是在收买人心?”张庆笑而不答,徐卫也不介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正想躺下歇息片刻,忽听士卒发喊!那小山坡上,周熊飞奔而下,边跑边喊:“徐副使!有敌来袭!”

    徐卫一跃而起,提刀在手,厉声喝道:“全营戒备!”或坐或卧的士卒们,慌忙起身,手执兵器,朝那小山坡上眺望。

    徐卫下令停止前进时,已观察过地形,这村庄建在两座山坡之间,恰似一块盆地,若驻扎在盆壁之下,一旦贼军来袭,若从山坡而来,借冲击之力,于我不利,所以全营停在盆中央。

    “张洪,程方!”徐卫略一慌乱后,定住心神。

    “在!”两名都头飞奔而来,都是原西军逃卒,被徐卫委为都头。

    “你二人率本都人马,就地列阵!”徐卫军令一下,二人立即如集本都人马,长枪在前,士卒半蹲,将枪杆拄在地上。部分士卒仍旧不免慌乱,行动迟缓,甚至找不到头绪。

    

第四十六章 死战

    那两名都头到底是经历战阵之人,知道平时训练你再打再骂也不要紧。但一旦临敌,要是打骂,士卒只会更慌乱,遂压住性子,大声指明位置。

    “杨彦、周基!你二人率本都刀盾手,于主阵两侧落后五丈列阵,一旦敌军冲击主阵,你二人立即迂回到敌人背后!”

    “张庆领一都长刀重斧手,待敌冲击主阵被阻,立即绞杀!马泰,率骑卒待命!剩下一都,随我监阵,敢退一步者!就地格杀!”徐卫声色俱厉,情势危急,必用重典!士卒们听在耳里,不寒而栗,军法无情,谁敢掉以轻心?即便没有军法约束,谁敢去捋这位以勇悍闻名的指挥使虎须?

    靖绥营略显乱象,毕竟相当一部分士卒是首次作战,阵形还没完全齐备,那头山坡之上,拼命往回跑的弟兄身后,突然出现一排骑兵!再一看,何止一排,前后相接,如潮而来!

    那奔跑不及的士卒,听得背后蹄声震地,大为惊恐!甚至有那慌了神,跑得腿软的,一跤跌在地上。不等起身,一杆长枪透胸而出!不远处,同袍见状,哭喊出声!六神无主之下,竟然扑倒地上,紧紧抱着头,马上被蜂拥而来的敌骑踩作肉泥!

    徐卫在阵前望见这惨状,一双眼睛渐渐窜出血丝!从前看小说,总看到万千铁骑,以山崩地裂之势冲击而来,何等壮观。如今亲临战场方知,便是这数百骑兵,声势也相当骇人!难怪都说骑兵是步兵的克星,只因骑兵机动性强,尤其集团冲锋时,挟奔雷之威,对步兵心理上有极大的恐惧!一旦步兵阵形被冲散,等着他们的,便是无情的屠杀!

    眼见数百骑兵放弃追杀逃卒,直扑我军方阵而来。那前排步卒惊恐不已,手中兵器不住颤抖,他举刀高呼:“敌人突袭!若逃,死路一条!要想活命,只有拼死一战!徐卫与弟兄们共进退,至死方休!”

    数百敌骑突袭,手持长枪,朴刀,甚至猎叉呼喝着扑来!进入百步距离,徐卫高举手中狻猊刀,沉声喊道:“稳住!退却者死!”

    五十步!靖绥营士卒感觉到地面也被敌军马蹄践踏得震动不已!有人甚至闭上眼睛!

    “两侧准备!”徐卫牙关紧咬,死死盯着前方!

    二十步!敌军的喊杀声已清晰可闻!有士卒压不住尽头恐惧,放声大呼,扔了长枪,起身就想逃跑!那都头程方疾步窜上,一把抱住人头,使劲一拧!扔掉死蛇一般的尸体,从地上捡起长枪,补上空缺,虎吼道:“指挥使有令!敢退一步者,杀无赦!”

    直娘贼!左右是个死!不如拼他一阵!该死球朝天!那满心畏惧的士卒,将心一横,牙一咬,紧紧攥着兵器,憋起一口气!

    两军相接!挟雷霆之势而来的敌骑,以万钧之力,猛烈撞击在步卒方阵上!可那一排拄在地上的长枪,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更像一排锋利的兽牙!首先接阵的敌骑,战马撞在枪尖之上,负痛而起!掀翻背上骑兵!后头的同伙接连撞上,其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靖纷营步兵方阵立刻往后凹去!但同样的,骑兵的冲击之势也为之一阻!

    就是现在!杨彦瞧得真切,挺着曲刃枪带头冲锋!口中哇哇怪叫,大呼道:“弟兄们!杀贼领赏!”他部下见都头身先士卒,一时勇气大增,潮水般涌上!

    那敌骑堵在一团,杨彦绕到背后,二话不说,朝着一名敌骑肋下就是一枪!挑着尸体摔下马来!那头周基见杨彦已动,连军令也忘了下,拖着朴刀冲上前来!一骑看见,横枪刺来!周基将头一低,蹲在地上,一刀扫过!战马被砍断一蹄,侧面倒下,那马上骑士摔在周基面前!正想一刀剁下人头,将三贯钱纳入囊中,冷不防身边窜出一名部下,手脚麻利,割了人头拴在腰间,又扑了过去。

    敌军冲锋受阻,背后又被杨彦周基包抄,堵在一团,骑兵的冲击力,机动性一时无全!偏在这时,手持长刀巨斧的数十靖绥营士卒拦腰攻来,立时大乱!

    正当此时,徐卫突然瞥见,那山坡上,密密麻麻的人影漫山遍野而来!看来敌人早有准备,以骑兵突击,妄图冲散我队伍,步兵押后,等骑兵冲乱后,再行合围绞杀。

    徐卫岂能给他这机会,望向马泰队伍,高举左手,奋力往前一挥!就在他手落下之时,马泰同时催动战马,手持开山巨斧一马当先!战马四蹄翻飞,驮着马泰,如同一座小山似的压上前去!身后,五十余名骑卒争先恐后!这些人,都是徐卫精选细选,不但身强体壮,臂力更是过人,都持重兵,跟在都头后面,奋力冲锋!

    那漫山遍野的贼寇,也不见有人指挥,见中央胶着,纷纷朝那边冲去。猛然瞧见有骑兵冲来,跑在最前头的贼寇身形一顿,片刻之后没有任何犹豫,扭头就往后逃!却见一**上身,豹头环眼,满面短须,手持厚背砍刀的汉子一脚踹翻,劈头就是一刀!

    “给我冲!杀光这班贼配军!”

    话音方落,突感不妙!纵身往旁一跃,只感一阵强风扫过,扭头一看。一将手持大斧,极其肥胖,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喽罗们四处闪躲,避之不及的,不是被马撞飞,就早被巨斧砍作两断。正急怒时,又数十骑飞驰而来,冲得贼寇四散逃开。

    徐卫不戴头盔,让士卒随时可以看到自己。他身后,立着九十多名徐家庄年轻后生,这就是他起家的根本,这就是他的亲军!

    “弟兄们,那是什么!”徐卫背指山坡,大声吼道。

    “贼寇!”一帮初生之犊轰然应道。

    “不对!我看到的,是一锭一锭晃动的白银!有了银子,你们可以喝酒吃肉!有了银子,你们可以娶妻生子!有了银子,你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敢不敢跟我去取!”

    “敢!敢!敢!”面对着二十倍于自己的贼寇,这不到百名的少年全无惧色,挥舞着兵器嗷嗷直叫。被徐卫一番激励,他们眼里好像看到的真不是贼寇,而是真金白银!

    

第四十七章 屠杀

    徐卫再没多说一句,轻抚手中未曾一用的大刀,抬头望向被马泰骑卒冲乱的贼寇,身先士卒,狂奔而去!用实际行动,践行靖绥营成军时他对部下的承诺!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披坚执锐,激励士气!那近百徐家庄热血少年一见,激动难当,奋力冲击!

    耳旁尽是风声,眼前贼寇越来越近!徐卫手中狻猊刀,撕裂空气,呼啸而出!一贼横枪格挡,被连人带枪砍倒在地,徐卫片刻不停,长刀所向,挡者披靡!身后部下赶上,展开撕杀!

    这近百少年,都是徐家庄勇武好斗之辈,自幼学艺,又经历过战阵,全无惧色。如猛虎下山一般,两军初接,便杀得群贼连连后退,伏尸遍地。徐卫冲在前面,身着铠甲,最引人注目。十余贼执枪挺刀相围,有那争功心切的,瞅准一个空当窜将上来,照着徐卫背部就是一刀!铿锵作响,徐卫身形为之一摇,猛然回头,一双鹰眼杀意正浓!那贼虽怯,却硬着头皮扬刀再砍!

    徐卫大吼一声,手中大刀奋力挥出!一声脆响,两把刀撞在一起。虎口一阵酸麻,侧头一看,只见一**上身,手持厚背砍刀的汉子也正活动着握刀的手。两人对视一眼,那汉子二话不说,双手握刀自下而上扫来,是个练家子!徐卫将刀一挡,右肩猛地一撞,却似撞上铁板一块!

    “找死!”那汉子一声怒吼,抽刀再劈!每一刀虽奋尽全力,却停得恰得好处,收刀,劈出,几无间断!砍、劈、撩、扫,运用得灵活自如。徐卫方寸不乱,见对手攻势正盛,没有像常理一般先行周旋,侍机反攻。而是以强对强,以硬碰硬,一刀狠似一刀劈过去!两把大刀不时碰撞,金石之声,不绝于耳。那四周群贼看得胆寒,竟忘了围攻。

    “你这班猪狗,愣着作甚!”那汉子被徐卫不要命的进攻迫得连退数步,疾声大呼。就在他呼喊之时,徐卫突然侧刀,以刀背猛烈敲击!这一刀使尽全力,对方虽竖刀格挡,却被撞断刀身,直砸在头上!身形一歪,那汉子站立不稳,徐卫岂容他喘息,手中大刀如狂风暴雨般连连挥出!一刀,两刀,三刀!徐卫双眼赤红,鲜血飞溅!那虎背熊腰的汉子直到身中十余刀,才支撑不住,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一双眼睛,仍死死盯着徐卫!

    “死!”徐卫厉声狂喝!宝刀斩出,自眉骨砍入,划过脸颊,削断鼻梁,从左腮突破。半颗人头高高跃起,猩红的血液夹杂着白色的脑浆溅了一地。那半颗人头落下,双眼仍旧未闭。徐卫啐了一口,上前一脚踩下!正待围攻的贼寇一见,纷纷止步,驻足不前。同伙之间,面面相觑,尽皆胆寒。

    “杀!”一声长啸,徐卫双眼圆瞪,面容狰狞,双手握刀,奋力向前。前方贼寇吓得叫喊出声,掉头就跑!徐卫却似迷了心性,挺刀在后狂追不放!一众部属也杀得性起,紧紧相随。正当此时,马泰率骑卒又冲回来,手中一柄砍山大斧无人敢挡,挨着就死,磕着就伤,直冲得贼人溃不成军!

    山坡之下,数百贼骑被团团围住,施展不开。张庆,杨彦,周基,程方等都头,各率本部,死命绞杀。上刺人身,下砍马腿,直杀得血肉横飞,惨呼震天!那起初还满心畏惧的士卒,眼见对手不过如此,凶性大发,人人争先,个个恐后!

    “徐九饶命!我等投降!”一骑兵匪首被困在中央,眼见身旁喽罗一个个栽下马去,斗志全无。忍不住放声大呼!他这一喊,部下哗啦啦一片,乱七八糟的喊着投降。

    张庆使一柄戟刀,突刺横扫,得心应手,听到这一声喊,急忙下令:“都罢手!”可那士卒凶性大发,满眼都是晃动的银锭,哪里肯听?一颗人头三贯赏钱,夺了马匹军器也不用上交,让我罢手?姥姥!张庆弹压不住,将牙一咬,挺刀再战!活该你们倒霉了!

    那一头徐卫率部一路追杀,贼寇大溃,丢下几十具尸体,没命似的逃跑。马二率部又冲一阵,直杀得群贼呼爹叫娘,四散逃窜。其中大部,都往东跑去。

    “马泰!率部掩杀过去!适可而止!步卒全部停止追击!”徐卫拄刀在地,大声令下。马二炸雷般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带着无一伤亡的部下再次发起冲击。

    喘着粗气,徐卫解了围脖,让士卒卸了身甲掩膊,单衣湿透全贴在身上。张目四望,自山坡起,一直到还在混战的场中,尸横遍野,大多都是无头之身。个别还在呻吟蠕动的,也被靖绥营士卒赶上,活生生切了人头。

    撕了单衣,露出一身精壮结实的肌肉,徐卫扛刀,踩过尸身,大步向下。

    “徐九饶命!我等情愿归降!”乱阵之中,那匪首仍在大呼。徐卫听在耳里,脸色一变,喝令道:“罢手!”见他来,大部士卒脱离战斗,仍持兵器保持警戒。少部人想钱想疯了,只顾拼杀,嗷嗷乱叫。被都头队将赶上来,连赏几个耳光,这才停手,对残敌形成包围之势。

    “下马,缴械!”杨彦挺着还在滴血的曲刃枪,声音嘶哑的喝道。士卒们纷纷效仿,严令残敌下马受降。那侥幸不死的贼骑纷纷扔了兵器,跳下马来,徐卫立即命令士卒,拾取兵器,牵去马匹,将贼寇赶到一处,围在中央。

    见四周杀气腾腾,面目狰狞的敌人,贼寇们垂头丧气,毫无斗志。徐卫推开士卒,进入场中,杨彦一见,怒声喝令:“大名府路安抚使司下属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徐卫到!你等该死遭瘟的贼人,还不跪下!”

    “跪下!跪下!”数百士卒,齐声吼道。

    贼人们心中一慌,跪倒一地,却有一人昂首挺胸,坚决不跪。杨彦大怒,正欲上前,却被徐卫喝止,对着降贼问道:“谁是领头的,出来!”内有一人,缓缓起身,向他走来。三十出头,身长七尺,穿一领破直裰,低着头慢步向前。被杨彦一声吼,赶紧小跑一阵,奔到徐卫面前,扑通跪倒,连磕三头,直呼饶命。

    

第四十八章 战果

    “姓名,职位!”徐卫沉声问道。

    “小人姓方,没有大名,因家中行五,人称方五,并无职位。”那匪首伏在地上,浑身发抖。

    “你既领军来攻,怎会没有职位?敢有一句假话……”

    方五再叩一头,哀求道:“好汉饶命!小人句句是真!我等是王善部下,自落草以来,皆由他一句话,便定夺谁人率领多少部属,并无头衔名称。”

    “你知道我是谁?”徐卫又问道。

    那匪首这时才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连声道:“知道知道!好汉是大名府人士,姓徐名卫行九,人称夏津之虎,依小人看,便叫大名之虎,河北之虎也是相配的。”

    徐卫一时无言,自己一直在夏津活动,这贼寇是如何得知的?再者,靖绥营刚刚踏入山东地界,就遭遇袭击,似乎是早有预谋。王善是怎么得知我靖绥营要赴山东助战的?又恰巧在此设伏,以逸待劳?问那匪首,只说是奉了上头之命,率两千人马来攻。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落了个如此下场。再问其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下更加疑惑。

    “怎么处置这些人?”张庆来到身边,低声问道。

    徐卫略一思索,说道:“暂时看管着,把那人带过来。”说的正是不愿下跪那贼人。不多时,两名士卒押着那贼过来,二十多岁年纪,个头不高,也不壮实,四方大脸,浓眉吊眼,一脸的戾气。见了徐卫,仍旧将头上扬,松松垮垮的站着。

    “为何不跪?”张庆目视那贼问道。

    那贼瞪了张庆一眼,冷哼道:“我为何要跪?”

    “你等贼人,目无王法,祸害百姓。我等奉命来剿,如今你们兵败投降,你还拒不下跪,不怕死么?”张庆将手中戟刀一顿,大声问道。

    那贼不屑一顾,笑道:“我等拿刀劫掠,是为活命,你们拿刀剿贼,只为吃饭。都是一路人,我岂能跪你?至于死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由它去吧。只是可恨,王善网罗万余人,尽是些草包板桶,两千人马被你数百人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便是半数敢战,也不至如此!”

    张庆听他将自己与贼寇等同,心头震怒,挺起戟刀就欲刺死。徐卫拦住,盯着那贼问道:“想死想活?”

    贼人看了徐卫一眼,语气稍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如今我是死是活,都在你一句话。但你若想借此羞辱于我,劝你早早死了这条心!”

    徐卫听罢,点头道:“算条汉子,你走吧。”

    那贼一愣,就这么放我走?有这等好事?但见徐卫模样,不似说笑,更不似藏奸,心中惊疑不定,便向旁走去。走出五六丈距离,不见后头来追,更不见有箭射来,停住脚,回头看了一阵,突然大步奔回。

    “我跟你干!只要有口饭吃,我就替你效死!”那贼奔到徐卫面前站定,朗声说道。

    徐卫却没答应:“那得看你有没有本事,我徐九不养闲人,不收废物。”

    “大人要想剿灭王善,我对他军中情形十分清楚,或可助大人一臂之力。”那贼认真说道。“只是,降贼中有我弟兄十余人,请大人……”

    徐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跟我讲条件?”

    那贼一时语塞,片刻之后,单膝着地跪下,拱手道:“求大人网开一面!我等情愿为先锋,为大人讨贼出力!”

    徐卫这才允诺,问其姓名,乃青州人士,姓杜名飞虎,世代为农,因被人强占了土地,怒杀对方全家,知县遣吏逮捕,又率众杀衙役十数人,因此逃亡江湖。王善起事,他率众投奔,却不得重用,仅为骑卒。

    又问王善军中情形,答说王善确实拥众万余,俱驻扎在离此二十里之外的大野泽。但其士卒,俱为失地农民,泼皮无赖,甚至裹挟强迫入伙者,皆不熟军务,不懂阵法。每遇官军围剿,王善则遣其妻弟邓成并大将侯猛拒敌,其余乌合之众集结于后,大声发喊,作势欲冲,这才数败军官,声威大振。然济南知府张叔夜不久前领军来剿,王善故伎重施,不料张知府所部有些能耐,打了一阵,互有死伤。王善惧怕,才退到此处。昨日突然传下令来,命邓成侯猛率步骑两千,精锐尽出,截击自大名而来的土军。又声言,大名来敌不过是土军弓手,不堪一击,两千人马必然全歼。再后来的结果,就摆在眼前了。起先那跪于徐卫面前的汉子,便是王善妻弟邓成,另有勇将侯猛,生得豹头环眼,使一柄厚背大砍刀,剽悍异常,不知去向。徐卫立即命人抬来被自己斩首贼人的尸体,让杜飞虎辨认,果是侯猛不假!

    徐卫听了杜飞虎所言,心头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那王善虽然拥众万余,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自己何不……但这只是杜飞虎一家之言,是真是假,自己无从知晓。从方才这一仗来看,王善所部战斗力的确不高,一旦受阻,便全线溃退,几乎没有像样的反击。而且据杜飞虎所说,这还他的精锐。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行军打仗,一靠脑袋,二靠胆气,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想到此处,便褒奖了杜飞虎几句,又让他从降贼从领出自己弟兄,暂编马泰部下。又命清点战果,此战,斩级五百余,俘虏一百三十多人,夺得朴刀,长枪等兵器七八百件,最要紧的是,获得可供驱驰的战马一百六十多匹!若杜飞虎所言不假,这便是王善全部骑兵家当!

    靖绥营方面,阵亡四十余人,伤七十余,九人下落不明,想是敌骑来袭时失散。徐卫命暂时就地掩埋阵亡士卒,救治伤者,全营驻扎。同时,命人找来李贯,便是日前从高唐投奔而来的那使双刀的短小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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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欲擒故纵

    打扫完战场,掩埋好尸首后,靖绥营就地驻扎。士卒们支起军帐,埋锅造饭,行军大半日又经历一场大战,是该好好歇息一阵了。那最先追随徐卫的,已经摆出一副老兵油子的模样,该干嘛干嘛。只有那头一次经历战斗的生瓜蛋子,才会聚在一起,兴奋地谈论着方才的战斗。

    徐卫安排好警哨巡逻后,回到帐中,将大刀还入皮鞘,放于桌上。坐下来静静思考着今天战斗的得失教训。事情虽发生得突然,但部队反应还算迅速,只是部队训练不够,士卒军事素养不高,有待进一步加强。器械的缺乏仍旧是目前最困扰他的问题,今天这场战斗,不需要强兵重铠,哪怕有一批弓弩,战果也会扩大至少一倍以上。但强弓硬弩是大宋朝廷管制得最严的武器,对靖绥营来说,仍旧是摇不可及。

    “徐副使,李贯到。”帐外,侍卫士卒大声禀报道。

    徐卫命其进来,那李贯一伙人自打投奔徐卫,就被编入周熊部下。徐卫知道李贯有些本事,决不甘心当个普通士卒,有意的压他一压。果然,李贯一进来,满脸晦气相,对指挥使行礼后,立在一旁,屁也不放一个。

    徐卫也不搭理他,自顾倒上一碗水,大大喝了一口。便拿出徐胜所写的行军布阵之法研读起来。李贯一见,瞪起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瞧了瞧,拱手问道:“不知副使召小人来,有何差遣?”

    徐卫继续看着书,随口问道:“今日斩获如何?”

    李贯一听,颇有些得意的说道:“手刃三贼,夺马两匹。”

    “嗯,还行。”徐卫不冷不热的说完这句后,再不搭话,仍旧专心看书。李贯进退不得,见他这副姿态,又捉摸不定,遂小心翼翼试探道:“副使召小人来,只问斩获?”

    徐卫这才将书折了一页,放在桌上叹道:“有件要紧的事,本想交给你去办,又怕你……”

    话没说完,李贯赶紧抢道:“副使一句话,小人水里也去得,火里也钻得!”

    徐卫直视着他,郑重道:“还真是水深火热,刀山火海。这件事要办成了,我保你位置不在都头之下,可要是办砸了,你自己性命不保,还得连累全营。怎样,有胆量么?”

    李贯听他这么说,一时没有回应。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必然有极大的风险,搞不好还是性命攸关。但富贵险中求,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去拼一拼,难道一直作这没前途的小兵?

    一念至此,慷慨激昂道:“请副使吩咐!”

    “好!”徐卫拍案而起,“我没看错人!你听好,入夜之后,我会放走那伙降贼。其中大部分人必然重回王善处,你挑选精干得力之人混在其中,去王善贼营刺探消息。记住,首要任务就是探明其布防格局,兵力,装备,粮草位置,尤其注意匪首王善所在之地。探明之后,你只身回来,剩下的人留作内应。”

    李贯面色一紧,失声道:“副使想去劫营?”靖绥营不过六百余众,而对方拥众万余,这兵力也委实相差太过悬殊!

    徐卫一声冷笑:“那贼寇的战力你想必心中有数,他今日打我一个伏击,大败而回,士气必然受挫。肯定不会料到我今夜就去劫营,只要你探明情况,到时我靖绥营内应外合,他便有十万人马又怎地?”

    李贯暗思,若以数百之兵,击溃一万之众,这功劳委实不小!若能成功,自己便是首功之人,一来得到升迁,二来必受重用!干了!当即拜领任务,徐卫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可大意,李贯应下后,便辞别徐卫,前去挑选人手。

    徐卫立即命全营都头以上军官进帐,商议劫营之事。杨彦马泰今日杀得痛快,那贼寇来袭时,他二人还有些畏惧,毕竟对方以两千之众围攻,数倍于我。然一旦开战,贼骑居然直冲中阵,连个迂回也不来一下,攻势受阻后,乱成一团,活生生被包了饺子。那后头的步卒更是不堪,让九哥领着不到一百人马并马泰所部骑卒,硬是将一千余贼打得狼狈逃窜。就这嘴脸,还来扛刀混饭吃?所以两人极力支持劫营!

    那张洪程方二都头,都是原西军的老兵油子,打的仗不在少数,审慎分析敌我态势后,也表示支持。毕竟这个诱惑实在太大,试想,若能以六百人马,击溃万余贼寇,这将是何等大功?周熊周基两兄弟素来唯徐卫马首是瞻,徐卫让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绝无二话。

    张庆向来稳重谨慎,在通盘考虑后,也表示了支持。目前靖绥营处境尴尬,需要一场大胜,来引起上头足够的重视,这样才有出头的机会。当下计议已定,徐卫作了安排,只等天黑便开始动手。

    今天是八月十四,按说应该圆月高挂。不知为何,白天还艳阳高照,晚上却是漆黑一片。靖绥营里,既不见掌灯,也不见点火,只有那警戒巡逻的士卒来回走动。其余人都钻进军帐睡下。

    那郑成并一班降卒,被二十来个汉子看守,全部坐在地上。今天一战,他实在被吓破了胆,至今没弄明白,两千多人,怎么会打不过几百人?而且咱还是打的突击,按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应该一击即中才是,没想到落了个兵败俘。看来,那徐九当真不是寻常之辈。

    降卒们被严令不许说话,但个别人还是趁着守卒分神的空当,窃窃私语。

    “兄弟哪里人?”

    “祖籍青州,这几年在江湖上厮混,听说山东起事赶来投奔,结果……”

    “是啊,真晦气!还不知道是死是死。哎,要不咱趁着天黑……”

    “噤声!你想害死我?!”

    这边正说着,便听一人高声叫道:“你们过来!指挥使有事要你等去办!”那二十来个守卒一听,便向发声之处靠去。降贼中有精明的,趁着夜色,大着胆子,伏在地上悄悄往前爬去偷听。

    “指挥使有令……该死的贼人……留不得……久必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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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率部归来

    那贼听到此处,骇得魂飞天下,赶紧原路缩回去,四周同伙凑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却不得要领。郑成一见,一巴掌抽过去,低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那贼被一耳光打回神来,失声道:“这番休矣!那头正商量着处决我等!”

    降贼一片死寂,完了,本想讨口饭吃,还没吃几顿,就得命丧此地,怎么生是好?那郑成也骇得魂飞天外,但好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抬头看去,夜色之中,那头守卒正围在一处商量,四周没有其他把守。不趁这时逃跑,迟了片刻,性命不保!打定主意,便对众喽罗吩咐道:“事已至此,不如搏一搏,或有一线生机!”

    “一切但听哥哥吩咐!”众贼小声附和道。

    “稍后听我命令行事,一旦叫逃,我等便四散逃窜。这伙撮鸟,人马不过数百,顾得头顾不了腚,总要逃出去一些。”郑成说道。群贼听了,心思也没其他法子,总比坐以待毙好,便都应承下来。正商量着,那头二十来个守卒似乎商议完毕,开始返回。

    “跑!”郑成一个挺身窜起来,撒丫子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他一带头,一百多名降贼群起响应,四散逃开。那靖绥营守卒在外头大呼追赶,就在此时,营中窜出一群人影,身形极其敏捷,跟在贼寇后面奔跑。几个跑得快的,立即混杂其中。贼寇们只顾逃命,根本无暇他顾,个别人甚至闭上眼睛,挺胸抬头,方向都不看,没命似的狂奔!

    “追!杀!站住!”身后,喊杀声大作。群贼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何必落草?这还不算完,还没跑上山坡,又听后头蹄声急促。完了,官军骑兵追来了!

    “娘的!你跟着我作甚?分开跑!”郑成百忙之中扭头一看,立时破口大骂。这群吃货,蠢货!早说了分开跑,怎么全朝一个方向!

    徐卫从营帐中钻出来,望着逃去的群贼,重重呼出一口气。但愿李贯一行人此去顺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九哥!我们怎么干!”杨彦马泰二人手提兵器,大步过来。

    “马泰,将营中骑术娴熟者全部召集起来,把今天缴获的战马全部用上,以备冲营!”徐卫沉声令道。马二大声应下,立即着手准备。

    “杨彦,你跟我一路,率步卒随骑卒之后,今晚,咱们干票大的!”徐卫一拍杨彦肩膀,大声说道。杨彦一口唾沫吐在手心,连搓几把,扛了大枪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不多时,那起先还一片漆黑的靖绥营灯火通明,士卒们往来繁忙,都为稍后的大买声作着准备。

    徐卫抬头望着无边的黑幕,暗暗祈祷,月亮千万别出来,月黑风高才是杀人夜!

    大野泽在山东境内,名为泽,实为湖。太平盛世,这里便是鱼米之乡,湖中水产丰富,不少人家靠水吃水,渔船不分昼夜出动,一片繁荣。可现在,辽阔的湖中不见一艘渔船。可岸上却是一片杂乱。

    王善自与张叔夜接手后,心生恐惧,接连流窜。至大野泽方才停下,命部众离湖驻扎,徐图进取。自早上派出自己的妻弟郑成和勇将侯猛截击从大名而来的徐九所部后,他一直焦急的等待消息。

    谁料,刚过晌午,便有喽罗逃回。声言遇上一伙人,不到一千人马,与所述相符。郑成立即亲率两百余骑兵冲击,侯猛带大队步卒在后,发起突袭。可郑成的骑兵刚一冲阵,攻势就受阻,还被前后夹击,包围起来,施展不开。

    王善忙问步卒如何?逃回来的喽罗满脸晦气,哀声说道,一千余步卒本欲救援。却被一身长七尺,身着铠甲,使一口长刀的后生领着不到一百步卒和数十骑兵,杀得人仰马翻,四散逃窜。侯猛被那后生一刀将头斩作两块,至于郑成,怕是……

    王善大惊失色!再三询问对方到底多少人马,逃卒十分肯定,绝对不满千人。这不由得让他心生怀疑,若真不到一千人马,怎会将自己最精锐的人马打得落花流水?不是说大名来的徐九,率领的不过是些自行招募的乡兵吗?难不成比官军还强?

    装着满脑袋糨糊,他又等来了陆续逃回的喽罗。从这些人口中得知,郑成被围得铁桶一般,无可奈何,只能向徐九投降,所部骑兵战马,俱为徐九所得。王善大怒,立即叫嚣着点齐所有人马,誓要将徐卫一伙斩尽杀绝!

    当时一个部下就质疑,郑成侯猛二人率精锐两千,尚且被杀得人仰马翻,一死一降,咱们是不是中了朝廷圈套了?王善一惊!立即命人带来向他禀报大名来敌一事之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不由分说,推出帐外乱刀砍死!

    那部下又进言,徐九所部如此剽悍,咱是不是先避其锋芒,徐图进取?王善却心思,我手中尚有一万余众,至少十倍于徐九,只有他躲着我走的份,我还怕他不成?遂不听劝告。那部下再三劝说,王善也开始动摇,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两千人马,被徐九打得几无还手之力,是得防备一下。心里拿不定主意,便推说容他再想一想。这一想,直想到天黑还没决定下来。正犹豫时,突然得报,说是郑成率部归来!

    王善大喜过望!不是说他投降了么?怎地又“率部归来”?莫不是事情有所转机?当即亲出大营去接,远远望见两个喽罗架着郑成,行色匆匆的往大营里跑。后头,近百人马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跟随。这叫率部归来?

    那一头,郑成望见王善出来,急忙推开喽罗,大哭上前,纳头便拜:“险此见不着哥哥!”

    王善见他情绪如此激动,更加疑惑,忙一把扶起,急问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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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风将

    王善中军大帐,说是大帐其实也就是拿农家晒粮用的竹编晒垫搭成,头顶还有一个大窟窿,要不然,帐中那团柴火会直接将这大帐烧成灰。望着那堆篝火,郑成心中稍安,便事情一五一九地报告给了王善。其他基本符合事实,惟独逃脱一项说成是他谋定而后动,率领部下杀死对方看守士卒,趁夜逃走。

    王善还不了解他这个妻弟?心知其中必须有假,也不说破,又问起徐九虚实来。不过这一回,郑成所言又和逃卒不太一样,声称徐九所部约有一千余众,装备精良,悍不畏死,进退得当,熟悉阵法,不过一般官军可比,建议王善立即转移。后者听罢,不置可否,命其好好歇息,至于转移一事,需从长计议。

    坦白的说,王善对小舅子的话半信半疑。信,是因为自己战力最强的部队被打得稀烂;疑,则是因为自己这小舅子太不靠谱,口中一贯没真话。若是徐九真有一千余众,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又以今日之战况看,那还真得转移。老子宁愿去撞张叔夜,也不触徐九这霉头。真他所说有假,自己好不容易拉起这万把人,又窜到这山东河北边境,再跟去官军打,实在不划算。一时进退两难,正沉思间,听见外头喧哗,心中不快。唤进侍卫询问,说是有人逃跑,被捉了回来。

    “杀!”王善不假思索的下令道。“有多少杀多少!”侍卫领命而去,不多时回报,已处决十余人。

    又过一阵,仍旧没决定走还是不走,外头又闹成一片。王善大怒,不等他召唤,白天建议避徐九锋芒的部下急闯进来,禀报说又有数百人集体逃跑,派人去追,只捉回二十几个。

    “杀!枭首示众!”王善跳着脚吼道。这群村夫,杀光才好!

    “哥哥,此事必有蹊跷,莫如……”

    “有甚鸟蹊跷,杀了再说!”王善狂吼道。部下畏惧不敢言,只得退了出去。未几,神色慌张的跑回来,大声报道:“哥哥,又跑了……”

    “直娘贼!”不等他说完,王善疯了一般抽出腰间佩刀,大步冲了出去。王善这军营,严格说起来,根本不能算军营。因为根本没帐篷,条件好的还有块破席,避避露气。大多数人,根本就是席地而卧。也没个章法,三五十人聚在一处,怀抱兵器乱七八糟的躺着。见他提着刀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纷纷起身,噤若寒蝉。

    望见大营西北角喧闹,王善大步赶去,远远看见数百喽罗围在一起,也不知作甚。冲上前去,踹倒围观部卒入内一看。几十人,有老有少,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哀声求饶。那手持大刀,本该行刑的汉子面面相觑,下不了手。

    “你这群吃货!还愣着作甚,杀!”王善挥着手中钢刀怒声狂吼。

    “王头领饶命啊!我等都是本分农户,不曾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老者,看模样年逾花甲,爬到王善面前,直磕得头破血流。

    “老子专干这伤天害理的事!”话音一落,手中钢刀奋力斩下!那老头一声惨叫,钢刀砍中肩膀,嵌入骨中!四周喽罗,骇得面无人色,纷纷侧头,不忍观看。

    地上爬起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连滚带爬扑将过来,一把抱住老头,放声痛哭。又对着王善再三磕头,涕泪俱下道:“求爷爷饶命!求爷爷饶命啊!”

    王善怒不可遏,一脚踏在老者肩上,奋力拔出刀来,劈头就是一刀!人群中惊呼声一片,眼睁睁看着那老头被劈开头颅,倒地抽搐不止。

    “爹啊!”那汉子抱着老父,撕心裂肺般哀嚎起来。观者莫不动容,俱是爹生娘养,首领这实在有些……

    那围观喽罗中有一人,紧攥着拳头,怒目而视。见老者被杀,那汉子只顾抱尸痛哭,竟无丝毫反抗的念头。按压不住怒火,脚下一动就要出头。却被身旁一人紧紧拉住,五短身材,塌鼻小眼。

    两人正对视着,又听一声惨叫,扭头看去,那抱尸痛哭的汉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王善强令部卒,将所有逃跑之人统统斩首,违令者死!数十把长短刀接连落下,那五短身材的汉子紧接拉了同伴闪到一旁。

    “哥哥拉我作甚!待我上去,便只三五拳,打死那畜生!”

    “噤声!你忘了身上担的干系?”瘦小汉子一双小眼中爆射出精光,四周一看,见没人注意,低声道“我这就出去,半个时辰以后,你会同其他弟兄按计行事。此事若成,你我俱受重用!”对方一阵沉默,片刻之后,重重点了点头。

    “切记!不可意气用事,否则害人害己!”瘦小汉子又叮嘱一句,这才松开手。

    “哥哥万事小心,见了徐……”说了半句,自知失言,赶紧闭嘴。那瘦小汉子狠狠盯了他一眼,扭头朝西走去。

    此时,许多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王善处,正是脱身的好时机。瘦小汉子一路不紧不慢,尽力不引起他人注意。其实就他这容貌身形,也很难让人去注意他。不消片刻,行至营边,脱身在即。正欢喜时,忽听背后有人喝道:“站住!”

    心头一震,暗暗叫苦,双手拢入袖中,紧握双刀。只待身后来人,便一刀刺死!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着痕迹的抽出刀来,正待转身一刺!

    “你嫌命长?一个人跑十打十被抓回来!要跑咱一起跑!”

    扭头一看,身后立着五六个人,都东张西望,神色慌张。这模样,一看就知道心里有鬼,还想跑?偏偏自己又不便解释,时间又急迫,瘦小汉子也不理他,取出双手,掉头就走。方才一步,肩膀便被人捉住:“都跟你说了……”

    “撒手!”身形一侧,泥鳅一般滑出来,瘦小汉子几个箭步窜出,纵身跃过拒马,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直看得那几个汉子瞠目结舌,半天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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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摸营

    夜幕无边,微风徐徐,这夏日的凉风本该让人心旷神怡,备感舒适。不知为何,此时的风却吹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王善大营中,骚乱已经平复,在两百多颗人头挂出示众后,没人再有胆量逃跑。尽管喽罗们仍旧暗地里风传徐卫所部是如何凶悍,但那毕竟只是传闻,比起眼前的恐惧来说,算不得什么。

    贼人们席地而卧,有的已经熟睡,有的却还睁着眼睛,无神地望着燃烧的篝火。从落草那天开始,他们就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或许,能再打退一次官军围剿;或许,能抢到一批粮食,吃几天半饱;或许,没有明天。

    而对于那些被迫入伙的人来说,这一夜注定是漫长的煎熬。一头是凶残的匪首,一头是剽悍的官军,他们似乎没有出路。偶尔抬头,看着那一颗颗高高悬挂的头颅,这些人不禁悲叹,天下之大,怎就没咱一条活路?咱不过要碗能糊口的饭,要件能遮羞的衣,何至如此艰难?

    “睡吧,明天或许就没得睡了。”从睡梦中醒来的同伙梦呓般说道。

    是啊,明天或许就没得睡了,或者就永远睡了。管他呢,乱世人命贱如狗,今朝有觉今朝睡吧。挪动麻木的身子,正想躺下,忽然揉揉眼睛,难道我看错了?那外头有影子在动?再仔细一看,没错,是一片影子,缓缓的移动过来。那巡哨的人早抱着枪睡着了,哼,若被上面发现,少不得一顿好打。不好!是人!

    “官,官,官……”

    “关什么关?睡吧……”

    “走水啦!快救火!”一声惊叫,响彻贼营。无数被扰了清梦的贼人揉眯着惺忪的睡眼,口齿不清的咒骂着。待眯眼一看,大吃一惊!果然起火了!还不止一次,左边,右面,东边,全都起火了!天!怎么连王首领的中军大帐都失火了!

    “官军!”那亡魂皆冒的汉子终于嚎了出来。迟了,巡哨的贼人还在睡梦之中,就被人割断了喉咙,那片人影迅速窜进来,麻利的抬开拒马。几乎同时,西面蹄声大作!无数贼寇跃起身来,四处寻找自己的兵器。

    “官军摸营!大伙逃命啊!”不止一人放声大呼!听到这话,本还寻找兵器准备抵抗的贼寇胆战心惊,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的跟随同伴往东面跑去。那彪骑兵来势汹汹,速度极快。马上骑卒俱持长枪大斧,一路砍杀!不少人刚刚从地上跃起,就作了无头之鬼。

    一时之间,贼营大乱。群贼蜂拥而逃,都扑东面而去,无奈人数太多,自相践踏,一个倒下,绊倒一片,背后的人毫不停留,不顾同伴在地上哀号,重重踩过。

    “杀!”眼看着就要奔出营口,那东面又传出震天的喊杀声!当先一人,全副披挂,持一柄五尺长刀,寒光夺目!他身后,潮水般涌出无数人影,呼喝着杀将进来。娘啊,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真是死期到了吗?贼人们呼天抢地,绝望至极。

    正当此时,又有人喊道:“到处都是官军!走投无路,会水的跟我下湖!”话一说完,便见黑压压一片贼人,都往北而逃,那里正是大野泽!

    喊声,哭声,杀声,脚步声,马蹄声,大火燃烧发出的响声混杂在一起,整个贼营乱成一锅粥。竟无一人出来号令组织,当王善衣衫不整的从中军大帐中窜出来,迎接他的,是一匹飞奔而来的战马。

    纵身一跃,险险避过奔马,挺身而起,大声吼道:“别慌!别乱!你们这群愚货,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吗……”任凭他如何叫骂,没有一人理他。张目四望,营中大火熊熊,到处都是敌人。自己好不容易拉起的万余人马,四散逃窜,甚至还有人跪在地上,将兵器高举过头顶……

    牙关几乎咬碎,他狠狠一跺脚,罢了!今天认栽!老子名声在外,再重新拉起队伍!身前身后,杀声四起,王善一惊,俯身抓起两把泥抹在脸上,混进人群,低头就跑。不对!怎么都往北跑?那里是湖!这帮吃货,猪狗,人家没杀你,倒自己跳湖寻死!

    拼命挤出人群,正欲沿着湖岸向东跑,冷不防一人厉声喝道:“王善休走!”侧头一看,一五短身材的汉子,手持两柄短刀,正奋力追来。

    这番苦也!

    王善暗叫一声,双腿发力,死命奔东狂奔!那背后的汉子,双刀换作一手拿,从怀中摸出一物,脚下不停,沉声喝道:“中!”果然,前头王善应声而倒。那汉子一喜,便急步上前,人还未到,倒地的王善突然跃起,手中寒光一闪。那汉子心头一凛,急用双刀格挡。一声脆响,王善那刀正砍在胸前,若不是及时反应,岂不遭了他的道?

    王善一击不中,回刀猛攻,刀刀致命。那汉子却也不慌,先前还敏捷的闪躲着,突然将身一矮,竟从对方胯下钻过,双刀同时划过王善双腿。一声闷哼!王善站立不稳,跪倒在地,以刀支撑,还想再起。那汉子一对双刀,却已架在脖子上。

    “暗青子李贯?”脑中闪过一个名字,王善失声叫道。

    “你也知道爷爷大名?”李贯双手一紧,那刀已划破皮肉,王善负痛,强忍着不吭声。

    “李贯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好汉,今日王某认栽,但求放我一条生路。等我重整人马,愿与兄弟共……”

    李贯不等他说完,一口截断:“呸!你算个甚么东西?爷爷现如今追随靖绥营徐卫徐副使,吃朝廷,用朝廷,杀个贼还有三贯赏钱。眼下逮了你,大功一件,指挥使必有重赏!跟你作草贼?背你娘的时!起来!”

    王善心知,若被他捉去,落在徐卫手里必死无疑。一紧手中钢刀,便打算拼个鱼死网破,主听背后李贯冷笑道:“信不信爷爷把你手筋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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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枭首

    王善贼营已成一片火海,贼人们上天无门,下地无路,除少数人趁乱逃出外,其余纷纷投湖边而去。北人不熟水性,望着无边大湖进退两难。那会水的,早就扑通一声跳进湖里逃命去了,不识水的也被后头同伙推挤掉入湖中,起先还冒颗头颅大呼救命,片刻之后,再不见踪影。那大小贼寇,绝望大哭,哀声四起。背后官军又追得急,走投无路的喽罗们互相拥作一团,一齐跳入湖中,临死也找个伴。一时之间,大野泽畔,落水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奉大名靖绥营指挥使徐卫军令!缴械不杀,投降免死!”正当群贼绝望之际,后头官军齐声大呼。贼人一听,不作他想,立时抛了兵器,跪倒在地。那大野泽畔,数以千计的贼寇退潮般跪了下去,高呼饶命。

    徐卫不敢大意,降贼数倍于我。一旦发现靖绥营不过数百人马,再有人领头的话,必生祸乱。遂令士卒于湖边形成包围之势,又遣人收缴军器,马泰所部骑卒远远观望,一旦事变,立即冲杀。

    “低头!乱动者死!”士卒们声色俱厉,喝令降贼全部低头跪下,不得仰视。同时双手齐动,麻利地收缴着兵器。徐卫立在骑卒之前,仍旧双手握刀保持战斗姿势。现在还不到高兴的时候,任何疏忽都有可能导致前功尽弃。不多时,士卒收缴完武器上报,并未发现匪首王善踪影。正遗憾时,便瞧见两个汉子拖着一人快步而来,李贯手持双刀跟在后头。

    行至徐卫面前跪下,报道:“小人擒获匪首王善!”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王善?这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汉子便是匪首王善?徐卫心中一喜,脱口问道:“你怎知他便是匪首王善?”

    “大人有所知,王善与小人是同乡,虽不认识却认得相貌,绝不会错。”李贯斩钉截铁地说道。原来,他与王善都是武强县人,虽无来往但王善从前因盗窃被游街示众,后又因行凶本该判刺配,族人凑钱疏通方才得免,由是认得。

    “大人明鉴!小人姓刘,因家中行二,人称刘二。乃兖州人士,被贼人强迫入伙,流落至此,绝非匪首!大人开恩饶命!”那坐于地上之人突然抬头叫道。徐卫见他满面污秽,看不出本来相貌,令士卒抹去其面上污泥仔细辨认。李贯言之凿凿,确系王善不假。

    那人却还在争辩,拒不承认自己是匪首。徐卫一手提刀,一手提他,拖至湖边,置于火把之下,命降贼指认。瞬间,群情激愤!几乎酿成兵变!那本安安分分跪在地上的贼人,大多起身,破口大骂,甚至有人往前冲来,要取他性命。靖绥营士卒用枪杆刀背猛击,方才镇压下去。

    “徐副使,先前这厮斩杀无辜百姓,入贼营探风的弟兄全都看到。副使若不信,可问他们!”李贯说道。徐卫当即召来那十余混入贼营的士卒,都指认那人便是王善,纷纷痛骂此人灭绝人性,滥杀无辜。王善见抵赖不得,大惊失色,瘫作一团倒在地上。

    徐卫心头大喜,这一阵不只冲破贼营,俘虏贼寇,还活捉匪首王善,可谓克尽全功!

    “这贼人之中,裹胁入伙的不在少数,迫于生计而落草的也极多,你看怎生处置?”靖绥营副指挥使张庆问道。

    徐卫望着数千跪倒在地的降贼,一时没作回应。靖绥营目前正值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之际,山东一行,斩获颇丰。若不趁此机会扩编,更待何时?再者,那大多数人落草,都是迫于无奈,或是受威胁利诱所至。交给朝廷,也不过就是发配充军,何必便宜他人?何况这数千之众,押解运送也是个难题,若是一个不当,走脱了去,早晚必还为贼。我这乡勇营,待遇虽不比禁军,好歹朝廷管吃管饷,战功赏赐又不少,何不就地招募?但有一条。这降贼中,虽大多为无辜百姓,但也有不少人是负罪累累的凶恶之徒,若编进军中,怕是害群之马。

    正思索时,忽听降贼中一人大声叫道:“官人莫是大名府夏津县徐家庄人么?”

    守卫士卒上前就是一棒,打扑在地上,喝令低头跪下。那贼却是不从,挣扎喊道:“那徐家庄有位英雄,乃西军宿将,镇守边陲,威名远扬,官人可认得!”

    士卒又欲棒打,被徐卫喝止,命带上前来。问道:“你认得徐太公?”

    那人被打得不轻,塌着一边肩膀,忍痛回道:“家中老父,原为西军士卒,出生入死多年。每言及天甫公必肃然而立,痛哭流涕。官人既姓徐,又是大名府人士,想必识得太公。我等都是该死之人,但求大人一件事,这王贼杀害百姓,作恶多端,我替枉死之人请求大人,将此贼枭首示众!”他刚说罢,那降贼又是一阵骚动,无数人高呼“杀王善”,对着徐卫叩头不止。

    张庆小声言道:“王善拥众万余,为祸山东,若能活捉解往东京,功劳更大。”这个道理徐卫如何不懂?但见此时群情激愤,心思若想让这些贼人诚心归顺,必须让他们知道,我徐卫和你们一条心!

    “左右!”打定语音,徐卫毫不迟疑,沉声喝道。“将匪首王善,就地枭首!”

    数名士卒奔上前来,拖了死狗一般的王善,跪于众贼面前,两人执其臂,一人扯其发,另有一虎背熊腰的壮汉,持一柄朴刀,往掌心吐两口唾沫,又将刀身在鞋底一擦,准备停当,望向徐卫。当他点头之际,大刀随后斩落!凄厉的惨号,让人闻之色变!那刀卡在王善颈项,并未切断头颅。王善负痛,竭力哀号。原来,那行刑的汉子,恶王善之行,故意使他多受些痛楚。

    “大人开恩!给个痛快罢!”王善极力挣扎,咬破嘴唇,鲜血直流。无奈被两名士卒死死按住,动弹不得。那切入颈项的刀还握在行刑汉子手中,只要一动,其痛苦不可言状。

    “我就给你个痛快!”徐卫话音落地,猛挥狻猊刀同时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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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两军对阵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王善被诛后,徐卫趁热打铁立即命人清点降贼人数,粗略算来竟有六千余人!是靖绥营总兵力的十倍不止!六百多士卒将六千多贼寇堵在湖边,若日白天,一眼看去将是何等壮观,或者,何等悬殊?

    心中不免震惊,徐卫心知这六千多人虽然被缴了械,但目前来讲仍旧存在变数。首要之任务,就是将其打散分化,不然结果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正与几位都头商议,巡哨忽然来报,在大队人马正奔这边而来。

    众人吃了一惊,这三更半夜,什么人还往这荒郊野外跑?难不成是王善援兵?徐卫不敢大意,亲率杨彦马泰二都头,领了两百马步军便迎了上去。出了贼营,前头一马平川,两百士卒前进不久,便望见东方一片黑影快速移动过来。未几,蹄声震天,对方来得极快!

    “列阵!”徐卫一声令下,那一百余步卒已不消都头指点,居中列成方阵。长枪兵整齐排成四列,第一排半蹲,枪头上挑朝前。持刀挎盾的刀盾手吊后列在两侧,严阵以待。数十骑卒不远不近的靠近步卒,随时准备迂回冲击。

    “九哥!对方不知我虚实,不如主动冲他一阵!”杨彦勒紧缰绳,一挺曲刃枪说道。接连两日作战获胜,这小子是信心爆棚!现在甭说是贼寇,哪怕是朝廷禁军打来,他也敢主动出击。

    “反之亦然,我们也不知对方虚实,若是贸然冲击,踢上铁板怎么办?”徐卫反问道。杨彦一时哑口无言,悻悻的收了兵器,不再多话。对方马队在距离徐卫部队数十丈之外突然停住,竟有一匹战马嘶鸣,看来是束马衔枚,准备搞突袭。

    不多时,对方奔出一小队人马,急驰而来,至靖绥营阵前数十步停下,内有一人高声问道:“为首之人出来答话!”

    徐卫左右一看,策马前行,左边杨彦右边马泰紧紧相护。到了对方跟前,隔着几步距离方才看清,那行人俱是全副武装,披挂整齐。照这装备看,应该不是流寇。既不是贼寇,那么披甲带兵的,就只有朝廷官军了。

    “你等何人,报上名来。”对方为首之人大声问道。

    杨彦立时接口:“大名府靖绥乡勇营!”

    “乡勇?那你等列在阵势,意欲何为?”对方带着几分轻蔑的口吻问道。

    杨彦心头不快,虽道:“你管得着么?奉我家哥哥之命,在此操练士卒!”深更半夜操练士卒?这份勤劳,怕是大宋百万军队中绝无仅有的。

    那头听了这话,登时大怒,扬起手吼道:“你看我管不管得着!”劲风呼啸而来,徐卫手快,反手一刀挥去!那战将背后士卒齐齐策动战马想要包围,杨彦马泰俩个,一杆枪,一柄斧直伸在对方面前,厉声喝道:“都别动!”

    那战将手握半截马鞭,恼羞成怒!抽出佩刀,直指徐卫:“你等想要造反不成?”

    徐卫冷哼一声,一刀荡开对方兵器,不屑地说道:“我奉命剿贼,你率军来攻,是你想造反吧?”

    那战将一时为之气结,片刻之后,呸道:“老子不跟你这等腌杂厮争执!快些闪开,贻误战机,你吃罪不起!”

    杨彦忙里偷闲插了一句:“战机?你跟谁战?王善贼寇?真对不住,已被我靖绥营击溃,余众皆降!你们呐,泔水都没得吃,甭说残羹剩饭了。”

    对方哪里肯信,王善所部一万余众,官军剿了数次,各有死伤。就凭你们这伙一脑袋高梁花子的土包子想剿灭王善,放你娘的屁!爷爷率一千精锐冲锋,知府相公还率大军在后,也不敢夸海口说一定能击溃王善!

    那战将极目远眺,见前方大营果然大火烧天,心中惊疑不定。脑中灵光一闪,看这模样,王善军中必生变故。若他所言属实,老子率军前去,抢他功劳!若说了大话也不打紧,王善营中既已生变,老子一千铁骑冲他一阵,斩获也不小!一念至此,更为骄横,语含威胁道:“我乃兖州兵马都监!奉命剿贼,不管你等撮鸟什么来头,速速与我闪开!否则以贼寇论处!”既然是乡兵,与百姓何异?这战将以为把官衔抬出来,必吓得这些乡巴佬滚下马鞍,伏地便拜。

    哪知,对面那三个“撮鸟”根本不为所动,其中那个身形肥胖的汉子还小声问了一句“兖州兵马都监几品官?”

    “爷爷是朝廷正八品!你等让是不让!”那战将失去了耐性,怒吼出声。

    徐卫一声冷笑,根本不想搭理他,杨彦却忍不住,一口啐道:“阿呸!我当你是什么鸟!八品?我家哥哥是朝廷修武郎,正经的八品官,轮得到你呼喝指使?”

    那战将一听,世道变了?什么时候乡兵勇头这等不入流的货色也带八品衔?

    虽然得知对方也带有官衔,但这是我山东地界,你大名府的乡兵,还能压得过我这地头蛇?便是抢你功劳又怎地?当下把心一横,就欲打马回阵,准备率军突击。刚调转马头,一骑飞驰而来,远远呼道:“刘都监!知府相公钧旨,若遇得至大名而来的乡勇,切勿伤了自家人!”

    娘的!谁跟这群土狗是自家人!刘都监暗骂一句,充耳不闻。急急打马回阵,传令全军,准备突击!让这群该死遭瘟的土狗看看,什么叫精锐之师!

    “都监,怕是不妥!对方虽为乡勇,但毕竟是赴山东助战。且为首之人带有官衔,若起冲突上头追查下来,我等吃罪不起。”一名马军军使(同步军都头)劝阻道。

    刘都监哪里肯听,怒骂道:“今日若不叫他知我手段,颜面何在?休要多言,与我冲将过去!知府相公追查,都由我一人担着!再嚼舌,一顿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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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张叔夜

    “九哥,怎么办?”马泰有些不安的问道。天底下没这事儿啊,乡兵跟禁军打起来?恐怕咱们讨不到好吧?听那厮口气根本没把咱放在眼里。

    “怎么办?”徐卫冷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也猜到了对方的意图,摆明了是想浑水摸鱼,分一杯羹。老子巴巴带着弟兄从河北跑到山东来帮你们剿贼,你不费一兵一卒就想分肉吃?老子手底下弟兄答应吗?

    “就是!欺负咱人马少,看不起咱乡兵?姥姥!九哥,你一声令下,我打头阵!”杨彦这厮好像生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只要有仗打,他比什么都欢喜。至于打谁,那倒是其次。三人打马回阵,徐卫传令所部,准备作战。那百余士卒并不知对方来头,刚刚击溃一万之众,眼前这点咱还怵他?个个抖擞精神,等着将三贯纳入囊中。

    那刘都监遥望这边,见徐卫根本没有让步的意思,弄得是骑虎难下。真打吧,上头肯定追究,再说知府相公已传了军令,自己要是火并,就是违抗军令。不打吧,面子上挂不住,咱堂堂禁军,难不成还怕乡兵不成?

    正在那儿装腔作势,呼喝号令,便听到阵后马蹄声响作一片,心知是知府率军赶到。赶紧扯开嗓子嚎起来:“将士们!与我冲上前去,端了这锅河北撮鸟!”

    刚说完,一彪兵马飞速而来,当先一人大声呼道:“刘豫罢手!”

    等那人冲到身前,刘都监在马上拱手道:“知府相公。”

    那马上知府遥看徐卫阵势,回头问道:“对方什么来头?方才听你喊说,河北来的?”

    “正是,那帮乡兵自称大名府什么靖绥营,好大的口气!直将我禁军视若无物!卑职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刘都监倒打一耙,将挑起冲突的责任完全推给徐卫。因为他知道,这位知府相公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听了这话,必定恼怒。

    果不其然,那知府听罢,沉声喝道:“胡闹!”言毕,调转马头,狠打几鞭,直扑对面而去。刘豫一阵得意,小东西,这下有你受的。不给你颜色看看,你这群奶还没断的娃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再说那头徐卫,早就严阵以待。左等右等,不见对方马军冲来,又窜出一人,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过来。那当先一骑远远呼道:“徐九何在?”

    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徐卫也不应声,等走得近了,看身形似曾相识,再跑得近些,这不是济南知府张叔夜么!赶紧打马迎上前去,大声回道:“徐卫见过知府大人。”

    那张知府见到徐卫,又瞧见他身后贼营大火,急问原由。徐卫据实以告,听得张知府难以置信。忙命他前头开路,与靖绥营士卒一道前去查看,倒把大军扔在了后头。入了王善贼营,看到遍地狼藉,横七竖八栽倒的尸首,赶到湖边,又见到那数千俯首跪地的降贼,大喜过望!

    徐九这小子,兵不满千,装备又差,从河东赶到山东助战,入境第一日,便将王善贼部击溃,生俘数千人!果真有些本事!自己没有看错人!来不及嘉奖,急问匪首王善,却见徐卫伸手指向地面那具身首分离的尸骨。什么?还杀了匪首?

    张叔夜为官数十载,宦海沉浮,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却硬是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抚慰褒奖。又思士卒劳顿,便命两军合作一处,就地驻扎,修整一夜,明日再往齐州进发。大军扎下营寨,张叔夜遣军看守降贼,又差军医救治靖绥营伤者,虽然急欲知道作战经过,但还是体谅徐卫辛苦,让其好生歇息。

    次日清晨,徐卫一觉睡醒,天刚放亮。士卒端来热水,刚刚洗漱完毕,便有济南军士到来,说是知府相公请徐副使过去共用早饭。他也不推脱,吩咐各都头带领士卒操练后,便随那军士出了营帐,往张知府大营而去。

    一路上留心查看张叔夜部驻扎之法,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徐卫虽然还算不上内行,但对比四哥徐胜所叙之法也不难看出,张叔夜的确是知兵之人。中军大帐前,一杆大旗招展,上书“以徽猷阁侍制权知济南府事张”,那营寨扎得极有章法,营中士卒往来巡逻,井井有条。既然有此,那为何还剿不了王善这等货色?带着这个疑问,徐卫踏入了张叔夜的中军大帐。

    从前猜想,古代将帅的中军大帐,必是威武森严,排着两列交椅,摆着十八般兵器,那最上首必定一把虎皮交椅,最好还是白虎皮,前面设一长桌,放着签筒令旗。大小将领分列两旁,杀气腾腾的侍卫守在外头,等主帅一声令下,便各自执行。

    可张叔夜这大帐,一不见交椅,二不见兵器,仅几面牌,几条旗。最上首也仅是一张木椅,一条破桌,堆放着一些文书,摆着文房四宝,仅此而已。而张知府也未着戎装,一身青衣小帽,随便得很,正坐在一张小几前,埋头看书。

    见他看得出神,徐卫也不打扰,就立在原地静静等候。对于这位历史上被俘后绝食而死,保持气节的前辈,他还是相当尊敬的。尽管,他不一定认同这种做法。

    过了许久,张叔夜放下书卷,闭着眼睛揉了揉,叹道:“到底是老了,眼力越来越不济。”

    “唐朝郭子仪八十高龄还上阵杀敌,知府大人怎么就叫起老了?”徐卫笑道。

    睁眼一看徐卫立在面前,张叔夜失笑道:“你几时进来的?怎么不言语一声?”

    “怕是有一顿饭的功夫了,见大人看得入神,所以没有打扰。”徐卫回道。

    张叔夜连连招呼道:“来来来,坐下吃饭。稍后我得赏那小卒几鞭,怎地这般不懂事,怎么能让夏津之虎立这么久?”

    徐卫上前坐下,见全是荤腥,而且都是能顶事的东西。大肘子,大肉块,大馒头,除了桌子小点,其他什么都大。

    “知府大人,惩罚倒不必。但你这中军大帐的警戒可得加强,换作我是你的对手,我一定派人想方设法潜入你大营!”

    

第五十六章 论边事

    张叔夜闻言笑道:“我这军营铁桶一般,谁能混进来?”徐卫知他没当回事,也不再多说,两人相对而坐,共进早餐。张叔夜憋了一宿,再也忍耐不住,直截了当的问起作战经过来。徐卫也不藏着掖着,简明扼要地将昨天的战事讲述一遍。

    张叔夜听罢,竟连饭也忘了吃,叹道:“虽未身临其境,也能体会当时凶险!徐九,你这回立下大功了!”自王善起事侵扰地方,他便一面追剿,一面上奏朝廷遣军同剿。本以为,朝廷会调大名驻泊禁军助战,没料到居然派出了徐九的乡勇营。更没有料到的是,徐卫这班乡勇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击溃王善贼部,斩杀匪首,收降余众。他巴巴率大军赶来,竟没他什么事了。一来觉得有些汗颜,二来对徐卫又高看几分,此子年纪虽轻,见识却不小,不但能高谈阔论,还能埋头实干,绝对是可造之材。尤其令他倾心的是,徐卫生在行伍世家,能披坚执锐,率军作战,这本不稀奇。奇就奇在,这小子和他老子简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我与你父当年在西北共事,算你半个长辈,托大称你一声贤侄。自夏津一别,回到山东后我一直在想你提到的事。越想越觉得后怕,女真人上个月又派出使节入宋示好,今年以来,这已经是第四次,真如你所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贤侄以为如何?”张叔夜拿着馒头一口未咬,神色肃穆地说道。

    徐卫倒是吃得挺欢,听张叔夜这般问,并不正面回答,而是说道:“还不算完,不出一个月,金人还会遣使入宋。不过这一回,会放出一个大钓饵。”

    张叔夜放下碗筷,惊异道:“哦?愿闻其详。”

    徐卫见他如此认真,也不好再大块朵颐,放下食物,正色道:“大人想必知道,燕云十六州本为中国之地,自石敬塘割让给契丹人,便成了北方铁骑南下的前沿,使我国战无可依,疲于防守。宋金相约攻辽,事先讲好灭辽之后归还燕云之地。结果呢?仅归还六州,要使我们对‘睦邻友好’深信不疑,女真人必然会再派使节,放出风声,要还归其他地盘。大人试想,当今天子看到女真人在不断示好之后,又主动提出要归还旧地,会作何感想?”

    张叔夜拍案而起,怒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徐卫看着盛怒的知府,笑道:“您有如此反应,是因为已经知道女真人的用心。但官家不一定这样想。”

    张叔夜一时无言以对,缓缓落座。不错,大宋立国以来,数次北伐,意欲夺回燕云旧地,太祖皇帝甚至设立“封桩库”,将收缴自各割据势力的钱财并每年国家开支的结余都存入此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巨额财物赎回燕云。太宗皇帝却没这般耐性,集结大军攻辽,却损兵折将。不得已,与契丹人立下盟约,燕云之地,似乎没有了收复的希望。

    至契丹没落,女真崛起,当今天子又看到了希望。急不可待的与女真人约定共同伐辽,为的还是取回祖宗基业。可结果,只讨回六州,还是以重金赎回的空城。可没办法,你打不过人家。在这种前提下,女真人主动提出归还其他地方,官家会怎么想?不用说也猜得到。

    一念至此,张叔夜汗湿衣衫,大宋危矣!偏在这时候,徐卫又说道:“我相信此时,女真人已经将部队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南下。下官大胆猜测,一旦战争爆发,女真人必兵分两路,一路攻太原,一路攻燕山。”又祭出预知历史的金手指,徐卫不为别的,就为吓一吓张知府。此人是天子宠信之臣,从其以荫官出身,却能执掌一方军民政务便可看出。自己目前在大宋朝廷里什么也不是,根本说不上话。只能通过像张叔夜这样的人,代为向上头通气,不指望皇帝能听得进去,进而大修战备,哪怕在心理上有个准备,也不至于等到金军南下时像无头苍蝇一样仓皇逃窜。

    张叔夜听罢,质疑道:“若说女真人一路取燕山,我信。毕竟刚刚归附,未加经营,人心不稳。但燕山也驻兵数万,郭药师乃辽国勇将,自保当无问题。太原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朝廷屯有重兵,女真人不会傻到硬碰硬吧?”

    徐卫一声叹息,连张叔夜都这么想?郭药师是什么人?虽为汉人,但世代受契丹统治,辽国灭亡,他举兵降宋,被视为弃暗投明,认祖归宗。所以没有人怀疑他的忠诚。但郭药师为什么降宋?不是因为民族大义,而是因为辽国已不信任汉将,准备对他动手。走投无路之下,才被迫降宋。这样的人能信么?不要以为披着一张汉人的皮,就是忠心爱国的主儿,几千年以来,中国出的汉奸还少么?

    如果在这个时候说郭药师会反叛宋廷,投降金国,别说朝廷不信,就是张叔夜也不会认同。徐卫思之再三,只得说道:“燕山刚刚归附,郭药师虽然勇猛,但在女真人重兵围困下,不一定能守住。太原虽然固若金汤,但女真人一旦将其围困,而燕山又失守,后果会是怎样?”

    “直逼京师!”张叔夜脱口而出!根本不用想,太原用不着失守,只需被围,宋军主力就被牵制住。此时,若山燕失守,女真铁骑就可以长驱直入,一直抵达黄河北岸!过了黄河,就是东京!**裸的暴露在女真人面前!

    “不行!我要上奏!”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碗筷跳动,张叔夜大声说道。

    徐卫直视着他,提醒道:“知府相公一人上奏,能起多大作用?”

    听这么一问,张叔夜神色稍缓:“这你不用急,朝中不乏明智之臣,我广为联络,一同上奏!”徐卫听了,嘴上虽说好,心里却不以为然。朝廷若真有不少明智之士,以赵佶偏听偏信的作风,会没有反应?宋朝历代皇帝,倒没出过暴君,相反不少皇帝前期还是比较雄心。比如当今赵佶,即位之初,就继续推行王安石变法。可用的都是什么货色?看蔡京就知道。到了后来,一年不如一年,渐渐的醉心于享乐之中,搞出了花石纲,逼出了方腊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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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馒头

    两人计议已定,张叔夜表示回到济南府治所齐州后,便上奏替他请功。同时联络朝中故交好友,拟联名上奏,要求朝廷提防金国。徐卫知道,他这次联名上奏即便成功,也不会引起赵佶重视。但宋朝昏君是有,暴君绝无,言论环境较为宽松,什么事都可以说,可以谈。即便皇帝不理会大臣建议,也会善加抚慰。

    既然别人那里靠不住,那就得靠自己。于是委婉地提出,靖绥营兵微将寡,装备又差,实在令人头痛。张叔夜也知道他的难处,可是爱莫能助,总不能将自己部卒的装备送给他吧?要知道,按大宋律法规定,私藏兵器及私蓄马匹,都按谋逆罪论处。

    宋朝虽然政治环境宽松,但对军事资源的管制却非常严厉,尤其是精良装备和马匹,严禁民间私藏。至于行走江湖之人多使用的“朴刀”,并未划归“兵器”范畴,而是农具。因其制造粗陋,杀伤力有限,又是民间不可或缺的工具,所谓刀耕火种,是以朝廷并未禁绝。

    至于大刀巨斧,弓弩长枪,非官军不能用。就是在军队中,遗失兵器,也要严惩。当初靖绥营组建之时,郑监押所支持的兵器,也是官军老旧不用的。可见朝廷管制之严。

    徐卫本来就没打他装备的主意,赶紧提出是否能在降贼中挑选身强体壮者充入靖绥营?这倒不是徐卫多心,这里怎么说也是山东地界,自己只是奉命助战,张叔夜执掌军民政务,又是上级,要想从降贼中招募士卒,还必须得他点头。

    张知府一口答应下来,那王善贼部本就是徐卫击溃,再说朝廷历来有招流民充军的传统。那王善所部,相当大一部分是被逼落草,胁迫入伙,若论罪犯论处,未免有些公正。放回去,生计又无着落,不如让徐卫招了去,至少衣食无忧。也为山东地方解除了隐患,何乐而不为?

    徐卫谢过,当即告辞离去,回到自己营中。便命张庆领头,先查降贼来历,择其身家清白,体魄健壮者入伍。同时提醒,若有其他突出手艺本事,可放宽标准。能算帐,懂医道,会打铁,善木工的,还可获重用。

    那王善所部,虽号称拥兵过万,但大部分都是被裹挟所至。而且不论老少,是个人会走路都抓进来。张庆领着一众都头队将,先将降贼打散,分开审问。凡首先举逆,地痞流氓,泼皮无赖,走街窜串贩卖货物者一概剔除。剩下的,绝大多数都是被迫入伙的农户。又剔除四十五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老弱。这么一筛选,还剩下不到两千人。再挑出身体瘦弱的,面黄带疾的,身上有伤的,只剩下一千五百余人。

    徐卫将其他四千多人移交张叔夜处置,剩下的一千五百余人也不能立即就编入靖绥营。咱这是招募敢战之士,又不是抓壮丁,既然是招募当然要听其自愿。要是强迫入伍打起仗来临阵脱逃或是反戈一击,那就大大不妙了。

    大泽野湖畔,一千余降贼忐忑不安,没有谁知道等待他们的命运将会是什么。军官将他们分散开来,又是审问,又是甄别,忙活了整整一天,也不知道想干什么。现在将咱们集中在这大泽野,莫不是要将咱们全部赶入湖中溺毙?

    不敢再想下去,自古以来谋逆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虽说咱们是被逼迫没奈何,但找谁说理去?找王善么,他的人头至今还挂在大营里示众呢。罢罢罢,世道如此,人也没法,下辈子投胎再作好人吧。

    “哥哥,稍后要是官军赶我们下湖,咱俩个抱作一团成不?我不会水。”一个年纪约有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小声说道。

    旁边的壮实汉子无奈的叹了一声:“会水又怎样?敢冒个头,官军一阵箭雨,死得更惨。莫如溺死在湖里,还有个全尸。来世投胎,还能做人。”

    “去他娘的!下辈子不做人了,做条猪还有人喂食呢!”又一个汉子大声说道。

    守卫士卒一见,严厉地喝道:“不得喧哗!”

    昨夜亲手斩杀王善那小将,领着一班军官大步而来。不少降贼咬紧了牙,大限到了,死吧死吧,早死早超生,留在世上活受罪啊。

    负责看守的都头周基,跑上上前对徐卫报道:“所有降贼已集结完毕!”

    徐卫点了点头,面朝降贼,一眼扫过。但凡与他目光相接的贼人,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徐卫侧头朝张庆打了个眼色,后者上得前来,声传四方:“你们原本都是老实百姓,受王善逼迫威胁才入了伙,并无多大恶行。如今王善伏诛,你等去留可有打算?”

    那一千余降贼立时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听这位官人说话,不像是要把咱们推进大野泽溺死吧?否则何说说咱是被逼无奈?既然不杀我们,那这是要……

    正疑惑时,又听张庆说道:“我们是大名府靖绥乡勇营,奉命来山东助战。如今王善已死,念你等本是善良百姓,我靖绥营正在招募敢战之士。你等若是自愿,奉指挥使之命,可加入靖绥营。从此以后,便为国尽忠,报效朝廷!不但免去了罪恶之身,若作战得力,还可光耀门楣!”

    一席话出口,那千余降贼惊疑不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敢轻易表态。

    徐卫见状,召过一名队将耳语几句,然后往前几步正面降贼,那些贼人都认得他,立时鸦雀无声,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不多时,那队将领着十来个军汉,推着几大筐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过来。饿了一天一夜的降贼们看到,一个个两眼放光,大吞口水。要是这时有个馒头吃,就算把老子推进湖里淹死也认了!

    徐卫拿起一个蒸得开了花的馒头,在手中掂了掂,面朝降贼大声问道:“想不想吃!”

    “想!”不用谁来指挥,所有降贼异口同声大吼出来。那旁边张叔夜大营中,不少官兵听到喊声,纷纷翘首眺望,心说这伙大名土包子又在干啥?

    “你们不管是迫于生计入伙,还是被强逼裹胁,为的就是一口饱饭!现在有个行当,不但有饱饭吃,还有银子拿!没有官军追剿,没有百姓痛骂,干的好,不但有赏,还能出头!你们干不干!”

    “干!干!干!”千余降贼奋力呼喊,声入云霄。

    “好!但我丑话说到前头,入了靖绥营,若不遵号令,违反军纪,又或是作战不力,贪生怕死,我徐卫容得了你,军法容不了!现在,有愿入伍的,到书吏处登记在册!”徐卫话一说完,那千把降贼蜂拥而动!本来刚想嚎一声“自愿入伍的,来我这里登记”的书吏看到这阵势,着实吓了一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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