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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报捷

    这头徐卫招兵入伍,扩充实力,忙得不亦乐乎。那边张叔夜也没有闲着,话是说等回到济南以后再向朝廷报功。可他一来看重徐卫,有心推一掌;二来又急于联络在京师的故旧至交,在当天便写好了捷报并几封书信,命人火速送往东京。

    帝都东京,宣泽门内,人称小相国府的蔡府往日总是大门洞开,车水马龙。那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徒络绎不绝。今日不知为何,大门紧闭,也不见有客来访。一顶官轿行至门前,一位官员下得轿来,望见这冷清的景象,不由得感叹:“这人没走呢,茶就凉了。”

    感慨了一阵,忙亲自前往叫门,那蔡府门人历来收惯了门敬,这几日冷清得紧,正闲得蛋疼。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官儿,却还不上道,直接就想通报,哪有好脸色?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这话不是乱盖的。那官员见状,顿时醒悟,忙掏出一锭银子送上。门人这才入内通报,不多时,飞奔而回,将那锭银子原样奉还,连声道歉。

    你道此人是谁?新任签书枢密院事,徐绍。既是枢密院三把手,到这蔡府来自然是为了公务,收银子收到他头上来了,这不找死么?难怪门人又是还银又是赔罪。那徐绍也不接,自行入内。门人慌忙上前引领,至花厅坐下,仆人奉上茶水,安等蔡枢密出来。

    好一阵后,才见蔡攸在仆人搀扶之下缓步出来。满面病容,左脸肿得老高,一个劲儿的哼哼,看来病得不轻。徐绍慌忙起身拜道:“下官徐绍,见过枢密相公。”

    蔡攸落座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五十多岁,六尺有余身材,虽挺拔雄武,但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肃然。前几日只听说枢密院要来一位“签书枢密院事”,自己告病在家,倒未曾见过,遂说道:“坐吧。”蔡攸之所以告病,也是不得已,一上朝自己那老不死的父亲和那挨千刀的弟弟,便拉起一伙子狗屁言官,一个劲儿地狂吠!不谙军务,贻误战机,约束部属不力,祸害地方,林林总总几十条罪名,大有不把自己整倒绝不甘心的架势。官家被逼得急了,又申诉了自己一番,再加上招募地方敢战之士以剿贼的策略看来又要夭折,索性告病在家,省得上朝去早晚被人痛骂。

    “何事,说来。”蔡攸捂着腮帮子直哼哼,看这模样,是上火了。

    徐绍从袖中取出一物来,不急不徐地说道:“济南张叔夜送来捷报,刚抵枢密院,下官为免误事,不敢耽搁赶紧给送来,请枢相过目。”

    捷报?听到这两字,蔡攸稍来些精神,但转念一想。他打胜仗干我屁事,也救不到我,唉,这回麻烦了,甭说吹祥瑞,扮侏儒,就是脱光了扭烂屁股,官家也不会欢喜。这一道坎,看来是过不去了。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嘴贱?童太师要去打契丹人,我跟着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吧,让契丹人打个灰头土脸回来,他躲在太原不肯返京,让我回来顶雷。现在才明白,这老阉货没安好心!

    “罢了,拿回去吧,等我病好回来再看。”蔡攸说完,便起身下了逐客令。徐绍一愣,新来乍到的也不好多嘴多舌,便立在原地,只等枢相入内就告辞回去。

    蔡攸被下人扶着,晃晃悠悠的走了几步,突然停住,回头道:“哎,你叫……”

    “下官徐绍。”徐绍心里头那个无言,太师远在太原,枢密院便由这位燕国公主持日常事务,居然连下属的名字都不知道。

    “哪里人?”蔡攸又多问了一句。

    “祖籍大名,夏津县人。”徐绍回答道。

    蔡攸一听,来了兴趣,又问:“夏津人?那原步帅司都虞侯徐彰和你什么关系?”

    徐绍一时沉默,片刻之后,面无表情道:“徐彰乃家中二兄。”

    既是徐彰胞弟,那便是徐卫亲亲叔父。一想到徐卫,蔡攸不免痛惜。倒不是痛惜徐卫这个人,而是痛惜自己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平贼策略,生生让父亲和弟弟给搅黄了,想那徐卫,怕是已经全军抚覆没,战死沙场咯。唉,至多行文表彰追悼几句,便算对得起他了。

    想到这里,便重新回来落座下去,说道:“捷报拿来我看。”

    徐绍双手奉上,蔡攸一只手拿住,拆开看了一眼。立马“咦”了一声,改为双手捧住,又看一阵,又“嘿”了一声,看到最后,一掌拍在扶手上,又大大地“哈”了一声。徐绍在下首看到,满心狐疑,枢密相公这是在跳大神呢?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蔡攸看罢,紧紧攥着那捷报,激动不已。

    徐绍不明就里,正疑惑时,忽听枢相说道:“徐大人,你有个了不得的侄儿!你们徐家,真不愧为行伍世家!哈哈哈!”

    我侄子?说来我有四个侄子,枢相说的是哪位?长兄家,还是二兄家?若是二兄家,与我无干。

    蔡攸兴奋得过了头,忍不住手舞足蹈,不小心将茶杯打翻在地,摔个稀烂,却更加欢喜:“落地开花!好!好!好!”

    “你这个侄儿端得是不凡!好小子,十几岁年纪,便这般本事!若加以磨练,那还了得?也亏得我慧眼识英雄,不然这等少年英才,埋没在乡野村间岂不可惜?大才呀,大才!”蔡攸自顾自言,徐绍却听了个明白。

    十几岁年纪,那肯定是二兄徐彰的季子徐卫。不对呀,徐卫十岁之前自己常见。天生的混世魔王,专好逞凶斗勇,为祸乡里,被视为大虫一条。所谓三岁看到老,自己早就断定那厮是个败家子,怎么会让枢密相公如此赏识?还有,看枢相这模样,张叔夜所呈捷报当与徐卫有关,他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捷报上?

    可蔡攸是没空解答他这些疑问,招呼都不打一个便钻进内间。竟然精神抖擞,步伐矫健,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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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装备

    宋宣和七年八月,徐卫在山东一场兵力悬殊的剿贼之战中大获全胜,经张叔夜及大名府路安抚使司上报朝廷。说引起朝廷震动,倒是有些夸张,但确实引起各方关注。原因无他,徐卫的部队是什么性质?乡兵!说到根上,就是拿起兵器的平头百姓。而且这伙平头百姓,几乎可以说是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就开赴剿贼战场。面对十倍于自己的贼寇,先是挡住了突袭,将敌人打得狼狈而逃。在同一天之内,高歌猛进,一举击破贼寇大营,斩杀匪首王善,招降六千余人。

    若说徐九保卫徐家庄,驰援夏津,征剿白马沟这都不算什么的话,那么大野泽一役,确是实打实的大胜。张叔夜在捷报中称,他率军由东而西,与徐卫两头夹击,致使贼寇大败。“所部乡勇皆悍不畏死,卫手刃王善,枭其首,群贼慑服。”张叔夜率领的官军到达战场后,徐卫已经击溃王善,并俘虏了余众,官军只是做了些善后事宜,协助守卫。不过这倒不是张叔夜不厚道,抢徐卫功劳。首先,他率领的是朝廷禁军,必须顾及朝廷颜面。否则,那大家都搞乡勇得了,还用禁军干嘛?

    其次,他这也是在为徐卫考虑。如果据实上报,说剿灭王善是徐卫一力所为,那传到东京,让“殿帅、骑帅、步帅”这三衙掌管禁军长官的脸往哪儿放?据张叔夜判断,以徐卫的能力,早晚必入禁军战斗序列,到时候三衙就是顶头上司,得罪了他们对徐卫没好处。虽说三衙有统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但不怕官,就怕管,到时候给你几双小鞋穿,找谁说理去?

    捷报送入东京,被父弟攻击得焦头烂额的蔡攸如获至宝,立即捅到道君皇帝面前。赵佶闻讯大喜,首先嘉奖了蔡攸,说他是“柱国之臣”,招募乡勇剿贼的策略完全正确!应该大力推广!并当场发话,从今往后,言官不得再拿前线兵败的事往燕国公头上扣!乐得蔡攸眉开眼笑,大呼万岁,恨不能立即扒了官袍,穿上内衣亵裤为官家舞上一舞。

    赵佶又下诏,嘉奖知济南府张叔夜,赐金带一条,御珠袍一件,升赏所部军官,犒劳士卒。徐卫的级别,还够不上皇帝亲诏表彰,但道君皇帝心情大好,再次询问姓名。这回蔡攸再不掩饰,直言“徐卫”!赵佶口头嘉奖,并命枢密命叙其功,命有关部门酌情升补。

    这回蔡攸动起了脑筋,徐卫这小子有本事,是可造之材,黄潜善又说他既懂事又能办事。必须把这小子拉起来,树成一个典型,使得招募乡勇剿贼的策略顺利进行。但他现在虽然挂靠在大名安抚司,名义上属三衙,实则还是归掌“民兵,弓手,乡兵,番兵”的兵部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有鉴于此,蔡攸将徐卫的档案从兵部调到吏部“尚书右选”。吏部尚书右选主管“升朝官以上和职任非枢密院除授的武臣”,徐卫的官衔还低,自然够不上枢密院“直辖”。调完档案之后,便催促吏部叙徐卫战功升补。

    吏部商议后认为,徐卫已补“修武郎”,任“梓州团练副使”,又派了差遣“大名府靖绥乡勇营指挥使”,已经是正八品武职,不宜升迁过快,建议保留原官,只赏不升。

    蔡攸哪里肯依?几次三番交涉,吏部竟然置若罔闻。这让春风得意的蔡枢密大为恼火,直接找到吏部尚书,威胁再敢拖延,就在官家面前一参到底!参你个办差不利!吏部尚书受了他的气,回到本衙将属官叫来一通质问,才知道是谁在搞鬼。吏部侍左员外郎!这官衔是否有些眼熟?没错,正是夏津县尉梁横舅母娘家的侄儿!

    梁横当初跟徐卫冲突,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整治。哪料到那厮竟然补了官,比自己还高一级,黄知县又跟他穿一条裤子,对自己严加申斥,还派自己去跟他办差。恼怒之下,就一封书信传到东京,说是徐家如何嚣张跋扈,如何目中无人,简直没把我当成是您的干表哥,请干表弟帮忙则个。

    可徐卫的档案在兵部,不归吏部管,这头也使不上劲。等蔡攸动用后段将徐卫划到吏部,这边总算盼到了机会。赶紧跟同僚打了招呼,压死他!你说这同衙同僚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不好不卖这面子。反正也只是个八品小官,还是统领乡勇的,谅他也没什么后台,于是就压下来了。

    可他们哪知道,燕国公蔡枢密眼下主动在给徐卫当靠山。等吏部尚书被蔡攸一顿狠削,回到吏部来将他们骂个狗血淋头才知道点子扎手,赶紧重叙,着徐卫论功当升两级阶官,仍留原职,考虑到他资历浅,年纪轻,酌情只升一级。吏部尚书唯恐蔡攸再找麻烦,干脆升两级算了。这么一来,徐卫就该从第四十四阶的“修武郎”升到第四十二阶的“武翼郎”。同时严辞警告了侍左员外郎,唬得对方连连告罪,心里痛骂梁横不止,这根搅屎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给徐卫升完官,蔡攸又寻思,官家已经表了态,要将自己的剿贼策略在河北山东推广。这么一来,徐卫就是乡勇的一面旗帜,这杆旗不但不能倒,还不能有任何闪失。可靖绥乡勇营的人马实在少了点,装备也实在差了点,待遇又实在低了点。

    人马少那还得靠徐卫自己招募,反正也没给你设定额不是?待遇低咱也没办法,官家用乡勇主要就是因为省钱省麻烦。可装备差却可以商量,反正那东西作坊,东西广备,弓弩院,鞍子所里装备堆积如山,捡几件给徐卫应该不是难事。即便舍不得这京师作坊的精良装备,哪怕从大名府都作院给乡勇营调一批装备,也比没有强吧?

    这事经他往上一提,赵佶考虑到河北山东形势不稳,日后乡勇营少不得要转战各处,装备确实是个问题,遂同意蔡攸所奏。但只允许从大名都作院调集装备拨给。倒不是道君皇帝舍不得几件破装备,而是大宋开国以来,对武将的防备已经成为历代君王的惯性思维。

    

第六十章 荣归

    有了官家的点头,蔡攸立即行文“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也就是俗称的“步帅司”,要求步帅下令给大名安抚司下拨装备。

    八月下旬,赵佶传诏枢密院,自是日起蔡攸升任“知枢密院事”,也就是“枢密使”。虽然自己前线归来后,他一直主持枢密院日常事务,但这回圣旨一下,他才真正成了大宋最高军事长官,媳妇熬成婆,终于扶正了。蔡攸与一众鹰爪弹冠相庆时,倒也没忘给他出了一把大力的徐卫。除吏部已经行文升他为“武翼郎”外,又赏银五百两,绢五十匹,披挂一副,内廷供奉的陌刀一口。至于所部士卒的犒赏,另计在外。

    同时蔡攸感到,招募乡勇即将在河北山东全面推广,这是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自己的政绩出处。徐卫作为其中代表,有些事情自己必须要当面交代一下才好。可自己官拜枢密使,堂堂一品大员,总不能亲去书信召徐卫来京吧?左思右想,想起一个人来。

    大名夏津县,徐家庄。

    刚过去不久的中秋佳节,大概是徐家庄有史以来最无节日氛围的一次。徐卫率部转战山东,徐家庄许多人家都有男丁应募出征,战场上刀枪无眼,那留守家中的父母、妻子、兄弟无不翘首以盼征人归来。

    若论徐家庄谁最忧心,恐怕是徐太公。因为只有他知道靖绥营此去的凶险。自徐卫出征之后,老太公便一直卧床不起,慌得徐王氏徐秀萍终日侍奉,不敢大意。这二人本蒙在鼓里,哪知身在大名的徐胜在得知弟弟毅然出征后,又惊又忧,一封家书寄来嘱咐妻子好生看顾老父。信中虽未明说,但有“九弟此去山东,凶险难测”一句,徐王氏与徐秀萍两人一见,知道事情不好,惶惶不可终日。

    八月二十七这一天,夏津新任知县派人至徐府,一来代表知县看望太公。二来也是询问徐副使是否归来。徐太公卧病在床,又不喜应酬,简单说了一阵便打发来人回去。

    卧室之中,徐太公盖着半截被子,双手露在外头,双眼无神,漠然的望着床顶。门口探入一颗脑袋,外孙范宜小跑进来,跪在床前盯着外公看了半晌,脆声问道:“小舅怎么还不回来?他不回来了吗?”有道是童言无忌,可徐太公听在耳里,心如刀绞。伸手摸着外孙的小脑瓜,无言以对,唯有长叹一声。

    徐秀萍端着汤药踏入房中,见儿子也在,斥道:“出去!又来打扰外公作甚?”

    孩子很委屈,撇着嘴嘟囔道:“我就问问小舅几时回来……”说罢,不情愿起身朝外走去。徐太公望着小外孙,潸然泪下。徐秀萍一见慌了神,忙问道:“爹,您这是……”

    徐太公老泪纵横,悔不当初。老九从前顽劣,自己盼着他出息。真出息了吧,又希望他只是个普通人,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得了。几百人马就跑到山东助战,朝廷那帮蠢货是怎么想的?

    “爹,您不用担心九弟。您的儿子还不了解么?自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握,学得您一身本事,夏津谁是他对手?”徐秀萍自然知道父亲是在担心弟弟,遂拿话宽他的心。将那汤药递到父亲嘴边,却是一口也不肯喝。

    “盼儿归,盼儿归……”徐太公喃喃的念着,闭上了眼睛。

    徐秀萍忍不住眼眶一红,也掉下泪来,你说守在老父身边好好的,作什么劳什子官嘛。这倒好,当兵就得打仗,打仗就得死人,万一老九有个三长两短,可叫……

    无论怎么劝说,父亲只是一声不吭,徐秀萍无奈端了汤药出门,却见弟妹徐王氏立在门口,怀里抱着侄儿,脚下立着儿子,也是泪流满面。姑嫂两个,你望我,我望你,不禁悲从中来。

    “我嫁到徐家,九弟才八岁,是我一口饭一口饭拉扯长大,何曾让他吃过半点苦?眼看着长大了,成*人了,懂事了,盼着家里有根顶梁柱,这……”长嫂如母,徐王氏自打知道徐卫此去凶多吉少后,终日担心,时常以泪洗面。

    徐秀萍虽然也忧心弟弟,此时却不得不板起脸来训道:“你也不懂事?不怕让爹听见?赶紧收声,走走走!”

    这里两个妇道带着俩孩子刚转出后堂,便见那家中仆妇捞着裙摆飞奔而来,一个不留时跌了一跤,来不及爬起来就喊道:“回,回来了!”

    “谁回来?”徐秀萍问道。

    “小官人!我刚出门,便瞧见村西头张三他娘慌慌张张往村外跑。说是乡勇营出征回来了!我还不信,这才去几天?跑去一看,麦场上已经开始扎营了,怕是有好几千人哩!”仆妇一骨碌爬将起来,大声说道。

    “可曾见到老九?”徐王氏急声追问。

    那仆妇摇了摇头:“瞧见了张家老三,还有杨大,马二……”

    这里姑嫂两个对视一眼,不用多说抱起孩子就往外跑。一出府门便看到那青石路上,各家各户都在往麦场赶,跟狗撵来似的。两人便夹在中间,都往麦场而去,没一会儿却跑不动了。原来前面堵成一团,怕是有两三百人,又听到传来争吵之声。

    “你挡着我们作甚?我老大在九郎手下当兵呢!”一个男人粗声叫道。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你外乡来的吧?什么军营重地,这是我们徐家庄麦场!闪开闪开,我家老大可是队将,知道一个队将管多少人么?五十个!”

    前头争吵声越来越大,那忧心如焚,急欲见到亲人的家属七嘴八舌,吵成一团。后面徐家两个妇道又不好去挤,站在一旁干着急。怀里的孩子又给吓着了,哇哇大哭。

    正束手无策时,忽听前面有人喊道:“杨屠户那大小子来了!”随后便是一阵躁动,有人叫排行“杨大”,有人叫大名“杨彦”,都询问自家亲人的情况。又听一个妇人,大哭出声“乖乖我的儿,可担心死为娘啦,快来娘看看,伤着没?吃饱没?”

    人群中不少人暗暗发笑,都快二十的人了,怎么还“乖乖我的儿”,怕不是等他过来,你还给他喂口奶吃?可以想象杨彦是副什么表情,并不理会亲娘,而是高声吼道:“听清了啊,队伍刚回来,事情多着呢!都回吧!有半天假!”

    听他这么一说,人群便散去了不少。可他娘还在那儿不依不饶地“乖乖我的儿”,听得杨彦脸上挂不住,嚎道:“九哥说了,擅离职守扣发军饷赏银,还要打一百军棍!”他娘一听,果然不吭声了。

    “徐九也忒霸道了吧?见个面都不许?”有人边往回走边嘀咕道。

    旁边的人正要驳他,冷不防窜出一个妇人尖声骂道:“你懂个屁!没规矩不成方圆知道吗?这是军队,你当过家家呢?”

    被女人骂可不是什么光彩事儿,那汉子一时恼怒,正要骂回去,定睛一看,赶紧猫着腰快跑几步。天,徐家三妹子,当姑娘的时候就是根小辣椒,嫁人了这脾气见涨啊。那徐秀萍骂完,看到杨彦正往回营区走,赶紧上前叫住。

    杨彦回头一看,一溜小跑回来,劈头就骂几个挺枪阻拦的士卒:“找死呢!这是指挥使的姐姐和嫂子!”骂完,换上一副笑脸,小心翼翼道:“徐三姐,四嫂,有事儿?”

    “我家九弟呢?怎么不见人?”徐秀萍伸长脖子朝营区里张望。

    “九哥他事情多得很,怕是一时走不开。要不您和徐四嫂先回去,我去跟九哥说一声?”

    徐秀萍又望了一阵,点头道:“也罢,你去告诉他,就说他嫂子叫他回家吃饭,哎,打赢了打败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杨彦脱口而出,突然想到面前这位可是徐三姐,又赔着小心笑道“自然是赢了,您没看到?这小两千人马呢。”

    徐秀萍徐王氏两个回到家中,迫不及待的向父亲报告这事,徐太公却是不信。这才去几天?怎么就回来了?而且老九才多少人马,还能打胜?怕是女儿儿媳见自己终日担忧,故意拿这话来宽心。见他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徐秀萍气得一把拉了弟妹钻到厨房里,等下你那宝贝儿子站在跟前,你自然就信了。

    那头两个妇人去厨房忙了,这边徐太公怎么也不踏实,强撑着起了床,披上衣服想去看看。刚走出客堂,便望见儿子正大步朝里来。却不是季子徐卫,而是长子徐胜。看吧,我说那两个哄我开心,明明是徐胜回来了。

    徐胜自从得知弟弟去了山东,忧心如焚,近日突然得到消息,说是徐卫在山东打了大胜仗,一举击溃王善贼军。大喜之下,又找到郑监押主动要求押运粮草军资。那郑应也知道徐卫获胜,料定徐家必定东山再起,也乐得作这顺水人情。

    见父亲面容憔悴,徐胜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问道:“父亲大人近来安好?”

    “唉……”徐太公一声长叹,便又朝里间走去。徐胜顿感奇怪,九弟打了胜仗回来,爹怎么还不高兴?自己刚才望见麦场上扎营,本想去探望弟弟,却被卫兵挡住。这靖绥营倒也搞得有模有样了。

    忽闻背后铠甲铿锵作响,一个声音传来:“爹!四哥!”不是徐卫是谁?

    “好!”徐胜大声应道,却见父亲立着不动,半晌之后才转过身来。只见儿子身穿铠甲,右手按着刀柄,左手抱着头盔,龙行虎步,威风凛凛。徐太公那神色,又喜,又悲,又惊,望着儿子的眼神,初时如慈母般温柔,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继而渐渐恢复冷峻,最后面无表情。

    “你领军作战,这才去多久,怎么就回来了?”

    徐卫被他问得一愣,这话怎么说的?我去剿贼,贼剿完了自然就回来。哎,瞧您这模样,怎么跟那天晚上在木桥上不一样?那时候哭着喊着不要我走,现在我回来了,您倒怪起我来了?

    “进来吧。”徐太公沉声说了一句,便自行往里走去。留俩兄弟在后头面面相觑,苦笑起来。咱爹啊,就这脾气,改不了咯。

    回到家中,徐卫赶紧去给嫂子三姐报了平安,两个妇道见弟弟毛都没少一根,满心欢喜,让他赶紧去陪着老爷子,说他走这些天,可怕老父亲担心坏了。徐卫心说,担心坏了?刚才见我那模样,好像我开小差逃回来似的。

    客堂上,徐太公与徐胜都已坐下。徐卫出来以后,徐胜上前替弟弟脱下铠甲,父子三个坐在一起,话题自然就扯到此次赴山东助战的事情上来。徐卫简单把战况说了一下,听得父亲兄长暗暗心惊。同时疑惑,老九不是在吹牛吧?你七百人能击溃王善一万之众?

    徐卫这才细加解释,那王善虽然拥众万余,其实多半都是被逼迫和裹胁的百姓。伏击自己的那两千人马,倒是强些,可一旦攻势不顺,立即溃散,简直不堪一击。

    “你想想看,那里面居然还有拿猎叉,扛锄头,甚至拖条木棍的,这能叫军队么?”虽然打了胜仗,徐卫倒没见怎么兴奋。实在是对手太弱,而不是靖绥营太强。要哪天跟女真人打一阵,能取得同样战果,那才叫货真价实的胜仗。

    徐太公听完,有意无意的将眼光飘向长子:“真不知道这些年禁军是干什么吃的!”

    徐胜感觉到父亲的不满,自己也十分汗颜。他在军中任职,自然知道其中原由。坦白说,眼下的大宋军队,实在可以用烂来形容。那都是些什么货色?罪犯,流民,泼皮无赖!军纪败坏,缺乏训练,装备再精良有什么用?金国要真打过来,指望这些人守土卫国?还是趁早拉倒吧。

    赶紧岔开话题,对弟弟说道:“九弟,靖绥营虽然接连打胜,但你要戒骄戒躁,当务之急,是狠抓训练,千万不可懈怠。”

    徐卫当然知道兄长的用意,郑重其事的点头道:“我记住了。”

    父子三个正说着,外头一人朗声喊道:“给老前辈道喜!”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好像是……郑应郑监押!

    

第六十一章 恩怨

    徐胜徐卫兄弟两个迎了出去,那带着几个军汉正往里走的不是郑应是谁?见这两兄弟出来,他大笑道:“荩忱啊,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跟来,不会怪我这不速之客吧?”

    徐胜,字荩忱,听到这话爽朗笑道:“监押说哪里话,快请进。”郑应大步上来,经过徐卫身边时,指着他说道:“好小子,今天咱们一醉方休。”上了客堂,拜了徐太公,分宾主坐下品完茶后,郑应再次向太公道喜。

    徐太公不会客套,心知必是儿子打了胜仗上头又嘉奖下来了。那郑监押本来还等着他问一句“喜从何来”,见他笑而不语,只得干咳两声,自己说了出来。大名靖绥乡勇营赴山东助战,劳苦功高,朝廷明令,徐卫转官“武翼郎”,领“供备库副使”,差遣仍是“乡勇营指挥使”,为从七品武官。取来官凭,又命侍从送上赏赐的财物戎器,不住的道贺。

    徐太公徐胜两父虽料到上头必然嘉奖提拔,却没料到连升两级。徐卫原来的阶官是第四十四等修武郎,现在是第四十二等武翼郎。不要小看只多升一等,从第四十二等以上,到第三十五等为止,这中间的八等阶官是可以“双转”的。所谓“双转”,就是你有战功,本该官升一级,只要在这八级之中,就可以升两级,该升两级升四级,该升三级升六级。而第三十四等到第二十三等这十二等,一般来说不作为升迁必经阶梯。也就是意味着,只要徐卫再立几次战功,就有可能一举跨入前二十等阶官,直追其兄!尽管只是由从七品升为正七品,但却已经是大宋中级武官。

    徐胜瞧向弟弟,见他并无欣喜欲狂的征兆。不由得心中暗叹,老九已然不是池中之物了,假以时日,必然出人头地。自己这个作兄长的,还得勤勉努力才是。要不然日后见到弟弟,还得拱手行礼,视为长官,这脸往哪儿搁?

    徐太公更是意外,心思老子上阵一生,干到从七品足足用了五年,期间历经大小十余战,屡立战功才得以升迁。况且老子在西北打的是党项人,何等剽悍,何等善战?你小子不过是镇压暴民,就升得这么快?

    徐卫对升官不意外,对赏赐也不欢喜,但瞧见那柄内廷供奉的陌刀却极感兴趣。在他的印象中,陌刀这种兵器在唐代才有,且为唐军制式重兵,没想到宋代也有此物。徐太公见状,笑道:“当年跟夏军作战,党项人派‘铁鹞子’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老种经略相公命我等手持陌刀列阵绞杀,一刀下去,人马俱碎!哈哈!”说起当年,老爷子眉飞色舞,似乎又回到了那金戈铁马的峥嵘岁月。

    他这话不是吹牛,宋军,又特别是西军中,装备有大量陌刀。夏王李乾顺的弟弟察哥奉命视察前线,学习宋军之长。回去以后就向夏王禀报说,我们虽然有“铁鹞子”重骑兵可以驰骋平原,又有“步跋子”可以登山据险。但一遇上宋军的“陌刀阵”,铁骑就无法施展。若碰上宋军用“神臂弓”,“步跋子”也会溃败。可见陌刀之威!

    徐卫取在手中,见那陌刀铸工极精细,长一丈,刀身既长且阔,两边开刃,刀尖为三角形,可砍可刺,估重约有四十多斤,非双手不能用。宋代的装备制造部门分内外两种。那些手艺精湛的工匠所生产的装备,只供奉内廷。而供应军队的装备,大多是由厢军,刑徒所造成,质量差别可想而知。

    徐太公下了座,也走过来取过陌刀拿在手中,细细抚摩,叹道:“到底是内廷供奉之物,哪像我们当年所用的那般粗糙。”说罢,让徐卫闪开,就在那客堂中央舞起来。别看他年老,这四五十斤的陌刀拿在手里挥舞自如,呼呼生风,郑应徐胜都大声喝彩,直言威风不减当年。

    舞了一阵收刀立定,颇有些气喘,太公笑道:“老了,若是当年,我身穿重甲,背一张弓,一袋箭,一柄手刀,一把短斧,手里还提把陌刀,奔跑如飞!”徐胜徐卫两个赶紧称是,难得老父开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在厅上谈了一阵,后头弄好了饭食,徐卫便请郑应入席。后者也不拿自己当外人,欣然应充,还说一直记挂着徐家窖藏老酒。徐卫知他性子豪迈,又好这一口,酒一喝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赶紧让人取来好酒,父子三个作陪,开怀畅饮。

    席间自然少不了说些军旅之事,郑应不住夸奖徐卫,说自己没看错人,徐九郎指定行!徐太公心情也不错,喝了几杯,徐胜担心他身体不让再喝。郑应却一把抢过酒杯,声称要好好敬一敬老前辈,培养这么出息两个儿子,还不该多喝几杯?

    酒至半酣,满脸通红的郑应取出一物,故作神秘的笑道:“还有一件喜事。”

    这回徐太公问了:“喜从何来?”

    郑应执信在手,问道:“新任‘签书枢密院事’,前辈可知是谁?”

    徐太公离职多年,中枢人事任命无从知晓,直言不知。郑应笑了笑,将书信递到徐卫面前说道:“正是前辈一母同胞的兄弟!”

    此话一出,先是徐胜变了神色,继而瞧向父亲,果见面色不悦。在徐府,有个人的名字是绝不能提起的,那就是叔父徐绍!他与父亲虽是骨肉兄弟,但却多年不来往,互相之间成见极深!郑监押此时提起,怕是要惹父亲不快。

    徐太公冷笑一声,哼道:“那要恭喜他,从二品大员呐。”

    郑应见他这种反应,心里猜到几分,识趣的闭嘴。徐卫不知道还有个在东京作高官的叔父,更不知其中恩怨,拆开书信读了起来。那文言晦涩难懂,但好歹也是个大学专科生,也能看出个大概意思来。徐绍来信寥寥数语,说是他刚供职枢密院,听闻侄儿剿贼立功,不胜欣喜,让徐卫往东京走一趟,越快越好。信中并无只言片语提到兄长徐彰。

    徐卫看罢,将信递给父亲,老爷子却不接,喝下一杯酒问道:“说什么?”将信的大致内容说了一遍,徐太公听罢不置可否,脸色阴沉得吓人。郑应是个明白人,知道这其中必有原故,自己一个外人不好打听,遂借故告辞。徐胜徐卫两兄弟亲自送出。

    立在大门口,徐卫将那书信再看一遍,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既然对方是自己的亲叔叔,与老爷子又是亲兄弟,怎么一封家书寥寥数语,根本没问候一下其他人?

    徐胜见弟弟盯着书信看,想到他大病之后记不太清楚从前的事情,即便记得,那时他才几岁?便说道:“爹和叔父已经多年不来往了。”

    “为什么?”徐卫不解。

    徐胜沉思一阵,索性在那台阶上坐下,叹道:“说来话长啊……”徐卫陪坐在旁,听四哥提起了徐家的陈年往事。

    徐家祖籍就在此处,曾祖祖父都是禁军小军官。徐家既是行伍世家,那子弟便都去从军,最大也只有一个八品官。到了上一辈,才算有人出头,徐彰徐绍的长兄徐茂因军功,累迁至庆州刺史,副都总管,经略招讨副使。便通过关系有意提拔两个弟弟,徐绍得以升迁,但徐彰拒绝兄长好意,跟着老种经略相公种谔浴血奋战,也升上来了。他凭的是真本事升官,自然对弟弟徐绍颇有微词,看不起他,两兄弟渐渐不睦。后来,徐茂去世,临终之前还记挂着两个胞弟,尤其是徐彰,便托朝中至交疏通关系,将徐彰从西军调回东京,任步帅司都虞侯。当时,徐绍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官拜制置使。

    徐彰进入三衙长官之列,作了京官,但上任没多久便与同僚不和,又看不惯朝中一些陋习,时常加以抨击,得罪了不少人。一些权贵有意整治他,便有朝臣不断上本参奏。对于其他人的攻击,徐彰虽怒但也没当回事。可这其中,居然有他的亲弟弟徐绍!叫他如何不寒心?也正是徐绍那一本,直接将二兄参了个被迫致仕。

    这么一来,骨肉兄弟反目,再无来往。徐绍就算领着子孙回乡扫墓祭祖,徐彰也会紧闭大门,拒而不见,一母同胞却形同陌路。

    “这次叔父来信召你赴京,你要是去了,父亲肯定不悦。九弟,三思而后行啊。”徐胜颇为无奈的叮嘱道。说实在的,这件事情上,徐胜也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叔父当初为什么要参父亲一本?再说,参都参了,退也退了,兄弟总还是兄弟吧?父亲又为何深仇大恨一般,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子?这徐家祖宅,本为三兄弟共有,至今也没分过家。可大伯那一支,分散各地,不常往来。三叔那一家,就更不用提了。徐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团聚过。

    

第六十二章 熟人特别多

    望着出神的弟弟,徐胜搭着他的肩膀说道:“老九,咱要给爹争口气,不能让三叔一家看扁了,知道吗?”在他看来,三叔这次来信召弟弟去东京,绝不是为了叙骨肉亲情,恐怕还有其他目的。老爷子有言在先,他徐绍加官晋爵是他的事,我们不眼红。堂堂正正做人,安安分分做事就行了。

    徐卫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徐胜心里不是个滋味,起身入内宽慰老父去了。

    既然这位三叔与我们家多年没有来往,突然写信来召,值得玩味。肯定不是信中所说的那样听闻自己打了胜仗,不胜欣喜云云。但无论如何这一趟必须得去,总不可能因为怕老爷子不高兴,该干的事我都不干吧?马上就到九月,还有一个月金军就将南下入侵,靖绥营目前兵不过两千,将不过数员,对大局来说起不到多大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要挡住金军第一次进攻,还得从朝廷着手,这一趟去东京,就是个机会!

    但问题随之而来,靖绥营这次作战回来,首要任务就是抓紧训练。自己一走,这事谁来负责?四哥是绝好的人选,可他军职在身不可能留下来。除此之外,又有谁能挑起这个担子?

    房中,徐卫正收拾行装。他脑子里根本没动那个心思要和老爷子商量,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事情。大名至东京虽然不远,但没十天半个月怕是回不来,收拾几件衣物,带点盘缠是必须的。

    “你真要去?”不知什么时候,徐太公已站在门外。

    徐卫停了下来,转身点了点头。老爹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自己也没办法。徐彰闻言,盯着儿子看了半晌,叹道:“儿大不由父,去吧。”经过几次长谈,他了解到徐卫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当爹的帮不上他就算了,哪能挡他前程?只是,徐卫这一去,自己这张老脸就彻底挂不住了。

    徐卫不想解释他此去东京,不是为了托关系走后门。时间紧迫,要办的事情太多,他实在没有办法把精力放在这些家庭的鸡毛蒜皮上,遂闭口不言,沉默以对,免得挑起争执。见儿子不言语,徐太公入内坐下,主动提道:“你去了东京,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乡勇营的事情怎么办?”

    “我已经委托张庆,他是副指挥使,全面负责部队的训练。”徐卫回答道。

    徐太公一听,眉头拧成一团:“张庆?他连你都不如,怎么负责?乡勇营刚组建,应当抓紧训练。”说到此处,略一停顿,“还是我来吧,几十年的兵不是白当的。”

    我听错了?老爷子主动要来指导乡勇营的训练?他不生我气?徐卫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太阳打南边出来了!

    “你愣着干什么?不相信爹?小子,不怕吓着你,你爹我带出来的部队,就算在西军中也是精锐之师,你这破乡勇营还能难得住我?”徐太公叱道。

    “可您老的身体……”徐卫担心道。

    “我身体怎么了?硬朗得很,白天使陌刀你没看到?”白了儿子一眼,徐太公说道。

    那倒看到了,没舞多久,就气喘上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服输。不管怎么说,老爷子出山来抓部队的训练,那绝对是首选。虽然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他是如何驰骋疆场,斩将夺旗,但就凭他离开沙场这么多年,好些人还记得他的名号就足以说明问题。这个后顾之忧解决了,自己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去东京。

    心里突然有些愧疚,老爷子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前些日子自己赴山东助战,他能提出让让自己逃避。这次去东京,又不加阻拦。而自己呢,还想到他性情固执,根本没想过和他商量。虽然自己这个儿子是假冒的,但老人家对自己这份亲情,却是货真价实。惭愧啊……

    又说了一阵,徐太公便催促早些歇息,自己则起身向外走去。徐卫几次想对他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堂堂七尺,要作这小女儿姿态,实在有些为难。

    “对了。”徐太公停在门外,欲言又止。

    “爹,有事您说。”徐卫赶紧说道。

    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徐太公几次动了嘴唇却说不出口,最后,还是说道:“明天你经过县里,买些个大的脆梨带上。”说罢,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匆匆忙忙走了。

    脆梨?买来干啥?

    第二天徐卫起了个大早,到靖绥营安排好一切后,与徐胜同行,直奔东京而去。经过夏津县,遵从父亲的吩咐买了上好的脆梨十斤带上。一路快马加鞭,经过北京大名时,与徐胜分别,直投东京。

    第四天一早,徐卫就出现在东京城内。望着这座宏伟的几朝古都,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狠狠震惊了一把。从前一直有个概念,那就是北宋都城开封是座极其宏伟繁荣的大城市。可终究怎么个宏伟,怎么个繁荣,无从得知。

    现在亲眼看到,才感觉宏伟繁荣都不足以形容这座城市的活力。首先第一印象就是热闹,不仅人多,商铺更多,这一大早的,应该好些人连床都没起,街市上却已经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第二个感觉就是,虽然热闹,但却井然有序,自己骑着马一路通过,居然被堵。后来才发觉,每隔两三百步,就有一个挂着“军巡铺”的所在,里头的军汉又要维持秩序,还要疏导交通,简直就是后世交警和巡警的祖师爷!

    商铺林立,人流不息,井然有序,热闹繁荣。这就是东京给徐卫的第一印象。

    其实,他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那东京为几朝古都,数百年经营,又特别是大宋开国以来,历代君王非常重视发展,尤其是工商业。甚至打破历朝历代不许百姓向街开门,不得在指定的市场以外做生意的规矩,就连御街两旁,都允许设立商铺摊位,有钱大家赚!

    那东京城,各地运来的商品数目成千上万,你随便找一个小摊铺,要买二三十种东西下酒,马上就拿得出来。东京城,每天消耗的鱼就上千担,每天都有上万头猪被赶进来等待宰杀。这还不算,除了白天,东京的夜市也非常有名,经常到闹到三更才散。而朝廷也大开方便之门,城门关得极晚,开得极早。

    在政策鼓励下,东京商业极度繁荣,每日成交量动辄以千万计!腰缠万贯的富商大贾,再不像往常那样,藏头露尾,而是大胆地穿着绫罗绸缎,招摇过市。像徐卫这种怀里揣着几十两银子的,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最让徐卫记忆深刻的是,古代中国的民众,印象几乎都是面黄肌瘦,表情麻木,为了生计奔波不停。可东京的居民,个个看起来都欢喜得很,精神饱满,和气好客。看着这一切,徐卫这个二世为人的家伙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个乡巴佬。

    同时,心里也担忧,这上百万东京百姓,安逸太平的日子过得太久,早忘了兵戎之事。一旦女真人兵临城下,他们该是何等的恐惧?而这样繁荣的文明之都,又怎能让女真蛮夷的铁蹄肆意践踏?

    “徐九?”正看得出神,一个声音将徐卫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扭头一看,嘿,真是巧了啊,刚分别没几天,又跟这儿碰上了。你道是谁?不是旁人,济南知府张叔夜!

    “见过知……”徐卫话没说完,张叔夜一把执住他手笑道:“大街上拘什么礼?况且这东京皇城,天子脚下,扔块砖都能砸到个四品官,低调些好。”说罢,问起徐卫来意,后者只说是进京探亲,也没说探谁。

    张叔夜却是奉诏述职而来,两人都有事在身也没多谈,张叔夜说明住处后便带了随从自行离开。徐卫也按照信上的地址找人打听,一路寻过去。那徐绍府邸在东京西南角,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相较而言清静此,都是些大宅院,想必是朝中权贵聚居之地。

    到徐府门前,徐卫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银子执在手中,便准备上前叫门。这还一步没走呢,背后又有人叫道:“敢问是徐官人么?”

    扭头一看,这回不认识。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正瞪起一双大眼盯着徐卫。

    “是姓徐,怎么?”徐卫微笑道。就凭那双大眼,也应该对人家抱以微笑。

    “那是大名府夏津县徐家庄的徐九官人么?”小丫头又问。

    这回徐卫笑不出来了,她是怎么知道的?我在东京这么多熟人?点头道:“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小丫头一张嘴还挺厉害,连珠炮似的,又脆又响。

    “那就是吧。”徐卫笑道。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小丫头又一通嚷,突然闭上嘴,后退小半步,虎视眈眈的瞪着徐卫,这厮敢情是在逗我耍呢!

    

第六十三章 来了

    见她那副模样,徐卫摇了摇头笑道:“我就是徐九,姑娘认识我?”

    小丫头柳眉紧锁,眼睛一眯:“你真是徐九?”

    徐卫那叫一个郁闷,我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么,有必要冒充?刚想说话,又过来一个女子,和他年纪相仿,布衣布裙,素面朝天。但徐卫从她走路的姿势感觉这个女子不同一般。在这个时代,哪怕就是个乡下柴禾妞走路也是轻移莲步,一摇三晃。但这女子却非常利落,三两步窜过来,朗声问道:“怎么回事?”

    “你问他呀,哼!”小丫头没好气的说道。

    那女子扭头看了徐卫一眼,笑问道:“请问你是夏津徐家庄的徐官人吗?”不矫揉,不造作,落落大方,有礼有节。徐卫啧啧称奇,正色点了点头。那女子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微笑道:“真是徐官人!若是方便,请借一步说话。”徐卫早瞥见那不远处还停着一顶轿子,这带着丫头坐轿出门,不是富家千金,也是大家闺秀,怎么地,我走桃花运了?哪家姑娘看上我了?玩笑似的想了想,便随着那女子走了过去。小丫头远远跟在后面,生怕徐卫会把她怎么样似的。

    “表妹,徐官人来了。”女子在轿前提醒了一句。轿子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里面,徐卫正疑惑时,便听一个柔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日前在府上叨扰,临走之时徐官人又不在家,未能当面致谢。不想今日在此处碰到,请无论如何到寒舍一趟,略尽地主之谊。”

    徐卫一听,这谁啊?我家除了三姐以外,还有哪个女人来过么?不会又是亲戚吧?想到此处,便问道:“请问我们认识吗?”

    里面一时没有回应,那立在轿旁的女子笑道:“徐官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你不是救过人么?”

    哦,原来是她呀,想起来了。当日带着人马围剿白马沟,是救过一对母女,还安排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听三姐说,那对母女忒不懂人事了,压根没把徐家放在眼里,咱救她们一命,又安置在家里管吃管住管照顾,结果临走之时那个牛气哄哄的模样看着就叫人生气!自己事情太忙,把这茬给忘了。

    “想起来了,小事一桩,那么客气干什么?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告辞。”徐卫说罢,转身就走。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挡住即将来到的金军雷霆一击,哪有时间在这磨矶?

    “嘿,这人,小姐算了罢,看他一介武夫,礼数都不懂,哼!”小丫头见对方如此无礼,冲着徐卫的背影哼道。

    旁边那女子却说道:“兴许人家真有急事呢。”

    “他日理万机呀?比咱们老爷还忙?听小姐说,不就是个破勇头么?神气个什么劲?”小丫头一张嘴不饶人。

    轿帘掀开,何姑娘那张精致的脸庞露了出来,一张望瞧见徐卫朝徐府走去。略一思索,说道:“九月,你在这里候着,若他出来一定请到家里。”

    “是。”怪事,这女子叫她表妹,那应该是她表姐,怎么直呼其名呢?

    吩咐完后,便命起轿回府,那小丫头临走之时还冲叫九月的女子说道:“可快些,等不到就算了,府里事情还多着呢。”九月笑着应了一声,更怪了,那小丫头明显是个下人,怎么对她这种态度?

    那一头,徐卫来到徐府门前,对几个守在门口的汉子说道:“劳烦通报一声,就说夏津徐卫……”

    那几个汉子早就注意到他了,见他穿着朴素,又独自一人前来,知道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再看他手里提着一袋什么东西,该不是乡下土产吧?听他一提从夏津来的,还姓徐,得,又一个投奔的穷亲戚来了。夫人早发了话,凡是乡下进京投奔的,一律挡回去,省得见了恶心。

    “去去去,老爷不在府里,没空招呼你。”一个汉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挥手道。

    得,这点钱也省了。徐卫将银子放回怀里,又将那袋梨放下,一脸笑容:“这东西你们爱吃就吃,不爱吃拿去喂猪也行。”说完,不理几个面面相觑的门人,便朝外走去。本来,他是打算来见见这位三叔,好歹也是枢密院坐第三把交椅的人,想看看他对宋金关系是什么观点。不过现在张知府也在东京,还是跟他商议比较靠谱。何况,张叔夜还说过,要联络京中故交好友一同上奏。既然能一同上奏,想必是持相同观点,这可是个好机会。

    “徐官人!”徐卫满脑子想着抗金策略,冷不防这一声叫,愣是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才那女子么?怎么还没走?

    “徐官人对我舅母和表妹有恩,无论如何请跟我走一趟,也好聊表谢意。”九月诚恳地说道。

    徐卫哪有心思去管这些,一本正经道:“真是小事一桩,而且是我职责所在,不必感谢。你回去转告一声,就说好意我心领了。”说完又想走。

    九月赶紧侧身拦住,再三说道:“剿贼或许是徐官人的职责所在,但救下之后,又安排到府上照顾,这份恩情如何不报?徐官人若不去,我回去也没法交待。”

    徐卫刚才听到她叫那何姑娘表妹,这表姐表妹的有什么不好交待?便执意不去,九月没办法,就地冲着他一福:“既然徐官人执意不去,那我就代舅母表妹谢过你救命之恩,留宿之情,照顾之义。”

    徐卫颇为诧异,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女子,知书识礼,接人待物十分得体。谦虚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九月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脸上笑容才消失不见,暗暗叹了口气,这回去怕是又要被骂死……

    徐卫离了徐府,一路打听张叔夜所留给他的地址。却是十问九不知,好不容易问到一个,可那东京城实在太大,足足用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到那地儿一看,原来是家客栈,张叔夜位居知府,守牧一方,怎么着也是个封疆大吏吧?住这么个破地方?就是夏津县里的客栈,也比这家气派。店面小不说,这地也太偏僻了。

    转念一想,倒不难理解,他要找朝中故旧商议联名上奏一事。现如今,朝廷的主流论调,恐怕都是睦邻友好。他却要联合其他大臣,上奏提防金国,是得小心谨慎一些。唤出店里伙计,打赏几个钱,托他照顾马匹,人家还不乐意,又加一点才慢吞吞的牵走了马。

    “掌柜的,打扰了,跟你打听个事。”进入店里,或是因为时间还早,没几个客人吃饭。来到柜台前,徐卫客气地说道。

    那掌柜的正捋着胡须看帐本,抬头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看。这开门做生意的,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徐卫穿得寒酸,人家自然没有好脸色。

    “有位山东来的张大官人,是住这里么?”徐卫也不介意,继续问道。

    听到这一句,那掌柜的放下帐本,脸上神情和蔼了些,挤出一丝笑容道:“不知小官人是……”

    “哦,应约来访。”徐卫刚一说完,掌柜麻溜地钻了出来,弯腰伸手道:“楼上请!楼上请!”便在前头带路,两人刚上二楼,还没来得及转过去,眼前一黑,两条汉子挡住了去路。其中一人看到徐卫,忙拱了手:“哟,徐……”徐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参加过前些日子的剿贼之战,认得徐卫。但在这里不能称官衔,可直呼姓名排行似乎又不妥。

    “怎么,不认识徐老弟了?”徐卫轻笑道。

    那汉子一怔,随即会心一笑:“徐老弟,快快有请,我家大官人吩咐过,专程在这候你呢。”说罢,领着徐卫朝走廊尽头而去,另一个打发走了掌柜,仍旧守在原地。

    到走廊最后一间房门前,那汉子在外头垂首道:“大官人,徐,徐老弟到了。”

    里面一阵脚步声,门开外,张叔夜一脸的凝重,待徐卫进屋后,又掩上房门。第一句话就是:“贤侄,事情不妙。”

    徐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禁惊问道:“出了什么事?”难不成女真人提前南侵了?不至于吧,自己就剿了几个贼,难道改变了历史进程?

    “女真人正在收编原辽境汉人为乡兵,并加强关隘守备,集结大军,南侵意图非常明显!”张叔夜语气沉重,但语速却极快!

    徐卫一听,攥紧了拳头,目光如炬:“终于还是来了。”慢,张知府是怎么知道的?你知济南府,与前线相距甚远,如果连你都知道,朝廷没理由不知道吧?

    像是看出徐卫的疑惑,张叔夜解释道:“自当日夏津一别,我便十分关注北境态势。日前,有自太原归乡省亲的故交告诉我,金人已在着手准备南下。西北军中,不少人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坐镇太原的广阳郡王童贯却对这些意见置之不理,还在继续派人与女真人交涉归还旧地的事儿,这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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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官油子

    童贯?还是别指望他了吧,这位大权在握的宦官,现在正做着春秋大梦。以重金赎回燕云几座空城后,赵佶遵从宋神宗遗训,“有复全燕之境者,疏王爵”,封他为广阳郡王,算是开了中国历史的先河。而咱们这位童太师呢,封了郡王还不知足,正在打着云中之地的算盘,天真地认为可以通过谈判,再占点便宜。

    “知府相公有什么打算?”徐卫问道。

    张叔夜摇了摇头,满面忧色道:“贤侄啊,我要是办法,还用得着问你么?实不相瞒,我已经约了朝中几位至交,到此处商议对策。稍后,你便扮作我的随从列席旁听,切记,只听不说,左耳进,右耳出。”

    徐卫自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自己现在的级别还不够资格在一众朝廷大佬面前高谈阔论。心下也不介意,便点头应允。张叔夜看了他一眼,勉强笑道:“相信贤侄能够理解我的难处,能请到他们,实在不易啊。”

    两人坐下说了一阵,便听外面响起一片脚步声,徐卫识趣的站起身来,退到角落处。张叔夜朝他使了一个眼色,随即打开了房门,冲着外头拱手笑道:“仲源兄!”

    进来一人,身穿一领团花战袍,系一条龟背腰带,个头虽不高但极壮实,一双眼睛在屋里扫视一周,在徐卫面上停留片刻,不怒自威。进了房间,未及坐下,又来一个。这人徐卫看着有些眼熟,五十多岁年纪,魁梧挺拔,满面长须,颇有风度。与张叔夜见礼后,便与先进来的官人拱手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陆陆续续又来三人,张叔夜吩咐随从把守,掩了房门,快步来到桌边,作了个四方揖,沉声道:“时局难测,为小心起见就委曲诸位了。”

    几人都说无妨,张叔夜坐定,徐卫既然扮演随从,就装得像一些。上前提起茶壶,替几人倒上清茶后,退到一旁垂手肃立。其他人都无反应,第二个进来的官人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嵇仲兄,这位是?”

    张叔夜随口答道:“哦,这是我帐下小校。”

    那人眼睛微咪,在徐卫脸上扫过,轻笑道:“齐鲁之地多英杰,果然名不虚传。”

    张叔夜陪笑两声,正色道:“诸位,自契丹覆亡以来,金人屡屡与我通好,使节不断。不知各位大人对此有何看法?”

    最先进来那官员端起茶杯放至嘴边,略一思索即答道:“难说。”

    他这么一说,其他几人都将目光投过来,纷纷问道:“哦?何太尉此话怎讲?”

    太尉?徐卫心中一动,在宋代只有三衙长官能称太尉。而三衙之中,殿前司长官目前应该还是高俅,那这位何太尉不知是步帅司还是骑帅司的?张叔夜能请到三衙长官,可见其在朝中人脉不浅。

    那何太尉见众人都问,放下茶杯摇摇头,苦笑不语。张叔夜见状,像是有些着急,劝道:“太尉执掌步帅,为朝廷栋梁之臣,必有过人见解。这里又没外人,但说无妨嘛。”其余几个也跟着劝,那何太尉见推脱不过,点着桌面问道:“年前攻辽,我军打得如何?”

    几个官员脸上都是一沉,这还用问?表面上咱讨回了六州之地,其实让契丹人打得狂退数百里,死伤惨重。童太师以重金赎回空城,谎报大捷,这事官家已经知道几分了。否则,怎么会把童贯管了几十年的枢密院交到蔡攸手里?但童贯经略西北多年,北方军务还必须仰仗他,这也是官家继续让他坐镇太原的原因。

    “何某虽然从太师攻辽,但不讳言,此战输尽我军威风。而女真人看眼里,不会有想法?据北边来的消息说,女真人已经有所行动了。”何太尉环视众人说道。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那第二个进来的官员侧首问道:“愿闻其详。”

    何太尉看着他笑道:“大人这是在考校下官?您刚从北边回京,对边关态势,应该比下官更清楚才是,怎么反来……”

    那官员神色不改,笑道:“我倒是听到一些风声,但不好妄加评论。”

    何太尉听他这么一说,也闭口不言,其他几人互相递着眼色,纷纷缄口,室中一片沉默。张叔夜见此情形,心头大急!金人南侵在即,自己费尽苦心才将这么几位说得上话的大臣请来,却一个个怕担干系,三缄其口,这事还怎么议?咱这是在商议军事大事,又没拉帮结派图谋不轨,何必作得跟贼一样?罢罢罢,你们这些朝廷大员都不肯说,我来!

    有意无意地望向徐卫,张叔夜语出惊人:“据下官猜测,不出一个月,金军就将挥师南下,直扑东京!”

    一位官员惊得拍案而起,大声道:“嵇仲兄!这话不可乱说!”

    “不错!张兄,干系太大,慎言呐,这里没外人便罢,倘若泄露个半句,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个中轻重,望兄三思。”第二个进来的官员似乎品级最高,连何太尉在他面前也自称下官。张叔夜不过是个知府,四品官,他仍以“兄”称之。徐卫不禁对这人有些感兴趣,所谓旁观者清,这位官员从始至终,没有吐露半句观点。看起来城府应该是最深的,可他既然应约而来,应该是有想法。只是摸不清其他人的底,这才三缄其口。

    “诸位上官,同僚,叔夜世受皇恩,以荫官之身出任知府,这些你们心里是清楚的。我不想唱什么高调,更不想以忠君爱国自居。但眼下大宋危难当头,我虽是个外官,愿意冒这干系请各位一聚。我也清楚,各位来已经是给我姓张的面子,不敢强求什么。既然诸位不愿多说,我来。自契丹败亡,女真人表面上与我通好,实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一,宋金相约攻辽,女真人是势如破竹,而我军一败涂地,这一切女真人看在眼里,必有所图;其二,宋金早有约定,我方不得招降纳叛。但我们接受辽帝之降在先,收留张觉在后,这两桩事女真人都绝口不提,可见其志不小;其三,据下官打听到的消息,女真人已经在着手准备南侵。将原辽境之内的汉民收编为乡军,又加强飞狐、灵邱两县的守备,此二地俱扼守险要,为咽喉之所,女真人的用意,已经不言自明了……”

    张叔夜语至此处,已然满面忧色,那一众官员听了,也是低头主语。徐卫在一旁听得真切,感叹张知府果然是个实诚君子。这些官油子,话只说三分,而他却是推心置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当徐卫感慨之时,又听张叔夜将自己说给他的话合盘托出:“若下官所料不差,金人一旦南侵,必兵分两路……”

    徐卫不禁有些替这位前辈担心,其他人没一个表态的,您着什么急?您在这忧国忧民,慷慨陈词,搞不好别人心里正在算计着是不是参你一本,去皇帝面前讨个好?

    猛然发觉,那第二个进来的官员正盯着自己看,徐卫心头一惊,面上神色不改。却不料,那官员突然打断张叔夜的话,手指徐卫问道:“张兄,你这帐下小校仪表不俗,不知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张叔夜也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个,看了徐卫一眼,仍旧说道:“姓徐,行九,人称徐九。随我多年,颇有功劳,是以带在身边以供驰使。”心里不禁生疑,他怎么问起徐卫来了?难道看出什么端倪?

    刚想开口询问,那官员却已经起身,冲众人拱手道:“公务在身不便久留,告辞。”

    几个官员面面相觑,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走?难道……不好,这淌浑水还是不要搅进来,以免授人口实。一念至此,众官纷纷起身,不是推说有事要忙,就是身体不适。那何太尉坐在桌前,仍旧品着茶,但脸上失望鄙夷之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张叔夜急得没办法,上前挡住门口,再三拱手作揖:“莫是下官有唐突之处?或是言语上冒犯了大人?”几位官员仍旧那套说辞,坚持要走。

    唉,强敌压境,大宋朝的官员们还是这个样子,怎么挡得住女真人雷霆一击?徐卫有些灰心,这些高官厚禄的朝廷要员都不管国家死活,我这个千年后的来客操这心干嘛?干脆趁早撂挑子走人,带着一家往南边去得了。咱也过过那“暖风熏得游水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生活,醉生梦死,苟且偷安。反正南宋也要坚持个一百多年不是?

    但看到门口张叔夜苦口婆心,求爷爷告奶奶挽留众官的样子,徐卫不禁苦笑出声。要是大宋朝多几个像张叔夜这样的官员,或者还有救吧。

    “因何发笑?”那坐在原地没动的何太尉突然问道。

    徐卫冲着他拱手道:“太尉听错了,我没笑,女真人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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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后生可畏

    何太尉见他一个小校,却语出不凡,倒也没有怪罪他唐突,问道:“女真人为何而笑?”

    徐卫暗叹一声,女真人如果知道大宋国内的情况,只怕睡着了也会笑醒。那头厉兵秣马,准备南下,这边还在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举国上下,都沉醉在收回燕云旧地的喜悦中,鲜有居安思危之人。何况,表面的安逸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大宋江山用风雨飘摇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见对方沉默不语,何太尉以为他有所顾忌,遂和颜悦色道:“但说无妨,即便说错了,这里既不是朝堂也不是衙门,不必有什么顾虑。”

    那门口一众要走的官员此时也停了下来,尤其是第二个到来的人一直注视着徐卫。张叔夜见状暗思,徐九有勇有谋,必非池中之物。自己本来就有心荐才,眼下在场的都是朝中极有分量的大臣,不如趁这个机会将他推到台前,反正也是何太尉主动提及。

    一念至此,便对徐卫说道:“既然太尉垂询,你有何想法,直说就是。”

    徐卫知道对方是三衙长官之一,必然熟悉军务,能来到这里说明他对女真人也是有戒心的,不如赌一把。打定主意,上前施了一礼,拿起三个茶杯呈倒三角分散放开,对何太尉说道:“那我就班门弄斧,如果说得不对还请太尉纠正。”

    何太尉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徐卫面对一干朝廷重臣,镇定自若,指着上面两个相距不远的茶杯说道:“宋金大局,知府相公已经言明,我就不多嘴了。仅从宋金军力部署上发表一些浅见。这两处,便是我们军事重地。一为太原,一为燕云,从古至今,北方军队要南下图谋中原,必经这两地。”

    何太尉频频颔首,不错,太原与燕云两处都是目前宋军主力所在,尤其是太原周边,聚集着数十万宋军精锐,这是人所共知的。

    徐卫见无人异议,接着说道:“金军一旦发兵,必分两路。一路从原辽国西京(山西大同)出发,攻太原;一路从原辽国南京(何北卢龙)出发,攻燕云。”

    那几位大臣起先还专心听着,到了这里不禁暗笑,到底只是个小人物,井底之蛙而已。太原朝廷经营多年,如今又有广阳郡王童贯坐镇,女真人想吞下太原,恐怕缺副好牙口。至于燕云之地,虽然新归,但朝廷也驻有重兵,况且有郭药师这等猛将镇守,女真人岂敢轻动?

    当即便有一官,对何太尉说道:“太尉为步帅司长官,何必听这……”

    这时,怪事发生了。那何太尉与第二个到的人异口同声道:“听他说下去。”这一来,那非难之人诧异莫名,什么情况?这小子什么来头?

    “你说金军会攻太原,但此地朝廷屯驻重兵,西军的威名想必你是知道的。不敢说将击溃女真人,旗鼓相当还是能办到的。他们真会硬碰硬?”何太尉问道。

    徐卫对这位军队统帅投之以敬佩的目光,不为别的,就凭他身为三衙长官之一,却没往自己脸上贴金,鼓吹宋军善战,而是对宋军战力有清醒认识。

    “女真人要的就是相持不下,牵制我军主力。另一路攻燕山府,一旦燕山沦陷……”徐卫在桌上重重一锤,右手飞快的指向倒三角的顶部,“金军将长驱直入,直扑此处。”

    何太尉眼皮一跳,嘴角肌肉不自然的扯动了一下。虽然这后生没明说,但第三个茶杯无疑是指大宋心脏!东京!

    不止他一个人看出来了,其他官员也明白徐卫所指。本想质疑,但转念一想,假如燕山府真的失陷,那后面就是一马平川,可以直扑黄河北岸。过了黄河,就是东京!而此时,太原又被围困的话,谁来东京勤王?即便来了,远水解得了近渴么?可那燕山府,原来被辽国占据,辽亡,郭药师以涿易二州归宋,朝廷将其改为燕山府,命王安中并郭药师镇守。在此驻郭药师常胜军,以及宋军数万,没有那么容易失陷吧?

    “我问你,且不说这些都是你的猜想,也不说女真人是否真的会挥师南下,即便来了,黄河以北历来是朝廷最为重视的,我军大部分精锐都放在这一地区。女真人胃口再大,想直扑东京而来,怕是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吧?”那第二个到来的官员看着徐卫问道。他刚才一直嚷着要走,这会儿倒退回桌边坐了下来。其他官员一见,纷纷效仿。张叔夜喜上眉梢,早知如此,还扮什么随从?就说是我侄子!

    徐卫没有再说下去,总不能直接了当的指出,宋军上百年战争打下来,已经习惯于据城池而防守,毫无野战观念。金军一打过来,宋军都缩在城里消极防守,谁来阻挡刺向大宋心脏的利刃?

    他不好说的话,何太尉替他说了出来:“以目前态势,女真人若猝起发难,而我方又无准备,到时候措手不及,他说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能出现。”

    现场一片寂静,既然熟知军务,上阵多年的何太尉都这般说,那问题还真有些严重了。可现在,官家一心想着宋金通好,脑子里根本没那根弦,这可如何是好?

    张叔夜对徐卫投之以赞许的目光,清清嗓子,慷慨激昂地说道:“诸位,危机四伏啊!就算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有备无患总没有错。因此我提议,我等联名上奏,要求朝廷及早防备,以防不测!”

    及早?现在已经算晚了,目下已是九月,下个月金军就会发起攻势。等你们奏本送上去,耽搁几天,皇帝看完奏本,思考几天,他要是正在修炼,又要耽误几天。然后召集你们去咨询,又磨几天。还不说皇帝能不能听进去,哪怕听进去了,开始准备,调兵遣将是那么容易的么?等一切忙下来,金军早过黄河了。

    张叔夜说完,几位官员都不应声,何太尉沉思一阵,开口道:“嵇仲兄,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是极是极,太尉所言有理,咱们得从长计议才是。”其他人立即附和道。

    张叔夜哪能不急?自打第一次和徐卫碰面后,他是吃不着,睡不下,每每想到金军南下,中原大地狼烟四起就心如刀绞。那时,一切还只是徐卫的猜测,可现在,从方方面面得到的消息都显示,女真人马上就要来了!

    “从长计议?你们……”张叔夜正要发作,突然瞥见徐卫在冲他使眼色。生生把后面的话压住,坐在那里愁眉不展。气氛有些尴尬,几位官员站起身来,其中一个沉重的叹息一声,对张叔夜说道:“嵇仲兄,非是我等没有忠君爱国之心,实是兹事体大,不是我等能够左右的。若我等联名一本上去,官家认同便罢。万一来个龙颜大怒,我们非但救不了国家,还要搭上自己。个中情由,还望仁兄理解。”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倒是肺腑之言,也是在场众官的心声。咱不是不想为君分忧,也不是没有爱国之心,只是,咱先得顾自己吧?就算不顾自己,也要牺牲得价值啊,别一本上去,来个夺官罢职,贬到岭南去吃荔枝,找谁说理?

    张叔夜虽然气,但也知道,人家来就是给你面子。临走还能说这番话出来,已经是难能可贵了。遂起身,颇有些无力的拱手笑道:“张某就是个急性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包涵则个。”

    “哪里,嵇仲兄忧心国事,我等心知肚明,绝无怪罪之心。那么,今天就这样吧,告辞。”

    张叔夜一一送出,失望落寞之情都写在脸上,徐卫看到也于心不忍,这就是传说中忧国忧民的忠臣吧?看来是没当奸臣来得舒坦,居庙堂之高,要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又忧其民,一辈子就这么忧虑过了,哪有奸臣们生色犬马,莺歌燕舞来得痛快?

    送走了几位故交,见还有两位上官坐着没动,张叔夜暗自一喜,莫非这两位……咦,那位怎么一直盯着徐卫看呢?

    “张知府,你帐下还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校,便有如此见地。”那第二个来的官员目不转睛的盯着徐卫,似笑非笑的说道。

    张叔夜只得干笑:“他胡言乱语罢了,有辱尊听,还请……”

    “哎,他可不是胡言乱语,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何太尉也笑道。

    徐卫笑而不语,其实心里已经被那人盯得有些发毛了,他怎么老盯着我看?难道已经识破我不是张叔夜部下?

    “张知府,你这部下祖籍何处?”那官员又一次问起同样的问题。

    张叔夜坐了下来,略一犹豫,还是说道:“既是我部下,自然是山东地界,祖籍齐州。”

    “不对吧,不是大名夏津?”那官员笑道。

    张叔夜徐卫两个对视一眼,都感意外,他是怎么知道的?尤其是张叔夜,拿质询的目光瞧着徐卫,这是你熟人?那何太尉听到“大名夏津”四个字,也把目光落在徐卫身上,上上下下扫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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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长辈

    张叔夜一听,心知对方已经看破。要是再遮掩下去,反倒显得藏头露尾。本来隐瞒徐卫身份,也是怕这些重臣看轻他,不愿与之共语。现在看来,这两位大人都有赞许之意,不如实说。遂答道:“实不相瞒,此子乃大名府夏津县人,姓徐名卫,家中行九。目前任‘梓州团练副使’,兼领‘大名府靖绥乡勇营’指挥使。”

    “张知府还不知道?他已经升任‘供备库副使’,官居七品。”那官人笑了起来,对张叔夜隐藏徐卫身份一事,似乎并不介意。

    何太尉自打听到“徐卫”两字,便变了脸色,又听到“乡勇营指挥使”,更加意外,目视徐卫问道:“你就是大名府下剿贼乡军的首领?日前赴山东助战,一举击溃王善贼部,亲手斩杀匪首的,也是你?”

    徐卫有点懵了,怎么我这点底细这两位全知道?自己虽然说打了个胜仗,放在大名府或许是个事,这可是天子脚下,大宋皇都,算什么呀?冲两位上官拱了拱手,答道:“正是徐卫。”

    张叔夜也感诧异,不至于吧,徐卫在京城也有这么大的名气?若果真如此,那自己还费力的推荐个什么劲?心里颇感欣慰,对徐卫笑道:“这是你天大的造化!来来来,给你引荐,这位是签书枢密院事徐少保。”

    徐卫依言上前,正欲行礼,不料那徐少保一挡,含笑道:“徐九,你要行礼,不能是下官对上官之礼,须得行子侄之礼。”

    张叔夜面露惊色,这徐少保怎地这般抬举徐卫?行子侄之礼,那就是说他把自己当作是徐卫的长辈,而并不是上级,这关系可不同一般。在朝中,自科举改革以来,便无恩师门生一说,这子侄便是最为亲密的。见徐卫还站在那儿疑惑不决,赶紧催促道:“徐少保抬举你,还不赶紧谢过?”

    旁边何太尉看出些端倪,向徐少保问道:“若下官记得没错,少保原籍似乎是……”

    “哈哈!”徐少保开怀大笑,“两位有所不知,这徐卫之父徐彰,乃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徐卫正是我亲亲的侄儿。”

    徐卫闻言无语,搞了半天,他就是写信召自己来东京那位三叔。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合着跟老爷子是亲兄弟,难得长得那么像。那张知府何太尉听了,都大笑起来,嗨,说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不过同时感觉有些奇怪,徐卫在这里站了半天,怎么连个招呼也不跟你这叔父打?这也忒不懂事了吧?

    徐卫一言不发,上前对着徐绍施了一礼。那徐少保见他不卑不亢,既没有因为自己身居高位而典意奉承,也没有因为家族恩怨而故意冷漠,心里啧啧称奇。上次见他,才几岁,那叫一个胆大妄为,搅得徐家庄是鸡飞狗跳。那徐府门前,天天有人排队告状。没想到长大以后,居然这般出息了,难得。

    待他行完礼,张叔夜又冲着何太尉介绍道:“这位是步帅司都虞侯何太尉。”

    他话音方落,何太尉也笑道:“徐卫啊,我与你父虽素未谋面,但他从前同样任步帅司都虞侯一职,算是我的前辈。这礼,就看你怎么行了?”

    徐少保一听,只当何太尉冲着自己的面子抬举侄儿,忙搬出长辈的架势说道:“老九,快行子侄之礼。你任乡勇指挥使,以后少不得有仰仗何太尉的地方。”

    嘿,怎么都成我长辈了?我给你行个礼,你给红包么?不过,任凭这句话,自己这位叔父就比老爷子会做人,难怪爬得这么高,居然混到少保了。给何太尉施完礼后,张叔夜才把个中原由一一道来,这是情非得已,还请两位上官不要怪罪。

    “徐少保,你这侄儿少年英雄,如此了得,怎么样,让他调到我步帅司来历练历练?”何太尉一句话出口,徐绍感觉十分受用。可惜自己那榆木脑袋的二哥不在,否则看到这副场景该作何感想?你浴血奋战一辈子,临老了才拜个步帅司都虞侯。直到致仕,徐卫都是个白身,后来还是凭自己的本事才补了官。对你这个儿子,你起了什么作用?想往上爬,还不是得靠我这个作叔父的?

    “徐卫,听到没有,还不赶紧谢过太尉提拔?”徐绍已然进入“叔父”的角色,一副长辈的口吻。

    不料,徐卫对着何太尉拜了一拜,正色道:“多谢太尉美意,只是家中老父年迈多病,兄长又任职军中,若我再一走,家中无人照料。太尉提携之恩,徐卫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这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挤破脑袋想到东京城里谋个一官半职。他这倒好,人家有意提拔,他居然给婉拒了。徐卫自然没傻,进步帅司?拉倒吧,以自己目前的资历,何太尉再怎么提拔,也就是个跑腿办事的角色。或许混个三五年的,资历够了,再往上提。如果自己早个十年八年穿越过来,那肯定紧紧抱住这条大腿。

    问题是,现在是大宋宣和七年,金天会七年!女真人挥师南下,攻灭北宋这一年!我跑到你步帅司当个可有可无的小官,眼睁睁看着金军打过来,攻破东京城?到时候我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我拿脑袋去撞女真人马屁股?

    现如今最要紧的,不是想着升官。而是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以图在宋金之战的乱局中,站稳脚根,有所发展。乱世人命贱如草,有刀就是草头王!到那时候,还怕没有官作?可对方一片好意,要是直接拒绝,不仅驳了人家面子。还会给对方留下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印象,这是万万不行的。所以呢,尽孝道,便是最好的挡箭牌。

    果然,何太尉见他婉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赞许有加,夸道:“不错!真不错!徐少保,你这侄儿他日……”不住的点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徐绍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何太尉抬举,明显是冲自己的面子。徐卫拒绝,是受了其父影响,不愿意借自己的光。唉,到底是你老子的种,一样的死脑筋。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罢罢罢,左右是你家的事,我这个当叔父操那个心作甚?况且,你那顽固不化的老子,早没把我当兄弟了,就是帮了你,他也不会记我的好,我何苦来着?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

    又说了一阵,何太尉不住的夸奖徐卫。徐绍只当他是在讨好自己,也没往心里去。一阵之后,站起身来,对张叔夜说道:“今日所议之事,咱们从长计议,千万急不得。先到这儿吧,枢密院还有事,告辞。”

    张知府心里虽急,却也没奈何,躬身道:“送少保。”

    “呃,徐卫啊,我要去枢府,你若无事可去府里见过婶娘和几位哥哥姐姐,等我回来再说。”徐绍丢下这句话,辞别其他两官,自行离去。

    张叔夜送走了他,正等着送何太尉,回头一看,却见他亲切地对徐卫说道:“你既到东京,想必要盘桓些日子,拜见长辈也不急于这一时。怎么样,随我走走?”看这意思,是想点化点化徐卫。

    张叔夜眉头微皱,这马屁也拍得太过了吧?徐少保人都走了,你还在这儿跟人家侄儿套什么近乎?哎,何太尉自己相交多年,似乎不是这样的人吧?这才调进京师多久,就学会那套溜须拍马抱大腿的路数了?

    徐卫也看出来了,这何太尉恐怕不是真的赏识自己,而是想通过自己大拍那位三叔的马屁。正想推辞,何太尉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直地说道:“你要是不去,我可就真的过意不去了啊。”

    张叔夜暗叹了口气,我这都跟什么人在共商大事?唉,国难当头,这些人还把心思放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上,大宋江山,真的不保了么?这一郁闷,心情也就不好,巴不得何太尉赶紧走。遂对徐卫说道:“去吧去吧,叫太尉大人点化点化你,这仕途才走得顺当。”何太尉似乎没听出张叔夜的讥讽之意,拉了徐卫就走。留下张叔夜一人在那里,望天长叹,忧国忧民。忠臣,还真不好当。

    出了客栈,何太尉吩咐随从将徐卫的马取来,两人并鞍而行。一路上,何太尉都问些军务,徐卫心里揣着事,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就连东京城繁华的街市也无心观看。张知府聚集故旧这一议,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一旦此路不通,又该何处着手?这倒有些棘手了……

    走街窜巷,约莫过了盏茶时分,来到一座府邸前。徐卫抬头一看,何府?这何太尉怎么把自己带他家来了?难道马屁拍得太狠,要女儿许配给我?别我到东京来一趟,什么都没干成,倒弄个媳妇回去。

    两人下了马,自有何府门人前来牵过,何太尉在前领路,径直入府。那仆从丫头,见老爷回来,纷纷驻足行礼。何太尉仅点头而已,将徐卫领到花厅,命人奉上茶水。

    “请用茶。”一个丫头在徐卫身边的木几上放下茶杯。这声音,在哪儿听过?抬头一看,没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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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布局

    你当是谁?正是先前跟着那何姑娘的小丫头!这也忒巧了吧!那丫头看到徐卫,也是大感意外,这小子不是一副日理万机忙得很的模样么?怎么又来了?放下茶杯,愣了片刻,听到老爷轻咳一声,赶紧低头退出花厅。飞也似的窜到后院去报告小姐了。

    “徐卫,前些日子你率军剿贼,可曾救过一对母女?”何太尉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荡着茶末,又轻吹一口,这才问道。

    徐卫已经猜出个大概,点头道:“有这事,不知太尉……”

    “说到这事,我倒要感谢你。你救的,正是我夫人和女儿。”何太尉笑道。原来,当日何夫人携女儿因父亲去世,回乡奔丧。不知白马沟为强人所占,身处险境恰巧被徐卫救下。又安置在府中休养了几日,回到东京后,那何姑娘与父亲细说此事。哪料到天下有这等巧合,今天居然碰到了。

    徐卫这才明白何太尉为什么高看他一眼,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官拜少保的叔父,而是因为他对何家母女有恩。还不是救命之恩,你徐卫拿朝廷俸禄,吃朝廷军饷,领兵剿贼,保境安民是你的职责。但救人之后,还送到自己家中照顾,这就是恩情了。否则,何太尉以三衙长官之尊,何必对一个连正规部队军官都不算上的人如此礼遇?

    他刚才在客栈里不提这事,想必一来是为自己的面子考虑;二来也是顾着老婆女儿的声誉。毕竟,被一群强盗堵在荒郊野外,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对何家来说不太好听。徐卫自然明白这一点,遂笑道:“这等小事,若是太尉不提,我都忘了。”

    何太尉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出来徐卫在对他表示这件事情不会外传。心下对这个后辈更加欣赏,正色道:“对你来说或者是小事,但对我何家来说却是大事。有恩不报非君子所为,有任何要求,只要我办得到,尽管说来。”

    徐卫闻言,半晌无语,良久,拱手道:“那徐卫就厚着脸皮,求太尉大人一件事情。”

    嘴上虽然说着“但讲无妨”,但心里不免有几分失望。这后生当着朝廷大员的面,以尽孝道为名拒绝自己的提拔。可到了府上,又是一副嘴脸,年纪轻轻的,却学得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其奸猾行径不可取。

    “徐卫不过是个七品武官,人轻言微,不能妄议军国大事。但张知府以外官身份,四处奔走呼告。其忠义之心,让徐卫很是感动。所以,请大人千万促成此事。”徐卫这话,出自肺腑,没有半丝虚情假意。

    何太尉听在耳里,既惊且喜。惊的是,徐卫年纪轻轻,便有这般以天下为己任的胸怀,殊为难得。喜的是,自己终究还是没有看走眼,这后生的确不错。

    略一思索,对徐卫说道:“与你实说吧,即便没有张嵇仲的召集,本官也要上奏朝廷防备女真。你或许不知道,去年本官还在燕云前线指挥作战。今年才调回东京,管干步帅司。前线的情况,我比谁都清楚,女真人早早晚晚必然南下!你让老猫枕着咸鱼睡,它能睡得着么?”

    意外之喜!徐卫方才在客栈冷眼旁观,认为除张叔夜外,其他官员无人热心此事,都怕危及顶上乌纱。但此时何太尉说出这番话来,足见大宋朝廷里,也不是没有明智之臣。但转念一想,既然你有这个心,那为什么刚才在客栈不说?

    正疑惑时,又听何太尉言道:“只是,朝廷刚刚得回燕云,金国又不断派遣使节与我通好。朝廷上下一派喜庆,在这个时候提出防备女真,有些不合时宜。”看来,在何太尉心里,也料到女真人早晚必将南下,但不会想到就是在灭辽的同一年!更不会想到是下个月!他大概是想等过个一年半载,让朝廷,特别是官家那股欢喜劲儿过去了,而女真人又有明显的备战迹象时再提出上奏。

    按常理说,的确应该这样办。可问题是,眼下女真人已经完成大军集结,随时可以踏破边关,直扑大宋心脏。时不我待,刻不容缓呐。可自己又不能直接对他说,我是从几百年以后穿越回来的,已经知道历史走向,听我的准没错。

    那头何太尉见徐卫若有所思,久久不语,问道:“怎么?本官的话哪里不对?”

    “哦,太尉所言极是。只是我在想,您领兵多年,通晓军务,有几个问题我想请教太尉,只是不知从何说起。”徐卫笑说道。

    何太尉挥了挥手:“直说,年轻人就应该敏而好学,方是正道。”

    既然正面突破不行,那就曲线前进吧。想了一阵,徐卫问道:“若两方交战,实力虽有强弱。但弱的一方也并不是毫无反击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强者想一举击溃对方,用什么办法最好?”

    何太尉想也不想,直截了当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猝起发难,雷霆一击!”

    到底是战场上打出来的,他这十六个字道尽兵法要决。徐卫正暗暗称赞,何太尉已经滔滔不绝指点起后辈来。

    “兵贵神速!若照你所说,两方实力有强弱之分,但并不是一面倒的情况。就要趁弱的一方,还没有防备时,集中精锐之师,直取要害之地!迫其归降!但要注意……”

    语声至此嘎然而止!何太尉如泥塑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端着的茶杯倾斜,茶水流顺势而下全倒在腿上也浑然不觉。一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片刻之后,那端着茶杯的手开始颤抖,杯中茶水泼洒出来,满地都是。突然一把抓住茶杯,狠狠砸在桌上!

    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漫无目的在花厅上来回踱步。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阵仰面向天,一阵俯首向地,口中念念有词。徐卫并不打扰,安坐等候。

    “对!”一声大喝,将那厅外经过的侍女骇了一跳。“女真人虽然挟灭辽之威,军容鼎盛!但大宋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想要一口吞下,惟有攻我不备,出我不意!契丹新亡,我大宋不是没有明眼之人,朝中不少大臣都在担心,他日女真人必为大宋心腹之患。但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到,女真人会在灭辽之后,立即攻宋!”

    略作停顿,双掌一击,大声道:“不错!换作我是金主,也会选在今明两年!”说罢,大步上前,一把按住徐卫肩头,肃然道:“徐卫!亏得你啊!大宋总算还有一个明白人!”

    徐卫面容肃穆,郑重说道:“请恕直言,据我估计,不会是明年。”

    “哦?你的意思是……”何太尉抽回手,目光如炬。

    “太尉试想,眼下秋收刚刚完毕,女真人若是这个时候打过来……”

    何太尉军中老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此时却被徐卫这句话惊得身躯一震!不错!女真人要是这个时候打过来,不但大宋朝廷全无防备,便是普通百姓也措手不及!秋收刚毕,粮食还未入仓,女真人根本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越想越觉得可怕,坏了,怕就是在这两个月!

    缓步踱回主座,撑着椅子扶手坐下,何太尉面如死灰。倘若不幸言中,估计女真人已经完成了准备,而大宋上下并无丝毫提防之心。一旦开战,情势必将出现一边倒的局面。女真人甚至有可能凭借其骁勇的骑兵,直扑黄河北岸,威胁东京。那将会是怎样一副画面?中原大地,狼烟四起,百姓惊惶失措,号哭奔逃。官家震惊,群臣束手,大宋百年基业……

    不行!必须立即禀告官家,马上着手准备即将爆发的战事!慢,我自己必须得拿出个方案来,否则千头万绪,从何说起?若女真人出兵,徐卫的假设就会立即成为现实。一路攻太原,牵制我军主力,一路攻燕山,以图撕破防线,直扑黄河。这个猜想是绝对正确的,只有这样,才会对大宋造成最大的损失!千里奔袭,一刀斩首啊!试想,东京被围,只怕举国上下,都会乱成一团!

    太原虽然也是金军攻击目标之一,其朝廷经营日久,兵力充足。以西的秦凤路,永兴军路都是防备西夏的重镇,驻有大军。可调部分兵力,防守燕云。太原有失,延安可救,燕云若是沦陷,河北之地无险可守,到时候就只能据黄河南岸抗敌。这种情况绝不能出现!

    只要能挡住金军最初的雷霆一击,灭其速战速决之心,将战争拖入拉锯。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长期抵抗,不管他半年一年两年,金军见无法速胜,原辽国境内人心又不稳,必求金帛财物而返。损失些钱财不算什么,只要能守住地盘,我方便可全力备战。以我邦之财力,物力,人力,只要朝廷看清女真人狼子野心,决意抵抗,不存幻想,女真人岂敢再轻意跨越雷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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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美女

    何太尉心中计议已定,当即便要进宫面圣。起身之时方才发现徐卫还在,大声道:“徐卫,你且在我府上暂住,待我进宫见君回来再与你细细磋商。”说罢,也不等徐卫有何反应,竟连朝服也不换,撩起衣摆直接向外奔去。

    “太尉,您认为有用么?”徐卫一句话,愣把何太尉像是施了定身法一样,寸步难行。立在花厅门口半晌,仰首向天,一声长叹。他虽然方寸大乱,但心里却明白,这一去作用恐怕不大。官家现在正欢喜,历代祖先都没办到的事,他办到的,虽然办得不彻底,可好歹弄回来几个州不是?女真人扫灭了契丹,还对咱有礼有节,太平盛世指日可等待!你在这个时候去泼冷水,搞不好还要触怒皇帝,给你来个言论不合时宜,立遭贬谪。可身为人臣,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也不得不为啊。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么?”何太尉背向里面,无奈地说道。

    “办法总比困难多,事在人为。”徐卫起身郑重地回道。

    何太尉一听,快步走到徐卫身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紧了又紧:“徐卫,若有御敌之策快快说来!倘若成功,我自会在官家面前保奏,少不得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去,徐卫轻笑道:“太尉只是一时情急,乱了方寸。如果能静下心来细细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还用问我这个见少识浅的晚生后辈么?”

    何太尉这时哪里静得下心来?狠狠一跺脚,眉毛胡子皱成一团:“我哪里还有什么方寸?一想到金军南下在即,真是痛彻心胸!恨不得亲提虎狼之师杀奔金国,来个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可,咱不是没那个本钱么?”

    徐卫办法是有,可他不愿说,也不能说。原因在于他不了解何太尉这个人是否靠得住。这件事情干系太大,要是所托非人,就将前功尽弃。而只要失败一次,北宋灭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别说他一个穿越者,哪怕玉皇大帝也没辙。因为,金军下个月就将入侵,没有时间来策划第二次。

    见徐卫不言语,何心尉步履艰难的回到座位,重重坐下。也是,我何苦为难这后生,此事连我这等朝廷大臣也束手无策,他一个年不及弱冠的少年郎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心里急如刀绞,偏偏脑子里又一片乱麻,毫无头绪。这让上阵一生,自负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改的何太尉没来由的灰心丧气,忍不住掩面长叹道:“我何灌怎地这般没用!”

    等会儿,谁?何灌?我没听错?就是那个历史上金军攻到黄河北岸,他奉命率军两万防守南岸,结果一把火烧了黄河大桥逃回东京的何灌?金军追到东京,全力攻城,他身先士卒,最后力战而死的何灌?

    若真是此人,那事情还有得商量。历史上何灌防守黄河南岸,不战自溃,确有其事。但不是他的错,当时,皇帝和宰相都不听他的建议,强令他从三衙禁军中抽调两万人马去抵抗即将过河的女真铁骑。可当时在京的三衙禁军里,根本没有两万人马,逼得没办法,只得临时招募一些老百姓充数。那平头百姓一看到金军的铁甲精骑就望风而逃!兵都跑光了,他一个光杆将军能干什么?虽然逃回了东京,但金军攻城之时,他率众死战不退,最后身受数十处创伤,右臂被断,肋中五枪,死于金军阵中,足以称得上“英雄”二字!

    但这个何灌是否就是那个何灌?

    徐卫心中一动,问道:“太尉怎么说这话?当年您在河东带兵,与党项铁骑遭遇。夏军派出‘铁鹞子’重骑兵追赶,您连发数箭,每一箭都从胸前射进,后背洞穿,再射中后面的人。夏军胆寒,不敢再追,您率军从容离去。这等骁勇,何人能及?”这倒不是徐卫在乱吹,而是史有明载。后世人说起宋军选兵,必说重视臂力,因为弓弩在宋军中占很大比例。而臂力最出名的,后世只记住两个,一个是韩世忠,一个是岳飞。其实,何灌并不比这二人差,只不过输在名气上。

    何灌见他提起陈年往事,摇头苦笑道:“那有何用?如今我管干步帅司,要是女真人打过来,我怕是连射一箭的机会都没有。”

    果然是你!徐卫心头暗喜,这事摊上何灌,或者有些希望。历史上,何灌不但是名勇将,更对宋金局势有清醒的认知!金军过黄河,宋钦宗把精锐骑后交给一个宦官统率,命其拒敌。同时又命何灌去守黄河南岸。这个时候,何灌就说出一番让后世人看到必然跳脚大骂赵家父子的话来。

    “金人倾国远至,其锋不可当。今方平扫精锐以北,万有一不枝梧,何以善吾后,盍留以卫根本。”

    女真人倾全国之兵远来,其锋芒不可阻当。现在梁方平带领精锐都北上了,万一有个闪失,谁来收拾残局,我请求留守东京。

    不难看出,何灌非常清醒。知道梁方平那个裤裆里没货的阉人挡不住女真人,宋都东京必然遭到金国猛攻,所以主动请求留下来。可皇帝和宰相不听忠言,强令他进军,结果招致大败。如果听众何灌建议,留他守东京,女真人未必就能攻得进去!

    刚想对何灌说明,就瞧见内里走出一人,正是当日所救的女子,何太尉的女儿。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话,歹竹出好笋。何灌虽是一代名将,却生得方脸大鼻,一派粗犷。但这女儿却有倾国之色!

    那何姑娘出来,见父亲气色不佳,一脸忧容,关切道:“父亲何事烦恼?”

    何灌怎会对女儿说那些军国要务?摆了摆手,对她说道:“书莹,你看是谁来了?”

    那何书莹扭头看了一眼徐卫,作惊讶状,轻移莲步上得前来,微微一蹲,含笑说道:“承蒙相救,又留于府上悉心照顾,书莹感激不尽。”这一笑,真如大地回春,百花盛开,美艳不可方物。

    徐卫也不禁多看两眼,真是个美人胚子。起身谦虚道:“小事一桩,不用客气。”

    那何太尉此时满怀心事,脑子里乱成一团,头痛欲裂。对徐卫说道:“留下吃午饭,我身体不适,先去歇歇。”说完,居然直接走了!留下何书莹在那里呆立半晌,父亲今天是怎么了?

    要知道,在宋代,女子虽然并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且从许多宋词中不难看出,宋代社会风气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开放的。“插花野妇抱儿至,曳杖老翁扶背行。淋漓醉饱不知夜,裸股掣肘时欢争。”看看,女人不仅插朵花在外头晃悠,还照样喝酒,喝醉了还挽起袖子裤腿和男子打闹,够开放了吧。

    可这仅限于乡下地方和已婚妇人,像何书莹这种大家闺秀,又未出阁,和一个男人单独相处,还是不免尴尬的。何太尉一来被金军即将南下搅昏了头,二来出身行伍,自然没有那么心细了。

    徐卫发现何书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小脸通红,打趣道:“怎么?何姑娘出来之前还小酌了两杯?”

    何书莹一听,脸更红了。徐卫见状,笑道:“没事,你请自便,我在这里坐着就行。”

    见他如此体谅,何书莹微微抬头看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只是……”

    “不用只是,我这个人脸皮厚,不怕生,你不用管我。”徐卫真怕她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红得滴出血来,赶紧说道。

    何书莹一时不决,毕竟来者是客,而且是救过性命的恩人,就把人家晾在这儿,有失待客之道。正犹豫时,忽见一人从外走过,忙唤道:“九月,你来。”

    徐卫扭头一看,咦,这不是先前在三叔府外等自己那个女子么?不对吧,她不是何书莹的表姐么?怎么系条围裙,提个木桶?好歹也是个表小姐,怎么像个丫头一样。

    那九月听到表妹召唤,放下木桶,拿围裙擦了擦手,跨入花厅中,笑道:“表妹,有事?”看到徐卫,又大大方方的点头示意,这女子,似乎永远在笑。

    “你陪着徐官人四处转转,我娘身体不适,我去看看。”说完,低着头,转过身,踩着小碎步往里去了。徐卫就想,我要是放条狗在后面追,她还会踩这小碎步么?

    本以为,自己又要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次,但那九月不但脸没红,头也没低,只是眼睛看着别外问道:“徐官人想到哪里逛逛?”

    初次到人家里,总不能说我想到你们闺房看看,徐卫见她是提着木桶经过的,想必有什么事,遂笑道:“这样吧,你干什么,我跟着你四处看看就行了,咱这大名乡下来的野孩子,也看看太尉府邸是个什么样。”

    九月听表妹说过,这位徐官人好像大小也是个朝廷命官,却没有当官的架子。再者自己本来也还有事情要干,于是点头笑道:“好,那请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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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密谋

    九月走在前头,手里提着的木桶里装着满满一桶衣物,这让徐卫更加疑惑了。可这又是人家家务事,不好贸然去问,便一声不响地跟在后头,观察起这何灌府邸来。都说宋代官员的待遇很高,看来此话不假。何灌为三衙长官之一,位虽高,权不重,但这座府邸却非常气派。宋代经济空前繁荣,所以建筑风格一改唐代以来的雄浑,变得纤巧秀丽,注重装饰。这何府虽不甚广,但说是园林式建筑一点也不为过。府中广植树木花草,多设假山盆栽,后院里居然还一处池塘,上架木桥凉亭。九月就在池塘边停住,放下木桶,挽起衣袖准备洗涤。

    不时经过的丫头仆妇,见到徐卫都多看两眼,甚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不知说些什么。偶尔几人说完悄悄话,还掩嘴偷笑,互相打闹。那何书莹的贴身丫环端着一个木盆过来,放在九月身边说道:“先洗这个,趁日头好,早些晾晒。”说罢,盯了徐卫一眼,甩头就走。

    九月应了一声,便把所有衣物集中在木桶里,拿那大木盆在池塘里舀水。徐卫见她甚是吃力,伸手去帮,九月连忙挡住,笑道:“可不敢让徐官人动手,您不如到凉亭里坐坐吧。”

    徐卫一听,失笑道:“坐凉亭里干嘛?看这满塘枯败的荷叶?还是下水去摸两截藕?”

    九月蹲在地上,一边用力搓洗着床单,一面笑道:“若是早几个月,这塘里荷花盛开,那才好看哩。”说罢,腾出一只手来,将耳边乱发轻轻拨至耳后,仍旧满面笑容。

    徐卫不禁问道:“你有什么开心的事说出来听听?”

    “嗯?徐官人为何有此一说?”九月嘴里说着话,手里的活却没有停。

    “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笑,那肯定是有极欢喜的事情。”徐卫说道。

    九月搓洗床单的手稍停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了:“不笑还能干什么?”

    这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可徐卫听在耳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辛酸来。不笑还能干什么?言外之意就是,我难道哭么?联想到她虽是何书莹表姐,却要干这些下人的活,府里的丫头也没拿她当贵人看待,心里疑惑更甚。

    “我听她们叫你九月?”徐卫试探着问道。

    “嗯,张九月。”说话间,又换了一盆水,手脚非常麻利,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粗活。

    “九月?难道因为你生在九月,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徐卫打趣道。

    没想到,张九月点了点头:“我出生时,正是九月,母亲便替我取了这名。”

    徐卫一怔,这替后辈取名向来是男子的权利,难道她的父亲……个人**,也不便唐突,徐卫遂问道:“那这么说,这个月就是你的生辰?”

    张九月终于不再笑了,低着头只顾用力地搓洗着衣物,不时拿手臂在额头上抹去汗水。或者是因为搓衣服那只手太过疲惫,她的身子渐渐有些倾斜。徐卫便再也看不到她的脸。

    “徐官人还是在这后园逛逛吧,别人要是看到,会笑话你的。”良久,张九月轻声说道。

    “笑我?这有什么好笑的?”徐卫不解地说道。同时,他发觉九月的声音有些异样,便绕到前头去一看终究。对方听到脚步声,头埋得更低了。

    正要开口询问,一徐府下人匆匆而来,对他拱手道:“徐副使,我家太尉请您到书房一叙。”

    “好,劳烦前头带路。”徐卫点点头道,那人便转身走开。

    “徐官人快些去吧,谢谢。”张九月感觉到徐卫没走,低声说道。

    “谢我什么?”徐卫问道,张九月却不再回答。那头仆人一再催促,徐卫这才转身离开。听到背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张九月终于停了下来,将头稍转,略一迟疑还是转回去,埋头苦干。

    在徐卫的印象里,古代官员的书房应该是挂着些名人字画,前代墨宝,还放上几件不知真假的古玩,最好再设一香炉,袅袅冒着青烟,非如此,不足以显示出主人的风雅。可何灌这书房,更像是个演武厅。

    却也有个书架放满书籍,前面也有张文案,置有文房四宝。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遍布书房的兵器,尤其令人侧目的,便是那架上的一张铁胎弓。看着那张长四尺有余的强弓,不禁让人猜测,要何等的神力方能拉开这硬弓?

    何灌坐在文案后,头靠在椅背上,双目紧闭似已沉睡。徐卫进来刚站定,就听他说道:“坐。”

    徐卫也不多话,依言坐下,两人都是沉默不语。好一阵之后,何太尉像是被惊醒一般突然坐正了身子,一拳砸在文案上,沉声道:“徐卫,我想过了,这个时候才去上奏。且不说官家能否采纳,就是安排下来也已经迟了。这条路走不通的,必须另辟蹊径!”

    徐卫频频点头,到底是一代名将,静下心来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利害干系。

    “既然从全局着手已不可能,就只能在局部想些办法。根据你的推测,金军会两路攻宋,那咱们是否可以在太原和燕云做些文章?”何灌此时已不复方才六神无主的模样,沉着,冷静,不见丝毫慌乱。从他话里可以听得出来,已经没把徐卫当成外人。

    “太尉之言切中要害。”徐卫赞道。

    何灌摇了摇头,起身从文案后走出,到徐卫身边坐下,探出身子道:“虽然有这么个构想,但具体如何实施,仍旧没有头绪。据我分析,太原当无大妨,但燕云……”

    你担心燕云就对了!郭药师这个反复无常之人是绝对靠不住的!一旦金军打过来,他不但自己投降,还会裹挟驻守燕山府的数万宋军一同倒戈!而女真铁骑,正是有了熟知大宋内情的郭药师作向导,才移师直扑东京!

    但自己是因为预先知道历史走向,其他人对郭药师的看法,恐怕还是把他当作弃暗投明,认祖归宗的英雄!

    “太尉,燕云之地,有郭药师这等猛将镇守,您还担心什么?”徐卫故意拿话试探。

    何灌斜眼瞥了一下徐卫,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心里真这么想的?”

    好家伙!到底是吃盐比我吃米多,居然让你看出来了!徐卫震惊之余,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这世上没有谁是傻子。

    既然把宝押在了何灌身上,要是对他有所保留,岂能取信于人?但话也不能全说,自己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在没有雄厚实力以前,必须谨言慎行。

    “那我就直说了。”徐卫肃然道。

    “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天知地知而已。”何灌点头抚慰道。

    “郭药师是原辽国旧将,迫于无奈归降大宋,相信这点太尉心中有数。”徐卫说到此处,见何灌表示认同,才继续说下去。“对他的忠诚,我不作评论。仅叙述其发迹经过,供太尉参考。辽国未亡之前,渤海之地发生叛乱。辽军统帅招募辽东饥民为军,号为‘怨军’,郭药师为将领之一。但怨军成立以后,非但作战不力,反而接连发生军变。郭药师在这段时期,一再反复,立于不倒之地。后辽国受宋金夹击,行将灭亡,契丹人担心以郭药师为首的汉军作乱,有心图之。这时候,郭药师得到消息,才鼓动部下投宋。”

    何灌听罢,久久不语。当初郭药师以涿易二州归宋,童太师奉天子诏任其为燕山守将,不但节制所部常胜军,还兼管数万宋军。当时自己就向太师建议说,以前西军的折克行归顺朝廷,朝廷另置一兵马司,专门统率汉军。至于折克行,只不过允许他名义上一同管辖。现在郭药师来投,也只能让他节制常胜军,而汉军必须由宋将统率。但童太师一意孤行,不予理会。郭药师这个人,变数太大,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徐卫,假设,假设金军攻燕山,而郭药师怀有异心,后果……”良久,何灌目视徐卫问道。

    “不堪设想!郭药师知道我军虚实,对河北地区的布防了若指掌。他一旦有变,金军就可直扑黄河!”徐卫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神色凝重。

    何灌脸色一变,切齿道:“祸根!此人执掌燕山兵权,实为朝廷大患!”但郭药师自降宋以来,官家对他恩宠日隆,这厮表面上也十分乖巧,面圣必号泣曰“臣在虏,闻赵皇如在天上!”哄得官家十分欢喜,如今已官拜节度使,同知燕山府。想动他,没有那么容易。

    “太尉,郭药师此人变数虽大,但只要他手上没有兵权,就不至于掀起大风浪来。”徐卫适时提醒道。没办法,不把郭药师拉下来,燕云之地必然失守,燕云一丢,大宋基本玩完。在河北平原上跟女真铁骑打野战,以目前宋军战力来讲,那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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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阴招

    大宋宣和七年九月,大宋朝野仍旧沉浸在得回燕云六州的喜悦之中。对北方边陲的阴云密布几无察觉,皇帝一边忙着修炼,一边着手准备郊祀大典,举国上下,其乐融融,欢喜得紧。但这种和谐的氛围,被一道奏章所搅乱了。

    这道奏章出自监察御史张所之手。本来,御史为言官,纠劾百官,巡视府州,上折子批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弹劾百官那更是家常便饭。再加上宋代较为宽松的政治环境,不因言获罪,御史可风闻言事,所以朝廷哪天没有弹劾文武官员的奏章?

    可怪就怪在,张御史这道奏章,弹劾的不是别人。而是检校少保,武泰军节度使,同知燕山府事郭药师!他在奏章中指责郭药师自侍君王恩宠,飞扬跋扈,为所欲为,屡次羞辱他的上司燕山知府王安中。还派自己的部下入内地经商,赚取钱财。更重要的一条,说郭药师召集原辽帝的工匠制造各色奇珍以结交朝中权贵,其心可疑。

    这道奏章递上去后,被谄媚蔡家父子的宰相白时中压住不报。本以为御史弹劾一下,走走过场得了,谁不知道郭药师眼下正受恩宠?哪知道,一众言官跟架了炮一样铆足了劲儿全冲郭药师而来,那一本接一本的奏章递到政事堂,言论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白时中一见不好,再加上蔡攸一伙人不知怎地收到消息,一个劲儿的鼓捣,这才按压不住,捅到道君皇帝跟前。

    赵佶初见奏章,不以为意,可张所等人接连上奏。道君皇帝心里开始有些犹豫,恰在这时,枢密使蔡攸又跑到他跟前痛斥郭药师包藏祸心,证据就是已离任的燕山知府,现任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王安中的上奏。王安中在奏章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当初在燕山府时,郭药师是怎么欺负他的,还说官家这般宠信郭药师,让武臣都压到文臣头上来了。

    其他话赵佶可以不在意,可这武臣压过文臣一句却让他有些震惊。大宋立国以来,有扬文抑武,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要是武官压到文官头了,这还得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问问郭药师到底搞什么东西。蔡绦窜了出来,代表其父上奏官家说,郭药师以两州归宋,又立有战功,是朝廷栋梁之臣,是上天赐给陛下的一头猛虎。不应听信谗言,疏远忠臣。

    这事还没了,河北又报上来,名州有贼张迪聚众十数万,攻取州县,势不可挡,请朝廷速速发兵剿灭,迟则成大患。赵佶慌了神,急命枢密院发兵剿贼。蔡攸虽任枢密使,可成天在官家身边转悠,讲鬼故事跳艳舞,根本不理枢密院那摊子事,便交给签书枢密院事徐绍具体负责。

    东京朝廷里吵成一团,徐卫却快马加鞭赶回大名。暴风雨就要来了,他这艘小船分量还不够,朝廷里的事已经和何灌商量好了计策。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拿着何灌的亲笔军令去大名都作院领装备,加紧招兵买马,早日训练成军。

    到达大名府,徐卫先找到了四哥徐胜和郑监押,一同拜谒新任大名府尹兼北京留守王安中。那王知府本就投在蔡攸门下,知道徐卫是什么人,所以大开方便之门,批下文书知会大名都作院,拨给徐卫装备。计有步人甲胄三千五百具,长短兵器两千余件,各类弓一千余张,箭三万支,其他军用物资若干。自然,又命徐胜率士卒押运,并山东剿贼赏钱和靖绥营军饷粮草一道,发往夏津。

    这天是九月二十二,阴云密布,秋风萧瑟。但徐家庄那块辽阔的麦场上却是热火朝天。两千余士卒被分作几阵,勤加操练。秋收已毕,穷极无聊的庄汉妇人们围在场边看热闹。徐太公穿着短衣,收拾利落,持一柄掩月刀立在场边,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监督着士卒操练。

    这两千余士卒,都是徐卫精选细选,体格健壮,绝大部分都是出身农户,力气过人。是以训练的主要项目,便是格斗和阵形。这个难度就比较大了,士卒大多目不识丁,有的甚至连左右都分不清楚。你想摆个阵,军令一下,大部士卒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徐太公的应对之策也很直接简单,打!不会就打!几鞭下去,总会长记性的!徐卫去了十天不到,那靖绥营上上下下绷紧了皮,白天操练,晚读军规,没有一人敢掉以轻心。

    “杨彦!过来!”徐太公一声吼,正带领士卒按照太公所述之法操练阵形的杨彦急忙小跑过去,端端正正立在太公面前,大气也不敢喘。

    “你搞什么!快十天了!你部下还有人连左右都分不清!”徐卫太厉声喝道,军人特有的嗓门震得杨彦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这些汉子实在太笨,说了无数次就是记不清!太公,我也没法……”杨彦正想叫屈。

    “胡说!部下不卖力,就是你作都头的懈怠!左右!拉过去,重打二十军棍!”徐太公不由分说,那身后一排手持大棒的汉子蜂拥上前,押了杨彦就要去打。

    杨彦所部士卒一见,赶紧跑了过来替他求情。倒不是杨都头有多么得人心,而是士卒们心里清楚,杨都头是个活阎罗!他今天要是挨了打,会连本带利还在我等身上!

    徐太公先是不肯,士卒们求得急了方才应道:“法不责众,且记下这二十军棍!再给你们一天时间,到时候,只要还有一人分不清左右,唯你是问!”

    众人连连称是,杨彦被松开,心里直嘀咕。咱们一个乡勇营而已,您老怎么拿西军那套标准来要求我们?咱又不去打党项人。

    “不服气?”徐太公一眼看穿杨彦心事,大声问道。

    连称不敢,他叫屈道:“太公,咱装备也忒次了点。您看看,多半都是朴刀,还有猎叉甚至棍棒,就是训练得再好,拿这东西……”

    “你懂什么?部队的强弱,就在一股精气神!蹈死不悔,临难敢上!装备?我现在给你最精良的装备,让你去打女真人,你打得过么?”徐太公冷哼道。

    女真人?我犯得着么,契丹人完蛋了,女真人正跟咱穿一条裤子呢。再说咱乡勇营的职责是靖绥地方,肃清贼寇,就现在这实力,足够了。

    忽见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却是村西头来了车队,莫不是九哥回来了?再一看,果见徐四徐九两兄弟骑着高头大马,押着车队正往麦场而来。

    “老九,你的靖绥营已经初成气候了。”徐胜见那麦场上奋力训练的士卒,对弟弟笑道。

    徐卫也不胜欣喜,才走了十来天,部队已经初见雏形。至少比刚带回河北来时要精神些了,看来老爷子没少下功夫。车队到达麦场,两兄弟先拜了父亲。徐太公仅应了一声,便继续专注训练。

    徐卫也不干涉,与兄长一起指挥士卒将装备卸车。那场中操练的士卒,早望见指挥使回来,又见车上居然是器械装备,哪还有心思训练?看看,战甲,弓箭,长刀大枪,还有些叫不上名的器械!指挥使这一趟,可是发财了?

    “执法军士!”徐太公见士卒无心训练,暴喝出声。

    “在!”身后八名手持大棒的士卒轰然应道。

    不用等他下命令,那场中士卒无不收回目光,咬牙训练。徐太公这才转过身来,见满地装备,吃了一惊,这些装备足够让靖绥营齐装满员!其实,乡勇营名虽为营,早已经严重超编了。朝廷军制,百人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徐卫这靖绥营,已经两千七百余人,超过一军编制。如今又有了这朝廷制式的装备,若严加训练,假以时日必为精锐之师!

    日落西山,两千余士卒被操练得精疲力竭,在一声收操口令后,集结成队。徐太公清点完人数,计两千七百六十三名,对徐卫说道:“交给你了。”说完,放下长枪取了拐杖,自向家中走去。

    徐卫也不训话,银子都什么话都管用。当即命人分发军饷赏钱,山东一役,靖绥营斩获颇多。如果严格按照制度办事,乡勇营斩级数百,俘虏六千,还不计投湖淹死的,赏钱该是多少?可朝廷呢,只算斩级,投湖溺毙者不算,移交济南知府张叔夜的俘虏不算,俘虏后招入靖绥营的也不算,原因无他,用你靖绥营就为省钱!不过,估计这么搞自己都有些心虚,多拨下两千贯钱,供徐卫犒赏士卒。

    即便如此,那靖绥营也是一片欢腾。领了斩级赏钱的,腰里揣得鼓鼓囊囊,神气活现。没领到的看得眼红,暗暗发誓,下回再有战事,老子也斩几级回来!

    

第七十一章 整编

    徐卫山东剿贼获胜官升一级,回来之后因忙于军务,无暇他顾。这天晚上,徐王氏徐秀萍两个忙得团团转,弄出一桌丰盛的酒席,给徐家老幺功。一家七口欢聚一堂,气氛好不热烈!席间,侄儿外甥都被母亲唆使着前来讨要彩头,徐卫倒也大方,一个小家伙二十贯。乐得两个妇道眉开眼笑。

    “儿子,小舅这么大方,咱干脆不走了,等过年领了压岁钱再回去,好不好?”徐秀萍搂着儿子笑问道。

    范宜小拳头一挥:“好!我跟小舅打仗去!”

    徐卫摸着外甥的小脑袋瓜,向三姐问道:“怎么,要回去?”

    徐秀萍这才说出,前两天徐卫到东京去后,范经从真定寄来了信,要她带着儿子回婆家去。信里含糊其词地对冲撞岳父一事不痛不痒的道了个歉,并没有提到小舅子徐九。

    “爹,您看,我回去吗?”徐秀萍见父亲心情不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徐太公老神在在,漫不经心道:“爹老了,不管你们的家务事,问你两个兄弟吧。”

    徐胜一听,赶紧撇清:“三姐,别问我!谁把姐夫打走的谁负责。”说罢,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情盯着弟弟。

    徐卫包了一大口牛肉,闻言白了四哥一眼,对姐姐说道:“不回!什么东西!狗眼看人低,甭搭理他!”一想到姐夫当日的嘴脸,他气不打一处来。

    徐秀萍面露难色,以商量的口吻说道:“老九啊,姐是嫁出去的女儿,那就是范家的人,总在娘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对吧?再说,他已经道歉了,咱不能要求他请八抬大轿来把我抬回去吧?”果然应了那句话,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心里始终还是向着丈夫的。

    “娘家又不少你一口吃的,只要四哥四嫂没意见,我巴不得你在娘家呆着。”徐卫说道。这倒是真心话,三姐虽然个性大大咧咧,可却烧得一手好菜。

    徐秀萍默然不语,徐王氏一见,本想替姐姐说句好话,徐太公一锤定音:“听你兄弟的,不会错。真定,万万回不得。”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儿子的话,女真人随时都会打过来,真定靠近燕云,绝不能回去。见女儿还在犹豫,他看了徐九一眼,声音低沉的补充一句:“女真人要打过来了……”

    一句话骇得两个妇人变了脸色,徐秀萍失声道:“那,那官人,婆婆,还有小姑怎么办?”

    徐太公沉吟半晌,望向徐四徐九道:“你们看是不是……”

    徐胜也在想,这结亲又不是结仇,终归到底还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遂向徐九问道:“老九,你看呢?”

    历史上,女真人第一次攻宋,金军西路军在太原遭遇宋军顽强抵抗,遂长期围困。东路军在郭药师带领下,一路势如破竹,直扑东京,但久攻不下,一来粮草不济,二来宋军大批援军赶到,遂逼迫宋廷接受屈辱的条件后撤兵北归。第一次攻宋,金军并未威胁真定和大名,暂时不用太着急。但转念一想,自己与何灌所定下的计策如果成功,那么历史就已经开始改变,金军会不会因为这种改变而放弃原定作战方案?

    “嗯,看着办吧。”徐卫沉思一阵后,点头道。

    “那,不如这样,爹亲笔修书一封,就说请他们全家过来作客,顺便也替三姐和姐夫调解调解。”徐胜建议道。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果对方非要绷起架子不来,那只能祈祷他们福大命大造化大。

    徐太公表示同意,徐秀萍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吃了一阵,两个孩子都闹着要出去玩,徐家两姑嫂便领着孩子出去了。

    徐胜等她们走后,迫不急待问道:“老九,这次去东京见到三叔了么?他态度如何?”

    徐卫闻言,摇头道:“这次去东京,根本不是他要见我。”

    “那是谁?”徐太公和徐胜异口同声问道。

    “燕国公,知枢密院事,蔡攸。”徐卫苦笑道。当日与何灌定下计策后,又找来了张叔夜一同商议,都认为可行。徐卫这才去了徐绍府上,徐少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建议徐卫,你有今天离不开枢密相公的提拔,是不是该亲自去拜会一番?一听这话他就判定,此次徐绍写信召他来东京,定是受蔡攸指使。于是便辞了三叔,又去拜见蔡攸。那蔡枢密见了徐卫,分外器重,再三嘱咐他要好好干,同时告诉徐卫,招募乡勇剿贼是目前朝廷要大力推行的一项政策,你就是乡勇的一页旗帜,千万要用心,不可大意。同时向他许诺,只要你把事情办漂亮了,明后年再帮你往上挪挪。徐卫嘴上满口答应,心里却暗笑,明后年?明后年你早滚蛋了。

    徐卫把此去东京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父兄均感诧异。徐胜捏着酒杯,浓眉紧锁,想了一阵问道:“办法明明是你想的,你怎么让何太尉和张知府不要外传?”

    徐卫抿酒浅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现在算老几?锋芒太露不是什么好事。”高筑墙,广积粮,缓出头,这才是正道。此事若败,大家都完蛋,谁也怪不着谁。要是成了,何灌和张叔夜心里自然有数,自己为什么非要去出那风头?官场上的事向来没个准,在没有足够实力以前,自己埋头实干方为上策。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耍那么多心眼子作甚?”徐太公明显对儿子的做法不太认同,拉长着脸训道。

    徐卫也不与他争辩,赶紧给他敬杯酒把老爷子嘴巴堵住。徐胜此时又问:“郭药师官拜节度使,又是燕山府镇守大将,恐怕没那么容易动得了。这一处万一失败,就只能寄希望于决战河北,万万不能让女真人渡过黄河!”

    徐卫立即接口道:“估计朝廷会在大名府调兵去剿灭张迪,四哥,我提前透信给你,你心里可要有个准备。”

    徐胜郑重地点了点头,豪言道:“契丹人我不怵,女真人来了照样不怕!”攻辽一役,宋军虽然惨败,但他的部队却打得不错,也难怪他有如此雄心。

    “四哥,切莫轻敌!契丹人日薄西山,我们尚且不是对手。女真人可是摧枯拉朽一般横扫契丹,其军力之强,不可小视。”徐卫语重心长地提醒。

    果然不出徐卫所料,第二天徐胜便率士卒返回大名。三天后,他传来消息,朝廷任命奉**承宣使何蓟为大名府路兵马钤辖,率大名驻泊马步禁军一万八千余人征讨河北贼首张迪,而徐胜所部也被征召,归何蓟节制。

    巧的是,这个何蓟就是何灌之子。蔡攸把发兵剿贼一事交给徐绍具体负责,徐绍就想到了何灌当日对自己那份恭敬,干脆把这差事交给他儿子。那张迪虽号称拥众十余万,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按往常经验,只要官军一冲,立时七零八落。徐绍这是有意让何蓟捡个现成功劳,殊不知,何灌当日抬举徐卫,并不是因为他有个作少保的三叔,而是因为他救过何灌老婆和女儿。

    徐卫闻讯,大呼天助我也。若是派其他人,何灌或许还不好交待。但统兵的是他儿子,何灌必定在他出征之前面授机宜。不过,现在两条计策虽成功了一条。但如果郭药师那里没有动静,问题就仍然存在。虽然何蓟领军近两万在河北晃悠,但只要郭药师一降,领着六万女真精锐直扑黄河而来,何蓟肯定抵挡不住。

    可自己现在能做的都做了,还是抓紧训练部队,这才是自己的根本!

    大名都作院拨下的装备,徐卫并没有急于发给士卒。而是将靖绥营重新编制。自山东大胜回来,靖绥营威名震动大名府,徐卫去东京期间,大名府下各地投军的人络绎不绝。徐太公择其家世清白,身体勇壮者入伍,现如今靖绥营兵力已达两千七百余人。

    徐卫将这两千七百多人分作六都,两百余骑卒以马泰为都头,勇健步卒一千三百人分作三都,归杨彦,张洪,程方三都头统率。另择一千臂力过人,视力合格的士卒,分作两都,以周熊周基为都头。而包括徐家庄乡兵九十余人在内的两百最精锐士卒,由徐卫亲自统率,作为近卫亲兵。

    重新编制完毕,徐卫才配发装备。周熊周基两都一千人马,俱发弓箭,由箭术出众的副指挥使张庆亲自训练。张洪,程方二都头所率壮勇俱配全副铠甲,长枪大刀。杨彦所部和徐卫亲兵都配刀盾。

    这时出现一个问题,大名都作院所发铠甲,大概是因为有蔡攸命令和何灌关照的原故,都是整套的“步人甲”,重六十斤,实在太过沉重。持长枪大刀的士兵要直面冲锋,穿重甲无可厚非。可弓箭手和刀盾手若是穿上如此沉重的铠甲,速度必然受影响。

    在征求营中铁匠意见后,徐卫下令拆除部分铠甲的铁叶,减轻重量,以装备刀盾刀,弓箭手和骑卒。而拆除下来的甲叶,又可串成铠甲,一举两得。自此,整编已毕,装备已发,徐卫将全部精力投入部队训练之中。以父兄所述之法,以及西军都头建议,结合自己两世为人的经验,严酷训练士卒,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第七十二章 开战

    大宋宣和七年九月二十四,太原,广阳郡王帅府。

    年过七旬的童贯安坐于书房之内,方案前香炉里袅袅冒着清烟,安静得令人窒息。这位执掌大宋西北兵权的老宦官坐于椅上,双目微合,身上的绛紫色官袍,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即便坐着也不难看出,这位以半男之身而封王爵的人身材异常高大。虽是宦官,或因常年在西北统军的原故,皮肤呈古铜色,如铁似钢,颌下还有一溜胡须,谁能相信他是阉人?

    只是,当年叱咤西北的童太师,如今毕竟年迈了。闭眼靠在椅上打盹,威严尽敛。门缓缓而开,进来的仆人看到他在歇息,进退不得。但事情紧急,若不及时禀报,恐出大事!思之再三,踏入房中。未及开口,童贯突然惊醒,厉声喝道:“什么人!”

    来人一惊,赶紧跪倒在地:“郡王,马扩求见。”

    童贯眯着眼睛审视对方良久,这才舒动一下筋骨,随口道:“不见。”

    “马扩说,有紧急军情上报。”那人伏拜在地不敢起身,甚至连头也不抬。

    童贯面露不耐之色,挥手道:“叫他进来。契丹已亡,还有什么紧急军情,庸人自扰。”

    那人退下,片刻之后,一雄俊魁梧的中年男子快步入内,还来不及停下脚步就大声说道:“郡王,急报!”

    童贯被扰了清梦,心中正不痛快,听到这句话,气不打一处来:“懂不懂规矩!本王这书房是你家庭院么!”

    马扩,字子充,因出使金国,据理力争而得回战略要地山后地区,道君皇帝嘉其功,特旨封为武翼大夫,忠州刺史(仅是虚衔)。此时见童贯震怒,不明所以,慌道:“郡王恕罪!实在是军情紧急,卑职……”

    “捡要紧的说!”童贯心里没来由的一阵不安,心绪不佳下,对平日素来重视的马扩也没有好脸色了。

    马扩拜了一拜,削瘦的脸上布满了担忧:“据报,粘罕正在调兵遣将集结部队,行迹极为可疑!”粘罕,乃金国国相长子,目下坐镇金国西京大同府任都统,手下有数万精兵,能征善战,极其剽悍。且嗜杀成性,常以剜人手足而自娱。

    童贯打了个呵欠,起身绕过文案,漫不经心道:“他是女真主将,集结部队有什么不妥?不要成天疑神疑鬼。契丹新亡,女真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你们想那心思?”

    张扩心头大急,趋身上前道:“郡王,目下女真境内四处征集乡兵,凡与我接境之关口,都增重兵把守,这分明是准备南侵!卑职建议,宜调陕右部队急赴燕山,支援郭药师!否则……”

    童贯摇了摇头,踱至门口,望着外面阴霾的天气,皱眉道:“小题大做了!陕右诸兵历来防备党项,如何敢动?”

    “即便如此,也应调西军十万巡边!不光为守备边关,也可大军压境,对金国造成威慑!女真人见此,必以为我有所准备,才不至于轻举妄动!”马扩跟在童贯身后,接连建议。

    童贯终于忍耐不住,回身目视马扩道:“你是什么人?”

    马扩一愣,疑惑道:“卑职马扩。”

    “我呢?”童贯继续没头没脑的问道。

    “大王自然是广阳郡王,诸军统帅!”马扩俯首答道。

    童贯宽大的衣袖一挥:“我还以为你叫童贯!去吧,这等小事,日后不必来报!”

    马扩见状,欲言又止,见童贯已步出书房,投外面而去。心一横,牙一咬,事关重大,少不得要冲撞了!刚大步迈出门槛,那童贯随从一把扯住,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你去顶撞,讨不到好果子吃,改日吧。

    十月,边关频报,黑云压城。北部边关各处守将飞马来报,言金国集结重兵,有南侵之势!手握重兵的广阳郡王嗤之以鼻,这不过是女真人索要钱粮的把戏!按盟约送去就是,让他们别再搞这一套!

    此时的童贯,正忙着做一件大事,一件绝对能讨好官家的大事。那就是建议撤销安肃,永宁,保定三个防区。因燕云的收复,这三个本来处于前线的防区已经成为内地,没有存在的必要。只要这三个防区一除,河北之地基本上就没有大规模军队驻扎,可以省下大笔军费,这样,官家要的花石纲不就有了么?蔡攸那厮还能专美于君前么?

    十月初三,燕山知府蔡靖急报,金帝吴乞买已经正式下诏攻宋!出师理由是,南人收留了原辽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觉。虽然张觉已经被离任的原燕山知府王安中亲手勒死,砍下头颅讨好金军,可女真人借口宋廷没有归还跟随张觉逃亡入宋的百姓,照样发兵!

    童贯接获急报,首发反应,莫非有诈?金军真会侵宋?自己的判断难道会错?可无论如何,燕山知府的急报总不会是伪造的。这下他有些坐不住了,召来熟悉边情的马扩,命他为使前去大同府面见金军主将粘罕。同时嘱咐他,见了粘罕,不要争什么礼数,也不要摆上国天使的架子,卑微一点,身段放低一点。只要女真人答应把蔚州应州和飞狐灵邱两县交还我们,燕云十六州其他地盘我们大宋也不要了,就送给金国。

    马扩刚走,受朝廷委派的大宋使臣就到达了太原。童贯问,你等作甚?答曰:去金国贺天清节。本来忐忑不安的童贯心里一下子就宽慰了,看吧,官家还在派人去祝贺女真人的佳节,一派升平嘛!十月中旬,朝廷显示出了罕见的办事效率。立即批复了关于撤销安肃,永宁,保定三军的建议,赵官家大笔一挥,准奏!

    就在北边风雨欲来,阴云密布之时,徐卫正以指挥使之身,与士卒同甘共苦,严酷操练。麦场之上,马蹄声,呼喝声,箭矢中靶的击撞声,不绝于耳。徐家庄的父老乡亲已经看得烦了,因为他们终于发现,徐九这回不是在耍把式。

    与麦场隔河相望的空地里,徐卫正领着四五百全副铠甲的步兵松松垮垮往前开进。远处,一条黑线出现,移动速度极快。

    “列阵!”徐卫一声大吼,部下士卒闻声而动,开始结阵。可那速度……

    眨眼之间,那条黑线飞驰而来!正是马泰领着骑兵,手持用布包裹的木棍掩杀过来!马蹄声大作,不少步卒抬头看去,开始有些慌乱。极个别自侍艺高人胆大的,将木枪一挺,也不入阵,立在原地大喝道:“来!看爷爷把你挑下马来!”

    徐卫上前就是一脚!大吼列阵!没等这边阵形齐备,马泰所部骑兵挟奔雷之势而来!却并不冲击步兵大阵,因为已经四分五裂了。尽管只是操练,可步卒们一看到闪电般袭来的铁骑,还是身不由主地溃散。少数坚守原位的士卒,还都是徐卫的亲兵。你说这一个个的,要论单打独斗,哪个都已经是把好手。可问题是,这帮家伙毫无协作的概念,只图自己逞威风。你要逞英雄,你倒是撑到底啊,怎么一见骑兵冲来就四散避开?

    “列队!原地站立一个时辰!妄动一下,敢说一字者,军法从事!”徐卫火了。

    士卒们心里叫苦连天,这连午饭都还没吃呢!可没人说一个不字。首先,军法无情!其次,指挥使不也陪着咱站,陪着咱饿么?你说这队列有什么好站的?还要站得笔直?不懂。

    几百士卒列成方队,一动不动。徐卫与他们面对面站定,一丝不苟。四五百人,愣听不到半点声音,除了偶尔有人的肚子咕咕响几声。

    不多时,张庆领着一人匆匆而来,稍走近些,他对来人抱歉道:“对不住,你可能要多等一阵了。”

    “这是为何?”那汉子疑惑道。

    朝徐卫那边呶了呶嘴:“没看到么?列队呢,没一个时辰下不来。”

    “士卒列队就行了,徐副使总得空吧?”对方问道。

    张庆无奈的摇了摇头,军法无情啊,哪怕你是指挥使。按说徐卫也怪,自己制定的军法,自己还得遵守,这不是自己个找套子钻么?两人走到方队旁站了半天,见四五百人鸦雀无声,那汉子忍不住问道:“怎么没一个人瞧咱们一眼?”

    “除非想挨军棍。”张庆沉声说道。

    那汉子不再多问,立在那儿换了无数种姿势,又站,又蹲,又坐,好不容易挨过去小半个时辰,终究忍耐不住。你让我站一个时辰不动,没问题!你让我一个时辰不说话,也没问题!可不让动也不让说话,这怎么忍受得了?扔下张庆,掉头就往徐家庄方向走去。大半个时辰后,当他坐在那麦场石碾上百无聊赖时,总算看到身着戎装的徐卫大步而来。

    “哎哟喂,徐副使,开眼界了,总算开眼界了!”那汉子迎上前去,连声叹道。

    徐卫将头盔木枪扔给身边亲兵,打量一番,想起这个人是谁来,正是何太尉府上的仆人,当日就是他将自己从张九月处领到何灌书房。遂笑道:“小把戏而已。”

    “小把戏?小人跟随太尉多年,这战阵也不是没见过,像你这样练兵的,还是头一回。你这么个练法,不把好端端的人练成泥菩萨了?”那何府仆人笑道。

    徐卫没闲功夫跟他扯蛋,直接问道:“有事?”

    对方这才收起笑容,四处一扫视,徐卫见状,点头道:“直说。”那人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探身上前,挡着嘴巴在徐卫耳边声如蚊鸣:“太尉口信,万事俱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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