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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五章有敌无我

    第五百二十五章有敌无我

    “倘若西军不来呢?”只剩下建议权的韩常此时问道。

    “那也好,泾州一旦受到攻击,徐原不但有后路被切断的危险,他的老巢渭州也将受到威胁。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匆忙回师相救,环庆战区的局面就将得到改变。张俊若还拿不下来,只能说他是个吃货。”赤盏晖冷笑道。

    在场金将大多哄笑,韩军将领们都耷拉着头不说话。自从发生李成等人叛逃事件之后,他们就成了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夹着尾巴过日子。

    “老实说,徐虎儿把凤翔还是经营得不错。听你们说,他只在两年之间,便把朱记关修成,又把凤翔府打造得铁桶一般。这厮还真是有些手段,怪不得总听人提起他。”赤盏暉道。

    “那又算得甚么?紫金虎名声再大,不也在鄜州吃了个大败仗么?只可惜马五未能克尽全功,若是活捉或阵斩紫金虎,那才是大快人心。”有人笑道。

    韩常拿根棍扒拉着火堆,也不管同袍是否听得见,小声道:“不要小觑他……”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不多时,那虚掩的房门被撞开,一阵冷风呛进来,惹得房内诸将大变脸色。扭头看去,只见一女真士兵抢将进来,扑通一下倒在地上

    众将又是一惊,有人一跃而起,上前扶住他,喝问道:“何事惊慌”

    那士兵身上还插着一截断箭,并有多处创伤,鲜血已经凝固在衣袍上。他手指北方,气喘如牛道:“我军,在,在歧山中伏”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韩常手中的木棍啪一声折成两段赤盏晖双目突出,霍然起身道:“什么?中伏?”

    一个疑问笼罩在在场一众文武的心头,中伏?不可能啊西军怎么知道我们要分兵北上?而且还选在歧山设下埋伏?

    赤盏晖惊疑不定,真是咄咄怪事,要打伏击,那肯定得预先知道对方的进兵路线。这次出兵北上攻泾州,不久之前自己亲自主持拟定的,徐卫怎么知道?一念至此,他向那伤兵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惨”士兵语带哭腔,即便他不说,从他的表情也很容易看出来。“韩军在前,我军在后,一进歧山就遭遇对方万箭齐发,滚石摆木如雨而下我军急忙退出来,又遭到对方马军掩杀,溃不成阵……”

    一听到对方有马军掩杀,赤盏晖就明白了,局势不容乐观。毫无疑问,这场伏击西军经过了精心准备,其目的,就是完全吃掉我北上所部

    想明白这些,这位女真骁将怒火冲天紧咬着牙关,切齿道:“歧山距此不过一百多里,西军竟敢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打伏击,简直视我如无物马军,立刻北上驰援主力随我跟进”

    他一吆喝,房中的金军将领们不胜愤怒,纷纷请战还反了他了,敢打伏击我六万大军北上,看你怎么伏

    韩常扔掉手中的断枝,起身喝道:“不可”

    赤盏晖怨毒的目光陡然射向他:“你说什么?”

    “紫金虎既然在歧山伏下,那就说明他是提前刺探到我军进兵路线以我和徐虎儿交手的经验来看,一旦让他抢占了先机,最好的办法就是改弦易辙”韩常沉声道。

    一名赤盏晖的部将闻言质疑道:“你的意思是说,放弃我们北上的兄弟不管,任虎儿军绞杀殆尽?”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常解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赤盏晖怒声吼道

    韩常盯他一眼,并不畏惧,正色道:“救可以救,让马军去把残部接回来。但我军主力,必须扎在此处不动”语至此处,他惟恐同袍们不理解,又补充道“以徐虎儿之狡诈,他既然预先刺探到内情,不可能只打一场伏击。一定还有别的布置这一战,我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就必须稳妥为上不可轻举妄动”

    赤盏晖看他半晌,忽然向所有人问道:“你们谁认同他说的话?”

    屋内一片沉寂,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韩常不但攻朱记关一役损兵折将,毫无建树,更直接导致了李成等人的叛逃。现在他已经被剥夺了指挥权,留在军中以备参谋,谁会支持他?

    见众将不言语,韩常面无表情道:“该说的,我说了。如果你非要北上,一切后果你需负责”

    赤盏晖不屑道:“我八万大军,又在旷野之中,倒要看看虎儿军怎么跟我野战争雄传令,马军先走,主力跟进”说到这里,故意盯着韩常,一字一顿道“兵发歧山”

    扶风以北,六十里外。

    旷野之中,散落四处步军骑兵混杂在一处,仓皇南逃。韩军士兵大多丢弃了长兵器,相当一部人还卸掉了铠甲。身上少了几十斤的负重,逃跑起来自然要容易一些。

    “追上来了快走”一片惊呼声响起后,本已疲惫的逃兵们鼓足最后一口气,拔腿狂奔胆大的回首一望,只见西军骑兵再次撵了上来绝望的逃兵们忍不住在心中怒骂,这群贼配军是想赶尽杀绝

    面目狰狞的杨再兴一如既往,仍旧风驰于千军之前,他手中那杆铁枪,早已饱饮敌血。在他手下,就没有三合之将,今天几乎是他从征以来打得最轻松的一次。已经追出五六十里,可他还同有放弃的打算。他背后千余精骑,都已杀红了眼,撵着敌人跑的感觉,太舒服了

    战马飞驰,眼看着又要接上,骑士们在马背上歪了身子,手中的兵器向后收回,每个人都死死盯住自己的猎物,即将发动最后一击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呜呜号声,机警的骑兵们一听见,马上抬起头来向南张望。来了金军的援兵来了

    “统制官人,敌援兵已到,我们回吧”杨再兴手下一名统领官大声喊道。

    可杨再兴哪里听得见?就算听见了他又怎么会搭理?纵马上前,将一名逃窜的步兵搠得扑倒在地后,他又盯上了下一个目标。那是一名飞马逃窜的金军骑将,他显然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还扭过头来看了杨再兴一眼。

    四目相投之际,两人眼中都透露出杀意

    杨再兴看中他耳朵上挂着的金环,知道这不是普通骑兵,将身体前倾,抬起了手中铁枪我让你跑

    突然那距离枪尖不过一两步远的金将猛然转过身来,身体后倾,左手一把扯住杨再兴枪杆,死命往前一拖,右手的弯刀高高举起,作势欲砍可他小看了这虎儿军头号悍将的臂力,他尽全力的一扯,恰似蝼蚁撼泰山,纹丝不动

    就在他震惊之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动他离了马鞍,坠落下地几乎同一时间,杨再兴的战马从他身旁跃过,来不及一个回马枪可当杨再兴回头去看时,却发现自己一名骑兵随后赶上,一枪将那金将钉在地上挣扎不止,放声哀号……

    “杨统制快看”一个焦急呼声总算引起了杨再兴的注意。他抬头南眺,不禁变了脸色。辽阔的原野上,入目俱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敌骑成千上万骑飞驰的壮观景象终于让他高举枪杆,放声喊道“回马撤”

    身旁的骑兵从腰间取下了银号角,尖锐而嘹亮的号角声在平原上回荡。正追杀残敌的骑兵们一听到号角声,立刻放弃了追击,全部调转马头,转瞬之间便向北奔去

    金军骑兵怎会放过他们?顾不得死里逃生的友军,都奔选锋马军杀去千骑风驰于前,万骑掩击于后,凤翔府境内,一场生死大战已经箭在弦上

    腊月初八,朱记关。

    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伫立朱记台壁垒之颠,远眺北方。他已经收到消息,金韩联军再次越过边界,卷土重来。他现在要作的,就是等金军主力北上之后,引朱记关的军队尾随而上,与凤翔府友军在歧山境内夹击。

    眼看即将到午时,还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这让赤髯虎有些担心。是不是前头出了什么变故?又或是金军识破了我军意图?

    “徐五”随着一声喝,铠甲铿然的徐四抢上壁垒来。

    徐洪回身望去,但见四哥行色匆匆,神情肃穆,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四哥,金军动了?”

    “动了”徐四窜将上来,顾不得喘口气,大声说道。“斥候已经探明,金军马军先行,主力跟进,大举北上”

    看着情绪激动的堂兄,徐五也不禁心驰机会来了这一仗,关乎此次防守作战的胜败更关系到西军能否在两年蛰伏后,稍雪鄜州之耻双手在关墙上狠命一抓,他沉声道:“四哥,此役,必胜”

    军令飞传,沉寂多时的朱记关沸腾起来步军们冲出了营房,带齐全部装备,向关外汇聚。骑兵们飞身上马,抢出关门。不到半个时辰,两万余步骑集结完毕。徐胜,以两兴安抚副使的身份号召全军,此役,至关重要,自他以下,务必死战

    简短的动员之后,大军挥师北上,尾随金军而去

    凤翔府城

    就在朱记关驻军出动之后,凤翔驻军也在杨彦张宪指挥下,出城集结。秦凤帅司的主力云集于此。再加上熙河姚必隆的援兵,合计四千五百骑马军,两万两千余精锐步军

    当着两路精锐,不善煽动的杨彦发表了简短的战前动员。他的意思汇集起来,就是四个字,不胜即死

    不胜即死,这是虎儿军多年以来的风格自鄜州失利后,已经很少听说,现在,虎儿军的建军元老,秦凤帅司都统制杨大,再次吼出了这有敌无我的口号将士们非常清楚,这一战,我们要洗雪鄜州的耻辱我们要告慰阵殁的英灵我们要重新打出虎军的威风

    初八,晌午,歧山。

    震天的喊杀声和隆隆的爆炸声,已经在歧山响彻了一个多时辰杨从义刚刚解决了中伏的韩军之后,金军万骑突进,风驰而至面对歧山两处高塬上简陋的防御工事,金军骑兵在主力还没有赶到的情况下,竟然下马步战,掀翻守军临时立起的栅栏,疯狂地往塬上冲锋

    杨从义指挥正军和义勇,以强弓硬弩连绵不断地射杀压制。但很无奈,这个地方隐秘伏击是绝佳场所,可因为歧山南麓地形的开阔,金军得以拉长进攻面。相反,守军所在的两处塬台上,地形却相对狭窄开战不久,金军即冲上塬去,危急之时,守军以仅存不多的震天雷轰退强敌。

    初战受挫的金军退下来之后,稍作集合,再次猛攻很快,秦同义勇防守的西塬陷入近身搏杀,东塬还在杨从义指挥下苦苦压制。但当金军主力赶上来时,情况发生了转变……

    “统领火器耗完,箭矢不足金狗上来了”禆将奔到负伤坐地的杨从义身旁,大声禀报道。

    杨从义,地道的陕西汉子,在他三十岁以前,一直是个扒粪的农民。当徐卫引残部进入秦凤之后,他扔掉了农具,拿起了兵器,投伍从军。因为武艺高强,头脑灵活,他没两年就从普通士兵升到了副统领的军职,成为中下级军官。

    这次,张宪之所以把伏击的任务交给他。一是看重他的能力,二是因为此人忠义实诚。只要有军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他也不会退却半步因为,歧山的守军,必须要吸引住金军的攻击。换一种残酷的说法,歧山的守军,恐怕大部分都是要牺牲的。他们必须用自己的牺牲,来最大限度地磨掉金军的锐气,给两路主力的夹击,增加胜算。

    在先前的反击中,杨从义身被两创一箭射穿了他的铁盔,在右额上钉出一个洞来。还有一记骨朵,砸在他左腿上,骨头倒是没断,但却已经难以行走。

    听闻警情,这位方面大脸,皮肤黝黑的汉子拄着刀强行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片刻之后,他立在塬台顶部,俯瞰塬下。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久经战阵的将领胆寒歧山这东西两塬,已经被如海的敌人堵住扭头看西塬上,义勇们已经在作最后的抵抗,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塬就将失守。

    这个时候,如果杨从义要逃命,他还有机会。因为这东西两塬的地势高度,都是向北递减。他完全可以引些许亲卫向北逃命。但他只要一走,东西两塬全部失守,而主力部队又还没有赶到……

    把刀提了起来,望着那锋利的刃口,杨从义沉声道:“从军报国,难免一死,今我部为主力阻延金狗,死得其所弟兄们,操上家伙,最后一搏死,也拉上垫背的黄泉路上,不怕寂寞”

    听他这么表态,将士们自知活不成了。没办法,虎儿军没有贪生怕死之将,也没有临阵脱逃之卒从建军那天开始,我们的大帅就定下了铁律,军官必须冲锋在前,撤退在后

    金军蜂拥而上,杨从义四周的将士们攥紧了兵器,只等他一句命令。

    “上”杨从义从牙缝里嘣出这个字来,随后,他挺着刀往前冲锋只在片刻,声声嚎叫吼出了将士们心中的恐惧、绝望、怨毒他们疯了一般冲向上塬之敌,两军陷最后的肉搏

    塬下的开阔地上,赤盏晖正引麾下文武观战。看着没用多久,金军就已经攻占了西塬,且在东塬也占据了优势,他不禁笑了,这是笑给韩常看的。

    如何?我马上就要解决掉歧山的伏兵,这时候,就算虎儿军压上来又能怎样?我手里有一万五千骑精锐的马军,三万余剽悍的步军,还有近两万韩军。他要真来了,我就在这歧山之前的平原上,跟他来场决战你可以去问问徐卫,他有取胜的把握么?

    “韩常,如何?”赤盏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韩常并不正面回答,只是劝道:“还是把马军撤下来吧,徐卫的骑兵已经今非昔比,不可不防。”

    此时,那先前追击杨再兴所部而来的马军,已经被当成先头部队使用,都下马步战,正攻东西两塬呢。

    “我怕他作甚?来就来罢。”赤盏晖轻笑道。

    韩常耐着性子:“此处尚算开阔,但北地歧山阻挡,东有漆水隔断,方圆之间不到百里。打胜还好,万一战败,我军没有退路……”

    赤盏晖闻言大怒:“你敢诅咒我落败是何居心”

    “善战者,不虑胜,先虑败敌已占先机,我军不可不防”韩常怒道。

    赤盏晖扬鞭欲挥,却见数骑奔至跟前,匆忙报道:“西军出朱记关北上,击退我游骑,正往此地而来”

    这一鞭无论如何抽不下去了,赤盏晖缓缓放下手去,并不见慌乱。略一思索后,下令道:“让马军全部撤下来,趁朱记关之敌行进未稳,灭了它”

    “这里离凤翔府城不满五十里,若西军动员大量马军,眨眼就至。怎能把马军南驱?”韩常质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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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六章 生死激战

    第五百二十六章 生死激战

    “报朱记关之敌已过歧阳镇距此三十里”斥候连续不断传回最新消息。来得这么快赤盏晖小吃一惊,当下再不敢迟疑,急忙下令让塬上的马军撤下来,让韩军去收拾残敌。大军立即开始布阵,准备迎敌

    金韩联军,背向歧山结阵,仍旧沿用了金军的习惯,步军结大阵,马军布在左右两拐子,五万余步骑稍显散乱,手忙脚乱地各就各位。赤盏晖与韩常等将自居中军,严阵以待他们的背后,一窝蜂窜上去的韩军正与杨从义残部作殊死搏杀

    寒风呼号,吹动军旗猎猎作响,赤盏晖立于战旗之下,神色冷峻地目视南方。来吧,咱们就在这歧山之下一决雌雄我要看看,这虎儿军到底有多少手段

    “传令马军,一旦敌至,趁其结阵未成,发动猛攻冲垮它”赤盏晖沉声喝道。不怪如此张狂,此刻他手里握着一万五千骑,又地处旷野之上,就算来敌十万他也不惧四处张望,大阵已经接近完成,这女真骁将的脸上又露出笑容。就怕你缩在城池关隘里不肯出来野战?我求之不得

    就在五万余金军紧急结阵,等待南来之敌时,突然有人发现从西面远远奔来一支马军初看时,并不觉怎样,但等到跑得近些,金军将士们赫然发现,这恐怕是他们与宋军交战以来,遭遇的最大规模骑兵军团之一敌骑漫野而来,轰鸣的蹄声震动天地,声势骇人

    一看到这支马军,赤盏晖就知道,今天是甭想凭骑兵之利,趁敌阵未成而发动冲击了。要取得战斗的胜利,首先就得解决掉这支骑兵。没想到,紫金虎在鄜州败得那么惨,居然还有如此雄厚的家底?他这么些马军,哪来的?

    正惊疑时,又听部将呼喊:“南边来了”

    转首南眺,果见旌旗漫天,朱记关之敌蜂拥而来赤盏晖笑不出来了,此时他的五万金军正进入结阵的最后关头。搞不好,这凤翔府城方向来的敌骑还会趁我阵未成而发动冲击一念至此,他飞令左右两翼的拐子马保持警戒,敌一动,我就动

    不过,从凤翔府城方向来的骑兵似乎没有先发制人的打算。他们勒马不前,作观望状。但他们不动,赤盏晖却敢动。在兀术的帐下,他每每为先锋大将,除了剽悍之外,最主要的就是“敢”,他敢作别人不敢作的事

    此刻,凤翔府城出来的骑兵威胁着金军右翼,赤盏晖不动右翼部队,可左翼却没有负担

    “左拐子,包抄”赤盏晖没和任何商量一下,果断地发出命令

    军令一下,号角声骤起金军左翼的拐子马缓缓开出此时,徐洪率领的两万步骑正在列阵,仅有的两指挥一千骑马军庇护于阵前,这如何能抵挡住金军六七千骑兵的包抄?可眼睁睁看到敌骑出击,朱记关所部仍在有条不紊地摆阵:长枪居前,弓弩居中,骑蔽两翼,阵前置鹿角拒马,以铁钩相连,飞火炮置于障碍之后,摆停待发……

    朱记关的军队不慌是有原因的,此役宋军谋划在前,又因为处于平原地区,因此他们从朱记关出来之后,就已经按照设计好的格局列阵前进。抵达战场之后,只需要作简单的阵列,即宣告阵成。

    金军左拐子马逐渐提起了速度,出大阵之后,兵分两路,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打击徐洪的左右两侧,实行包抄。宋军作战时,多列方阵,为的就是有效抵御骑兵的冲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方阵的纵深必须足够。但是,就好比一个长方形,你保证了长宽,就没法顾及宽度。

    现在金军左拐子马实行左右包抄,就是不直接冲你的正面,而打你的两肋。把你拦腰冲断,实行分割包围如果被他们得逞,那徐洪这一路兵马基本上就算完蛋了,他一完,杨彦张宪再来,意义也就不大了。

    但赤髯虎的花名,该不是白叫的?

    徐洪在中军,眼望着金骑兵分两路,以泰山压顶之势奔袭而来。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他甚至没有再嘱咐部将们,因为战术早就拟定好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不需要更改。

    十七门飞火炮列在阵前,黑洞洞的炮口高昂着的,弹药已经填充完毕,手执火把的炮手盯着飞驰而来的敌骑,全无惧色。

    紧随他们后头的,则是身着重铠,手执一丈多长大枪的步兵。他们更轻松,因为都能看出来,金军拐子骑没冲着他们来。

    再后,则是数量众多的弓弩手。八牛弩那玩意体积太大,操作太复杂,占用兵力太多,不适合野战。因此,神臂弓和踏张弩,形成了宋军远程打击的主力。此时,弓弩阵早已经引箭待发,只等敌来。

    反倒是本来挡在阵前两翼的骑兵,一看到金军拐子冲过来,就调转马头,退到了大阵后头。一千骑去迎击数倍之敌?还得分散?那不是送死么?只怕一个回合,就给你冲个七七八八。

    地皮在颤抖,歧山也在战栗拐子马的铁蹄践踏大地,如滔天巨*,迎头打来

    宋军阵中,弦响如霹雳被士卒珍视如命的神臂弓发威了原本静静躺在箭槽里那短小锐利的羽毛呼啸而出,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射向了敌骑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应弦而倒战马腾空而起,甩掉骑士,重重砸在地上,翻滚着,悲鸣着但这丝毫无碍其他马军的冲击,这么些年,跟宋军何止百战?他们不就那点能耐么?除了弓弩,还能耍出什么板眼?

    蹄声隆隆,飞速拉近着两军距离

    “踏张弩”军官的呼喝声在宋军阵中此起彼伏。

    听到命令,弩手们平举大弩,各自寻找着目标。从他们半眯的眼中,暴射出凌厉的精光

    千箭齐发而带起的气浪,如一股劲风拂过兵分两路的金军左拐子马中箭落马者比比皆是但他们还在猛冲,永远不可能出现停下的迹象

    一箭发完,弩手们动作整齐划一,脚踩弓镫,奋拉开弦,再次放入箭矢一支军队是否训练有素,不是看阵形摆得多漂亮,也不是看衣甲穿得多鲜明,就是从这些最基本的技战术水平来区别。而对数千骑马军蜂拥而来的阵势,能作到不慌,不乱,坚守岗位,各忠其职,这才叫精锐之师

    “飞火炮”这声命令,可能是近一两年来士卒们听着最提劲的。甭管这种新式火器能打多远,光是那惊天动地的怒吼,就足以摧垮敌人的心理,振奋我军的士气

    十七门飞火炮,各自分面两个方向,第一轮炮击,炮手们把火炮调到最大的仰角。没错,现在的飞火炮,两侧都铸有炮耳。别小看那两砣铁疙瘩,它的出现使火炮告别了僵硬死板,通过调整仰角,可以控制火炮的射程。

    当将士们期待的巨响传来时,十七枚铁弹丸带起硝烟,从炮口呼啸而出士兵们甚至能看到黑色的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敌群

    当一蓬蓬土石在金骑群中扬起时,士兵们欢声雷动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胆战心惊的金军拐子马们。神臂弓三百步外的远程打击,他们丝毫不惧,因为根本作战经验来看,神臂弓虽然威力大,穿透强,但临敌至多三箭,就已经贴身肉搏了。

    踏张弩一百八十步以上距离的威胁,他们也可以承受。因为一旦进入这个距离,他们就已经准备屠杀了

    可当他们前仆后继,进入一百五十步距离时,那种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担得起的。神臂弓踏张弩的持续射杀,不知多少同伴坠马落地;对方数量最多的弓手万箭齐发,形成几乎密不透风的箭雨,让他们笼罩在死亡的威胁之中

    而那震动天地的巨响,则使得人马皆惊而他们,则要等到对方所有器械都轮番使用之后,才能拿起射程近得可怜的骑弓还射。骑兵们不敢去看身后留下了多少人尸马尸,也无暇顾及这些,因为他们已经进入不到百步的距离,马上就要将撞上对方的方阵能否将敌隔断,再加以包抄,在此一举

    偏生在这个时候,那缩头乌龟一样的宋军骑兵迎上来了

    歧山脚下,人在中军督战的赤盏晖,嘴角一阵抽搐。他凸出的双眼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的左拐子马在短兵相接之前,就遭受了密集的攻击当他看到骑兵们打枣般坠马时,他不心痛。只要包抄能够达成,死伤大一些也值得

    当飞火炮发出声入云霄的怒吼,掀起一蓬蓬尘土,惊得战马乱窜时,他也不慌张。因为通过朱记关之战,他知道那玩意虽然听着吓人,对付密集而前的步军也有相当威力,但面对相对分散的骑兵攻击队形,显然差些火候。

    直到,两路出击的拐子马撞上敌阵,宋军却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溃乱时,他才变了脸色宋军布在两翼的重步兵硬生生接住了拐子马这是一场钢铁的较量金军的长枪狼牙棒虽然厉害,但宋军的大刀和重斧,也绝非易与

    拐子马一入阵,徐洪指挥下的秦凤军和两兴安抚司部队的士卒们,使长兵的,瞅准敌骑士躯干就往马下戳,使短柄斧的弓弩手们,则专捡马腿砍他们很心痛,因为被砍断了马腿的战马除了当肉吃,真没别的用处……

    赤盏晖反应也快,一见包抄的战术不奏效,他丝毫不拖泥带水,厉声喝道:“撤回来”

    话音未落,身旁惊呼声四起:“西边又来了”

    他猛然转首去看,只见那数千敌骑之后,宋军铺天盖地而来直到此刻,这位女真猛将才有被包围的感觉

    “打得如何了?”杨彦口中喷出团团白雾,打马驰出军前,向观战的李成卫问道。

    “徐四官人和徐五官人端得是了得,硬是接住了金军左拐子的突袭。杨都统请看,拐子马在后退。”李成卫以枪虚指,朗声说道。

    杨彦极目远眺,果见二徐的大阵基本保持形状,在他们奋力反击之下,敌拐子马实在抵挡不住,正开始溃退。

    “好我收拾收拾进攻金军右翼,你们马军暂时别动”杨彦大声喝道。刚说完,却发现二徐的大阵开动了

    原来,徐洪见凤翔兵至,再无顾忌。果断抓住战机,命令全军突进金军左拐子马就这样被赤髯虎赶着往回跑

    赤盏晖再也无法镇定,如果左拐子溃退回来,宋军又在后头追赶,极有可能冲乱左翼。一旦左翼不保,战局就危险了

    “中路步军出去给我截住”他奋力挥舞着拳头,放声狂吼。

    金军骑兵的优势,让人往往忽略了他们也有一支精锐的步军。尤其是近几年以来,在与宋军多次交战中,他们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针对宋军每每用重装步兵作为中坚力量的特点,金军也发展了自己的重步兵。

    择身健体硕的勇卒,身披重甲,手持狼牙棒和铁骨朵。有意思的是,这支重步兵,也叫“铁浮屠”。危急之时,赤盏晖把这支重步兵派了上去,企图依靠他们截住徐胜徐洪。

    军令一出,铁浮屠堵墙而进带着六七十斤重的装备,铁浮屠和宋军的虎捷磐石一样,很难快速冲锋。他们缓缓离开大阵,操着兵器,小跑着奔向战场。看得出来,这支金军重步并非虚有其表,因为当左拐子马被二徐所部赶着,如潮水般冲刷而过时,换作其他部队,恐怕早就被裹着溃散了。但铁浮屠,仍旧保持了相当完好的阵形,迎向了二徐所部。

    步伐稳健,铠甲铿然,在号角的鼓动下面对着洪水般冲来的宋军,铁浮屠重步兵们嚎叫着奔跑起来

    巨响阵阵,两军相接士兵们以身体作墙,两支钢铁洪流猛然撞在一起最前头的将士,甚至跟敌人面对面,脸贴着脸各色重兵钝器上下翻飞,血肉四溅直叫日明无光,风云色变

    耳边充斥着钢铁的撞击声,敌人同伴的喊杀声,受伤士兵的哀号声这一切,激起两军士兵无边的杀意此刻,他们都是凶狠的野兽必欲致对方于死地

    杨彦不敢再有丝毫的犹豫,也不愿意给金军一丝换气的机会

    “虎捷、磐石、锋矢、飞羽,熙河步卒,诸军并击弟兄们,杀”

    怒海般的呼啸声在秦凤熙河军阵中响起伴随着银号角的尖锐和战鼓的雷鸣,从凤翔府城出来的宋军主力,一照面就精锐齐出舍马军之外,杨彦在开战之初就把几乎大部分步军都压了上去

    天昏地暗严寒不能阻止两军将士们的沸腾热血

    山崩地裂死亡难以抵挡两军将士们取胜的**

    虎捷磐石在鄜州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的两支虎儿军劲旅,在经过两年的阵痛和努力之后,再次重建今天,他们将用鲜血和生命来证明,他们仍旧是虎儿军的中流砥柱和头等主力

    “虎虎虎”这令人奋进的号子声响彻岐山两支重步兵,操着大刀、重斧、骨朵,迈着万钧的步伐,如一墙厚实的城墙,逼向了金军的右翼

    锋矢飞羽两支以弓弩为主的部队,紧紧跟在重步兵之后接近两万规模的步军,发起了雷霆一击

    金中军阵中,韩常多次领教过虎儿军重步的厉害。至今,他们都没能琢磨出破解宋军“团花阵”的方法。所以,只能有样学样,照葫芦画瓢,你弄重兵步,我也弄,你搞团花阵,我也跟着学

    看着虎儿重步如墙而进,他焦急地喊道:“快让步军压上去马军伺机出击,不能让他们靠上来虎儿重步极其剽悍,一旦短兵相接,只能被它绞杀”

    这种紧要关头,赤盏晖也不在乎是谁提的建议了。当即照办,嘶声吼道:“传令活女,顶上去中路稳住”他的语气中,已经难掩慌乱

    娄宿因病回国,他的儿子完颜活女仍旧留在陕西,免于大金新君的清洗。今天,他负责金军右翼兵团。在看到左翼失利的情况下,深知责任重大,一得到军令,立即催动步军前往迎敌

    当右翼金军离开大阵时,秦凤军和熙河军已经开始提速士兵们穿着厚甲,头戴兜鍪,只露出小半张脸来紧紧攥着手中的兵器,尽力迈动步伐,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了敌人

    他们的身后,两支以弓箭为主的部队紧紧相随

    辽阔的战场上,两支大军正面对冲呼号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当进入百步距离时,锋矢,飞羽两军弓箭手们躲在重步兵之后,搭箭上弦,抬高角度,随意弦响一片,宋军冲锋阵中腾起一片箭雨可惜今天没有阳光,否则,太阳也将为之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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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铁血军魂

    第五百二十七章铁血军魂

    李成卫和杜飞虎丝毫不敢松懈,他两个手里握着秦凤帅司的骑兵家底,足足四千五百骑主力步军已经迎上去,他们就必须时刻提防着敌人的右拐子马迂回包抄和拦截。但压力最大的,非杨彦莫属

    此战,和从前虎儿军打的任何一场战役都不同。以往,虎儿军与敌野战,在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大多是依靠密集阵形打防守反击。而这一次,他选择了主动进攻一照面,就把主力顶了上去是生是死,是胜是败,很快就会见分晓

    跨坐在马背上,杨大一双鹰眼注视着战场,不放过任何一个变动。左翼,二徐的部队已经和金军步兵绞作一团,杀得难分难解右翼,虎捷和磐石,以及熙河步卒也与敌短兵相接,锋矢飞羽两军的弓弩手躲在后头不停地吊射整个战场一片沸腾响杀声响彻四野

    同样,金军主将赤盏晖也在密切关注战局发展他已经不复先前的从容镇定,首次与虎儿军交手,他终于认识到,西军确实是宋军中的精锐之师

    时间逐渐推移至下午,宋金两军仍在岐山之阳的数十里战场上浴血搏杀。战局已然陷入胶着状态。左右两翼步军绞杀成一团,骑兵则蠢蠢欲动。但这一回,金军不得不顾忌规模庞大的宋军骑兵军团,不敢贸然出手。

    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另一处战场,那就是歧山的东塬主要由义勇防守的西塬已经沦陷,数以千计义勇虽战死,虽溃逃。但在东塬,金军撤下来之后,杨从义抓住机会,指挥部队紧急布置。当韩军冲上来时,本以为是收拾残局加打扫战场,谁料,却陷入激战之中

    杨从义手下多是秦凤帅司的正军,战斗力极强。在面对金军轮番疯狂的冲击时,他们火器耗尽,箭矢不足,一度陷入崩溃的边缘。但面对伪军更兼受到主力部队赶到的鼓励,杨从义逐渐掌控了局面

    喷薄的热血驱散了严寒,士卒的怒吼震碎了歧山千年沉寂

    僵持的战局终于在右翼出现了突破虎捷磐石两支重步兵依靠精良的装备,顽强的战力,在钢与铁的较量中稳步推动极力抵挡的金军步兵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击穿对方的强阵大刀、重斧、骨朵,这每一件重达十数斤的重兵器一击之下,断无生还

    尤其让人侧目的,是熙河羌兵他们的进攻阵形完全不同于虎儿军的团花阵,讲究高度配合和协同。他们几乎都是刀牌手在前,长枪兵在后,排成最为简单的行列,交替掩杀他们高超的战斗技术丝毫也不比虎儿军逊色,甚至于战局的突破,首先就是从他们这里开始

    再加上锋矢飞羽两军的弓弩手隐藏在后不间断地射杀,给金军造成极大的压力和恐慌

    “不好右翼在后退”活女在阵中望见情势不对,但此时,赤盏晖仍旧没有命令右拐子马出击。右翼是金军主力所在,一旦溃退,整个战局都将崩坏。

    “右拐子马,出击”活女歇斯底里地吼声震动金阵

    早已按奈不住的金军骑士终于等来了机会军令一下,那领军之将一枪杆打在战马臀上战马负痛,长厮一声,闪电般射出随后,七千马军发出怒潮般的呼号紧随将领之后,故伎重施,兵分两路而出他们企图迂回绕过宋军虎捷磐石和熙河步军,去攻击躲藏在重步兵掩护下的弓弩手

    宋军的弓弩手没有重甲的防护,也没有长兵器的锐利,除了手中的弓弩之后,他们借以防身的,便是挂在腰意的短柄斧一旦被敌骑击中,很难形成有效的防御

    “选锋马军出击”杨彦切齿喝道。

    银号角催人奋进李成卫和杜飞虎听到号令之后,党项骁将大声道:“弟兄们,冲”语毕,高举着三眼火枪,催动了战马

    杜飞虎阴鸷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一扬大刀,打马出阵。他的身后,两千五百骑马军亦步亦趋

    金军骑兵行动迅速,离开大阵不久即提起全速,如两条长蛇,蜿蜒盘旋地迂回绕过宋军重步,死盯着锋矢飞羽两军弓弩手,发动雷霆一击

    因宋军不断击退金军右翼,导致战场前移,使得金军右扣子马先前选锋马军抵达冲击位置见排山倒海般的敌骑突然出现在面前,锋矢飞羽两军弓弩手不免慌乱他们顾不得再去吊射敌人,纷纷转向,将箭矢射向了敌骑

    但如此之近的距离,再密集的攻击也难以抵挡精锐马军的冲击金军两路骑兵,不可避免地撞上了弓弩阵营

    没有重甲,没有长兵,两路右拐子马几乎同时得手它们犹如两柄巨锤,砸开了锋矢飞羽的大阵

    迅猛冲来的敌骑以万钧之势突入了阵中飞驰的战马带着巨大的重量,不断地撞飞面前的敌人骑兵们长枪弯刀上下翻飞,所向披靡尽管虎儿军的弓弩手们本着长期严格训练铸就的坚韧,仍旧死守阵形不溃,但很快,两支右拐子马就对它们成功实施了分割

    “好”人在中军的韩常不禁为活女当机立断而喝彩

    赤盏晖也因为左拐子马成功分割敌军而感到振奋战局终于出现了转机只要再等等等到左右两翼任何一处发动反击,他就可以催动中军主阵,拿下这场战役诚若如此,得陕西必矣

    右翼的局势仍在恶化。拐子马以屠杀的姿态不断绞杀着弓弩手,而虎捷磐石两支重兵兵也因为失去了弓弩的支援,更重要的,则是担心背后露出破绽。一时滞住了攻势,金军步兵军团借此机会,迅速稳固战线,其领军之将甚至企图发动反击

    “快快快”杨彦双手紧攥,心中默默地念着。他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两路出击的选锋马军

    张宪实在忍不住,拼命吐出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喝道:“马军争口气啊”

    李成卫的突火骑先一步抵达战场,此时,将飞羽军分割包围的拐子马通过不断的迂回冲击,又一次贯穿了方阵。李成卫只得指挥部队实施机动包围,在两军之外打着转当他引部几乎转了大半圈时,拐子马终于又出来了

    “杀”一声怒叫,党项悍将引燃了药线他的攻击阵中腾出一片硝烟,两千支突火枪引火待发

    刚刚透阵而出的拐子马抬头就赶上了突火骑,他们几乎不用反应,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笔直地冲向了对方

    万蹄践踏大地,溅起片片尘土宋金两军的骄傲,战场上令人胆寒的打击力量,骑兵都以决死的勇气撞向了对方骑士们刺耳的嚎叫,战马地动山摇的冲击,汇聚成一股洪流,几乎撼动歧山

    一片密集的枪响藏于管中的弹丸,借火药爆炸之推力射出枪口拐子马撒豆般坠落但突火骑们还没有来得及欢喜片刻,两军就已经撞在了一起

    长矛穿刺,钝器挥打钢铁洪流激烈碰撞,团团血花绽放,惨叫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几乎令人发狂

    几乎同一时间,杜飞虎一部也与敌接战。这位虎儿军中仅次于杨再兴的悍将,使大帅所赐的狻猊刀,突入敌阵,接连砍翻四人他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怒吼,引部透阵而出所过之处,坠亡的尸首,悲鸣的战马,入目一片

    由于宋军骑兵接战,拐子马不得不放弃了对弓弩军的分割。一合之后,两路拐子马集兵一处,准备与选锋马军正面交手

    李成卫杜飞虎也合兵一起,杜部在前,李部在后,重新组成进攻阵形。突火骑们手脚麻利地装填着弹药,没等他们完成,杜飞虎已经再次发动了冲击

    两军骑兵竟然表现出了高度的默契眼见宋军骑兵分成两阵,拐子马也分出先后当第一部与杜飞虎对冲而过之后,第二部迅速赶上杜飞虎部遭受两次冲击,伤亡不小。李成卫见状,两腿一夹,引突火骑再次冲锋

    骑兵的增援使锋矢飞羽两军有喘息的机会,他们迅速重组阵形但此时,他们的箭矢已经射完,士兵们收了弓弩,操起短斧,绕过前头的重步兵,两路钳击而上对金军步兵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步军再上”眼见情况紧急,赤盏晖慌忙下令

    两个时辰过去了,战况的激烈却越加残酷势均力敌的两支军队苦苦支撑,在歧山下作着殊死搏斗宋军在左右两翼的进攻都没能击溃敌人,而金军也不得不在宋军猛烈的攻势下不断地增兵。

    歧山之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两军的骑兵之间,他们已经血战二十多个回合两军的骑士都染成了血人选锋马军已经减员近三成,杜飞虎和李成卫两将每一次冲击之后,回头去看,身后的兄弟不断减少。金军也不好过,他们遇上了开战以来是强劲的对手,七千骑,眼下已折损三千有余

    坦白说,这场骑兵的颠峰对决,对金军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他们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已经当被成步兵使用了一个多时辰。此时,女真骑士们疲惫不堪,几乎每一个人都粗重地喘息着。这种情况下,金骑“不能打一百回合,何以谓马军”的豪气,恐怕得打个一个大大的折扣

    杜飞虎身被七处战创,他的战马已经被射死,不得不换马再战。李成卫被流矢射中左脸,他拔出箭后,抓了一把泥土堵住血窟窿,仍旧没有退却之心

    两军骑兵又一次集结在一起,准备发动新一个回合。将士们的意志经受着残酷的考验,谁稍稍懈怠,就有可能意味着失败……

    杨彦的手心全是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从前,他作为冲锋陷阵的猛将,可以不考虑战局的成败,只顾杀得痛快但这一次,他是敌前最高指挥官,紫金虎将无比的信任和重大的期望寄托在他身上,这种无形压力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赤盏晖狂躁不安,他几次都想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压上去。可以勇敢而闻名的他,却不敢这么干,因为他深知,一旦赌错,万事皆休

    正当他为胶着的战局而心急如焚时,背后传来的异响使他胆战心惊猛然回首,眼前出现的一幕让他的双眼几乎从眼眶中崩飞出来

    远处,歧山东塬上,韩军兵败如山倒拥有优势兵力的韩军,竟然被坚守东塬的宋军残部赶了下来正退潮一般向他的主阵冲刷过来主阵后面的金军将士已经预感到了危险,惊呼声四起

    惊恐、不安、仓皇、乃至绝望,各种表情在金军高级将领们脸上出现一旦溃兵撞上主阵背后,势必引起全军动乱

    “顶住顶住给老子顶住”赤盏晖在马背上暴跳如雷他甚至不惜离开中军的指挥位置,打马向后奔去

    张宪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不同寻常的迹象他激动得有些窒息,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后,疾声谓杨彦道:“都统机会来了你看金军主阵背后”

    杨彦定睛看去,果见金军主阵后端阵脚动摇再仔细一看他竟然看到了骑兵没错骑兵宋军的骑兵

    “杨再兴杨六刀哈哈”杨彦狂笑

    歧山东西两塬之间的山谷中,一支精悍的骑兵飞驰而出正驱赶着溃散的韩军,如滔天巨*一般向金军主阵撞过去

    杨大嗅到了胜利的味道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了许久不用的曲刃大枪,喊出了足以震开歧山的怒吼:“全军突击”

    数百支银号角齐齐吹响雷鸣的战鼓急促而洪亮惊天动地的进攻讯号一时掩盖住了战场上所有的声响全体宋军将士受此激励,鼓足血气,向金军发动了气势如虹的进攻

    师溃如山的韩军终于撞上了金军主阵急得气血翻涌的赤盏晖终究没有阻止住这场祸事溃兵的韩军士兵顿时冲乱了金军阵脚仓皇不知拒措的士兵们被裹肋着漫无目的地奔跑

    主阵的溃乱,直接影响了左右两翼的军心

    首先出现松动的右翼,在宋军虎捷、磐石、飞羽、锋矢,以及熙河羌汉勇士的夹击下,金右翼兵团本来就是苦苦支撑,险情不断。此时,军心动摇,将士们无心恋战,宋军却士气高昂,狂飙突进咬牙支撑了几个时辰,付出重大伤亡代价的右翼兵团再也支撑不住纷纷溃逃

    他们向后一溃,再次撞上了可怜的主阵这足以让所有金军将领绝望

    数万兵马,毫无章法,裹成一团遭受着宋军的绞杀赤盏晖在乱军之中,眼看着无数的士卒手足无措,四散奔逃,任由他如何喝止,都无济于事。这名女真骁将,情急之下,竟然放声大哭……

    但此时,哭也晚了。当金军最后的精神支柱崩塌时,数万剽悍的军队,变成了无主的孤魂,左右两翼受到宋军猛烈进攻,背后又遭无耻韩军的冲击,金军全线溃败

    步兵,骑兵混杂一处,纷纷南逃他们最后一点勇气也被消耗干净,此刻,他们不再是骁勇善战的猛士,只是仓皇逃命的凡人……

    两路宋军作着最后的收割,被堵在歧山脚下,脱逃不开的金韩联军本能地作着无力地抵挡。但在气势如虹的宋军面前,这种抵抗显得那么地软弱无力。重步兵如墙而进,大刀重斧砍断了铠甲,削下了头颅。弓弩手们肆无忌惮地射杀着残敌,葬送了对方逃生的希望……

    杨再兴、杜飞虎、李成卫,三员骁将各领马军,对溃逃的敌人展开了无情的追杀

    战场上逐渐归于平静,逃生无望的金韩联军或死或降,已经全部缴械卸甲。这支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军队,在两路宋军夹击之下,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满头大汗,口喷白雾的杨彦把曲刃枪扔给士兵,环首四望。他的脚下,是冻住的血土和堆积的尸首,放眼望去,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惨不忍睹出没于其间的宋军士兵,正在收缴战利器,清扫着战场。

    欢呼声,首先从歧山脚下的部队中响起经历了几个时辰的血战之后,宋军终于换来了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将士们有足够的理由来享受胜利

    随后,欢呼声风起云涌士兵们放肆地呼号,猛力地挥着兵器,发泄着悲伤,舞动着喜悦此战,宋军一举击溃金韩联军主力,取得了自鄜州大败以来的首场大捷其影响,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仗,洗雪了西军的耻辱这支大宋最精锐的军队,用铁和血强有力地证明,他们是一支如钢似铁的百战雄师

    杨彦的耳中充斥着将士们疯狂的欢呼声可他没有喊,没有笑,不知什么东西充塞在胸间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最终,那股无名的冲动化作了热泪,从两眶中顺颊流下这铁骨铮铮的汉子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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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宜将剩勇追穷寇

    第五百二十八章宜将剩勇追穷寇

    眼泪,有的时候并不代表怯懦。此时,宋军主将的两行热泪恐怕是最恰当的表达方式。两年多以前,在鄜州,那一场令西军背负巨大耻辱和重大损失的伏击,使得这支大宋最精锐的军队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喘不过气。数万弟兄埋骨敌境,时至今日,他们的遗骸仍旧在巨大的封土之内女真人,用筑京观的方式,炫耀战功……

    西军的统帅,名震两河陕西的紫金虎,在那场战役中,不但自己身负重伤,更失去了无数同生共死的袍泽他将这场败仗引为毕生耻辱……

    但是,在今天,在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他的军队,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洗刷了过往的耻辱,再次挺直了西军的脊梁

    徐四徐五和吴璘等将打马过来,杨彦匆匆忙忙迎上去。几名西军高级将领面对如此大捷,竟相顾无言。杨大紧紧拉着徐四徐五的手,突然又放开,后退一步,对着他两兄弟深深一揖这一仗,从朱记关出来的部队首先接战,他们硬是顶住了敌人猛烈的进攻,并抓住时机,全军突进,使得金军左翼兵团一直受到强有力的压制,从战局开始到结束,就没有扳过来直接指挥部队的两兴安抚司都统制徐洪,居功至伟

    几人环视战场,不禁嗟叹,这一仗打得痛快憋了两年多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吐了出来

    “杨从义何在?此役大获全胜,可是从他开始人呢我要替他向大帅请功”杨彦大声喊道。

    徐洪挥了挥手,抹去脸上的血痕,沉声道:“这个不慌,当务之急,咱们得收拢部队,向东进发才是”金军大败于凤翔府,突围而出的残部必投京兆而去,现在还不是宋军欢庆胜利的时候

    杨彦闻言道:“五哥莫急,九哥已有安排。那李天王的部队早就沿着渭水南岸向东运动。这会儿只怕早就布置妥当,等着溃军呢。”

    “那也得抓紧收拾收拾,咱们直奔长安”徐胜喘息道。

    杨彦沉默片刻,重重点头道:“好痛打落水狗传我将令,留下一部清扫战场,监押俘虏,并向秦州报捷主力集结,兵发长安”

    秦州,陕西制置司。

    徐卫独自一人,坐在他的办公堂里。面前摊着文卷,手中执着毛笔,可这西军总帅早已经走了神,整个人象木头一样,纹丝不动。

    综合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分析,这两天里宋金韩三军主力应该已经开战了吧?也不知情况如何。这一仗,虽然事前经过周密的谋划和布置,但战场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任何一个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局势的逆转

    自己身为陕西制置使,不可能再象从前那样亲临一线,这坐等消息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制置相公。”一声呼喊,把紫金虎从繁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定眼一看,却是制置司参议军事,刘子羽。再一看,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见到那人,徐卫放下笔,起身迎上前去,拱手笑道:“这是哪阵风把长官吹来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官拜川陕宣抚判官的徐六。他一见堂弟还笑得出来,挥手道:“废话少说,情况如何?徐宣抚前几日饭都吃不下,就揪心你这里。”

    徐卫对刘子羽使个眼色,后者会意退了出去。而后,他又请堂兄坐下,亲自给他倒上一杯茶,徐六接过,忍不住又问:“老九啊,你倒是说说,到底怎么样了?宣抚司就知道你打算在凤翔动手,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徐卫抿了一口茶,沉默片刻,摇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

    徐六一听这话,茶是喝不下去了,把杯子一班,竟坐也坐不安,起身在那堂内来回踱步,嘴里一直啧啧不停。

    “这是自鄜州事件以来,西军首次大规模作战,哎呀,不容有失啊。九弟,不瞒你说,不光是徐宣抚忧心,便是为兄,这几日来也是寝食难安。说句不中听的,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有个闪失,那后果……”

    语至此处,徐六说不下去。傻子都知道,要是西军再败,陕西保不住就不说了,四川也得给刨亮。整个西部都将在金军铁蹄之下颤抖

    身为西军总帅,全盘负责军事指挥,你说徐卫能不急么?他现在比徐六更焦急地想知道前线的消息,但急也没用见堂兄跟跳大神似的在面前晃个不停,他宽慰道:“六哥,稍安勿躁,你坐下坐下,晃得我头晕。怎么?兄长这次来,就专门为探听战局?”

    徐六坐下之后,两手一摊:“那还能是什么?临走之时,宣抚相公交待了,我的任务就是守着你,一直到结果出来为止。”

    徐卫闻言点点头,忽然问道:“六哥,我听说这段时间,宣抚司在往兴元府增兵?怎么回事?”

    听他提起这个,徐六倒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两兴凤洋安抚使王彦,是老九的旧部,这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宣抚司之所以往汉中增兵,就是怕万一西军失利,金军大举进攻时,四川不至于毫无抵挡。

    仔细斟酌之后,他也坦诚相告道:“你也不用多心,宣抚司留着一手,以防万一嘛。宣抚司对你一贯是大力支持和绝对信任的。”

    “没事,这我能理解,而且也确有必要。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陕西虽有西军坐镇,但蜀口还是需要重兵驻防。我是这么想的,等到时机成熟,两当凤洋安抚司应该升格为经略安抚司。汉中夹在关中平原和成都平原之间,前有南山,后有大巴山,汉中固,则四川固……”

    徐六听堂弟侃侃,惊讶之色布满面上,他终于听不下去,打断道:“我说九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琢磨这些鸡毛蒜皮?”

    徐卫一愣,随即反驳道:“这怎么是鸡毛蒜皮?有备方能无患……”

    “得得得,你少扯这个,我现在也没心情听这些。现在就关心凤翔的战事其他什么都不值一提”徐良不耐烦道。

    两兄弟正说着,忽见制置司主管机宜张庆风风火火地抢进来。他嘴唇刚一动,便瞥见徐六在场,生生把话吞回去,执礼道:“卑职见过徐判。”

    “嗯。”徐六点点头。

    “怎么?何事?”徐卫见他匆忙的模样,立即问道。

    张庆一张黝黑的面皮上满是激动的神色,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小声说道:“战,战报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徐六徐九同时起身两个都想问,却谁也没有说出话来。最后,还是徐卫定了定心神,沉声道:“如何?”

    张庆脸上露出笑容,激动得连腔调都变了:“大捷”

    当这两个作梦都想听到的字传入耳里,徐卫面色不改,缓缓落坐下去。而徐六则呆立当场,好一阵之后,他几个大步窜上去,一把抢过银牌,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大捷果然是大捷”徐良一面看着战报,一面回头对堂弟喊道。“昨日,金军进入凤翔以后,遣偏师北上攻泾州,行至歧山两塬,遭杨,杨从义部伏击,随后,金军主力跟进。四哥五哥立即提朱记关驻军尾随,杨彦张宪率凤翔主力东进。与金军大战于岐山之阳,最终击溃敌军,斩获无算此刻,他们又集结部队,兵发长安”

    徐卫闻言后,点头笑道:“不错。”

    徐六将那银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激动得难以自持:“好太好了这一战击溃金军主力,一挽鄜州事件以来的颓势大快人心呐”语至此处,停了停,将银牌递到徐卫面前,补充道“老九,这话我也是现在才说。徐宣抚钧旨,若战胜,再加条件允许,则可挥师东进宣抚司全力支持”

    “这得自然,我会安排。”徐卫应允道。直到此刻,他才拿起那银牌看了看,随即又放下。

    徐六盯着他半晌,苦笑道:“徐制置,你一举击溃金军主力,立此大功,怎地……不欢喜?”

    “欢喜当然欢喜”徐卫笑道。

    “你就装吧,为兄还不了解你?信不信,我一出这房门,你保证上窜下跳”人逢喜事精神爽,徐六早没有先前的紧张,打趣道。

    徐卫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徐良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叹道:“罢了,你继续装。本判这就回绵州去”

    “嗯?怎么刚来就走?”徐九吃惊道。

    “宣抚司上上下下还等着消息呢。再说了,你挥师东进,不得需要粮饷么?我这就回去替你筹备。总之一句话,你在前头把仗打好,我们在后头全力给你保障。咱们文武团结,共固川陕走了”徐良语毕,果真就往外走。

    “不是,六哥,你好歹吃完饭再走……”徐卫在后头追道。

    “吃甚么饭?你这捷报够我饱一阵了”徐六说话间,人已奔出二堂去。

    紫金虎目送他离开,转身与张庆对视一眼,忽然快步奔回座位,一把捞起那银牌,双手捧定,仔细看了起来。

    张庆见状笑道:“还真让徐判给说中了,大帅就是在装。”

    徐卫仔细看罢捷报,一声长叹:“不容易啊。”

    当然不容易昔日鄜州惨败,张俊姚平仲赔个精光,他两万兵马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身受重伤这也就罢了,还连累着丢失了宁州耀诸州,京兆一府,那是何等耻辱?这两年多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洗雪前耻。但客观事实却告诉他,经历了鄜州惨败以后,西军至少相当时期以内不要妄谈什么反攻

    但,这天下事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常。女真人把陕西划给了伪韩,金西路军主力撤出陕西回国,只留下韩常一部驻扎。即便这次金韩联军出兵西进,唱主角的虽然仍旧是金军,但却不是那支在陕西跟西军打了多年交道的劲敌取而代之的,却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叫赤盏晖的人

    凤翔府的三角防御体系,极大消耗了金韩联军的锐气;泾原军在庆阳府的猛攻,打得张俊没了脾气。这都给胜利奠定了基础。这一次的胜利,不单单是靠虎儿军这一次的胜利,不再是徐卫个人的独角戏。

    这是西军大团结所取得的荣耀此战,环庆、泾原、秦凤、熙河四个帅司,乃至两兴安抚司都参与其中。在西军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次,似此番精诚团结,各忠其职

    如果,这种团结奋进的局面,能继续深化加强,那么不夸张地说,西军足以撑起半壁江山

    歧山之战,西军击溃八万金韩联军。只在歧山战场,西军就斩级万余,生俘金军韩军达七千之众赤盏晖韩常等金军高级将领率部突围而逃,遭到了选锋马军的死命追杀从歧山至扶风,金韩联军伏尸四十多里

    眼看着就要跨过武亭河,进入京兆府下的武功境内。灾难再一次降临到他们头上李成,这个前韩军大将,引一万三千降兵,据武亭河阻击溃师。

    刚刚死里逃生,从战场上下来的金韩联军疲惫不堪,毫无士气可言。前有阻击,后有追兵,为了活命,这些溃逃的将士们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接战。

    李成梁兴的部队,在西军面前不是对手,在金军面前当然也不是对手。但面对军心涣散,人无斗志的溃兵,他们却硬了一回。据住武亭河,奋力阻击不久,杨再兴、李成卫、杜飞虎三将的马军赶到,金韩联军再一次大溃败逃入京兆府的,连两万都不到以至于从京兆府境内赶来策应的韩军抵达战场时,也只能跟着溃兵没头没脑地往后跑。

    是役,宋军杀敌两万一千余,生俘一万两千,绝大部分是韩军。夺得可供军用的战马一千七百多匹,其他军械铠甲等物资无算如果再加上北面徐原所取得的成果,那么西军的战绩将更加辉煌

    前线的大败,使得驻长安的伪韩陕西宣抚大使刘豫极度震惊当他知道西军就追在溃兵后头,即将兵临城下时。他顾不得许多,留下数千韩军守城,自引宣抚司一众文武官员,没等金军回来,就仓皇逃往耀州,并打算经此地,一路北上,投鄜州而去,最终落脚延安。赤盏晖引残部退入京兆,压根也没停留,追随刘豫的脚步,直奔耀州而去。

    杨再兴、李成卫、杜飞虎三将一路追杀,追到长安时,杜飞虎建议停下来等待主力。可杨再兴和李成卫二人犯了浑,根本没这打算,继续穷追猛打,杀往耀州。一直追到富平,才因为人困马乏而返。

    腊月初九,杨彦徐洪等将引大军兵临长安城下。这里,曾经是陕西的中枢,也曾经是紫金虎的帅府所在。时隔两年有余,当初撤离时的凄凉景象仍旧历历在目,可现在,西军又回来了。

    望着巍峨的城墙,将士们不禁感叹,这里曾经是他们为之战斗过的地方。只是当时,他们在城里,敌人在城外。现在,攻守易主,长安坚固的城防,能挡得住西军雷霆之怒么?

    杨彦面有倦容,但充满血丝的眼中仍旧发出凌厉的目光远眺城上的守军,他啐了一口,对身旁徐胜徐洪道:“四哥,五哥,打还是抚?”

    徐胜闻言道:“金军韩军大部溃逃,这长安城里量它没多少兵力,没有打的必要。还是招抚吧。能降最好,不降再打。”

    徐洪接过话头:“先把阵势摆出来,好叫守军知道,不降就是死”

    杨彦闻听,大声吼道:“去几个人,投书城中,叫那些撮鸟开城投降,可免一死传令全军,列队准备倘若攻城,谁把紫金军旗头一个插上城头,算他首功大帅自有重赏”

    却说此时,长安城里只有韩军三千。当宣抚司撤走,大部队也北上耀州之后,这三千人就战战兢兢,惶惶不安。眼见西军兵临城下,列队准备进攻,更是骇得魂飞天外

    杨彦豪气万丈,跟同袍打赌,如果守军不降,就半天拿下长安城结果,前往投书招降的人还在半路上飞奔,异常情况就发生了。

    “咦?城门怎地开了?”吴璘突然喝道。

    众将顺势看去,果见长安西大门缓缓洞开不会吧?难不成这些个臭鸡蛋烂西瓜还要出城跟我们野战?

    再一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那吊桥放下之后,从城门洞子里奔出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就在西城外列队。

    杨再兴大怒,打马到中军,向杨彦请战道:“杨都统,卑职请一千军,去灭了它”

    徐洪一挥手:“别急你们看”

    只见那守军阵中,奔出一人,没穿铠甲,没带兵器,一直奔到西军阵前被拦住。不多时,有统兵官将他相至中军。

    “小人奉长安守将之命,前来献降,恭请诸位西军长官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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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九章捷报频传

    第五百二十九章捷报频传

    歧山一役的后续影响很快显现出来。因金韩联军主力被击溃,死伤惨重,致使金韩两军无力再固守长安,留下的三千守军不经抵抗,直接投降了西军,使得京兆府在沦陷两年多以后,得以光复。

    杨彦随后统军,几乎没费多少力气接连收复耀州、坊州、宁州、邠州等地。再后,挥师东进,光复华州,兵锋直抵黄河西岸的同州。此时,一路溃逃的金韩联军缓过劲来。因同州战略位置极其重要,一旦同州丢失,金韩联军就将被堵死在陕北,完颜活女受命在同州集结接近两万兵力,击败了离开主力,孤军深入的吴璘所部。西军进攻的势头才被遏制住。

    杨彦根据吴玠的授意,收拢兵力,转而收取商州,定戎军两处。至此,在陕西制置司领导之下,西军挟胜利之威,收复一府、一军、五州,使得关中大震一举扭转陕西局势

    同一时期,在北边,闻听赤盏晖韩常惨败之后,张俊无心恋战,率部撤回保安军。泾原帅徐原,令次子徐成统兵跟进轻取保安,一度打到延安府西部,受金军顽强阻击而返。

    到了嘉定四年元月,西军因自身损失也较大,且粮饷不济,无力再发动大规模的战役收复全陕,除张宪领军攻陕州,意图联通陕西河南之外,反攻基本结束。金军韩军固守延安府、鄜州、同州、丹州、陕州、虢州、绥德军等陕西东部,全面转入守势。

    京兆府,长安城。

    自西军进城以后,长安百姓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庆贺光复。更加上正值春节,使得这数朝古都一片欢腾。只是,经历多次战乱影响,昔日陕西的首府不复往日繁荣,户口锐减,街市半空,百业萧条,不能不让人惋惜。

    “唉,看看,两年多以前这长安城数十万人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转眼,竟衰败成这般模样。”吴玠带着卫队进入城中,沿途见萧条的景象,不禁感叹道。

    随行官员多有曾经在长安供职者,闻听此言深有同感。这都是战乱闹的,可话说回来,有安安稳稳的日子过,谁愿意打仗?这不是女真人逼的么?

    “吴参议,记得这里么?”行至一处时,有人突然问道。

    “怎不记得?从前帅司时常在这酒楼设宴,啧啧,竟关门歇业了……”吴玠道。

    不多时,这一行人来到原陕西宣抚司衙门前。金国将陕西划归伪韩后,刘豫也将宣抚司设在此处。

    一众文武翻身下马,都投衙内而去。但见那衙门里人来人往,多是身着戎着的战将,见到吴玠纷纷行礼。后者询问杨都统安在,俱言人在二堂。吴玠遂引众前往,刚到门口,便瞧见里面一片乱象。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那里翻箱倒柜,弄得满堂狼藉。吴晋卿眉头一皱,喝道:“哎哎哎,你等作甚?抄家呢?”

    杨彦匆匆迎出来,抱拳行礼道:“吴参谋到了?”

    “我说杨大,你这是干什么?”吴玠问道。

    “刘豫跑得匆忙,你看看,这许多文件都没有带走。我正让士兵收拾收拾,给大帅送到秦州去。”杨彦回答道。

    吴玠闻听此言,颇觉意外,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杨大,此番你在敌前指挥立了大功,怎么样,先贺你一个?”

    “空口白话有甚用?来点实际的。”杨彦亦笑。

    吴玠白他一眼:“实际的得制置相公给你,我就贺你一贺,顺便讨杯酒吃。”

    众官正说笑间,忽有一将匆匆抢进来,大声喊道:“杨都统。”

    杨彦喝了一声:“吼什么吼?没看到有长官在么?还不来见过制置司吴参谋?”

    那将正是前不久归顺西军的原韩军将领梁兴,听完话后,对吴玠一礼。杨彦这才问道:“何事?”

    “又有人带了千把韩军来归附。”梁兴禀报道。

    杨彦此时对吴玠道:“晋卿兄,连日来我军在长安竖起大旗,韩军、义军、盗匪闻风来投,已有数万之众。看这架势,还止不住,是不是向制置司请示一下?”

    吴晋卿官拜制置司参谋军事,他直接代表制置使徐卫,思索片刻,回答道:“这样,凡是金军韩军来投诚的,都收。义军和盗匪就算了,好生勉励一番就是。”西军不是山大王,阿猫阿狗都收,那韩军好歹是受过军事训练的,而且多多少少带了些装备。至于什么义军盗匪这类货色,女真人得势时,他们没少干劫掠地方,通敌助纣的勾当。现在西军打回来,又闻风来投,收了也是累赘。

    “听见了么?照吴参谋钧旨施行”杨彦下令道。

    当时,已至正午,杨彦派人去请了徐四徐五,又叫来了吴璘作陪,好不容易在城里寻个还在开门作生意的小馆子,凑凑合合吃个饭。

    “店主,好酒好菜只管上,休问。”杨彦一进去就大声说道。

    徐家兄弟,吴家兄弟随后进来,见这馆子甚是冷清,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食客了。寻张桌子坐下,沾了一屁股灰,吴璘不禁问道:“我说店主,你这里是多久没人来了?”

    那店主怕有五十来岁,穿件棉袍子,脏不拉几,见来的不是着戎装,就是穿官袍,心知是西军的将帅们,不敢怠慢,上前赔罪道:“官人们宽恕则个,世道不太平,我这小店也是苦苦支撑。长官们若是不打回来,我腊月就关门大吉了。”

    “关甚么门?现在女真人跑了,局势会好起来的。”徐胜说道。

    “那是那是,就指着徐大帅给咱出头,长官们稍坐,小人这就去置办酒菜。”店主赔笑道。

    杨彦一怔,脱口问道:“别说这店里,主东、跑堂、厨子都是你一个人吧?那你得弄到猴年?没等你饭作好,老子都成饿殍了”

    “长官恕罪,恕罪。”店主作个揖,慌忙投后面去了。

    徐洪伸手往桌子上摸了一把,全是污垢,店主又当厨子去了。军阶最低的吴璘没奈何,起身到柜台拿了块抹布,将桌椅都擦了一遍。徐胜见状打趣道:“晋卿,你兄弟好歹也是统制官,硬给逼成了跑堂。”

    这一次,吴璘督建朱记关有功在前,又镇守此关让金韩联军不能越雷池一步。虽说在进攻同州的战斗中被活女小败一阵,但瑕不掩瑜。过段时间叙功,少不得升赏。作为兄长,吴玠也替他高兴,嘴上却道:“他资历最浅,替长官们跑跑堂又能怎地?”

    闲话一阵,吴玠言归正传:“诸位,眼下我军收复大片失地,金军韩军据险要坚守,暂时拱不动了。除张宪还在打陕州以外,其他地方战火已熄。在制置司还没有明确指示之前,我们得注意几个问题。”

    “这首先,就是尽快恢复地方上的秩序。除了各级统兵官要约束部属,不得扰民害民之外,还要镇压诸如溃兵盗贼之类,尽力还地方以平静。”

    “其次,方才听杨都统说,连日以来,前来归附我军的人马众多。这事得注意甄别,不能什么人都收,尤其要防备金韩的细作。”

    “再次,诸地刚刚光复,暂时只能军管。除了维护地方治安,和协助百姓恢复之外,对待从前投靠女真,为虎作伥,通敌卖国之人,要予以镇压。如果确系铁证如山,众口一辞,且罪大恶极者,不能手软,该杀就杀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这也是制置相公的钧旨”

    “最后,也是重中之重,我军虽然打胜。但不可轻敌,要密切注意金军韩军的动向,保持高度戒备。”

    说到这里,他向众将问道:“诸位还有补充的么?”

    此时,杨彦见那店主端了一盆热气腾腾的菜出来,补充道:“吃饭。”

    在陕西战场狼烟渐熄之际,襄汉战场上宋军也在积极地布置。折家军大败韩军以后,得到徐绍大力支持的折可求和何灌两人,调兵遣将,集结御营司神武前军和神武后军的主力,积步骑五万余众,准备在颖昌府与敌军主力决战。颍昌府就在开封府的西南,距离东京城已经不远。如果宋军在颍昌府战胜,那么剑指东京,恢复故都就不再是奢望

    受战局顺利的影响,折可求和何灌都很振奋乐观。何灌私下里对折可求说,还师故都,当与太尉痛饮当时,宋军一扫阴霾,士气高涨。老实说,打女真人咱们或许怵几分,但打高世由的烂部队,咱们丝毫不惧

    这一点,韩军统帅高孝恭也十分清楚。他接连败于襄汉,退走颍昌,如果再败,东京都得让出去。从军事意义上来说,东京或者不算什么,但时至今日,大宋朝廷所在的杭州还叫“行在”,不叫京城一旦宋军收复东京,其影响将极其深远,南朝的民心士气将受到极大鼓舞而对伪朝而言,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有鉴于此,在败退颍昌府之后,他火速向大名府求援。他求的,当然不是韩军,而是金军高世由收到消息以后,心急如焚,赶紧派人赴金请兵。然而此时,金国皇帝完颜亶和朝中权贵都忙于权力斗争,无心他顾。他们本就不对伪朝这次出兵抱多大希望,对高世由的请求,完颜亶不屑一顾,予以拒绝。

    身在颍昌府的高孝恭,还没等到大名府的消息,折可求就已经率领宋军高歌猛进,向颍昌进发。

    腊月上旬,折彦野的前军进抵颍昌南部的舞阳县,败韩军七千,又在郾城大败荆超所部万余,折家小将在阵中亲手刺死荆超,将首级斩下送至父帅军前。而后继续北上,轻取临颍县,虎视颍昌府

    折彦野进兵神速,离主力百余里远,高孝恭探到消息,企图在折可求的大军到来之前,吃掉这一部,挽回颓势。遂集结马步军五万之众,铺天盖地杀奔过来。折彦野手中不过数千兵力,因众寡悬殊,退回堰城。

    不久,折可求神武前后军主力赶到,宋军鼓噪而前。扎在临颍的五万韩军,望见宋军主力阵势骇人,又极度恐惧府州折家的威名,竟然不战自溃,逃回颍昌府去。五万人马,算得上一支大军了,一箭未放全部逃走,世所罕见。

    高孝恭气得几乎吐血,他深知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如果不止住这股乱势,那么即将开打的决战结果可想而知。他处死韩军都统制一人,统制十数人,并严厉告诫将士,再有临阵脱逃者,唯死而已

    可就算他再怎么铁腕弹压,也无法重新收拢涣散的军心。就在这种情况下,宋金两军的主力决战于颍昌府。

    两军布阵未毕,高孝恭仗着他有女真人支持的马军优势,趁宋军阵未成,以六千骑掩击。可折家世居府州,跟党项人打了上百年的仗,论骑兵比他玩得溜。折彦文,折彦野二将,引折家马军出击,只两个回合,就杀得韩军骑兵不敢往前。

    气急败坏的高孝恭又驱使大股步军出击,何灌之子何蓟,率常捷军迎战。那常捷军原是童贯的嫡系,当年童贯为了分化西军,广选西陲少壮组成军队,番号常捷,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何蓟带领下,数千常捷军神勇异常,打得韩军步兵连连后退,支撑不住。

    双方鏖战至午时,高孝恭手段用尽,虽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却拿宋军无可奈何。午时一过,折可求吃定韩军锐气已尽,势成强弩之末,果断命令张家兄弟进攻左翼,韩世忠岳飞进攻配合何蓟进攻右翼,他自己催动中军主阵,全力进击

    此时,十万韩军已经打得胆战心惊,毫无斗志。见宋军全线压上,简直是一触即溃何蓟和韩岳二将,轻易撕开韩军右翼,岳飞率部直贯敌阵,所向披靡其长子岳云,使两杆铁锥,见人拍人,见马刺马,于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地

    张家兄弟啃左翼不动,但随后折可求的中军就压垮了韩军的主阵。宋军三路并进,韩军师溃如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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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双喜临门

    第五百三十章双喜临门

    开封府,鄢陵县。

    这个位于开封西南角,距离东京城不过两百六十多里的县城已被溃兵淹没。难以计数的韩军乱兵从颍昌府逃入开封,建制完全被打散,士兵们失去了军官的指挥约束。一边逃跑,一边劫掠村镇,闹得沿途鸡飞狗跳。

    一个村庄内,乱军把方便带走的东西抢了个干净,村中百姓不敢反抗,任由贼兵肆虐。好在,韩军士兵多是两河中原人士,抢东西不手软,但却不似金军那般不问青红皂白地杀人。百姓们就盼望着这些祸害抢了东西赶紧滚蛋。反正世道就这样,谁也没奈何。

    “南军追来了南军追来了”一片惊呼声在村中响起,那些提着包袱的韩兵一听,慌忙把东西系在腰上,背在背上,有马的打马就跑,没马的也撒腿狂奔不多时,就听得村外蹄声大作,百姓们看到一支马队冲进村中。骑士都收拾得精干,手执长枪,催动战马奔驰。一旦追上韩军,就痛下杀手

    他们不过数十骑,却杀得村中成百上千的乱军哭爹喊娘,顿作鸟兽散有一小将,年在二十上下,只穿身棉袍,腰里系条革带,骑了一匹白马,此时却已染成血红色。手里提条铁锥枪,鞍上还备着一支,连刺带砸,如虎入羊群一般追杀着乱军,甚是骁勇

    “小官人,莫追了,上峰有令,止于鄢陵”部下见那小将杀得性起,疾声喊道。

    那小将哪里肯听,一支铁锥枪化作索命牌,一枪下去,立时就勾走一条人命一直杀出村去,追了十几里,直把那这股溃兵绞杀个干净,才引部回来。

    当时,那村中的道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尸首,老百姓骇得不轻。甚至不敢去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他们知道,乱军虽被赶走了,当官军又来了。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不信等着看,这些官军铁定会把抢夺自百姓的财物当成战利品带走,甚至还会闯入民宅,再劫一番。乱世当中,兵匪一家,不是什么稀罕事。

    战马嘴边尽是沫子,喷出团团白雾,骑士也是气喘吁吁,浑身大汗。那小将从马背上跳下,将铁锥枪扔给士兵,打量起村中情况来。百姓大多缩于屋檐之下,不安地看着他们,村中一片狼藉,给祸害得不轻。

    那小将看了一阵,向百姓们喊话道:“本地保正何在?”

    没谁敢搭话,有个胆大的,回了一嗓子:“保正住在东头。”

    “那劳你去唤来,我有事嘱咐他。”小将说道。

    见他说话客气,那回话的汉子离了家,跑到村东头请了保正过来。至小将跟前,战战兢兢地行个礼:“小人乃本地保正,敢问官有何吩咐?”

    小将还他一礼,朗声道:“这村中乱军尸首,劳你组织人手搬了出去掩埋,所掠财物,也请归还原主。”

    保正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谁的部队,竟有这等好事?把财物归还我们?心中不敢相信,遂说道:“不敢不敢。”

    “嗯?怎地不敢?有难处?”小将倒有些疑惑了。

    此时过来一个都头,是个老兵油子,见保正如此状态,喝道:“让你**就干,我们是正经的官军,决不会取你一分一毫。”

    语毕,又对小将道:“小官人,百姓把我军当成那祸害地方的烂部队了。”

    小将闻言,宽慰道:“保正休怕,我们是朝廷的禁军,有军法约束,决不骚扰地方。你放心去办吧。”

    保正半信半疑,拿了铜锣满村敲,告知百姓前来帮忙搬运尸首,取回财物。那些官军竟也不在村中逗留,都在村外野地上稍事休整,拿了又冷又硬的干粮啃。百姓们看在眼里,觉得过意不去。

    保正与村中长者商量,官军赶走了溃兵,且秋毫无犯,现在冒着寒风在外头喂冷干粮,咱们好歹也给弄点热汤水去,算是劳军吧。随后布置下去,百姓群起响应,这家整锅热汤,那家蒸笼馒头,扶老携幼地送出村来。

    哪知,他们这番意,军汉们却不敢领情。没有一人去拿百姓的饮食,只顾吃着干粮。百姓请保正去跟那年轻的统兵官说,却得到回答说,军法森严,不敢有违,若拿了百姓一瓢一饮,也是死罪。百姓们闻听此言,都很感动,执意要送。

    “岳指挥,百姓一番盛情,也不好拒绝。弟兄们啃着冷货,也吃得难受。不如给些钱,算是买的如何?”那都头向小将请示道。

    那小将姓岳,名云,乃神武后军副军统制岳飞之长子,听了这话,见手下的弟兄们追杀大半天,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也确实辛苦。思之再三,终于点头同意。

    趁军汉们饮食之际,保正上前问道:“敢问官人,是何人部属?”

    “哦,我等乃御营司神武后副军,长官乃岳飞岳统制。”有人回答道。

    保正吃了一惊,脱口问道:“莫非昔年在东京留司守勾当的,岳飞,岳鹏举?”

    “正是,老丈识得我统制官人?”军汉们问道。

    那保正一拍大腿,并不回答,而是转身向百姓喊道:“此岳爷爷军”

    百姓一片欢腾,昔日岳飞在东京留守司供职,曾经在此地驻扎过。其部纪律严明,号称“冻死不拆屋,饶死不打掳”,百姓印象深刻。一听说是他的部队,如何不喜?这回咱们有盼头了,岳爷爷打回来了看这样子,官军怕是要收复东京呐

    嘉定四年正月,折可求在襄汉战区取得重大胜利。击溃韩军十万,战果难以统计。高孝恭率残部退入东京,企图负隅顽抗。折可求与何灌商议,有心再集部队,筹办军需,一举拿下东京,恢复故都,把韩军赶过黄河去

    为了指挥这场战役,折可求把指挥部设在了颍昌府,其前军屯于鄢陵县,直接威胁东京。一面整顿部队,一面向杭州行在请求粮饷军需。

    颍昌府,在韩军溃败之际,府城遭到严重破坏。官军进城,正尽力恢复秩序,街市上,随处可见士兵与百姓一道清理废墟,重拾家园。

    颍昌府衙,已被充作帅府,西军元老,当朝太尉折可求坐镇此地,正积极谋划收复东京。一支马队奔至府门前停下,荆湖宣抚使何灌下得马来,望着城中热闹的景象,不禁叹道:“折太尉于戎马倥偬之际,不忘民生,真难能可贵。”

    语毕,引众直役府衙而入,那把守的兵将谁不识得何宣抚?纷纷行礼,恭迎入内。时折太尉正于节堂之上点阅众将,何灌也不去打扰,一直等折家将领们鱼贯而出,他方才去见。

    “太尉一举击溃贼师,震动中原,可喜可贺啊”何灌一入节堂,就向折可求抱拳道。

    折可求抬头一看,慌忙下得堂来,还礼道:“何少保谬赞若非宣抚少保鼎力支持,哪有此胜?快请花厅奉茶。”说完,亲执何灌之手,一直拉到花厅上。

    军汉奉上茶,两位手握兵柄的当朝重臣吃罢,何灌即问道:“如今高逆孝恭败退何方?”

    “已查明,高孝恭率残部退至东京,企图负隅顽抗。我欲集重兵往攻,一举克复故都,何宣抚以为如何?”折可求道。

    何灌喜形于色,击扶手赞道:“诚若如此,中兴之功,太尉当为第一”

    “不敢不敢,这都有赖于朝廷支持,将士效死。”折可求谦虚道。他出身番将,如今虽居高职,手握重兵,其子侄皆显要,却不改谨慎的本色。

    “太尉过谦了。”何灌摆手道。“只是,此役进展顺利,超出预期,若要打东京,恐军中粮饷不足敷用,还要早作准备才是。”

    “我也正有此意,须得向行在多请些粮饷军备才行。”折可求点头。

    正说着,忽见一员小将奔入花厅,先对何灌行个礼,口称见过宣抚相公。

    “哈哈,折家小帅每每为先锋,立得好大功劳真是虎父无犬子”何灌大笑赞道。

    折可求亦笑,随即向儿子问道:“何事?”

    “父帅,儿于外间巡弋,遇一马队自南而来,经询问,乃川陕宣抚司官员,领头的乃干办公事,名叫赵开,本欲往江南,闻听何宣抚与父帅在颍昌,特来拜会。”折彦野禀报道。

    川陕宣抚司?

    此次伪韩挑起战端,陕西必定不能置身事外,也不知道现在西北情况如何?徐子昂受命节制西军,充任制置使,他能镇得住局面么?

    这在场两名重臣,何灌曾经提携过徐卫,又是徐卫之妻张九月的姨父;折可求曾经率折家军在河东平阳救援徐卫,而后合师一处,取得定戎大捷,他率折家军下江南时,紫金虎还亲自到潼关送别。

    论起来,这两人都跟徐九关系匪浅,因此急欲知道他的消息。见有官员自川陕而来,急忙命请来相见。

    不多时,一官员入内,年五旬开外,个头显得有些短小。但他千里而来,舟车劳顿,此时却衣冠整齐,丝毫不见凌乱。而且这人身上,少一分威仪,却多一分精明。名叫赵开,四川遂宁人,现任川陕宣抚司干办公事。

    进来之后,折彦野向他介绍道:“此乃荆湖何宣抚,上座者乃家父。”

    赵开听罢,即向何灌施一礼,又向折可求施一礼,朗声道:“下官赵开,见过两位相公。”

    何折二官都点头,何灌让他坐下,直接问道:“你,欲往何处?”

    “下官奉本司徐宣抚之命,往诣行在,上报川陕近况。”赵开回答道。

    见他虽居干办之卑职,但应答之间从容不迫,折何二人都高看他一眼,语气随即缓和。折可求原为西军帅守,心系故土,因此迫不及待地问道:“赵干办,陕西可有战事?”

    “已无。”赵开道。

    “已无?怎地?伪韩未犯陕西?”何灌眉头一皱。莫非此番伪韩进兵,只图襄汉?

    “非也,去年伪韩在陕西大起兵戈,并得女真相助,集结数十万大军进犯环庆秦凤两路。”赵开摇头道。

    此言一出,折可求何灌皆惊我襄汉战场,敌以韩军为主。陕西既有金军相助,恐怕事态不妙啊。慢,这赵开说“已无”,莫非……

    正惊疑时,赵开补充道:“然西军将士,在川陕宣抚司领导下,受陕西制置相公徐卫指挥,于凤翔府和庆阳府两处大败金韩联军,斩获无数。下官离开四川时,西军已复京兆耀州等地。此行,便是向行在报捷。”

    折可求霍然起身,惊问道:“当真?”

    “下官怎敢拿这等大事玩笑?”赵开笑道。

    何灌折可求对视一眼,均感欣喜。西军到底是西军啊鄜州败得那么惨,接连丢失多个府州,没想到,现在居然一举扭转战局徐子昂刚刚升任陕西制置使,就立此大功,他在西军中的地位,算是稳了。

    当下,两位重臣细问战事经过,赵开虽为文吏,但却侃侃而谈,说得活灵活现。又提及徐处仁苦心经营,徐子昂运筹帷幄,川陕的局势已大见好转。

    “下官临走之时,徐宣抚特意交待,经过荆湖江西,若有机缘,得见折太尉何宣抚,当代为致意。因此,下官行至襄阳,得知两位相公俱在颍昌,所以前来拜会。”赵开道。

    何灌听罢,笑谓折可求道:“太尉,西军击败强敌,收复失地,你我可不能让徐宣抚徐制置专美于前呐。”

    折可求频频点头,今年可是好兆头啊陕西中原接连奏捷,伪韩的攻势可以说已被粉碎自宋金开战以来,这还是头一回

    又说一阵,何灌提议,既然川陕向行在报捷,咱们襄汉战场也不要落后,当派遣官员,同往杭州报捷。双喜临门,也好叫天子与朝臣欢喜。

    正月下旬,杭州。

    这个春节,杭州行在的大宋君臣过得很艰难。原因无他,伪韩挑起战端,金国从旁协助,怎不叫人闹心?前两年金军破陕西,陷中原,兵锋直抵长江,打得大宋几无还手之力。这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高世由这种货色也敢来欺负咱们?他从前只是区区西京留守司,叛国投敌之后,竟在两河僭越称制唉,乱世一起,群魔乱舞啊

    若说杭州的官家和朝臣们只是担心,那么身为宰相的朱胜非和徐绍则顶着巨大的压力,又尤其是徐绍。他身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又兼任御营使,可以说是这次抗战的总指挥。战局的胜败,直接关系到他的相位。因此战端一起,他就殚精竭虑,苦心谋划,因操劳过度,在腊月时病倒,可他无法休养,只得带病主持朝廷日常事务。

    赵官家很担心他的病情,派了御医跟着他,并随时向皇帝汇报他的情况。没奈何,大敌当前,山河破碎,现在满朝都指望着他。

    中书省,政事堂。

    徐绍在他的办公堂里,正一边咳嗽,一边办公。此时的徐绍,早已不见当年的神采飞扬。须发花白,脸上皱纹密布,活像块风干的橘皮,整个人比在陕西时还消瘦。他脚下虽然摆了个炭盆,可一双手仍旧不停地发抖,连批阅文件,也难以下笔。

    实在撑不住,他放下笔,背靠着椅子,咳得肺都要炸开来。外间的佐官听到动静,进来问候道:“相公,可要唤御医?”

    徐绍咳嗽不止,连连摆手,好一阵才缓过劲来,一双眼睛咳得通红,喘息道:“罢了,本相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便是请动了御医,也只开些清肺的药。那方子,本相都会背了。”

    说到这里,又咳一阵,随后问道:“有前线的消息没有?”

    佐官怕他失望,宽慰道:“可能正在路上……”

    “有就是有何必拿话诓我?”徐绍怒道。

    佐官骇了一跳,正要如实回答时,外头已响起一声喝:“枢密相公到。”

    徐绍抬起头来,枢密使是西府长官,一般不到政府来。但枢密掌全国兵务,前沿的战报必先至枢府,现在枢密使过来,莫非有信了?

    片刻之后,许翰风风火火进来,跨门槛时一个不慎,被绊倒在地。慌得佐官上前扶起,徐绍也起身走出案桌,怪道:“我说许枢密,你也一把年纪了,怎地这般不小心?摔着没?快来,坐下说话。”

    许翰手里死死抱着什么东西,被扶起来以后,顾不得疼痛,激动万分地说道:“徐相苍天有眼呐”

    “怎地……”徐绍瞪大了眼睛。

    “大捷大捷”许翰晃动着手里的银牌,声如洪钟。他这一声吼,已然惊动中书省各司各房官员,都云集徐绍办公堂外,翘首期盼佳音。

    徐绍愣了片刻,一把抢过两块银牌,嘴中问道:“何处大捷?是陕西么?”

    “陕西襄汉都奏捷两司官员同时抵达行在”许翰难以掩饰兴奋。

    一听这话,堂外一片哗然两处都奏捷?这可是双喜临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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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满朝欢腾

    第五百三十一章 满朝欢腾

    徐绍年过花甲,目力不济,当时就紧紧攥着那两块银牌到窗户下,侧着头,将牌子拿得远一些,眯着眼睛看了起来。首先是荆湖宣抚使何灌以及折太尉奏颍昌大捷。神武前军,神武后军在襄阳顶住韩军猛烈攻击之后,积蓄力量,一举反击成功。迫使韩军一再后退,于颍昌展开决战。宋军大败高逆孝恭,斩获无算,现前军已扎在鄢陵,虎视东京。何灌和折可求在捷报中还提到了准备发动攻势,收复故都,请求镇江行在补充粮饷军备。

    看完这一块,徐绍迫不及待地将第二块翻上来。却是川陕宣抚使徐处仁奏凤翔庆阳大捷。言去岁八月,金韩联军数十万寇庆阳凤翔二府。宣抚司领导抗战,在陕西制置司直接布置指挥之下,西军于庆阳凤翔两地皆击败金韩联军。光复京兆耀州等地,目前正趁胜追击

    徐绍看罢,手握两块银牌仰头长叹不容易啊两处战场都取得重大进展,此诚为宋金开战以来未有之事虽说此次战争是伪韩挑起,金军只是从旁协助,但宋军毕竟在此役中扭转自第二次隆兴和议以来的颓势,必将大大鼓舞民心士气

    那云集堂内外的政府官员,见宰相如此神态,面面相觑,到底怎么个情况,徐相倒是给句准话啊

    良久,徐绍举起两块银牌,大声说道:“陕西襄汉皆传捷报,我军大胜”

    欢呼声响成一片官员们都面露喜色,议论纷纷不容易啊不容易这个年过得艰难,到现在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当下,各司官员都向宰相和枢相道贺,那政事堂里一派喜气。但徐绍终究是久经官场,心思如此大事,当立即奏报官家,趁开年之际,布告天下,振奋军民士气当下,便召集了枢密正副,参知政事,又请来了首相朱胜非,一班宰执大臣联袂入宫面圣。

    行在迁至杭州以后,朝廷在此兴建宫室,历时两年,现已初具规模。又尽移镇江旧宫之器具,皇帝才算在杭州落下脚来。

    当时,宰执大臣满怀激动,一帮老头互相搀扶着到了禁中。至垂拱殿外,让内侍去请天子,几人就立在殿外台阶之上,兴致高昂地议论起来。

    首相朱胜非表现得非常活跃,满面喜气地说道:“这正月还没过完,就捷报频传,诸位,咱们一班宰执正好借此机会,请官家改年,以庆大胜”

    “朱相此言甚是新君登基,本就该更改年号,官家践柞以来,仍旧延用太上皇年号,甚为不妥,此时不改更待何时?”枢密使许翰大力赞同。

    “光是改年不行,如此盛事,当升赏百官,大赦天下不如此,不足以彰显”参知政事秦桧朗声道。

    众官七嘴八舌,各抒己见,唯次相徐绍不发一语。在大宋官制中,尚书左仆射虽是首相,但尚书右仆射执掌中书省,而中书省就设在皇宫之中,因此更亲近皇帝,一等一的实权派。

    见徐绍不表态,秦桧问道:“徐相以为如何?”

    徐绍微微一笑,淡然道:“喜事嘛,总该庆贺庆贺。”就这么一句,别的没有。他不是不欢喜,也不是想扫众人的兴,而是另有考虑。确实,这一次宋军大获全胜,两个战场都取得重大进展。

    但是,一定要清醒认识这次战争。此役,是由伪朝发起,韩军挑头,女真人缩在后面。这与以往金军为主有所区别,咱们不宜太过张扬。因为,这一回咱们败的是伪朝,女真人后续会有什么反应,还不得而知。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把金军打得狂退数百里,那才是真正值得大庆特庆的时候。别说什么升赏百官,大赦天下了,就是官家召群臣宴会,让我去跳舞都没问题。

    说了一阵,有内侍出殿知会,言官家驾到,召宰执晋见。

    当下,朱胜非徐绍二相,引众大臣整理衣冠,踏入殿中。至今尚未及弱冠的当今天子赵谌,身穿黄袍,上顶幞头,作寻常装扮,高居于御案之后,一脸茫然。内侍匆忙来请,言宰执大臣齐集垂拱殿外求见,赵谌满头雾水,不知何事。当众臣推金山,倒玉柱,施大礼高呼万岁之后,他点头道:“众卿免礼,宰执大臣齐集,所为何事?莫是前线有不测?”

    他这一句话,噎得大臣们半天说不出话来。皇帝脑子里怎么尽想着不测?

    徐绍侧头对枢密使许翰使个眼色,后者会意出班,兴高采烈,声如洪钟地奏道:“恭贺官家仰天子神威,将帅用心,王师于陕西襄汉两地接连奏凯今两地捷报同至行在,诚为十数年来未有之有盛臣等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众臣齐声唱道。

    赵谌仍旧一脸疑惑,没回过神来,甚至皱着眉头问道:“果有此事?”

    众臣又是一怔,此等大事,还能有假?我们再大胆,也不敢戏耍天子朱胜非出班奏道:“官家,前线银牌快马送捷报至行在,千真万确”

    赵谌还是不敢相信,太上皇在位时,被打得那么惨,现在我大宋还得称金为“伯”,朕一登基,就打胜了?目光在群臣中扫过,最后落在徐绍身上,发现他还站着,忙吩咐内侍搬来椅子赐座,随后问道:“徐贤卿,果真两地奏捷?”

    徐绍谢座之后,回答道:“襄汉战场,何灌折可求大败韩军于颍昌府,眼下屯兵颍昌,正请朝廷发拨粮饷军械,要一举收复东京陕西战场,西军击败金韩联军,光复多处州府。并无半点虚假。”

    赵谌见他都如此说,心里才信了。面上露出笑容,显得有些不适应,左右张望着,对内侍道:“朕今早起来,便觉着这心也跳,眼也跳,估摸着有什么事,今果不其然,前线大捷”

    有内侍省押班,俯身贺道:“此乃官家之神威所至,王师奋勇,以致丑类败北”

    赵谌频频点头,欣喜万分,只是他从来没有面对这种事的经验,遂向众大臣询问道:“逢此盛事,这,朕该当如何?”

    参知政事秦桧当即奏道:“眼下,官家当登资政殿,受百官朝贺。而后,拟定相关庆典,再详议升赏之事。”

    赵谌一时不决,片刻之后,道:“诸卿稍待,容朕细细思量。”

    听了这话,众大臣心里雪亮。官家不是要自己考虑,只怕我们前脚一走,天子后脚就得奔往隆庆宫,去请示太上皇。咱们这位天子也不知是怎地,这历朝历代的少帝,无不期盼能有亲掌朝政的一天。可他倒好,登基数载,无论朝中大事小事,都跑去请示。最先,不但请示太上皇,还要征求太皇太上皇意见。这一年来,道君那里也不去了,就在太上皇跟前作乖儿子了。

    总这么搞下去,算怎么回事?

    许翰是个直臣,又身居西府首脑之尊,见状劝阻道:“官家,这些许都是既定礼仪。”言下之意,就是不用跟谁商量,也不用考虑了,赶紧地,把这喜讯传出去吧。

    但赵谌沉默不言,立在他之下的内侍省押班,名沈择者,见状道:“诸位相公,官家见兹事体大,总要考虑再三才是。”

    许翰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我等宰执大臣于君前奏对,哪有你中官插言的份”

    内侍只是负责侍奉宫内,按制度,在宰执大臣面前屁都不算。可那沈择见许翰斥责,竟面现怒容,好在看到殿下有徐绍这样的重臣,不便发作,悻悻地把头扭到一旁。

    赵谌见此情形,赶紧说道:“既是既定礼仪,那就不必再议了,照此施行吧。”

    当下,宰执退出殿去,准备召集在京升朝官入禁中,让天子在资政殿接受百官朝贺。这一头,赵谌下了殿,便带着内侍风风火火地往隆庆宫撵。那隆庆宫修建于诸宫之前,专为安置太上皇赵桓以及太后。

    赵谌赶到时,正看见太上皇在内侍搀扶下,在宫前回廊勉强行走。风疾这种病,随时节变化而病情反复。赵桓倒也强心,自从退位之后,没有朝政的压力,他无事便叫内侍搀扶,尽力恢复。朝中大臣闻听此讯,曾私下议论,说太上皇如此行事,怕有复辟之意。只是这话也说说而已,他就是想复辟,谁支持他?前些年他和耿南仲搞的那些事,弄得天怒人怨,至今让人记忆犹新

    “太上,官家来了。”内侍望见皇帝匆匆而来,忙对赵桓说道。

    赵桓勉力侧身看了一眼,赵谌已经赶上前来,亲手扶住了他,恭声道:“太上皇不可操之过急。”

    “有事?”赵桓见儿子神情有异,立马询问道。

    “喜事。”赵谌笑道。

    “喜从何来?”赵桓不走了。

    “方才,朱胜非徐绍等宰执入宫晋见,奏陕西襄汉两地大捷官军击败金军韩军的进攻,斩获无算,并光复多处府州。”赵谌道。

    太上皇听了这话,脸上竟闪过一丝落寞。怎我在位时,就被打得一败涂地?此子年少无知,初一践柞,军队就获大胜?一念至此,他故意问道:“果真?怕是前线将帅虚报战功,朝中宰执蓄意蒙蔽吧?”

    赵谌竟被问住了,犹豫道:“当不至如此,西军复京兆耀州等地,迫退金韩据陕西东部。何灌折可求于颍昌府大败高逆孝恭,正准备收复东京。”

    收复东京?都打到这份上了?赵桓吃了一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轻轻推开皇帝,扶着那栏杆若有所思。赵谌立在他身后,恭恭敬敬,不多言不多语。

    东京是大宋首都,隆兴和议以来,已割于伪韩。不料何灌折可求如此了得,他们若真光复旧都,中原势必大震连带着山东,江淮等地也会受到影响……

    好大一阵之后,赵桓侧首问道:“徐绍他们意欲何为?”

    “宰执大臣请朕临资政殿,接受百官朝贺。再拟定相关庆仪,并叙功升赏。”赵谌如实回答道。

    赵桓嗯了一声:“这些可以照办,但后续兵务,皇帝要慎重。”

    “怎地?太上皇的意思,不宜继续用兵?”赵谌疑问道。

    赵桓一时无言,随后道:“此事还不说,你且顺应外朝之意,把该作的事作足吧。”

    赵谌应下,又上前扶了老子,缓步前行。赵桓一边训示道:“皇帝新近践柞,于在外带兵的将帅无恩,借此机会,你不妨施恩于诸帅,树立你的威信。”

    赵谌闻言作难道:“似江西宣抚折彦质,荆湖宣抚何灌,俱已位极一品,朕如何施恩?”

    “折家世居府州,本为番将,如今到了内地,自然小心谨慎,你要大力提携。如折彦质,可进太保。折可求已升太尉,暂时不动。折家子侄,有功者,不妨超擢。何灌可授‘开府仪同三司’,其子何蓟可建节。折家因其身份特殊,不会有外心,何家当年有拥立之功。这两家,你都要尽力拢住。军队无小事,万万大意不得。”

    赵谌唯唯诺诺,让内侍替他记下,好照此办理。

    突然想起一个人,皇帝问道:“太上皇,陕西如何处置?此番西军击败强敌,一扫鄜州之阴霾,劳苦功高。”

    赵桓沉吟道:“徐处仁是作过宰相的,且经营川陕有功,可晋爵国公。”

    “陕西制置使徐卫呢?”赵谌又问。

    一听到“徐卫”两个字,赵桓蹒跚的脚步就又停住了。

    “徐卫,徐卫……”喃喃念着这个名字,赵桓像是有些纠结。说起来,徐九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徐九执掌西军兵权,也符合他当年的规划。现在,徐卫领导西军取得大胜,按理说,怎么封赏都不为过。可是,却有个徐绍在朝中……

    沉思良久,觉得徐绍是徐绍,徐卫是徐卫,不能混为一谈。再说了,以徐子昂的本事,他才不会像个乖孩子一样,对叔父言听计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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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最年轻的节度使

    第五百三十二章最年轻的节度使

    一念至此,谓赵谌道:“徐卫你要特别用心,他是为父当年亲自栽培的武臣,忠勇无双,屡立奇功,虽然年纪轻,资历浅,但在军中颇有威望。如今他执西军兵柄,朝廷应该倚若长城。你没见过他,也没有丝毫恩惠加之其身,乘西军大捷之际,对徐卫及其部属要重赏,以彰显你作为天子的浩荡天恩。”

    赵谌听得云山雾罩,请示道:“具体……”

    “首先,徐卫必须建节,早在当年他往河东镇抚时,我就许诺让他建节,拖了这么多年,再不给他,实在说不过去了。他的爵位,可以提至县公,也不知他有子嗣没有,若有,其子可特授官阶。其次,你要亲笔草诏,高度褒奖他。还有,徐卫在陕西处境也难,他不是缺钱么?你大方一些,赏笔钱给他。”

    “多少合适?”

    “一百五十万贯,你就说是赏给他个人。以徐卫的作风,这笔钱他也会绝大部分充作公用的。”赵桓滔滔不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仍旧是皇帝,在教导太子呢。

    “此外,他领导西军抗战,斩获颇丰,你可以按照惯例,让陕西派人到行在来献俘。徐卫若有子,年纪应该也不大,不行就让他侄子来。到时你再提拔一下他侄子,总之一句话,要让徐家感受到皇帝无微不至的关怀和超出寻常的信任。”

    赵谌一一记下,临走之时,赵桓再三嘱咐他,搞庆典封赏什么的,尽管弄。但涉及到后续用兵事宜一定要谨慎,皇帝依言应允。

    次日,赵官家穿绛纱袍,顶通天冠,盛装驾临资政殿,接受百官朝贺,庆祝前线大捷。随后,依宰执大臣所请,为纪念宋军所取得的胜利,改年号为“建武”,嘉定四年是为建武元年。

    本来,根本朝中大臣的意见,还想大赦天下,升赏群臣,隆重地庆贺一番。但因为有宰执大臣反对而作罢。只是布告天下,以振奋民心士气。紧接着,赵谌命有司草诏,嘉奖前线将帅,对于陕西制置使徐卫,皇帝御笔亲书,写成嘉勉诏书一道,在正式封赏还没出来之前,先让内侍带着,并赐御用之战袍器甲,加急赶往陕西。

    消息传出以后,朝野震动,举国欢腾被第二次隆兴和议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宋军民闻听喜讯,奔走呼告

    在举国上下为前线大捷而振奋之时,徐绍有意推动光复东京一事。然数次奏请,皇帝皆态度暧昧。就连他请求拨给襄汉战区粮饷军备一事,也没能成功。实在被逼得急了,赵谌说出心里话。

    前线取胜,固然值得高兴。但收复东京,影响不比其他。伪韩咱们是不怵,但女真人还是得忌惮几分。万一因为咱们收复了东京,激怒了女真人,其倾举国之兵来攻,如之奈何?仗打到现在,官军不但完成了防守任务,甚至一度反击,已经足够了。总而言之一句话,见好就收,不要太贪心。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大了,咔,容易扯着蛋。

    徐绍很不以为然,老九在陕西,大败金韩联军主力,俘伪韩齐王高孝恭之子高宛,并阵斩金军万户一人,千户七人,俘金军猛安谋克一级军官十数,甲士以千计。这个耳光打得难道不痛?还不够激怒女真人的?

    但皇帝态度坚决,首相朱非胜和参知政事秦桧也支持这个意见,徐绍也不可能独断专行,只能作出妥协。命前线部队班师,固守襄汉即可。前线的折可求和何灌接到这个命令,虽然很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班师回襄阳,折家军随后撤回江西。

    宋嘉定三年的这场战争,以宋军全胜,韩军惨败而告终。高孝恭在宋军撤退后,在东京草草作了布置,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大名府。伪朝上下一片惊恐,河北之民却欢呼雀跃,以为光复在即。

    此事,在金国国内也引起极大震动。尽管金国君臣并没对伪韩报多大的期望,但实在没料到败得这么惨。尤其是在陕西,光是金军就动用六万人,何以一败涂地,丢失大片城池土地?

    在金廷的检讨中,粘罕一派的人马拿这个事大做文章。认为陕西之败,就是因为朝廷整乱西路军导致的。试想,西路军跟陕西的宋军纠缠多年,十分熟悉对方的情况。朝廷却把诸多西路将领解除兵权,召回朝内,使得军心动摇。临战之时,又派没有与西军作战经验的赤盏晖去节制部队,焉能不败?

    粘罕亲自建议,现在陕西的局势危急,应该马上把击败过徐虎儿的耶律马五放回去,让他主持陕西的军事以挽回颓势否则,陕西有全部丢失的危险

    但此时,金帝完颜亶,以及完颜宗干,完颜宗弼等权臣,已经准备对他下手,彻底瓦解他的势力,哪会听他的建议?

    在完颜宗干的建提议下,金廷决定对宋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软的方面,就是废除伪韩,算是给南朝几分面子。硬的方面,则是要求南朝遵守第二次隆兴和议,宋军退出在这次战争中占领的地区。

    宋建武元年三月,陕西再传喜讯。张宪率部攻克陕州,夺取潼关,一举打通陕西与河南的联系。这也就意味着,西军直接威胁到中原地区,一旦有变,西军不但可以固守陕西,还可从潼关出兵,进入河南。

    不久,从杭州行在出发的内侍带着天子诏命赶到秦州。这道诏书,对西军取得的战果给予了高度评价,并对徐卫个人予极大的褒奖。赵谌在这道亲笔诏书中写道“金人扔大兵而来,有吞噬川陕之心,卿难保关克敌,收复失地,挫彼虎狼之锐而壮朕兴复之威,非谋以济勇,能若是耶?”

    接着,赵谌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徐卫的信任和期望。“更在不骄其志,益厉军情,则所谓济朕莫大之业者,非卿而谁?”

    最后,就有点亲切过头了。赵谌在诏书中说“闻听奏捷,朕甚是欣慰,但恨阻远,不得抚卿背而慰朕心也已降亲笔,授卿镇西军节度使,继以朕所御战袍,器甲等物赐卿,想必已达。今朝廷见议赏典,先飞此数字,聊写朕怀。”

    看看,我恨山高路远,不能亲自抚摸你的背,以慰我爱你之心……

    也不知这封诏书,是谁给皇帝打的草稿,写得太暧昧了。徐卫堂堂大帅,军队领袖,铁一般的汉子,让你抚摸他的背?

    但不管如何,徐卫总算是熬到“节度使”,建节了。从所周知,节度使在宋代只是从二品的虚衔,没有自己的领地,也没有任何权力。但对于大多数宋军将帅而言,这几乎是他们晋升的极致,能“建节”那是天大的荣耀。以至于,正二品的太尉,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其意义反不如建节重大。

    到了四月,朝廷正式的封赏下来了。徐卫晋爵“县公”,再升就是郡公,而后就是国公。这让紫金虎不但成为大宋最年轻的节度使和县公,更使得他有了超高的待遇,其地位和物质方面与从前大为不同。

    在此之前,因为徐茂、徐彰、徐绍三兄弟的缘故,徐家被朝廷往上追荣三代,给已经不在世的徐家先祖追封官爵。这一回,因为徐卫的功劳,朝廷又把徐家往上追荣六世。

    除了这些虚的以外,实际的也不少。皇帝亲赐他一百五十万贯钱,他的发妻张九月,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二品命妇。

    紫金虎的部属,以及其他西军将领也得到了格外的封赏。比如在敌前指挥的杨彦,授四品承宣使,成为“预备节度使”,守关有功的吴璘,授五品观察使,并带“侍卫亲军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的头衔。还有徐四徐五,俱得“诸卫大将军”的从三品虚衔。

    熙河帅姚平仲这回虽然没有什么奖赏,但他的弟弟姚必隆率八千熙河羌汉勇士助战,徐卫为其表功,也升了个正六品军阶。

    通过胜仗,使西军重拾信心,一扫阴霾。通过朝廷的封赏,使将士各得其值,上下欢喜。徐卫在西军中的地位算是稳稳当当了。

    四月,川陕最高军政长官徐处仁亲至秦州,接见西军将帅,表彰功劳。同时,与徐卫商议今天川陕的走向。两位西部长官取得一致意见,西军接下来要作的,那就是积蓄力量,准备收复全陕,把敌人赶过黄河去。

    就在这时,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

    金国皇帝完颜亶,鉴于伪韩已失去其作用,并成为大金国的累赘,引起金国权贵的强烈不满。遂决定,废除伪韩,降韩帝高世由为王,同时罢黜伪韩所立的中央朝廷。由金国直接派出官员管理从大宋夺取的地区。

    这还不算完,完颜亶根据大金国的事业发展顺利,决定把都城迁到幽云地区的燕山府,以便加强对华北的控制。忙完了这些,大金国便向南朝派出了使团,解决去年的宋韩战争遗留问题。

    其实说白了,主要就是一个事。想让大宋皇帝命令徐卫,把西军撤到凤翔府一线,仍以第二次隆兴和议所规定的内容为准。

    金使一到杭州,就把这事提了出来。朝中舆论大哗什么玩意?我西军将士流血牺牲,徐处仁徐卫费尽心机才把京兆、耀州、宁州、坊州、华州、陕州这些地区夺回来。你现在红口白牙,就一句话想让我们交出来?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再说了,现在西军已经打破了陕西宋金两军的实力均衡,收复全陕的苗头已经出现了,我们凭什么交还给你?想自毁长城是怎地?别作梦了

    金使见宋廷这个态度,竟赤luo裸地威胁。怎么?不答应?那是不是想重回战争状态?我们自己派军队去取?赵谌觉得这个事挺难办,他自己没主意,因此请示于太上皇赵桓。

    在此之前,赵桓已经在背后阻止了何灌折可求收复东京。其目的,就是不想太过刺激女真人。没想到,女真人还是受刺激了,现在来强要陕西,如何是好?答应吧,好像不甘心,朝中大臣和在外将帅肯定有意见。不答应吧,万一又打怎么办?伪韩咱们能打过,大金就不好说了。

    思前想后,赵桓想到了一个办法。现在宋金在南方,是以长江为界。这太危险了,长江天险女真与我共有,万一他发展水师,哪天一不如意,直接打过长江来,我们往哪跑?既然大金国想要陕西,那也不能白要,你得拿淮河地区来换,咱们以淮河为界如何?

    这个提议,次相徐绍极力反对,枢密使许翰强烈反对,参知政事秦桧也反对,只有首相朱胜非赞同。他认为,为了确保江南的安全,留出缓冲地带,拿半个陕西换淮南,值得。

    徐绍跟朱胜非的关系本来不错,但在这件事上撕破了脸皮。陕西那是什么地方?你朱相没在西部呆过,不清楚。那我来告诉你,关中,是成就王霸之业的所在。进,可出潼关攻中原,渡黄河打河东,退可据山险保四川。就算到了现在,陕西也仍旧是大宋恢复的希望所在,如何能让?你担心女真人与我分享长江天险,但是不是忘了我军还据着襄汉,威胁着河南?女真人想在江北安心发展,哪有那么容易?

    宰执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可有太上皇在背后策划的赵谌硬气了一回,乾纲独断,让朱胜非主持这个事,并派内侍沈择与其一道,跟金使接触。

    金使听到这个建议,自己也作不得主,遂请南朝派使臣与他一道去燕山府,拜见金帝。

    两国使节星夜兼程赶到燕山府,金国朝廷一听这事,都乐了,想什么美事呢?你们已经据着襄汉重镇,又想图谋淮南?我们要是把这个地区还了,你们是不是还想在这片地区经营经营,积蓄力量,准备恢复故土啊?这事没得商量,想也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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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三章 有钱有钱要粮有粮

    第五百三十三章 有钱有钱要粮有粮

    金国断然拒绝,拿淮南换陕西的事情谈崩,女真人仍旧强要陕西半壁。这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杭州的赵官家爷俩也觉得大金国忒那啥了,思前想后,终于硬了一回,也一口拒绝了金国的要求。

    在得到南朝明确表态以后,金国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其实,它如果诈呼几句,威胁几句还好,这屁也不放一个,反倒让大宋君臣忧心。徐绍认为,金国很有可能拿这件事情做文章,不得不防,宋军的军备应该继续加强。

    皇帝支持他的意见,命他全面主持政府日常事务,并以御营使的身份,统筹军事。徐绍手握大权,开始大刀阔斧地整顿军政。要增加国力,首先靠什么?当然是经济,没钱什么事也办不成。大宋虽然沦亡半壁,但幸好,钱粮重地还在。南方的经济基础非常好,工商业极为发达,但要应付频繁战争所带来的巨大开销,仍旧有些捉襟见肘。这段时期,想节流那是梦话,只能是开源。徐绍把整顿的重点放在海外贸易上,原因无他,海外贸易是一桩暴利买卖。

    而且,大宋有成熟的海外贸易基础。泉州港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贸易港口,与大宋保持贸易往来的国家,多达数十个。并且朝廷有专门管理海外贸易的行政机构,市舶司。最盛时,山东、两浙、福建、广东都设有市舶司。但后来因故,只保留了广州市舶司。

    有鉴于此,徐绍决定,重新在两浙和福建设立市舶司。并废除以往市舶司由地方行政长官或是转运使管理的制度,提举市舶司一职,由中央直接派员,统一管理。大力支持和鼓励海外贸易。

    同时,徐绍也清醒地认识到,海外贸易只是开源,基础还在国内。他又会合有司,出台一系列政策,加强国内工商贸易。务求增强经济实力,为国防作后盾。

    但是,他这一切政策,只限于荆湖、两浙、福建、两广等地,并不包括四川和陕西。因为川陕为一体,国家就有川陕自理的政策,东南的钱不会用于西部。再加上四川和陕西山高路远,因为战事,连联系都有困难。

    不过,徐绍也有一项政策是跟陕西有关的。川陕宣抚使徐处仁,多次上奏,除了报告川陕财政困难,尤其提到了粮食的问题。四川确实是天府之国,成都平原沃野千里,物产丰富,但要养几十万西军也有些力不从心。

    徐绍在与宰执大臣商议后,普遍认为,陕西的担子重,任务紧,中央必须在政策上大力扶持。他的解决办法是,从今以后,川陕宣抚司只管陕西的征税,粮就别管了,由各路帅司自行解决。也就是说,陕西四个经略安抚司,可以在自己的防区内征粮,以供军用,不足的再由四川供给,免得一来一往,颇为费事。

    光是这一条还不足以解决西军缺粮的问题,徐绍决定,陕西四位大帅,都多加一个头衔,营田使。陕西百姓逃亡的极多,留下了大量的闲置田地,西军在训练和作战之余,也可以屯田,实行军垦。通过这些政策,西军的粮食问题,应该得到解决了。

    在军事上,徐绍采取稳固襄汉的政策,大力支持荆湖何灌和江西折家。一方面扩充行伍,一方面靖绥地方。因为战乱的影响,南方很多地区出现动乱,揭竿而起的贼寇不在少数,比如洞庭湖的水匪就已经渐成气候。因此,剿灭贼寇,一方面保以保证南方的安定,一方面也可以锻炼部队。

    在政治上,徐绍的动作不大。仅仅是重新启用了赵鼎等旧臣,但都回不了中央,只派驻地方任职。对于主战派曾经的代表人物李纲,徐绍也拉他一把,让他结束监视居住,起知洪州。

    在他启用一批旧臣的同时,赵桓通过赵谌传话,说耿南仲毕竟在东宫陪了太上皇十年,不管他在政治上有什么过失,但念他年纪也大了,资历还算老,总在那不毛之地流放也可怜了点,还是给他换个好地方吧,最后起知梓州。

    鉴于徐绍年高,且有疾,皇帝“不忍心”让他独自一人太过操劳,遂命参知政事秦桧,专门给他当副手。徐绍对秦桧的印象非常不错,这个人正当壮年,又颇有才干,最重要的是,他和自己一起拥立了新君,出力不少,算是同一阵线。于是,徐绍便把秦桧当成了得力助手,在他推行一系列新政中,均可看到秦桧的身影。

    宋建武元年,五月,陕西。

    这一个月,徐卫笑得合不拢嘴。倒不是因为打了胜仗,也不是因为建节,更不是因为皇帝给了他一百五十万贯的巨款,让他成了款爷。

    在击败金韩联军主力以后,他的部队接连收复了京兆耀州等地。西军收复的,不仅仅是土地城池,还有那漫山遍野的庄稼。为了在陕西占稳脚跟,金军和韩军除了让沦陷区的百姓种地以外,他们自己也种,尤其是在关中平原上。

    结果,战事一起,金韩联军被赶跑。徐卫的部队就守着那些庄稼,一到五月,小麦成熟。紫金虎下令一收,他就乐了,因为光这一下子,就使他屯积了够秦凤帅司的部队吃上三年的军粮恰好这个时候,朝廷的政策又下来了,他兼任营田使,可以自己征粮。于是又是秦凤境内一收,徐卫是要钱有钱,要粮有粮,所缺的,就是部队。

    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尽管,虎儿军只剩下三万余人,而且在这次战争中还损折了一些。但先有李成梁兴等将带一万三千马步军来降,在凤翔之战中,又俘虏金军韩军接近万人。杨彦在长安把大旗一竖,闻风来投的人马数以万计。

    徐卫收编了李成梁兴的部队,又在投诚的韩军中挑选了五六千身强体壮,相对训练有素的士兵,使秦凤帅司的部队规模达到五万人左右。其实,他完全可以把军队扩充到最盛时的八万。但是,一来现在川陕地区普遍财政困难,兵越多养得越费劲。二来自己现在是陕西制置使,要是光顾着自己拉队伍,到时候秦凤的兵力冠于全陕,耗费最大,不招人闲话么?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由于李成等人投降,带来了一部分骑兵,再加上通过作战缴获了部分战马,徐卫的马军历史性地突破了一万大关兵贵精,而不贵多,我有那养大兵团的工夫,把这支马军训练成精锐之师不比什么都强?

    一场胜仗,带来这么多的好处,让徐卫始料未及。不过,秦凤一路赚得盆满钵满,其他几路就没那么幸运了。最惨的是环庆帅刘光世,好不容易徐原把部队还给他,让环庆军有了小三万的规模。结果张俊一来,一度打到庆阳府城下,环庆军损失不小。

    为了扶持刘光世,徐卫报备宣抚司以后,把刚刚光复的宁州和坊州划给他。又从自己的一百五十万贯赏钱里面,大方地拿出三十万,再加万斛军粮,一起拨给刘光世,让他好生休养。把个刘光世感动得痛哭流涕。

    泾原帅徐原,这一次功劳不小。正是因为他出兵庆阳府,才稳定了环庆的局势。这一战,泾原军损失也不少,而且光出力,根本没捞到什么好处。收复一个保安军吧,还得交给刘光世管辖。

    也不知朝廷是不是还对他有意见,有看法,这次封赏西军将帅,皇帝对徐原,就给了一道嘉奖诏书。这让徐大回到渭州以后,关起门来骂娘,气得一病不起。

    不管是出于维护西军团结,还是顾念兄弟情谊,徐卫觉得,这个时候他得出来表示表示了。

    五月十八,稍微得闲的徐卫,就头顶烈日,从秦州赶往渭州。

    渭州城,徐府。

    卧室之内,徐原光着膀子躺在席上,露出一身累累战创。西军将帅,哪个不是靠一身的创伤堆起来的?

    徐大气色不太好,脸有些发黄,嘴唇很干,虽然躺在塌上,但还是显得十分躁动,不停地翻着身。忽地从席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张脸挤作一团。尽管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久经战阵,受创无数,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确实旧疾复发。但更重要的,却是心病。

    杭州行在究竟是他娘的什么意思?以前吧,说我跋扈,说我强横,这回老子乖乖听老九的话,亲自领着兵去驰援环庆,并击退了张俊,功劳不小吧?哎,凭什么其他将帅都得升赏,到了老子这儿就一句空口白话?你不升我,好歹把我两个儿子提个一级半级吧?去他娘的,吃力不讨好

    徐原很上火。

    “大帅。”房外,有人唤道。

    “何事”徐原极其不耐地吼道。

    房外之人似乎被吓住了,好半天才回应道:“制置相公到了。”

    “你说谁?”徐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九官人到了。”房外的仆人再次说得直白一些。

    徐原脸色一变老九?他?他亲自到渭州来了?为了什么事?许多疑问一齐闪过心头,徐原赶紧爬起来,一边喝道:“请他到厅上稍坐,我随后就来”这于公于私,他都该赶紧露面。

    “大……”仆人刚说一个字,就嘎然而止。随后徐卫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大哥,我进来了。”

    没等徐大回过神来,徐九已经推开房门,跨过了门槛。徐大转头望去,只见堂弟一身便装,手里提个幞头,胸前一片汗渍,脑门上那汗珠豆大一般,显然刚从马背上下来。

    徐大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之后,心里一股无名邪火腾腾而起,把牙一咬,竟给徐卫作了个揖,口中不冷不热地喊道:“见过制置相公。”

    “看出来了,这是憋着气呢。”徐卫把幞头往桌上一扔,坐了下去。又把衣襟一扯,凉快凉快。

    徐原就坐在床边上,没好气道:“岂敢?制置相公领导西军取得大捷,圣上欢喜得紧,授镇西军节度使,为兄贺你一个”

    徐九也不跟他酸,关切道:“大哥,好些没有?我听说你病了,这不,过来看看。”

    听他这么一说,徐大倒不好意思再挖苦,从床上起来,至桌边坐下,冷冷道:“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

    徐卫忽然叹了一口气,看着徐大那一身的伤痕,由衷道:“就凭这一身战创,也足以让人肃然起敬,大哥,不容易啊。”

    徐大一时无言以对,良久,终于缓和了语气:“从征报国,死伤再所难免,你那胸口的箭创,也才没愈合多久。你我弟兄,彼此彼此。”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道“想必你近来公务繁忙,何必亲自来一趟?有这个心,作哥哥的,就欢喜了。”

    “这话就不对了,论公,你我是同袍;于私,你我是兄弟。秦州渭州又隔得不远,我如何不该亲自来?再说了,我若不来让大哥消遣几句,你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徐卫笑道。

    徐原提起桌上茶壶给堂弟倒了一杯,摆手道:“这事又不怨你,只怪哥哥没福,入不了杭州那帮人的法眼,去他娘的”

    徐卫淡然一笑,朗声道:“此番,兄长率军驰援环庆,劳苦功高,小弟心里有数。”

    徐原闻言,只是笑笑,并无他话。你有数起什么作用?你虽然是制置使,能给什么好处?

    徐九见状,随口问道:“两位侄儿何在?”

    “都在营里,我这一病,他们自然要分担得多一些。”徐原回答道。

    “哦……”紫金虎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正在此时,外头响起脚步声,两兄弟转头望去,见一华衣老妇进得门来,却是徐原的发妻,徐吴氏。

    在兄如父,嫂如母的封建社会,面对嫂子可含糊不得。徐九慌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执礼问候道:“小弟给嫂嫂问安。”

    “我听说九弟来了,还以为下人看错了呢没成想,还真是稀客稀客”徐吴氏笑道。

    “方才与兄长相见,还不及去拜见嫂嫂,还请勿怪。”徐卫说道。

    “哎呀,说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嘛。九弟既来,就多盘桓几日,也好让嫂嫂和你哥哥……”徐吴氏十分热情。

    徐原却打断道:“行了,我和九弟有事要谈,妇道人家懂个甚,你自去安排酒食,再派人去营里唤徐严回来作陪。”

    徐卫心中一动,忙道:“既是家宴,我那徐成侄儿也一道叫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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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机会来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机会来了

    徐原向来偏爱他的长子,所以要叫个儿子回来作陪时,想也不想就是徐严。听徐九这么一提,他点头:“也好。”

    徐吴氏上了年纪,絮叨惯了,正好赶上小叔子来,忍不住叫苦道:“老九,你这哥哥自打从庆阳回来,看谁都不顺眼,跟自己都不过去,你替嫂子好好劝劝他。”

    徐原大为光火,吼道:“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我和九弟有正事要谈,婆姨家搅甚么搅”

    徐吴氏嘀咕几句,这才退了出去。她一走,徐原起身道:“走吧,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上花厅去,容我披件衣裳。”

    徐卫闻言一笑:“这不挺好么?这才叫坦诚相见。再说了,又不是外人,何必客套?”

    “你好歹也是制置使,现在西军数你最大,我在卧室里跟你见面,这叫什么事?”徐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徐卫收起笑容,把手一挥:“罢了,闲话打住。大哥,这次来渭州,一是看望你,二是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徐大一听,心里多少舒服一点了。老九虽说是西军总帅,但看看,遇到事还不是要来跟我商量商量?遂取了件直裰披在肩上,坐回桌边,点头道:“说吧,什么事?”

    徐卫沉默片刻,象是在思考要怎么说。好一阵后,才道:“此番,我军两个战场都取得胜利。朝廷有不少庆祝的事宜,这本来跟咱们陕西也搭不上边。不过,前些时候有内侍到陕西来传诏,提到一个事。”

    徐大好像很感兴趣,认真地听着。

    “说天子打算按惯例,让陕西派员去杭州献俘。此番作战,我军俘伪韩齐王高孝恭之子高宛,以及金韩两军中高级将领多名,应该说还是拿得出手的。”徐卫道。

    徐大的兴趣更浓了,逢重大军事胜利,朝廷召前线派员去京献俘。首先是在宣德门举行隆重仪式,而后奉派之将入讲武殿朝贺皇帝报功,这是惯例。但是,谁去献俘,谁就等于撞大运了。原因就在于,一般来说,奉命去献俘的人军阶都不会太高,但是一定要有背景。因为这个人是铁定会受到官家接见,一睹天颜,这是给皇帝留下印象的好机会。从前,种师道就干过这事。

    “嗯,确实,那你打算派谁去?”徐大试探着问道。

    徐卫直视着他,似笑非笑道:“大哥以为呢?”

    看堂弟这副表情,徐大心里就活动了,赶紧道:“你是制置使,这事还不是你说了算?你让谁去谁就能去老九,你看……”话至此处,自觉有些不妥,就没再说下去。

    徐卫却紧追不放:“怎么?大哥可有提议?”

    “没有没有,这事我又作不得主,你说你说。”徐原推托道,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向堂弟开口。

    徐卫忽地一叹:“其实这事我也作不得主,因为赵官家在诏书里说得明白,让我派徐家子侄赴行在献俘。我估摸着,这是对我们徐家的一种荣宠吧。”

    徐大两眼一瞪,心里憋着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了忍,趋身向前,小声道:“那你打算派谁?”

    徐卫故意卖关子,轻笑道:“我反正是还没儿子。”

    徐大干笑两声:“你没有,老四老五不都有么?徐仲已经作了副统领,咳咳,不过就怕这娃年纪太小,没什么见识,到时见了天子,连个屁也不敢放……”

    徐卫突然大笑笑得直拍桌子这倒让徐大摸不着头脑:“我这话有什么可笑的?”

    徐九边笑边摇头道:“行了,大哥,咱们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除了你儿子还能是谁?”

    徐大顿时心花怒放,责怪道:“你这厮,既然早有主意,你还装模作样问甚?我还以为……”

    “哈哈,大哥,老实说。这一回徐家子弟中,数徐成功大,高宛就是他逮住的。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去行在献俘?我不过是跟你玩笑罢了。”徐九笑道。

    徐原也不知怎么地,竟愣了一愣,随后才缓缓点头道:“哦,徐成啊,是,此番他出力不少,这小子总算有点眉目了。”

    他这一点小变化哪能逃过紫金虎的眼睛?徐九心里雪亮,大哥偏爱长子,多半是想着让徐严去吧?那对不住,这事我说了算。徐严他凭什么?此次作战,他留守渭州,并无尺寸之功,怎么可能让他去?

    只是这些话不方便明说,徐卫接过话头:“不错,小的逐渐出息了,你这作爹的也该省省心。我是这么想的,徐成侄儿去一趟杭州,官家少不得要格外赐见封赏,回来之后大哥你看合适的话把他提一提,也能替你分担一二不是?”

    徐原一时无话,从庆阳府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琢磨一个事情。今天徐九来了,又提出献俘的事,他正盘算着有没有必要把这事跟对方商量商量。

    其实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接替的事。西军和其他宋军不同,有自己独特的传统。西军将帅很多都是兄终弟及,父死子替。比方说,他自己就是接老子徐茂的班,作了泾原帅;现在的熙河帅姚平仲,他老子姚古从前也是熙河路经略安抚使;还有刘光世,他老子刘延庆当年也是西军帅守之一;便说徐九,他老子徐彰,曾经也是西军大将。

    尽管,子弟接父兄的班,并非直接世袭,总要四处历练一番才委给重任。但现在不是乱世么?乱世不讲究那么多陈规旧习,徐原的算盘就是,他退了之后,让他儿子接泾原帅位。但这事,是他说了就算的么?显然不是,这件事情首先就要有徐卫支持,他既是制置使,又是秦凤帅,他的话分量尤其重。

    其次,川陕宣抚司要同意。不过,如果徐卫同意了,川陕宣抚司相信也不会有太大的异议。至于杭州行在,恐怕也管不到这么远。问题就在于,徐九能不能点头?

    思前想后,权衡再三,徐大终于在堂弟连声催问中打开了话匣子:“老九,既然你今天来了,大哥也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徐卫看他一眼,点头道:“兄长请说。”

    徐大一捋胸前的长须,叹道:“为兄今年六十有三,黄土算是埋在脖子来了,也没几年光阴可过……”

    “你能说点吉利的么?这话我怎么就那么不爱听?”徐卫皱眉道。

    “为兄说的是实话。想我徐原上阵一生,受创无数,如今这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此番从庆阳回来以后,全身都痛,从里痛到外估计大去之期不远。”徐大自嘲道。

    徐卫面露不耐的神色,却见堂兄制止道:“你听我说完。我两眼一闭,反正是了无遗憾,这一辈子舍身许国,大仗小仗也打了好几十场,死在我手里的人没十万也有五万,值了。但……作长辈的,不能不替小的着想,你说对么?”

    徐卫听到这里,已经猜到堂兄大概是要说什么事。因此不轻易表态,只点了点头。

    “我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男已娶,女已嫁,孙子也都快成*人了。不过,让我放心不下的,也还就是徐严徐成两个。他两兄弟长于行伍之中,自小便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也不会别的,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带兵打仗……”

    紫金虎刚开始还耐心地听着,但看到一贯耿直豪爽的徐大拐弯抹角,始终不往正题上奔,索性直接道:“大哥,我不是外人。”

    徐大给噎得说不出来,缓了半天劲,终于沉声道:“徐家在陕西已经两世,虽比不上折家世镇府州,种家三代为帅,但西军将门里,怎么着也有我徐家一席之地吧?九弟,泾原的情况很复杂,不是什么人都能镇得住的,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泾原帅位谁来坐?”

    徐卫闻言暗思,不就是这点事么?说白了,你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这泾原一路的兵权由自己的儿子承袭是么?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难在,虽然西军有自己的传统,但毕竟不是搞世袭。易在,以陕西今日之局势,再加上自己的运作,要扶一个侄儿上马也不是不可能,但那得有个过程,不可能立竿见影。

    见对方不说话,徐大继续道:“你两个侄子,徐严勇略兼备,处事沉稳。徐成毕竟年轻一些,骁而寡谋……”

    后头的话,徐卫就没怎么仔细听了。原因很简单,只要我徐九还是制置使,徐严就不可能坐上帅位。要推,我也得推徐成。抛开个人喜恶,才干对比不说,徐成是受我恩荫作的官,也是在我军中历练起来,他作泾原帅,我放心。

    当徐大洋洋洒洒一大篇说完以后,徐卫表态道:“大哥的心思,我晓得。只是,现在说这个尚嫌太早,再者,这也不是我能裁夺的。反正,我放心上了。”

    宋建武元年七月,徐卫收到风声,原伪韩的陕西宣抚大使刘豫被金国召回,兵败凤翔的赤盏晖也被召回。因为金军眼下只占据着鄜延一带,遂转而任命韩常为鄜延经略使,张深副之并知延安府,以刚刚病故不久的老将完颜娄宿之子完颜活女为都统制,降张俊为鄜州知州兼兵马都钤辖。整合境内的金军和原来的韩军,于各处道路要冲经营布置。

    女真人这个举动让徐卫很纳闷了一阵子。在凤翔之战以后,他就预测,女真人一定会恼羞成怒,事后,十有**会派遣重臣来经略陕西。就算兀术本人不来,至少也得让马五这种级别的大将来坐镇反扑。怎么着也不该是把韩常拔起来吧?

    紫金虎并不知,此时金国国内正进行着激烈的政治斗争。倾心汉化的金帝完颜亶磨刀霍霍,准备收拾权倾一时的粘罕。徐卫的劲敌马五,现在已经是个没有兵权的闲官。而且嘉定三年的宋韩之战,西军损失也不小,短时间之内无力发动大规模的反攻。有鉴于此,女真人并不急于要在陕西扳回一城,让韩常上位,就是让他坚守,不作别的想法。

    再者,凤翔之役以后,金国朝廷算了一笔帐。自宋金开战以来,金军的损失,十有七八,是折在西军手里。这些年以来,金军西军之间,有胜有败,反反复复,这不禁让女真权贵们对打开川陕,再沿江东进灭宋的构想产生了怀疑。以关中平原为中心,跟西军征战几年都费了牛劲了,那么剩下的陕西西部山区和四川蜀道之难,岂不更棘手?

    都知道借道川陕这个办法可行,但问题是,西军挡在那里,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能拿下全陕。再耗下去,我们有多少兵可以往里填?真正女真族的人口才多少?娄室进军陕西之初,金军里女真本军可以占到一半以上,但越到后来越不济,以至于去年陕西的战争中,抛开人数众多的韩军不说,单是金军里,汉军签军就占了一大半。

    还有,去年伪韩发动的战争,尽管损兵折将,丢人现眼,但有一件却让女真人眼前一亮,那就是宋军动用两个宣抚司的兵力拼命救襄汉。要灭宋,并不是非要借道川陕,我若打下襄汉,向西则使川陕与宋廷失去联系;向东则有顺江之势;向南则荆湖门户大开。既然效果都一样,那为什么非要去跟西军死磕?

    若把赵宋比作一条蛇,那么杭州所在的江南就是蛇头,川陕为蛇尾,襄汉乃七寸所在。打蛇打七寸,破襄汉而收江南,再回头取川陕,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了。罢罢罢,且让紫金虎嚣张一时,将来有机会修理他。

    尽管徐卫不明内情,但他从金国这一系列布置看得出来,金军是暂时不打算在陕西大规模用兵了。这对他来说,比凤翔大捷还重要。连年的征战,使得陕西满目疮痍,百业萧条,西军也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有了这个机会,正好努力经营,积蓄力量。不论是公,还是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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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百花齐放

    第五百三十五章百花齐放

    “大帅,胡茂昌回来了。”张庆步入二堂,向正在办公的徐卫禀报道。

    徐卫一听,二话不说就叫请进来。胡茂昌受他委托,往泾原边境与党项人接触,试探对方关于重开互市的态度,去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正翘首以盼呢,总算是回来了。

    不多时,胡大官人风尘仆仆地踏进办公堂,正事先不说,老远就给紫金虎行个大礼,一派喜气道:“小人恭贺相公大捷陕西,有盼头了”

    徐卫从案桌后转出来,笑道:“起来说话,坐。”

    胡茂昌谢过,两人就在那堂上坐定,自有人奉上茶水。胡茂昌看来是从外面一路赶过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端起茶杯猛灌,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也不等徐卫过问,主动道:“小人此番奉相公之命前往边境,与从前有生意来往的一些人接触。他们对重开互市很是积极。自各‘榷场’关闭以来,党项所需之货品绝大多数都靠走私,诸如茶叶、丝绸、瓷器等等。只是这走私,一来有风险,泾原帅司时不时地查缉一下,逮着货物全没还是轻的,甚至为此丢了脑袋的人也不少。二来,规模太小,根本满足不了党项国内的需求。”

    徐卫听到这里,挥挥手道:“光是他们积极没用,你从前不是说,参与边境走私的人,很多都有官方背景么?”

    “正是,此番也是走运。经生意上的朋友引荐,小人见到了夏国韦州知州的代表。对方听说我方有意重开互市,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但对方有个疑虑,他们想知道,如果重开互市,同谁管理?是泾原地方上,还是陕西?”胡茂昌道。

    徐卫听出些意思来:“哦?有区别么?”

    “有”胡茂昌肯定道,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党项人对泾原徐经略很是忌惮,一来畏他兵威声望,二来嘛,据说,徐经略没少干黑吃的勾当。抓到走私的党项商人,把人家货物全部罚没就算了,人还给扣起来,让拿钱来赎。如果没人赎买,这些被扣起来的商人基本上就失踪了。”

    徐卫一点都不奇怪,从大伯徐茂算起,咱们徐家的长房把持泾原兵权已经好几十年了。其势力已经不止于军队,便是地方行政上,大哥也有插手,何况他本身就是渭州知州。

    “从前,泾原路的镇戎军的榷场是最繁荣的,可因为徐大这么一稿,党项的走私商人很多都跑到环庆边境去勾当。奈何环庆的局势一直不稳定,受战乱影响,这几年生意很不好作。夏国的权贵们,想穿丝绸没有,想喝好茶没有,想在家里摆个宴席,都凑不出一整套汝窑来。如果谁能在家里点上海外的香料,那是顶有面子的事情。”胡茂昌侃侃而谈,显然这次去收获不少。

    徐卫频频点头,照此看来,我们消费的,都是牲畜、皮货、药材这些农产品,但党项人消费的,却大多是奢侈品。奢侈品好,奢侈品利润高。

    “是不是夸张了点?”

    “哈哈,大帅明鉴,这话或许有些夸大,但足以说明重开互市的前景。有些商人得知我在活动,甚至找上门来,希望预定大宗的商品。相公,商机无限呐这金山银山堆在面前,就看我们愿不愿意取。”胡茂昌劝道。

    当然愿意,如果与西夏重开互市,得到的,并不仅仅是税收。互市只是个开头,徐卫的构想,是通过互市,与西夏官方打通联系,先经济,后政治。

    陕西目前的局势,虽然因为对韩战争的胜利而得到好转,但从根本上来说,宋金之间的攻守态势还是没有根本的转变,弱者要对付强者,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合。当今天下,当然说得准确一些,东亚,我方能与之联合的,也就是党项而已,难不成你还能指望高丽么?

    但是,宋夏多年战争,把关系弄得很臭,党项人又向金称臣,你突然之间要与其联合抗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过到了眼下,这种情况已经有了转变。首先,宋金战争爆发,大宋停止了在西北的扩张,宋夏之间的根本矛盾已经没有了。其次,夏金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铁板一块,这从党项人积极与契丹余孽联系可以一窥端倪。最后,西夏需要和大宋之间的经贸往来,这是一个最好的切入点。

    如果能联合西夏,还不要求它直接出兵抗金,只要宋夏站在一起,对女真人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更何况,在西域还有耶律大石。

    “如果重开互市,不可能一蹴而就,先得有个试点。依你之见,哪里合适?”徐卫问道。

    胡茂昌垂首沉思,坦白说,最好的地点还是泾原。泾原路里的镇戎军,毗邻夏国的静塞军司。而且这里从前就曾经是榷场所在,基础很好。可徐原不是易与之辈,他从边境走私中渔利不少,绝不可能对重开互市持积极支持态度。退而求其次,还是环庆为宜。

    “环庆,定边军。”郑重思考之后,胡茂昌建议道。“定边军之北,便是西夏的盐州,这个地方两国商人近年来活动频繁,在此互市的话,难度不大。”

    徐卫沉默不语,从胡茂昌的话里不难听出,镇戎军应该是最合适的,可大哥杵在那里,一时也撼动不了他。环庆刘光世刚坐上帅位不久,且实力最弱,他在诸多方面都必须仰仗制置司,如果把榷场设在环庆境内,刘光世当然会积极响应。反正现在也只是试点,等将来需要扩大的时间再计较其他。

    一念至此,他说道:“好,这事本帅一定会慎重考虑,并和有司商量。你辛苦了,先回去吧,有消息,本帅会先通知你。”

    胡茂昌闻言大喜,起身拜道:“那,小人可就回去静候佳音了”

    徐卫说干就干,没几天他就呈文川陕宣抚司,从局势、利益、影响各方面阐述了重开互市的好处,又提到了民间有些呼声,希望川陕宣抚司能善加考虑。

    徐处仁正为增加川陕财政收入而绞尽脑汁,徐卫的上报让他欣喜不已。这几年间,他光顾在内地想办法,却遗忘了党项。在召集各司官员简单商议之后,他就回复徐卫,这事可行,可以让地方官府先和党项人接洽商谈,徐制置你看着办。

    这事不但属于经济范畴,更涉及到外国,怎么说也不该是徐卫管。因为制置使是专管军事的,不插手内政。但徐处仁为什么让徐卫主持这件事?原因就在于,徐卫提到先在环庆路的定边军试点,环庆这些年来几历兵祸,定边军数次易主,地方行政机构早就没了,一直是军管状态。再加上,随着徐九权力的扩大,陕西很多事情都难以绕开他。

    得到宣抚司的批准,徐卫想也不想,就派遣马扩北上,代表陕西去跟党项人接洽。马扩资历算得上老了,徐卫还在带乡兵的时候,人家就已经是五品武职。只是时运不济,摊上个“海上之盟”,一度流落江湖。就算后来入陕西官场,也难以施展。即使是徐卫任命他为秦凤帅司的“参议军事”,但在良将众多的紫金虎麾下,他的光芒也总是被吴玠等人掩盖。英雄无用武之地,叫人惋惜。

    老实说,马扩虽然是武举出身,武艺高强,且通兵法,但他的长处,还是在于外交。整个大宋,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他外交经验丰富。马子充跟契丹和女真的高层都有过来往,再加上他是陕西本地人,对西夏也不陌生,除了他,还有更合适的人选么?

    宋建武元年,是陕西“大跃进”的一年。

    战事结束以后,陕西四路都在埋头发展。扩军、训练、营田,忙得不亦乐乎。其中,大帅们对营田尤其积极。所谓的“营田”,就是官田的一种,募人耕作,量收租利。陕西四帅皆兼营田使,朝廷规定,把陕西无主之地收归官有,成为官田,让各路帅守在操练之余,让士兵耕作,也可募流民耕种。收获之后,按一定比例收租,一部分转为军粮,一部分上交宣抚司。

    大帅们看到营田有利可图,最起码能保障本路军队的供给,无不倾注心血,认真办理。这其中,又以徐卫为最。

    他的防区,凤翔府地处关中平原西部,土地肥沃,出产甚丰。更兼收复了京兆府、耀州、华州、定戎军以后,半个关中平原都在他手上。更兼有“营田使”的便利,他自然要善加利用。

    不过紫金虎笃信一点,真正的作战部队,如果去搞屯垦,铁定会影响战斗力。他手里的军队,几乎都是一线“野战军”,任务除了打仗就是训练,不搞其他。但防区里那么多的无主良田,不可能空着吧?

    徐卫采用了刘子羽的建议,杨彦在长安不是招来了很多的韩军、义军、盗匪么?这些人当中,只有极少一部分被编入了西军,剩下的还没有去处。这些人,你如果不给条活路,他们极有可能走上邪道。落草为寇,祸害地方还是轻的,搞不好转投金国都有可能。

    既然虎儿军不种地,那就让这些人种。把他们都组织起来,也不纯当农民,按乡兵的体制加以整编,分给土地,使其耕作。忙时务农,闲时操练,由秦凤帅司派出军官管理。等收获以后,帅司按比例抽租。这样既保证了正规部队的训练,又不耽误农时,还能加强防务稳定地方,岂不甚便?

    而且搞这一套,徐卫是最拿手的。当年还在定戎当知军时,他就组织了数万流民编成乡兵,在境内搞屯垦大营,很有成效。乱世人命贱如狗,有口饱饭吃,就是最大的追求。

    到建武元年十一月,秦凤帅司已在京兆、耀州、华州各地设置上百个军垦营,收乱军、义军、盗匪、流民以十万计,如果再算上这些人的家属,那么数字将会是惊人的。通过此举,徐卫迅速稳定了光复地区的秩序,即使有些顽固的,不想当良民,非要当山大王,也在虎儿军清剿之下,土崩瓦解,抱头鼠窜。

    徐处仁闻听消息,十分高兴,移文表彰了秦凤帅司。非但如此,就连在延安的韩常巡视防务至同州,看到华州和定戎两处社会秩序恢复如此之快,到处都是抢播庄稼的农夫,也不禁感叹徐卫还真有一手。

    转眼间至腊月,这么多年以来,今年的腊月年味最浓。那秦州城里,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换了新桃符,挂上大灯笼。市场上,各种年货都俏得紧,尤是南方运来的丝绸刺绣,瓷器香料最抢手。就连徐卫的妻子,堂堂二品命妇张九月,想买几匹苏绣,缝几身新衣裳也不可得,只能催丈夫想想办法,要不然女儿过年穿什么?你说徐卫大小也是个地方军事长官,他也不管这些事,最后还只能是让胡茂昌弄了几匹。

    秦州知州衙门,徐卫步出大门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平常这知州衙门的事,紧急重要的他才过问,一般由佐官办理。但到了年关,事务尤其繁杂,他也不得不多费些心。

    亲兵牵过马来,徐卫骑上去,随口问道:“今天十九了吧?”

    “回大帅,二十了。”士兵回答道。

    都二十了?还有十天过年?怎么马扩还没有消息?我这还打算明年开春把榷场办起来呢没奈何,这事急也急不得。正要打马回府时,忽听得得蹄声响得紧,一人奔了过来,却是制置司的一名佐官。

    “制置相公,马参议刚到。”佐官报道。

    徐卫眉头一扬,这刚想着他呢就回来了但愿他给我带回了好消息当下不多想,飞马往制置司跑。那街市上的百姓看到,不禁叹道,徐大帅果是辛苦,看看,成天几个衙门之间飞奔,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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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阴云再起

    第五百三十六章阴云再起

    徐卫匆忙赶到制置司,入二堂,马扩迎了上来,抱拳道:“大帅,卑职总算不辱使命。”

    听到这话,紫金虎就知道事成了。满脸堆笑,连声道:“来来来,坐下说坐下说,吃饭没?要不寻个地方?”

    “正事要紧,大帅这些日子一定也等得心焦。”马扩笑道。

    徐九坐下之后,点头道:“这还真是,就盼着你的消息,说吧。”

    马扩在他旁边坐定,朗声道:“卑职奉命出使,于韦州受到了西夏静塞军司的长官以及韦州知州的接见。对方完全同意重开榷场,但对于只在定边军试点有些失望,期盼着我方尽快扩大规模。”

    徐卫闻言大笑:“看出来了,这事党项人比咱们还急。”

    “那是,因为这事事先已经有风声漏出去,对方直言不讳地告诉卑职,他们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商人们已经备好了大宗货物,只等榷场重开。”马扩亦笑。

    “这事倒是咱们落在后头了,还得抓紧。这委派官员,设立机构,招商聚货,都还没个头绪。哎,对了,党项说没什么,他们要些什么,卖些什么?”徐卫问道。

    马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赶紧回答道:“基本上还是从前的模样,他们出牛羊、皮货、药材、珠玉这些,采购茶叶、丝绸、瓷器等等。”

    徐卫听在耳里,喃喃道:“都是民用物资啊。”

    “大帅,这事急不得。我们就算想要战马,人家也不会卖。他们想要铜铁火药,我们也不会给,慢慢来吧。”马扩劝道。

    “是啊,急不得。”徐卫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着急。陕西各地虽然也有些小规模的马场,但所出产之战马一是数量少,二是质量低,耐力和速度根本没法和女真人的战马相提并论,只能凑合着用。

    又说一阵,无非都是关于榷场重开的相关事宜。忽然之间,马护话锋一转,提起一个事:“还有一件事,大帅或者感兴趣。”

    “何事?”徐九问道。

    “卑职在韦州之所以耽搁这么久,是因为遇上了战事。”马扩道。

    徐卫眼睛一亮:“战事?怎么,党项人在跟谁打仗?”跟女真人?不可能跟契丹人?也不至于

    “平叛有个绰号叫‘青面夜叉’的,聚众造反,夏军正进剿呢。卑职走的时候,听说已经镇压下去了。”马扩解释道。

    “哦,党项人也不太平啊。”徐卫叹道。

    “这都是其次,关键是,谁在领兵”马扩神秘地笑道。

    “谁?”徐卫知道,马子充这话不是无端说的。那领兵之人,自己一定知道

    “李世辅”当马扩说出这个名字时,紫金虎着实吃了一惊李世辅父子,本是鄜延军官,后随张深降了金。前两年曾经密谋归宋,当时徐卫还指示刘光世接应。只是可惜,行事不密,消息泄露。据后来刺探说,李家父子都完了,可没想到,他居然去了西夏

    “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徐卫极感兴趣。

    “据卑职所知,李家父子当年密谋归宋,事泄之后,遭到金军韩军围捕。李永奇并家属百口皆遇害,世辅引壮士二十六人死战得脱。一路北上,投了党项。据说,他受到了夏主的接见,并被委以官职,受到重用。”马扩道。

    徐卫闻言疑道:“此人若真有归附之心,事败之后,如何不来投我?却反去党项?”

    “这就不得而知了,估计是举家被害,部属全没,无颜来投吧。”马扩猜测。

    徐九也没多想,叹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随他去吧。”

    宋建武元年岁末,陕西秦凤帅司参议官马扩奉命出使西夏,商谈重开互市事宜,不辱使命,宋夏两国都同意在环庆路定边军重开榷场。川陕宣抚司随后正式行文,批准此事,榷场由定边军知军领辖,又另设专官,稽查货物,征收商税。榷场一重开,果真是商机无限,两国商人蜂拥而至这榷场生意不是谁都能作的,首先是市场准入需得官府批准,其次参与交易的货物受到严格控制,不允许有违禁品出境。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交易量最大的茶叶这个东西,在大宋国内,属于生活日用品,烂大街的东西。但要输往外国,那就是战略物资了,自唐以来,中原王朝一贯大搞“茶马互市”,什么意思,就是以茶跟少数民族换马。这主要是针对吐蕃,跟西夏倒算不上,但茶叶也受到严密控制,一般属于官卖。

    因此,要在榷场外贸中图谋暴利,必须得有关系。胡茂昌因为他的努力付出,四方奔走而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徐卫专门跟环庆帅司打了招呼,说胡茂昌这个人替官府出了很多力,你们环庆地方上要多照顾他。领导都发话了,环庆焉敢不从?傕场一开,胡茂昌事先屯积的丝绸就被党项人抢购一空,狠发了一笔,只此一项就得利数千贯。

    榷场的官员根据初期情况分析,上报有司,认为如果发展顺利,只定边军一处榷场,可年供税收二十万贯以上,这还是保守估计。试想,只此一处便有些许税收,一旦扩大规模,榷场外贸就将成为川陕财政的一项重要收入。

    而且榷场外贸带来的好处,不能只看税收,它将拉动川陕两地诸多行业的发展,又尤其是四川。

    在徐卫生活的那个时代,四川属于西部省份,国人对四川的印象,几乎就是一个民工大省,至多再联想到黑眼圈那货。在那时,四川是贫穷的,落后的。但是,在当下,甚至此前的各个朝代,蜀地,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地区。

    宋代的四川,出产全国最好的茶叶和丝织品,蜀锦名冠天下,与苏绣齐名。四川的茶叶,更是历代朝廷与吐蕃互市的重要物资。而且宋代的四川因为其地理位置独特,条件优越,更兼别处战乱的影响,使四川人口快速增长,据川陕宣抚司初步摸查,估算四川人口至少在一千万以上

    非但如此,四川在大宋全国,甚至当今世界上,最早出了纸币。有全国最多的书院,最杰出的文人,保存全国最多的古籍善本……

    一言以蔽之,宋代的四川,是一个经济文化都高度发达的地区。陕西为四川提供军事保护,四川为陕西提供后勤保障,两者密不可分。而榷场外贸的重开,势必强力拉动四川经济的发展。只要对川陕地区善加经营,军事经济两手抓,两手硬的话,大有可为

    幸运的是,尽管大宋中央对西部鞭长莫及,但徐处仁和徐卫这两个地方最高长官却对此有高度共识,且通力合作,精诚团结。比如,去年取得的大胜,从表面上来看,是徐卫徐原这些将帅和西军勇士的功劳,但如果没有徐处仁在背后鼎力支持,西军还打什么仗,早当饿殍路倒了。

    建武二年,陕西各方面均取得长足发展。大帅们埋头营田,扩充军伍,增强武备,狠抓训练。陕西四个帅司加一个两兴安抚司,节制的西军正军,规模达到十九万且得益于营田的展开,预计今年,西军大帅们不会再闹着缺粮。即使个别地方缺,也有徐卫这个制置使顶着,因为他的防区,据着半个富饶的关中平原。

    而徐处仁在四川实行的多项旨在增加税收的政策也开始突显成效,上半年,川陕计司的官员就预计,今年两地的税收,至少会比去年增加百万贯以上。而且徐卫这个没皮没脸的,又“厚着脸”伸手问皇帝要钱。赵谌也很大方,再次赐给他八十万贯。

    要知道,川陕地区是财政自理,并不上交中央。赵谌给这个钱,纯粹是白给。朝中有大臣弹劾徐卫,说这厮索求无度,前几回,官家已经杂七杂八给了他数百万贯,怎么还要?可赵谌,或者说太上皇赵桓却认为,只要能保住西部重镇,这点钱算什么?

    同时,为了川陕长官更好地应对局势,朝廷决定,重新把“处置”二字,加到川陕宣抚司头上。这也就意味着,徐处仁从今往后,遇事可不报中央,直接裁夺,川陕拥有高度的自治权。这一来是因为形势所迫,川陕面对着金军的高压,必须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机构。二来也是因为杭州行在对川陕鞭长莫及。

    大宋在川陕埋头发展,金国也没闲着。只是,废除了伪韩之后,金国直接管理占领区,这需要一个磨合的过程,显然就落在了大宋后头。

    大金鄜延经略使韩常,在上任以后,用尽各种办法来消除战败的影响。首先,为了防止宋军反攻收复,他在同州置重兵,以完颜活女为同州知州兼兵马总管,与西军在关中平原对峙。然后,在鄜州命张俊建立多处营寨于坊州边境上,以防西军进攻鄜州重镇。再则,保安军的丢失,导致延安受到西军直接威胁,韩常有意发兵收取保安。

    在伪韩废除以后,河东兵马元帅李植也不能幸免,女真人封了他一个国公,剥夺了他的兵权。为了应对陕西的局势,金国在河中府布置重兵,守护黄河和浮桥,以确保河东和陕西的联通。

    建武元年六月,从金国国内传来惊天消息。金帝完颜亶在兀术等人支持下,发动了对粘罕一派的大清洗。首先,是粘罕的亲信,尚书左丞高庆裔被告贪赃而下狱。粘罕请求免去高庆裔的官职,留他一条活路,但完颜亶不许,未经审判和查证,即草草处死。随后,粘罕心腹多人,或免官,或处死,使粘罕一派的势力遭受沉重打击。

    粘罕后悔当个宰相,丢了兵权,如今任人宰割。七月,金帝指使朝臣诬陷粘罕有反意,虽查无实证,但对开国元勋的粘罕来说,却是奇耻大辱。粘罕闭门不出,当月便忧愤而死。

    这个大金开国元勋,相族领袖,金军统帅,灭宋的主导者,实践者,就以如此凄惨的结局收场。粘罕的死,不仅使金国朝野震动,更使得金军精锐云集的西路军受到极大影响。众所周知,金国的西路军将领,很多都是粘罕的旧部亲信。他们或被调离,或被罢免,改由其他并不熟悉陕西宋军情况的将领替代。这对金军来说,不是好事,但对西军来说,却是偷着笑。

    粘罕死后,拥立完颜亶有功的完颜宗磐、完颜宗干、完颜宗弼得势。这三个人,一个是金太宗吴乞买的儿子,一个是阿骨打庶长子,一个是阿骨打第四子。三个堂兄弟把持金国朝政,并领三省。其中,汉名完颜宗弼的兀术,更是兼任左副元帅,执掌兵权。

    权力斗争尘埃未落,雄心勃勃的兀术就把目光投向了南方。大宋拒绝交出陕西被西军光复的地区,也就是变相否决了第二次隆兴和议,这让一贯强横的女真人很栽面子。既然赵宋这个侄国这么不懂事,那么作为伯父的金国就有必要教训它一下,要不然还不反了天去?

    而且,金国也确实需要把注意力从政治斗争上挪开,兀术亲自主持,拟定了一个新的灭宋计划。

    这个计划,完全摒弃了从前借道四川,沿江东进的策略。改为进攻襄汉地区,夺取襄阳之后,以此为据点。西可隔断南朝中央与川陕的联系,东可有沿江之势,南则使荆湖门户洞开。南朝虽在襄汉地区取得了大捷,且布置重兵,但没有关系,我们现在就着手围困襄汉,而后造战舰,练水师,夺宋军之所长,接我军之所短。时机一成熟,则发兵进攻,一举定天下

    这个计划,得到了金国朝臣的一致赞同。没办法,实在不想再跟西军血拼了,且让徐虎儿嚣张几年。金帝御批,命兀术全权负责此事。八月,兀术离开燕山府南下,先于大名府检阅众军,随后赶到东京,开始着手布置。战争的阴云,悄然之间,笼罩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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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杨彦上位

    秋高气爽,广袤的关中平原上,已不复昔日荒芜。在这华州故地,秦凤经略安抚司辖下的各乡兵军垦营在杂草丛生的田地上建起了房舍,拓开了荒地。华州从前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宋金两军之间的缓冲地带,十室九空,田地荒废,豺狼虎豹出没其间。但现在,情况已经大为改观。

    男男女女行走于简陋的茅舍之间,这军垦营往往集数百上千户人家于一处,依据从前的村落地址重新修葺复建,开垦周边的田地。自施行以来,成效显著。眼下正是农闲时节,那些出身于韩军、义军、盗匪、流民的汉子们,聚于村外旷野操练。长矛、朴刀、哨棒,尽管器械简单陈旧,但乡兵们仍旧在虎儿军军官的指导下,卖力地吆喝,号子声响彻四野。他们的家属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除了一些顽童在场边好奇地观看以外,大人都各忙各的事。

    农闲嘛,妇人们可以织点布,收拾一下家里的存粮好过冬。没被编入乡兵籍的,带了弓箭,引了走狗,入山去猎些野物,也好改善伙食。在这乱世之中,能有这么个落脚的地方,有地种,有房住,已经很满足了。

    “羊保正?在家没?”在村落里,一处泥墙草顶的房舍前,三五个携刀背弓的壮汉朝里面吆喝着。

    不多时,一个五十开外的男子拉开柴门出来,里头穿件洗得发白,打着几个补丁的直裰,外头罩件羊皮褂子,头上已有丝丝白发,但还算精神。一边掩上门,一边问道:“啥事?你们不在操练么?”

    “赶紧的,上头来人了,管营唤你去作陪呢。”一黑脸汉子大声道。

    “上头?州城来的?”这军垦营里,管营清一色的西军军官,但管营只管军事治安,民政则由保正负责。这一处大营,千百户人家,他就是最高行政长官,权力还不小。

    另一个短小精悍的乡兵闻言笑道:“州城来的怕是还惊动不了保正,快走吧,帅司来的长官。”

    羊保正一听,吃惊不小,帅司的长官?到咱这荒山野地来作甚?快走几步,突然回头道:“哎哟,不好,帅司的长官来了,咱得奉承。午饭少不得要在我家吃,我得跟婆姨打个招呼,别把野菜掺饼里,让长官笑话。”

    “你想什么呢?人家堂堂帅司的长官,能在你家吃饭?你祖坟上有那根弯弯柏树么?快走罢”汉子们取笑道。

    羊保正听这话不顺耳,喝道:“我说你几个懂点规矩不?老子是本地保正,说起来,我也是本地的长官。就不论这个,我也是你们长辈,你几个泼皮说话得有点分寸”

    “好好好,保正官人,保正爷爷,快走快走。”看来这些人平时都十分熟络,几个乡兵连拖带拉,笑嘻嘻地把他弄走了。

    出了村,到那乡兵们操练的旷地上,远远望见一伙军汉。都穿着锃亮的铠甲,一手执着长枪,一手捉着刀柄,背后都放着战马,簇拥着几个长官在那里观摩。一看这阵势,保正有些慌,停下脚步来,吐口唾沫摊在手心,往头上抹了抹,问道:“我这,仪容,还得体么?”

    “哪有那么多的事,人家管营官人已经陪着了,让你去就是凑个数。长官兴许看也不看你一眼哩,你就过去,悄悄站在后头就是了。”

    保正心想也是,遂小跑着上前,有几个士兵盯了他一眼,骇得他点头哈腰,一个劲地摆笑脸。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在后头,偷偷打量上头来的长官。管营官人正手指乡兵的阵列向那几个上司说着什么。

    他旁边几个人,多是穿着便装,裹着锦袍,一看来头就不小。但其中有一个,身长七尺有五,估计三十多岁,身上穿件团花单绿锦袍,腰里扎根革带,上顶幞头,下穿牛皮靴,虽只看到个背影,但从四周长官对他的恭敬态度来看,这位应该就是为首的了。

    “好家伙,管营官人平时呼呼喝喝的,嘣个屁也得把这军垦营震三震,但在人家面前,看到没,说半句,就转身俯首看长官一眼,大气都不敢多喘。这怕是从长安来的……”保正心中暗道。

    正想着,那许管营看到了他,便对长官说了几句什么。几名长官都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他,保正突感心跳加速,血往脑袋上冲

    “来来来,羊保正。”许管营喊道。

    小跑着上前,作个揖,颤声道:“小人见过诸位长官。”

    徐卫看他一眼,问道:“你便是本地保正?听许管营说,这年把来,你出力不少,功劳也大。”

    许管营此时插一句:“这是制置相公。”

    羊保正听到这话,心花怒放平日里没少请许管营吃饭,现在果然有作用,竟在上司面前替我美言。赶紧回答道:“不敢不敢,都是小人应当应分的。”

    “你能这么想,说明保正当得称职。”另一个头身材魁梧,面皮黝黑,双目炯炯有神地官人称赞道。

    许管营连忙介绍道:“这是制置司张机宜。”

    羊保正也不明白这些个称谓代表什么级别,反正只要知道是长官就行,又谦逊几句,心里着实受用。

    说了这么两句话,长官们便没再过问他。徐卫啧了一声,扭头对一人道:“杨彦,干得不错”

    听到“杨彦”两个字,保正又震惊了。杨彦杨大郎的名号,在这块地上那是响当当的不说止小儿夜啼吧,反正把这个名号报出去,估计山里的吊睛白额虎都得夹尾巴。天杨都统竟然亲自到我们这里来了可那位提拔俊逸的长官竟然直呼他的名讳还有比杨都统官大的?

    后头长官们再说些什么,他也就没听见了,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直到许管营喝了一声:“你聋啦?没听到长官让你带路,进营里去看看么?”

    “是是是。”羊保正连应几声,便在前头引路,带一众长官进了村里。

    一进去,那婆姨娃儿们没见过世面,都拥在路边张望,羊保正突然看到一个年轻婆姨抱着娃且吃奶,估计是心急看热闹,竟从家门里一路出来。慌得他手舞足蹈地打手势,这小婆姨真不晓事,你喂奶就喂奶,跑出来作甚

    “你们这处营里,一千一百多户,近四千人,今年收的粮够吃么?”徐卫随口问道。

    羊保正一直紧盯着那婆姨,担心她把白花花的奶露出来,一边回答道:“回长官,今年收成还算好,只是人多,婆姨们又接连添丁,光吃粮肯定不够,得掺些野菜,打些野物,勉强过活。”说话间,过了那户人家,他才松口气。

    听他这么说,许管营有些紧张,补充道:“大帅,今年我们预备多垦些地,上司也答应再拨农具种子,并再给十来头驴,明年日子就好过了。”

    话刚说完,那保正一头栽下去,又打着滚地爬起来,一脸惶恐。许管营脸色一变,喝道:“怎敢在大帅面前无状?”

    羊保正吓得不敢说话,当“大帅”两个字入耳时,他终于知道那“制置相公”是什么人了。在这地方上,敢称“大帅”的,除了紫金虎徐九还能有谁?在民间,关于紫金虎的种种传说实在太多了,有些甚至是穿凿附会,极不靠谱,但百姓却深信不疑。在普通百姓心里,徐卫那就是高高在上的一方守护神,谁也不敢想象,有一天他会出现在面前。

    一路前行,不觉而至羊保正的家,许管营多了一句嘴:“这就是保正家。”

    徐卫停下脚步,这普通人家我看过了,却不知保正家里过得如何?一念至此,他对保正道:“去你家里坐坐?”

    心里暗暗叫苦,嘴上却不敢说个不字,只能请一班长官入内。这营里的房舍,绝大多数都是新建,受限于条件,只能夯土墙,盖草顶,因为没那工夫去烧瓦。而且人这么多,你不可能家家户户按人口修房子。这保正一家,上有父母二老,下面子媳孙儿,全家七口人,挤在两间房里,里头一间,由二老居住。外头一间,扯了个草帘子,一半是他夫妇住,一半是儿子儿媳,挤得不行。

    徐卫他们一行人一进去后,发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仅有几件烂家什已经把地占得差不多了,估计这家人吃饭都得站着吃。

    没奈何,又退出来,徐卫还踩了一脚的鸡粪,弄得管营保正紧张万分。就这么两间房,连厨房都没了,做饭就在屋檐下砌了一个简陋的灶台,此时一口铁锅架在灶上,正冒着热气,煮饭的人却不知哪去了。原来,保正的婆姨和儿媳一看到大群人涌进来,就吓得进屋躲起来了。此时缩在里间,大气也不敢喘。

    保正满头的汗珠,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自处时,赫然发现杨都统竟然揭开了木锅盖那里面,一块篾蒸上,蒸着七八个馍,绿油油的。徐卫凑过去,左看右看,这什么玩意?

    “我吃一个。”杨彦正饿了,伸手就捡起一个。

    徐卫立马接过来,不停地换着手:“你吃了人家吃什么?我来吃半个。”说罢,掰了半个馍,中间野菜茎还连在一起,真不知道这里面只几两面。

    “大帅,吃不得,吃不得”羊保正苦着脸道。

    徐卫看他一眼:“你们吃得,我如何吃不得?”话音未落,就咬了一口。怎么形容这味道呢。首先,你几乎吃不出来面粉的醇香,满嘴就跟吃草一样。普通农户不是要收那干饲料喂猪么?这玩意,就好比干饲料拿水一煮的味道。

    徐卫是带兵的人,带兵之人哪里不吃苦的?可即便在部队最困难的时候,他也没吃过这东西。好不容易咽下去,他把剩下半块交到杨彦手里,也不装样,实话实说道:“这东西倒能吞下肚去,可常吃这个肯定不行,你们日子过得艰难呐。”

    “让大帅见笑了,家里人多,只能这样。”保正苦笑道。

    “不对啊,你人多地就应该多,地多粮食就多,怎地……”杨彦一边咽,一边问道。

    保正只顾叹气,说不上来,许管营见状,替他陈情道:“都统,是这样的。这营里就他一个保正,忙里忙外,谁家有事他都要去处理。他儿子有病,干不得重活,里里外外,就靠他婆姨和儿媳,地虽然多,但……”

    保正连连摆手:“管营官人,莫说,莫说,谁家都不易。”

    徐卫默默点头,忽道:“你大名唤作甚么?”

    “小人没大名,家中行六,人称羊六。”保正回答道。

    徐卫听罢,不再多问,朗声道:“行了,今天看到这儿吧,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如今地咱们夺回来了,田也开垦了,房舍简陋一点,总能遮风避雨,众人齐心合力,日子总有盼头。有司会尽力帮扶你们,这个只管放心。”

    众人唯唯诺诺,连声称是,那管营见大帅要走,殷勤留饭。徐卫知道他们都粮食都不够,自己这行人,连上卫队,也有好几十,吃人家一顿耗费不少。就算给钱又有什么用?当下离开军垦营,投华州城而去。

    一出营,徐卫就指示:“张庆,你替我记一下。这各营的保正,事务繁杂,又要顾公,又要兼私,着实不易。即日起,凡秦凤京兆各地军垦营之保正及兼公职者,都吃公粮,足额配给。除此之外,亦将此令发往各帅司,遵照执行。”

    张庆如言记下,叹道:“相公一句话,这多少人家就能吃上饱饭了。”

    “还有,各军垦营所获之粮,一部留用,一部上交。但是,各地情况有不同,标准也应该不一样,不能一刀切。回去之后,由帅司组织相关人手摸查情况,该少征的要少征,该免粮的要免粮。”徐卫神情凝重,尽管陕西收复地区的社会秩序得到恢复,但要从回战前,还有相当长的的路要走。但,有地,有人,就有希望,陕西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总有一日,将会重续辉煌。这一点,徐卫责无旁贷。

    九月,徐卫视察完京兆府、耀州、华州三地后,往“华州之役”的旧战场,马泰阵亡之地拜祭之后,返回长安。总的来说,收复地区的社会秩序和生产都在稳步恢复,同州之敌虽众,却不敢越雷池一步,进入华州。这确实让人振奋,坐镇京兆的秦凤帅司都统制杨彦功不可没,受到明令表彰。

    其实这次徐卫视察地方,并不仅仅是为了体察民情和窥视敌情,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件事,不但关乎整个陕西的局势,更关系到他个人的筹划和布置。

    长安,原伪韩陕西宣抚司衙署,其实也是原大宋陕西宣抚司衙署。

    徐卫和张庆两个,坐在花厅上吃茶,左右也无佐官,只他二人,都显得很随兴。徐卫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手里捧着茶杯。张庆坐在椅上,身体前倾,盯着地表。他两个是儿时玩伴,尽管现在这个徐卫是虚的,但两人一路走来,已过十年。张庆在徐卫的幕府里,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但是,他一直担任着一个重要的职务,那就是“主管机宜”。也就是说,徐卫军中的一切机密都由他掌管。李贯统领的细作、密探、刺客,都受他直接领导。

    良久,张庆道:“我认为,现在就是适当时机。凤翔一战,杨大直接指挥,破敌致胜,功不可没。再者,他在军中的资历足够,属建军宿将,威望也高。问题只在于,上头。”

    徐卫睁开眼睛,喝了口茶,咂巴着嘴道:“上头也好办,杭州行在加‘处置’二字于宣抚司,徐宣相有权裁夺。对于我提出的构想,他已经批准,至于人选嘛,还有比杨彦合适的么?”

    张庆想了想,正色道:“吴玠。”

    吴玠加入靖绥营时,只是队将身份,资历上比杨彦要差。但此人才能出众,屡立大功,属于徐卫的左膀右臂,军中也威望卓著,确实是个强力的竞争者。

    徐卫摆摆手:“吴晋卿沉稳有谋,我要倚仗他的地方很多,离不开。我也跟他谈过,再说了,他已经作到制置司作参谋军事,难不成还给他降下来?”

    听到这里,张庆一扫疑虑,点头道:“那就没问题了。”语至此处,瞥见杨彦进来,遂给徐卫使个眼色。

    “九哥,黑脸,我让人寻了个地方,咱们吃酒去”杨彦一进来就吼道。

    “甚么黑脸?你大小也是个都统制,怎么没点体统?”张庆佯怒道。

    杨彦白他一眼:“谁没体统?你脸不黑啊?走罢。”说完,发现徐卫和张庆两个都是满面严肃,心里一动,问道“大帅,有事?”

    徐卫指了一把椅子:“你坐下。”

    一见九哥这个态度,杨彦知道不但有事,而且不小,当时便正色坐定,目不斜视。徐卫看到他,突然想起当年在夏津县城的赌坊里打架的事来。当时杨彦上窜下跳,实足一个泼皮破落户,四处惹事生辈的二愣子,十年的时间,把一个流氓,变成了西军高级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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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第五位大帅

    第五百三十八章第五位大帅

    “从咱们在大名府举兵算起,有十来年了吧?”徐卫这句开场白一下子把其他两个的回忆勾了起来。

    “是啊,我记得也是十二三年了。”杨彦叹道。他这个人一般不容易感叹,但前两天往故地祭拜了马泰,想起当年马二的阵亡,至今仍叫人痛心。

    徐卫嗯了一声:“过得真快,当年我们都是十六七的后生,一转眼,都过而立之年了。十几年间,我们弟兄转战于两河、山东、中原、陕西,靠徐家庄九十几个后生起事,打下今天的局面,殊为不易。”

    张庆杨彦两个都俯首不语,自起兵以来,大小数十战,咱们的老兄弟们已折了不少。但没奈何,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从征报国,都得有那么一天,这是我辈的宿命。

    “更难能可贵的是,咱们弟兄自小为伴,一路走来,生死与共患难相扶。这是我徐九最珍惜的东西。虽则于公,是上下级,但在私,我们始终是骨肉兄弟。”徐卫郑重地说道。

    杨彦此时抬起头来:“这还用说?自小,九哥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若没有你,也没有今日,黑脸,对吧?”

    张庆盯他一眼:“你不能叫我张机宜么?”

    徐卫笑了笑,接着道:“你们虽然一直跟着我东征西讨,与我手足无异。但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有自己的发展。”

    听到这一句,杨彦正色道:“九哥,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你打到哪,我跟到哪。旁人跟我尿不到一个壶里。”

    徐卫眉头一皱:“你能有点出息么?你在我帅司已经作到都统制,就算将来升个副帅又能怎地?现在有个机会,我和张三商量了许久,决定把你推出去。”

    杨彦一头雾水:“推哪处去?”

    “前年一战,西军收复京兆府、耀州、宁州、坊州、华州、陕州等地。虽然没能光复全陕,但从前的永兴军路大体都夺回来了。这么大一片地盘,不可能都由我秦凤帅司管辖。我考虑许久,跟绵州通了气,有意重建永兴军路帅司。这于己,能稳固光复区,于敌,也能起到威慑作用。徐宣抚已经大致同意了,永兴军帅这个位置,我想你来坐。”徐卫总算是道出了原委。

    杨彦很是吃惊重建永兴军路?我来作帅守?这事,也太突然了吧?怎么之前一点口风都没露?看向张黑脸,见他轻轻点了点头,看来这事假不了了。

    杨大沉默不言,他随紫金虎起兵,从都头一直干到现在的都统制,大小数十战,身上的战创难以计数,那是尸山血海中滚过来的。自己从军为了什么?最开始,年少轻狂,没多想,反正九哥干什么我跟着就是了。到后来,部队一天一天地壮大,官阶一天一天地上升,若说没点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当兵的,有哪个不想作军官?当官的,又有哪个不想作大帅?但在陕西,在西军,帅司就那么几个,大帅就那么几人,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你看看现在陕西四帅,有哪一个不是拥有将门的背景?光靠战功,当不了大帅,你背后得有山头。

    自己的老爹是个农夫,至多再算上个猎户,往上翻八辈,也没当过官的。就这背景,怎么敢对帅位有非分之想?可现在,九哥亲口告诉自己,他要我作永兴军帅把这么大的防区,而且是对金前沿,交到我手上我杨大,何德何能呐……

    “我说杨大,制置相公让你作大帅,你怎么连句谢都没有?我想坐这位置,还没机会呢”张庆说道。

    徐卫将手一举,一脸严肃:“别急着谢有一句话我问在前头,这差遣,你自忖干不干得了?如果你自己都没信心,那我趁早换人,否则到时候我怕丢不起这个脸。”

    杨彦仍旧不语,张庆都替他急了,催促道:“大帅问你话”

    杨彦突然弹起来,肃身而立,换拳道:“九哥,你让我作,我便作”

    徐卫却摇头:“不是我让你作,是你自己要想作,能作,明白吗?这事不是我拿枷套在你脖子上去耕国。你如果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那就当我没说。”

    张庆快急得冒汗,喝道:“我说杨大,你失风疯是怎地?”

    杨彦把牙一咬,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道:“九哥,不,制置相公老实说,我没想到自己能作大帅但相公现在一说,卑职也觉得,这永兴军帅,舍我其谁?”

    这句话一出来,把徐卫和张庆两个都震住了。不是,我让你表决心,你怎么还弄出个“舍我其谁”来?合着你认为永兴军帅除了你,就没其他选择了?想干这个大帅,能干这个大帅的人多了去了。吴玠难道还不如你么?

    “那你倒说说,怎么着就舍你其谁了?”徐卫一怔之后,笑问道。

    “不是卑职吹,在军中,论武力、战功、资历,不比谁差。再者,卑职熟悉这一带的情况,各府各州,我都跑了个遍而且,卑职知道,重建永兴军路,就是为收复全陕作准备卑职若作了大帅,一定会奔着这个目的去”杨彦飞火炮一般轰出来这段话。

    徐卫转头看向张庆,两人脸上都是惊讶之色。没想到,这厮看得这么通透

    片刻之后,张庆道:“你这话说对了一半。不怕告诉你,其实上头还有别的想法,但制置相公坚持要扶你上马,知道为什么么?”

    杨彦神情越发凝重:“我们兄弟能同心不似旁人,同床异梦”

    张庆说不出话来了,转身对徐卫笑道:“看来,这个帅位不给他还不行了。”

    徐卫笑而不语,没错,扶杨彦上马,首先是他的能力足够;其次,自己要统一西军指挥,永兴军帅就必须是杨彦

    宋建武二年,九月,川陕宣抚处置司正式发布命令,降京兆府为永兴军,废定戎军,并入华州,重建“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辖永兴一军,耀、邠、华、商、虢、陕六州。以原秦凤经略安抚司都统制杨彦为“权永兴军路经略安抚司公事”,兼知永兴军,执掌帅印。杨彦继王彦之后,成为又一个从紫金虎麾下分离出来,独挡一面的大帅。

    徐卫对自己的旧部积极支持,除拨给钱粮装备之外,又将杨彦在长安所统的数千兵划归他节制,并将李成、梁兴、范忠、王符四将及其部队划入永兴军帅司,皆授统制之职。

    永兴军路的重建,意义重大。从前,西军虽然收复了这些地区,但只有建立机构,方能彰显主权。此外,陕西本有鄜延、环庆、泾原、秦凤、熙河,再加关中内地的永兴军,合称陕西六路。但在金军猛攻之下,沦陷最为重要的两路。现在永兴军路重建,也是明白无误地告诉女真人,你们非别想再把永兴军一路要回去,洒家还得把鄜延也夺回来

    果然,身在延安的韩常一听到永兴军路重建,马上就坐不住了。他知道紫金虎在打什么算盘,因此在九月下旬,毅然兵发保安军,企图夺回这个陕北重镇,遏制环庆一路对延安的威胁。

    这一回,战功向来乏善可陈的刘光世争气了一回。在徐原的泾原军收复保安军,并移交给他之后。他就非常清楚,如果想环庆帅司所在地的庆阳府不再受到金军的蹂躏破坏,就必须好生经营保安军。只要保安军在我手里,金军就打不过来因此,他委派将门虎子刘锜为保安军知军,并拨给精兵六千,让他固守保安。

    刘锜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一到任之后,就脱了官袍,穿上布衣,与士卒百姓一道,加固城防,设立壁垒。他料定,金军若来犯保安,必沿洛水而进,先取靖德寨,再图金汤城,最后兵临保安城下。因此,他将重点放在“城中有城”的金汤城,在此布置三千精兵,保证半年之存粮,多备弓矢,严阵以待。

    当韩常麾下最勇猛的万夫长率一万两千精兵,轻取靖德寨,大张旗鼓进攻金汤城时,刘锜的努力换来了回报。金军以四倍兵力,用上了鹅车、飞桥、壕桥、破城锤等一切可用的器械,甚至还有八牛弩和神臂弓这样的利器,猛攻半个月,金汤城仍旧固若金汤。韩常闻讯震惊,从甘泉增派四千兵助战,大起砲车,日夜轰击城池。但金汤城本来就是为战而生,其一切构造,都是出于军事目的,尤其是它夹在山峰之间,只有两个受攻击面。金军纵然兵力占优势,却也拿守军无可奈何。十月初,刘光世命张中彦引兵七千北上,刚入保安军境,金军闻讯撤退,无功而返。

    刘光世就此事替刘锜向制置司请功。刘锜从前在张深手下,只是个九品小官。后来徐卫奉命征召西军名将的后人,刘锜因此升了一级。再后来跟随刘光世入环庆,也只是个从七品武职。徐卫接到刘光世报告之后,因为刘九是将家子,且有功,遂破格提拔为左武大夫,正六品,并嘉奖刘光世和环庆帅司。

    就在陕西局势持续好转之际,从南方却传来了轰鸣的战鼓声

    建武二年十月,坐镇东京的兀术在精心准备之后,发动了意在攻取襄汉的战役。此番,兀术动用了女真、渤海等真正意义上的金军三万,契丹军和奚军一万,汉儿军四万、汉签军七万,合计十五万大军。

    值得注意的是,刚刚大权在握,红得发紫的兀术挂帅出兵,却只动用了区区三万真正的金军。是这位大金国四太子蔑视宋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么?当然不是,他的对手,是宋军元老级别的何灌,以及名震西陲的府州折家,谁敢小视?

    金军出征连年减少的原因就在于,一是折损太大了,光折在西军手里的女真本军,就达数以万计。二是对于南侵,像渤海这种跟女真是铁哥们的部族积极性都不高了,难以征召。没办法,只能拿契丹人、奚人、汉人来补充。

    但是,此次兀术麾下的“汉儿军”和“汉签军”又不同。汉儿军,是指金国从以前辽国治下的汉族中征召的部队。汉签军,则是指金国在两河或中原这些大宋沦陷区征召的汉族部队,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从前的韩军。

    反正,杂七杂八的多国部队,现在都统称“金军”了。十五万大军,在兀术指挥下,兵出东京,铺天盖地往南卷去。

    但这一次,宋军早有防备。兀术刚到东京不久,就被驻扎在唐州的神武后军副都统岳飞岳鹏举发现了异常。因为金军的游骑明显增多,而且时常越过颍昌府南来刺探。岳飞急报都统制张伯奋,后者又飞报何灌。

    何灌虽年近七旬,但宝刀未老,他综合种情报分析之后认为,这极可能是那不叫的狗要咬人了前一段大宋不是断然拒绝了金国索要陕西半壁的要求么?女真人非常意外地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和表示,当时,不少人就认为,咬人的狗不叫,得防着。

    何灌迅速作出布置,对方此来,必为襄阳首先襄阳的兵力要加强他命令神武后军的都统制,同时也是荆湖宣抚司的都统制,张叔夜的长子张伯奋亲自坐镇襄阳,又增派副都统韩世忠所部入城。再命伯奋之弟,张仲雄驻防随州,又收缩兵力,把岳飞所部调回来,与张仲雄一道供卫襄阳的侧面。最后,他的嫡系,由长子何蓟所统率的部队作为预备队。

    在忙着布置的同时,他派人往江南西路知会折家,又遣人入杭州行在报告请援。何灌在这时还多了一个心眼,他知道西军在陕西击败了金人,如今日子越来越好过。虽然仗还没打,但让西军预先知道情况也还是有必要。于是,派人西进,去四川知会徐处仁。

    当金军有可能要进攻襄汉地区的消息传到杭州时,满朝文武,连带着皇帝,都不觉得震惊。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而且实际行动上,准备得更充分。

    在徐绍主持下,朝廷屯积了大批物资,就等战事一起,钱粮方面,是管够的。此外,荆湖宣抚司的神武后军,已经扩充到六万多人,江西宣抚司的神武前军,虽然走的是精兵路线,但规模已经达到八万步骑。此时的御营司各部,可谓兵精粮足。

    赵谌这个年轻皇帝,虽然仍旧不免有些慌乱,但在太上皇赵桓的授意下,还是强打精神。命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御营使徐绍,全面主持军政,措置兵务。

    徐绍不慌不忙,先是命令有司把准备好的钱粮军械,送往荆湖。又指示江西折家,密切注意战局,“相机而动,择利而进”。最后,才命令两浙宣抚使赵鼎作好准备,伺机过江。

    战争在十月中旬开打,金军兵分两路,一路攻唐州,进随州,一路经邓州直扑襄阳。兀术上次南征,一路高歌猛进,直打到长江边上,战功可谓辉煌此番,他在粘罕倒台之后,声威日隆,于是乘骄出兵,志得气满,自然不会把宋军放在眼里。

    金军进入唐州以后,发现宋军不见踪迹,丝毫不作停留又扑向随州。

    随州,是长江和淮河交汇之地,东承鄂州,西接襄阳,北临信阳,南达荆州,是“荆楚要冲”,扼“汉襄咽喉”,是为鄂北重镇。

    张仲雄和岳飞二人,统率一万四千余精兵镇守此地。当金军蜂拥而来,挤占随州郊野时,岳鹏举观其毫无章法,阵列涣散,知道对方轻敌。遂替儿子岳云请缨,让他率八百骑出城杀个下马威。

    但张仲雄为稳妥起见,并没有同意。但还是抚慰说,知道你儿子是万人敌,但大敌当前,随州有拱卫襄阳之责,务求小心谨慎。岳飞也不坚持,引军严阵以待。

    见守军闭城不出,金军越加轻视,就在城外架砲车,集矢石,准备攻城。岳飞连续几日窥视金军营寨和其攻城之法,发现这伙撮鸟不就是上回在颍昌府被咱们大败的那支么?以为打了金军旗号,就不认识你了?

    当攻城战打响之后,张岳二将从容指挥。上次,就是张仲雄和折家军协助之下,收复的随州,他知道这个城池的要害软肋在哪处,并作出了相应的布置。金军砲击数日,而后号角战鼓齐响,蜂拥而上

    刚一照面,就被守军打了个晕头转向。在守军密集的弓矢射击下,金军付出极大的伤亡,光是把壕桥架到护城河上,就费了牛劲。哪怕就是攻到墙根底下,架起了鹅车,也很少有人能上城头。

    几万大军围攻随州城,看着是热闹,但几天打下来。守军越战越勇,金军越打越怕,因为他们付出了数千人的代价,至今连随州城里是个什么模样都还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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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九章收复全陕

    第五百三十九章收复全陕

    建武二年十一月,川陕宣抚司召陕西制置司主要官员入蜀议事。

    制置使徐卫、参谋官吴玠、参议官刘子羽安置好陕西事务之后,即经兴元府入蜀。此番开会,徐处仁却没选在绵州,而且距离不远的梓州治下,射洪县。

    射洪置县于南北朝西魏时期,原名射江县,于北周改名为“射洪”,故称“西魏置县,北周正名”。此地乃开唐诗开河,被誉为“海内文宗”的唐代大诗人陈子昂故乡,又因境内山水秀丽,又产美酒,杜甫曾有诗云“射洪春酒寒仍绿”,因此号称“山水唐城,诗酒之乡”。

    射洪就在绵州之南,徐处仁选在这里开会,类似于后世的“边开会,边疗养,边游玩”,由此也可以看出,陕西局势的持续好转。

    在县城郊外,涪江之滨,有一山,名唤“金华山”,即陈子昂少年时读书之地,山上有“古读书台”,被视为本地名胜。现在,这座金华山,因为川陕军政要员的云集而蓬荜生辉。

    “诸位长官请看,这山上道观,建于梁天监天间,有玉皇殿,三清殿等,已历六百余年。经此往后山,便是陈伯玉读书台。”射洪知县在前引路,殷勤地介绍。

    徐卫突然笑道:“周知县,我听说当年陈子昂被射洪县令段简冤害于狱中。后段简遭了报应,暴毙而亡。死后,尸遭雷击,化为一块顽石。百姓痛恨其作为,便使器械猛击。谁知这一击,恶臭熏天,遂名‘臭石’,有这事么?”

    那周知县闻言一惊,欣喜道:“制置相公竟也知道这段传说?不错,确有其事,至今,臭石仍摆放在读书台上。稍后,相公便可一观。”

    徐处仁笑问道:“制置相公好雅兴,这射洪旧事,你是如何得知?”

    “哈哈,他名子昂,我字子昂,都是子昂,自然关心一些,胡乱听来的。”徐卫大笑。

    众官一片笑声,但见那金华山上,古柏参天,道观森严,不时有道士行走于密林小径之中,恍如世外桃源。让这些公务缠身的大员们一时竟忘了世俗之烦恼,醉心于山水之中。

    但他们毕竟是来开会的,在浏览于陈子昂读书台,缅怀了先贤之后,便在读书台上设席议事。宣抚司的卫队以及射洪的衙役把住各处,闲人勿扰。

    那读书台上回廊之内,川陕要员安坐,徐处仁坐了主位,宣抚副使王庶紧挨着,宣抚判官徐良和徐卫相对,其余的各依官阶落座。

    “此番召集诸位同僚到射洪来,一是许久未见,大家聚一聚。二是这几年间,陕西局势变化不小,我们政军两司也应该详细讨论今后走向。另外还有一事,可能陕西诸位还不知道。”徐处仁朗声开场道。

    刘子羽从前在宣抚司勾当,因此熟悉,遂问道:“哦,不知何事?”

    徐处仁抿口茶,啧了一声,叹道:“日前,荆湖宣抚使何灌遣人来知会,说是襄汉又开战了。”

    陕西三位要员都感意外,这才罢兵多久?怎么又打?女真人还真不让咱们消停一会

    “何宣抚说,观敌动向,似乎是必欲取襄汉而后快。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宣抚判官徐良问道。

    吴玠闻言沉吟道:“按理说,上次金人在陕西吃了大亏,龟缩于鄜延一路。对方应该集重兵再犯才是,然如今不攻陕西,却转往襄汉,是不是其战略出现了变化?”

    徐良在东京呆了不少时间,那里距离襄阳不算太远,因此他对襄汉地区有所了解。听吴玠如此说,赞同道:“有道理襄汉西接秦蜀,东瞰吴越,进可出击中原,退可掩卫湖广,更兼汉水经其境,控制汉水,则有沿江之势。金人避开陕西,恐怕还真是对策略作出了修改。”

    “从完颜娄宿引军犯陕西算起,西军与金军在陕西大小几十战,双方损失都不小。但我们耗得起,金军就不一定。因此,放弃陕西,转攻襄汉,这也是说得过去。”刘子羽分析道。

    徐处仁听了一阵,见徐九不发言,遂问道:“徐制置,你以为呢?”

    徐卫遍视众人,面带三分笑:“诸位,这对大宋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放在陕西,无疑是个机会。”

    宣抚副使王庶,也算是徐卫的老长官了,闻言问道:“哦,子昂,这从何说起?”

    徐卫喝了口茶,润了润嗓,正色道:“适才徐判说了,襄汉地区战略意义重大,金人转攻此处,我军必奋起反抗。如今,何宣抚镇荆湖,折彦质镇江西,这两人都是精通军旅,极富韬略之辈。再者,襄汉之重,关乎行在安危,朝廷也必然鼎力支持。女真人想并吞襄汉绝非易事,在下大胆预测,襄汉战区,必定有一段长时间的拉锯战”

    吴玠目光闪动,沉声道:“制置相公所言极是金人志在必得,我军不容有失,襄汉之争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见分晓的。”

    “嗯,金人把力量集中到襄汉,就无法兼顾陕西……”

    徐卫刚说到这里,徐良就打断了他:“不对,且不说鄜延还在金人手里,韩常也苦心经营。便是那河中府,金人就屯积了大军,这不就是在防备陕西么?”

    “没错,韩常在鄜延苦心经营,四处设防,河中府也集结了金军精锐。但首先,眼目下,陕西局势已经有利于我。关中平原大半在我军手上,北面刘光世又据着保安军,时刻威胁延安。韩常不久前发兵攻保安,也是铩羽而归。现在陕西的金军,倒不敢说它是瓮中之鳖,但绝对是日薄西山。”

    “反倒是河中府的金军威胁较大。他们扎在那里,守护蒲津关和浮桥,联通陕西与河东。进可攻,退可守,金人之所以放心地去打襄汉,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徐卫坦承道。

    徐处仁仔细地听着,此时问道:“那你说的机会何在?”

    徐卫点点头:“机会当然有。一直以来,陕西的金军,从来作不到自给自足,必须依靠河东补给。是也不是?”

    “这是当然,陕西号称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但真正富饶的,也就是关中平原。其他地方,都是贫瘠山区,自顾且不济,哪里供应得了军需?”王庶赞同道。

    徐卫频频点头:“王宣抚说得极是,既然要靠河东补给,那么维护河东稳定,就应该是女真人必须作的。”

    听到这里,在场多位官员都笑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河东并不稳定。自李植叛国,盘踞河东以来,局势就一直不稳。河东义军虽然遭到李军和金军联合围剿,陷入低潮,但一直没被连根拔掉,太行山里就有多股义军,结寨与李植对抗。等到后来高世由称帝,在两河境内倒行逆行,横征暴敛,搞得民怨沸腾,动乱四起。

    “高李二逆搅乱在前,两河已不太平,如今女真人废伪朝,直接管辖两河之地。诸位难道认为他们真干得了这事?”徐卫问道。

    王庶随后接口道:“听说,金国皇帝锐意改革,效仿汉制,也置三省,设宰相,学习我们这一套制度……”

    徐处仁闻言大笑:“哈哈子尚兄,我们这一套,是祖先摸索了几千年才形成的。想那北夷,起于山林之间,之前过得还是茹毛饮血的日子,短短时间,它能学到几分?徐制置的意思,本相明白,这新旧交替之际,本来就最容易产生乱源,更何况女真人直接管辖地方,势必引起各种矛盾。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徐卫拱手道:“宣抚相公之言,切中要害。不错,鄜延和河中的金军,都要靠河东补给。河东如果不稳,将直接影响到他们。我方如果再从中周旋,搅浑这一滩水,想必金军的日子更难过。”

    徐处仁接过话茬:“有理,趁金军转兵襄汉之际,我们川陕两地励精图治,积蓄力量。待时有变,复全陕之期,不远矣。”他说这话时,眉飞色舞,难掩欣喜。也不奇怪,陕西先后有李纲徐绍两位重臣坐镇经营,都企图光复全陕,打过黄河去。但他们都没作到,如果在我徐处仁手里,完成收复陕西,进兵河东的大业,莫说什么大功一件,更是名垂青史的事迹

    在射洪召开的这次会议,川陕宣抚处置司定下了收复全陕的策略。陕西方面,当然是徐卫全权负责,除了让西军厉兵秣马以外,永兴这个前沿必须稳固好。其次,自从当年虎儿军从河东撤走之后,官府与河东义军就逐渐失去了联系。现在,局势好转,应该联络河东豪杰,共襄盛举。这事,当然也得徐卫负责,谁叫他当年曾是河东义军总管?

    至于四川,什么也不用干,狠命地屯积钱粮就是。打仗就是烧钱耗粮,没有雄厚的本钱,谁也玩不起这个昂贵的游戏。

    徐卫回到秦州以后,就征召了军中出身河东义军的几名军官,命他们潜入河东,联络各方豪杰,摸查情况,及速回报。而后,又召集了环庆帅刘光世、泾原帅徐原、熙河帅姚平仲、永兴帅杨彦至秦州召开军事会议,传达宣抚处置司的会议纪要,命令西军勤修战备,以待时机。这其中,泾原经略安抚使徐原,因病不能前来,派其次子徐成作为代表,出席军事会议。

    秦州城,徐府。

    秦州城里的居民,几乎都知道徐大帅的府邸。但凡经过这个地方,百姓总要带着敬意地朝里望一眼,因为他们知道住在里头的人,正在保他们平安。

    一名壮年官人,身着簇新的绯红官袍,顶着幞头,扎着金带,骑匹高头大白马,引数名军士,押着一车来到徐府门前。这人三十多岁,体态魁梧,气度不凡,一张方脸上,轮廓分明,顾盼之间,威风尽显。不是旁人,正是泾原小帅,徐成。

    此前,他受叔父派遣,往杭州行在献俘。受到了天子接见,并特授正五品“观察使”,穿上了大红官袍。要知道,徐成虽然战功还算不少,但以他的资历,如果不是沾了这次赴行在献俘的光,想作到“观察使”,恐怕还要熬上几年。再者,观察使虽是个虚衔,但根本朝廷制度,观察使是武臣准备升迁之前的寄禄官,按字面意思都不难理解,类似于后世的提拔干部之前,考察考察。

    此外,徐成能受到天子超擢,固然因为赴行在献俘,皇帝总要按惯例升个官,赏点钱物。但更重要的,则是因为他九叔的一道奏章。其实这道奏章,也不是给皇帝看的,而是给正在执政的徐家大家长,徐绍。

    “把车卸下来。”徐成下马之后,吩咐了一声,即投府门而去。

    那门子认得徐成,赶紧迎上前来作揖道:“官人许久不见了。”

    “嗯,叔父在府中么?”徐成点头道。

    “方才回来,与官人前后脚。”门子笑道。

    “好,这车东西你收下,是我父给叔父的一点心意。”徐成说罢,拔退就往里去。

    他是泾原小帅,又是徐卫的侄儿,再加上今天穿得这么气派,那府里的仆妇下人们见到都啧啧称奇。问叔父何在,都说在后园里头,和姑娘戏耍呢。

    当下,便投后园去。徐卫这处宅子,是自置的产业,不算宏伟,也不精致,但前堂后院,左右两厢,加个园子,也有几十间。徐成穿行其中,不一阵至园子里,四周立有木栅,里头本种些瓜果,如今岁末,多有凋枯。

    此时,徐成正把着女儿的手,扯开一张弓,搭了一枝箭,瞄着前方的箭靶。徐成一见,便停下脚步,不敢打扰。

    但听一声弦响,那箭嗖一声直飞出去,虽没中红心,却也已上了靶。徐嫣见状,嚷了起来:“再来再来,定是这弓不好”

    徐成这才走上前去,笑道:“弓不好?我来试试。”

    两父女回头一看,徐卫问道:“几时来的?”

    徐成给叔父行个礼,答道:“刚来片刻,正看到这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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