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耽美小说宋阀TXT下载宋阀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宋阀全文阅读

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章决意反攻

第四百五十一章小徐的郁闷

    第四百五十一章小徐的郁闷

    隆兴五年,九月,金军围攻东京。

    自宣和末,宋金战事起,东京作为大宋的帝都,已经遭受了数次浩劫。但赖东京军民死命相保,城池一直未破。兀术轻取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后,东京已是囊中之物。兀术集女真、契丹、渤海、奚、汉诸军十数万,造大型砲车、鹅车、洞屋无算,并首次动用火器,向东京城发动了猛攻。

    战端一启,就异常激烈。张所向东京军民表示,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他愿与军民同生共死。东京军民感其忠义,皆愿效死,留守司招募人手守城的告示一贴出,不期而至者以十万计。百姓们志愿前来领取武器,保卫家园,气势上倒是不输给城外的北夷。但真正能依靠的,还是军队。

    韩世忠被任命为京城四壁守御使,总管城防,岳飞副之,防守金军攻势最猛的西水门。得益于徐绍任职东京时所作的努力,城防十分坚固,各色器械也调配得当。当金军推着各种战车蜂拥而来时,迎接他们的是狂风暴雨般的矢石。

    初战小折,兀术并不动怒,大起砲车千余座,猛烈轰击东京城防。到九月中旬,东京城四面的角楼、敌楼、箭楼几乎都被摧毁,金军一度攻上城头,但均被顽强的守军打了下来。但这时,金军改变了战术,从四面进攻,改为重点突破。这个重点,就是东京的几座水门。

    兀术麾下的汉将建议,东京城池高大坚固,且守军器械精良。如果这样四面进攻,就算最后得胜,那也会是旷日持久。不如用战船,顺汴河进攻水门。船上装硫磺、火药、干柴等物,一靠近水门便放火,只要烧毁水门,那里就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这个建议被迅速施行,数十支满载引火之物的战船进入了汴河。军情被紧急报到韩世忠处,亲临一线窥视敌情的他下令士兵于床子弩上挂绳索,四尺长的大箭一钉一个准,一旦射中战船,士兵们便扯住绳索,使敌船动弹不得。此时,城上火箭四射,那船上本装有引火之物,一点就着熊熊大火将汴河映红,惊慌失措的金军跳入河中溺死者甚众。

    一直打到九月下旬开头,东京仍旧屹立。兀术这时仍不着急,因为仗打到现在,不管陕西,又或是江南的行在,都没有派出兵马来救援。他有大把的时间,不愁攻不破这座坚城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陕西,正作着反攻的准备。

    但摆在徐绍面前的问题很多,如何让各路将帅齐心协力,支持他这次仓促的决定?数十万兵马所需的粮饷如何筹集?甚至万一战败,将会引起哪些反应?又如何收拾残局?这些都是他必须考虑的。但这些困难并没有动摇他的决心,仍旧在九月上旬,向三大招讨司发出了反攻金军的命令。

    诸司一片哗然不管是北路的徐原,还是西路的王倚姚平仲,都对这道军令十分错愕。这么大的军事行动,宣抚相公竟然事先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更遑论商量?

    长安,陕西南路招讨司。

    吴玠、张庆、杨彦、马扩、吴璘、张宪等将把徐卫簇拥在当中,而他们几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一个人身上。此人约莫四十出头,个头短小,獐头鼠目,两撇黄须,实在其貌不扬,不是李贯是谁?

    “据报,在七月时,河东便有部队进驻陕西。究竟补充到何处不得而知,但大体上可以断定,这应该是了防止西军进攻。”

    吴玠听罢,摇头道:“女真人也不傻,他们也料到大举进攻中原,必然引起西军注意,进而有所行动,这就是为了增援娄宿。”

    马扩立即补充道:“但有一点,此番金军只兵出一路,也就是暂时无意图陕西,因此,这部援军兵力不会太多。可以想见,娄宿一定会全面采取守势。甚至,可以大胆地预想,华州同州一线金军基本上不设防,收拢兵力,静观其变。”

    “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本来镇守鄜州的马五被调回了延安。代之守鄜州的,是汉军万户韩常。”李贯又道。

    吴玠一听这个名字,皱眉道:“韩常?可是上回金军攻打长安时那人?”当初金军猛攻长安,开始并未奏效,后来换了将,用洞屋相连掘城,倒让守军虚惊了一场。后来听说,这战术正是金军中以善攻守而著称的韩常所出。

    “正是此人。”李贯点头道。

    徐卫抱着膀子,沉吟道:“换韩常守鄜州,看来娄宿也预料到,如果西军进兵,鄜州是必取之地。而调马五走,应该不是为了守延安,而是防备关中平原。”

    “不谦虚地说,调马五回去,正是为了对付我军。上次我们攻打鄜州无功而返,皆因此人,娄宿恐怕就是想借助这一点。”吴玠进一步说明道。

    “女真人早就在谋划,如今只怕是万事具备。敌军有备,而我军仓促……”马扩摇头不止。

    徐卫看他一眼,挥手道:“罢了,上头有命,我们只能遵从,各自去准备吧。晋卿和子充留下。”

    众将告辞出帐,只留下吴玠马扩二人。

    徐卫这两天始终觉得哪里不对,想来想去,直到刚才才想明白。那就是,现在陕西的局势和历史上“富平之战”极其相似。原来的历史中,张浚受宋高宗赵构派遣节制川陕,他以缓解东南压力为由,不顾将帅们的反对,执意发动富平一役,最终招致惨败,痛失全陕。

    而现在,徐宣抚的境况跟原来历史中的张浚非常雷同。都是为了缓解南方的压力,同样是出于政治目的。而西军将士与原来历史相比,并没有根本性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情况更加具体。

    首先,环庆那一摊子事还没有解决好。曲端的旧部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听王庶说,上个月环庆还有人意图挑起兵变,不过大哥发现得早,及时弹压了。从这一点上来说,陕西北路招讨司指望不太上。仅靠自己这南路招讨司和远在西边的王倚姚平仲,就想收复全陕,还要进兵河东,三叔实在是操之过急了。

    其次,原来历史上,张浚发动富平之役,再怎么说,人家预借川陕五年粮赋,钱粮上是准备充分了的。可现在的陕西,各项革新还在推进当中,粮饷也还在筹备,贸然发动大战役,实在不是用兵之道。

    “各方面条件都不充分,但徐宣抚执意用兵,如之奈何?”徐卫向他的两个亲信问道。

    “劝阻极力劝阻大帅,恕卑职直言,就目前情况,若执意发动攻势,后果难测”马扩这话虽然好像有些“耸人听闻”,但却实在。

    徐卫摇了摇头:“若劝阻有用,也不会有今天。早在返程的路上,本帅就已经再三劝过了。你们不知道,当时,徐宣抚还极力主张入援中原,这反攻金军,已经是退了一步。”

    吴玠闻言,啧了一声:“难怪大帅要在宣抚处置司说那样的话,原来在徐宣抚看来,反攻鄜延,已经算是保守了。”

    徐卫也很为难,明着说起来,徐绍是他三叔,好像沾了多大的光,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但实际上,现在这个事,如果没有亲戚这层关系,他倒好办一些,直接往死里顶。反而因为是叔父,有些话倒不方便说。

    马扩扯着下颌的胡须,一会儿埋头思索,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看徐卫,似乎有什么疑惑。但这事干系很大,连他这有话直说的人也觉得要慎言。满腹的心思,以至于大帅和吴晋卿说些什么,他也没有留意。

    良久,终于横心一条心,说道:“大帅,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卫正和吴玠商量,如果非要进兵,怎么会才能更加稳妥,听他这么一说,点头道:“此间便只我等三人,但说无妨。”

    吴玠也把目光投向他,我倒要看看你又想到啥啦?

    马扩象还是有些担忧,欲言又止。徐卫见状,皱眉道:“子充兄,这不是你的风格吧?有话就直说”

    马扩吸了口气,放下手来,轻声问道:“据卑职所知,徐宣抚和令尊等三兄弟,从前可都是在陕西带兵的吧?”

    徐卫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只能点头道:“不错,当年先父三兄弟都在陕西任武职,有什么关系?”

    “既然徐宣抚是武官出身,后转文阶,那他对军旅之事应该是熟悉才对。怎么会作如此决定?先前听大帅言,徐宣抚之前还执意坚持要入援中原,说句不敬的话,就是不懂军事的文吏,也知道此举凶险万分,但徐宣抚居然再三坚持,还要大帅百般劝说才放弃?结果放弃了入援中原,马上又提进兵鄜延?这是不是有些……”马扩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吴玠听了,也觉得蹊跷,脑中突然一亮,对了正考虑要不要对徐卫说时,已听大帅道:“毕竟徐宣抚来陕西不久,情况还未完全摸透。罢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你们先去吧。”

    吴玠马扩前脚一走,徐卫一巴掌就拍在案上。刚才马扩一番话点醒了他,让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情。

    徐宣抚从在镇江行在开始,就说“入援中原”这话,一直说到陕西。当时,自己还认为,这是三叔忧国忧民,乱了分寸,因此百般劝说。在他放弃此议,转提反攻鄜延时,自己虽然知道也不可行,但已不好再力争。

    可现在才算明白,三叔这么作,并不是他真的想支援东京留守司。而是象作生意一样,故意先喊一口高价,等着自己去砍。他提入援中原,就是为了让自己在他提出反攻鄜延时不好再说什么

    而现在三路西军里,大哥本来就有些象驼背仰面摔,七拱八翘,不太听使唤,并且跟自己关系很好。西路的王倚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姚平仲跟自己有些渊源。这两路都盯着我徐九,我的举动就是他们参考。只要我奉命了,他们就算有想法,至少也得作作样子。

    而且现在想一想,三叔让自己在宣抚处置司,当着众官的面代他将进军鄜延这话说出来。也不是因为什么,自己是武臣,说出来更加可信。完全是为了堵我的后路,不让我有后悔的余地

    试想一下,作为南路招讨使,当着陕西同僚的面,你自己说的西军只剩反攻鄜延一条路可走,事后你又反悔,这合适么?

    唉,三叔啊,你叫我说什么好?

    徐卫此刻确实有些郁闷,有些生气。他不是气徐绍跟他使手段,而是气自己。你说,自己原先也是在江湖上跑的人,坑蒙拐骗,尔虞我诈那一套见得多了。为了利益,就是亲戚也骗,没什么稀奇的,而且亲戚最好骗可自己穿越之后,已经是两世为人,怎么还遭这道啊?尽管,三叔这么作,不是为了害自己,只是让人利用了一把,那感觉不太舒服。

    哎,镇江行在不是说让陕西“审时度势,相机而动”吗?这就给了咱们足够的自由,为什么三叔非要去反攻鄜延,甚至还说什么进军河东之类的话?如果他是一般文臣也就算了,我就当他是不懂军事,只从政治上考虑,瞎热心。问题是,他本来就干过武职,知道这里面水深水浅,还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下去?这说不过去啊。

    是怕中原打得太惨,而西军没有行动,他无法跟镇江行在交待?所以硬着头皮也要上?这也不像三叔行事作风吧?在自己的印象里,他可从来都是藏巧于拙,城府极深的人物,不会这么冒失的。

    现在自己整了个骑虎难下,当着宣抚处置司那么多同僚的面把话说出去了,这叫覆水难收,再翻脸反对,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可要是就这么顺着三叔去攻打鄜延,搞不好又是无功而返,毕竟这回女真人可是有万全的准备。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二章吉凶未卜

    第四百五十二章吉凶未卜

    没等徐卫把叔父的心思猜透,奉命前往耀州集结的各路西军就已经到了。有意思的是,北路和西路两个招讨司的主帅都没有出面。北路招讨司派出的领军大将是张俊,西路招讨司则是由招讨副使姚平仲挂帅。共引马步军七万,先后抵达宣抚处置司要求的耀州地界。

    徐卫对其他两路兵马来得这么积极颇为疑惑,后来才知,宣抚处置司在发给北西两路招讨司的命令中,都提到说,反攻鄜延是宣抚处置使与南路招讨使相商的结果,并说明,这也是镇江行在对陕西的期望。紫金虎对叔父这个举动十分不解,但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不能不听从节制。再加上他一到长安,徐良就追上来,再三劝慰,软话硬话都说尽,目的只有一个,要他无论如何必须全力支持。遂也引一干将佐,抵达耀州。

    不久,徐绍也亲自率领两万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到达集结地。至此,西军在此聚兵马十二万,三大招讨司主力齐出这是徐卫入陕西以来,西军未有之盛事。一时之间,耀州境内战马嘶鸣之声遍野可闻,战旗飘扬之势遮天蔽日,西军连营绵延十数里不见边际。

    “营寨可安扎完毕?各军各营都清点了么?还有战马,是否都归栏?”徐卫一身戎装,只是未戴头盔,快步行于前,身后跟着多名统名官。

    “请相公放心,都已妥当。”部下回答道。

    徐九点点头,忽闻营外喧哗,远远眺去,只见黑压压一片人群都投军营来。遂皱眉问道:“这怎么回事?”

    “哦,这是地方官府组织百姓前来劳军。耀州之民听闻西军反攻,矢志收复失土,都心存感激。”一名同统制回答道。

    徐卫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民众的愿望总是美好的,可他们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拿马鞭往大腿上一拍,扔下两个字“添乱”后,径直往营里而去。他前脚刚一走,部将们还愣在原地不知道招讨相公发什么火,就见一行人匆匆而来,远远问道:“徐招讨何在?”

    将佐们发现来的竟是西路招讨副使姚平仲,忙上前见礼,指明了徐卫去向。姚希晏点点头,立即追了上去,行不到数十步,已望见徐卫身影,大声唤道:“徐招讨。”

    “希晏兄?你们西路讨司来得够麻利啊。”徐卫转身见是他,说道。

    姚平仲闻言一笑:“总不能事事落在你紫金虎之后吧?”

    徐卫一时哭笑不得,你当这是去捏软杮子抢功劳呢?人家早严阵以待了

    看得出来,姚平仲很兴奋,因为这种规模的大军集结,在陕西并不常见。即使与党项人争战百十年里,也鲜见西军总动员的局面。这对带兵打仗的武人来说,本是建立不世功业的绝佳机会。只是,因为决策者的擅断和大环境的限制,增加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徐卫引他至军帐坐下,水还没来得及奉上,又听士卒来报,言北路招讨司张俊徐成二将到。此番耀州集结,北西两路的主帅都不到,徐卫理所当然是各路武臣的首领,因此,两路将领都往他这里跑,也就不难理解了。

    徐卫就命请二将入内,叙罢礼后,依军阶坐定。徐成一来就开门见山,直接对此次行动提出了质疑:“招讨相公,曾有传言,说徐宣抚谋划三年练兵,五年积粮,待时局有变则大举反攻。怎么现在……”

    语至此处,嘎然而止,只因他发现,九叔猛盯了他一眼。

    姚平仲似乎没有察觉徐卫的异样,立马接过话头道:“倒也是,之前在秦州会商,宣抚相公还再三表过态,怎么突然就提前到现在了?”

    徐卫兴致不高,随口道:“只因在八月时,金人大举南犯中原,宣抚相公认为西军必须有所行动,没奈何,我等便集兵此处了。”

    一言既出,满帐皆惊,金人又南下了?这,简直是不让人消停嘛不过细想起来倒也怪,金军从前一贯是兵出两路,此番却只打中原?莫非是惧怕西军?

    几人都震惊于金人进犯,没有谁注意到了徐卫话中“没奈何”这一句,倒是张俊似乎听出些苗头,试探着问道:“徐招讨,现时进兵,莫非过急?”

    徐卫闻言看向他,现在,他已经弄清楚张浚和张浚的区别。他的副手,就是历史上以主战而闻名的名臣;而眼前这个,则是历史上所谓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同时也是陷害岳飞的一员干将,岳飞墓前四个跪像中,就有他一席。

    张俊曾经在他的麾下效过力,因此徐卫也不用跟他客气,直言道:“既然宣抚处置司已经决定了,我等统军之将,就不必再加议论。”尽管他内心也反对进兵,但在别路将佐面前,还是要维护徐绍的权威。说得严重点,这事如果他也跟着拆台,仗就根本不用打。当然,要是连他都跟徐绍站到对立面,陕西乐子就大了。

    张浚听明白了他话,告罪道:“倒是卑职唐突了。”

    “徐招讨,如今咱们三路兵马齐集,怎生个打法?从何处进兵?”姚平仲突然问道。这恐怕也是在场所有将佐们心里的疑团。

    徐卫能说什么?只能摇了摇头。这一下,帐中众将面面相觑,搞什么搞?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却连个进兵方略都没有?这也太仓促了吧?就连求战立功心切的姚平仲,此时心里也犯了嘀咕。这也太草率了吧?进兵方向都没有,就把十几万大军集结在耀州,徐宣抚怎么如此着急?大军征战非同儿戏,将失一令,而军败身死,陕西战略意义十分重大,万一有个闪失,动摇的可是国家武力之根基

    从徐卫的营中出来,本来雄心勃勃的各路战将都一言不发。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感觉到,这事不那么靠谱。

    张俊在上马的时候甚至不忘提醒小帅徐成:“依我看,此役吉凶难料,万万要记住招讨相公来临嘱咐,我们争取往鄜州打,切莫去碰关中平原。”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三章总管诸军

    第四百五十三章总管诸军

    九月下旬,三路西军集结完毕,自秦州等运来的军粮、饷银、军械在耀州背后邠州堆积如山,而宣抚处置司役使的搬运民夫,使得邠州这个小州,人口突然之间呈爆炸性增长。至此,西军将士们只差一件事情没有弄明白,那就是,仗到底怎么打?十几万兵马不能象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吧?有鉴于此,已经到达耀州城内的徐绍,决定召集将帅,定下了战略。但在此之前,却发生了一件让他不太痛快的事情。

    耀州城,驻军守将的衙署里,正在进行一场家族性质的聚会。

    这个偏厅中所有人都有一个同共的特点,那就是全部姓徐。徐胜、徐洪、徐良、徐卫以及晚一辈的徐成都在场。此外,这徐家叔侄两辈五个人,没有人说话。徐卫站在靠窗的位置,叉着腰,眼睛看着外头。

    徐胜徐洪坐在椅子上,一个端着茶杯却没喝,一个正襟危坐盯着地皮。徐良坐在上首,眼光不时地从兄弟们身上晃过。作为晚辈,徐成坐在最末,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这场聚会没有人发起,他们进城来本是为参加徐绍召集的会商。只不过耀州作为徐卫的防区,他理所当然地来守将衙署视察。但巧命的是,他刚到,徐胜徐洪就联袂而至,紧接着徐成也来了,徐良则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气氛有些怪异,徐良端起杯来作势抿了一口,盖上杯盖,又装作若无其事道:“时候差不多了,四哥五哥,九弟,还有徐成侄儿,走吧。”

    徐四徐九都没动,徐卫刚要站起来,却发现九叔还在窗边站着,遂坐落回去。只有徐洪抬起头来,看着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道:“此事……”

    他刚说两个字,徐良就挥手道:“有什么话,等到了徐宣抚面前再说。本来召集将帅,就是为商讨进兵方略。”

    他不止打断兄长的话,而且故意不称“父亲大人”,只说是“徐宣抚”,这就是为了表示现在大家不是居家,而是有命在身,有些话就不要说了。

    但徐洪显然不是个圆滑的人,往椅子扶手上一撑,站将起来,朗声道:“此次出兵,本来就仓促草率,我们几个都是徐家子弟,容易说话,先好生商量商量,再劝劝父亲大人。”

    徐良眉头一皱,五哥,我们可是爹的亲儿子,你怎么能拆他老人家的台?这四哥九弟都没说话,你着急出什么头?你知道爹是怎么想的么?

    “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明白么?反攻鄜延,是宣抚处置司决定的事,不容置疑五哥,多说无益,只管招行吧。”徐良没好气道。

    徐洪似乎也有些冒火,正要说话,却见徐胜赶紧放下茶杯起来劝解道:“老五老六,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好生说,别伤了和气。”

    徐良将头一侧:“还有什么话?宣抚处置司的决议,我们却在这里议论,不合适”

    徐胜碰了个钉子,只是他为人忠厚,也不发作,仍旧劝道:“不管如何,我们弟兄总要一条心才是,对吧?”

    徐六还想抵他几句,却发现老九走了过来,遂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负气坐回了位置。

    徐九一过来,堂中的兄弟子侄很自然地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他却一直看着徐良,走到近前道:“六哥,这里都是徐家人,关起门来好说话。五哥他有这样的忧虑也是人之常情。”

    徐良虽然不耐烦,却不能驳了徐九面子,看他一眼,只能忍住性子,面向徐四徐五道:“金军大举犯中原,徐宣抚考虑到,东京留守司必然抵挡不住,中原沦陷那是早晚的事。中原一完,金军必然南下攻江淮,这就威胁到了镇江行在的安全。官家虽然没有明诏西军应该如何,但既然陕西没有遭受攻击,就必须有所举动,否则,无法向镇江行在交待。”

    “谁无法向镇江行在交待?”徐洪很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嘴。

    徐良勃然欲起徐九见状,赶紧冲徐五挥挥手,口中叫了声:“五哥。”徐洪这才转过脸去。

    徐胜此时也疑惑道:“就算要有所举动,也不一定非要反攻鄜延吧?金军既然只犯中原,那陕西肯定也有万全的准备,这实在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啊。”

    徐良闻言一叹,反问道:“那么四哥,舍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好建议么?”徐胜无言以对。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西军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养精蓄锐谁都想,问题是金贼不给我们这机会。兄弟们与其在这里商量怎么劝谏上司,不如商量仗怎么打。我言尽于些,先走一步去等候兄弟们。”语毕,竟直接向外而去。

    这房里几个看着他的背影,都禁不住摇起头来。

    “九弟,你是南路招讨使,你得说话呀。现在就根本不是反攻的时节这么搞下去,搞不好就要出事的”徐洪疾声道。奇了怪了,徐绍是他亲爹,他自己难道不方便说?

    徐卫两个巴掌一摊:“他是陕西宣抚使,我是南路招讨使,我听他节制,有用么?”

    徐洪眉毛胡子拧成一块儿,闷了半晌,霍然起身道:“你们不说我说”说完,还真就蹭蹭往外走。

    徐卫窜上前去一把拖住,劝道:“五哥,没用,三叔心意已决,断无回头的可能。再者,这十几万大军都集结起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徐五一把甩开堂弟的手,愤愤不平道:“也不知是怎么想的这不是玩笑么?”言毕,大步而出。

    徐胜来到弟弟身边,叹道:“你看看这局面,唉。”说完,赶紧追了上去。

    徐卫站在原处没动,屋里就剩下徐成一人,待几个叔父都走了,他才上得前来,小声道:“九叔,临行时我爹再三吩咐,说这回讨不到便宜,让北路讨司争取打鄜州。这样就算失利,也不至于损失太大,万不可去关中平原。”

    徐卫目光闪动,往往在这种时候,大哥还真是表现出高度的前瞻性战略眼光……

    徐成见叔父不言语,又问道:“九叔,看样子,各路将帅们都有所担忧,这仗可不好打。”

    “那要看想打到什么程度。”徐卫这句话叫徐成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说了么,反攻鄜延,进军河东啊。

    没等他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徐卫已经催促道:“走,去见徐宣抚。”

    耀州州衙之内,数十名文武官员济济一堂,没有一个坐着,全都立在堂中,只有徐绍高坐于上。无论文武,心里都打着小鼓,只因反攻这事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徐绍当然能察觉到这种情绪,但他今天召集文武前来,就是为坚定他们的信心,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必须努力向前

    “金人屡次背盟来犯,今大举残暴之师侵凌中原,西军为国家之精锐,当力挽狂澜,救亡图存”徐绍激昂的开场使场中所有人心里一震,纷纷抬起头来。

    徐绍目光扫过全场,朗声道:“本官知道,你们当中还有人,现在仍想着劝阻于我。不必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仗,必须打”

    徐卫一听这话,就感觉背后的四哥拿手碰了一下自己,那意思是在说,该不是老六回去向三叔“告密”吧?

    “今三路大军齐集耀州,粮草军械俱屯于邠州,足可敷用将士们当同心戮力,驱逐北夷还我故土”语至此处,徐绍顿了一下。

    “大战在即,赏罚须当讲明。此番进兵,志在反攻鄜延,收失全陕,逐北夷出关中进而挥师河东,震慑金贼为此,宣抚处置司决定,无论是谁,复一县者,升一官,赏钱五万复一府一州一军者,升两官,钱十万有复延安者,建节杀贼两千,抵一县;五千,与复府州军并论;再众,则以复延安论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听他开出的价码,那堂中顿时就有不少人眼睛都亮了因为在场的武臣当中,包括徐卫在内,还没有一个人建节不管是能收复延安,还是杀他万把金军,可就直接建节了这在从前,得磨多少年,攒多少军功啊

    赏罚分明,有赏就要有罚,徐绍马上就把丑话说出来了:“但是,若有人作战不力,临敌退却,故意拖延等,无论是谁,无论官阶多高,一律严惩明白吗?”这话听着,就有点特指徐家兄弟的意思了。

    “是”堂上一片轰然应声。

    “大军举事,必谋粮饷,今委宣抚处置司判官王庶会同陕西都转运使刘赣,总督诸路兵马所需之粮草、饷钱、军备,不得有误”徐绍彻底把这里变成了他的“一言堂”。

    “领命”王庶刘赣二人同声应道。

    “诸军不可无帅,此番出兵,干系重大。非勇略绝伦,冠于诸军者难当此任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何在”

    徐卫本就站在最前头,此时闻声出列,抱拳道:“卑职在”

    “委你为宣抚处置司都统制,总管诸军令行禁止,均听节制,敢有犯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接印”徐绍从案上取过一方大印,沉声说道。

    这事基本上是没什么悬念的,徐原王倚都没来,除了紫金虎,没人能担此任,也没人敢作这个都统制。在以文制武的宋代,虽文臣常常作为最高指挥官领军出征,但真正指挥作战的,往往是被临时任命的“都统制”。

    徐卫上前接过印时就知道,他被叔父“绑架”了。徐绍就是要把他绑上同一架战车,不管你心里乐不乐意,都统制大印你一接,就必须为战局的胜败负起责任因此,徐九感觉接过来的不是临时统率十几万大军的权力,而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烙铁

    宣布完一系列的例令和任命之后,徐绍方才落座,目光如炬,满面肃容道:“你等务必同心协力,其谋恢复大业上不负天子,下不负百姓好了,该本官作的事,已经办妥,剩下来仗怎么打,就看诸位将帅了。”

    徐绍把担子压到了侄儿身上,徐卫纵有怨言,也不能撂下这个挑子。手里有十二万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想要把金军赶出陕西去,困难实在太大。来耀州集结之前,他已经派出踏白马军侦察过来,金军还真就收拢了兵力,华州不设防,同州也只有少量金军活动。华同二州,俱处关中平原之内,拥有骑兵优势的女真人随时可以神出鬼没。

    徐卫甚至认为,金军这么作,纯粹是想诱敌深入。对方巴不得你大军都通过关中平原推进好一鼓而歼上演一出与原来历史上“富平之战”如出一辙的戏码

    怎么来指挥这场草率仓促的反攻,极其考验徐卫和他的部将们。

    转眼间,到隆兴五年十月初,天气开始转凉。正在谋划反攻的陕西将帅们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中原战场已经完蛋了。

    十月初,誓同生死的东京军民终究没能抵挡住金军狂风暴雨般的进攻。女真人坚持不懈,终于用火船烧毁了东京城的水门,在坚固的城防上撕开了一个口子。水门一破,金军大船小舟齐上阵,蜂拥而往。这对守军士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防守西水门的韩世忠麾下一部,当即下城溃逃。当岳飞部将王贵闻风来援时,为时已晚。

    水门陷落后,兀术抓住战机,一面继续撕开口子,一面集结重兵,攻破了东华门的瓮城和城门。金军入城的消息立即疯传于东京大街小巷。百姓们虽然惊慌失措,但仍抱着最后的希望奋力抗击。

    不管是兵是民,在金军入城后,与敌逐街战,逐巷战,就算是妇女孩童,也爬上房顶揭屋瓦以击北夷。但这种英勇的行为,能起到的作用相当有限。守军兵力远远低于金军,一旦城池被攻破,等待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危难之时,韩世忠护着张所等官员突围。当时,他身边只剩亲兵数百,趁乱杀出城去。金军精骑闻风来追,韩世忠率残部浴血奋战,数百将士几乎伤亡殆尽,终于杀出一条血路,仓皇南逃。

    岳飞在城破之后,仍率部死战,见阻敌无望,四处找寻老长官宗泽而不得,也只能率部突围。当时情况危急,不辨东西,岳飞所部竟从西门突出,却在徐卫当初驻军的牟驼冈被金军追上。岳鹏举麾下皆敢战之士,换定必死之决心,与敌拼个玉石俱焚。岳飞使一杆铁矛,刺死金军将官数员,士兵数十人,以致使铁矛弯折,不得不拔佩刀击杀。

    岳飞长子岳云,时年十六,初从其父征战。小伙儿受父亲影响,武艺超群,且性情坚忍。备两杆铁锥枪,一路冲杀,挡者披靡。至牟驼冈时,因力大无比,连不易折断的铁锥枪也被其折为两段。复取一支,继续搏杀金兵见其骁勇异常,纷沓而围,但没有一人是他对手。激战之中,竟在杀敌间隙,换乘一马,为父断后。

    此战,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几乎全部折损。除韩世忠岳飞的旧部奋力拼杀,大多殉国,只有极少数突出重围南逃之外,其他大多数新近招募的将士,都被金军所俘,或是主动投降。

    金军入城,大肆劫掠,百姓家中,凡器具财物,只要不是过大过重不便携带,俱被抢夺,无论反抗于否,视夷兵心情而定,动辄被杀。如果不是韩昉极力劝阻,兀术明令禁止的话,东京军民险些就要遭受屠城的命运。

    拿下东京城,踌躇满志的完颜兀术在东京皇宫中,皇帝接受百官朝贺的资政殿上,大会文武,赏功罚过。并命韩昉作词一首,以记载他辉煌的武功,并刻于资政殿上,借以炫耀。

    兀术还在东京皇宫留守官员和内侍的引领下,饶有兴致地参观了大宋历代君王理政和住宿的宫城。只是赵桓南迁镇江,将宫中的财物,典籍,器具大多运走,让他失望不小。

    东京既下,齐豫之地已尽落金人之手,兀术并没有在东京富丽堂皇的宫城中流连太久。一面向金国国内报捷,一面收拾兵马,直扑淮南。他放着富庶的荆湖之地不攻,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拿下淮南,直逼大宋的行在镇江

    东京城苦苦支撑时,御营司未派一兵一卒去救。虽然谁都不说,但行在的人非常清楚,中原保不住,与其长途跋涉去救,不如在长江以北布置防线,防止金人进攻镇江中枢所在。

    东京城破,中原沦陷的消息传到江南后,群臣中不少人建议赵官家撤离行在,以策万全。但当初赵桓南迁时,将行在定在镇江,就对天下军民百姓有过明确表态。朕之所以将行在设在镇江,就是取“天子镇江防”之意。现在金军影子都还没见着,就仓皇逃跑,似乎说不过去。遂下诏给江北的折可求和赵点等人,女真人来了,朕就在你们背后,看着办吧。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四章太上赵佶

    第四百五十四章太上赵佶

    至宋隆兴五年十月为止,金军通过三次大规模的南征,已经拿下了大宋半壁江山。河北、河东、山东、河南俱沦入金人之手。大宋只剩下川陕、两浙、荆湖、江淮等地区。赵官家被逼得退无可退,要是再想撤,恐怕就只能入闽地,或者往海上跑了。

    不过,赵桓在这个时候也确实表现出了勇气,拒绝群臣建议他将行在迁走的建议,下诏给驻防江淮地区的折可求和赵点,首先表明行在不会迁走,天子也不会撤退的态度。继而要求他们奋力作战,阻挡金军过长江,并许下了前所未有的重赏。折可求和赵点二人自引军南下,拱卫行在以后,双双建节,为二品大员。再往上,就是武臣最高阶次,正二品的太尉。

    但皇帝和宰相都认为,这恐怕还不足以激励前线带兵大将,许下了少保少师的“三孤”之位,并允诺国公之爵。甚至有大臣提出,从前神宗皇帝为了激励天下臣民恢复故土,曾许下一个诺言,复燕云者封王。后来,童贯夺回了燕云诸州,被封为广阳郡王。虽然事后得知,他不过是从女真人手里赎买了几座空城回来凑数,骗得王爵,但大宋确实开了这个先例。

    既然异姓大臣可以封王,值此国难当头,社稷危如累卵之际,何不把这至高的荣耀祭出来?谁能击退金军,保行在平安,封王

    但是这个建议,赞同者寥寥。群臣普遍认为,这个口子不能开,童贯虽然封了王,但后来也被剥夺了王爵,甚至砍掉了脑袋。大乱之世,广许封王,一旦开了这个头,败坏朝纲不说。现在武臣地位拔高,前线统兵作战都靠他们,如果以军功作为封王的条件,最有可能获此殊荣的就是他们,武臣要是封了王,让文官们脸往哪放?这对文官也不公平

    赵桓对这事本来就持否定态度,再加上群臣这么一反对,也就明确表态,异姓大臣最高爵位,仍以国公为限。

    兀术大军南下,很快攻破毫州、宿州两地,打算以直线进兵的方势直逼扬州,而后渡江攻打镇江府。好在,赵桓南迁之后,折彦质等人就着手谋划行在的防务。折仲古提出,将来万一事变,中原沦亡,那么行在最后的底线,就应该是“御敌于江北”。因此除了在长江中打造战船,兴建水师之外,又于江北善加布置。

    此时,折家军布防在和州真州,赵点布防于扬州,俱是江北重镇,三面拱卫镇江府。中原大乱,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向南方,要去追随天子。长江上各个渡口人满为患,一些寡廉鲜耻的败类也充当金军细作混杂其间,四处打探宋军虚实。

    当兀术得知太上少帝俱在镇江行在,并誓言不退之后,大喜过望,催动三军,分作数路,向宋军江北防线发动了攻击

    原本繁荣安宁的镇江府已陷入恐惧当中,在江南的暖风中安逸过活的百姓们没有料到,战火这么快就烧到了眼前。猜测、谣言、伴随着恐慌,仿佛瘟疫一般在镇江府传播。虽然天子有明诏,不会撤退,但也无法消除百姓的担忧。时下,城里已有不少人民众拖家带口往他处而去,投奔亲友,逼得御营司军队不得不限制出入。

    皇宫,垂拱殿。

    这天子处理日常事务,接见大臣的地方,如今已是人头攒动。朝中各省各司的官员汇聚一堂。不是他们不务正业,而是因为金军再一次打到了中枢所在,他们根本没有正事可作。齐集垂拱殿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响应部分宰执大臣的号召,前来面君进谏,劝官家撤离镇江

    天子乃国家之元首,万民之领袖,不能以身涉险只要皇帝在,朝廷在,军民百姓就有希望,就有盼头。要是为逞一时意义,坐守镇江府,万一让女真人打过长江来,连皇帝带百官一锅端了,天下怎么办?

    殿中,耿南仲,黄潜善等大臣领头伏地跪拜,坚决陈情。折彦质、许翰、秦桧、何灌、姚古等人站在一旁,个个面露忧色。

    而天子赵桓高居于上,也是眉头紧锁,坐立不安。满朝文武,十之六七都坚决请求出走,剩下的都不表态,让他好生为难。

    “陛下金贼已至江北,为江山社稷计,为黎民百姓计,恳请陛下离开镇江”耿南仲再三叩首,满面陈痛。

    他一吆喝,后头的官员们也都同声发喊:“恳请陛下离开镇江”

    赵桓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道:“国家到了如此地步,连东京故都也沦于贼手,朕已经退了一次,还能退到哪里?退到哪里又才是头?再往南,后头可就是汪洋大海了。”

    “官家只要天子无恙,朝廷健全,普天之下的军民百姓,便不失去斗志总有恢复的一天”黄潜善这话,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不里在这儿跟金军死拼啊,明显就拼不过人家,不逃还能怎地?不管如何,先保住命再说

    “黄相之言极是官家,金军劫掠中原,兵威正盛,江北折可求赵点等人恐难抵挡万请天子暂离行在,以避其祸待金军退去,再还不迟”

    正当众臣苦苦相劝时,折彦质突然瞧见枢密院一位都承旨踏入殿中,一看这情形,似乎失了方寸,立在殿门口不知所措。他悄然离开位置过去,问道:“何事?”

    那枢密都承旨看到他,不由得攥紧手中的物件,犹豫道:“枢相,金军破了滁州真州,兵分两路,一路攻扬州,一路攻和州,企图从这两处渡江,令尊已集兵于和州坚守,是否立即报上?”

    折仲古心头大惊,扬州有瓜洲渡,和州有白桥渡,都是可供大军通过的大型渡口若失此两地,挡在金军和行在之间的,便只剩一条长江了

    只是在这种场合,他身为西府首脑,万不能乱了阵脚。当即藏匿了那份军报,并严厉告诫下属,不可张扬此事。

    “另外,东京留守张所携韩世忠,率军过江,已抵行在。另外留守司将岳飞,率部抵达,并向枢密院报备。”

    折彦质点点头,摒退了下属,不动声色地回到班内。当时那殿上百官,都急着劝谏皇帝落跑,也没谁去注意他。只有何灌悄声问道:“何事?”折彦质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别问,何灌会意,不再多言。

    “卿等体国恤君之心,朕深知。然折赵御敌江北,兼有长江天堑,金贼欲过大江也非易事。此时若走,恐失军民之心”注意赵桓这句话,他不是说我作为大宋的皇帝,誓守此处,激励军民,决不后退而是说,现在还没到落跑的时候,我要是走了,军民百姓会失望的。毕竟前不久,朕才亲自下诏,言之凿凿地说不会后退一步。

    耿南仲不愧是赵桓作太子时的旧人,以首叩地,嘭嘭作响,痛哭失声道:“臣等不畏死但畏国家无主求官家暂且隐忍,避北夷锋芒而后,诏西军入援,再图恢复”

    折彦质何灌等人同时色变情况再紧急,你也不能这么说陕西现在的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搞不好正打得火热,怎能入援?

    只是这么多大臣都劝退,他们几个也不好出头去反驳,否则就跟大多数朝臣站到了对立面。

    赵桓心中委实拿不定主意,心中不胜其烦,挥手道:“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勉励将士奋勇作战,阻金贼于江北罢了,都退吧”

    群臣哪里肯依,抛开忠君爱国不说,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镇江行在,要是不撤退,大家一起完蛋因此那垂拱殿上哀声四起,都求皇帝放弃行在。

    赵桓一拍御案,拂袖而去留下满殿大臣,痛声疾呼

    折彦质见时机已到,来到参知政事赵鼎面前,将他请到一旁,小声道:“江北有军报至,情况不容乐观,可速往面君。”

    赵鼎猛然侧首,盯着折彦质片刻,颤声问道:“到何处了?”

    “已破真滁二州,正攻和扬。”折彦低声道。

    赵鼎大惊失色那离镇江府,岂非一江之隔?何灌也凑上前来:“休要惊慌,御营司在江南尚有三万兵,江中亦有水师,金军想渡军绝非易事”

    “嗯,东京留守张所亦引残军渡江,他本人业已入城,此事尚有转机,可速速面君奏对”折彦质补充道。

    赵鼎代理宰相,为政府之首脑,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道:“我等同去见天子,劝谏就在镇江督战务必阻敌于江北,再遣使者入陕,诏西军入援若何?”

    折彦质与何灌对视一眼,莫说西军现在可能自身难保,就是无事,这陕西江南相隔万里之遥,等他们来救,要到几时?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挡住金军,不使其过江。要么就真如殿中大臣所请一般,护着官家,逃吧一直逃到金军放弃追击为止但这样作的后果极其严重,那就不止是中原沦陷这么简单,南方都有可能不保到那时,试问普天之下,还有哪里何以立足?让天子去四川么?

    折彦质将这一层言明,赵鼎切齿道:“且不理这事,先顾眼前走”

    他脚刚一动,冷不防旁边窜出一个人来,一把扯住他衣袖,厉声道:“局势颓败至此你等还要作甚”

    几人骇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耿南仲。赵鼎一面往回扯,一面道:“正因危急存亡之际,我等才要……”

    耿南仲扯住衣袖不放,不等他说完,一口截断:“满朝文武都劝退,你等身为宰执却一言不发我还不知道你等心思?就想将官家留在镇江险恶之地,以全你等名声”

    赵鼎大怒吼道:“总强似你一味逃跑”

    耿南仲不依不饶,就是扯住他不松手。何灌勃然色变,上前一把掀起他手,护了赵鼎就走他是什么人?当年拥立新君的功臣一直受到赵桓信任

    耿南仲整个脸都垮下来,见赵鼎等人出了殿,急忙找到副相黄潜善道:“事急赵鼎等人必去面君劝留,我等万不可使其得逞可愿担风险,与我闯宫面圣?”

    黄潜善面色一凛,迟疑片刻后,朗声道:“事关国体,何计风险?拼却头上乌纱不要,也当保天子平安”

    “好再找数位重臣,随我走”

    却说赵桓离了垂拱殿,忧心如焚地往后宫走,那左右内侍小跑着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结果没走到几十步,突然看到官家半边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骇得内侍们一拥而上,将皇帝扶起。

    赵桓患有一种唤作“风疾”的病,发病时手脚麻痹,站立不稳。原来在东京时便曾发作过,但并不常见。却因到了江南,或许水土不服,此时又崩发了。内侍们将皇帝抢入寝宫,乱成一团,急召御医来诊治。

    那赵鼎折彦质等人一路追来,却见肉侍宫娥们来来往往,慌慌张张,折彦质上前扯住一个问道:“何事惊慌?”

    “官家风疾发作”内侍颤抖着回答道。

    三个在场重臣不禁骇然这个节骨眼上,可出不得这种事还指望着天子效仿真宗澶渊故事,督战镇江呢

    “天子旧疾发作,如之奈何?报是不报?”何灌向赵鼎问道。

    赵鼎一时也没了主意,这时候去闯宫见驾,显然不合时宜便向折彦质道:“枢相以为如何?”

    折仲古愿意冒风险来闯宫见驾,但现在天子病发,就另当别论了。思之再三,正要说话,却见御医自宫里出来,三人上前拦住,询问天子病情。

    “官家忧虑过度,以致疾发,下官已开安神通络之方,服下之后,当无大碍。”那御医回答道。

    待御医走后,三人正商量要不要使人通报,却听何灌忽然道:“太上。”

    赵折二臣同时抬头望去,果见太上皇引三五内侍正往天子寝宫来。自赵桓南巡之后,再加上即位多年,自认根基稳固。而赵佶也一反当初刚退位时在江淮地区的所作所为,不过问政事,醉心于书法丹青之中。赵桓但放松了对太上皇赵佶的严格控制,只是他仍旧不能离开皇宫一步。

    “臣等拜见太上皇。”三位重臣躬身施礼。

    赵佶看了一眼,其中何灌是他的旧臣,其余两个都是儿子新擢。因他不过问政事,遂什么话也不说,径入皇帝寝宫而去。

    时赵桓卧于御塌之上,一名内侍正替他按摩手脚,见太上皇到,便告知了赵桓。一听父亲到了,赵桓强行起身,目视赵佶问道:“太上何以至此?”

    “无他,皇帝久不来见,老父思儿心切,特来看看。”赵桔答道。

    赵桓哪里肯信这话?他还没忘记当年太上皇在江淮地区不愿还朝,让他寝食难安的往事。而且,宣和末年,父亲把皇位禅让给了他,同时也将一个烂摊子交到了他手上。这些年,不知累他多少。

    “国事如此,朕分身乏术,还请太上和太后谅解。”这lun理纲常,虽强调君臣,亦重视父子。即便在公你是君,但在私,你还是人子。

    “皇帝这是……”赵佶这才发现,儿子似乎不太对头。

    赵桓强打精神:“哦,小疾发作,并不妨事。”

    “皇帝虽为国之君主,然有群臣辅佐,不必事事亲为,要保重身体才是。”太上皇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桓盯着父亲看了半晌,似乎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他是真不知,还是假装的。良久,才沉声道:“金军已兵临江北。”

    赵佶闻言一怔,似乎没听清楚,疑惑道:“什么?”

    赵桓叹了口气:“金军已克中原,兵临江北。”

    “这,这怎会,那岂非……”赵佶震惊,语无伦次。

    赵桓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暗道,若不是太上在位时骄奢无度,好大喜功,哪里会有今日之局面?当初国势一日不如一日,你为了奔逃,匆匆将大位禅让给朕。如今,朕总不能将担子撂给未成年的太子吧?

    心中越想越气,遂生硬道:“局势混乱,城中宫中都忙于应付,请太上还宫。”

    赵佶缓缓起身,似乎被这事骇得失了神,喃喃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如今反复念叨数次,才往宫外而去。

    赵桓盯着他的背影,神情愈发凝重,却见太上皇走出没几步,突然回道:“宫外何灌等臣似乎有事面君。”语毕,径直而出。

    至宫外,三臣见礼,赵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对三位当朝重臣道:“国难当头,诸卿当努力奋发,辅佐皇帝共体时艰。”

    这三个也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突然,但还是躬身道:“臣等谨记。”

    “皇帝患有风疾,如今复发,需要休养。你等若去奏事,最好不要太久,容皇帝歇息。”赵佶说道。

    三位重臣面面相觑,不得不再次躬身应道:“是。”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五章激战江北

    不多时,便有一内侍出宫而来,召赵鼎等三人入内晋见。这三位当朝重臣,都备好说辞,入得宫去。但见天子合衣卧于御塌之上,遂上得前去,大礼参拜。

    “方才在殿上,你等并不表态,何解?”赵桓此话一出,便把赵折何三位惊了一跳。当时殿上情况那么混乱,数十位大臣苦劝撤离,没想到官家还注意到咱们。

    何灌是武臣,这种情况下不便去挑头,折彦质也不说话,赵鼎将牙一咬,朗声道:“陛下,朝中文武多劝撤离行在,但臣窃以为,此时若抛弃镇江,后果不堪设想”

    赵桓微微起身,目视折彦质与何灌二人,问道:“折卿何卿也是这个意见?”

    折仲古略一迟疑,俯首道:“官家,以目下情况来看,委实还不到放弃的地步。”

    这话倒引起赵桓注意,命内侍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半坐起身问道:“你且说来。”

    折彦质却不急于说,而是将藏匿的那份军报取出,双手呈上道:“这是前线方才发回的战报。”

    内侍取过,呈于圣前,可皇帝这些日子听噩耗听得太多,以至于对军报都有一种恐惧感了,轻轻挥手道:“朕就不看了,你直说吧。”

    折彦质闻言,硬着头皮道:“金军兵分数路,已攻下真州滁州,目前正威逼扬州和州二处,企图借渡过江。”

    皇帝当时就慌了猛然弹起来,一把掀开身上的锦被,厉声道:“什么?你是说,在朕说话此刻,金军有可能已经在渡江?”

    何灌见天子慌了神,赶紧劝慰道:“陛下勿忧扬和二州聚集折赵主力,金贼一时难下。且江中尚有水师,应可抵挡。”

    赵桓这时候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他只在乎金军和他只隔一条长江了本来,他还指望着折可求和赵点两军,能挡住北夷,使他们不能靠近江边一步。可现在,这希望似乎落空了一想到这会儿金军说不定快登上南岸,他一颗心沉沉坠下去,眼神游离,六神无主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喧哗之声,赵桓如惊弓之鸟一般,骇然道:“宫外何人喧哗?出了甚事?莫不是……”

    随侍在旁的内侍赶紧出去查看,片刻便回报道:“官家,乃耿南仲、黄潜善等数位大臣求见。”

    赵鼎侧过头来,与折彦质和何灌交换一下眼色。耿南仲等人此时来闯宫面圣,明摆着就是要与我等针锋相对务必阻止此事在他们见到官家之前,我们就得把意见陈述清楚

    “官家若撤离行在,江防势必崩溃彼时,北夷南渡,侵略江南,朝廷可就退无可退了唯今之计,是死战以阻敌过大江一旦退却,万劫不复”赵鼎跪拜于地,痛心疾首道。

    皇帝没了分寸,并没有支言片语。

    折彦质见状,再度进言道:“陛下,和州乃江北重镇,由臣父统子弟精兵驻守,不敢说就能击退金人,但足可争取时间退一万步说,就是臣父抵挡不住,江中尚有水师。北人不习水性,虽有百万之众,何足惧哉?昔日魏武陈兵百万欲攻吴,周郎麾下兵不过数万,然就凭水师之利,赤壁一战名震千石除此之外,东京留守司溃兵逐渐聚集,东京留守张所,及所属大将韩世忠岳飞等,俱以领兵过江。御营司在江南尚有三万精兵,可趁机再布一道防线有此三者,必不使金贼登上南岸”

    他是西府首脑,掌全**务,又是折家将门之子,话语分量自然不轻。赵桓听了,稍稍定住心神,质疑道:“果真如此?”

    “官家,江南水乡之地,不比两河中原之利马军。金军虽众,但在此地难以施展。只要朝廷态度坚决,哀兵必胜臣等请天子效仿真宗皇帝澶州之典故,激励将士,击退北夷”何灌是在场唯一武臣,从他的专业角度劝说道。

    赵桓双手撑着塌,眉毛挤作一堆,并不说话。在场这三位大臣,都是朝中首脑人物,也受到他的信任。既然他三个都是这种态度,那说明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风险着实太大万一守不住江防,朕难道要去作北夷的阶下囚么?

    赵折何三个轮番上阵,百般劝说,只差没立下军令状说若金军过江,即斩臣首。赵桓还是拿不定主意,摒退道:“卿等暂退,容朕细细思量。”

    赵鼎还想进言,却见天子重新躺了下去。三重臣无奈,只得告退出宫。方踏出宫门,那外头耿南仲一伙疯狗一般扑将过来,七嘴八舌,都是斥责宰执误国,欲陷天子于险境。

    赵鼎是个直性子,拿出舌战群儒的风范来,与那一班主张撤离的大臣大打口水仗,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折彦质与何灌立在一旁,万般无奈。可一众大臣还是没放过他俩,扑到跟前,左一句“奸侫”,右一句“误国”,骂得何灌几乎抬不起头来。折彦质火气上来,放声吼道:“何与这等贪生畏死之辈作口舌之争走”

    正好此时内侍出来,召耿南仲等入见,赵鼎等三人才算脱了身。

    “耿南仲此去,必劝官家处置我等,信是不信?”折彦质边走边说道。

    “哼他也就这点手段仗着是东宫旧臣,飞扬跋扈”赵鼎不屑道。语毕,还不解气,又道“当年,东京民变,军民暴*之下,殴伤多位重臣,似唐恪李邦彦等辈,被打得抱头鼠窜耿南仲若非有官家力保,他早祸事了”

    “不管他们如何进谗,该我等作的事,还是要作。折枢密,水师一直是你亲自负责,有把握么?”何灌问道。

    折彦质脚步未停,实话实说道:“在天子面前,自然要说得大一些。水师原本就有,只是疏于操练,行在南迁之后,本相扩充军备,择熟谙水战之将加紧训练。倒也有模有样,真正行不行,还要打过才知道。但金军不习水战,这是毫无疑问的。”

    何灌点点头:“我主持御营司江南防务,三万精兵倒是布置妥善。然中原溃军估计此时还不得安置,要不,我亲自去整顿?”

    赵鼎是宰相,折彦质是枢相,两位重臣当即停了下来,对视一眼后,同声道:“好”

    “何少保,如今局势混乱,一切从简既然本相和折枢密都点头了,你马上去办这件事,相关文谍,随后补上就是”赵鼎当场拍板道。

    何灌抱拳一礼,并无二话,大步往宫外而去。

    “家贫思贤妻,国难显忠良啊。”赵鼎望着他的背影叹道。

    “但愿皇天庇佑,过了这一关,否则……”折彦质的话,更显深意。

    不说朝中乱成一团,众大臣分成各种派系,群魔乱舞。却说在长江北岸,金军拿下真州和滁州之后,就已经与镇江府隔江相望了。只是金军没有舟船,而这两地也没有大型的渡口可供部队通过。兀术听取宋军降将的意见,兵分两路,一路取扬州,志在瓜洲渡,一路取和州,志在白桥渡。并约定,无论哪一路先拿下,直接渡江进攻,不必等待。

    其中,扬州与镇江府距离最近,兀术亲率大军往攻。折家军驻守的和州,兀术派出了一员悍将,名唤乌延蒲卢浑,这个人名气或许不大,但他的哥哥正是金国名将,胡沙虎在大金国的各条战线上,粘罕和斡离不,以及现在的兀术,负责对宋攻略。而胡沙虎,则一直负责对付耶律大石。

    蒲卢浑率偏师进攻江北重镇和州,此时的金军士气高昂,上上下下都杀红了眼。因为这回南征,他们几乎很少遇到象样的抵抗。除了攻破东京费些事外,广大的中原江淮地区可以用不废吹灰之力来形容。

    可一进和州,蒲卢浑发现这个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处去。江淮地区跟中原和两河完全不同,水的江河溪流随处可见。这些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南水广植水稻,那水稻收割之后,水田里除了稻茬之外,就是烂稀泥。一脚下去,一直埋到腿肚。这给金军的行军和推进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尤其是骑兵部队,只能选择走官路驿道,其他地方根本不能去。而与之对敌的宋军,正是从西北麟府路撤到江南的折家军。这是一支既善野战,又能攻守的精锐之师。只是苦于朝廷对折家的限制,兵力一直维持在两三万人左右,没能成大气候。

    折可求进入和州后,遍查地形,最后果断放弃和州北部,企图将金军诱入和州南部的横江渠和裕溪流域。这一地区多山丘,且水流纵横密布,大兵团无法展开。

    蒲卢浑在当地百姓的引导下,高歌猛进,沿途击退多股宋军,没用多久就进抵和州境内的清溪镇。这个小镇背靠万岁岭,前面是横江渠,右边是裕溪,而左边,就是金军来的方向。

    金军把小镇抄了个底朝天,当时就有人提醒蒲卢浑,说我们沿途过来,无论大小村镇,多多少少总还有人。这个镇连个鬼影都没有,小心宋军埋伏。

    结果话音刚落,清溪镇背后的万岁岭里就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折可求埋伏在岭下的三千勇士一齐杀出。神臂弓,踏张弩一通招呼,射杀敌军无数。金人猝然遇袭,倒也不乱,纷纷从镇中涌出,要歼灭这一伙宋军。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伏兵不止一处。在裕溪边上,折家小将折彦野引四千人马杀出。一时间流矢乱射,杀声四起。

    蒲卢军自知中伏,严令全军反击。但那清溪镇外一眼望不到边的水田,金军多穿皮靴,一脚下去,鞋子被扯住,影响行动。反观宋军,除了那些拼命放箭的弓弩手外,许多士兵居然打着赤脚,挽着裤腿,操起家伙就冲上来。

    两面受敌的金军一时乱了阵脚,四散开来。可这一下才让他们叫苦连天,横江渠挡在前面,根本展不开与此同时,那们退到万冈岭上的清溪镇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齐声发喊,让金军难辨虚实。

    蒲卢浑自认倒霉,下令从来路后撤。可他们怎么跑得过宋军?皮靴马蹄多半陷在泥中,行动迟疑,光脚板的宋军长枪大刀一拥而上,就在那清溪镇狭窄的空旷中展开浴血搏杀

    一路南下所向披靡的女真大军,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被折家军杀得尸横遍野,哀声四起。当蒲卢浑深一脚浅一脚退到距离清溪镇数十里之外的含山县时,仍心有余悸。这简直就不是打仗的地方

    清点兵马,竟折了五千余人这种损失,可真有在东京城下才出现过他这还算是命好的,复杂的地形限制了金军,同时也限制了宋军,让折可求不可能伏兵太多。再加上兵力相差较为悬殊,折家军没敢追杀太凶,否则,蒲卢浑这一路偏师,非要整个伤亡断手断脚不可。

    经此一役,蒲卢浑不敢再大意冒进,将军队屯于城池周边,详细摸索地形,寻找通往白桥渡的道路。

    这一路金军偏师被阻挡在和州,而兀术率领的主力部队,除了分出部分兵力去攻打附近的州县外,其他的都集中力量兵发扬州。

    扬州,自古以来就是繁荣富庶之地,城池既高且大。原秦凤帅赵点奉诏镇守此处。他麾下有秦凤军一万八千多人,都是出生于秦陇之地的勇士。在过去对夏对金作战中,秦凤军累立战功,便是在西军里,也称得上精锐。

    只是如今已然没有秦凤经略安抚司,所属部队也一分为二。一部划给徐卫指挥,成为名震两河陕西的虎儿军。另一部,就在赵点手里。有如此精锐,按说赵点应该雄心勃勃,力挽狂澜才是。

    可事实却并不如人所愿,赵点在宰相和枢相点了他的将,让他守江北防线时,就一再推辞。他的理由是,秦凤军是擅自山地作战和攻守城池的部队,在江南不土不服,恐怕难以抵挡。

    朝廷不许,严令他过江布防。赵点抗拒不了,只能执行。可他驻守扬州以后,只干一件事情,加固城防。扬州城确实高大,秦凤军也确实擅长攻守城池,如果善加经营,确实可以给金军造成相当大的困扰。

    可赵点忘了一件事情,他背后就是长江,一旦扬州城被围,他将会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你一来就把自己限制在城里,等于是断了退路。

    当兀术率领大军,踏入扬州境内之时,惊喜地发现,沿路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他甚至怀疑自己记错了,还专门咨询了降将和当地百姓,确认扬州和行在只有一江之隔

    这一下,最为精锐的数万金军争先恐后,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哗啦啦齐齐冲到扬州城下

    兀术问,守将是谁?投降的官员告诉他,说是原秦凤帅赵点,提万余秦凤军镇守此城。对于秦凤军,从来没率领过西路的兀术很陌生,但降将告诉他,紫金虎的军队里,有相当部分就是原来的秦凤军。

    一听这话,兀术倒不敢大意了。既然是对方是精锐之师,那咱们也得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遂催动三军,广起砲车,什么也不管,轰他几天再说砲石如雨点般在扬州城头上飞舞了两天,击毁房舍无数,但给守军造成的损失相当有限。

    当金军开始近前攻城时,秦凤军作为西军精锐,表现出了决死的勇气和高超的战斗技巧。凭借锐利的器械,让金军死伤惨重。攻了好些天,连一座城门都未破。

    兀术亲自督战,限时破城,金军动用了一切手段,正面进攻,挖掘地道,甚至想引水淹城。可秦陇勇士几乎全都是玩攻守战的高手,任你耍什么手段,都无法撼动城池分毫。

    这是兀术第一次领教西军的厉害,以后他还会多次领教,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久攻不下,恰逢乌延蒲卢浑报告,说在和州遭遇宋军伏击,至今未能抢占白桥渡。兀术一怒之下,召蒲卢浑前来同攻扬州城。

    金军会师于扬州城下,兵威大震,倾尽全力扣城仍不能破。此时兀术也动起了心思,遣心腹悍将引数千精兵往江边推进,试探对岸镇江府的反应。进至瓜洲,那防守渡口的宋军一见金军到来,以为扬州已经失守,不战而溃,夺船渡江而逃。

    金军毫不费力,占据了长江边上最重要的渡口,并得到大批船只。这本来是准备给秦凤军,万一战局不利,可以入江南渡用的。瓜洲位于大运河的入江口,是控扼运河长江的重塞,也是渡江的必经之地。

    瓜洲失陷,也就意味着扬州城处于孤立无援的绝境之中而溃兵渡江登岸以后,直接造成镇江行在大恐慌镇江城里,无论官民皆风传谣言,说扬州已破,金军渡江在即赶紧逃亡吧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六章舍近求远

    第四百五十六章舍近求远

    隆兴五年十月,大宋两个战场上,江淮地区战成了一锅粥,与金军隔江相望的镇江行在成了惊弓之鸟,朝中为是去是留争执不下。但在陕西,集结起来的十二万西军主力,却准备向女真人发起反扑了。

    徐卫受命担任都统制,总管诸军,负责拟定战略,指挥全局。但这个都统制不好当,陕西金军一反常态,收缩兵力全面进入守势。想打大规模的兵团会战,人家不给你这机会。而且宣抚处置司的意见,是兵分数路大举反攻。以现在宋金两军所处的地形,还能分成几路?不外乎就是一路走关中平原,进攻同州,而后转兵背上,攻丹州延安;另一路则从坊州出发,直接攻击鄜州。

    但是女真人早有防备,鄜州调来了韩守,必有重兵防守。同州据侦察只有少量金军活动,但徐卫认为,这是诱敌之计。同州附近一定隐藏了金军的主力,就等着谁去硬碰硬的打一场野战。

    娄宿现在就象一只刺猬,全身缩紧,竖起尖针,等着西军去下口咬。徐卫召集各路大将商讨进兵方向,北路招讨司的张俊建议,他和西路招讨司姚平仲去攻鄜州,南路招讨司的部队和宣抚司直属部队走关中平原,毕竟这两年紫金虎的部队屡次跟金人交手,经验丰富。

    但徐卫不这么想,此次反攻,准备不充分,集结又仓促。而且这次不是他将打独斗,三路招讨司精锐齐出,指挥起来不可能跟自己的部队一样得心应手。金军既然收缩防御,那肯定把西军有可能的进兵路线全都算死了,如果还按套路出牌,只会陷自己于被动。

    那要怎么才算出其不意?从金军想不到的路线进兵

    但老实说,想要反攻,最便捷的就是从坊州攻鄜,或取道关中平原攻延安。舍此之外,还真没有合适的路线。陕西的北部是丘陵沟壑纵横之地,山高坡陡,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军推进。

    可徐卫偏偏就盯上了陕北。吴玠认为,耀州西军大集结,娄宿肯定也收到了消息,我军如果舍近求远,北上攻打金军占领的保安军,胜算要大一些。当然,鄜州也要打,打不打得下来是其次,关键是把韩常拖住,不让他支援保安军。至于关中平原,不去,确保京兆府无恙就成。

    徐卫根据吴玠等人意见提出的这个策略,将领们都赞同,因为谁也不愿意去关中平原。攻城拔寨是西军的拿手好戏,至于跟有骑兵优势的金军在关中平原作战,除了紫金虎,谁也不好这一口。

    要攻保安军,必借道庆阳府,再顺着洛水往下走。按理说,张俊和徐成率领的部队本来就是从庆阳府下来的,要攻保安,理应由他们上。但徐卫却决定,他亲自去攻保安,徐成率部协助。姚平仲和张俊攻鄜州。徐胜和徐洪守耀州,防止金军从关中平原长驱直入,威胁京兆府。

    计议已定,徐卫发号司令,分拨粮草。临行之前,他再三嘱咐徐四徐五,一旦保安军和鄜州受到攻击,而关中平原上又没有反应,金军很可能会来攻打耀州。这地方是策应诸路兵马的中枢大本营,一旦耀州失守,那就等于打到我军的七寸上了。耀州一丢,攻打鄜州的部队就被堵死,长安也将受到直接威胁。那样的话,西军这回乐子就大了。

    一切准备停当,免不了祭旗出师。徐卫将自己的骑兵交到徐四徐五手上,又从北路招讨司部队中划出了徐成所部,共计精兵三万六千余人,火速兵发庆阳府。为了迷惑金军,他下令姚平仲和张俊,他一动身,这两个立即攻打鄜州。

    十月末到十一月初,陕西狼烟再起。姚平仲会现张俊,引马步军六万兵出坊州,逆洛水而上,直扑鄜州。韩常不知是不是受了马五指点,鄜州境内直罗和鄜城两个县主动放弃,主力驻守鄜州城,另有一支偏师防守洛川县。

    金军果然得到了增援,当姚张二将引大军逆洛水行至鄜州城南面一百余里时,就遭遇了金军阻击。鄜州多山多水,地形不利于骑兵奔驰,金军也只好用步兵为主来阻挡宋军。姚平仲保持了一贯的勇将本色,亲自领军出击,不到半日,击溃挡路之敌,继续前进。距离鄜州城六十里,再遇阻击,姚希晏三鼓而破,高歌猛进。

    十一月中旬,兵临鄜州城下。韩常似乎没打算坚守城池,列大军于城外,要跟姚平仲张俊来个正面对决。姚平仲认为,没有了大规模骑兵助战,金军算个甚?他令张俊压阵,自率熙河勇士进攻金军。

    熙河军素以剽悍勇猛而著称,军中除了汉军之外,尤其值得称道的就是番兵。番兵大体以世居河湟的羌人为主,另外也有部分党项人。番兵大多身强体壮,能挽强弓挥重兵,马上马下的功夫都十分了得。最重要的是,悍不畏死坚韧不拔就算战局失利,也要拼到最后

    姚平仲一路北上,连破阻击之敌,此时士气高涨。潮水般涌向了金军双方大战于鄜州城下,杀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各有死伤,不分胜负,韩常似乎尝到了熙河军的厉害,收兵回城,坚守不出。

    姚平仲等的就是这个,会同张俊北路招讨司的部队,把住鄜州城四方要冲,却不急于攻城,而是等待洛川县的金军来袭,要来个“围点打援”。

    他这一路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与此同时,徐卫亲自率领的三万余精兵也已抵达庆阳府的最北端。过庆阳府城时,徐原亲自出来劳军,并抽调了熟悉地形敌情的原环庆将康随效力军前。

    保安军,也就是后世的志丹县。地处黄土高原,入眼偏是一片沟沟坎坎,山高坡陡,易守难攻。徐卫在庆阳府境内的怀威堡稍事休整,在咨询了徐成和康随的意见之后,决定顺着洛水往下走,先攻金汤城,后取德靖寨,最后再图保安军治所。顺着河走,速度最快,而金汤城与德靖寨都位于洛水之滨,可谓首当其冲。

    “招讨相公,往前再走四十里,就是金汤城。”康随骑着马,跟在徐卫身侧介绍道。

    徐卫张目四望,从前只在歌里听过“我家住在黄土高坡”,那时候对陕北唯一的印象就是到处都是黄土地,没有草没有树,人们都住在窑洞里。但真的亲眼看到才发现,这盘古开天辟地,那蛋黄是不是全落在陕北了?此地已经不是穷乡僻壤可以形容,简直就不适合生存

    “金汤城有多大?从前可有战例?”徐卫问道。

    “金汤城顾名思义,取固若金汤之意。百十年来,我军与党项人在此拼杀多回,金汤城曾三度陷落,又三度被夺回。城池并不很大,但完全是出于军事目的修建,一切设施都围绕作战需求。相公不可大意。”康随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保安军从前是韩常镇守,现在韩常被调到鄜州,不知顶替他的是谁人?”

    “这个……倒没有听说。”康随说道。

    徐卫眉头一皱:“听说?”你们北路招讨司的情报就靠听说?没侦察刺探过?徐卫这就有些冤枉徐大了,他到环庆也不久,而且一摊子的内务需要处理,哪有工夫搞这些?而且保安军地处偏远,除了军队之外,纯粹的平民百姓极少,要侦察刺探难度也不小。

    距离差不多了,徐卫派出踏白斥候前往侦察。并传下令去,中午之前赶到金汤城下,今日之内就开打。

    又走出几里地,斥候侦察归来,带回数名本地百姓。徐卫看那几人,有老有少,都是一般的蓬头垢面,神情凄苦。十一月,天气已经寒冷,他们却没有棉衣可穿,几件羊皮褂子,到处都是洞。

    他们并不知道这支兵马是哪一方的,被抓回来之后,跪在地上,战战兢兢,没一个敢抬头来看。

    “你几个,站起身来说话。”徐卫朗声道。

    那几人都不动弹,头都快埋到胯里去了。康随一见,喝道:“你们不必怕,我等乃朝廷官军今兵临保安,乃是收复失地,还你等青天”

    听他这么一说,那年纪约在六旬之外的老丈缓缓抬起头来,却不敢全抬,只把两个眼珠子使劲往上顶,看了几眼,又埋了下去,颤声道:“小人世居此地,从来安份守己,并无半点不法之事。”

    “没谁问你这个相公让你等起身回话起来”徐成大喝一声。骇得几人以手撑地,麻溜地站将起来,仍旧不敢抬头。

    “老人家,前面的金汤城你知道么?”徐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蔼一些。

    那老丈不敢回答,身旁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汉子大着胆子应了一句:“回相公的话,顺着河走三十里路便是金汤城。”

    “那你去过么?”徐卫又问。

    “时常去,或挑担柴,或捕几尾鱼,去城里换些油盐吃。”那汉子见徐卫并不如象城里那些军官般凶神恶煞,也就不那么慌了。

    徐卫注意边,他旁边一个小女娃,估计只有七八岁,这么冷的天打着赤脚,一条裤子露两个膝盖,冻得通红。一直拉着那汉子的手,把头藏在他身后。

    从杜飞虎那里取来了几贯钱,扔了过去:“这钱赏你,给你那娃置身穿戴。”他也是作父亲的,家里的女儿已经会走会说。

    那汉子盯着地上的钱看了半晌,愣是不敢去拿,结结巴巴道:“可,可不敢,拿,拿相公的钱……”

    “这是你该得的,我再问你,你最近去过金汤城么?”徐卫道。

    “去过,去过,上个月底还去过一次。小人运气好,捕得四斤重的大鱼两尾,本想换点油荤。哪知新来的贼配军……”说到这里,自己倒抽一口凉气,抬起头来,满脸惊恐这不是寿星老头上吊,嫌命长么?你当着朝廷官军的面说“贼配军”,不就等于是指头和尚骂秃子?果然,除了那位年轻的相公之外,其他的军官们都变了脸色

    徐卫将马鞭一挥:“你接着说。”

    “新,新来的贼厮专好祸害百姓,小人方进城,两尾鱼便被强夺了一尾,半文钱也没得。再进去,本想寻时常买我东西的那位都头,却被几个恶奴抢去,说是甚么巡检官人要的。小人有心跟他们拼了,这群撮鸟,朝廷养着他们,不打金狗就罢了,居然跟着那姓张的叛降……”

    徐卫听到这里,心中一动:“你说什么?金汤城里的守军是张深的部下?”

    “正是正是从前金汤城里是有秃头结辫的夷人,前几个月都调走了。军汉们还四处征粮,说是金军要出征。后来来的,就是现在城里的汉军,据说是从前鄜延张大帅的部下。”那一直不敢怎么说话的老丈突然口齿清楚地说道。原来,他看到庄子里最瓜最笨的憨狗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得到官军的赏钱,于是也争着来表现了。

    徐卫会意,又取几贯钱扔过过去:“拿上钱,去吧。”那老头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扑上去捡了钱就揣在怀里,还拿一个手捂着,冲徐卫行个礼,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

    几个百姓走后,康随笑道:“相公,金贼怎么也没料到相公跑这么远的路来攻打保安军,想是把女真军都调到鄜州去了,却把张深的叛军调来守保安,这岂非上天襄助?”

    “不错金军战力不俗,至于张深的部队嘛,哼哼……”后头杨彦突然冷笑道。

    “别轻敌,鄜延军虽说大多投降了金贼,但毕竟曾为西军,攻守城池那一套,他们也不会陌生。”徐卫吩咐道。

    “招讨相公,他金汤城就算是固若金汤,我军也得给他轰开了去卑职愿为攻城先锋”杨彦主动请缨。

    徐卫没有回应,抬头看了看天色,估计要快到中午了,即传下令去,全军加速前进,正午之前必须赶到金汤城下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七章负隅顽抗

    第四百五十七章负隅顽抗

    “大帅烽火”部队正全速行进时,踏白军一名兵马使突然大声吼道。一语惊全军不少将士纷纷抬头张望,果见东南方向有浓烟窜起这八成是金汤城的守军发现了敌情,借烽火向靖德寨传警。

    “全速前进”徐卫神色一凛,厉声喝道。原本已经拼了全力赶路的将士们就象受到了鞭策,迈开大步,三万余兵马如一条巨蟒,扑向了金汤城方向。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徐卫的前锋从河道拐弯处转过去时,金汤城便近在眼前了。好一座险要的堡垒对虎儿军来说,高大坚固的城池不是没有见过,但金汤城绝对独一无二城池两面夹着山,控扼要冲,能攻击的面与长安这种大城市比起来要少得多此时,那城池侧面的山顶上,狼烟滚滚,烽火大起不用说也知道,此时,相隔不到百里之外的靖德寨也一定收到了消息

    徐卫看到这座要塞,也禁有些吃惊,这比起当年他在河东经营的平阳城也丝毫不逊色城池依险而建也就算了,可城的正面地形狭窄,大部队根本展不开,这就给攻城带来了极大的变数

    此时,远远眺去,那城上人影幢幢,士兵来回奔走,正准备抗敌。城前护城壕的吊桥业已拉起,这不可是一件容易干的活。

    “大帅,只有东南两面可以下手,而且那东面半嵌入山,大型器械动用起来可能有些吃力。”张宪神色凝重地说道。

    康随立马接过话头:“不错,而且金汤城是城中有城,外城攻破了,还有内城。”

    “哼,它就是座铁城,老子也给它烧化了大帅,卑职愿率部抢先进攻”杨彦瞪着一只眼睛请缨道。

    徐卫一时不决,这种城从前还没有遇到过。如果没有完善的进攻方案,贸然下手,可能会带来较大的伤亡,这可就不划算了。

    “张深的部下?”徐卫身边,马扩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紫金虎侧过头去。

    “当初粘罕猛攻延安,鄜延军拼死作战,后来因为主帅执意投降,他们也就被裹胁了。这些将士不一定是真心降金,只是局势所迫无可奈何。”马扩不急不徐地说道。

    徐卫闻言笑道:“你不会想劝降吧?”

    “那倒不至于,这金汤城是保安军第一要塞,想兵不血刃拿下来怎么可能?卑职的意思是,开战之前,先照会城中将士一声,把家门报上去。当然,劝降的话可以稍带着说说。对方就算不降,听到紫金虎的名号,总会畏惧几分。”马扩亦笑。

    “你还真当我这花名是块金字招牌?”徐卫笑着摇了摇头。但还是传下令去,命踏白前军前去城下叫话,借这个时间,他便会合将官们商议攻城策略。

    却说那踏白前军派出一名指挥使带数骑,扛着紫金虎的军旗,向金汤城而去。当时,那城中听闻有敌来犯,守军全数上城备战。眼见敌军从洛水河畔蜂拥而来,漫山遍野,这些前鄜延军的将士们心里也不禁胆寒,纷纷猜测着是谁的部队。最后一致肯定,环庆军

    正惊疑时,忽见数骑离大部队,投城池而来,一杆军旗迎风飘扬,只是看不清上面字号。便有统兵官慌忙报到金汤城守将,也就是娄宿任命的保安军巡检使之一那里。

    这守将名叫程焕,原是张深麾下一名钤辖。张深决定投降时,同袍皆劝,独他不发表意见。随张深降金后,被引为心腹,极得重视。因此被派到金汤城来镇守。得到部下报告后,他风风火火赶上城来,正好碰到对方数骑人马来到护城壕之前。城上,弓弩手已经引箭待发,瞄准了几人。

    “看那杆旗”有士兵突然叫道。此话一出,城上将士大多朝对方军旗看去,只见那杆军旗上刺着一头紫色大虎,估计是掺了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头大虎并没有作张牙舞爪之态,而是按爪在地,虎头埋下,作欲扑之势,端得是栩栩如生再看靠近旗杆处,四个大字分外醒目忠勇徐卫

    程焕年不到四十,有着陕西汉子的强壮和粗犷,大方脸上,密密麻麻的胡须如钢针般戳着,一双虎目精光暴射,便是不怒也叫人望而生畏。此时看清那旗号,心头一动,紫金虎?徐大帅的部队?

    他不是在长安么?怎么兵临金汤城下?正疑惑时,听城下的人叫道:“城中鄜延军的弟兄们听了奉陕西南路徐招讨相公钧旨,请金汤城守将答话”

    果然是徐九的部队城上一时议论声四起紫金虎的威名这两年在陕西可算是最响亮的即便他们投了金军,也时常听到虎儿军战败女真人的消息这回他来攻城,咱们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程焕并不作声,迟疑片刻后,对身旁一名部下道:“你应他一声。”

    部下会意,从女墙探出半个身去,放声喊道:“我便是此城守将,你等为何犯我疆界?”

    “招讨相公钧旨鄜延军原属西军序列,与我等俱是弟兄同袍。张深降金,你等或出于无奈,或受到裹胁,委身事贼。今招讨相公率大军来攻,不忍同袍相残,令亲痛仇快,特命我将一言告知众家弟兄。金人屠戮两河,觊觎陕西,自当年履冰入陕后,所作所为,有目共睹。想必,你等家中亦有亲人故友遭些横祸。招讨相公体谅你等难处,于攻城之前,先问一声。贵军若肯放弃抵抗,开城归附,招讨相公保证,既往不咎一应待遇奖赏,自不待言”

    话音落地,那城上将士窃窃私语。有人怀疑对方怕是要把咱们诓出城去,然后下黑手;也有人认为,对方是看到咱们金汤城牢不可破,因此想凭几句空口白话赚了城去;当然也有人颇为心动,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巡检官人,如何答话?”那部将听完后问道。

    程焕冷笑一声:“想凭紫金虎三个字就吓得我开城投降?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金汤城易守难攻,我倒要看看他紫金虎有什么手段给我乱箭射去”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八章固若金汤?不堪炮击!

    第四百五十八章固若金汤?不堪炮击!

    此时他四周的部下纷纷阻止,有人道:“使不得紫金虎乃是当年老种经略相公麾下头号虎将徐彰之子,将门之后,家学渊源。自他入陕以来,数与金军人战,未尝败北。张经略也不止一次地说过,徐九是个人物。今他率军来攻,城中士兵不满四千……”

    程焕听到这里,大声骂道:“那你是想让我开城投降了?你既怀此心,我岂能容你”

    “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就算我们要据城坚守,也不必激怒于他。寻个借口把这事回绝了,就算日后有个万一,也不至于不好说话。”部将解释道。

    程焕一声冷哼,还没说话时,下面的人又喊了起来。他想了片刻,问那建议的部下道:“依你之见,这话如何回?”

    “紫金虎的防区远在长安,现在突然来到此处,是真是假,还有待证实。也有可能是他人冒名,想借其威风。不如就拿这话去回如何?”

    程焕点点头,将头一偏:“说吧。”

    那部将从探出头去,大声回应道:“你等休要诓骗,徐大帅远在长安,如何到了此地?劝你等早早退去,免生祸事若不然,便请徐大帅亲自来”

    本来以为,这话说出去,对方好歹要回应一声。哪知那几骑得了话之后,再没有半句多余的,调转马头就走。城上将士面面相觑,这真是来劝降的?怎么感觉闹着玩似的?

    程焕也没多想,下令严阵以待,一旦敌军攻城,便给予迎头痛击

    这一头,那几名骑士奔回军中,将话原原本本上报徐卫。杨彦顿时大怒,破口骂道:“这些叛军,猪狗一般的牲口,也配见大帅我要是杀进城去,一个不留”

    徐卫骑在马背上,眺望金汤城片刻,将马鞭一挥:“攻城,打完咱们再吃饭”

    三万余兵马列于金汤城东南两面,最前头,拥着壕桥云梯的士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开玩笑,女真人咱们都没怵过,还会把这些叛军放在眼里?三下两下解决了,洒家还等着吃饭呢

    在他们身后,数十座砲车正在紧张地拼装当中,士兵们将一箱箱的霹雳炮搬运到砲车旁边,只等组装完毕,便要发砲攻城。最难弄的是鹅车,因为体积太大,得一件一件地往上装,颇耗些时间。

    “大帅,飞火砲给他们试试?”张宪自从得了最新的火器之后,一直手痒,很想拿金汤城来试上一试。

    “不急,军中利器岂能轻易示人?”徐卫摇头道。

    攻守双方都在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金汤城上,强弓硬弩已经上了弦,搬运石块木头的士兵往来不绝。而城下,一座座巨砲接二连三地竖了起来,这让城上的守军压力很大。他们非常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十三梢砲,能将巨石弹射出数百步远,威力惊人

    “报砲车全部妥当可以发砲”此起伏彼的报告声在虎儿军阵中回荡。

    “大帅?”如愿作了先锋的杨彦侧过头,询问着主帅的意见。

    徐卫没二话,将马鞭朝前一指,下令进攻。随后,掌旗兵挥动旗帜,那各处统兵官一见,将手中兵器一挥,大喊道:“走”

    雄浑的战鼓声骤然响起与之相响应的,便是士兵们整齐的吆喝声。数千将士,推动着十六座巨砲,缓缓向金汤城压了过去。

    原地待命的将士们拿兵器拍打着盾牌铠甲,铿锵之声震耳欲聋虎虎虎士兵们从喉头发出的低吼,伴随着兵器铠甲的撞击声,汇聚成一股洪流,冲霄而起

    城上守军将士不免色变这怕是虎儿军无疑了吧?其他部队,哪有这种气势

    “神臂弓”程焕一张脸绷得紧,显然,他也为徐卫所部的军威所震动。“一旦敌进射程之内,立即射杀”

    那各处马面敌台之上,布置有大型弩器,神臂弓也赫然在列其他如床子弩,踏张弩,竟也一样不少张深的投降,使宋军损失的,不仅仅是数万精兵,也不仅仅是土地城池,更要命的,则是精良的武器装备和技术

    当一座座山丘般耸立的巨砲停下来时,也正好进入了神臂弓的射程之内。操弩手握上了弩机,瞄准了目标……

    “装砲”各砲车指挥使一声令下,负责填装的士兵便将硕大的霹雳炮放入砲车的皮套之内,旁边,执着火把的士兵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骤然而至一声声惨叫响起,一个个士兵栽倒在地拉着砲梢的士兵们扭头看了一眼倒地的同袍,一怔之后,并没有慌乱,而是将凶狠的目光投向了面前这座要塞。

    “点火”砲车指挥使们的声音明显比先前多了几分怒意

    硝烟腾起,霹雳炮上的药线哧哧燃烧起来一个霹雳炮装药二十余斤,以铁壳盛之,砲起火发,威力惊人

    “放”“放”“放”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吼声响起,几乎在同一时间,扯着砲梢绳索的士兵们齐齐发力那系着皮套的砲杆猛然弹起刹那之间,半空中数十个黑影直飞向金汤城头

    城上,除了操作大型远程器械的弩手之外,其他士兵还站立在城墙之上。当看到几十个黑点腾空而起,越变越大,朝自己袭来时。这些原鄜延军的将士,也表现出了自己曾经作为西军一员的素质。

    没有抱头鼠窜,没有大声惊呼,甚至没有离开岗位半步,只是盯着那黑点渐渐化作一团黑影,越来越疾

    程焕仍然在第一线亲自指挥作战,他全副铠甲,手执大刀,见一块“砲石”从半空中飞速落下,身旁有士兵叫道:“巡检当心”可他却一动不动,当那颗砲车带着猛烈的劲风从头顶划过,落入城中时,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些东西,他见得太多了,西军的战术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就是那一丝狞笑,立马就被惊天动地般的巨响所驱散了当第一颗霹雳炮在金汤城内炸响时,城上的将士们本能地把身子一矮,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人人脸上写着震惊和迷茫,这是怎么回事?

    可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宛如旱地惊雷般的巨响一声接一声让他们感觉地皮都在晃动城池都在颤抖

    突然惨嗥声大作一颗“砲石”直接命中城头剧烈的爆炸使得着弹点的士兵被炸得四处飞溅立时掀翻一片这还不算,霹雳炮爆炸之后,铁壳化作了呼啸而迸的碎片其惨象,可想而知……

    城头上,不可避免地乱了这些守军虽然也曾经是西军一员,也有着西军一样的剽悍,使他们面对矢石时,仍能悍不畏死,巍然不动。可是……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一个个跟打雷似的打雷还震不死人吧可这东西,它一下子就要了几条甚至十几条人命啊

    被震晕了的士兵们盲目地乱窜,发自心底的恐惧,变成了凄厉的喊叫。刺鼻的硝石味,和呛人的烟雾,使他们失去了判断力。

    与城头上的热闹相比,两里外的虎儿军中,显得冷清得多。除了砲车部队轰击之外,其他部队都还在原地待命。远眺城上的混乱情况,不少人想着,这城恐怕要不了三五天就能拿下。

    康随脸上的震惊表露无疑,作为原来环庆帅司的将领,他显然没见识过虎儿军火器的厉害。听着那炸雷般的声响,看着城头杂乱无章的场景,他忍不住向前头的徐卫问道:“招讨相公,卑职认为,金汤城,五日之内必破……”

    徐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爆炸声太大,没有听到他在说话,反正没回答。正好,五轮砲击结束,他立即传下命令:“让虎捷军上。”

    虎捷军,也就是杨彦亲统的南路招讨司第一军,继承了老部队的番号。从来都是虎儿军的中坚力量。

    杨彦一接到军令,立即将手中的曲刃枪一招:“弟兄们,上”他现在是虎捷军的统制官,更兼南路招讨司的都统制,已经不允许他贸然地亲上一线了。

    虎捷军的汉子们麻利地推动了壕桥、鹅车、飞桥,高声吼叫着冲向烟雾弥漫的金汤城。一瞬间,金汤城下就象放了闸,士兵们潮水般涌了过去

    城头上,巡检使程焕本来蹲在女墙下不敢动弹。但等了好一阵,不见砲发,他正犹豫时,忽听城外万众齐呼。心知对方开始近前攻城,一射而起,果然

    “快各就各位敌军扣城退却者,死”他这歇斯底里的一声吼,让许多六神无主,四处乱窜的士兵们停了下来。在军官带领下,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弩手们奔到马面上,重新绞动弓弦,弓箭手排列在女墙之后,搭箭上弦。

    被震聋了耳朵的军官一面使劲摇晃着脑袋,一边高举着战刀,随时准备下令反击。可无论官兵,此时表现出来的,都是其长期训练所铸就的本能反应,但他们的心里,恐惧正在加深……

    “神臂弓放”

    弦响如霹雳箭槽中那锐利的短箭呼啸而出几乎就在弦响的同时,虎儿军近前攻城部队的前头,不少士兵应弦而扑神臂弓射程极远,威力奇大,往往是透体而过,再射中后面的人

    但这大杀器的短处也很明显,那就是因为操作复杂,放完第一箭后,第二箭就不连贯。再加上金汤城守军神臂弓装备不多,很难对虎儿军造成较大威胁。这时候,床子弩和踏张弩就上补上空缺。

    弓弦响成一片攻城军中中箭倒地者比比皆是,可这也不能阻挡虎儿军进攻的步伐。当神臂弓准备放第四箭时,虎儿军已经到了护城壕前

    壕桥兵用尽全部的力气,将壕桥推到了护城壕对面,稳稳地卡住。因为壕桥桥面宽不到半丈,因此通常需要几座壕桥并排,才能让大型战车通过。

    虎捷军的动作极快,壕桥刚一铺就,鹅车飞桥和破城锤就接踵而至

    “放箭放箭”程焕挥舞着战刀,放声狂吼。

    列在女墙后的弓箭手将弓弦扯得满月一般,随着军官一声令下,无数白羽撕裂了空气,呼啸而出虎捷军的士兵们直感天空忽然为之一暗,半空中就下起了箭雨可他们并不惧怕,因为他们是负责运送器械的重步兵他们的身上,都穿着坚韧的步人甲宋军制式装备的黄桦弓和黑漆弓,很难穿透这坚固的铠甲

    一声轰响第一架鹅车撞上了城墙车上折叠的云梯飞快地弹起,架到了城头上每座鹅车里,随着都头一声令下,藏于车中的士兵们仿佛突然发了疯一般,嚎叫着钻了出去他们顺着云梯,迎着利箭和滚石,毫不畏惧地往上窜

    当第一名士兵刚要冲上城头上,一块大石正好砸在他脑袋上。人体伴随着石块,从云梯上栽落下去。但紧随其后的同袍没有丝毫犹豫,蹭蹭爬到动梯最后两梯,脚用力一蹬,窜上了城头脚一落地,几乎想也不想,手中的斧头抡圆了横扫过去

    血花四溅惨叫连连正当他想要挥出第二斧时,从四面八方刺来好几条长矛尖锐的矛头扎进他的肚子,几名守军士兵同时发力,借着扎进他腹部的长矛,将他生生顶在了女墙之上

    他紧咬着牙关,瞪大了眼睛,双手抓着腹部的枪杆,嘴里发出令人恐惧的嗥叫

    当敌军士兵将长矛抽出时,如泉涌般的鲜血自腹部流出,他靠着女墙,缓缓倒了下去。临死之前,他看到,一个接一个的袍泽弟兄冲上了城来他带着一丝报复的狞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仍如阵亡前一样圆瞪……

    “顶住赶他们下城”程焕麾下的各级军官气急败坏地叫骂着。

    毕竟是从前的鄜延精锐,这些守军也确实不孬,没有因为虎捷军的攻势猛烈而怯阵。每一个跃上城头的虎捷军士兵,要面临的,是从各个方位袭来的兵器。再加上金汤城地形的险要,能攻击的面非常窄,以至于虎儿军准备的鹅车,还不能全部派上去。

    有鉴于此,徐卫和部将们商量时就决定,侧重攻击城门。在同袍们借着鹅车飞桥攻击城头时,拥着破城锤的两路士兵已经通过壕桥来到了城门前。所谓的“破城锤”,就是在一个巨大的车底盘上,坚起支架,以铁索悬挂一尺多粗的树干。树干的前端包裹着铁皮,用以撞击城门。

    不过他们也不轻松,要操作破城锤的同时,头上还要顶着守军的矢石。

    十几名身材壮硕的军汉站在车上,扯着粗如儿臂的铁索,拼命地往后拉。当破城锤退到尽头时,他们猛然放手,巨大的树干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重重撞在了城门上明显能感觉到,那厚实的城门剧烈地抖动着

    “再来”负责指挥的军官大声下令道。话刚说完,突然身形一颤,一支利箭正射中他肩胛他随手折断箭杆,又扯起了铁索哪知,紧接着又一箭射中了他的头盔这位勇猛的低级武官大叫一声,从车上摔了下来。部下将他扯到一边,马上又有一人跃上车去,替代了他的位置。

    “巡检东门的弟兄们快顶不住了急需支援”

    程焕暂时退到了城墙根下,正会集有关人员议事,听到这话,一跃而起道:“什么门破了?”

    “门未破但敌军攻得甚急”那满头大汗的武官叫道。

    程焕虚惊一场,上前就是一脚:“没破你叫唤个甚回去顶住”

    直到现在,他的耳朵里还嗡嗡作响,使劲在耳朵上拍了一掌,他切齿道:“紫金虎好生猖狂他想破我金汤城,没那么容易外城丢了,我还有内城”他这话,本是想激励部下,鼓舞斗志。可话说完以后,他发现,部将们没一个接嘴。

    “怎么?怕了?”程焕双眼通红。

    怕?当然怕金汤城守军只有三千多人,而紫金虎的部队起码在十倍以上兵力悬殊也不是不可过,但你也看到了,徐九的器械何其精良?就说那火器,你以前见过么?现在金汤城被困住了,也指望不上谁来救,怎么办?

    “程巡检,照徐九这个打法,我们撑不了几天。”有人小声说道。

    “不错,就算我军退到内城,以徐九的兵力,他照样可以把金汤城拿下。我们难道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话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目光投向了说话这位。大家心里都明白,当初我们是宋军,守卫自己的土地城池,尚且没有战到最后一兵一卒,而是投降了女真人。现在替女真人守城,我们难道要赔上性命?

    “巡检,趁现在决定,还不算太晚。如果等到明天或是后天,就算我们想怎么样,徐大帅也不一定会接受了。”这就是开战前,在城头上阻止射杀使者的那位。

    [w w w ..net]

    

第四百五十九章开城投降

    第四百五十九章开城投降

    天色已暗,战场上的喧嚣也沉静下来。虎儿军停止了攻城,稍许后退扎下营寨,但仍把住道路要冲。从今天早上之后,上到招讨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兵都没有吃过饭。这会儿,军营里炊烟袅袅,疲倦的将士们正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十数个弟兄围作一团,端着肉汤,拿着面馍,里面夹着的牛羊肉非常诱人。大大咬上一口,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再就上一口热汤,那滋味,美

    “我看这金汤城撑不了多久,三天五天的,咱们就该收拾收拾赶赴下一处了,你们说是吧?”一名军汉蹲在地上,手和嘴都不闲着。一说完话,几乎把头埋进了那大海碗里咕咕灌个不停。

    “也不一定,我窜上城去的时候看了,金汤城里建的可不是民宅,还有一座堡垒。看来,金汤城是城里有城这话假不了,得费些事。”另一名士兵说道。

    这话立即引起了同袍们的怀疑,有人取笑道:“长本事了啊,窜上城去,还有闲心看人家布防?完事了等大帅军令一下,你又顺着云梯溜下来?”同袍们一阵哄笑,都知道这兄弟平素里就好吹牛,因此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那军汉也不急,嘿嘿笑道:“不信就算了,等过两天攻进城去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虚,哼。”语毕,端着碗投另一处去,一蹲下,又打开话匣子:“我今天窜上城去,见那金汤城是城中有城……”

    几名军汉目送他离开,望着他的背影道:“这厮不吹几句牛就浑身不舒坦。”

    “就是,干脆咱们找招讨相公说说,攻城让他一个人去就行了,什么也甭用,就对着那金汤城吹,保管把城给掀翻咯。”有人打趣道。

    士兵们又是一阵放肆的哄笑,当兵吃饷,干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保不齐哪天就“为国捐躯”了,因此……那话怎么说来着?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正说笑时,忽听有人低声喊了一句:“大帅”这伙军汉看也不看,全都哗啦啦一片站了起来。手里端着碗的,嘴里咬着馍的,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等待着大帅出现。可左等右等,连大帅的影子都没看到。有人大胆着子,转动脑袋四处张望。却发现,大帅还在另一头,距这里起码二十三步呢

    徐卫席地坐了下来,招招手,示意士兵们都坐下。他从箩筐里拿出一块馍,慢慢地,极有耐心地把馍撕开,那口子不能开太大,太大了肉汁流得满手都是。不是怕把手弄脏,而是舍不得那口美味的汁水。撕开口子后,又抓了一把肉塞进去,这才双手捧着,大口大口嚼起来。

    “大帅,来碗汤。今天这汤地道。”一名士兵舀了碗热气腾腾的汤递过去。

    徐卫接过之后点了点头,咕咕喝了一口后,才道:“攻城战咱们从前打得少,今天弟兄们干得不错,尤其是你们虎捷军,我听说把金汤城东门攻破了?”

    一听这话,士兵们纷纷指向一人,七嘴八舌道:“都头哥哥第一个进的城,让人一闷棍给敲了回来。”

    徐卫看向那名都头,上下打量着问道:“没事吧?”

    “多谢大帅关心,无妨,铠甲坚韧,就有点乌青,不碍事。说起来就有气,狗日的叛军替金狗守城还这么卖力本来卑职已经带着弟兄们冲进去了,那知冲太快,破城锤没来得及退,给堵住了施展不开。要不然……”那都头满脸晦气道。

    徐卫闻言道:“没事,明天加把劲,看你们谁有那个运气,拿头赏。”出征之前,他就与众将士约定,凡是攻城,第一个上城头,或是冲进城,活下来的,拿头赏。

    正与士兵们说着闲话,有人道:“大帅,杨都统来了。”

    徐卫转头望去,果见杨彦行得甚急,且东张西望,好像在找什么人。遂站起身来唤道:“杨彦。”

    “招讨相公”杨彦发现了他,大步奔了过来。

    “有事?”徐卫端着碗问道。

    “回大帐说?”杨彦颇为神秘地说道。

    徐卫也不多问,几大口把碗里的汤喝光,又对士兵道:“你们吃。”说罢,拿着馍就与杨彦一道投中军大帐而去。一路上,杨彦也不说什么事,一直到了大帐之前,他才道:“巡逻的弟兄们抓着一个细作,说是奉了城中守将之命,前来拜见徐大帅。”

    “人呢?”徐卫咬着馍问道。

    “且押着呢,带他过来?”杨彦问道。

    徐卫想了想,这大晚上的城中来人求见,还能是为了讲和?八成是城里有变故一念至此,点头道:“带来,哎,你吃了没有?老盯着我的馍干啥?”

    杨彦将独眼一瞪:“卑职碗都端手里了,出这么个事,现在就吃了一顿早饭。”

    “行了,赶紧去吧。”徐卫挥手道。

    杨彦走后,他坐在那帐中,仍吃着东西。不多时,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起,帐帘掀处,杨彦领着一人进来。那人估计只有二十多岁,个头不很高,人也精瘦,留两撇短须,穿一件直裰,一进来也不张望,目光就落在徐卫身上。

    “愣着作甚?有什么话,说吧。”杨彦或者是腹中饥饿,没好气道。

    被他一喝,那人方才快步上前,跪地拜道:“小人见过大帅”

    徐卫先不问他来意,而是笑道:“看你这模样,好像我不是徐卫?”

    那人心头一震,如实回答道:“小人只是没想到,名震陕西的徐大帅,竟如此……”

    听他吱吱唔唔,徐卫索性替他把话说了:“你是想说竟如此年轻呢,还是想说竟如此没有威仪?”

    “年轻年轻小人是没想到徐大帅竟如此年轻”那人慌忙接口道。

    徐卫此时将最后一口馍送下去,噎得直伸脖子,杨彦递了碗凉水给他,喝了几口,顺顺气,方才道:“起来说话,本帅这里事情多,你长话短说。”

    “是。”那人起身说道。“小人是奉金汤城中镇守将士之命,有一件东西,要上呈大帅过目。”

    徐卫闻言一笑:“这两军对战,你们倒还想着给我送礼,难得有这份心,拿来吧。”

    那人将目光投向杨彦,后者即对徐卫道:“是颗人头。”

    徐卫眉头一皱:“送本帅人头?”

    “大帅容禀,我部原为鄜州兵将,鄜州失陷时,退往延安。后张大帅执意投降金人,我辈既为武人,也身不由己。受金人节制后,我部防区时常变换,前几月才被派到保安军。都认为金军要防备西军进攻,因此将我等派到这穷乡僻壤来。哪料大帅引大军来收?我等自知不敌,亦不愿和西军同袍自相残杀,更仰慕大帅虎威……”

    那人话说到这里,徐卫忍不住笑了起来:“本帅这才知道为什么是你来,这马屁拍得真让人舒坦。”

    那汉子见徐卫如此模样,松了口气,继续道:“因此再三劝守将巡检使程焕,不要负隅顽抗。既然徐大帅开战之前有言在先,我们何不迷途知返?然程焕此人,乃张经略之心腹,执意抗拒。今日一战,见识了贵军威风,我等不愿为金人送命。因此向程焕陈情请愿,却被他一顿好骂。今夜晚间,几名长官一商量,决意开城归附恐大帅不信,又怕程焕作乱,因此杀之。将首级献于大帅帐下,以表明我等心迹。明天一早,即开城,缴械,听候大帅发落”

    徐卫听罢,站将起来,从这人的话里倒也听不出什么破绽。对方显然很够诚意。

    “事情若真是如此,你们也算将功补过,本帅既然有言有先,那肯定就既往不咎。但如果这里面有什么名堂,就别怪本帅了。”徐卫来到那人面前,轻笑道。

    他一直表现得和蔼亲切,但这句话一出口,那人慌忙道:“我等诚心归附,绝无二心还请大帅放条生路给弟兄们”

    “好本帅也不留你,你立即回城去,告诉将士们。徐九说话算数,只要你们真心归附,我绝不为难。若能反戈一击,立下功劳,本帅自然重赏”徐卫正色道。

    那人显得有些激动,抱拳道:“此事不消大帅吩咐,罢了,事情没作,就不把话说满。还请大帅拭目以待。”

    “如此最好杨彦,替本帅送客。”徐卫将手一挥,大声道。

    那人再拜一次:“小人何敢称客?”

    徐卫话中有话道:“但愿今天还是客,明天就是我的弟兄。”

    杨彦送那人走后,徐卫暗思,这事恐怕没什么问题。那颗人头究竟是不是金汤守将,虽然无法查证。但对方主动提出,明天一早开城,缴械,诚意还是够的。如果事情顺利,那倒是个意外之喜,一天不到,就拿下金汤城。接下来,沿洛水去取靖德寨,就事半功倍了。用最快的速度,兵临保安城下,这里事情一了,占据保安军。往东,就是延安府,往南,就是鄜州,到时候看娄宿反应,再作计较。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金汤城守军几名主要将领亲自出城而来。未穿铠甲,未携兵器,至徐卫军前,恭请其入城。那金汤城外,三千守军全部放下兵器,等候徐卫视察。紫金虎当着将士的面宣布,既往不咎,不追究他们投降金人的罪过。归附的军官,仍保留原职,不作任何改动。守军将士再三称谢,请徐卫入城。

    一进城,徐卫才发现。这金汤城果然名不虚传,除外城外,尚有内城一座,就算外城失守,要打下这内城,也颇为吃力。固若金汤,还真不是随口乱说。而且这座城池,完全是按照军事用途兴建,建筑格局非常利于防守。如果这部守军不主动投诚的话,他也能攻下来,但老实说,肯定就要付出伤亡的代价,也要耗费些时日。兵贵神速,他出其不意进兵保安,要的就是快

    “大帅,这是城中兵籍典册,粮饷账簿和巡检使朱记,请大帅收纳。”昨天力劝程焕那员部将,将一应东西双手呈到徐卫面前。

    徐卫也不去接,让他放在桌上后,问道:“如今保安军是谁人坐镇?”

    “回大帅,乃鄜延经略安抚司原参谋。保安军有兵八千余人,顺洛水往南的靖德寨,有兵两千余。这个不消大帅费心,卑职等人愿为先锋,劝其开城以迎王师。只是其保安军守将,为张深亲信之人,恐怕不是游说得动的。此间锋火一起,想必此时保安军已得到消息。”

    徐卫听罢,频频点头:“若能说降靖德寨,便是功劳一件,本帅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兑现。”

    那一众降将都拜谢,徐卫又问道:“你们之前驻防何地?”

    “此前,我军一直驻防鄜州,受契丹人耶律马五节制。数月前,金军调防,汉军万户韩常镇守鄜州,我部便调来保安军。”

    “嗯,据说,陕西金得到了增援,有这事么?”

    “确有此事,听说,是从燕山府调来的军队。具体兵力是多少,卑职等人并不清楚,只是猜测,这部分补充的兵力,都放到了延安府和丹同二州。”

    徐卫一听,问道:“哦,你是为何作此猜想?”

    “鄜州原有兵马四万余,即便我部调走,其兵力也相当充裕,更何况韩常引保安守军南下驻防,应该是不需要再增强兵力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姚平仲和张俊引大军往攻鄜州,但现在韩常兵力足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搞不好还得嘣得两颗牙。而且如果娄宿真将援兵放在延安和丹同二州,那就增加了耀州受到攻击的可能。耀州要是出事,姚平仲和张俊的后路可就被堵死了。

    金军中别人不清楚,但耶律马五极有可能会这么搞。这家伙可不是吃干饭的……

    正想勉强这些降将几句,然后去作善兵事宜,争取明天就杀左靖德寨,却听那统领官道:“大帅,卑职有个建议。”

    “嗯?说。”徐卫点头应允。

    “保安军紧邻延安府,待大帅收了靖德寨,北上拿下保安军城后。想必延安方面已经完成了调防,作好了准备。此时若去攻延安府,恐怕不是易事。”这名唤周堪的统领官显得很积极,在徐卫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他就劝程焕不要射杀使者。

    这一点徐卫也清楚,赞同道:“确实如此,你有何良策,速速讲来。”

    “卑职是想,大帅牵制保安军以后,不如延洛水南下。如此一来,速度极快,也利于大军推进。直接进入鄜州境内,隔开延安府和鄜州的联系。若能拿下鄜州,延安就危险了。”周堪说道。

    徐卫不禁重新审视起这名降将来,别看他职务卑微,但这见识着实不浅。因此道:“不错,这倒也是个办法。”

    现在姚平仲和张俊,想必正在猛攻鄜州。自己如果能尽快赶到,那么拿下城池的机会就更大。一旦得了鄜州,那金军就会被压缩到延安府一带,和关中平原东部。到时,再和姚张二将会师,转兵直取延安

    当然,这是乐观的估计。首先就要看几时才能拿下保安军全境,如果时间拖得太久,给了娄宿调兵整顿的机会,那么这个打算就可能会落空。其次,姚张二将要保证他们那一路不出问题,否则,我就算去了,也只能原路退回来。

    徐卫现在最担心的是耀州。就算一切顺利,接连拿下保安军和鄜州。但金军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顾延安有可能会失守的情况,集中全力,去攻下耀州。那就完蛋了,耀州是几路兵马的中枢大本营。一旦这地方丢了,除了姚张没有退路外,耀州背后就是西军的钱粮大营,粮道若是被断,那就什么也不用提了。

    出征之前,自己一再向四哥五哥提醒,耀州万不容失。徐宣抚也表示,若有必要,他会从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中再增兵去耀。路过庆阳府时,自己也向大哥表示了担忧,他也同意,如果真到了那份上,他不会坐视。

    对于徐绍,徐卫相信,这次反攻就是他执意发动的。但对徐大,老实说,徐卫还真不那么放心。虽然大家是堂兄弟,但兄弟归兄弟,大哥向来把部队看得比地盘还重,他驻守的泾原环庆两路,又都是易守难攻之地,真到了危急关头,他会不会拼命去救,还真不好说……

    但愿这些都是自己多虑了。延安府是金军在陕西的根本所在,他们同样输不起。延安如果丢了,就算金这攻下耀州,把西军准备的钱粮全抢去,甚至拿下京兆府,但他们在陕西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就算是耶律马五,他要冒这个风险去全力进攻耀州,恐怕也得事先掂量掂量。

    当下,好生勉励嘉奖了那班降将一番,便命他们整顿部队,准备明天去攻距离金汤城不到百里的靖德寨,而后,剑指保安军城

    [w w w ..net]

    

第四百六十章弃城逃跑

    第四百六十章弃城逃跑

    “金人渡江了”

    一声充满恐惧的呼喊炸响在镇江大街上仅仅片刻的沉默之后,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突然炸开了锅男人们此起彼伏的询问声,妇孺们震惊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只有孩子们还不懂事的扯着大人的衣角问,什么叫金人?

    镇江城里乱成一片,在外的百姓纷纷奔回家中,顾不得辛苦置下的家业,只收拾些细软,扶老携幼离了家,直往各城门闯去。那守护城池的官兵一见人群黑压压的冲过来,慌忙关闭城门,士兵们排成*人墙,挺着长枪阻挡人群靠近。这一举动,让惊恐失措的百姓们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人们高声叫骂着推挤着冲突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这些当兵的虽然得了命令阻止百姓出城,可并没有谁命令他们把刀口对准平民。一见人潮撞过来,只能横了枪杆,拿身体去挡。

    “这些个贼配军不去杀金狗,却来阻我等逃生,是何道理冲过去”有人情绪激动地煽动着。

    百姓们象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士兵血肉之躯组成的人墙。军官提着刀高声喝斥根本不顶用,求生的本能让人们失去了理智……

    乱象一发不可收拾,镇江府各处城门人满为患家境殷实的,有车有马,普通人家则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还得护着老人,在那城门之前不停地冲击,推挤尖叫声,叫骂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禁中

    皇宫里似乎也受到了外面的影响,随处可见夺路奔走的内侍宫娥和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群穿着朝服的官员们从宣德门匆匆入宫,不论文官武臣,俱是风风火火,边走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不时有官员加入行列,都投资政殿而去。

    “赵鼎”

    有官员喊了一嗓子不少官员寻声望去,果见代理宰相职务的参知政事赵鼎正和“提举御营司”何灌自后头过来。当下,这数十名官员大多停住脚步,甚至调转方向,冲他二人过去

    何灌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欺身上前挡住赵鼎,直面汹汹而来的人潮他早出双手,作劝阻状,大声道:“诸位同僚,有话……”话没说完,愤怒的官员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他二人挤得东倒西歪

    “赵参政当日耿相与我等劝官家撤离行在,是你们左右了官家如今金人已渡江,行在危在旦夕你还有何话说祸国误君之贼”

    “你何灌自侍有拥立之功身为武臣,却历来飞扬跋扈与赵鼎等辈兴风作浪蒙蔽圣听”

    “我等稍后奏明官家,将此二贼罢官审问”

    “说得极是还有枢密使折仲古身为西府首脑,掌天下兵务,竟如此昏聩”一片怒潮扑面而来,便是何灌赵鼎这般人物也招架不住

    折彦质与御史中丞秦桧等几位官员刚好进了宫,远远望见一群人挤作一团,也不知在争论些什么。秦桧远眺一眼,顿时色变:“折枢密,苗头不对我等换条路走”

    折仲古定睛一看,首先发现了何灌,再一看,又看到了赵鼎。他二人被挤在当中,百官群情激愤,都在喝骂他二人。

    面色一沉,这位年轻的枢密使道:“为何要改道?我堂堂西府之首,行事光明磊落,何惧谗言?你等若怕,自投别路”语毕,大步而前。当时,便有数人追随他而去。秦桧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片刻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国难当头你等先自内讧,岂是为臣之道”折彦质出身将门,练武之人中气十足这一声吼,如惊涛拍岸,乱石穿云,顿使混乱的场面渐渐消停下来。

    可“真诚”地将他们当作误国误君之“奸侫”并没有给他面子,矛头立即就对准了他。看着情绪失控的官员们冲过来,那枢密院几位同僚忙挡在他面前,折彦质一把推开,全然不惧地面对一众同僚

    “折枢密城中已在疯传,言金人过江你父折可求何在?江中水师何在?你的三道防线何在”

    “亏得还是将家子只会夸夸其谈我们都被他诓骗了”

    折彦质平素里温文儒雅,可此刻,他完全不象何灌与赵鼎那般退让。而是抗声喝道:“你们当中,有谁亲眼看到金人过江给我站出来”

    “满城都在风传,岂能有假瓜洲守军溃逃过江,难道不真?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

    “瓜洲渡控运河入江口,此地一失,行在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

    折仲古大声吼道:“江中水师乃本相亲掌直到此刻,枢密院并没有收到金军入江的消息你等乱传谣言,是何居心为金人作内应么”

    他寸步不让的举动,激起了一些主战派大臣的血性,纷纷出言相助。一时间,那资政殿前的广场上,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来未有的场面出现了。满朝文臣几乎泾渭分明地划作了两派,激烈地指责,质问,甚至叫骂。只有少数人远离人群,站在一旁,大摇其头……

    消息飞传入禁中,皇帝赵桓闻讯大惊立即派遣内侍前来召诸大臣到资政殿面君。当下,那群情激愤的大臣们边走边骂,都投资政殿而去。

    这处宫殿,是天子召见百官,接见外邦使臣,交换国书的所在,是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象征,何等庄严?可满朝文武入得殿后,仍旧不停,吵得那资政殿跟骡马市一般

    赵桓从屏风后出来,一直走到御座之前,那满殿文武仍旧吵得不可开交内侍几番阻止都不见效,气得赵官家拿起一方砚台往御案上狠命一砸

    一声巨响终于让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回过神来刹那之间,殿中落针可闻

    “卿等皆国家之柱石因何作此市井之态堂堂朝廷官员,竟如那坊间泼皮无赖一般,成何体统”赵桓罕见地发怒道。

    赵鼎代理宰相,为政府之首脑,率先告罪道:“臣等无状,惊扰圣上,望乞恕罪。”

    “望圣上恕罪”众大臣七嘴三舌地附和道。

    赵桓也没那闲工夫去多生气,坐下之后,百官正欲推金山,倒玉柱,行大礼。他却不耐烦地挥手道:“礼就免了卿等因何争吵?”

    班中走出耿南仲,奏道:“官家镇江满城风传,言金人已渡大江。此刻,百姓动乱,皆欲夺城而逃”

    赵桓一张脸顿时煞白金人已过长江这,岂非马上就要兵临镇江城下

    折彦质被耿南仲抢了一个先,此时再不敢迟疑,急忙出班奏道:“陛下妨间谣言不足信臣掌江中水师,至今未收到金人入江的消息可见,确系谣言”

    “折枢密当着天子面,你还在掩饰我问你,那瓜洲守军是不是放弃渡口,全部逃到江南来了?”耿南仲大声道。

    折彦质神色不改,点头道:“确有此事,但……”

    “瓜洲渡一丢,金人眨眼之间就将南渡请天子,火速撤离行在”耿南仲得了他这句话,立即向赵桓奏道。

    “臣附议”“臣附议”“附议”

    他一挑头,众多大臣纷纷附和,都请赵官家火速离开镇江府避祸金兵过江在即,若天子和满朝文武都困守此城,万一落在女真人手里,个人生死荣辱事小,国家无主,万军无首事大

    这么多人主张立即撤离行在,从前极力反对的赵鼎、折彦质、何灌等人却没有再据理力争。不知是因为忌惮诸多大臣的愤怒,又或是其他原因。

    赵桓此时如坐针毡,见赵折何等人都不说话,心知局势必然已经恶化。只是这匆忙之间,往哪里逃?而且,这一走,也就意味着,江南也会遭到女真人的劫掠,大宋已经丢了两河、山东、中原,再丢,可就没地方了

    可要是不走,金人一旦过江,镇江府绝对守不住,到时难道象那辽帝耶律延禧一样去作女真人的阶下之囚么?早知如此,当初何不从李纲等人所请,将行在定于关中?有剽悍英勇的西军,有能征惯战的徐姚等将,至少不会被人打到眼皮子底下

    这会儿,那一班大臣都苦谏皇帝尽快拿主意,迟了可就祸事了

    “局势如此危急,便是要撤,又往何处撤?”赵桓焦急地问道。

    耿南仲显然已经预先想好了退路,奏道:“臣等护拥官家,先退往杭州,视局势而定,再作计较”

    百官一拥而上,纷纷赞同,那阵势,是非要逼皇帝当殿决断兹事体大,赵桓倒也没有马上同意,这殿上百官吵吵闹闹,实在不便商议。当下,便命百官暂退,并立即开详议司,会集执宰大臣相商。

    时间紧迫,一众君臣连去就在禁中的中书省也免了,就在那资政殿上,闭门商议。文武百官不肯出宫,都聚在资政殿前的广场上讨论,等待着最高决策层的消息。

    殿内,赵鼎、折彦质、何灌、秦桧、黄潜善等宰执都在,不过,已经罢相,失去详议司出席资格的耿南仲,也赫然在列。

    赵桓命内侍将御座设在殿中,数位重臣两侧安坐。众人各怀心事,都是忧心忡忡。

    “折卿,何卿,瓜洲渡确实失守?”被方才殿上那么一闹,赵桓显得有些疲倦。

    折彦质一拱手:“官家,据溃退过江的渡口守军上报,金人进犯渡口,将士们以扬州失守,渡口绝难保全,因此渡江逃命。”

    赵桓沉痛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瓜洲渡一失,便只有一条大江挡在金人面前……”

    折彦质闻言,与赵鼎何灌等人互相交换眼色,而后进道:“陛下,江中尚有水师,大小战船数百艘。南岸有御营司精兵三万,及最近收拢的中原溃兵两万余。此外,从邻近各府各州征集而来的厢军亦有数万之众……”

    “折枢密,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想着阻金人于江北?”耿南仲有直视着他问道。

    折仲古将头微垂,说道:“确实还可一战。”

    “好,就如枢密相公所说,尚可一战。但胜败无定数,请问,万一战败,如何是好?”耿南仲又问。

    折彦质真就答不出来了,因为一旦战败,后果是显而易见的。现在,他已经没有底气去求官家效仿真宗皇帝当年在澶州亲自登城督战的故事了。他也实在没料到,赵点,原秦凤帅,领着精锐的秦凤军,居然这么快就完蛋了……

    赵桓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已经明了,遂又转向赵鼎道:“赵卿,你意若何?”

    赵鼎也感觉十分被动,他前些日子和折彦质何灌一道苦谏天子留守行在,决不后退,可现在。而且他心里清楚,一旦官家决定撤离行在,他就离罢相不远了。就算皇帝不罢免他,他也只能引咎自辞,没有别的选择。同样下场的,恐怕还有折枢密。

    “臣……”赵鼎一时不知语从何起。一阵之后,无奈道“局势已然如此,官家若还留在镇江府,过于危险。”这也就是说,他也同意皇帝落跑。

    既然主战派的代表都发话了,其他人当然也没有理由再坚持,当下,详议司全部通过,决议撤离镇江府

    但问题随之而来,往哪撤?真如耿南仲所言,撤往杭州?那万一金军追到杭州来呢?

    “既然如此,那诸卿认为,朕将往何处?”赵桓沉声问道。

    耿南仲左右一张望,见同僚们都不说话,当即对道:“先往杭州,若金军追来,再退明州若还来,则乘船出海大海茫茫,金军就算想追,也追不上”

    赵折何等大臣,本来有些抬不起头来,但一听这话,便抓住了反击的机会。折彦质当即道:“若天子出海,敢问,这军政诸般事务,谁人裁夺?难道置天下军民于不顾么?”

    “各地自有长官,诸军皆有帅守,这种关头,只能请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了。”耿南仲昂首道。

    “天子一旦撤主,这行在怎么办?”赵鼎亦问。

    耿南仲居然露出了笑容:“赵相历来坚决支持示金以强,这正是相公报效天子之时。官家撤离之后,便请赵相领导军民抗战如何?”

    赵鼎勃然色变:“鼎乃书生辈,何曾知兵?”

    耿南仲又看向折彦质:“枢密相公出身将门,文武全才,守护行在责无旁贷。”

    副相黄潜善亦道:“官家若撤离,行在和江防确需有人主持,枢密相公实在是不二人选。从前徐绍任枢密使时,逢行在南迁,也是由他留守东京。”

    折彦质盯他二人一眼,知道他们是在借题发挥,冷笑一声,随即向天子拜道:“此事恐非大臣所定,须由天子裁夺”他,和姚平仲、徐卫、刘延庆等人,都是赵桓亲自提拔的少壮派大臣代表人物,而且一向得皇帝信任,如此年轻就已经作了西府首脑,官家哪里肯让他以身涉险?

    谁料,他话音方落,赵桓就问道:“仲古,你可愿留守行在?”

    折彦质被这句话噎得不知如何应对,怔了半晌,方才道:“官家但有命,臣无不遵从。”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疾风知劲草,国难显忠良。”黄潜善赞道。折彦质垂首不语,他既然是将门出身,当然也就知道,皇帝一走,对长江两岸军民士气的影响有多大。如果真留他守行在,恐怕真就要抱定舍身许国的决心了。

    此时,外头喧哗之声越来越大,让殿里已经无法再议事。赵桓得知百官聚集于殿前广场不肯散去,为稳定人心,遂决定将详议司的决议公告文武百官。

    当资政殿的大门缓缓推开时,外头的嘈杂之声顿时消失,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射了过来,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皇帝在宰执大臣的护拥下步出殿来,赵桓见广场上百官齐聚,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自他登基以来,先就抛弃了东京故都,现在,又要放弃镇江行在,一退再退,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耿南仲在东宫就追随他十年,当然理解主上的心思,在旁小声道:“容臣代为公告。”

    赵桓正中下怀,点头表示应允。耿南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圣上会集宰执,开详议司议定,为保国家之基石,朝廷之根本,决议暂时撤离行在”

    话音一落,广场上顿时腾起一片欢呼之声,大臣们皆山呼万岁。赵鼎跟折彦质对视一眼,这搞什么东西?好像多大的喜事似的

    赵桓一挥宽大的衣袖:“卿等各回有司准备,等候诏命吧。”

    文武百官再拜,正欲出宫而去时,便听人群中有声音道:“咦,太上皇?”

    听到“太上皇”三个字,十有**都觉得很突然。只因这几年以来,太上皇深居简出,除了他的生辰和重大节日,皇帝百官前去祝贺之外,其他时候,他从不露面。

    众人望去,只见资政殿东首,太上皇赵佶只领着一个内侍,正快步而来。

    [w w w ..net]

    

第四百六十一章风起云涌

    第四百六十一章风起云涌

    赵桓一见老父出现在这种场合,本来挂满疲倦的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这几年以来,太上皇深居简出,而且从来不过问朝政,他到资政殿来作甚?当下便迎上前去,执礼问道:“不知何事惊动太上?”

    赵佶侧首望了一眼那满场的文武官员,说道:“宫中风传金人渡江,各处都人心惶惶,不知是真是假?”

    赵桓闻言答道:“坊间传言,不足采信。”

    “哦,原来如此。”赵佶点了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但站在原地不动,没有离开之意。

    赵桓见状,低声道:“江北战事吃紧,朕已决意暂时撤离镇江行在,还请太上皇与太后早作准备。”

    赵佶闻言色变,吃惊道:“金人已至江北?那中原岂非……”

    赵桓本来心烦意乱,他突然出现,又引起不快,因此语气生硬道:“此间事朕自会处置,请太上皇勿忧。”

    赵佶似乎对儿子表露出来的不满视而不见,紧皱眉头道:“既然北夷已至江北,皇帝这一撤,恐怕金军南渡在即。两河中原已然沦陷,江南若再遭横祸,大宋百余年基业尚余几许?”

    赵桓不胜其烦,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也不好顶撞太上,因此耐住性子答道:“朕虽与百官撤离,但行在仍留重臣领兵驻守。”

    赵佶却摇了摇头:“天下乃皇帝之天下,纵留宰执之臣守护,军民百姓岂能安心?”

    这话什么意思?让重臣留守军民百姓都不安心,还能派谁?朕的皇太子尚且年幼,总不能让他留守来监国理事吧?除了皇子,就还剩下诸王。可朕的那些兄弟们平素里都不过问朝政,于军国大事不免生疏,更不可用。

    见皇帝不说话,赵佶道:“让老父留下,替皇帝守行在如何?”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在场的,不论是君是臣,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太上皇自愿留下来守行在?这事是开得玩笑的么?女真人凶残狠毒,是虎狼一般的军队,旦夕之间就有可能渡过江来。镇江行在已成险恶之地,太上皇怎能留守?

    赵桓露出震惊的神情,脱口而出道:“此事万万不可”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太上皇第二次要求“分担”国事。头一次,是金军侵凌两河时,刚从江淮回东京不久的太上皇主动提出,要去西京洛阳镇守,以防金军得了两河之后,觊觎中原。当时,不论在朝在野,太上皇的旧臣都极多,自己生怕出祸事,因此没有答应。

    这一回,国家危急存亡之际,太上皇又提镇守,他到底怎么想的?

    赵佶见他拒绝,小声道:“这天下终究是赵氏的基业,天子,宗室,百官都撤离,军民哪还有心抗战?金军一旦渡江南犯,我等还能置身何地?”

    赵桓坚决地否决道:“局势再危急,也不能让太上皇以身涉险”

    当时,那折彦质,耿南仲,黄潜善等大臣都劝,言镇江危险,太上皇万金之躯,绝不可身处虎狼之地。

    赵佶估计是看君臣态度坚决,自知不能达成,因此叹了一声:“今日一撤,归期何年?”语毕,看了君臣一眼,转过身引那内侍缓步而去。

    他前脚一走,那广场上百官之中议论之声风起。有人说,太上皇在国难当头之际,挺身而出,主动要求留守镇江行在,实在让人钦佩。也有人说,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太上皇重新担负国事的,更不用说领兵镇守了。还有一部分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嘀咕,太上皇历年以来都不问世事,今天是怎么了,整这么一出?

    赵桓也想不明白老爹到底是怎么了,事态紧急,金军随时有可能会打过江来。因此无暇多想,当即摒退了百官,令其各回本司准备撤离。执宰大臣,也至中书门下,安排留守事宜。并下令守城官军,百姓若要出走者,凭其自便,不予阻挡。

    命令一被执行,镇江府百姓争先恐后抢出城去,多数都投苏州杭州。一天之内,十室竟空五六这和中原陕西的境况简直大相径庭,以京兆府长安城为例,徐卫领军镇守长安时,百姓罕见出逃,绝大多数都留了下来,甚至协助官军守城。

    次日,详议司的决议便以诏书的形式公布出来。折彦质,果真就被留下来镇守长江。他虽然有些“倒霉”,但赵桓还是很“体谅”的,并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只让他“勉力而为”。同时,也没有带走多少部队,只命何灌父子率常捷军保护圣驾南逃。

    赵桓赋予折仲古相当大的权力,凡防务之事,悉听裁夺,天子撤离行在期间,一应军政事务他可临机专断,事后再报。甚至连长江以北的事务,他都可以便宜行事。乍听起来,似乎比当年的东京留守权限还要大。但折彦质非常明白,现在他能管的,也就是这长江南岸的战区。官家,是把镇江行在扔给我们折家子弟了。

    隆兴五年十一月初,赵桓率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宗室子弟,会同太上太后一道,在何灌父子率领的常捷军保护下,撤离镇江行在,投杭州而去。刚出镇江府,皇帝就听从耿南仲的建议,没打算在杭州久留,直接派人到明州准备船泊物资。看样子,他们都认为折彦质不太可能将金军阻挡在长江以北,因此作了这手打算。

    天子出走的消息一传出,不啻于在长江南岸引发一场地震。军民百姓人心惶惶,那从江南各府州征集而来的数万厢军,不断出现逃兵,两三天之内,竟跑了四千多人连江边的水师部队也出现军心动摇的迹象。

    折仲古临危受命,尽管不太情愿,但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撂挑子。现在情况这么危险,如果不能尽快稳定局势,那就用不着金军来打,自己就先乱了。皇帝走后,他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告军民,把他镇守江防的消息传达出去。紧接着,就是整编部队

    以长南岸,原有御营司部队三万,天子带走常捷军,还剩两万余。再加中原地区的溃兵,江中的水师,以及厢军,东拼西凑,也有六万左右的兵力。能不能打仗先不说,凑个人气吧。

    折彦质把这六万部队,按建制分作十余军,其中四个军,由其兄弟彦文、彦若、彦野、彦适执掌兵权。此四军,以西军为基础,战力较强。剩下的,有刘延庆长子刘光国领一军,姚古子侄领两军,东京留守司大将韩世忠和岳飞亦领两军。

    部队匆忙整编之后,折彦质会同留守的姚古和刘延庆商议,尚镇江府北端的金山,焦山,团山寨等地布防。并派出人手北渡长江,刺探江北情况。斥候尚未回报,折彦质就收到了其父折可求的军报,言于和州境内击败金军。目下,进攻和州的金军已经撤出境内,投扬州而去。

    折彦质担心父亲兵微将寡,孤立无援,遂下令放弃和州,全部撤过长江。其实,当时赵点仍旧率领秦凤军在坚守扬州城,金军猛攻十数日,未能破门一座。只是兀术凭借优势兵力,将扬州四面堵死,内外隔绝,让一江之隔的镇江行在无法得知消息。

    金军虽然暂时没有大举渡江,但折彦质等人都知道,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因此,将重心放在阻止金军过江上。其时,江中水师部队有大小战船数百艘,水军万余人,折彦质尤恐不妥,除加紧打造战船外,又四处征集民船,广募善水能战之士,许以重赏。

    不能不说,虽然皇帝落跑让长江南岸的军民百姓深感恐惧,但折彦质等留守大臣的一系列举动,还是迅速稳定了民心军心。

    然而,就在他相争朝夕,加紧布防时,长江对岸的兀术也没闲着。强攻十数日,不能撼动扬州城分毫,军中有人建议兀术,留兵围困城池,遣精锐渡过长江,进击镇江行在。兀术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比较谨慎,首先他知道北人不习水性,要涉过这条大江,恐非易事。对岸是南朝的中枢怕在,江中必有水师,对岸必有守军,贸然下水,恐招致祸事。

    此外,扬州不破,始终留有后患。万一扬州守军破城而出,断我归路,那还想不想回燕云了?再说了,和州不还有宋军精锐么?

    扬州城外,凡是有个空当,稍微平顺点的地方,都扎满了营寨。一入眼,看到的不是军旗,帐篷,就是来来往往的金军士兵。在城池方圆十余里内,俱是金军连营所在,声势骇人兀术一路南下,二十几万人马,几乎没怎么损失。这首先要说兀术运气好,他走的东路,正是宋军薄弱环节,粘罕主持的西路,偏偏就碰上大宋最勇猛善战的西军。

    而在扬州南面的瓜洲渡,却少见金军动向。自保卫渡口的守军仓皇渡江逃跑后,金军不费吹灰之力,抢到了大批船只。这本来是供秦凤军南撤所用,如今却便宜了女真人。

    瓜州渡口,战船齐列,桅杆如林,其中甚至不乏高数丈的铁壳巨舰。兀术就站在渡口码头上,正望着眼前那宽阔的滚滚长江。这位大金国太祖皇帝阿骨打的四皇子,此时也不禁有些纠结。

    他实在是想不顾扬州之敌,渡江南击大宋行在,建立旷世的功勋。但理智上,他知道不能这么干。此时,他在想,与自己一江之隔的,南朝太上和少帝在干什么?他们是不是已经吓得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是不是已经嗅到了末日的味道?自灭辽之后,数年之间,大金的勇士们已经占领了南朝的两河、山东、中原、江淮等广大地区可以说,南朝的江山,大半已在女真手中。剩下的,不过就是陕西、四川、荆湖南路、江南西路、两浙路、广南东路、福建路。听韩昉说,历来要统一中国,取得了河北河东和中原地区以后,基本上大局已定,变数不多。要是再能攻克陕西,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余下的这些什么四川、荆湖、江西、两浙、广东、福建,已经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不过迟早而已。最多就是四川费些事情,据说那地方道路艰险,交通阻塞,往往都是最后平定的所在。

    当初,宋辽约定兄弟之盟,看来这两家还真是难兄难弟,辽一亡,宋跟着完蛋只要我兀术能渡过这条长江,赵宋一百多年的基业,就灰飞烟灭了

    可惜完颜兀术不习汉文,不通诗书,否则,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一定会对着长江,吟唱东坡先生的得意之作,一抒胸臆。

    背后,一班各族文官武将站立许久,不知道元帅立在码头,直愣愣地看着大河作甚。只有韩昉颇懂其心,起于北方山林,而能饮马长江,换作是谁,都值得骄傲

    一阵清脆悦耳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有人回头望去,只见数骑自北飞驰而来,奔跑甚急

    “元帅元帅和州宋军放弃防区,撤过长江了”呼声传来,一众文武顿时欣喜万分和州,乃江北重镇,控扼白桥渡,同为长江重要渡口。宋军放弃此地,意味着,金军又多了一条路可走

    兀术不禁喜出望外,立即下令返加扬州城外的大营

    “元帅,眼下已是冬月,还有两个多月,就将开春。我军追求之战果,务必在此两月之内达成。江南不比北地,一旦入夏,气候尤其炎热,北方士卒不耐酷暑,必生疾病。”韩昉提醒道。

    这大帐之内,金军高级将领和重要文吏云集一堂。

    兀术盯着悬挂于架上的地图,让身旁的文官给他指示方位。从图上不难看出,得了和州之后,金军就可能两线进兵。一路渡江攻打镇江府,一路打江宁府。但前提是,金军必须要顺利登岸

    “元帅,索性留下部分兵马将扬州困住先打了江南再说”大将蒲卢浑建议道。

    “不错,时间有限,不可再拖延。此时,对岸的镇江府定然乱成一团,若我军久不渡江,予敌喘息之机,于己不利。”韩昉补充道。

    兀术盯着地图,许久不言语,好大一阵之后,突然将拳一挥,大声道:“好就这么定下”

    帐内一阵欢呼文官武将们既喜元帅作了决定,这下便可以直扑大宋中枢所在。又喜江南富庶之地,这一票干下来,还不赚得盆满钵满,肥得流油?甚至有些人怀着非常邪恶的想法,他们早就听说,这江南好,一是环境好,二是景致好,三嘛,嘿嘿……

    “蒲卢浑仍旧领偏师往和州,渡江攻击江宁府本帅自领精锐,从瓜洲渡江一举端掉南朝枢纽之地若得成功,灭宋便成定局诸位皆为功臣”兀术豪气万丈道。

    当下,那帐中文武都来贺。言灭宋之战,元帅居功至伟此番回朝之后,大金皇帝必然重加封赏国相粘罕从此怕是不复往日威风了

    兀术也是一派喜气洋洋,顺利,确实顺利这一路南来,出奇地顺利。等打下了江南回国去,任谁人也休想撼动我在朝中的地位

    上上下下正欢喜得紧时,一人掀起帐帘入内。匆匆走到兀术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又将一封文书呈上。文武官员见元帅一听话后,脸色突变,心里都不免格登一声,暗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元帅至于如此震动?

    却见兀术展开书信,仔细阅览,看罢之后,一双利剑似的浓眉拧作一处,再也舒展不开。

    韩昉是他的主要谋士,又极得他信任,遂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元帅,怎么?”

    “朝中来的文书,言陕西集结西军精锐,大举进攻娄宿”兀术说道。但他说话之时,却一边把信贴身藏了起来,便连韩昉这样的亲信也不给看。

    帐中一时沉默。没有惊呼,没有不屑,因此大家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按理说,开战之前,大金就已经预料到了各种可能,其中就包括西军反扑。因此国相粘罕从云中枢密院辖下的军队中抽调了部分力量,再一次增援陕西娄宿。这样一来,西军就算大举反攻,也很难凑效。

    但话说回来,金国朝内都普遍认为西军不太可能大举反攻,最多也就是紫金虎出来上窜下跳一番。可让人意外,西军竟然还真就出兵了。

    “目前战况如何?”韩昉问道。

    “书中只说,诸路西军首先在耀州集结,而后动用重兵进攻鄜州。汉军万户韩常正坐镇指挥防守。”兀术回答道。

    一听这话,帐中许多人心里都在想,西军既然大规模集结,肯定不会只进攻鄜州一处,要不然,光徐虎儿就行了。很有可能,在我们得知消息的此刻,陕西已经狼烟四起了。

    “很明显,西军此举,是为回应我军进占中原,威胁江南。”韩昉分析道。

    “那西军有没有可能,在得知我军已经打到长江的消息后,出潼关入中原,阻我军归途?”有人担忧道。

    “那倒不至于,江南陕西相隔甚远,且中原已为我军占据,西军不太可能这么快得知消息。而且,西军如果真出潼关,我军也有充分的时间回师北上,就在中原吃掉西军,岂不省去许多事情?”韩昉笑道。

    帐中众人皆笑,独兀术似怀心事,沉默不言。只因那书信中,提到了两件事情,一件便是西军大举反攻,另一件,则事关大金国的皇帝,他的叔父,完颜吴乞买。

    [w w w ..net]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图穷匕见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图穷匕见

    隆兴五年十一月中旬,西军的大举反攻初步取得成果。负责进攻鄜州的姚平仲和张俊,已经破了洛川县之敌,整个鄜州境内,只剩州城洛交县。韩常在金军之中,以善攻守城池而著称,尽管姚张二将数万大军四面猛攻,仍旧难以破城,

    另一路的徐卫,在逼降金汤城后,得降军引路直奔靖德寨。那靖德寨驻守兵将,也是张深旧部,紫金虎遣降将前去劝降,靖德守军见其势大,更兼金汤城已降,亦大开寨门归顺。徐卫火速转兵北上,兵临保安军城下。

    时保安军守将,除张深心腹之人外,尚有由娄宿直接派驻的官员。在虎儿军大举来攻时,他们拒绝了劝降,执意抵抗。徐卫下令猛攻,守军虽然顽强作战,但仍于十一月中旬城池告破。保安军既破,境内剩下的堡垒军寨便没有了抵抗意义,徐卫只需遣一员将领,引千余兵去,俱开城投降。

    至此,位于延安西面的保安军宣告全境光复。徐卫得降兵六千余人,器械物资甚多。但同时也引出了一个问题。保安军除军城之外,尚有各处军寨堡垒四处,这些地方必须留兵驻防。徐卫手中兵力本就有限,如果留兵守保安,势必造成兵力分散。有鉴于此,他一面整顿保安军,一面飞报北路招讨司徐原,让他前来接手地盘。因为保安军地处陕北,光复之后,理所当然是徐大的防区。

    身在庆阳府的徐原闻讯之后,并不太愿意接手这一区域。因为保安军毗邻延安府和鄜州,就在金军的眼皮子底子。而与庆阳府之间,交通又不便,若金军大举进攻,防守起来有难度。可徐原终究不好驳了堂弟面子,派了五千兵力前来接防。徐卫大为不满,大哥泾原军一直就是兵强马壮,少说也有五万之众,后来得了环庆兵马,恐怕总兵力离十万都不远。耀州集结,张俊和徐成就带来了三万人马,现在让你接手保安军,你给我派五千人?打发讨口子?气归气,他现在也不可能去咬徐原一口,逼不得已,只能留下万军驻守。保安军现在的作用非常重要,如果能顺利拿下鄜州当然好。反之,总还有一条退路。如果保安军有失,而鄜州又没拿下,那徐卫就将陷于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难飞。

    等这一切忙完,已然是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寒冷。徐卫犒劳士卒之后,依当日降将的建议,并没有去犯延安城,而是延洛水流向,直扑鄜州意图与姚平仲和张俊会师,一举拿下鄜州城,而后再图延安。到目前为止,西军反攻,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的。

    延安府治下,甘泉县。

    甘泉地处洛水拐角处,洛水在这里,由西北向东南改为正北朝正南。同时,甘泉还是延安府的南大门,上次徐卫欲图鄜州,耶律马五就是怀疑紫金虎别有用心,所以将大军停在甘泉县不动,最终使徐九的愿望落空,无功而返。

    此时那甘泉县外,连营漫野,难以计数的各族士兵出没其间。而县城之内,则云集了陕西金军的得力干将。

    一处轩敞的厅堂之上,入眼俱是身披铠甲,腰挎刀剑的战将。或立或坐,目光都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此人年约四旬开外,身长七尺有余,里穿皮袍,外罩铁甲,只因没戴头盔,才看得真切他面容。脸庞削瘦,一双刀挑般的眉毛直插两鬓。鼻梁高挺,嘴唇掩于长须之中,极是威猛他,便是契丹名将,耶律马五。

    “今宋军已攻鄜州近月,一直不下,其军心士气必然疲敝。我等藏兵于甘泉,正待此时鄜州宋军,必是西军之主力,甚至极有可能是紫金虎在坐镇指挥。韩常不负众望,挡住了对方猛攻。现在,是我等出手的时候了”马五双目之中精光暴射显然,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甘泉有我军精锐之师五万余众,此去,必能一举击溃西军主力”说话的,便是撒离喝。

    马五向来谨慎,但此时也禁表现出相当的信心,面露笑容点头道:“这是自然西军一进鄜州,便猛攻城池,此时便是所谓强弩之末,我五万虎狼,再有韩常配合,必能一举吃掉他这一战若是打胜,西军元气大伤,陕西胶着的局面立刻就会出现改观。此番,我们西路军虽然没机会主动进攻,但这一仗下来,战果不会比东路军差”

    “但,我军若是全数出动扑向鄜州,万一西军入关中平原,威胁同丹二州,延安就可危险了”有人提醒道。

    马五一声冷笑:“徐卫肯定看出来了,关中平原上我们是在诱敌深入。他要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放心,关中平原上不会有战事西军有意避开平原,选择鄜州作为主攻方向,以为山地之上便是他们逞凶之所。嘿,此番,好叫他知道厉害”

    当即传下军令,明日一早,全军将士饱餐一顿,而后拔营南下,直扑鄜州

    众将得了命令,正要去准备时,一人从外闯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大声呼道:“急报保安军全境失陷”

    本来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出厅而去的各族文武一下子就怔住了。保安军失陷?这也太快了吧?记得才是前几天说有西军进攻保安,当时大家没在意,都认为是西军出动偏师袭扰,意图牵制。可这没过几天,保安军居然全境丢失?

    说好说歹,那保安军也有张深原来的鄜延军一万余人,他们是最擅长城池攻防的,怎么这么快就丢得干干净净?

    马五闻言,一时不语。保安军全境失陷,也就是意味着,延安府处在西军攻击的范围之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延安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金军在陕西就失去了根本。

    “详细经过如何,有消息么?”他向那将问道。

    “据查探,从狼烟燃起,到西军兵临保安军城下,拢共不到十天时间听说,金汤城和靖德寨两处,都是未经抵抗便开城投降保安军将士虽然奋力反击,奈何对方从多势众,且器械锐利,尤其是火器,让守军难以抵挡。”

    一语惊满堂未经抵抗,开城投降?我是该说张深的鄜延军太烂,还是该说这部西军太强?

    在场一众文武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是谁人领军,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两处要塞都开城投降,保安军险要之所,也没能抵挡几天。此人可算是钻了一个空子,战前布置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西军的进攻方向,要么就是鄜州,要么就是关中平原,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选择最难走和最难打的保安军

    马五坐下身去,神色阴晴不定。他一听“火器”两个字,没来由地就往徐卫身上想。尽管宋军作战,时常使用火器,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把火器玩得这么转的,还真就只看到徐卫一个。该不会是他吧?

    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徐卫的防区就在关中平原,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道理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转兵从环庆攻打保安军。陕北到处都是沟沟坎坎,黄土遍地,不利于大军推进。这样看来,既然不是徐卫,那肯定就是西军的偏师。

    “不必在意。”马五话一出口,厅堂上便静了下来。“此必西军偏师,就算他们拿下了保安军,但延安已作万全准备,他们不会蠢到去攻延安府。最便捷的路,便是延着洛水走,但这样一来,必然绕不开洛水之滨的敷政以及我们脚下的甘泉。增援敷政,阻击这部西军”

    “我们全数出动去了鄜州,万一挡不住这部西军,如何是好?”

    马五摇了摇头:“无碍大局。就算挡不住,等到这部西军来时,鄜州已经事了。到时候,我们回过头来再对付它,到时,顺带把保安军夺回来。”

    语毕,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为上。又补充道:“这样吧,分兵一万,再加上敷政县原有守军,足以阻击这部西军了。”

    众将领命,当即拜辞出厅。马五兴致看来很高,甚至开起了玩笑:“诸位速去准备,明天启程前往鄜州只要鄜州战胜,各位有可能会在长安城里过汉人的新春佳节”

    众人一阵哄笑,都出厅堂而去。马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好几年,这回终于能够一举击败西军主力了正要转向后堂时,脚都迈出去一步,但又收了回来,象是有什么事情不放心。转过身去,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保安军境内,久久没有挪开。不会真是紫金虎吧?这厮从来没有个章法,专干那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想了好一阵,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紫金虎没有必要绕个大圈子跑陕北来。

    就算真是他也没关系,陕西的地形就决定了大兵团展不开,而且从这部西军进军的速度来看,兵力应该不多,否则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撑死了两三万人,我已经增兵敷政,哪怕真是徐卫,打不过他,还拖不住他么?哪怕他把敷政金军击溃,并火速南下进入鄜州,那时,我已经把进攻鄜州的西军吃掉了。他就算再能打,也是回天缺乏术

    十二月初三,徐卫的军队延着洛水河畔快速推进。前军的踏白四处出动,为大军张目。只见那洛水旁上,密密麻林都是披甲执兵的士兵,战旗在寒风中飘舞,运送粮草物资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极为壮观。

    帅旗之下,徐卫昂然坐于马背之上,康随正在向他介绍前面的地形。

    “往前二十里,洛水便拐了一个小弯,拐角地唤作敷政县。与延安南大门甘泉县同在洛水之滨。我军只要延水而进,不消五日,便可兵临鄜州城。当然,这是不遇到阻击的前提下。”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保安军庇护延安的西北面,既然全境陷于我手,娄宿不可能没有反应。他一定会在路上遣军阻拦。想到再前行二十里就到敷政县地界,徐卫为谨慎起见,下令多派踏白侦察。

    “也不知现在姚平仲和张俊打得怎样,六万精兵,打个鄜州应该不难吧?”杨彦随口说道。

    “不一定,鄜州是鄜延一路中的重镇,又被金人经营许久。再加上,韩常素以善攻守著称,小太尉有一场恶仗要打。”徐卫沉声说道。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张俊不一定会全力配合姚平仲。这很好理解,大哥对我尚且如此,让他接手保安军,只派个五千人来。因此,张俊领兵前来助战,临行之前,大哥一定是“面授机宜”。

    “报”一骑飞驰而来。

    徐卫将马拉到一旁,勒住了缰绳,那骑士奔到近前报道:“招讨相公前方十余里,洛水拐弯之处,有大批部队沿河滩布好阵势阻我军去路”

    果然刚想着事情没那么简单,阻击之敌就出现了

    “有多少兵马?”徐卫问道。

    “卑职等与敌游骑遭遇,杀了一阵,敌骑败退,我等不敢穷追,只远远眺望。见那军阵布于河滩之上,极其严整,恐不在万数以下。”斥候报道。

    徐卫一时不语,部将们都围了过来,片刻之后,他道:“拿地图来”

    亲兵取出地图,众将都下得马来,蹲于地上,铺开地图仔细查看。这图乃降将所献,鄜延一路的山川地理,城池村镇都在图上。徐卫看到,洛水在前面的敷政县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小弯,斥候说对方在河滩之上布阵,难道是敷政守军?

    “斥候报说不在万数以下,可这敷政县并不紧要,金军在此屯这许多兵作甚?”杨彦不禁怀疑道。

    张宪的手在地图上一指,延着洛河,一直划到鄜州城所在位置:“看到没有,敷政,甘泉,鄜州都在洛水流域。”

    “这有什么关系?金军如果想阻击我军,最好的地点就是洛水改向的甘泉县地界,何必突出几十上百里,跑到敷政县来挡路?”杨彦质疑道。

    这话引起了徐卫的注意,一般来说,贼进了家门,最好的办法就是关上门痛打。但金军现在不这么作,而是挡在家门口,不让进。什么意思?家里有宝贝?一边想,一边在地图上漫无目的地看着。

    敷政县过去,就是甘泉县,洛水在那里改向,而鄜州城就在洛水之滨,在地图上甘泉和鄜州之间的洛水,几乎是一条直线。

    徐卫眼睛突然一亮,一击掌道:“金军就怕我们打到甘泉去”

    “嗯,有这可能。甘泉所处位置,正在延安南大门,往南可以策应鄜州城,往东可以驰援关中平原,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张宪点头道。

    徐卫摇头道:“这是其一,其二,甘泉一定集结着金军的主力”

    一语惊得众人勃然色变金军主力?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开战之前,金军就已经全面进入守势,关中平原上少见活动,当时大家都猜测,这恐怕是想诱敌深入。女真人的主力一定屯在关中平原入口附近。现在一看,甘泉县正是最理想的藏兵之地,南可策应鄜州,东可驰援关中平原。

    “上回我军欲图鄜州,无功而返,事后经查探,马五并没有遵从娄宿的命令北上,而是将部队停在了鄜州正北面的甘泉。这甘泉县,乃四出之地,东援同丹,北护延安,南接鄜州,西通保安。这回,如果我是娄宿,或者耶律马五,也一定会在甘泉县屯下重兵”徐卫分析道。

    部将们一听这话,便有些迟疑了。如此说来,我们这一去,不就有可能撞上金军主力?现在全军不满三万,其中还有部分是新近归降的叛军,这点兵力去和女真主力较劲,恐怕讨不到多大的便宜。

    “大帅,看这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不如退回去以庆阳府为依托,坚守保安军,看姚张两军打得如何。若其拿下鄜州,我军则与之相呼应,进兵延安。反之,有保安军在手,想必也会使女真人如鲠在喉”

    杨彦白了那人一眼,哼道:“退?没这习惯这一带多山多水,正是我军发威之所,凭什么退?”

    “不错,已经撞到人家家门口了,也不好退。我军一动,要是被对方察觉,定然来追。作战部队倒是好退,粮草辎重怎么办?依我之见,先把这一仗打了再说,看看甘泉到底有什么名堂”张宪建议道。

    他这个建议得到了杨彦的鼎力支持,但徐卫却没有发话。他现在正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姚平仲和张俊。距离姚张进攻鄜州,已经一月有余,估计正是战事吃紧,两军疲惫之时。而甘泉若真是屯有金军主力,那姚张就有可能麻烦了。

    金军把主力摆在洛水对岸,姚平仲和张俊不易察觉,趁他二人的部队打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之时,这部金军主力突然发难,火速南下入援,那后果可就堪忧了。无功而返,还是最轻的……

    [w w w ..net]

    

第四百六十三章步军大战

    第四百六十三章步军大战

    蜿蜒盘旋的洛水突然在眼前拐了一个弯,正是这个弯在水边勾出一片巨大的河滩和平地来。寒风呼号,如刀剔骨一般,就连脚下的泥土好象也被这寒冷的天气给冻硬了。当南路讨司的部队拐进这个弯时,眼前赫然出现一片人潮。

    如林的长枪犬牙交错,似猛兽张口,欲吞噬一切。早已“恭候多时”的金军将士们各执兵刃,正拿冷峻的目光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步军大阵后头,大批弓箭手手拿长弓,腰悬箭袋,正躁动地活动着筋骨,否则这该死的天气得把人冻僵了。最后头,是宋军将士们绝对不想看到的一幕。数百具大型弩机成排而列,这里面,不乏让人看起来非常眼熟的东西……

    看到宋军迤逦而来,金军的指挥官们露出蔑视的目光。在接到阻击命令时,上头就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这是一支西军偏师,侥幸拿下了保安军,不过这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人不少。”一名汉将对身旁的同僚道。

    “是不少,打个赌,多久破敌?”同僚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那汉将极目远眺,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直到此刻,仍有源源不断的宋军士兵在涌入河滩,看这架势,不止一两万呐。谁的部队?莫非就是环庆军么?

    “赌不赌?”同僚见他不言语,遂催促道。

    “赌等不到晌……黄昏”汉将十分肯定道。

    同僚不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我赌等不到晌午”话刚说完,他转过头来又向宋军望去,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人潮中,有一件东西分外醒目。当他定睛一看,仔细辨认那物件之后,脸色微变,对汉将道:“别赌了,小心应付”

    汉将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侧道问道:“怎么又不赌了?”

    “看那面军旗。”同伴呶嘴道。

    汉将昂首望去,果见一片旌旗中,有一面大旗分外扎眼。它众星拱月一般被簇拥在当中,这面战旗最特别之处在于,那上面绣着一头紫色大虎按爪待扑,十分威武而大虎旁边,四个大字让谁也忽视不成,忠勇徐卫

    虎儿军

    不少金军将领心头一震徐虎儿怎么跑到此处来了?他的防区不是在京兆府么?怎地从保安军出来?上头说这是支西军偏师,可再偏的师,它也是紫金虎的部队

    领军阻击的金将是名万夫长,他虽然不识得汉字,却认得那头大虎。向旁边的部将问道:“那旗上写的是甚?”

    “徐卫。”部将正色回答道。

    这金将眉头一挑,他是最近才从云中枢密院调到陕西的,还没跟紫金虎交过手。但他久闻其名,知道这厮号称是西军大将,南朝虎臣。与金军大小数十战,罕见败北。但世上的人总是如此,没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信邪更何况,他还有撒手锏

    回过头去,望了望大阵最后面那数目众多的巨弩,他笑道:“听说西军所倚重者,唯火器与巨弩,今火器我有,巨弩我也有,便是徐虎儿来了,又有何惧?传我将令,诸军不得妄动,等他来攻,也叫他尝尝这强弓硬弩的厉害”

    听了这话,各级军官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不错,徐卫威震陕西,凭借的就是他麾下将士能打。为什么能打?因他为器械锐利,装备精良。可现在,我军的器械与之相比也丝毫不差,怕他个鸟紫金虎?老子专门打虎

    另一头,宋军正迅速布阵。在山地作战的好处就在于,是以步军为主,没看到么,从前金军习惯性在两翼布置“拐子马”,可今天连马毛都没看到几根,更不用提什么大规模骑兵部队了。

    杨彦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手搭凉棚眺望对方阵形。突然瞥见金军陈形后方有着数量众多的大型弩机。别看他只剩一只眼睛,但目力却极好,仔细辨认之后,自言自语道:“神臂弓?”惟恐看错,又详加辨认,确信无疑之后,麻利地骑上马背,向中军飞驰而去。

    “大帅金军布置了神臂弓”奔到徐卫近前,他小声说道。

    尽管宋金交战已经数年之外,对方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获得宋军的武器装备,再加以仿制。但当徐卫听到这话时,也仍不免有些意外。脱口问道:“有多少?”

    “金军阵形后方有数百具大型弩机,照这么算,神臂弓至少也有几十座”杨彦猜测道。宋军的兵种构成,弓弩手占相当大的比重,而这里面,神臂弓往往半成都不到。一是因为神臂弓乃宋军利器,不轻易示人,二是因为制造费力,大规模装备不现实。因此,用神臂弓加床子弩,踏张弩混合使用,是最理想的方案。

    不要小看区区几十座神臂弓,它巨大的威力足以射穿前面的士兵,再射倒后面的人。就算杨彦的虎捷军打头阵,但穿着步人甲的重步兵恐怕也难以抵挡。而且,神臂弓临敌不过三箭,那是说对付速度极快的骑兵。重步军装备太重,速度跟不上,从进入神臂弓射程开始,一直到短兵相接,那得放出多少箭?

    徐卫当即召集了几名主要将领,商议战术。狭路相逢勇者胜,军官们倒不惧神臂弓,最后决定,还是让虎捷军打头阵,将配备大盾和斧头的重步兵放在最前头,希望借助盾牌和步人甲能挡住神臂弓的弩箭。只要进入距离金军大阵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对方就不得不派出步兵迎敌。因为很明显,我军兵力占优势,如果对方原地防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包围。

    虎捷军将金军步兵引出来缠斗之后,磐石军就从两翼迂回过去,攻击金军的主阵。这个距离,巨弩的威胁已经不大了。两支重步都顶上去后,弓箭手就上,将外围把住,尽快解决战斗。

    杨彦又主动请缨,徐卫没搭理他,箭头不长眼睛,你现在是招讨司的都统制,你的位置是在指挥上,不是冲锋陷阵。虽然没能亲上一线,但杨彦还是不放心,亲自到虎捷军前作布置。

    “弟兄们,金贼手里有神臂弓,千万留意。尽量跑快些,能少一箭是一箭,但注意奔跑之际阵形不要乱。一旦短兵相接,你们务必把虎捷军的气势拿出来我这个人好面子,别给我丢脸知道么?”

    “都统放心成军之日起,虎捷没有怂过”一名身穿步人甲,头戴兜鍪,手执盾牌斧头,只露出脸部的统领军官说道。

    杨彦听着这气提气,上前替他整理着铠甲,见他腰带绑得太死,便替他松了松,一边道:“你这过紧了,万一力大绷开了革带,身甲就会散开,影响格斗。从前就出现过这个问题,哎,我提了好多次,你身为统领,给老子当耳边风?”

    “都统息怒,非是卑职违抗,只是,腰本来就这么细,嘿嘿。”那统领笑道。

    杨彦独眼一瞪,笑骂道:“那你驴日的是咋混进虎捷来的?你这小身板应该去作弓箭手好好给我打,否则,真把你驴日的清退了”

    正说笑时,忽闻号角声大作别急,这不是金军的号角,而是虎儿军的银号。徐卫的部队用号角,这在西军中是独一份。中原军队习惯用战鼓鼓舞士兵,传达讯息,但战鼓一来不方便携带,二来也不够灵活。

    但号角就不一样,号手带上一支号角,根本不会造成负担。而且随时随地都可以用,遇到紧急情况,马上就可以吹号示警。而且,通过长短急缓不同的号角声,来表示不同的命令,士兵们也容易记住。

    “大帅下令了记住,一是尽量迅速,二是保持阵形好了,上吧”杨彦大声吼道。

    那统领军官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大斧举起,高声叫道:“弟兄们”

    一片齐刷刷的动作所有奉命出击的重步兵们将本来竖在地上的盾牌提了起来

    “走”统领一声令下,身旁身后的士兵们迈出了整齐的步伐他们一边推进,一边有节奏地用刀斧敲打着盾牌,发出铿锵的响声

    一堵黑色的墙离开了虎儿军的大阵,缓缓推进,另一头,看在眼里的金军将领们各自提醒着,这就是徐虎儿拿手的重步兵。号称无坚不摧,无固不破,极具战力士兵从头到脚都裹着重甲,刀矢难伤。只有面部,手臂,和脚踝露在外头。但它也有弱点,那就是速度很难提起来,只要不被它分割包围,就可以从容避开。

    此时,金军各族士兵眼见敌军压过来,全是黑盔黑甲黑缨,踏着整齐的步伐,敲打着盾牌兵器,嘴里吼着号子,声势相当浩大

    “传令敌一旦进入射程,神臂弓先射床子弩次之,踏张弩再次敌近百步,步军迎击记住,不要跟它正面冲突,不要被它分割马上散开将它围起来尽量限制重步兵的活动范围”金军主将大声下达着军令。看来这位倒是个行家,至少,他对徐卫有研究。否则,马五怎么会派他来阻击?

    三百余步外,虎捷重步已经快逼近神臂弓的射程之内

    统领再次将兵器举起,高声喊道:“举盾”

    “举盾”士兵们同声重复着他的命令三千余猛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盾牌举起,护住身躯继续推进

    “冲击”统领吼完命令,身先士卒之前,奋力向金军发起了进攻

    “冲击”士兵高声回应,刹那之间,原来徐徐而行的几千人全都奔跑起来兵器铠甲相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但毕竟是重步兵,他们的铠甲重达四五十斤,再加上兵器盾,全身负重在七八十斤上下,哪怕是一个壮得跟牛一般的汉子,负重七八十斤,当然不可能奔跑如飞。

    但得益于常年艰苦的训练,能进入虎捷磐石两支重步军的士兵,都有着异于常人的体力和耐力他们快速地向正前方的金军大阵冲突,每名将士都发出愤怒的吼叫这一支精锐,好似一柄万钧之力的巨锤,砸向了金人

    另一头,金军严阵以待。大阵后面的弩手们已经瞄准了目标,只等命令。只从原南朝鄜延帅张深献上诸般器械的图纸和匠人以后,云中枢密院非常重视。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加以研究仿制。现在终于形成规模,装备成军

    而弩手们也按照宋军的方法严格训练,分工有序,动作迅速,竟不在西军之下

    “放”一声在紧张,压抑,慌乱之后所迸发出来的声音,显得那么刺耳

    神臂弓巨大的弦响声往往将操弩手和协作的士兵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但这绝对值得几乎是在弦响的同时,本来毫无破绽的宋军重步兵阵形立刻就出现了缺口

    “杀”统领官举着盾,全力奔驰,一双快喷出火的眼睛从盾牌顶部的缺口看出去。还有近三百步的距离身旁传来一声惨叫,本来紧紧跟在旁边的那个身影不见了,可他没有时间去看,他必须率领部下,用最短的时间,冲出两百步哪怕迟片刻,也会多出不必要的牺牲

    “快换箭”金军阵中,指挥军官们厉声催促着弩手。

    每一座神臂弓旁,都有两名身强体壮的士兵在拼命转动绞盘,把弓弦扣上弩机。而后,又一名士兵手脚麻利地将一支短箭放入箭槽,最后由操弩手再次瞄准,发射

    剧痛突然从胸肋间传遍全身那名虎捷军统领官快速奔跑的身形也为之一滞刚才那“夺”的一声,是神臂弓的弩箭射中了他利箭洞穿了盾牌,再贯穿了步人甲,正扎在他的左肋上从露在外头的箭杆看,至少入肉一寸

    他没有多想,直接用手中的斧头敲断了箭杆剧烈的疼痛让他嚎叫出声本来军中正常的手法,是一手固住创口之外的箭杆,另一手去折断,以免箭头在体内再划出新的伤口。可他现在绝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有一只手举着盾牌,一旦将盾牌挪开,那么就可能有一箭再次命中他没有了盾牌的防护,一箭就会要了他的命

    就在这停顿的片刻,身旁的同袍弟兄们已经越他而过,疯狂地冲向了金军一个又一个的同袍栽倒,士兵们不看一眼,不停一步,全力冲向敌军

    “保持队形”这名统领官曾经因为在长安城头上欺凌新兵,被徐卫撞个正着,当时他只是个都头,按照军法,要严办他。但恰逢金军进攻,他向徐大帅请求,等打完仗,只要不死,他自己去领军棍。战后,他因为英勇作战,被长官报功。但功是功,过是过,挨完了军棍之后,他荣升指挥使,调入了杨彦的麾下。几年以来,逐步提拔,如今已任头等主力军的统领官。

    “娘的这些重步兵皮太厚一箭还不死”金军阵中,已经有人焦急地叫道。对方已经冲到两百步以内了,再发三两箭,我方步军就必须迎上去。但照这模样,等到短兵相接之时,也不可能射杀对方一半呐而且稍微懂点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宋军的重步兵在冲击过程中,一直尽力保持队形,直到现在没有散过

    “床子弩放”

    随着这一声令下,一百多架长箭指向半空的床子弩同时发射在大型弩之中,神臂弓是直射,而床子弩既可直射,也可调射,以获取最大的射程

    “踏张弩放”

    一百步在虎捷重步付出数百人伤亡代价之后,他们终于挺过了要命的两百多步距离

    金军主将牙关紧咬,一把抽出弯刀,几乎是从牙缝里喝出来:“步军,上”

    早已蓄势待发的金军步兵,在得到命令之后,狂吼着冲离了主阵他们并没有象宋军那样整齐的制式装备,有人穿着皮裘,有人穿着棉衣,外头都罩着铁甲,只是远远没有虎捷重步那样的坚韧防护。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长枪,有砍刀,有骨朵,有斧头,有狼牙棒。但仔细一看,金军步兵显然摒弃了他们一直善使的长枪。因为枪对于宋军的步人甲实在不能造成多大的创伤。而骨朵,斧头,狼牙棒这样的钝器,正适合对付防护精良的重步

    他们的兵力,比这部虎捷重步多出一倍以上一旦脱离主阵,立刻布开队形两侧趋前,企图包围最大限度地限制敌军重步兵的活动范围

    几十步以外,虎捷重步军已经能看到敌军的面容他们稍稍放低了盾牌,拿手中的兵器扫断扎在上面的箭杆,一往无前的冲向了敌人

    徐卫如今指挥作战,早没了初期那样的激动和慌张,就象一件工作一样,做久了自然成了熟手,不慌,不忙,不乱,从容应对,得心应手。

    见虎捷重步已经压上去,他朗声道:“传令,磐石军准备。”

    [w w w ..net]

    

第四百六十四章突火枪

    第四百六十四章突火枪

    敌人越来越近虎捷军的将士们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手中的兵器金军步兵呈钳形而来,想必是企图把咱们围在中间哼,我们重兵步的团花阵是学自种家军,再加以改进完善,攻守有序,你们想破?

    将士们奋尽全力作出了最后的冲刺,第一排的士兵将盾牌收拢,贴近身躯,猛然冲向了已到面前的敌人兵器与盾牌相碰撞的声音一时大作两军士兵重重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两翼的金军步兵也迅速合围上来

    可刚一照面,最前端的金军就尝到了虎捷重步的厉害。虎捷军的攻阵队形非常讲究,第一排每两名士兵之间留有一定的空隙,后排的同袍就对着这个空隙,但前面的士兵用盾牌撞向敌军时,后面的立即瞅准这个空档,将兵器递了出去

    杀声大作虎捷重步原来平平无奇的队形立即起了变化。数十人为一队,装备有盾牌的士兵在最外围作人墙,将使长枪和大刀的同袍夹在中间。拥有强大防护力的他们在外头当肉盾,给里面的弟兄不断出手的机会。

    反而金军这一头,倒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他们限制宋军重步兵活动范围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从两翼合围开始,虎捷重步军基本上就冲不动了。可问题是,它虽然冲不动,可手里没闲着

    左侧围过来的金军步兵很是英勇,面对着全身装备铠甲的虎捷重步也丝毫不惧。挺着各色兵器勇猛无畏地撞了上去可刹那之间,他们感觉到,象是撞到了一座山上,丝毫撼动不了对方正惊讶时,甚至没看清对方兵器哪里出来,剧痛就已经传遍全身

    “莫往里突出来”一名金军百夫长厉声喝道。他本是敷政的守军,从前跟虎儿军交过手,深知这虎捷重步兵阵法的厉害。此时,眼见对方变阵,故意露出空档,金军步兵们埋头就往里冲

    团花阵,顾名思议,就是团团开花之意,形容虎捷重步这个阵法再贴切不过。你看到它每个小阵之间有空隙就往里钻,以为能把对方分割包围。可当你突进去之后才发现,四面八方袭来的锋刃让你根本无从招架

    一队金军步兵冲进了阵中,扬起的钝器还没来得及砸出去,锋利的长枪就已经捅进了他们的肚子,当枪尖被拔出,带起一团血花时,力道沉猛的大斧又劈头盖脸的砍了过来惨叫声四起,几乎就在吸一口气的时间里,这阵金军就被绞杀在了团花阵中。

    这棘手的阵法让兵力两倍于敌的金军无可奈何,眼看着前端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可他们在后头也只能干着急使不上劲。反倒是虎捷军凭借灵活的阵法,正面突进,诱敌入内加以绞杀,步步为营地将金军往后推去。

    刀斧横飞,血肉四溅,被团团包围的虎捷军丝毫不乱,踩着敌人的尸体继续突击

    就在此时,宋军大阵之中,号角声再度响起。被堵在后头帮不上忙的金军将士们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又一支宋军步兵压了上来这回,对方没有再正面冲锋,而是从左右两翼出发,不急不徐,踏着稳健的步伐上来了

    金军万夫长紧张地关注地战局的进行,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有大型弩箭,但受数量限制,并没有能给对方的重步兵造成较大的创伤。而现在,当自己用两倍的兵力上前包围,却还是很难击溃对方。

    眼看着对方又增兵,他一时迟疑了。若是按常理,对方增兵,自己也要增兵。可虎儿军的重步如此顽强,且对方兵力多于我,这样添下去,最后的结果无异于添油。可惜这战场限制,若我有一支精锐的马军,不消许多,两千骑足够,也不至于这样跟虎儿军硬拼

    但现在不容他多想,离开了大阵的虎儿军第二波重步又开始了奔跑。部将们焦急地询问着他应对战术。他手里现在还有将近一万兵力,除了四千弓弩手外,还有七千步军,以及两百多骑斥候马军。

    想到马军,这位金军万户朝侧翼望去。作为女真将领,实在不习惯指挥这种纯步军作战的战斗。他思索着,怎么把这两百多骑斥候马军用上?要不然让马军去牵制袭扰对方第二波重步?斥候马军虽然为了轻便没有装备铠甲,但速度极快,而且骑数少就非常灵活,在这片战场上应该能施展得开。对方的重步兵防护力好得惊人,长枪弓箭恐怕很难对他们造成战创,但我可以让马军执狼牙棒,拿铁骨朵这样的钝器

    打定主意,他便将命令传了下去。部将们虽然不知道这战术能否奏效,但眼看虎儿军第二波重步越跑越欢,也来不及多想,当即命令斥候马军装备上狼牙骨朵,火速出击

    在金军中,骑兵被视为精锐中的精锐,几乎绝大多数都是由女真本军构成。弓马娴熟,武艺超群,而且与宋军的骑兵相比,他们精湛的骑术是对方望尘莫及的。一接到出击的命令,他们换上钝器,催动战马,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阵去

    在宋军阵中,张宪看到这一幕,对徐卫道:“看来女真人是无马不成军,这种地方,这点兵力,也非要用上一用。”

    徐卫看在眼里,随口问道:“要不然,让‘突火枪’去试试?”

    张宪面露惊喜之色,他的部队是最早用上“突火枪”和“飞火砲”这两种管状火器的,但直到现在,这两种器械还没有在实战中用过,也无从检验其威力。现在不正是一个机会么?当即答道:“可以一试。”

    徐卫点点头,下令道:“让装备‘突火枪’的骑兵上,攻击对方马军。”

    在徐卫大军的右侧有一支不起眼的部队,不起眼是因为他们兵力太少,只有四百多骑。一路过来,他们几乎不参加战斗,只作为探路先锋,作着传递命令,侦察敌情的事情。但这里面,有一百五十骑与众不同。

    不同在他们的兵器上。这一百五十骑除了轻甲长枪外,还装备了“突火枪”,是徐卫从长安带来的,是他的个人卫队,建制上属于“选锋军”。紫金虎本没有打算要用他们,但此刻看到对方这区区一两百骑也拿出来,便索性让马军卫队出去,看看“突火枪”的威力如何,也看看缺陷在哪。

    军令一下,一百五十骑飞快地窜离了大阵战马扬蹄,直冲向对方的马军这一百五十名骑兵,人手一支突火枪。突火枪长四尺有余,前端是一尺左右的铁枪管,枪管后端的药室鼓起,内盛火药和弹丸。枪管之后,是三尺多长的木柄,方便持握,木柄的最后端有尖锐的鐏。

    这一百五十名突火骑虽说都是选锋马军的精锐,从前立下了显赫的战功,但老实说,这一次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因此“突火枪”只在训练时用过,这是头一遭在战场上实际应用,终究有没有效,谁也不知道。

    骑士们一边催动战马奔跑如飞,一边再次默念着“突火枪”的使用要领。至七十步内,夹枪杆于腋下,而后点火引燃药线,执枪杆对准敌人,火发之后,双手执枪杆近前格斗……

    不好敌骑袭扰磐石军

    战场中央,已经快要接近一团混战的磐石军受到了金骑的袭击。对方飞驰而来,并不正面冲击,而是绕到侧面使钝器猛击。磐石军虽然防护精良,但却不灵活,一受到金军袭击,步伐立即慢了下来。而金军轻骑一合过去之后,马上就回,连续不断地打击着

    骑士们一咬牙,狠命催动战马,同时将“突火枪”夹在了腋下,准备引火。与此同时,金军骑兵也发现了宋骑来袭。再冲了一个回合之后,排成一排直队,向突火骑发动了攻势

    骑兵对骑兵,战术简单来说,就是对冲,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对冲,一直冲到对方死光或者逃跑为止。

    眼看宋军骑兵与自己数量相当,女真骑兵们信心满满。步军谁更强一些不好说,但要论马军,你们还差得远我们随便一支骑兵,可以打一百个回合,你们行么?就算你们的骑士行,你们的马行么?

    于是,金军骑士挺着各色钝器,高声吼叫着冲锋而来。战马四蹄翻飞,溅起泥土,眨眼之间就已到了近前这时,让他们不解的一幕出现了。迎面冲来的宋军骑兵们个个都低下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再看他们手中的兵器,那是什么玩意?铁骨朵?铁鞭?

    七十步

    马军军使率先点燃了引线随着火花的飞身,那药线嗖嗖地往前窜他慌忙将枪杆尽量伸得长一些,对准了撞过来的金骑部下作着和他一样的动作,一百五十个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来敌

    这古怪的姿势让金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五十步

    只听“嘣”一声响一名宋军骑兵手中的器械发火了

    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他正前方冲来的数骑中,有一名骑士突然大叫一声,身形向后一仰,若不是骑术精湛,险些栽下马去同伴吃惊地侧首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鲜血,左颧骨上也不知钉了个什么东西,硬生生打出一个血洞来再仔细一看,顿时骇了一跳不止是脸上,他前胸还有几个血洞将一件雪白的皮毛衣染得艳红这一击显然不轻,他已经无立挺立身躯,只得伏在了马背上

    没等金骑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噼里啪啦一阵象是燕云汉儿过年放鞭炮的声音急促响了起来一瞬间金骑队伍中痛呼声,战马的惨嘶声大作

    好些骑士根本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手段,只感觉身上如遭重击,剧痛之下坐不稳马,直栽下地去

    更震惊的,便是金军阵中的各级统兵官们他们眼见虎儿军也出动骑兵,正打算看一场好戏,哪料,两军骑兵尚未短兵相接,只听了一阵炸响,金军冲锋阵伍里的骑兵就栽了一片

    这难道就是军中风传的,虎儿军火器?火器不是没见过,可这也太诡异了吧?隔着几十步距离,把对方成片击倒下去?

    金军万夫长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着,因为他看到,宋骑发火之后,将手中那器械双手执定,当钝器使了起来两军对冲而过地上留下的,大多是金军骑兵的尸体两百余骑,才半个回合,就折了将近一小半

    正当他惊讶于宋军火器之威时,战场中央,杀声更甚原来,虎儿军第二波重步已经加入了战局从外围,将自己的步兵反围起来

    “万户照这么下去,我军会被徐虎儿耗光的”部将大声提醒着他。

    一咬牙,这位万夫长作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传令,撤退”

    部将们全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撤退?我没听错吧?在这个时候,撤退和逃跑可差不了多少

    “万户上头命令我军在此阻击,若此时撤退,回去不好交待”

    万夫长牙关几乎咬碎,不好交待也没有办法你看看,神臂弓射不退它,两倍的步军也挡不了它,马军出去,只两个回合,折了一大半而且徐虎儿的兵力远胜于我,这仗还怎么打?

    若是别人的部队我还要拼个鱼死网破,可对方是紫金虎他的军队,和女真人一样的顽强不信邪不行

    趁现在,徐虎儿派出的都是重步兵,速度提不起来,咱们赶紧抽身撤退,损失还不至于太大。你要是等他把弓箭手都压上来,那就难说了。

    “传令,全军撤退”

    号角声冲天而起,正在战场中央苦战的金军步兵们一听这号声,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撤退的命令?步兵反应不过来没关系,仅剩的数十骑马军则闻声而动,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凭借精湛的骑术,飞快地撇下了宋军突火骑,撤离了战场

    [w w w ..net]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60/ 第一时间欣赏宋阀最新章节! 作者:宋默然所写的《宋阀》为转载作品,宋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阀介绍:
宋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