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战场上的喧嚣也沉静下来。虎儿军停止了攻城,稍许后退扎下营寨,但仍把住道路要冲。从今天早上之后,上到招讨使徐卫,下到普通士兵都没有吃过饭。这会儿,军营里炊烟袅袅,疲倦的将士们正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我看这金汤城撑不了多久,三天五天的,咱们就该收拾收拾赶赴下一处了,你们说是吧?”一名军汉蹲在地上,手和嘴都不闲着。一说完话,几乎把头埋进了那大海碗里咕咕灌个不停。
这话立即引起了同袍们的怀疑,有人取笑道:“长本事了啊,窜上城去,还有闲心看人家布防?完事了等大帅军令一下,你又顺着云梯溜下来?”同袍们一阵哄笑,都知道这兄弟平素里就好吹牛,因此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那军汉也不急,嘿嘿笑道:“不信就算了,等过两天攻进城去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虚,哼。”语毕,端着碗投另一处去,一蹲下,又打开话匣子:“我今天窜上城去,见那金汤城是城中有城……”
正说笑时,忽听有人低声喊了一句:“大帅”这伙军汉看也不看,全都哗啦啦一片站了起来。手里端着碗的,嘴里咬着馍的,也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等待着大帅出现。可左等右等,连大帅的影子都没看到。有人大胆着子,转动脑袋四处张望。却发现,大帅还在另一头,距这里起码二十三步呢
徐卫席地坐了下来,招招手,示意士兵们都坐下。他从箩筐里拿出一块馍,慢慢地,极有耐心地把馍撕开,那口子不能开太大,太大了肉汁流得满手都是。不是怕把手弄脏,而是舍不得那口美味的汁水。撕开口子后,又抓了一把肉塞进去,这才双手捧着,大口大口嚼起来。
“多谢大帅关心,无妨,铠甲坚韧,就有点乌青,不碍事。说起来就有气,狗日的叛军替金狗守城还这么卖力本来卑职已经带着弟兄们冲进去了,那知冲太快,破城锤没来得及退,给堵住了施展不开。要不然……”那都头满脸晦气道。
徐卫也不多问,几大口把碗里的汤喝光,又对士兵道:“你们吃。”说罢,拿着馍就与杨彦一道投中军大帐而去。一路上,杨彦也不说什么事,一直到了大帐之前,他才道:“巡逻的弟兄们抓着一个细作,说是奉了城中守将之命,前来拜见徐大帅。”
杨彦走后,他坐在那帐中,仍吃着东西。不多时,听得外头脚步声响起,帐帘掀处,杨彦领着一人进来。那人估计只有二十多岁,个头不很高,人也精瘦,留两撇短须,穿一件直裰,一进来也不张望,目光就落在徐卫身上。
“大帅容禀,我部原为鄜州兵将,鄜州失陷时,退往延安。后张大帅执意投降金人,我辈既为武人,也身不由己。受金人节制后,我部防区时常变换,前几月才被派到保安军。都认为金军要防备西军进攻,因此将我等派到这穷乡僻壤来。哪料大帅引大军来收?我等自知不敌,亦不愿和西军同袍自相残杀,更仰慕大帅虎威……”
那汉子见徐卫如此模样,松了口气,继续道:“因此再三劝守将巡检使程焕,不要负隅顽抗。既然徐大帅开战之前有言在先,我们何不迷途知返?然程焕此人,乃张经略之心腹,执意抗拒。今日一战,见识了贵军威风,我等不愿为金人送命。因此向程焕陈情请愿,却被他一顿好骂。今夜晚间,几名长官一商量,决意开城归附恐大帅不信,又怕程焕作乱,因此杀之。将首级献于大帅帐下,以表明我等心迹。明天一早,即开城,缴械,听候大帅发落”
杨彦送那人走后,徐卫暗思,这事恐怕没什么问题。那颗人头究竟是不是金汤守将,虽然无法查证。但对方主动提出,明天一早开城,缴械,诚意还是够的。如果事情顺利,那倒是个意外之喜,一天不到,就拿下金汤城。接下来,沿洛水去取靖德寨,就事半功倍了。用最快的速度,兵临保安城下,这里事情一了,占据保安军。往东,就是延安府,往南,就是鄜州,到时候看娄宿反应,再作计较。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金汤城守军几名主要将领亲自出城而来。未穿铠甲,未携兵器,至徐卫军前,恭请其入城。那金汤城外,三千守军全部放下兵器,等候徐卫视察。紫金虎当着将士的面宣布,既往不咎,不追究他们投降金人的罪过。归附的军官,仍保留原职,不作任何改动。守军将士再三称谢,请徐卫入城。
一进城,徐卫才发现。这金汤城果然名不虚传,除外城外,尚有内城一座,就算外城失守,要打下这内城,也颇为吃力。固若金汤,还真不是随口乱说。而且这座城池,完全是按照军事用途兴建,建筑格局非常利于防守。如果这部守军不主动投诚的话,他也能攻下来,但老实说,肯定就要付出伤亡的代价,也要耗费些时日。兵贵神速,他出其不意进兵保安,要的就是快
“回大帅,乃鄜延经略安抚司原参谋。保安军有兵八千余人,顺洛水往南的靖德寨,有兵两千余。这个不消大帅费心,卑职等人愿为先锋,劝其开城以迎王师。只是其保安军守将,为张深亲信之人,恐怕不是游说得动的。此间锋火一起,想必此时保安军已得到消息。”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姚平仲和张俊引大军往攻鄜州,但现在韩常兵力足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搞不好还得嘣得两颗牙。而且如果娄宿真将援兵放在延安和丹同二州,那就增加了耀州受到攻击的可能。耀州要是出事,姚平仲和张俊的后路可就被堵死了。
“保安军紧邻延安府,待大帅收了靖德寨,北上拿下保安军城后。想必延安方面已经完成了调防,作好了准备。此时若去攻延安府,恐怕不是易事。”这名唤周堪的统领官显得很积极,在徐卫大军兵临城下之时,他就劝程焕不要射杀使者。
“卑职是想,大帅牵制保安军以后,不如延洛水南下。如此一来,速度极快,也利于大军推进。直接进入鄜州境内,隔开延安府和鄜州的联系。若能拿下鄜州,延安就危险了。”周堪说道。
现在姚平仲和张俊,想必正在猛攻鄜州。自己如果能尽快赶到,那么拿下城池的机会就更大。一旦得了鄜州,那金军就会被压缩到延安府一带,和关中平原东部。到时,再和姚张二将会师,转兵直取延安
当然,这是乐观的估计。首先就要看几时才能拿下保安军全境,如果时间拖得太久,给了娄宿调兵整顿的机会,那么这个打算就可能会落空。其次,姚张二将要保证他们那一路不出问题,否则,我就算去了,也只能原路退回来。
徐卫现在最担心的是耀州。就算一切顺利,接连拿下保安军和鄜州。但金军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不顾延安有可能会失守的情况,集中全力,去攻下耀州。那就完蛋了,耀州是几路兵马的中枢大本营。一旦这地方丢了,除了姚张没有退路外,耀州背后就是西军的钱粮大营,粮道若是被断,那就什么也不用提了。
出征之前,自己一再向四哥五哥提醒,耀州万不容失。徐宣抚也表示,若有必要,他会从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中再增兵去耀。路过庆阳府时,自己也向大哥表示了担忧,他也同意,如果真到了那份上,他不会坐视。
对于徐绍,徐卫相信,这次反攻就是他执意发动的。但对徐大,老实说,徐卫还真不那么放心。虽然大家是堂兄弟,但兄弟归兄弟,大哥向来把部队看得比地盘还重,他驻守的泾原环庆两路,又都是易守难攻之地,真到了危急关头,他会不会拼命去救,还真不好说……
但愿这些都是自己多虑了。延安府是金军在陕西的根本所在,他们同样输不起。延安如果丢了,就算金这攻下耀州,把西军准备的钱粮全抢去,甚至拿下京兆府,但他们在陕西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就算是耶律马五,他要冒这个风险去全力进攻耀州,恐怕也得事先掂量掂量。
第四百六十章弃城逃跑
第四百六十章弃城逃跑
“金人渡江了”
一声充满恐惧的呼喊炸响在镇江大街上仅仅片刻的沉默之后,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突然炸开了锅男人们此起彼伏的询问声,妇孺们震惊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只有孩子们还不懂事的扯着大人的衣角问,什么叫金人?
镇江城里乱成一片,在外的百姓纷纷奔回家中,顾不得辛苦置下的家业,只收拾些细软,扶老携幼离了家,直往各城门闯去。那守护城池的官兵一见人群黑压压的冲过来,慌忙关闭城门,士兵们排成*人墙,挺着长枪阻挡人群靠近。这一举动,让惊恐失措的百姓们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人们高声叫骂着推挤着冲突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这些当兵的虽然得了命令阻止百姓出城,可并没有谁命令他们把刀口对准平民。一见人潮撞过来,只能横了枪杆,拿身体去挡。
“这些个贼配军不去杀金狗,却来阻我等逃生,是何道理冲过去”有人情绪激动地煽动着。
百姓们象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士兵血肉之躯组成的人墙。军官提着刀高声喝斥根本不顶用,求生的本能让人们失去了理智……
乱象一发不可收拾,镇江府各处城门人满为患家境殷实的,有车有马,普通人家则背着包袱,抱着孩子,还得护着老人,在那城门之前不停地冲击,推挤尖叫声,叫骂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禁中
皇宫里似乎也受到了外面的影响,随处可见夺路奔走的内侍宫娥和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群穿着朝服的官员们从宣德门匆匆入宫,不论文官武臣,俱是风风火火,边走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不时有官员加入行列,都投资政殿而去。
“赵鼎”
有官员喊了一嗓子不少官员寻声望去,果见代理宰相职务的参知政事赵鼎正和“提举御营司”何灌自后头过来。当下,这数十名官员大多停住脚步,甚至调转方向,冲他二人过去
何灌一看势头不对,赶紧欺身上前挡住赵鼎,直面汹汹而来的人潮他早出双手,作劝阻状,大声道:“诸位同僚,有话……”话没说完,愤怒的官员们已经一拥而上,将他二人挤得东倒西歪
“赵参政当日耿相与我等劝官家撤离行在,是你们左右了官家如今金人已渡江,行在危在旦夕你还有何话说祸国误君之贼”
“你何灌自侍有拥立之功身为武臣,却历来飞扬跋扈与赵鼎等辈兴风作浪蒙蔽圣听”
“我等稍后奏明官家,将此二贼罢官审问”
“说得极是还有枢密使折仲古身为西府首脑,掌天下兵务,竟如此昏聩”一片怒潮扑面而来,便是何灌赵鼎这般人物也招架不住
折彦质与御史中丞秦桧等几位官员刚好进了宫,远远望见一群人挤作一团,也不知在争论些什么。秦桧远眺一眼,顿时色变:“折枢密,苗头不对我等换条路走”
折仲古定睛一看,首先发现了何灌,再一看,又看到了赵鼎。他二人被挤在当中,百官群情激愤,都在喝骂他二人。
面色一沉,这位年轻的枢密使道:“为何要改道?我堂堂西府之首,行事光明磊落,何惧谗言?你等若怕,自投别路”语毕,大步而前。当时,便有数人追随他而去。秦桧站在原地,眉头紧皱,片刻之后还是跟了上去。
“国难当头你等先自内讧,岂是为臣之道”折彦质出身将门,练武之人中气十足这一声吼,如惊涛拍岸,乱石穿云,顿使混乱的场面渐渐消停下来。
可“真诚”地将他们当作误国误君之“奸侫”并没有给他面子,矛头立即就对准了他。看着情绪失控的官员们冲过来,那枢密院几位同僚忙挡在他面前,折彦质一把推开,全然不惧地面对一众同僚
“折枢密城中已在疯传,言金人过江你父折可求何在?江中水师何在?你的三道防线何在”
“亏得还是将家子只会夸夸其谈我们都被他诓骗了”
折彦质平素里温文儒雅,可此刻,他完全不象何灌与赵鼎那般退让。而是抗声喝道:“你们当中,有谁亲眼看到金人过江给我站出来”
“满城都在风传,岂能有假瓜洲守军溃逃过江,难道不真?事已至此,你还想狡辩”
“瓜洲渡控运河入江口,此地一失,行在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
折仲古大声吼道:“江中水师乃本相亲掌直到此刻,枢密院并没有收到金军入江的消息你等乱传谣言,是何居心为金人作内应么”
他寸步不让的举动,激起了一些主战派大臣的血性,纷纷出言相助。一时间,那资政殿前的广场上,大宋开国一百多年来未有的场面出现了。满朝文臣几乎泾渭分明地划作了两派,激烈地指责,质问,甚至叫骂。只有少数人远离人群,站在一旁,大摇其头……
消息飞传入禁中,皇帝赵桓闻讯大惊立即派遣内侍前来召诸大臣到资政殿面君。当下,那群情激愤的大臣们边走边骂,都投资政殿而去。
这处宫殿,是天子召见百官,接见外邦使臣,交换国书的所在,是国家最高权力中心的象征,何等庄严?可满朝文武入得殿后,仍旧不停,吵得那资政殿跟骡马市一般
赵桓从屏风后出来,一直走到御座之前,那满殿文武仍旧吵得不可开交内侍几番阻止都不见效,气得赵官家拿起一方砚台往御案上狠命一砸
一声巨响终于让吵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回过神来刹那之间,殿中落针可闻
“卿等皆国家之柱石因何作此市井之态堂堂朝廷官员,竟如那坊间泼皮无赖一般,成何体统”赵桓罕见地发怒道。
赵鼎代理宰相,为政府之首脑,率先告罪道:“臣等无状,惊扰圣上,望乞恕罪。”
“望圣上恕罪”众大臣七嘴三舌地附和道。
赵桓也没那闲工夫去多生气,坐下之后,百官正欲推金山,倒玉柱,行大礼。他却不耐烦地挥手道:“礼就免了卿等因何争吵?”
班中走出耿南仲,奏道:“官家镇江满城风传,言金人已渡大江。此刻,百姓动乱,皆欲夺城而逃”
赵桓一张脸顿时煞白金人已过长江这,岂非马上就要兵临镇江城下
折彦质被耿南仲抢了一个先,此时再不敢迟疑,急忙出班奏道:“陛下妨间谣言不足信臣掌江中水师,至今未收到金人入江的消息可见,确系谣言”
“折枢密当着天子面,你还在掩饰我问你,那瓜洲守军是不是放弃渡口,全部逃到江南来了?”耿南仲大声道。
折彦质神色不改,点头道:“确有此事,但……”
“瓜洲渡一丢,金人眨眼之间就将南渡请天子,火速撤离行在”耿南仲得了他这句话,立即向赵桓奏道。
“臣附议”“臣附议”“附议”
他一挑头,众多大臣纷纷附和,都请赵官家火速离开镇江府避祸金兵过江在即,若天子和满朝文武都困守此城,万一落在女真人手里,个人生死荣辱事小,国家无主,万军无首事大
这么多人主张立即撤离行在,从前极力反对的赵鼎、折彦质、何灌等人却没有再据理力争。不知是因为忌惮诸多大臣的愤怒,又或是其他原因。
赵桓此时如坐针毡,见赵折何等人都不说话,心知局势必然已经恶化。只是这匆忙之间,往哪里逃?而且,这一走,也就意味着,江南也会遭到女真人的劫掠,大宋已经丢了两河、山东、中原,再丢,可就没地方了
可要是不走,金人一旦过江,镇江府绝对守不住,到时难道象那辽帝耶律延禧一样去作女真人的阶下之囚么?早知如此,当初何不从李纲等人所请,将行在定于关中?有剽悍英勇的西军,有能征惯战的徐姚等将,至少不会被人打到眼皮子底下
这会儿,那一班大臣都苦谏皇帝尽快拿主意,迟了可就祸事了
“局势如此危急,便是要撤,又往何处撤?”赵桓焦急地问道。
耿南仲显然已经预先想好了退路,奏道:“臣等护拥官家,先退往杭州,视局势而定,再作计较”
百官一拥而上,纷纷赞同,那阵势,是非要逼皇帝当殿决断兹事体大,赵桓倒也没有马上同意,这殿上百官吵吵闹闹,实在不便商议。当下,便命百官暂退,并立即开详议司,会集执宰大臣相商。
时间紧迫,一众君臣连去就在禁中的中书省也免了,就在那资政殿上,闭门商议。文武百官不肯出宫,都聚在资政殿前的广场上讨论,等待着最高决策层的消息。
殿内,赵鼎、折彦质、何灌、秦桧、黄潜善等宰执都在,不过,已经罢相,失去详议司出席资格的耿南仲,也赫然在列。
赵桓命内侍将御座设在殿中,数位重臣两侧安坐。众人各怀心事,都是忧心忡忡。
“折卿,何卿,瓜洲渡确实失守?”被方才殿上那么一闹,赵桓显得有些疲倦。
折彦质一拱手:“官家,据溃退过江的渡口守军上报,金人进犯渡口,将士们以扬州失守,渡口绝难保全,因此渡江逃命。”
赵桓沉痛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瓜洲渡一失,便只有一条大江挡在金人面前……”
折彦质闻言,与赵鼎何灌等人互相交换眼色,而后进道:“陛下,江中尚有水师,大小战船数百艘。南岸有御营司精兵三万,及最近收拢的中原溃兵两万余。此外,从邻近各府各州征集而来的厢军亦有数万之众……”
“折枢密,难道直到现在,你还想着阻金人于江北?”耿南仲有直视着他问道。
折仲古将头微垂,说道:“确实还可一战。”
“好,就如枢密相公所说,尚可一战。但胜败无定数,请问,万一战败,如何是好?”耿南仲又问。
折彦质真就答不出来了,因为一旦战败,后果是显而易见的。现在,他已经没有底气去求官家效仿真宗皇帝当年在澶州亲自登城督战的故事了。他也实在没料到,赵点,原秦凤帅,领着精锐的秦凤军,居然这么快就完蛋了……
赵桓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已经明了,遂又转向赵鼎道:“赵卿,你意若何?”
赵鼎也感觉十分被动,他前些日子和折彦质何灌一道苦谏天子留守行在,决不后退,可现在。而且他心里清楚,一旦官家决定撤离行在,他就离罢相不远了。就算皇帝不罢免他,他也只能引咎自辞,没有别的选择。同样下场的,恐怕还有折枢密。
“臣……”赵鼎一时不知语从何起。一阵之后,无奈道“局势已然如此,官家若还留在镇江府,过于危险。”这也就是说,他也同意皇帝落跑。
既然主战派的代表都发话了,其他人当然也没有理由再坚持,当下,详议司全部通过,决议撤离镇江府
但问题随之而来,往哪撤?真如耿南仲所言,撤往杭州?那万一金军追到杭州来呢?
“既然如此,那诸卿认为,朕将往何处?”赵桓沉声问道。
耿南仲左右一张望,见同僚们都不说话,当即对道:“先往杭州,若金军追来,再退明州若还来,则乘船出海大海茫茫,金军就算想追,也追不上”
赵折何等大臣,本来有些抬不起头来,但一听这话,便抓住了反击的机会。折彦质当即道:“若天子出海,敢问,这军政诸般事务,谁人裁夺?难道置天下军民于不顾么?”
“各地自有长官,诸军皆有帅守,这种关头,只能请忠志之士,忘身于外了。”耿南仲昂首道。
“天子一旦撤主,这行在怎么办?”赵鼎亦问。
耿南仲居然露出了笑容:“赵相历来坚决支持示金以强,这正是相公报效天子之时。官家撤离之后,便请赵相领导军民抗战如何?”
赵鼎勃然色变:“鼎乃书生辈,何曾知兵?”
耿南仲又看向折彦质:“枢密相公出身将门,文武全才,守护行在责无旁贷。”
副相黄潜善亦道:“官家若撤离,行在和江防确需有人主持,枢密相公实在是不二人选。从前徐绍任枢密使时,逢行在南迁,也是由他留守东京。”
折彦质盯他二人一眼,知道他们是在借题发挥,冷笑一声,随即向天子拜道:“此事恐非大臣所定,须由天子裁夺”他,和姚平仲、徐卫、刘延庆等人,都是赵桓亲自提拔的少壮派大臣代表人物,而且一向得皇帝信任,如此年轻就已经作了西府首脑,官家哪里肯让他以身涉险?
谁料,他话音方落,赵桓就问道:“仲古,你可愿留守行在?”
折彦质被这句话噎得不知如何应对,怔了半晌,方才道:“官家但有命,臣无不遵从。”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
“疾风知劲草,国难显忠良。”黄潜善赞道。折彦质垂首不语,他既然是将门出身,当然也就知道,皇帝一走,对长江两岸军民士气的影响有多大。如果真留他守行在,恐怕真就要抱定舍身许国的决心了。
此时,外头喧哗之声越来越大,让殿里已经无法再议事。赵桓得知百官聚集于殿前广场不肯散去,为稳定人心,遂决定将详议司的决议公告文武百官。
当资政殿的大门缓缓推开时,外头的嘈杂之声顿时消失,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射了过来,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皇帝在宰执大臣的护拥下步出殿来,赵桓见广场上百官齐聚,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自他登基以来,先就抛弃了东京故都,现在,又要放弃镇江行在,一退再退,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耿南仲在东宫就追随他十年,当然理解主上的心思,在旁小声道:“容臣代为公告。”
赵桓正中下怀,点头表示应允。耿南仲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圣上会集宰执,开详议司议定,为保国家之基石,朝廷之根本,决议暂时撤离行在”
话音一落,广场上顿时腾起一片欢呼之声,大臣们皆山呼万岁。赵鼎跟折彦质对视一眼,这搞什么东西?好像多大的喜事似的
赵桓一挥宽大的衣袖:“卿等各回有司准备,等候诏命吧。”
文武百官再拜,正欲出宫而去时,便听人群中有声音道:“咦,太上皇?”
听到“太上皇”三个字,十有**都觉得很突然。只因这几年以来,太上皇深居简出,除了他的生辰和重大节日,皇帝百官前去祝贺之外,其他时候,他从不露面。
众人望去,只见资政殿东首,太上皇赵佶只领着一个内侍,正快步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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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风起云涌
第四百六十一章风起云涌
赵桓一见老父出现在这种场合,本来挂满疲倦的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这几年以来,太上皇深居简出,而且从来不过问朝政,他到资政殿来作甚?当下便迎上前去,执礼问道:“不知何事惊动太上?”
赵佶侧首望了一眼那满场的文武官员,说道:“宫中风传金人渡江,各处都人心惶惶,不知是真是假?”
赵桓闻言答道:“坊间传言,不足采信。”
“哦,原来如此。”赵佶点了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但站在原地不动,没有离开之意。
赵桓见状,低声道:“江北战事吃紧,朕已决意暂时撤离镇江行在,还请太上皇与太后早作准备。”
赵佶闻言色变,吃惊道:“金人已至江北?那中原岂非……”
赵桓本来心烦意乱,他突然出现,又引起不快,因此语气生硬道:“此间事朕自会处置,请太上皇勿忧。”
赵佶似乎对儿子表露出来的不满视而不见,紧皱眉头道:“既然北夷已至江北,皇帝这一撤,恐怕金军南渡在即。两河中原已然沦陷,江南若再遭横祸,大宋百余年基业尚余几许?”
赵桓不胜其烦,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也不好顶撞太上,因此耐住性子答道:“朕虽与百官撤离,但行在仍留重臣领兵驻守。”
赵佶却摇了摇头:“天下乃皇帝之天下,纵留宰执之臣守护,军民百姓岂能安心?”
这话什么意思?让重臣留守军民百姓都不安心,还能派谁?朕的皇太子尚且年幼,总不能让他留守来监国理事吧?除了皇子,就还剩下诸王。可朕的那些兄弟们平素里都不过问朝政,于军国大事不免生疏,更不可用。
见皇帝不说话,赵佶道:“让老父留下,替皇帝守行在如何?”
一语既出,众人皆惊在场的,不论是君是臣,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太上皇自愿留下来守行在?这事是开得玩笑的么?女真人凶残狠毒,是虎狼一般的军队,旦夕之间就有可能渡过江来。镇江行在已成险恶之地,太上皇怎能留守?
赵桓露出震惊的神情,脱口而出道:“此事万万不可”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太上皇第二次要求“分担”国事。头一次,是金军侵凌两河时,刚从江淮回东京不久的太上皇主动提出,要去西京洛阳镇守,以防金军得了两河之后,觊觎中原。当时,不论在朝在野,太上皇的旧臣都极多,自己生怕出祸事,因此没有答应。
这一回,国家危急存亡之际,太上皇又提镇守,他到底怎么想的?
赵佶见他拒绝,小声道:“这天下终究是赵氏的基业,天子,宗室,百官都撤离,军民哪还有心抗战?金军一旦渡江南犯,我等还能置身何地?”
赵桓坚决地否决道:“局势再危急,也不能让太上皇以身涉险”
当时,那折彦质,耿南仲,黄潜善等大臣都劝,言镇江危险,太上皇万金之躯,绝不可身处虎狼之地。
赵佶估计是看君臣态度坚决,自知不能达成,因此叹了一声:“今日一撤,归期何年?”语毕,看了君臣一眼,转过身引那内侍缓步而去。
他前脚一走,那广场上百官之中议论之声风起。有人说,太上皇在国难当头之际,挺身而出,主动要求留守镇江行在,实在让人钦佩。也有人说,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太上皇重新担负国事的,更不用说领兵镇守了。还有一部分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嘀咕,太上皇历年以来都不问世事,今天是怎么了,整这么一出?
赵桓也想不明白老爹到底是怎么了,事态紧急,金军随时有可能会打过江来。因此无暇多想,当即摒退了百官,令其各回本司准备撤离。执宰大臣,也至中书门下,安排留守事宜。并下令守城官军,百姓若要出走者,凭其自便,不予阻挡。
命令一被执行,镇江府百姓争先恐后抢出城去,多数都投苏州杭州。一天之内,十室竟空五六这和中原陕西的境况简直大相径庭,以京兆府长安城为例,徐卫领军镇守长安时,百姓罕见出逃,绝大多数都留了下来,甚至协助官军守城。
次日,详议司的决议便以诏书的形式公布出来。折彦质,果真就被留下来镇守长江。他虽然有些“倒霉”,但赵桓还是很“体谅”的,并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只让他“勉力而为”。同时,也没有带走多少部队,只命何灌父子率常捷军保护圣驾南逃。
赵桓赋予折仲古相当大的权力,凡防务之事,悉听裁夺,天子撤离行在期间,一应军政事务他可临机专断,事后再报。甚至连长江以北的事务,他都可以便宜行事。乍听起来,似乎比当年的东京留守权限还要大。但折彦质非常明白,现在他能管的,也就是这长江南岸的战区。官家,是把镇江行在扔给我们折家子弟了。
隆兴五年十一月初,赵桓率文武百官,后宫嫔妃,宗室子弟,会同太上太后一道,在何灌父子率领的常捷军保护下,撤离镇江行在,投杭州而去。刚出镇江府,皇帝就听从耿南仲的建议,没打算在杭州久留,直接派人到明州准备船泊物资。看样子,他们都认为折彦质不太可能将金军阻挡在长江以北,因此作了这手打算。
天子出走的消息一传出,不啻于在长江南岸引发一场地震。军民百姓人心惶惶,那从江南各府州征集而来的数万厢军,不断出现逃兵,两三天之内,竟跑了四千多人连江边的水师部队也出现军心动摇的迹象。
折仲古临危受命,尽管不太情愿,但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撂挑子。现在情况这么危险,如果不能尽快稳定局势,那就用不着金军来打,自己就先乱了。皇帝走后,他作的第一件事,就是公告军民,把他镇守江防的消息传达出去。紧接着,就是整编部队
以长南岸,原有御营司部队三万,天子带走常捷军,还剩两万余。再加中原地区的溃兵,江中的水师,以及厢军,东拼西凑,也有六万左右的兵力。能不能打仗先不说,凑个人气吧。
折彦质把这六万部队,按建制分作十余军,其中四个军,由其兄弟彦文、彦若、彦野、彦适执掌兵权。此四军,以西军为基础,战力较强。剩下的,有刘延庆长子刘光国领一军,姚古子侄领两军,东京留守司大将韩世忠和岳飞亦领两军。
部队匆忙整编之后,折彦质会同留守的姚古和刘延庆商议,尚镇江府北端的金山,焦山,团山寨等地布防。并派出人手北渡长江,刺探江北情况。斥候尚未回报,折彦质就收到了其父折可求的军报,言于和州境内击败金军。目下,进攻和州的金军已经撤出境内,投扬州而去。
折彦质担心父亲兵微将寡,孤立无援,遂下令放弃和州,全部撤过长江。其实,当时赵点仍旧率领秦凤军在坚守扬州城,金军猛攻十数日,未能破门一座。只是兀术凭借优势兵力,将扬州四面堵死,内外隔绝,让一江之隔的镇江行在无法得知消息。
金军虽然暂时没有大举渡江,但折彦质等人都知道,这一天是迟早要来的。因此,将重心放在阻止金军过江上。其时,江中水师部队有大小战船数百艘,水军万余人,折彦质尤恐不妥,除加紧打造战船外,又四处征集民船,广募善水能战之士,许以重赏。
不能不说,虽然皇帝落跑让长江南岸的军民百姓深感恐惧,但折彦质等留守大臣的一系列举动,还是迅速稳定了民心军心。
然而,就在他相争朝夕,加紧布防时,长江对岸的兀术也没闲着。强攻十数日,不能撼动扬州城分毫,军中有人建议兀术,留兵围困城池,遣精锐渡过长江,进击镇江行在。兀术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比较谨慎,首先他知道北人不习水性,要涉过这条大江,恐非易事。对岸是南朝的中枢怕在,江中必有水师,对岸必有守军,贸然下水,恐招致祸事。
此外,扬州不破,始终留有后患。万一扬州守军破城而出,断我归路,那还想不想回燕云了?再说了,和州不还有宋军精锐么?
扬州城外,凡是有个空当,稍微平顺点的地方,都扎满了营寨。一入眼,看到的不是军旗,帐篷,就是来来往往的金军士兵。在城池方圆十余里内,俱是金军连营所在,声势骇人兀术一路南下,二十几万人马,几乎没怎么损失。这首先要说兀术运气好,他走的东路,正是宋军薄弱环节,粘罕主持的西路,偏偏就碰上大宋最勇猛善战的西军。
而在扬州南面的瓜洲渡,却少见金军动向。自保卫渡口的守军仓皇渡江逃跑后,金军不费吹灰之力,抢到了大批船只。这本来是供秦凤军南撤所用,如今却便宜了女真人。
瓜州渡口,战船齐列,桅杆如林,其中甚至不乏高数丈的铁壳巨舰。兀术就站在渡口码头上,正望着眼前那宽阔的滚滚长江。这位大金国太祖皇帝阿骨打的四皇子,此时也不禁有些纠结。
他实在是想不顾扬州之敌,渡江南击大宋行在,建立旷世的功勋。但理智上,他知道不能这么干。此时,他在想,与自己一江之隔的,南朝太上和少帝在干什么?他们是不是已经吓得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是不是已经嗅到了末日的味道?自灭辽之后,数年之间,大金的勇士们已经占领了南朝的两河、山东、中原、江淮等广大地区可以说,南朝的江山,大半已在女真手中。剩下的,不过就是陕西、四川、荆湖南路、江南西路、两浙路、广南东路、福建路。听韩昉说,历来要统一中国,取得了河北河东和中原地区以后,基本上大局已定,变数不多。要是再能攻克陕西,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余下的这些什么四川、荆湖、江西、两浙、广东、福建,已经对大局没有什么影响,不过迟早而已。最多就是四川费些事情,据说那地方道路艰险,交通阻塞,往往都是最后平定的所在。
当初,宋辽约定兄弟之盟,看来这两家还真是难兄难弟,辽一亡,宋跟着完蛋只要我兀术能渡过这条长江,赵宋一百多年的基业,就灰飞烟灭了
可惜完颜兀术不习汉文,不通诗书,否则,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他一定会对着长江,吟唱东坡先生的得意之作,一抒胸臆。
背后,一班各族文官武将站立许久,不知道元帅立在码头,直愣愣地看着大河作甚。只有韩昉颇懂其心,起于北方山林,而能饮马长江,换作是谁,都值得骄傲
一阵清脆悦耳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有人回头望去,只见数骑自北飞驰而来,奔跑甚急
“元帅元帅和州宋军放弃防区,撤过长江了”呼声传来,一众文武顿时欣喜万分和州,乃江北重镇,控扼白桥渡,同为长江重要渡口。宋军放弃此地,意味着,金军又多了一条路可走
兀术不禁喜出望外,立即下令返加扬州城外的大营
“元帅,眼下已是冬月,还有两个多月,就将开春。我军追求之战果,务必在此两月之内达成。江南不比北地,一旦入夏,气候尤其炎热,北方士卒不耐酷暑,必生疾病。”韩昉提醒道。
这大帐之内,金军高级将领和重要文吏云集一堂。
兀术盯着悬挂于架上的地图,让身旁的文官给他指示方位。从图上不难看出,得了和州之后,金军就可能两线进兵。一路渡江攻打镇江府,一路打江宁府。但前提是,金军必须要顺利登岸
“元帅,索性留下部分兵马将扬州困住先打了江南再说”大将蒲卢浑建议道。
“不错,时间有限,不可再拖延。此时,对岸的镇江府定然乱成一团,若我军久不渡江,予敌喘息之机,于己不利。”韩昉补充道。
兀术盯着地图,许久不言语,好大一阵之后,突然将拳一挥,大声道:“好就这么定下”
帐内一阵欢呼文官武将们既喜元帅作了决定,这下便可以直扑大宋中枢所在。又喜江南富庶之地,这一票干下来,还不赚得盆满钵满,肥得流油?甚至有些人怀着非常邪恶的想法,他们早就听说,这江南好,一是环境好,二是景致好,三嘛,嘿嘿……
“蒲卢浑仍旧领偏师往和州,渡江攻击江宁府本帅自领精锐,从瓜洲渡江一举端掉南朝枢纽之地若得成功,灭宋便成定局诸位皆为功臣”兀术豪气万丈道。
当下,那帐中文武都来贺。言灭宋之战,元帅居功至伟此番回朝之后,大金皇帝必然重加封赏国相粘罕从此怕是不复往日威风了
兀术也是一派喜气洋洋,顺利,确实顺利这一路南来,出奇地顺利。等打下了江南回国去,任谁人也休想撼动我在朝中的地位
上上下下正欢喜得紧时,一人掀起帐帘入内。匆匆走到兀术身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而后又将一封文书呈上。文武官员见元帅一听话后,脸色突变,心里都不免格登一声,暗道,这是出什么事了?元帅至于如此震动?
却见兀术展开书信,仔细阅览,看罢之后,一双利剑似的浓眉拧作一处,再也舒展不开。
韩昉是他的主要谋士,又极得他信任,遂走上前去,轻声问道:“元帅,怎么?”
“朝中来的文书,言陕西集结西军精锐,大举进攻娄宿”兀术说道。但他说话之时,却一边把信贴身藏了起来,便连韩昉这样的亲信也不给看。
帐中一时沉默。没有惊呼,没有不屑,因此大家都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按理说,开战之前,大金就已经预料到了各种可能,其中就包括西军反扑。因此国相粘罕从云中枢密院辖下的军队中抽调了部分力量,再一次增援陕西娄宿。这样一来,西军就算大举反攻,也很难凑效。
但话说回来,金国朝内都普遍认为西军不太可能大举反攻,最多也就是紫金虎出来上窜下跳一番。可让人意外,西军竟然还真就出兵了。
“目前战况如何?”韩昉问道。
“书中只说,诸路西军首先在耀州集结,而后动用重兵进攻鄜州。汉军万户韩常正坐镇指挥防守。”兀术回答道。
一听这话,帐中许多人心里都在想,西军既然大规模集结,肯定不会只进攻鄜州一处,要不然,光徐虎儿就行了。很有可能,在我们得知消息的此刻,陕西已经狼烟四起了。
“很明显,西军此举,是为回应我军进占中原,威胁江南。”韩昉分析道。
“那西军有没有可能,在得知我军已经打到长江的消息后,出潼关入中原,阻我军归途?”有人担忧道。
“那倒不至于,江南陕西相隔甚远,且中原已为我军占据,西军不太可能这么快得知消息。而且,西军如果真出潼关,我军也有充分的时间回师北上,就在中原吃掉西军,岂不省去许多事情?”韩昉笑道。
帐中众人皆笑,独兀术似怀心事,沉默不言。只因那书信中,提到了两件事情,一件便是西军大举反攻,另一件,则事关大金国的皇帝,他的叔父,完颜吴乞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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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图穷匕见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图穷匕见
隆兴五年十一月中旬,西军的大举反攻初步取得成果。负责进攻鄜州的姚平仲和张俊,已经破了洛川县之敌,整个鄜州境内,只剩州城洛交县。韩常在金军之中,以善攻守城池而著称,尽管姚张二将数万大军四面猛攻,仍旧难以破城,
另一路的徐卫,在逼降金汤城后,得降军引路直奔靖德寨。那靖德寨驻守兵将,也是张深旧部,紫金虎遣降将前去劝降,靖德守军见其势大,更兼金汤城已降,亦大开寨门归顺。徐卫火速转兵北上,兵临保安军城下。
时保安军守将,除张深心腹之人外,尚有由娄宿直接派驻的官员。在虎儿军大举来攻时,他们拒绝了劝降,执意抵抗。徐卫下令猛攻,守军虽然顽强作战,但仍于十一月中旬城池告破。保安军既破,境内剩下的堡垒军寨便没有了抵抗意义,徐卫只需遣一员将领,引千余兵去,俱开城投降。
至此,位于延安西面的保安军宣告全境光复。徐卫得降兵六千余人,器械物资甚多。但同时也引出了一个问题。保安军除军城之外,尚有各处军寨堡垒四处,这些地方必须留兵驻防。徐卫手中兵力本就有限,如果留兵守保安,势必造成兵力分散。有鉴于此,他一面整顿保安军,一面飞报北路招讨司徐原,让他前来接手地盘。因为保安军地处陕北,光复之后,理所当然是徐大的防区。
身在庆阳府的徐原闻讯之后,并不太愿意接手这一区域。因为保安军毗邻延安府和鄜州,就在金军的眼皮子底子。而与庆阳府之间,交通又不便,若金军大举进攻,防守起来有难度。可徐原终究不好驳了堂弟面子,派了五千兵力前来接防。徐卫大为不满,大哥泾原军一直就是兵强马壮,少说也有五万之众,后来得了环庆兵马,恐怕总兵力离十万都不远。耀州集结,张俊和徐成就带来了三万人马,现在让你接手保安军,你给我派五千人?打发讨口子?气归气,他现在也不可能去咬徐原一口,逼不得已,只能留下万军驻守。保安军现在的作用非常重要,如果能顺利拿下鄜州当然好。反之,总还有一条退路。如果保安军有失,而鄜州又没拿下,那徐卫就将陷于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难飞。
等这一切忙完,已然是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寒冷。徐卫犒劳士卒之后,依当日降将的建议,并没有去犯延安城,而是延洛水流向,直扑鄜州意图与姚平仲和张俊会师,一举拿下鄜州城,而后再图延安。到目前为止,西军反攻,可以说是相当顺利的。
延安府治下,甘泉县。
甘泉地处洛水拐角处,洛水在这里,由西北向东南改为正北朝正南。同时,甘泉还是延安府的南大门,上次徐卫欲图鄜州,耶律马五就是怀疑紫金虎别有用心,所以将大军停在甘泉县不动,最终使徐九的愿望落空,无功而返。
此时那甘泉县外,连营漫野,难以计数的各族士兵出没其间。而县城之内,则云集了陕西金军的得力干将。
一处轩敞的厅堂之上,入眼俱是身披铠甲,腰挎刀剑的战将。或立或坐,目光都汇聚在同一个人身上。此人年约四旬开外,身长七尺有余,里穿皮袍,外罩铁甲,只因没戴头盔,才看得真切他面容。脸庞削瘦,一双刀挑般的眉毛直插两鬓。鼻梁高挺,嘴唇掩于长须之中,极是威猛他,便是契丹名将,耶律马五。
“今宋军已攻鄜州近月,一直不下,其军心士气必然疲敝。我等藏兵于甘泉,正待此时鄜州宋军,必是西军之主力,甚至极有可能是紫金虎在坐镇指挥。韩常不负众望,挡住了对方猛攻。现在,是我等出手的时候了”马五双目之中精光暴射显然,他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
“甘泉有我军精锐之师五万余众,此去,必能一举击溃西军主力”说话的,便是撒离喝。
马五向来谨慎,但此时也禁表现出相当的信心,面露笑容点头道:“这是自然西军一进鄜州,便猛攻城池,此时便是所谓强弩之末,我五万虎狼,再有韩常配合,必能一举吃掉他这一战若是打胜,西军元气大伤,陕西胶着的局面立刻就会出现改观。此番,我们西路军虽然没机会主动进攻,但这一仗下来,战果不会比东路军差”
“但,我军若是全数出动扑向鄜州,万一西军入关中平原,威胁同丹二州,延安就可危险了”有人提醒道。
马五一声冷笑:“徐卫肯定看出来了,关中平原上我们是在诱敌深入。他要来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放心,关中平原上不会有战事西军有意避开平原,选择鄜州作为主攻方向,以为山地之上便是他们逞凶之所。嘿,此番,好叫他知道厉害”
当即传下军令,明日一早,全军将士饱餐一顿,而后拔营南下,直扑鄜州
众将得了命令,正要去准备时,一人从外闯将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大声呼道:“急报保安军全境失陷”
本来已经站起身来,准备出厅而去的各族文武一下子就怔住了。保安军失陷?这也太快了吧?记得才是前几天说有西军进攻保安,当时大家没在意,都认为是西军出动偏师袭扰,意图牵制。可这没过几天,保安军居然全境丢失?
说好说歹,那保安军也有张深原来的鄜延军一万余人,他们是最擅长城池攻防的,怎么这么快就丢得干干净净?
马五闻言,一时不语。保安军全境失陷,也就是意味着,延安府处在西军攻击的范围之内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延安不能有半点闪失,否则金军在陕西就失去了根本。
“详细经过如何,有消息么?”他向那将问道。
“据查探,从狼烟燃起,到西军兵临保安军城下,拢共不到十天时间听说,金汤城和靖德寨两处,都是未经抵抗便开城投降保安军将士虽然奋力反击,奈何对方从多势众,且器械锐利,尤其是火器,让守军难以抵挡。”
一语惊满堂未经抵抗,开城投降?我是该说张深的鄜延军太烂,还是该说这部西军太强?
在场一众文武窃窃私语,纷纷猜测着是谁人领军,居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两处要塞都开城投降,保安军险要之所,也没能抵挡几天。此人可算是钻了一个空子,战前布置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西军的进攻方向,要么就是鄜州,要么就是关中平原,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选择最难走和最难打的保安军
马五坐下身去,神色阴晴不定。他一听“火器”两个字,没来由地就往徐卫身上想。尽管宋军作战,时常使用火器,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把火器玩得这么转的,还真就只看到徐卫一个。该不会是他吧?
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徐卫的防区就在关中平原,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道理绕那么大一个圈子,转兵从环庆攻打保安军。陕北到处都是沟沟坎坎,黄土遍地,不利于大军推进。这样看来,既然不是徐卫,那肯定就是西军的偏师。
“不必在意。”马五话一出口,厅堂上便静了下来。“此必西军偏师,就算他们拿下了保安军,但延安已作万全准备,他们不会蠢到去攻延安府。最便捷的路,便是延着洛水走,但这样一来,必然绕不开洛水之滨的敷政以及我们脚下的甘泉。增援敷政,阻击这部西军”
“我们全数出动去了鄜州,万一挡不住这部西军,如何是好?”
马五摇了摇头:“无碍大局。就算挡不住,等到这部西军来时,鄜州已经事了。到时候,我们回过头来再对付它,到时,顺带把保安军夺回来。”
语毕,想了一想,觉得还是谨慎为上。又补充道:“这样吧,分兵一万,再加上敷政县原有守军,足以阻击这部西军了。”
众将领命,当即拜辞出厅。马五兴致看来很高,甚至开起了玩笑:“诸位速去准备,明天启程前往鄜州只要鄜州战胜,各位有可能会在长安城里过汉人的新春佳节”
众人一阵哄笑,都出厅堂而去。马五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好几年,这回终于能够一举击败西军主力了正要转向后堂时,脚都迈出去一步,但又收了回来,象是有什么事情不放心。转过身去,看着地图,目光落在保安军境内,久久没有挪开。不会真是紫金虎吧?这厮从来没有个章法,专干那让人意料之外的事情。想了好一阵,苦笑着摇摇头,不可能,紫金虎没有必要绕个大圈子跑陕北来。
就算真是他也没关系,陕西的地形就决定了大兵团展不开,而且从这部西军进军的速度来看,兵力应该不多,否则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撑死了两三万人,我已经增兵敷政,哪怕真是徐卫,打不过他,还拖不住他么?哪怕他把敷政金军击溃,并火速南下进入鄜州,那时,我已经把进攻鄜州的西军吃掉了。他就算再能打,也是回天缺乏术
十二月初三,徐卫的军队延着洛水河畔快速推进。前军的踏白四处出动,为大军张目。只见那洛水旁上,密密麻林都是披甲执兵的士兵,战旗在寒风中飘舞,运送粮草物资的队伍前后绵延数里,极为壮观。
帅旗之下,徐卫昂然坐于马背之上,康随正在向他介绍前面的地形。
“往前二十里,洛水便拐了一个小弯,拐角地唤作敷政县。与延安南大门甘泉县同在洛水之滨。我军只要延水而进,不消五日,便可兵临鄜州城。当然,这是不遇到阻击的前提下。”
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保安军庇护延安的西北面,既然全境陷于我手,娄宿不可能没有反应。他一定会在路上遣军阻拦。想到再前行二十里就到敷政县地界,徐卫为谨慎起见,下令多派踏白侦察。
“也不知现在姚平仲和张俊打得怎样,六万精兵,打个鄜州应该不难吧?”杨彦随口说道。
“不一定,鄜州是鄜延一路中的重镇,又被金人经营许久。再加上,韩常素以善攻守著称,小太尉有一场恶仗要打。”徐卫沉声说道。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张俊不一定会全力配合姚平仲。这很好理解,大哥对我尚且如此,让他接手保安军,只派个五千人来。因此,张俊领兵前来助战,临行之前,大哥一定是“面授机宜”。
“报”一骑飞驰而来。
徐卫将马拉到一旁,勒住了缰绳,那骑士奔到近前报道:“招讨相公前方十余里,洛水拐弯之处,有大批部队沿河滩布好阵势阻我军去路”
果然刚想着事情没那么简单,阻击之敌就出现了
“有多少兵马?”徐卫问道。
“卑职等与敌游骑遭遇,杀了一阵,敌骑败退,我等不敢穷追,只远远眺望。见那军阵布于河滩之上,极其严整,恐不在万数以下。”斥候报道。
徐卫一时不语,部将们都围了过来,片刻之后,他道:“拿地图来”
亲兵取出地图,众将都下得马来,蹲于地上,铺开地图仔细查看。这图乃降将所献,鄜延一路的山川地理,城池村镇都在图上。徐卫看到,洛水在前面的敷政县拐了一个“几”字形的小弯,斥候说对方在河滩之上布阵,难道是敷政守军?
“斥候报说不在万数以下,可这敷政县并不紧要,金军在此屯这许多兵作甚?”杨彦不禁怀疑道。
张宪的手在地图上一指,延着洛河,一直划到鄜州城所在位置:“看到没有,敷政,甘泉,鄜州都在洛水流域。”
“这有什么关系?金军如果想阻击我军,最好的地点就是洛水改向的甘泉县地界,何必突出几十上百里,跑到敷政县来挡路?”杨彦质疑道。
这话引起了徐卫的注意,一般来说,贼进了家门,最好的办法就是关上门痛打。但金军现在不这么作,而是挡在家门口,不让进。什么意思?家里有宝贝?一边想,一边在地图上漫无目的地看着。
敷政县过去,就是甘泉县,洛水在那里改向,而鄜州城就在洛水之滨,在地图上甘泉和鄜州之间的洛水,几乎是一条直线。
徐卫眼睛突然一亮,一击掌道:“金军就怕我们打到甘泉去”
“嗯,有这可能。甘泉所处位置,正在延安南大门,往南可以策应鄜州城,往东可以驰援关中平原,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张宪点头道。
徐卫摇头道:“这是其一,其二,甘泉一定集结着金军的主力”
一语惊得众人勃然色变金军主力?仔细一想,顿时恍然开战之前,金军就已经全面进入守势,关中平原上少见活动,当时大家都猜测,这恐怕是想诱敌深入。女真人的主力一定屯在关中平原入口附近。现在一看,甘泉县正是最理想的藏兵之地,南可策应鄜州,东可驰援关中平原。
“上回我军欲图鄜州,无功而返,事后经查探,马五并没有遵从娄宿的命令北上,而是将部队停在了鄜州正北面的甘泉。这甘泉县,乃四出之地,东援同丹,北护延安,南接鄜州,西通保安。这回,如果我是娄宿,或者耶律马五,也一定会在甘泉县屯下重兵”徐卫分析道。
部将们一听这话,便有些迟疑了。如此说来,我们这一去,不就有可能撞上金军主力?现在全军不满三万,其中还有部分是新近归降的叛军,这点兵力去和女真主力较劲,恐怕讨不到多大的便宜。
“大帅,看这情况恐怕不太乐观,不如退回去以庆阳府为依托,坚守保安军,看姚张两军打得如何。若其拿下鄜州,我军则与之相呼应,进兵延安。反之,有保安军在手,想必也会使女真人如鲠在喉”
杨彦白了那人一眼,哼道:“退?没这习惯这一带多山多水,正是我军发威之所,凭什么退?”
“不错,已经撞到人家家门口了,也不好退。我军一动,要是被对方察觉,定然来追。作战部队倒是好退,粮草辎重怎么办?依我之见,先把这一仗打了再说,看看甘泉到底有什么名堂”张宪建议道。
他这个建议得到了杨彦的鼎力支持,但徐卫却没有发话。他现在正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姚平仲和张俊。距离姚张进攻鄜州,已经一月有余,估计正是战事吃紧,两军疲惫之时。而甘泉若真是屯有金军主力,那姚张就有可能麻烦了。
金军把主力摆在洛水对岸,姚平仲和张俊不易察觉,趁他二人的部队打得筋疲力尽,士气低落之时,这部金军主力突然发难,火速南下入援,那后果可就堪忧了。无功而返,还是最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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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步军大战
第四百六十三章步军大战
蜿蜒盘旋的洛水突然在眼前拐了一个弯,正是这个弯在水边勾出一片巨大的河滩和平地来。寒风呼号,如刀剔骨一般,就连脚下的泥土好象也被这寒冷的天气给冻硬了。当南路讨司的部队拐进这个弯时,眼前赫然出现一片人潮。
如林的长枪犬牙交错,似猛兽张口,欲吞噬一切。早已“恭候多时”的金军将士们各执兵刃,正拿冷峻的目光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步军大阵后头,大批弓箭手手拿长弓,腰悬箭袋,正躁动地活动着筋骨,否则这该死的天气得把人冻僵了。最后头,是宋军将士们绝对不想看到的一幕。数百具大型弩机成排而列,这里面,不乏让人看起来非常眼熟的东西……
看到宋军迤逦而来,金军的指挥官们露出蔑视的目光。在接到阻击命令时,上头就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这是一支西军偏师,侥幸拿下了保安军,不过这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人不少。”一名汉将对身旁的同僚道。
“是不少,打个赌,多久破敌?”同僚饶有兴致地提议道。
那汉将极目远眺,一时拿不定主意。因为直到此刻,仍有源源不断的宋军士兵在涌入河滩,看这架势,不止一两万呐。谁的部队?莫非就是环庆军么?
“赌不赌?”同僚见他不言语,遂催促道。
“赌等不到晌……黄昏”汉将十分肯定道。
同僚不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那我赌等不到晌午”话刚说完,他转过头来又向宋军望去,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人潮中,有一件东西分外醒目。当他定睛一看,仔细辨认那物件之后,脸色微变,对汉将道:“别赌了,小心应付”
汉将显然没搞清楚状况,侧道问道:“怎么又不赌了?”
“看那面军旗。”同伴呶嘴道。
汉将昂首望去,果见一片旌旗中,有一面大旗分外扎眼。它众星拱月一般被簇拥在当中,这面战旗最特别之处在于,那上面绣着一头紫色大虎按爪待扑,十分威武而大虎旁边,四个大字让谁也忽视不成,忠勇徐卫
虎儿军
不少金军将领心头一震徐虎儿怎么跑到此处来了?他的防区不是在京兆府么?怎地从保安军出来?上头说这是支西军偏师,可再偏的师,它也是紫金虎的部队
领军阻击的金将是名万夫长,他虽然不识得汉字,却认得那头大虎。向旁边的部将问道:“那旗上写的是甚?”
“徐卫。”部将正色回答道。
这金将眉头一挑,他是最近才从云中枢密院调到陕西的,还没跟紫金虎交过手。但他久闻其名,知道这厮号称是西军大将,南朝虎臣。与金军大小数十战,罕见败北。但世上的人总是如此,没亲身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信邪更何况,他还有撒手锏
回过头去,望了望大阵最后面那数目众多的巨弩,他笑道:“听说西军所倚重者,唯火器与巨弩,今火器我有,巨弩我也有,便是徐虎儿来了,又有何惧?传我将令,诸军不得妄动,等他来攻,也叫他尝尝这强弓硬弩的厉害”
听了这话,各级军官顿时觉得轻松不少。不错,徐卫威震陕西,凭借的就是他麾下将士能打。为什么能打?因他为器械锐利,装备精良。可现在,我军的器械与之相比也丝毫不差,怕他个鸟紫金虎?老子专门打虎
另一头,宋军正迅速布阵。在山地作战的好处就在于,是以步军为主,没看到么,从前金军习惯性在两翼布置“拐子马”,可今天连马毛都没看到几根,更不用提什么大规模骑兵部队了。
杨彦在马背上站了起来,手搭凉棚眺望对方阵形。突然瞥见金军陈形后方有着数量众多的大型弩机。别看他只剩一只眼睛,但目力却极好,仔细辨认之后,自言自语道:“神臂弓?”惟恐看错,又详加辨认,确信无疑之后,麻利地骑上马背,向中军飞驰而去。
“大帅金军布置了神臂弓”奔到徐卫近前,他小声说道。
尽管宋金交战已经数年之外,对方可以通过多种渠道,获得宋军的武器装备,再加以仿制。但当徐卫听到这话时,也仍不免有些意外。脱口问道:“有多少?”
“金军阵形后方有数百具大型弩机,照这么算,神臂弓至少也有几十座”杨彦猜测道。宋军的兵种构成,弓弩手占相当大的比重,而这里面,神臂弓往往半成都不到。一是因为神臂弓乃宋军利器,不轻易示人,二是因为制造费力,大规模装备不现实。因此,用神臂弓加床子弩,踏张弩混合使用,是最理想的方案。
不要小看区区几十座神臂弓,它巨大的威力足以射穿前面的士兵,再射倒后面的人。就算杨彦的虎捷军打头阵,但穿着步人甲的重步兵恐怕也难以抵挡。而且,神臂弓临敌不过三箭,那是说对付速度极快的骑兵。重步军装备太重,速度跟不上,从进入神臂弓射程开始,一直到短兵相接,那得放出多少箭?
徐卫当即召集了几名主要将领,商议战术。狭路相逢勇者胜,军官们倒不惧神臂弓,最后决定,还是让虎捷军打头阵,将配备大盾和斧头的重步兵放在最前头,希望借助盾牌和步人甲能挡住神臂弓的弩箭。只要进入距离金军大阵一百步左右的距离,对方就不得不派出步兵迎敌。因为很明显,我军兵力占优势,如果对方原地防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包围。
虎捷军将金军步兵引出来缠斗之后,磐石军就从两翼迂回过去,攻击金军的主阵。这个距离,巨弩的威胁已经不大了。两支重步都顶上去后,弓箭手就上,将外围把住,尽快解决战斗。
杨彦又主动请缨,徐卫没搭理他,箭头不长眼睛,你现在是招讨司的都统制,你的位置是在指挥上,不是冲锋陷阵。虽然没能亲上一线,但杨彦还是不放心,亲自到虎捷军前作布置。
“弟兄们,金贼手里有神臂弓,千万留意。尽量跑快些,能少一箭是一箭,但注意奔跑之际阵形不要乱。一旦短兵相接,你们务必把虎捷军的气势拿出来我这个人好面子,别给我丢脸知道么?”
“都统放心成军之日起,虎捷没有怂过”一名身穿步人甲,头戴兜鍪,手执盾牌斧头,只露出脸部的统领军官说道。
杨彦听着这气提气,上前替他整理着铠甲,见他腰带绑得太死,便替他松了松,一边道:“你这过紧了,万一力大绷开了革带,身甲就会散开,影响格斗。从前就出现过这个问题,哎,我提了好多次,你身为统领,给老子当耳边风?”
“都统息怒,非是卑职违抗,只是,腰本来就这么细,嘿嘿。”那统领笑道。
杨彦独眼一瞪,笑骂道:“那你驴日的是咋混进虎捷来的?你这小身板应该去作弓箭手好好给我打,否则,真把你驴日的清退了”
正说笑时,忽闻号角声大作别急,这不是金军的号角,而是虎儿军的银号。徐卫的部队用号角,这在西军中是独一份。中原军队习惯用战鼓鼓舞士兵,传达讯息,但战鼓一来不方便携带,二来也不够灵活。
但号角就不一样,号手带上一支号角,根本不会造成负担。而且随时随地都可以用,遇到紧急情况,马上就可以吹号示警。而且,通过长短急缓不同的号角声,来表示不同的命令,士兵们也容易记住。
“大帅下令了记住,一是尽量迅速,二是保持阵形好了,上吧”杨彦大声吼道。
那统领军官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大斧举起,高声叫道:“弟兄们”
一片齐刷刷的动作所有奉命出击的重步兵们将本来竖在地上的盾牌提了起来
“走”统领一声令下,身旁身后的士兵们迈出了整齐的步伐他们一边推进,一边有节奏地用刀斧敲打着盾牌,发出铿锵的响声
一堵黑色的墙离开了虎儿军的大阵,缓缓推进,另一头,看在眼里的金军将领们各自提醒着,这就是徐虎儿拿手的重步兵。号称无坚不摧,无固不破,极具战力士兵从头到脚都裹着重甲,刀矢难伤。只有面部,手臂,和脚踝露在外头。但它也有弱点,那就是速度很难提起来,只要不被它分割包围,就可以从容避开。
此时,金军各族士兵眼见敌军压过来,全是黑盔黑甲黑缨,踏着整齐的步伐,敲打着盾牌兵器,嘴里吼着号子,声势相当浩大
“传令敌一旦进入射程,神臂弓先射床子弩次之,踏张弩再次敌近百步,步军迎击记住,不要跟它正面冲突,不要被它分割马上散开将它围起来尽量限制重步兵的活动范围”金军主将大声下达着军令。看来这位倒是个行家,至少,他对徐卫有研究。否则,马五怎么会派他来阻击?
三百余步外,虎捷重步已经快逼近神臂弓的射程之内
统领再次将兵器举起,高声喊道:“举盾”
“举盾”士兵们同声重复着他的命令三千余猛士,几乎在同一时间,将盾牌举起,护住身躯继续推进
“冲击”统领吼完命令,身先士卒之前,奋力向金军发起了进攻
“冲击”士兵高声回应,刹那之间,原来徐徐而行的几千人全都奔跑起来兵器铠甲相碰撞,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但毕竟是重步兵,他们的铠甲重达四五十斤,再加上兵器盾,全身负重在七八十斤上下,哪怕是一个壮得跟牛一般的汉子,负重七八十斤,当然不可能奔跑如飞。
但得益于常年艰苦的训练,能进入虎捷磐石两支重步军的士兵,都有着异于常人的体力和耐力他们快速地向正前方的金军大阵冲突,每名将士都发出愤怒的吼叫这一支精锐,好似一柄万钧之力的巨锤,砸向了金人
另一头,金军严阵以待。大阵后面的弩手们已经瞄准了目标,只等命令。只从原南朝鄜延帅张深献上诸般器械的图纸和匠人以后,云中枢密院非常重视。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加以研究仿制。现在终于形成规模,装备成军
而弩手们也按照宋军的方法严格训练,分工有序,动作迅速,竟不在西军之下
“放”一声在紧张,压抑,慌乱之后所迸发出来的声音,显得那么刺耳
神臂弓巨大的弦响声往往将操弩手和协作的士兵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但这绝对值得几乎是在弦响的同时,本来毫无破绽的宋军重步兵阵形立刻就出现了缺口
“杀”统领官举着盾,全力奔驰,一双快喷出火的眼睛从盾牌顶部的缺口看出去。还有近三百步的距离身旁传来一声惨叫,本来紧紧跟在旁边的那个身影不见了,可他没有时间去看,他必须率领部下,用最短的时间,冲出两百步哪怕迟片刻,也会多出不必要的牺牲
“快换箭”金军阵中,指挥军官们厉声催促着弩手。
每一座神臂弓旁,都有两名身强体壮的士兵在拼命转动绞盘,把弓弦扣上弩机。而后,又一名士兵手脚麻利地将一支短箭放入箭槽,最后由操弩手再次瞄准,发射
剧痛突然从胸肋间传遍全身那名虎捷军统领官快速奔跑的身形也为之一滞刚才那“夺”的一声,是神臂弓的弩箭射中了他利箭洞穿了盾牌,再贯穿了步人甲,正扎在他的左肋上从露在外头的箭杆看,至少入肉一寸
他没有多想,直接用手中的斧头敲断了箭杆剧烈的疼痛让他嚎叫出声本来军中正常的手法,是一手固住创口之外的箭杆,另一手去折断,以免箭头在体内再划出新的伤口。可他现在绝不能这样做因为他有一只手举着盾牌,一旦将盾牌挪开,那么就可能有一箭再次命中他没有了盾牌的防护,一箭就会要了他的命
就在这停顿的片刻,身旁的同袍弟兄们已经越他而过,疯狂地冲向了金军一个又一个的同袍栽倒,士兵们不看一眼,不停一步,全力冲向敌军
“保持队形”这名统领官曾经因为在长安城头上欺凌新兵,被徐卫撞个正着,当时他只是个都头,按照军法,要严办他。但恰逢金军进攻,他向徐大帅请求,等打完仗,只要不死,他自己去领军棍。战后,他因为英勇作战,被长官报功。但功是功,过是过,挨完了军棍之后,他荣升指挥使,调入了杨彦的麾下。几年以来,逐步提拔,如今已任头等主力军的统领官。
“娘的这些重步兵皮太厚一箭还不死”金军阵中,已经有人焦急地叫道。对方已经冲到两百步以内了,再发三两箭,我方步军就必须迎上去。但照这模样,等到短兵相接之时,也不可能射杀对方一半呐而且稍微懂点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宋军的重步兵在冲击过程中,一直尽力保持队形,直到现在没有散过
“床子弩放”
随着这一声令下,一百多架长箭指向半空的床子弩同时发射在大型弩之中,神臂弓是直射,而床子弩既可直射,也可调射,以获取最大的射程
“踏张弩放”
一百步在虎捷重步付出数百人伤亡代价之后,他们终于挺过了要命的两百多步距离
金军主将牙关紧咬,一把抽出弯刀,几乎是从牙缝里喝出来:“步军,上”
早已蓄势待发的金军步兵,在得到命令之后,狂吼着冲离了主阵他们并没有象宋军那样整齐的制式装备,有人穿着皮裘,有人穿着棉衣,外头都罩着铁甲,只是远远没有虎捷重步那样的坚韧防护。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长枪,有砍刀,有骨朵,有斧头,有狼牙棒。但仔细一看,金军步兵显然摒弃了他们一直善使的长枪。因为枪对于宋军的步人甲实在不能造成多大的创伤。而骨朵,斧头,狼牙棒这样的钝器,正适合对付防护精良的重步
他们的兵力,比这部虎捷重步多出一倍以上一旦脱离主阵,立刻布开队形两侧趋前,企图包围最大限度地限制敌军重步兵的活动范围
几十步以外,虎捷重步军已经能看到敌军的面容他们稍稍放低了盾牌,拿手中的兵器扫断扎在上面的箭杆,一往无前的冲向了敌人
徐卫如今指挥作战,早没了初期那样的激动和慌张,就象一件工作一样,做久了自然成了熟手,不慌,不忙,不乱,从容应对,得心应手。
见虎捷重步已经压上去,他朗声道:“传令,磐石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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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突火枪
第四百六十四章突火枪
敌人越来越近虎捷军的将士们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手中的兵器金军步兵呈钳形而来,想必是企图把咱们围在中间哼,我们重兵步的团花阵是学自种家军,再加以改进完善,攻守有序,你们想破?
将士们奋尽全力作出了最后的冲刺,第一排的士兵将盾牌收拢,贴近身躯,猛然冲向了已到面前的敌人兵器与盾牌相碰撞的声音一时大作两军士兵重重撞在了一起与此同时,两翼的金军步兵也迅速合围上来
可刚一照面,最前端的金军就尝到了虎捷重步的厉害。虎捷军的攻阵队形非常讲究,第一排每两名士兵之间留有一定的空隙,后排的同袍就对着这个空隙,但前面的士兵用盾牌撞向敌军时,后面的立即瞅准这个空档,将兵器递了出去
杀声大作虎捷重步原来平平无奇的队形立即起了变化。数十人为一队,装备有盾牌的士兵在最外围作人墙,将使长枪和大刀的同袍夹在中间。拥有强大防护力的他们在外头当肉盾,给里面的弟兄不断出手的机会。
反而金军这一头,倒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他们限制宋军重步兵活动范围的目的显然是达到了。从两翼合围开始,虎捷重步军基本上就冲不动了。可问题是,它虽然冲不动,可手里没闲着
左侧围过来的金军步兵很是英勇,面对着全身装备铠甲的虎捷重步也丝毫不惧。挺着各色兵器勇猛无畏地撞了上去可刹那之间,他们感觉到,象是撞到了一座山上,丝毫撼动不了对方正惊讶时,甚至没看清对方兵器哪里出来,剧痛就已经传遍全身
“莫往里突出来”一名金军百夫长厉声喝道。他本是敷政的守军,从前跟虎儿军交过手,深知这虎捷重步兵阵法的厉害。此时,眼见对方变阵,故意露出空档,金军步兵们埋头就往里冲
团花阵,顾名思议,就是团团开花之意,形容虎捷重步这个阵法再贴切不过。你看到它每个小阵之间有空隙就往里钻,以为能把对方分割包围。可当你突进去之后才发现,四面八方袭来的锋刃让你根本无从招架
一队金军步兵冲进了阵中,扬起的钝器还没来得及砸出去,锋利的长枪就已经捅进了他们的肚子,当枪尖被拔出,带起一团血花时,力道沉猛的大斧又劈头盖脸的砍了过来惨叫声四起,几乎就在吸一口气的时间里,这阵金军就被绞杀在了团花阵中。
这棘手的阵法让兵力两倍于敌的金军无可奈何,眼看着前端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可他们在后头也只能干着急使不上劲。反倒是虎捷军凭借灵活的阵法,正面突进,诱敌入内加以绞杀,步步为营地将金军往后推去。
刀斧横飞,血肉四溅,被团团包围的虎捷军丝毫不乱,踩着敌人的尸体继续突击
就在此时,宋军大阵之中,号角声再度响起。被堵在后头帮不上忙的金军将士们忙里偷闲看了一眼,赫然发现,又一支宋军步兵压了上来这回,对方没有再正面冲锋,而是从左右两翼出发,不急不徐,踏着稳健的步伐上来了
金军万夫长紧张地关注地战局的进行,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有大型弩箭,但受数量限制,并没有能给对方的重步兵造成较大的创伤。而现在,当自己用两倍的兵力上前包围,却还是很难击溃对方。
眼看着对方又增兵,他一时迟疑了。若是按常理,对方增兵,自己也要增兵。可虎儿军的重步如此顽强,且对方兵力多于我,这样添下去,最后的结果无异于添油。可惜这战场限制,若我有一支精锐的马军,不消许多,两千骑足够,也不至于这样跟虎儿军硬拼
但现在不容他多想,离开了大阵的虎儿军第二波重步又开始了奔跑。部将们焦急地询问着他应对战术。他手里现在还有将近一万兵力,除了四千弓弩手外,还有七千步军,以及两百多骑斥候马军。
想到马军,这位金军万户朝侧翼望去。作为女真将领,实在不习惯指挥这种纯步军作战的战斗。他思索着,怎么把这两百多骑斥候马军用上?要不然让马军去牵制袭扰对方第二波重步?斥候马军虽然为了轻便没有装备铠甲,但速度极快,而且骑数少就非常灵活,在这片战场上应该能施展得开。对方的重步兵防护力好得惊人,长枪弓箭恐怕很难对他们造成战创,但我可以让马军执狼牙棒,拿铁骨朵这样的钝器
打定主意,他便将命令传了下去。部将们虽然不知道这战术能否奏效,但眼看虎儿军第二波重步越跑越欢,也来不及多想,当即命令斥候马军装备上狼牙骨朵,火速出击
在金军中,骑兵被视为精锐中的精锐,几乎绝大多数都是由女真本军构成。弓马娴熟,武艺超群,而且与宋军的骑兵相比,他们精湛的骑术是对方望尘莫及的。一接到出击的命令,他们换上钝器,催动战马,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阵去
在宋军阵中,张宪看到这一幕,对徐卫道:“看来女真人是无马不成军,这种地方,这点兵力,也非要用上一用。”
徐卫看在眼里,随口问道:“要不然,让‘突火枪’去试试?”
张宪面露惊喜之色,他的部队是最早用上“突火枪”和“飞火砲”这两种管状火器的,但直到现在,这两种器械还没有在实战中用过,也无从检验其威力。现在不正是一个机会么?当即答道:“可以一试。”
徐卫点点头,下令道:“让装备‘突火枪’的骑兵上,攻击对方马军。”
在徐卫大军的右侧有一支不起眼的部队,不起眼是因为他们兵力太少,只有四百多骑。一路过来,他们几乎不参加战斗,只作为探路先锋,作着传递命令,侦察敌情的事情。但这里面,有一百五十骑与众不同。
不同在他们的兵器上。这一百五十骑除了轻甲长枪外,还装备了“突火枪”,是徐卫从长安带来的,是他的个人卫队,建制上属于“选锋军”。紫金虎本没有打算要用他们,但此刻看到对方这区区一两百骑也拿出来,便索性让马军卫队出去,看看“突火枪”的威力如何,也看看缺陷在哪。
军令一下,一百五十骑飞快地窜离了大阵战马扬蹄,直冲向对方的马军这一百五十名骑兵,人手一支突火枪。突火枪长四尺有余,前端是一尺左右的铁枪管,枪管后端的药室鼓起,内盛火药和弹丸。枪管之后,是三尺多长的木柄,方便持握,木柄的最后端有尖锐的鐏。
这一百五十名突火骑虽说都是选锋马军的精锐,从前立下了显赫的战功,但老实说,这一次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因此“突火枪”只在训练时用过,这是头一遭在战场上实际应用,终究有没有效,谁也不知道。
骑士们一边催动战马奔跑如飞,一边再次默念着“突火枪”的使用要领。至七十步内,夹枪杆于腋下,而后点火引燃药线,执枪杆对准敌人,火发之后,双手执枪杆近前格斗……
不好敌骑袭扰磐石军
战场中央,已经快要接近一团混战的磐石军受到了金骑的袭击。对方飞驰而来,并不正面冲击,而是绕到侧面使钝器猛击。磐石军虽然防护精良,但却不灵活,一受到金军袭击,步伐立即慢了下来。而金军轻骑一合过去之后,马上就回,连续不断地打击着
骑士们一咬牙,狠命催动战马,同时将“突火枪”夹在了腋下,准备引火。与此同时,金军骑兵也发现了宋骑来袭。再冲了一个回合之后,排成一排直队,向突火骑发动了攻势
骑兵对骑兵,战术简单来说,就是对冲,一个回合接一个回合的对冲,一直冲到对方死光或者逃跑为止。
眼看宋军骑兵与自己数量相当,女真骑兵们信心满满。步军谁更强一些不好说,但要论马军,你们还差得远我们随便一支骑兵,可以打一百个回合,你们行么?就算你们的骑士行,你们的马行么?
于是,金军骑士挺着各色钝器,高声吼叫着冲锋而来。战马四蹄翻飞,溅起泥土,眨眼之间就已到了近前这时,让他们不解的一幕出现了。迎面冲来的宋军骑兵们个个都低下头,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再看他们手中的兵器,那是什么玩意?铁骨朵?铁鞭?
七十步
马军军使率先点燃了引线随着火花的飞身,那药线嗖嗖地往前窜他慌忙将枪杆尽量伸得长一些,对准了撞过来的金骑部下作着和他一样的动作,一百五十个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来敌
这古怪的姿势让金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很快,答案就揭晓了
五十步
只听“嘣”一声响一名宋军骑兵手中的器械发火了
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他正前方冲来的数骑中,有一名骑士突然大叫一声,身形向后一仰,若不是骑术精湛,险些栽下马去同伴吃惊地侧首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满鲜血,左颧骨上也不知钉了个什么东西,硬生生打出一个血洞来再仔细一看,顿时骇了一跳不止是脸上,他前胸还有几个血洞将一件雪白的皮毛衣染得艳红这一击显然不轻,他已经无立挺立身躯,只得伏在了马背上
没等金骑们弄明白怎么回事噼里啪啦一阵象是燕云汉儿过年放鞭炮的声音急促响了起来一瞬间金骑队伍中痛呼声,战马的惨嘶声大作
好些骑士根本不知道对方使了什么手段,只感觉身上如遭重击,剧痛之下坐不稳马,直栽下地去
更震惊的,便是金军阵中的各级统兵官们他们眼见虎儿军也出动骑兵,正打算看一场好戏,哪料,两军骑兵尚未短兵相接,只听了一阵炸响,金军冲锋阵伍里的骑兵就栽了一片
这难道就是军中风传的,虎儿军火器?火器不是没见过,可这也太诡异了吧?隔着几十步距离,把对方成片击倒下去?
金军万夫长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扯动着,因为他看到,宋骑发火之后,将手中那器械双手执定,当钝器使了起来两军对冲而过地上留下的,大多是金军骑兵的尸体两百余骑,才半个回合,就折了将近一小半
正当他惊讶于宋军火器之威时,战场中央,杀声更甚原来,虎儿军第二波重步已经加入了战局从外围,将自己的步兵反围起来
“万户照这么下去,我军会被徐虎儿耗光的”部将大声提醒着他。
一咬牙,这位万夫长作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传令,撤退”
部将们全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撤退?我没听错吧?在这个时候,撤退和逃跑可差不了多少
“万户上头命令我军在此阻击,若此时撤退,回去不好交待”
万夫长牙关几乎咬碎,不好交待也没有办法你看看,神臂弓射不退它,两倍的步军也挡不了它,马军出去,只两个回合,折了一大半而且徐虎儿的兵力远胜于我,这仗还怎么打?
若是别人的部队我还要拼个鱼死网破,可对方是紫金虎他的军队,和女真人一样的顽强不信邪不行
趁现在,徐虎儿派出的都是重步兵,速度提不起来,咱们赶紧抽身撤退,损失还不至于太大。你要是等他把弓箭手都压上来,那就难说了。
“传令,全军撤退”
号角声冲天而起,正在战场中央苦战的金军步兵们一听这号声,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撤退的命令?步兵反应不过来没关系,仅剩的数十骑马军则闻声而动,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凭借精湛的骑术,飞快地撇下了宋军突火骑,撤离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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