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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整合西军

    第四百三十五章整合西军

    自回师长安后,徐卫倒也没法闲着。有功将士的叙功升赏,阵亡英烈的抚恤追悼,防务要更改布置,部队要重新整编。这桩桩件件,离了他不行。好在,再怎么忙都在长安城里,白天或在帅司,或在府衙,晚上总能回到家中,吃上可口的饭菜,睡上暖和的床铺。若有兴致,还要邀三五弟兄来家中一聚,喝点小酒。兴致再高一些,出去寻个酒肆,唤三五歌伎娱乐娱乐,张九月也断然不会有意见。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徐卫对娘子更加的呵护疼爱,严禁她再干家务。三品命妇就该拿出个样子来,若还和从前在何府一样作牛作马,那你嫁给我姓徐的意义何在?

    转眼间至九月底,因宣抚处置司早有明令,于月末召各路帅守至秦州议事。徐卫遂将军务托给吴玠等人,至于京兆府的政务向来是由司录官打理,他一般不过问。而后带着堂侄徐成,只领数十卫队,奔秦州而去。之所以带徐成同往,他是有考虑的。当初,徐大将次子托给堂弟,原因就在于,徐成是个浪荡子,从来不安分,专好惹事生非。又因为徐原已经荫补了长子徐严,暂时没有机会再安排徐成。因此,便送到堂弟徐九这里来。一来,历练历练,二来,也图个一官半职。

    徐卫当然没让他失望,几年下来,徐成的战功虽然不如杨彦张宪这些将领显赫,但也实实在在立下了汗马功劳,并充任徐卫军中的同统制,迈入中级将领之列。而且这几年来,徐成一直身在西军战事最多的部队之中,有着丰富的对金作战经验,已然成长为一名干才。

    人才谁都想要,但徐卫并没有打算将这个侄儿一直留在自己军中。徐大接管了环庆的军务,虽然宣抚处置司还没有明确表态,但徐卫并不难看出,三叔的意思,是想把陕西诸路里最易守难攻的两路拉成一片。既削掉了曲端这个刺头儿的兵权,又便于泾原环庆两路的整合。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环庆最先是由王似掌管,后来曲端又去插一杠子,情况很复杂。大哥接手此地,想必也是头疼得紧,可谓正是用人之际。这时候把他儿子送回去,应该是最合适的。

    另外徐卫此举还有一层意思,他和徐原之间,抛出个人感情不说。两人都是现今陕西境内,手握重兵的方面大将。和徐原保持密切的关系,对徐九来讲,是有利的。

    其实现在,自徐绍到陕西之后,军务这一块格局的划分已经初见雏形。泾原环庆,以徐原为首。秦凤永兴,以徐卫为首。熙州河湟一带,虽然还是由熙河帅王倚掌管,但姚平仲已经回熙河任职,以姚家的背景来说,姚平仲早早晚晚是要接这个班的。而徐卫,与徐原乃是堂兄弟,和姚平仲又通过一系列事件,化解了早前的矛盾。如此一来,徐卫在陕西,基本上不存在对立的人。

    却说徐卫徐成两叔侄溯渭水西进,纵马于秦陇之间,沿途只见秋收已毕。随处可见收割之后的田地和翻土的农夫。仅仅距此数百里之外,宋金两军不止一次的浴血拼杀,争得你死我活。但这一地区却并没有受到影响。不客气地说,这里面徐卫的功劳最大。如果不是他拼死守住了长安一线,陕西恐怕还真得完全靠四川吃饭了。金军虽然占领了鄜延一路,以及关中平原的东部,但对陕西来说,尚不算伤筋动骨。至少在地理资源上,没能掐住陕西的命脉。

    九月二十七,徐卫到达秦州城。其实严格说起来,作为秦凤帅,这里才应该是他办公驻兵的地方。到馆驿把住处安排妥当之后,他命军士外出采买了一些礼品。毕竟于公来说,徐绍是长官,但于私,却是徐家现在唯一的尊长。必要的礼数,还是要尽到的。

    准备停当,他先去宣抚处置司报了个到,碰巧徐绍因公并不在衙署。遂回馆驿,一直等到停晚时分,才带着礼品投徐绍官邸而去。

    徐绍的府邸在秦州城中心,很容易就找到。徐卫在门前下马的时候,那看门的仆人并不认识他。见他骑着马来,后头跟着两个挑着东西的士兵,便把他当成了来拉关系的官员。徐卫上前客气地请他通报时,他居然昂首头哼哼叽叽地问道:“这位官人打哪来啊?欲见我家宣抚相公,可是有公务?”

    徐卫没来得及回答,从府里出来一人,却是徐绍自东京带来的。认得徐卫,慌得他三并两作抢将出来,惊道:“哎呀,这是哪阵风把小官人吹来了?快请快请,宣相前脚刚回府,小官人后脚就到了,可不是巧得紧么?哈哈。”

    徐卫看他面熟,也想不起来姓甚名谁,遂打着哈哈往里走。那人等他走出一段距离,训斥几个门子道:“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他是谁么?一帮吃货”骂完,赶紧跟了上去。

    将徐卫引到花厅坐下后,又亲自奉上了茶水,那人道:“经略相公安坐,小人这便去禀报宣相。”

    “不急,你把这些东西收下再去,有劳。”徐卫客气道。

    “不瞒经略相公,若是旁人,小人还真不敢伸这个手。可经略相公是自家人,收了也就收了,哈哈。”看样子,这厮似乎是徐绍府里的管事,一张嘴倒是能说会道。

    徐卫那杯茶还没喝几口,徐绍就出来。他甚至连那身紫色的公服都没来得及换,快步从内堂转出后,望定徐卫,笑道:“子昂一路劳顿,怎不在馆驿歇息?”

    “侄儿见过叔父。”徐卫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要行大礼。

    徐绍赶紧一把捞住他,责怪道:“你如今是一方帅守,又不是当娃娃,何必行此大礼?”

    “再大也还是徐家的子侄。”徐卫笑道。

    徐绍看起来很是高兴,将侄儿上上下下打量,不由得叹道:“真是难为你在前头苦心经营。罢罢罢,你先去后头拜过你三婶再来说话,她可时常念叨你。”

    徐卫依言入后堂,拜了婶娘。一句“父母皆故,叔父便为父,婶娘即是娘”,听得徐绍的老妻眼泪都快下来了,直说“我的儿,难得你有这份心。戎马倥偬之际,多来看看你叔父婶娘才好。”

    徐卫满口应下,出了门,那府中管事直接将他请到了书房。

    “坐下说。”徐绍并没有坐在文案之后,而是在客座等候。徐卫谢过之后方才落座,那管事自掩上房门,远离不提。

    “你此番出兵,在华州击败金贼,斩获甚众,行在很是满意。”徐绍说道。

    提起这事,徐卫就有些懊恼,叹道:“不敢相瞒叔父,在华州其实和金军拼个两败俱伤。最后虽然胜了,但损失也极重。本来欲图鄜州,不料无功而返,这还是侄儿轻敌了。”

    “你能这么想,殊为不易。但也不必过于执着,你以劣势的兵力击败金军精锐,已经是大功一件。叔父给镇江行在的上奏,官家御笔亲批,说你这一仗打得好。嘉奖你的诏书几天以前就到了,等诸路帅守到齐,叔父再公开宣布。”徐绍宽慰道。

    对于什么嘉奖,徐卫其实不太上心。他已经作到三品,再往上,也就是大宋武臣们梦寐以求,视为至高荣耀的“建节”。但节度使到了宋朝,只不过是一个荣衔,他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过,他现在手里已经有七八万兵马,防区几乎囊括整个陕西南部。再想进一步,除非徐绍把陕西宣抚处置使的位置让给他来坐。

    不过徐绍提起这个,他倒想起一件事情来:“叔父,对阵亡将领的抚恤追赠……”

    徐绍听了这话,看着侄儿直咂嘴:“啧,我就说,徐家子弟天生都是带兵的料。无时无刻,心里都装着将士,好。这事上头也批复了,马泰追赠同州观察使,并赐葬银,其父母、发妻、子女,各得抚恤一份。马泰是儿子吧?这孩子将来成*人,若愿从军,可隶其父生前所部,按他父亲的级别,可直荫正八品武职。这当然都是按朝廷的制度办理,如果他家里确有什么特殊情况,那就再作计较。”

    徐卫听完,点头道:“这些想来可以保障他的家人了。”

    又说一阵,徐绍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子昂,你可知此次召集你们到秦州来,所为何事?”

    看到徐卫摇头之后,他继续道:“你在陕西数年,叔父问问你,之前西军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齐心协力,同心同德。”徐卫回答道。

    “不错西军背着百年强兵之名,自然是靠打出来的。但骄兵悍将,桀骜不驯,再加上朝廷有意牵制。铸就了西军之间互不统属,互相制衡的局面。从前和党项人打仗,这些短处还暴露得不算充分。但女真崛起,十数年间席卷天下,其攻势之猛烈前所未见。便如西军,也在金军面前栽了跟头。经略陕西,治军为先,而治军之要领,首重统一指挥。这一点,就是叔父现在要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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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第四百三十六章

    “这是势在必行的,西军若不团结,谈何驱逐北夷?”徐卫点头道。尽管这一段时期,他先后统率的永兴军帅司和秦凤帅司都是和女真人单独作战,且从来败绩,但紫金虎并不认为仅仅靠他就能将女真人赶出去。

    徐绍闻言,直视着侄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子昂,此事,你可得全力支持叔父啊。”

    徐卫一听这话,心里没来由得一跳。这是怎么说的?你是陕西宣抚处置司使,军政一把手,于公,你是我的直属上司,于私,你又是我叔父,不管按什么道理来说,我都应该遵从你的节制。怎地多此一举地说这么一句?

    一念至此,作震惊状:“三叔何此出言?这……”

    徐绍哈哈一笑,挥手道:“三叔玩笑罢了,不必当真。这里没有外人,叔父就给你直说了。到陕西以前,我就在考虑如何统一西军的指挥。首先,西军各自为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区区陕西一地,就设有六个经略安抚司,此六司之间,互不统属。朝廷本意,是想互相牵制,避免一些麻烦。但如此一来,也就造成了军令不畅,互相推诿的局面。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撤销六路帅司”

    这个倒不难,陕西原本有五路,后增设陕华一路,共计六路。如今,鄜延陕华两路已经被金军占领了,永兴军这一路,也有部分地区沦陷,整合起来肯定比当初的六路来得容易一些。只是,把帅司撤销,你总得有机构来统管军队吧?按这么看来,三叔应该是想合并。

    徐卫刚这么想着,就听徐绍道:“我的意思,以陕西目前的情况,宣抚处置司以下,有两到三个统军司就可以了。就此事,我已经上奏镇江行在,并得到批准。重新划分陕西境内我军控制之地区为三个招讨司。即陕西北路,陕西南路,陕西西路。陕北路由原环庆泾原两路合并。陕南路由原秦凤路及耀、坊、宁、邠四州外加京兆一府组成。陕西西路则维持熙河路原有防区不变。”

    徐卫虽然猜到三叔的想法是把目前陕西宋军控制的地区重新加以整合,但没料到居然是撤销经略安抚司,重新划分三个招讨司。招讨司他并不陌生,因为他从前就干过招讨副使。招讨这一差遣,权力非常大,遇事若不及上报,可以临机专断,先斩后奏。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招讨使节制辖区内所有文武官员,正经的封疆大吏

    但这好像跟统一指挥的宗旨相违背吧?招讨使什么事都可以自己作主,那还要你宣抚处置使作甚?陕西的事三个招讨使就干完了,不就等于把宣抚处置使架空了么?而且这样一来,更容易造成拥兵自重,跋扈不法的局面镇江行在那伙人都让江南的暖风吹晕了?能答应这种事?难道三叔另有安排?

    “当然,陕西这三个招讨使,和原差遣相比,只取其表。所谓招讨,乃承天子意以讨不法不臣,对女真人来说,是一个威慑。不过招讨使只管军,除自身所领府州外,不干预政事。无便宜行事之权,一切听凭宣抚处置司裁夺。老九,你以为如何?”

    “如此一来,机构精简,有利于军令畅通。相对而言,集中了兵权,有利于临敌时迅速作出反应。确系可行之策”徐卫回答道。这事对他来说,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因为他早就管着秦凤一路以及永兴军路部分地区,只不过换个名称而已。尽管徐绍并没有明说,但陕西南路招讨使,舍徐卫其谁?

    “嗯,三个招讨司,陕北主守,陕南主攻,陕西西路则作为后备。我估计,你这一仗打下来,女真人得老实一段时间。正好,借此机会,整顿西军。同时,借四川天府之国,储备粮饷。或两三年,或三五年,待陕西政通人和,西军兵强马壮之时,大举反攻,逐北夷出陕西进而剑指两河诚若如此,恢复故土可待不世之功业可望矣”徐绍信心十足,目光炯炯,显示出超人的雄心

    徐卫起身抱拳:“侄儿愿倾全力襄助叔父”

    “好老九徐家这些子侄辈中,你年纪最小,但叔父对你寄予厚……嗨以你紫金虎今时今日的威望和战功,已经让作叔父的引以为傲了唉,倒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没法和你比啊。”徐绍笑道。

    “三叔过谦了,六哥在叔父左右公干,自是受益良多。五哥屯兵陕州定戎,日前侄儿兵出关中平原时,还得五哥相助。两位哥哥一文一武,俱是人中英杰。”徐卫亦笑。

    徐绍摆摆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言语。停了片刻,又说道:“除撤销帅司,设招讨司外,整顿西军还涉及一项,便是设立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从前,部队都归六个帅司节制,陕西宣抚司虽说统管军政,但真事到临头时,往往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反受诸路帅守掣肘。当然,这里面也有历史渊源,陕西本地官员对东京派员向来抵触。为了根除这一顽疾,设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是相当必要的。子昂以为呢?”

    这才是重点

    设直属部队,也就是说,宣抚处置使自己手里要有兵。这样一来,对内对外都是一个威慑。看来三叔还真要“玩转”陕西不过,现在西军都在大哥,自己,以及熙河王倚王大帅手里,三叔自己要统兵,从何而来?还不是从我们三人手里分?我倒是没意见,本来就分了四哥三个军守卫秦凤,大不了这三个军三叔拿去便是。可大哥和熙河王大帅那里就不好说了。分他们的兵,人能愿意么?

    别看大哥同样是三叔的侄子,但说句不能摆在台面上的话,自己这一房跟三叔还算比较亲近的。大哥一直跟着大伯在陕西,和两位叔父来往本就少,若不是遇到东京勤王,只怕十来年不见一面也是正常的。而且大哥从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都是一个纯粹的“旧式”西军将领,他们往往把部队看得比地盘还重要。自己是他的亲堂弟,当初他到陕华来替自己守守地盘,以及参加定戎大战,折损了不少。可是,撤走的时候,他可是从自己在定戎训练的乡兵中补充了个够本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定戎大战爆发之时,自己还没有赶去增援之前,据说,危难之时,泾原军有抛弃友军撤退的迹象。这事自己从来没提,也没往当时的宣抚司捅。但通过这些,不难看出,即便是三叔,恐怕也……

    “子昂?子昂?”徐绍的连声呼唤,将徐卫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怎么?你认为此举不妥么?”

    “自然不是,此事确实也有必要,侄儿全力支持。”徐卫正色回答道。

    “好此事待你大哥和熙河王倚到了之后,再细作商量。”徐绍说到这里,站起身来。“这一切若顺利施行,西军面貌必焕然一新到时,何惧女真北夷?”

    正说着,忽听一个声音在外响起:“九弟九弟”

    徐卫寻声望去,却见是徐六回来了。遂起身上前迎道:“六哥。”

    徐良大步上前,一把搂住堂弟肩膀,欣喜道:“华州一战,惊天动地呐为兄听说,金人有支号称精锐中的精锐,叫甚么‘铁浮屠’的,在你手下全军覆没了不得紫金虎真不是白叫的”

    “惭愧惭愧,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惨胜如败啊。”徐卫摇头道。

    “哎,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一举荡平关中平原,谁不叫声好?从军卫国,难免有马革裹尸的一天,那是职责所在,你要节哀。为兄本来是打算亲自到前线慰问,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对了,你见过四哥没有?”徐良显得异常地亲切,就好像面前站着的,是他从小玩到大的亲弟弟一般。

    徐卫似乎也不太习惯,淡淡道:“进城后,安排馆驿,然后去宣抚处置司报到,再后便来拜望三叔三婶,还没来得及。”

    “长兄如父,二伯不在了,你事兄嫂要更加尊重才是。爹,对吧?”徐良笑道。

    “正应如此,罢了,老九,本想留你吃饭。但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看望你四哥四嫂,就不留你了。”徐绍道。

    徐卫听罢,即向叔父堂兄拜辞告别。徐绍命徐六相送,后者一直将徐卫送上马乃止,直到徐卫的身影消失在街头,他才折身返回府中。

    “爹,老九是什么态度?”一踏进书房,徐良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徐绍频频点头:“老九倒是懂事,明确表态全力支持。”

    “那是,若不是父亲大人提携,九弟也没有今日,他理所当然要全力支持。”徐良笑道。

    听了这话,徐绍却严肃起来:“那倒不然,想老九这些年,一直马不停蹄地转战各地,他有今天,说实话我这作叔父的没帮到多少。一是因为官家刻意栽培,二是因为他自己的本事。你不要把什么事都看成理所当然,记住,你这个堂弟不是泛泛之辈,将来,你两兄弟务必要保持一致明白吗?”

    徐良闻言一怔,似乎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这些,但还是应道:“记住了。”

    另一头,徐卫又去看望了兄嫂。多时不见,徐胜和徐王氏见自己兄弟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得知他打了胜仗,都替他高兴,又因马泰阵亡,不免几分感伤。当夜,徐胜说什么也要留弟弟在家吃饭留宿,徐卫自然也不推辞。

    两兄酒酣耳热之际,徐胜不止一次地提及,三叔很是照顾,老六也时常到家来走动。便连这处宅第,也是徐良亲自安排的,隔三差五常遣人送东送西,叫人好生感动。徐卫只是听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次日并无他事,只不过徐卫正式的差遣乃是秦凤帅,免不了和徐胜一道,巡视军营,看望将士。

    到了第三日,乃是宣抚处置司召集的最后期限。徐卫刚吃过早饭,姚平仲就来了。那厮整得很客气,说是来拜会徐经略。徐卫却知道,他早早晚晚,是要接熙河帅位的,再加上本来也没有托大的习惯,和他胡吹海侃了一阵。又着重说了一下华州战事,互相交流切磋许久,姚希晏这才告辞离开。

    他仁义,徐卫也仁义,亲自送他出门。徐卫因为级别到了的关系,不可能和普通官员一样住厢房,他在馆驿住的是独立院落,门口有亲兵把守。就是姚平仲要来看他,也还要卫兵先通传才行。

    可徐卫才送完姚平仲回到房中,就听见外头有人脚步声,而后敲门声响起,一个声音在外道:“徐经略在么?”

    徐卫心说,这谁啊?士兵没通传怎么就进来了?到我门口,也不晓得自报家门。遂上前打开门一看,你道是谁?他堂侄,徐严。徐严倒不打紧,徐卫定睛一看,徐大就立在儿子身后。

    “大哥”徐卫惊喜地唤道。

    “哈哈九弟想煞为兄了”徐原跨进门来就是一个熊抱。而后用力地拍打着堂弟的肩膀。“还是你行这厮,差点没打捅到娄宿心窝子里去叫哥哥好生神往哈哈”

    徐原一点没变,那嗓门大得跟打雷似的。

    徐卫摆摆手:“小事小事,来来来,兄长里面请。徐严,来来来,进来说话。”

    徐严跟进来后,作势欲给徐卫磕头,嘴里叫着:“侄儿给叔父问安了。”这头是往下低了,可腿怎么也不弯,就等九叔一句“免了”之后,立即弹直了。

    徐大徐九两兄弟坐定,徐严陪着末座。徐原取下幞头,往桌上一扔,问道:“九弟啊,你这一回来龙去脉,给为兄说说?听说甚么‘铁浮屠’让你干得一骑不剩?哎,那‘铁浮屠’跟党项人‘铁鹞子’有区别么?”

    徐卫刚跟姚平仲说完,不想翻老黄历,岔开话题道:“这有的是时间讲,大哥,去过三叔府上了?”

    提起这个,徐原脸色微变,他来没说什么。徐严就从一旁插话道:“九叔,侄儿多嘴问一句,九叔到叔祖府上之时,宣抚相公可说了什么?”

    徐卫心里猜到**分,但揣着明白装糊涂,皱眉道:“什么说什么?咋回事?”

    “嘿嘿,九叔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关于整顿那一档事。”徐严笑道。

    徐卫见徐原神情之中有几分不悦,哦了一声:“这事啊,宣抚相公倒是提过。说是打算撤销经略安抚司,设立招讨司。其中,泾原环庆两路,合并为陕西北路招讨司。这招讨使人选,虽未言明,但除了大哥,还有旁人么?”

    徐严又插话:“陕西南路,除了九叔,还有谁敢挑这个担子?”

    徐卫看他一眼,轻笑一声,没作回应。此时,徐大道:“九弟,这事都好说,还有另外一条。”

    “哥哥可是说,要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一事?”徐卫问道。

    “就是这事三叔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说他自己手里要有兵我就不明白了,这部队在我们弟兄手里他还担心什么?他是我俩亲亲的叔父,我们还能不向着他吗?搞这些有甚用?我泾原一路此前折了不少兵马,现在又接手环庆那个烂摊子,我上哪儿分兵给他?”徐原忿忿不平。

    徐卫刚要说话,徐大又道:“老六也是就跟那儿敲边鼓,打起板”

    徐卫心里一惊,立即问道:“大哥,你跟三叔怎么表的态?”

    徐原还没说,徐严又一次插话:“九叔,你怎么表的态?”

    徐卫终于火了这厮怎么这德性?我跟你爹说话,你老插什么嘴?你是你爹发言人啊?自以为是一个娘生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但看到徐大面子,徐卫也没直接训斥他,而是说道:“对了,徐成此番也随我来了秦州,就在馆驿里。你们兄弟多时不见,去看看他吧,让军士带你去。”

    徐严显然是个不知趣的人,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道:“也不急于一时。九叔,这回咱们可得……”

    徐原估计是发觉了堂弟有些恼火,立马训斥儿子道:“你懂不懂规矩?我和你九叔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么?你兄弟既来了秦州,你如何不去见?去去去少聒噪”

    徐严吃这一顿训,这才起身行了个礼,出门而去。他一走,徐原陪了个笑:“九弟,莫跟晚辈一般见识,这厮打小在军营里长大,没个体统,见笑了。”

    徐卫说声无妨,又问起他如何表的态。

    徐原先没回答,而是诉起苦来:“唉,环庆那摊事着实棘手得紧。全是他娘的曲端旧部,个顶个的花花肠子搞得我是焦头烂额这种时候,三叔要来抽兵,这不是让我为难么?不过有啥法?在公,他是宣抚处置使,在私,又是我叔父。我也不能当面回绝了他,只说是情况实在复杂,请宣抚相公体谅。”

    “那三叔是怎么说的?”徐卫又问道。

    “三叔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只说是让我先去馆驿歇息,事情等到正式商议的时候再说。”徐原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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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大刀阔斧

    第四百三十七章大刀阔斧

    徐卫不禁有些郁闷,大哥也真是的,你怎么连这话的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因为我俩是三叔的侄子,所以事先跟咱们俩通通气。真把事情弄到宣抚处置司去说,还有跟你商量的余地么?不要忘了,你我两个和宣抚相公虽说是叔侄,但居家才是亲戚,遇事那就是上下级他是军政一把手,用得着跟你商量?直接下死命令,你能怎么办?

    徐原见堂弟不说话,又问道:“九弟啊,你到底是怎么表的态?”

    “哦,我原本分了三个军给四哥驻守秦凤,等于早就交兵了,到时划归宣抚处置司节制便是。”徐卫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劝劝这家中老大。

    “唉,还是你底子厚啊。三个军,快两万人马,眼睛都不眨一下,哥哥没法跟你比。”徐原叹道。

    徐卫不知道说什么好。泾原经略安抚司本来就是陕西诸路中兵强马壮的一路,更何况现在接手了环庆的兵马,我保守估计,你手里至少有六万兵力。而且,泾原环庆两路,都是沟沟坎坎,军寨堡垒一个挨一个,易守难攻,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就可以图存。而且宣抚处置司重新划分陕西以后,你陕北是主守,我陕南才是主攻,你跟我哭穷?

    “大哥,既然环庆的部队你使着不顺手,那何不将曲端的旧部交给宣抚处置司节制?”徐卫旁敲侧击地建议道。

    “那怎么行?”徐原一下子就急了。“把环庆的部队交上去,我拿什么守环庆?下回金军再延着洛水来攻,我不能拿脑袋去撞女真人吧?”

    “既然环庆兵要守土,那泾原兵呢?”徐卫看来是成心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徐原拉长着脸,沉声道:“泾原兵自然更不能动哎,我说九弟,你怎么……”后头的话他自己可能也觉着不太合适,所以没说出来。

    徐卫倒也不在意,劝道:“哥哥,说句不该说的话,三叔到陕西主持军政,对你我弟兄本来就是好事一件。区区些许兵马算个甚?三叔他想手里有兵,心里才踏实,咱们就分些给他,反正又不是让你交兵权。”

    徐原牙疼似的咂巴着嘴:“道理为兄也懂,只是,情况实在是复杂,我没兵。”

    “大哥,你怎么就不明白?三叔提前跟我们通气,就因为我俩是自家人。我们如果不支持他,旁人怎么看?而且他首先是陕西军政长官,然后才是你我的叔父。如果大哥执意如此,你认为三叔会把这事当温开水喝下去?”徐卫把话挑明了。

    徐原从他话里听出些意思,正色道:“怎地?难不成三叔还要处置我是怎样?”

    “那或许不至于,大哥,我且问你,现在如今环庆那一摊子事是你主持么?”徐卫没来由地问道。

    “刚把金贼击退,还没工夫去管。环庆的日常事务都是刘光世在主持,怎么?”徐原反问道。

    “刘光世现在挂的是环庆副帅,大哥若执意不支持,宣抚处置司下令你退回泾原,环庆事务由刘光世接手,你怎么办?”徐卫道。

    “他?刘光世?他算得老几?连败之将,他有什么资格主持环庆?”徐原冷笑道。

    “有没有资格不打紧,他爹刘延庆如今被启用了。我听说镇江行在那边,主持御营司军事的就是姚古,刘延庆,还有折可求等人。大哥难道没发现姚平仲刘光世两个都被委以重任么?说句难听的,陕西不是离了你我就不转的。”徐卫说道。

    徐原不说话了。在他看来,于公于私,这件事只要他不点头,谁也拿他没办法。但听堂弟这么一说,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还有,大哥,原环庆帅王似,当初是为了安抚曲端,才被法办。到现在还没有个结论,万一把他也启用了怎么办?”徐卫见堂兄迟疑,遂打铁趁热。

    徐原深吸一口气,显得有些急躁。一双手不住地在膝盖上来回搓着。

    “我的哥哥哎,你还在犹豫什么?三叔主持陕西军政,对你我大有好处你要跟他对着干,值当么?他要是直接下令,你能怎么样?你敢公开反对么?提前通气已经是抬举了,三叔对你说此事等正式商议的时候再说,其实到时候会跟你商量么?直接下命令”徐卫发出最后一击。

    徐原坐不住了,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我把三叔给得罪了?那,那现在……”

    “趁事情还没有公开,再去见三叔一面,把话说开了。他到底是咱们叔父,不会怎样的。”徐卫道。

    徐原有些为难:“为兄当时大倒苦水,现在又回去说有兵可交,这怎么好?要不,你替我走一趟?”

    “我也不合适,到时人家说你徐九还真管得宽,都管到泾原去了?这不是惹人议论吗?”徐卫可不愿出这个头。他现在风头本来就旺,要是在这些事上也去上窜下跳,没有好处。

    “实在不行,让徐严去”徐原道。

    徐严?他那德性,油嘴滑舌,奸巧卖乖,反而坏事。徐卫略一思索,一拍桌子:“有了,让徐成去。他不是还没拜望过叔祖么?就趁这个机会去,顺便再事情说说。你放心,就算三叔不提,六哥也会说。”

    徐原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转念一想:“不对啊,徐成是你的部将啊。”

    “哥哥当我此番为何带他来?还不是想着哥哥你接手环庆后须有得力干将,我这才把儿子给你送回来了。他可是我帅司一员干将,同统制的级别,大哥可莫把他再当浪荡子了。”徐卫笑道。

    徐原着实感动了一把,拍着弟弟肩膀道:“老九,多的为兄不说了我欠你这份情”他欠徐卫的情可不止这一码。当初徐严领头带着兵去环庆的时候,如果不是徐卫派人活动,撬曲端墙角,把康随拉拢过来,事情能这么顺利?

    九月三十,陕西宣抚处置使徐绍,召集诸路帅守于宣抚处置司商讨军事。徐原、徐洪、徐胜、徐卫、王倚、姚平仲、刘光世等大将悉数出席,西军高级将领云集一堂。

    徐卫刻意去得晚一些,他到宣抚处置司门前下马的时候,居然碰到一个熟人。曲端

    对于这个老上级,徐卫没什么好感,只是场面上大家还是要过得去。遂点了个头,也没说什么,曲端脸上没丝毫表情,匆匆抱个拳,便算是还礼了。

    他被罢去帅位,削去兵权后,一直被安置在秦州城,没有正式结论。却不知为何,今天议事将他也召来了。

    徐卫踏进议事堂的时候,只见里面一片人影,还没来得及分辨谁是谁,就听一片呼声。这个叫“徐大帅”,那个唤“徐经略”,纷纷起身跟他打招呼。徐卫作个四方揖,唱个大肥诺,客气地应酬着。

    等坐定下来仔细一看,除了熙河帅王倚以外,其他的居然都有些来往。其中徐原、徐胜、徐洪三个都是他的兄长。只是可惜了徐良是文阶,要不然徐家五兄弟齐集陕西,凑个“徐门五虎将”也算是件美谈。

    “徐大帅,这两年数你打得最凶听你的捷报,都快让咱耳朵听出茧子来了。”刘光世哈哈大笑道。他起个头,旁边的将帅们都跟着起哄。

    徐卫摆摆手:“微末之功,不足挂齿,不过奉命行事罢了。谁叫咱跟女真人脸贴脸?挨得近,我不打他,他就得打我,没办法的事。”

    “谦虚了不是?我看呐,现如今这西军里,也只有你敢跟金军正面对决。”有人说道。

    徐卫盯他一眼,笑道:“兄弟我可不是苦不堪言呐,光我在前头顶着不行,往后,咱们还得同心戮力,光我一个人唱,这戏也不好看,再说我也唱不下去啊。”

    在座的人,来自陕西各处,表面上虽都是同袍同僚,大家嘻嘻哈哈,但心里都有一个打米碗。知道徐九是徐宣抚的侄儿,他说这恐怕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吧?从今往后?要同心戮力?嘿嘿,这话还真值得细细品味才是。

    正说着,一人从堂后出来。年约而立,身长七尺有余,站那儿一戳,气宇轩昂说的就是这种人。面皮白净,蓄两撇短须,顾盼之间,神采奕奕,正是徐良。徐六原本有个差遣,唤作陕西抚谕使,但那是临时性。其父正式走马上任后,他的新差遣是宣抚处置司参议官。这陕西上到宣抚司,下到帅司,都有参议参谋等佐官。名字虽一样,级别和待遇却是天差地。宣抚司一级的参议官,那是跟提点刑狱和知州平级的。

    在座的,好些人不认识他,只是看他长相颇似徐宣抚,猜测着可能也是徐家子侄。却见徐良作个揖,朗声道:“下官徐良,充任宣抚处置司参议。奉宣抚相公之命,前来查点与会同僚。”语毕,环视全场,见各路将帅都到齐,方才转身入内。

    众将官都知道,徐宣抚怕是马上就出来了。于是都正襟危坐,不再聒噪。果然,不多时,一身紫色公服,束金带,佩鱼袋,头顶幞头的徐绍稳步而出。

    他一现身,堂下十数位西军高级将领全都起立,抱拳行礼。徐绍径直到帅案后坐定,先扫视全场一周后,挥手道:“坐吧。”到底是在陕西干过武职的人,这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威仪,全然不似从前那些东京委派的文官。

    “本相承天子命,宣抚陕西,这还是头一次召集诸位将帅前来议事。在座的,有些是旧识,有些是新交。却也无妨,从今以后,都在陕西共事,但愿我等同心同德,外御北夷,内安黎庶。”徐绍朗声道。

    当时,那众将帅都称善。每位宣抚上任,这一番表述总是免不了的。

    “闲话不多说了。”徐绍很快转入了正题。“此番召集诸位前来,乃是为了一件大事。”

    这话挺唬人,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等候着下文。当然,徐家几兄弟早就心里有数了。

    “自金人南寇,又特别是犯我陕西以来,西军暴露出来的问题非常严重。先后丢失了鄜延,陕华等大片地区,损失折将无算。若不加以整顿,谈何御敌?再则,镇江行在,以及官家都非常重视此事,一再严令本相,务求改变局面。”徐绍语至此处,故意顿了顿,见全场将帅都用心倾听。

    这才继续道:“西军最大之顽疾,莫过于各自为战,互相推诿。个别帅守飞扬跋扈,无视宣抚制置等司。究其根源,乃是因为六路帅司互不统属,遇战事难以灵活调动。有鉴于此,本相上奏镇江行在,得官家御准,即日起,撤销诸经略安抚司”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这经略安抚司,可存在了几十上百年呐从经略司,到安抚司,再到两者合为一体,这是几十年下来形成的最适合陕西的模式。现在徐宣抚一句话,说撤就撤了,那是不是说,我们这些作帅守的,也不用干了?

    纵有人满腹疑问,也有人想出面质疑,但一想到徐绍一来是在东京作过枢密使的,二来现在西军当中,数他两个侄子实力最为强大。掂量掂量,还是忍了。

    “今后,陕西除金人占据之地外,划分为三个招讨司。泾原环庆两路,合为陕西北路招讨司,秦凤一路以及永兴军部分地区,合为陕西南路。以熙河路原有防区改陕西西路。此三司职权,稍后自有公函发下。现在,宣布任命”

    不自觉间,所有人都把腰板挺直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动作哪一任宣抚使也不敢这么干呐。徐绍不但干了,而且压根没打算和谁商量,把咱们叫来直接就宣布任命

    “徐原”徐绍一声喝。

    徐原霍然起身,挎刀大步而前,虎吼道:“卑职在”

    “委你为陕西北路招讨使,兼知渭州,防区内正军,乡兵,番兵,弓箭手,忠义巡社等各色部队,悉听节制”徐绍捧出一道委任状。徐原上得前去,双手接过。就这么一张纸,原来的泾原环庆两路兵权到手

    “王倚”徐绍又唤。

    熙河帅王倚,可以说是西军诸路帅守中最为低调的一位。没什么显赫的战功,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安安稳稳作自己的熙河路经略安抚使。但为了和夏国争夺河湟地区,熙河一路当初是连年征战,因此熙河军兵强马壮,尤其值得称道的是熙河番兵,勇猛异常,悍不畏死金军入侵陕西,熙河一路因为山高路远,一直没它什么事。倒叫人有些淡忘了。

    王倚约有五十年纪,若不是那身官袍披着,你很难想象这是位统率数万精兵的大帅,简直就象是个普通的长者。

    “委你为陕西西路招讨使,兼知熙州,节制辖区内所有部队。”徐绍道。王倚令命接过委任状。

    “徐卫”徐绍又拿起一道状纸来。

    徐卫不急不徐,上得前去,只听徐宣抚道:“委你为陕西南路招讨使,除统率兵马外,定戎陕州亦并入你司。兼知京兆府,戎马之余,勿忘劝课农桑,司仪行政。”

    “遵命”徐卫大声应道,双手接了委任状。

    进行到这里,好些人心里都活动了。原来也不过如此嘛,好像除了把环庆曲端撸了之外,其他的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就是换了个招牌而已。徐原倒白白捡个便宜,环庆一路又归他管。王倚没变化,至于徐卫,人家本来就是秦凤帅,原来永兴军路那块地盘也是人家拼死守下来的。新瓶装的却是旧酒,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改革呢。

    “此外,诸司设副使两员,随军转运使一员,参议一员,走马承受公事一员,主管机宜一员,书写文字一员,干办公事四员,文官准备差遣四员,武官准备差使四员。其中,副使一员,随军转运使,走马承受公事由宣抚处置司派出。职权稍后亦有公函知晓。”

    招讨司这领导班子搭得可真够大的。算上招讨使,再除开各级统兵官,招讨司这一级机构里,就有二十名文武官员,当然,有些差遣是可以由统兵官兼任的。

    但下面这些将帅关心的不是班子搭得有多大,关键是几个要紧的职务是由宣抚处置司派出副使不用说,招讨使以下,数他最大,估计是有监督之权。随军转运使,顾名思议,转运使管的是钱粮,也就是说,从今以后,钱粮这一块是由宣抚处置司派出官员直接管理。其目的,恐怕是为了杜绝虚开兵额,冒领粮饷,或者虚报军功,冒领封赏。

    走马承受是个正八品的小官,但官小权大。他纯粹是为了监视而监视,虽然是八品,但他可以直接越级上报,甚至越到皇帝这一级。无事一年详细报一次,有事随时上报。从前走马承受干预将帅指挥,横行不法之事时常有闻。以至于后来西军诸路里,有一段时期根本不设此职。现在徐宣抚把它弄回来,难道是为了掣肘我们这些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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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章吃酒

    第四百三十八章吃酒

    “招讨使有统兵之职,得宣抚处置司令,亦有发兵之权。临阵指挥,单凭招讨使专断,其他任何官员不得干预指挥。”正当众将担心时,徐绍这句话总算打消了一些疑虑。

    这下日子可不好过了,钱粮是宣抚处置司派出的“随军转运使”管,还要派出一名招讨副使从旁牵制,还有一个走马承受公事如影随形般盯着。再想搞什么动作,可就没以前那么便当了。只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到底怎么执行还得两说呢。

    之后,徐绍又命徐良宣布了派驻各招讨司官员和其他将领的任命。派到陕南招讨司的“随军转运使”一看就知道是徐绍精心安排的,他选择的人是原转运判官张彬张彬就是当初徐卫和曲端闹矛盾,宣抚、提刑、转运三司派员下来查问时的其中一员。他对徐卫印象很深,后来的一些因公交往中,对徐卫评价也颇高。他来和徐卫共事,自然是最好不过。除此之外,徐卫麾下的将领变动不大。

    倒是徐原统率的陕北招讨司因为接手了环庆这一块,人事变动很多。先前安插到环庆的刘光世给徐原作副手。刘锜、李彦仙等人,都被徐绍委以各级统兵官之职。

    陕西西路的姚平仲扶摇直上,也作了招讨副使。他和刘光世两人的安排,估计多多少少和他们的老爹在朝中被重新启用有关。否则,凭这两个人的战功恐怕很难作到二把手。

    徐卫注意到一点,三个招讨司里面,除了宣抚处置司派出的官员以外,其他的文武官员相当一部分得到了提拔。这一点其实也很好理解,三叔是在收拢人心。

    宣布完一长串的任命之后,徐绍又传达了镇江行在对于陕西将帅们的嘉奖。因为改经略安抚司为招讨司,规格升高的缘故,将帅们的行情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徐原和王倚,原本已经建节,是节度使。此番,两人各加一镇,俱为两镇节度使。官家并赐二十五两重的御仙花金带,非常荣耀。

    让人意外的是,徐卫的封赏,居然只是一个勋号叫作“上护军”在宋代,一个官员通常有多的头衔。大体说来分为四种,阶官、差遣、爵位、勋号。拿徐卫来说,他从前的阶官是左威卫上将军,从三品;差遣是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爵位是开国侯;但是他一直没有勋号。

    勋号简单来说,就是荣誉称号。最开始只是封给作战有功的将士,后来才渐渐普及到所有官员身上。但勋官不仅仅是听着好听,它有自身的品级,因此是对阶官的一个补充。上护军,为正三品,也就是说徐卫升了半级。

    这未免让人有些意外,早在前两年徐卫出兵河东之时,赵桓就曾经表过态,只要能镇住河东的局面,就允诺他建节。如今,徐卫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不光是他的部下,就连西军其他将帅都估计,徐九恐怕要成为大宋最年轻的节度使了。几天前,徐绍告诉他嘉奖诏书已经下了,等军事会议召开的时候就公布。

    当时,徐卫自己都认为,十有**是建节。现在,他也有些意外。尽管比起实实在在的兵权和地盘来说,他并不在意这些虚名,但有总比没有好。一个“上护军”,正三品,自然无法和节度使相提并论。

    其实,建节在宋代之所以被视为武臣的至高荣耀。除了节度使的待遇非常优厚以外,让武臣们望穿秋心的原因还在于,节度使不是说你有战功就可以当的,资历还得够。说白了,你得把年限熬上去,徐卫踏入仕途不过五六年时间,换作其他人,五六年能混上个七品武职就相当不错了。紫金虎却从八品一直窜到三品大员,速度实在太快。所以,有可能是上头故意压一压。

    “怎么回事?还不建节?”徐原都有些替堂弟抱不平了,低声问道。徐卫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此时,徐绍在上头又公开了关于此番改革的进程。并且在宣抚处置司专门挑出得力官员负责此事,由他亲自挑头,务必在今年之内有个大体的眉目出来。这事陕西南路和西路都容易,但陕西北路因为环庆那个摊子太复杂,恐怕有些难度。

    会议一直进行到中午方才暂时告一段落,徐绍命将帅们先去用饭歇息,下午接着议。各地的将领们平常没什么来往,现在也不会太过亲近。遂各人领着各人的部将外出用餐。馆驿是专供过往官员食宿歇息之地,伙食自然不会差,但众人还是都选择在秦州城里寻酒楼馆子。

    一散会,徐原就跟徐卫打招呼,邀他同去吃午饭。徐卫却婉言拒绝,要是咱们兄弟俩聚餐,那是不是得叫上四哥?四哥都叫了,五哥是不是也得请?你徐家四兄弟在这种微妙的时刻抛头露面相聚,影响不太好吧?

    徐原倒也不坚持,领着徐严等将自去。徐卫正打算出宣抚处置司,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徐招讨留步。”

    回头看去,笑道:“徐参议有何见教?”

    “岂敢岂敢,招讨相公面前,怎当得起见教二字?讨教罢了。”徐良亦笑。

    “别,六哥有事直说。”徐卫给徐成使了个眼色,后者冲徐良一礼,先行一步。

    徐良待他走后,随口问道:“依你看,将帅们对宣抚处置司的改革有何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惟命是从而已。”徐卫回答道。

    “但愿如此吧。”徐良点头道,随即话锋一转“对了,九弟,你是不是劝过大哥?”

    “劝?我能劝大哥什么?”徐卫故作不解地问道。

    徐良盯着他半晌,笑道:“装大哥先前对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一事不太上心,但当天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我想来想去,除了你,还能有谁?”

    “六哥也太抬举小弟了,大哥是何等人?会听我劝?不过,此前大哥确实跟我见过面,问我是什么态度,我就回答说早已经分了三军守秦凤,到时划归宣抚处置司直属才是。大哥也就没再问旁的了。”徐卫回答道。

    徐良思索片刻,好像也说得过去。徐原见最小的堂弟都交兵了,他自己也觉得再拧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态度转变。倒幸好他派徐成来了一趟,否则,父亲大人为此事正生气呢。

    “哎,都到饭点了,走,你我弟兄去小酌几杯?”徐良热情地邀请。

    徐卫好像没什么兴致,遂道:“也不急在此时,等事情忙完了,自然要跟兄长痛饮一番再走。”

    “那可说定了这顿酒且记着,你若是不喝,休想回长安,哈哈”徐良大笑。语毕,冲徐卫一礼,自行离去。徐卫正三品武职,高他一级,礼数还是要的。

    出宣抚司大门,徐成早领着士兵牵着马在外等候。徐卫跨上马背,朗声道:“走,寻个体面的馆子,好好整一顿”

    士卒皆面露喜色,他们就爱跟大帅外出公干。徐大帅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而且是大帅掏腰包,何乐而不为?

    “九叔,怎么会就升半级?上护军算个甚?节度使早就应该……”徐成看来也有些替叔父抱不平。

    徐卫不等他说完,挥手道:“这是上头的事,要给我也拒绝不了,不给我也强要不来,无所谓。”

    “只怕是将士们不服哇。似熙河王倚,这些年来根本就没动过兵刀,寸功未有,如今却作两镇节度使。叔父领兵镇关中,数度击败金贼,莫说是节度使,作个太尉又怎地?”徐成忿忿不平道。

    “上头不让我建节,总有考虑在,不必发牢骚。”徐卫说话着,队伍已经来到一座宾客如云的酒楼。站在大街上都能看到里头人来人往,呼朋唤友,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这里生意如此兴旺,搞不好进去得碰着同僚,反生事端。

    徐卫这么想着,又行一阵,寻了个没那么热闹的馆子进去。那店里的伙计一见他的穿戴,又带着卫兵,心知是军中的武官。忙打算上前殷勤招呼,却不料店主东抢先一步,亲自来迎,陪笑道:“官人里面请,几位?”

    “给我这些弟兄摆两桌,好酒好菜尽管上。你有清静点的地方没?”这些场面,自然不用徐卫开口,徐成已经说道。

    店主东忙不迭地点头道:“巧了,刚好剩一间,楼上请,楼上请伙计,前头带路。”

    徐卫徐成两叔侄在伙计引领上往楼上而去,此时,又一个伙计凑到店主东跟前,疑惑道:“今天是啥日子?怎么这许多军官?是不是女真人快打过来了?”

    店家正为今天来的全是大主顾而高兴,听了这句话,立时感觉触了霉头,啐道:“我呸你能说句好听的吗?小徐经略相公在前头挡着,女真人能打过来?去去去,趁没上菜,上楼递茶水去万不可怠慢了这些个带兵的,搞不给店给你砸了还不知道为啥。”

    另一头,徐卫徐成两个被带到一个颇为干净的雅间。也只能干净来形容,陕西这地方,是对夏前沿,几十年都在打仗,自然没法跟中原和江南相比。墙刷得白,地铺得平,桌椅板凳没缺胳膊少腿,不错了。

    “两位官人,本店的招牌便是川饭,二位想吃用些?”伙计一边抹着桌子,一边问道。

    “你们拿手的菜弄三两个来,九叔,喝点么?”徐成问道。见徐卫点点头,便接道“来壶好酒,浑些的好。”

    “好,二位稍候。”伙计应下,心里琢磨着,这该是个大官吧?从进来就没说过话,这架势,不是大员他也装不象啊。

    正给他二人倒茶时,却听那位大官发话了:“伙计,你们这里的厨子会整抹肉么?”

    “瞧官人说的,敢开川饭店,哪能不会作抹肉?本店的厨子是从成都府过来的。从前是给成都府的知府相公烧菜。”能当伙计的都有一些巧嘴,这厮也真敢吹。

    “行了行了,别吹了,是好是孬,端上来再说。”徐成挥手道。

    伙计走后,徐卫抿了口茶,正色道:“徐成,知道为什么这回带你到秦州来么?”

    “侄儿不知,请叔父示下。”徐成如实答道。

    “你来我麾下有些时日了,汗马功劳什么的,我也不必多说。有你这么个侄儿,我徐九脸上还是光彩的。”徐卫道。

    徐成哪能不知道这两年叔父的提携?而且身在西军战事最频繁的部队中,他着实学了不少东西。因此正色道:“侄儿铭记叔父提携教导。”

    “你爹如今作了陕北招讨使,接手了环庆,正是用人之际。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九叔的意思,你回陕北招讨司去。”徐卫道。

    徐成脸色一变,让我回去?我这不是干得好好的吗?一念至此,惊问道:“叔父,可是侄儿有什么过错?”

    徐卫摆摆手:“你想多了。你虽然比我还大点,但我总归是长辈,你若是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我自会直言。”

    徐成默然无语,坦白说,他还真不想回去和父兄共事。在九叔这里多好,倒不是因为官大官小,待遇高低,主要是没那么多烦心的事。用不着和谁勾心斗角,也用不着成天被人训。

    徐卫见他如此模样,抚慰道:“九叔知道你的心事,但天下父母都一样,没有不望子成材的。你如今已非从前那个浪荡子,到陕西招讨司后,好生带生,用心办事,你爹自会另眼看你。这事我已经提前和大哥打了招呼,他很是高兴。”

    徐成一听,知道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了。无奈地点点头:“既如此,侄儿遵命。”

    这两叔侄说了许久,才发觉酒菜怎地还不来?徐成心里不太痛快,遂大步抢出房去,往下喝道:“还作不作生意了?娘的,等你酒菜来,洒家得当晚饭吃了”

    骇得楼下的店主东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允诺马上就来。徐成吼完,正待回去,忽听一人唤道:“哎,这不是,这不是徐经略麾下,那,那……”

    徐成扭头看去,只见走廊另一头正过来一人,三十出头,身形威猛,大方黑脸,留一把短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正是新任的西路招讨副使,姚平仲。他在徐卫军中呆过几天,见了徐成几面,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姓名。

    徐成却是认得他,立即抱拳行礼道:“姚招讨。”

    “怎地?徐大帅,哦,徐招讨相公也在此处吃饭?”姚平仲过来问道。

    “正是,不想这般巧,姚招讨也在。”徐成笑道。

    恰在此时,俩伙夫端着菜盘飞快地往上走,上得楼来后,往走廊另一头而去。姚平仲适才将徐成的话听了个真切,遂唤道:“哎,你两个,过来过来”

    两伙夫不明就里,见他军官的模样,不敢怠慢,端着菜走了过来。姚平仲看了一眼,挥手道:“这菜先给他们上。”

    伙夫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道:“这位官人,怕是不合适吧?这菜是……”

    “没啥不合适的,管他娘谁的菜?你先给这屋上就是了谁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说的去罢”姚希晏一挥手,不管两伙夫乐意不乐意。又对徐成道“你且进去,我回去拿酒,好生跟你们徐招讨敬两杯。”语毕,折身返回。

    徐成见那俩伙夫还跟木鸡一般站在那儿,心思若把人家菜抢了,九叔八成要说我不懂事,便道:“行了,该谁的就端去。”

    回到房里,把这事跟叔父一说。徐卫故意多走一截路,为的就是避免跟这些同僚们碰上,没想到还是凑到一块儿了。

    不多时,姚平仲就跨进了门槛。不止他来,还带着三个军官,年纪都在三四十左右。徐卫依稀记得,今天军事会议上,这几个好像都在。

    “哈哈,徐招讨,巧了吧”一进门,姚平仲就大笑道。

    徐卫起身相迎,笑道:“还真是巧,吃饭都能碰着你。”

    “哈哈,来来来,正式给你们引荐。紫金虎徐招讨听过他名号吧?哈哈”

    那跟他前来的几个军官都道:“招讨相公的威名,陕西谁人不知?”

    “徐招讨,这几个都是熙河将官,听说招讨相公在此,执意要过来敬杯酒。你看这咋办?”姚平仲提着酒壶道。

    徐卫一笑:“盛情难却,却之不恭,那就来者不拒了”

    “好痛快哎,你几个愣着作甚?还不快给招讨相公敬酒?咦,菜呢这鸟店”姚平仲一见桌上空空如也,顿时怒了。

    徐卫制止了他,空着肚子喝下了三大杯酒,算是给足了几个将官面子。吃完了敬酒,姚平仲对那三将道:“你们回去好生陪王招讨吃酒,我稍后就来。”

    三名部将走后,姚平仲扯了一阵闲话,无非是说,南路招讨使徐卫是众望所归,舍你其谁。绕了半天,酒没少喝,菜还没上,他就把话题往正路上绕:“对了,徐招讨,兄弟问个事。方便的话,招讨相公给透透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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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镇江来人

    第四百三十九章镇江来人

    徐卫小抿了一口,象是在细细的品味着,随后道:“希晏兄且说说看。”

    姚平仲干咳两声,往徐卫旁边挪了挪,小声问道:“此番徐宣抚召你我等帅臣至秦州议事,此前没有透露半点风声。这撤销诸路帅司,乃前所未有之举动。但徐宣抚一声令下,真就给撤了。看得出来,宣抚相公决心一改西军头面。这平仲当然是鼎力支持,无条件服从的。哎,这菜怎么还不上?喝得辣口,想吃口垫垫也不成,这鸟店”

    “这么大的事情,镇江行在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批准,说明官家对徐宣抚的信任。平仲虽不才,但身在陕西,也当尽绵薄之力,务求与徐宣抚保持一致。我听到一些风传,说是宣抚相公要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不知有这事么?”姚平仲在问道。

    徐卫正端起茶要往嘴边递,听了这话动作为之一滞如此机密之事,在徐宣抚没有公布之前,姚平仲是如何得知的?除了宣抚处置司以外,知道这件事情的,恐怕只有大哥徐原父子和自己,谁透露给他的?

    当下不及细想这个问题,又听姚平仲先前表态,遂回答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应该差不了。”

    姚平仲哦了一声,稍停片刻,又试探着问道:“这组建直属部队,十有**是要各路交兵,徐招讨肯定是没二话?”

    “这是自然,军令如山,安敢不从?”徐卫笑道。

    姚平仲频频点头:“是是是,自然该遵从。只要徐宣抚一声令下,我们西路该交多少就交多少。嘿嘿,莫怪兄弟多嘴,提前心里有个底,免得到时候应对起来说错话就不好了。”

    徐卫感觉有些奇怪,以他对姚平仲的了解,这人心思不会这么细吧?他向来是志得气满,心直口快之人,怎么也学会了这些弯弯绕?莫不是其父在镇江行在有指示给他?

    又等一阵,菜终于来了。姚平仲又陪着吃了几杯酒,这才告辞离去。他前脚一走,徐成立马就问道:“九叔,他是如何得知的?”

    “他老子在朝中被重新启用了,他知道这一点也就不足为奇。”徐卫随口道。心里却琢磨着,陕西的人事安排还真有些意思。自己和大哥,是三叔的侄子。刘光世姚平仲两个,都有在朝为官的老子,谁的背景都不简单。三叔虽然雄心勃勃,但如今才算迈出了整合西军的第一步。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要真正作到令行禁止,上下同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下午的军事会议上,没有其他什么事,只说了一件。正是组建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徐绍的构想,是要建立一支六万人左右规模的精锐部队,归宣抚处置司直接统率,对内对内都有相当的威慑力。

    这个数字一摊下来,平均每一路要出近两万马步军。徐卫不用说,他的三个军早就在秦凤了。但徐原和王倚两个虽然表示支持,但在数额上却有些为难。商量了一下午,最终敲定,北路和西路各抽万余兵力,加徐卫的三个军,共计四万余部队。

    这军事会议的第一天,完全是徐绍在发号司令。此后的数日,才算真正的商量讨论。那就是针对一些细节和程序。总之,前后持续了五六天,这场对陕西局势产生重大影响的军事会议才宣告结束。宣抚处置司规定,两个月之内,各路招讨司的官员要配齐,今年之内,直属部队要在秦州集结,并从各路征调统兵官。明年上半年,这一系列的改革要落到实处。

    徐绍在会议上,首次公布了他经略陕西的构想。明确表示,从今往后,陕西要厉兵秣马,三五年之内,必然掀起反攻的浪潮逐北夷出八百里秦川

    这场军事会议可以说是出人意料的顺利,没有什么波折。一来是因为徐绍本人的魄力和威望,二来当然和徐大徐九的支持脱不了关系。徐绍当然也不想仅仅依靠亲族这层关系来驾御西军,而是从制度上加以完善,这是非常难得的。

    会商完毕后,将帅们各回防区。很快,宣抚处置司派出的官员就到达各地走马上任。各招讨司也按上级命令,挑选了部队准备发往秦州。在选派将领的问题上,徐卫经过深思熟虑,推荐了“二王”上去,王彦和王禀。这两人都是他麾下的大将,任何一个都可以独挡一面。放在南路招讨司有些屈才,不如送上马扶一程,也好为日后打个铺垫。

    徐绍对这支部队的组建给予了极大的重视。部队由他亲掌,委任徐卫举荐上来的王禀为都统制,其余如徐洪、徐胜、王彦等俱为统兵大将,各有晋升。至此,徐绍在陕西发动的这一场改革,自上而下,全面发动开来。

    转眼间到隆兴四年,宋金两国在连年征战之下,在这一年保持了短暂的和平。其实女真人是没办法,国内的权力斗争影响了对宋作战。最终,这场争斗以兀术执掌燕京枢密院而宣告结束。

    粘罕很是气恼,可也没有办法。正是因为陕西金军的连战连败,让他在朝中处境被动。虽然仍保留“都元帅”的职务,统管军事,但燕京枢密院被兀术抢走,也就宣告着,以后针对大宋两河中原的军事行动,不再受他直接控制了。而兀术也成功地打破了因为其兄长斡离不去世而造成的粘罕一家独大的局面。

    在女真人争权,无暇南顾的同时。大宋也没有闲着,赵桓南巡后,将大宋的政治中心完全移到了江南。并通过一系列改革,整顿了其父在位晚期的诸多弊端。政治上通过设立“详议司”,淡化中书省的行政枢纽作用。军国大事,由皇帝召集执宰大臣于详议司讨论,形成决议后,发往有司执行。

    军事上,大宋逐渐由宋金开战初期的混乱中解脱出来。并隐约形成了三个大的方面军。众所周知,大宋之前的军队,主要是河北军,西军和京营构成。这个局面几乎被狂风暴雨般进攻的女真人打得粉碎。

    到了隆兴四年,宋军逐步形成以陕西地区的西军,中原地区的东京留守司部队,以及江南的御营司,这三支军队为支柱的武装力量。这其中,御营司几乎是由西军拼凑而来,统兵的也是折可求、刘延庆、姚古等西军老将。东京留守司部队,则以宗泽、张所、岳飞、韩世忠等人为代表,军队的构成主要是招募的两河新军。西军的实力则最为强大,不管从兵力和战力上,都不是其他两个方面军能够比拟的。

    综上所述,大宋已经从开战之初的疲于应对中,渐渐站稳了脚根。虽然丢失了两河及陕西一部,中原地区也遭侵凌。但钱粮重地的南方没有受到影响,重兵集结的陕西也还坚挺。

    这个时候大宋还缺什么?缺一个清晰的总体战略。这个国家要怎么走,当权者要有明确的表示,这样普天下的民众,前线带兵的将帅,才不至于迷茫。是攻,是守,还是防守反攻,总得指条明路出来。丢了那么多的领土,要不要夺回来,你得给句明白话。

    但这显然不是如今执政的耿南仲和吴敏等人所在意的。主战的何栗被罢去相位下台之后,镇江行在就一直为对金策略争吵不休。而皇帝本人,因为金国在两河立高世由为帝,着实恼火了一阵,也想还金人以颜色看看。徐卫在华州击败金军以后,一度打到黄河边上,这让赵桓觉得解了口恶气。但当有大臣提出,正该借此机会,明确表态,宋金之间应该以隆兴和议为准,金国在两河扶持高世由没有任何道理。若金人执意如此,则大宋不予承认隆兴和议。

    隆兴和议的主要内容是什么?那就是宋金两国,以各自军队的实际控制范围为界。当时,河东南部尚在宋军手中。如果金人执意维持伪韩政权,大宋因此不承认隆兴和议,那么从道理上讲,等于宣告此前宋金之间达到的一切谈判结果都无效。既然没有了和议,那就是战争

    赵桓对这事下不定决心,执政的吴敏则极力反对。认为此举会导致金人恼怒,从而再度点燃战火。他认为,现在大宋的首要这务,是稳定目前的局面。两河一时半会拿不回来,金人扶持高世由,咱们且忍一时,不跟他们计较,将来再说吧。

    他的话代表了朝中相当一部分大臣的意见,赵桓权衡再三,就这么地吧。左右西军也报复性了打了一场,派个使团去金国,抗议抗议,至于什么不承认隆兴和议的话,还是不要讲的好。埋头发展,整顿军备,看局势如何演变。

    大宋的使臣到了金国,没见到金帝吴乞买,却先撞上了国相粘罕。粘罕将大宋使臣几乎骂得狗血淋头,指责陕西军队不遵守两国约定,拒不交出京兆府一带就算了,还接连挑起事端,尤其着重点名了徐卫。说这小贼太过猖狂,万年耀州折我部队无算;麦收时节,又四处破坏放火;进攻关中平原,连“铁浮屠”都给弄得全军覆没你们南朝到底想作甚?是不是想撕毁和约全面开战?

    当时,金人通过蒙骗的手段,诱使镇江方面答应割让陕西金军所占领之地区。但那时候长安仍在坚守,因此徐卫在张浚协助下拒不履行。大宋朝野上下听闻此事后都暗呼庆幸,好险就遭了女真人的道儿

    现在粘罕旧事重提,宋使自然针锋相对,把事情抖了个底掉。粘罕脸上挂不住,有心杀了宋使立威,又想着别这么一搞,又把陕西那头老虎惹毛了,生出事端来。只得忍住,放宋使去见金帝。

    吴乞买根本不理会大宋方面的抗议,只是一味指责西军挑起事端。宋使跟他鸡同鸭讲,反正抗议的意思也转达了,遂离境回国。

    宋使一走,吴乞买召集军国重臣商议。这几年接连征战,东西倒没少抢,可军队也损失不小。今年再发动大规模征宋有些力不从心,况且西路军的精锐有陷在陕西的危险,但也不能就这么让大宋消停了吧?

    大宋隆兴四年,五月。

    经过大半年的休整,陕西南路招讨司所属部队已经从去年的华州之战中恢复了元气。虽说交出去三个军,只剩下五万出头的人马。但这五万马步军,俱是百战精锐,和女真人在各种环境下都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徐绍的改革在南路推行得较为顺利,派驻陕南招讨司的随军转运使张彬和徐卫配合默契,加上张彬原来就是陕西转运司的判官,有了这层关系,陕南招讨司的粮饷总是第一个得到满足。

    这大半年来,徐卫所部加紧训练,尤其是马军。以此前诸多战例作为借鉴,苦练格斗,骑射,冲锋,跳壕,冲坡,包抄等技战术。只是苦于金军控制鄜延,断了战马来源,否则徐卫的骑兵部队早已不是现在的规模。

    至于武器装备方面,也取得了长足发展,尤其是管状火器的研发有了突破。最早试制的管状火器,容易炸膛。后来工匠们发现,用埋藏较深的石炭来冶炼钢铁,所铸成的铁管不会炸膛。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原因就是“焦炭”,但这一发现被广泛应用。

    解决了炸膛问题后,徐卫又和匠人们解决了射程这一难题。原来的火器,射程相当有限,绝不会超过五十步。后来发现症结所在,就因为药室里不够密闭。火药在药室中燃烧所发生的推力,不能完全着力在弹丸上。发现这个问题后,工匠们将药填充入药室,用裹着胶的木片将膛内密封,射程大为增加,威力自然更强。只是目前还处在试验阶段,既没有命名,也没有装备成军。

    这段时期,金军一直很平静。他们的游骑从来不会越过华州一步,甚至放弃了在华州种植粮食,完全将这里作为了一个缓冲区。好端端一个华州,竟成了不毛之地。

    这一日,徐卫刚刚从华州回来。他带着小股马军深入敌境,倒不是为了作战,而去查看今年金军的小麦收成如何,好筹划去帮忙收割。

    刚进城,守城的军官就上前来报道:“大帅,张参议吩咐卑职,若大帅回城,即请大帅火速至招讨司衙署。”

    张庆如今任陕南招讨司参议。现在的参议官可就和从前不同了,从前经略安抚司的参谋参议可是有好几员,但徐绍改革之后,每司只设参议一员,凸显了重要性,职权有些类似于后世军队中的“参谋长”了,且军阶也有所提高。这个差遣,还真是非张庆莫属。

    “说了什么事么?”徐卫在马背上问道。

    “说是招讨副使到了。”城门值守回答道。

    陕南招讨司成立后,徐卫是招讨使不必说,吴玠资历、威望、战功都是副使的不二人选。但招讨副使定额是两员,尚缺一员上级指派的副使,一直没有消息,不想今日却到了。不管来的是谁,今后都是自己的副手,徐卫倒也不怠慢,当即往招讨司衙署而去。

    到了衙署,那招讨司文武官员日常办公俱在二堂。结果徐卫钻进去一看,那些主管机宜,书写文字,干办公事,走马承受等幕僚都在,却不见新来的副使人影。一问才知,副使吴玠和参议张庆正陪同新任的招讨副使在花厅茶叙。

    遂又转到花厅,却见客位上坐着三个人。一个招讨副使吴玠,一个是参议张庆,两人正陪着一位身着红色公服,束金佩鱼的官员说话。那人年纪并不大,四十不到,身形也不高,坐着比张庆吴玠两个都要矮半头。但仪表可谓堂堂,因为没戴幞头的缘故,但见其人天庭饱满,眉毛浓黑,一双眼睛分外有神,颌下一绥短须,不时地捋着,正专注倾听旁人说话。并不时颔首,显得非常有礼节。这份作派,在军中可谓少见。

    看到他,徐卫有些吃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上头派来的招讨副使竟然是这个人

    “哈哈”徐卫未语先笑。厅上三人同时扭头,一见他来,纷纷起身。

    徐卫到那官员面前,拱手一礼:“德远兄,多时不见,别来无恙否?”

    那人见徐卫亦笑,还礼道:“自当日一别,时常思慕招讨相公风采。不想,竟有如此缘分,有幸与招讨相公共事。”你道此人是谁?正是当初朝廷遣宣谕使至陕西,令各地守将向金军交割土地城池时,专门负责通知徐卫的张浚当时,正是因为他的帮助,徐卫才能放心大胆地出兵耀州,近而一举击溃耀州金军,并在此战中,击伤一员女真宗室,后不治身亡。不料,上头派来的副手,居然是他。

    前些日子召开军事会议,徐绍虽说副使有两员,其中一员由宣抚处置司派出。其实,三个招讨司的副使一员,都是由镇江行在派出。

    “坐下说,坐下说,德远兄这是从哪处来?”徐卫热情地招呼道。

    张浚待他坐下后,方才落座,回答道:“由行在而来,在下官临行之前,官家亲自召见。嘱咐见了徐招讨后,一定要替天子善加勉励。圣上的原话是,徐子昂在陕西有功,朕心里有数,甚是欣慰。”

    徐卫向南遥拱双手道:“当不负圣上所望。”赵桓让张浚转达这个意思,无非是为了安抚徐卫,估计皇帝也知道,按徐卫的功劳,确实应该建节了。

    客气一阵,张浚问道:“适才听二位同僚说,招讨相公领兵外出,去查看金军麦收,好助一臂之力,这是何道理?”

    徐卫哈哈大笑,知道吴玠张庆两个故意诓人不懂。遂解释道:“金军窃据鄜延,并深入关中平原。从去年开始,便在此二处耕作,意图在陕西站稳脚根,自给自足。我军岂能让它如愿?凡到麦收季节,我必遣军破坏,抢不了我就给它烧了现在又到收获时节,因此最近正盘算此事。”

    张浚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似此等军中事务,下官还有诸多不明,今后还要请招讨相公,以及众位同僚多多指点才是。”

    他是镇江行在的派员,徐卫当然不能一见面就弄得太亲近,于是客气道:“哪里哪里,互相讨教。这样,德远兄路途劳顿,且去馆驿歇息,我立即差人替你安排住所。”

    张浚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就有劳招讨相公费心了。”

    “费心倒没有,只是德远兄莫怪本帅心狠,明日便须来衙署坐堂理事。”徐卫笑道。两个副使的职权是有规定的。吴玠主管部队的统率,训练和执法,张浚主管后勤和人事。军中机密之事,文书之类,则由参议执掌。张浚没来之前,这些事都是由张庆代劳,实在忙不过来。

    “这是理所当然。”张浚答道。语毕,告辞而去。

    他刚出门,吴玠就疑惑道:“为何副使要从镇江行在直接派出?”

    “陕西这么大,只划作三个招讨司,此三司统率所有西军,行在难免有所顾忌。因此直接派员,也就不难理解了。”徐卫笑道。还好,行在给他派来的是张浚,就是不知道其他两个招讨使有没有自己这般运气了。在历史上,张浚不管如何,总是个主战派。万一谁碰上个主和的副使,那可就让人无言了。

    吴玠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一阵之后,问道:“大帅,探得如何?”

    “金军今年学得乖了,放弃了华州耕作,我深入近百里,只在同州边境上有所发现。嘿,女真人以为这样一来,我就有所顾忌,不敢去破坏他麦收。”徐卫冷笑道。

    “哈哈那有何妨?如今陕州定戎都在我军控制之下,遣人渡过渭水,四处放火。倒要看看今年金军怎么过”吴玠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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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韩岳出头

    第四百四十章韩岳出头

    隆兴四年,川陕大丰收。赖紫金虎庇护,京兆府周边各府州招纳流民,供给田地耕作,又恰逢好年景,风调雨顺,无灾无害,背井离乡的陕西百姓终于有了盼头。虽然丢失陕西东部,但粮食自给还是没有问题。而四川的各种物资,也源源不断地输入关中。徐绍积粮练兵的策略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这么好的年头,徐卫当然忘不了给女真人添添堵。五六月麦收时节,定戎的正军义军纷纷渡过渭水,纵火抢夺,破坏金军收成。南路招讨司的骑兵往往一天出动数波奔袭关中平原。去年,就因为徐卫的破坏,金军收成大减,靠着河东李植的帮忙,以及国内的调运,才勉强撑过来。今年徐卫故伎重施,金军的防线也不可能天衣天缝。等粮食收完,一合计,娄宿发现,这点粮食能撑五个月就不错了。

    没奈何,只得再度向云中枢密院报告。粘罕闻听此讯,狂怒自不可免。但也在思考,西军老这么搞,继续下去也不是法子。但现在又起大军进攻陕西不太现实。这打又打不了,撑也撑不过,近十万大军呆在陕西,耗费甚巨,几时是个头?金国国内已经有权贵对这个局面相当不满,看看人家兀术管的东路,从河北打到山东,而后横扫中原,一度追到江南,沿余劫掠,赚了个盆满钵满。你倒好,费了牛劲,折了无数兵马,打下个陕西东部。咱们没见到半点好处不说,还年年往里填,这无底洞啥时候能填满?

    当时就有金国大臣向金帝吴乞买提议,既然大金在两河扶持了高世由,把陕西东部也划归他得了,咱们别干这赔本的买卖。把娄宿马五等人撤回来,让高世由去经营。就算高世由鞭长莫及,不还有河东李植么?大金扶持他们,就是让他们当儿皇帝,替咱们作守户之犬,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粘罕这个人脾气非常暴躁,且嗜杀成性,但他不是傻瓜。正因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陕西东部,因此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这地方守住了。有这个立足点,往后攻掠陕西就会方便许多,一旦放弃,到时候又得重头再来。高世由?李植?就这两个货?你问问他们自己,是徐虎儿的对手么?恐怕让紫金虎啃得连渣都不剩

    吴乞买问兀术,幸好这大金国的四太子虽然跟粘罕是对头,但不至于因私废公。也极力主张坚守陕东。但他同意将陕西东部划给高世由。只是金军并不撤退,替高世由守地盘。只是这样一来,高世由不得表示表示么?粮饷让他出

    金帝一听,觉得这主意好。我将那么大地盘给你,又是送马,又是练兵,前几年就说你困难,如今该好些了吧?也该替我分忧了吧?遂一道诏书,遣使入伪韩的都城大名府。

    高世由这个大韩皇帝完完全全是女真人给的,金帝的诏命他如何敢不从?只是他日子也过得紧巴,河北这片地方,被战乱毁得不象样。户口锐减,田地荒芜,一些偏远的县镇,几乎成了鬼城。这两年刚好一点,你就让我替你养十万大军,朕自己还有二十几万兵要吃饭,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可无论他怎么诉苦,金帝的使臣一口咬定,不管,你看着办吧。高世由急得没办法,金使又催命一般,只好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一部分紧急送往陕西。又令河东李植周济一点,但离金人索要的数目仍相去甚远。

    穷则思变,高世由和他的宰相刘豫商量许久,得出一个结论。虽说两河俱为大韩疆土,但河东李植向来是独来独往,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只靠河北这地方,能产几斤粮?能收几两税?想要钱粮,就得打南边的主意。

    大金国每次出兵,都是满载而归。不管是索要来的,还是抢夺来的,反正人家能弄到好处。咱们何不学学金军?大韩养了二十几万兵,不用来打仗作甚?打陕西不敢,中原还不敢么?东京一直没破,这百十年的皇都该有多少油水?就算打不下来东京,还不能讹南朝一笔钱粮么?大宋有的是钱啊

    高世由大喜过望,恨不得立即驱十万虎狼之师鲸吞中原。怎么就一直没想到这点,我现在是大韩皇帝啊,我手里也有兵啊,金军能打,我不能打么?只不过,这么大的事,他倒不敢乾纲独断,派人向金帝上奏。说仰仗大金国的神威,臣得以在两河立国,此诚亘古未有之殊遇因此,他常怀报答之心,金军连年征战,如今需要养精蓄锐,但南朝尚未攻灭,他如鲠在喉,寝食不安,总想着要替大金国扫灭这个障碍。因此,决定发兵南下,经山东,趋东京,扫荡中原,直逼长江

    金国君臣收到这份上奏时,一片哗然谁也没有料到高世由居然还有之份孝心?吴乞买也很意外,但若是能假高世由之手进攻南朝,这实在是件好事。只是有些担心,以韩军的实力,够和宋军一拼么?

    主持军事的粘罕和兀术等人,也建议不妨一试。反正宋军除了陕西之外,都一个鸟样。高世由的部队,很多从前都是宋军,他们自己人打自己,至少打个旗鼓相当吧?如果是这种结果,就已经不错了,让他们耗,耗得撑不住,金军再去捡软杮子捏,岂不事半功倍?

    吴乞买觉得有道理,遂同意高世由挥师南下。为了表示大金国对这个儿皇帝的支持,金帝派遣一员金军大将,率三万人响应高世由,和韩军一同作战。并发了道诏书,着实把高世由夸了一番。

    夸得高逆那个美啊,浑身都舒坦。当即委派其弟,枢密使高孝恭为兵马元帅,率马步军十二万余人,会同金军三万,纠集十五万人从河北出兵。出征之前,高世由煞有架势地祭天祭旗,并对受阅部队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而后,大军浩浩荡荡,直扑山东。

    山东这地方,在宋金开战之前就已经乱了,为匪祸最盛之地。剿了一阵,又遇上金军南下,实在破坏得不成样子。上次兀术北还之后,镇江行在派往山东的官员,十有**都拒绝上任。现在的山东,已经是盗匪和义军的天下,山头达数百个之多。

    韩军兵临山东,倒也确实是势如破竹。那些人山大王和义军领袖,多半都是望风披靡,少数敢出来对阵的,往往都是,不两合,即刺于马下。韩军用了不到二十天,就已经横扫整个山东地区了。

    捷报送回大名府,高世由乐得合不拢嘴,一再勉励将士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同时不忘记提醒高孝恭,莫忘记此次出征的意义何在?钱粮

    八月末,韩军前锋已经抵达兴仁府治下的宛亭县。从这里去东京,只有一百三十多里路。当时驻扎在宛亭的守将,唤作王贵,乃东京留守司统制官岳飞的部下。他手里的兵不满两千,而敌有万余众,相差可谓悬殊。

    将士们见韩军漫野而来,都劝他暂时退往京师地界,等大军来集结之后,再与韩军决战。王贵颇有几分胆色,他在宛亭城上看到韩军密密麻麻地扑过来,却没有什么章法。步骑混作一处,只图个热闹。遂对部下道:“贼虽众,易破”

    当即领一千余士兵出城,摆下阵势,接战

    韩军的前锋,从前是沧州的一个小军官,马军副兵马使级别,属于无品不入流的职务。当他看到宛亭守军这么小猫两三只,也敢出城叫板时,不禁大笑,谓左右说,一鼓可破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跟历史上许多著名的以少胜多战例一样。当这位韩军前锋连个阵也不摆,命令步军集结冲锋时,宋军强弓硬弩齐射起哄架秧子般的韩军何曾经历过这种阵势?一见前头的同伴接连扑倒,全都原地踏步,没往后退是因为看己方兵力远胜对方,估计等一等或许会有所转机。

    可他们想错了,韩军步兵攻势一被遏制,王贵提把大砍刀,跨马出阵,只引不满百骑直突入阵中颇有关公解白马之围的气势,王贵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一般劈倒数贼,再没一人敢近他身。数十骑在韩军人群中往来冲突,骇得这些流民、降兵、盗贼自相践踏,无论军官如何招呼都止不住乱象。

    惨剧还在后头,王贵一冲,宋军步兵立即布成密集的阵形,堵墙而进最终,数倍于敌的韩军怎么来,怎么跑,顿作鸟兽散从整战斗发起,到宋军收兵清扫战场,一个时辰都没要到。

    这一仗,沉重打击了韩军“高歌猛进”的势头,也极大鼓舞了宋军士气。原来韩军就这鸟样?要全是这等货色,虽有百万众,何足道哉?

    高孝恭闻听此讯大怒,亲提大军前来。而此时,王贵接到岳飞命令,退往开封府下东明县。岳鹏举在那里集结了六千马步军,准备在东明跟韩军打一仗。同一时间,韩世忠也引军从滑州南下,意图联合岳飞跟伪朝的军队死战。

    东京留司守部队,数韩岳两支实力最强,遂一屯京郊,一屯滑州,作为野战主力。宗泽张所等人只留少量兵力守城。

    韩军来攻的消息一传到,主持北方事务的东京留守是杜充。这是个早该流放岭南吃荔枝的货色,当初他跟着宗泽的部队逃到东京,曾经代替折彦质统军,围攻被困在滑州城里的金军。就是因为他狗屁不懂,最终导致穷途末路的金东路军突围而出。上头本来要处置他,被他四处请托,逃过一劫。近年来,又投靠首相耿南仲,本欲谋陕西宣抚的差遣,不想被徐绍抢先,最终混到个东京留守。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肥差,而且话虽说东京留守司主持北方军政事务。但北方还有什么鸟事需要他打理?两河已经姓高了,陕西徐绍会把他当瓣蒜么?因此杜充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另谋高就。韩军来攻的消息一传出,他就想走。但宗泽张所极力反对。宗泽有勤王之功,而且是岳飞的上级。张所原是河北招抚使,韩世忠岳飞原都属他节制。这两个人同时反对,杜充也没办法,硬着头皮留下来,一面命岳飞出战,一面召滑州韩世忠回防,又火急火燎地人向镇江行在报告请示。

    没等到镇江行在的批复,韩军已经来到了东京地界,跟岳飞打了起来。

    九月初,宋韩两军战于东明。伪朝枢密使高孝恭遣大将领数万兵出击岳飞所部。岳鹏举这个人带兵只崇信一点,那就是身体力行。士兵干什么,他干什么,士兵吃什么,他吃什么,一句话,就是和士卒同甘共苦。

    这本来是为将的基本素质,象徐卫这等大将,哪个不是与士兵同甘心,共患难?但岳飞作得更认真,他不管在东京城里,还是领兵在外,不饮酒,不狎ji,房屋陈设奢华他不住,饮食太过精美他不吃。他有着一份还算丰厚的俸禄,却从来不给自己留几个,都拿去周济部将同僚,上头但有赏赐,分文不取,全数分给将士。哪怕就是得到一颗梨,也恨不得分给全军食用。

    这种人,这股拧劲?他的部队怎会没有凝聚力?而且岳飞此人,个不甚高,貌不惊人,但武艺实在是没得说。左右双手都能开三百石硬弓,神臂弓他一个人就能绞起来。一枪铁枪,使得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全军上下没有对手。

    当韩军数万来袭时,岳鹏举领着他六千兵马在东明城外布成严阵。韩军倾力来攻,却踢到铁板一块,无论如何也打不乱岳飞部的阵形,反倒在对方密集的弓弩射击下,折损许多兵马。

    危急时刻,韩军主将也发扬了身先士卒的优良作风,引千骑迂回至岳飞军侧翼,企图打开突破口。岳飞是针尖对麦芒他没有韩军的本钱厚,骑兵加起来,不满七百,而且战马素质良莠不齐。可就这么一支马军,在主将的号召鼓舞下,跟随着他迎击韩军骑兵。

    按说韩军骑兵有女真人撑腰,又是输送战马,又是帮忙训练,至少应该比宋军骑兵强才是。哪知刚一照面,岳飞就刺死敌军一名指挥使。两个回合冲下来,宋军骑兵虽然折扣不少,却还是跟着主将嗷嗷嚎着冲锋。

    大战持续到黄昏时分,韩军终于不敌,溃退而去。宋军斩杀甚众,俘虏大批韩军士卒。高孝恭面子挂不住了,他不能让同行的女真人看他笑话。原来你们韩军就这点手段?打个东京留守司的部队,而且兵力远胜对方,都一败再败?

    第二日,他亲自出马压阵,精锐齐出,以十倍于岳飞的兵力猛攻猛打。而岳鹏举仍旧不乱,坚持宋军传统的重步兵主义,以防护优良,阵形密集的步军阵抵挡韩军一次又一次的猛攻。敌众我寡,宋军密阵一度在弓箭射完之后被撕开缺口,危急之时,岳飞亲自挺着枪加入士兵当中,高呼杀敌报国士卒受其感动,无不奋死。一直快打到月明星稀的时分,两军不分胜负,高孝恭无奈罢手,双方各自撤回。

    次日,韩世忠率军行至当年太祖皇帝黄袍加身的陈桥,遣人至岳飞军中。当得知岳飞部连败韩军后,韩世忠决定立即率部参战。

    而此时,高孝恭探听到宋军援兵已来,心里惧怕,分兵去挡。却让韩世忠打个大败,顺利和岳飞会师。高孝恭心里不免震惊,西军就罢了,这东京留守司的部队怎么也这般能打?恰巧与他同行的金将也主动提出,来日由金军出击,替韩军扫除这头拦路虎。高孝恭思之再三,决定再由韩军打一阵,如果还不能击败对方,再请金军出马。这回出征,除了打秋风之外,就是要向金人表表功。现在这灰头土脸的模样,怎么见人?

    就在即将开战之时,岳飞韩世忠却接收到了从东京留守司发出的,让他们火速撤兵的快马银牌。留守司考虑到,本司所倚重者,韩岳二将而已。若韩岳有失,则东京必危。实在不愿意让他们冒险与金军在野外决战。命令他们撤回东京,凭借东京城的坚固抵挡韩军。

    韩世忠打算奉命,但岳飞坚持不肯。他认为高世由在两河僭越称帝,实属十恶不赦。如今竟敢引贼众犯京师,简直是欺我无人若不予其迎头痛击,我等带兵之人有何面目?

    岳飞坚持正面对决,倒也不完全是出于意气之争。他还考虑到,金军数次南侵,打得宋军几无招架之力。现在高世由这等猪狗一般的人也敢来摸上一把。如果这回不把他打痛了,以后他恐怕时不时地都要来这么一下。如果遵从命令撤回东京,那就是示弱的表现。

    韩世忠感其忠义,也实在切齿高逆所为,遂与他一同抗拒撤兵的命令,要和韩军一决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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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徐九当爹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徐九当爹了

    “咱们空着手去,不合适吧?”张庆和杨彦两个骑着马,行走在长安大街上。不时有巡弋而过的士兵朝他们行礼。

    “要不拎两只鸡,捡二十个蛋去?”杨彦问道。

    张庆白他一眼,想了片刻,又摇头道:“不对,咱们去本身就不合适。就算要去也得等娃娃满月吧?没听说生孩子就上门的啊。哎,你母亲到底听清楚没有,真要生了?”

    “嗨,我娘你还不知道吗?有什么消息能瞒得过她?说了今天保证生。”杨彦十分肯定。

    “你母亲是稳婆?她怎么知道今天肯定生?”张庆没好气道。

    “不管不管,九哥生孩子,咦,不对,九嫂生孩子,九哥作爹了,这是大事。咱们应该去,至于随礼嘛,以后计较。再说了,你是当过爹的,我还是青屁股,你可以那什么,传授经验,我也顺便听听。”杨彦笑道。

    “你还青屁股?你婆姨那肚子跟藏了几十斤米一般,动作够麻利的你还真是例无虚发呀。”张庆打趣道。两兄弟说说笑笑,只见徐卫的府邸已经在望了。原来,杨彦的娘今天去徐卫家串门,本来是想张九月的,没曾想到了府上,却听说人家快生了。于是留在徐府帮忙,让人捎个话回去,说不回家了。

    杨彦一听,比自己当爹还着急,去扯了张庆就往徐九府上跑。也不怪这些汉子们闲得蛋疼,一直打仗的一线作战部队,突然一年没仗打了,正好碰上徐卫生孩子,确实是个大事。

    至徐府门前,那门子认得他们,过来牵了马,也不必通传,直接请他们入府。二人进去一打听,张九月果然要生了,已经请来了稳婆,招讨相公正候着呢。张庆杨彦两个一到花厅上就乐了,因为他们看到徐招讨在那厅上坐立不安,屁股刚着椅子,立马又站起来,端杯茶想喝吧,没沾嘴又给放下,整个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

    张庆是过来人,太理解徐卫现在的心情了。踏进厅去就道:“你甭急,急也没用。”

    徐卫回头一看,跟见着救星似的,几个大步窜上去,扯定张庆道:“我怎么听她叫得那么刺耳?不会有事吧?”

    杨彦立马接口道:“生孩子嘛,哪个婆姨不是呼天抢地的?”

    张庆瞪他一眼,训斥道:“怎么说话?什么叫呼天抢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你当容易啊?”又转头对徐卫道“没事,我娘子生产的时候,那阵势,比打仗还热闹我起先还在房外等着,实在听不下去,我还出门转了一圈,嘿,回来就抱一大胖小子。”

    徐卫没有因为这话而放松心情,一张脸拧成一团,忧心忡忡。好一阵后才发现,两个兄弟还站着,忙道:“坐坐坐,来人,上茶上茶”

    坐定之后,见徐卫心神不宁,张庆有意分散他的注意力:“取名了么?我当爹那会儿,提前大半年就想了几十个名,结果真到生了,一个也没用上,还是我爹取的。”

    “得了吧,取个小名叫憨娃不瞒你说,我每次见着你那儿子,都感觉他有点……”杨彦是个没轻重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但一触张庆的目光,赶紧把后头的话吞了回去。

    徐卫摇摇头:“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急啥?”嘴上说着话,眼睛地还是不时地往后堂张望。

    “铁定是儿子张庆和马泰都生的儿子咱们全生儿子以后也让他们作弟兄”杨彦大声道。话音刚落,就瞧见自己老娘从里头出来。

    厅里三个汉子几乎同时起身,同时问道:“生了?”

    杨母冲徐卫行个礼,道贺道:“恭喜招讨相公,娘子平安生产,母女无恙。”

    听了这话,张庆杨彦两个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正常。刚说完都生儿子,没想到生个女儿,徐卫怕是要失望了……

    再朝徐卫看去,却见那厮大大松了一口气,全身都散架了一般直叹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哎,杨大娘,你咋不抱出来给我看看?”

    杨母一愣,生个丫头有啥好看的?但立即回道:“瞧我这脑子,一时欢喜得紧,给忘了。”

    此时,徐王氏送稳婆出来,徐卫吩咐重谢,便着急忙慌地要进去看老婆女儿。却让嫂子一把扯住,拉到一旁,语气中难掩失望:“九弟,虽说生个女儿,但九月也不容易,你莫要怪她。”她虽跟丈夫搬到了秦州,但弟妹怀胎,她一直很是关切。从张九月身孕八个月开始,她就来了长安城,一直伺候着。本想着再给徐家添个男丁,而且在她看来,九弟的种,那指定是个小子没想到,偏偏就生个女儿。

    徐卫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头一想才知道,莫说这是在宋代,就是自己生活那会儿,不少地方都还或多或少存在重男轻女的思想。我才不管这一套儿子女儿都是我的亲骨肉女儿好啊女儿懂事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我当爹了我当爹了哈哈

    当下应了一句,埋头就往里面冲到张九月房门前,他竟有些怯场,没办法,头第一次从前没当过爹

    轻轻推开门,先朝里头张望了一眼,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踏进房中,来到床前,眼前那一幕差点让这铁打的汉掉下泪来。张九月脸色煞白,头发和着汗水粘在额头上,象是生了场大病一般。臂弯里露出一颗小脑袋,她正拿这世上最温柔,最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新生的生命。

    徐卫先没去看孩子,他见娘子这般憔悴,很是心疼。坐在床边上,柔声说道:“九月,辛苦你了。”

    张九月想是太过专注,连丈夫进来都不知道。此时方才抬起头来,展颜一笑,却是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只是拿目光提醒丈夫,看看我们的孩子。徐卫将目光转移到女儿身上,一看之下,着实骇了一跳

    娘子生得如此美貌,我徐卫也是人才一表,怎么这孩子,这么丑皮肤略呈红色,而且还是皱的小脑袋瓜上也没多少头发,眼睛闭着,也看不出眼皮单双来。这模样,到底是随了娘,还是随了爹啊?哎哟,我这丑闺女啊。

    怪不得徐卫如此无知,还是那句话,头一回当爹,没经验。这世上的孩子,哪个生下来他都是这模样。等满了月,孩子长开了,那时候才算有了眉目。

    徐卫盯着孩子看得出神,那表情象是哭,又象是笑。张九月一直注视着他,当丈夫将目光移过来时,她发现,这万军统帅的眼眶里,竟也闪动着泪花。

    “四嫂说,这孩子随娘,长得象我,可我觉得眉宇嘴巴都象你。”

    徐卫疼惜地抚着娘子的脸:“随你好,将来长得和你一样美。”

    张九月费力地伸出手,握住丈夫的手,轻声说道:“等我养好了身子,再怀……”到底是传统妇女,没能给丈夫添个男丁,续上香火,不等任何人议论,自己都觉得有些惭愧。

    徐卫直接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就喜欢女儿她现在还小,等稍稍长大一些,给她穿小衣服小鞋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看着多讨人爱?要生个儿子,估计得随我的性子,打小就惹事生非,成天摸爬滚打,弄得个泥猴似的,多不省心?”

    他这说的完全是心里话,发自肺腑,可张九月只当是在安慰自己。不过,丈夫能这么体谅,她着实感动。但传宗接代,乃是人伦大事,徐家是官宦之家,丈夫如今是方面大员,三品武臣,岂能没有子嗣?无论如何,也一定要给他添上男丁。

    见丈夫一半感动,一半好奇地打量着女儿,她笑道:“官人,给孩子起个名吧。”

    这一下就把徐卫给顶上了。取名,当然是作父亲的职责,可问题是这名不能乱取,尤其是在古代,又尤其是官宦之家。若是徐卫原本生活那个时代,倒还好办,就算没多少墨水,取个春花夏莲,秋菊冬梅啥的也行,最不济叫如花。可这会儿你能这么取么?

    “不急不急,容我好生想想,给她取个好名。”徐卫说道。哪知这话刚说完,那小家伙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声音非常洪亮好似知道父亲是在敷衍她一般。

    张九月初为人母,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应付。徐卫也是手足无措,两口子大眼望小眼。正巧徐王氏进来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忙上前道:“娃这是饿了。”说罢,便在床边上坐定,打算帮忙弟妹给孩子哺乳。也是徐卫这厮不晓事,还在那儿感动着,眼睛都不眨一下。当嫂子的看着无语,笑道:“九弟,你是不是出去招呼一下张庆杨彦他们?再打发个下人,去给姐姐报个信?”

    “报信不急,张庆他们呆着吧,我要好好看看闺女。哎,四嫂,她怎么长这样?这皮是红的,又皱巴巴,头发也没几根,不像她娘啊。”徐卫还在疑惑道。

    徐王氏听了这愣头愣脑了的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去去去,你懂个甚?这给孩子喂奶,你非要杵在这儿看?”

    徐卫恍然大悟,这才柔情万分地看了老婆一眼,出门而去。当掩上房门的时候,长长舒出一口气,摇头晃脑,美滋滋地说道:“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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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辽国重现

    第四百四十二章辽国重现

    却说徐九喜得千金,欢喜不已,接连数日都在府中陪伴妻子,逗儿为乐。因张九月正坐月子,徐王氏遂在兄弟府上照顾,徐秀萍听说弟妹生了个女儿,本有些抑郁,但见徐卫满在不乎,祝若珍宝,也就释然了,也时常过来看望。那徐府上下,时时欢声笑语,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

    转眼之间,徐府千金弥月之喜。徐卫翻遍了他所有的书,最后给女儿取名叫徐嫣。满月这日,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徐王氏徐秀萍自不用说,在秦州的徐绍虽然没有亲自来,但也派了儿子徐良携发妻前来道贺,送了份厚礼。连远在渭州的徐原,也托人带了礼来。至于张庆杨彦这两位叔伯,那是逃也逃不掉的。

    徐卫不想整得太高调,因此只请了至亲至近的亲友同僚。可很多人收到了风声,都不请自来,比如徐卫的部下,京兆府的官员,以及长安城里的一些头面人物,更是挤破脑袋想到徐府来吃杯酒。

    本来只预计了三五桌,结果开了二十桌席,还得分两轮入座。徐绍正在陕西推行改革,徐卫可不想给他添堵,因此除了徐家亲戚以及杨彦张庆等亲信外,其他人一律不收礼金。可这也难不住那些想和他结交的人,你不收礼金,我送金锁银环,我拿纯金给徐家大小姐打个搏浪鼓

    虽说今天是以徐嫣为主,但小家伙只出来露了一面。婴儿满月之后,那就长开了,完全不同于刚出生时的模样。众人一看,都说随了母亲,一准是个美人胚子杨彦和张庆却有不同意见,他们认为,这孩子哭声洪亮,以后十打十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

    徐卫却没想那么远,当爹的,只希望这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心愿足矣。

    一直忙到过了晌午,将客人全部送走后,徐卫才消停下来。今天他没少喝,一是因为高兴,二是因为人家仁仁义义地前来道贺,你不能不给面子。把京兆府的司录官送走后,徐卫坐在花厅上,一个劲地摇头。

    “九弟,喝多了吧?”徐良从外头进来,笑嘻嘻地问道。

    徐卫摆摆手:“哎哟,今天少说喝了两坛现在看你都是两个影”

    “哈哈你那侄儿满月时,为兄跟你一个样。没事吧?弄碗醒酒汤?”徐良在他旁边坐下,关切地问道。

    “不必,坐会儿就行。哎,六嫂呢?”徐卫问道。

    “想是跟姐妹们在里头,嗨,妇道人家自有话说,咱们不用管。”徐良笑道。

    “三叔太客气了,你看看,人都没到,送那么重的礼,叫我这作侄儿的怎么过意得去?”徐卫叹道。徐绍让徐良捎来了一份重礼,六百贯,就想讨个吉利,希望孩子平安。

    “你这就见外了,一家人你客气什么。叔祖是那么好当的?父亲大人说了,今年春节,让你带着千金去拜年,压岁钱自是少不了。哎哟,怎么给忘了,爹给还不够,我这当六叔的也得掏腰包啊,哈哈”

    又说了一阵,都是些家中之事。徐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出了一件引起徐卫注意的事情来。

    “对了,来之前收到镇江行在一份抄送。你猜怎么着?东京打起来了。”

    徐卫听得心头一动,东京打起来了?不会是金军南下了吧?遂问道:“女真人?”

    “不是,高逆。伪朝枢密使高孝恭带大军经山东攻中原,号称三十万,攻得很急。”徐良回答道。

    什么?高世由?他算哪根葱?居然也敢装模作样的发起兵来?东京留守司从前是三叔亲自经营的,就算现在卸任,可东京还是韩世忠岳飞等将。就凭这两个,恐怕也不是伪军可以应付的。

    “高世由聚河北群盗流民为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一击必溃。”

    徐良闻言点点头:“不错,起先还真是这样。韩军万余众,让东京留守司一个军官,忘了姓名,率千把人打得大败。后来高孝恭又派数万精兵,却让岳飞以六千马步打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哎,九弟,岳飞跟你好像有点私交吧?”

    “他授业恩师周侗,与我父是结义弟兄。算起来,我该叫他师兄。”徐卫点头道。

    “原来如此。”徐良应了一句,继续道“后来高孝恭亲自压阵,还是奈何他不得。恰在此时,韩世忠自滑州引军南下助战。”

    听到这里,徐卫知道,没什么悬念了。岳飞韩世忠联手,高世由那些虾兵蟹将根本不够看。哪料到,徐良却道:“这时候估计高孝恭也撑不住了,派出了金军。就在距离东京不远的东明县展开激战,韩岳苦战不敌,败退京城。如今韩军将东京团团围住,且攻着呢。”

    徐卫不免有些替韩岳感到可惜,本来这是扬名立威的大好时机,怎么就碰上金军了?想那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大多都是这两年新近招募的,自然不可与西军同日而语。战败于金军之手,也情有可原。

    “看来,女真人是想假高世由之手,掣肘我们。”徐卫分析道。

    徐良点头表示赞同:“嗯,估计女真人也没奢望高世由能有多么辉煌的战绩,反正添添乱,不让我们消停就是。

    徐卫沉默片刻,问道:“六哥,后来如何?”

    “后来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据我猜测,韩军能不能攻破东京还得两说,至于继续南下那就更不可能了。御营司是以西军为主,有折可求的府州兵,还有赵点的秦凤军,更何况何灌长子何蓟率领的常捷军是当年童贯的嫡系精锐。御营司的兵马分驻江北江南,韩军若不识好歹,继续南犯,恐怕也就不用回去了。估计,最多也就是在中原地区转转。行在传达这个事情,是想提醒陕西,注意河东李植。”

    徐卫大概是酒喝得有点高,不屑道:“李植若敢来,让他河东也保不住”

    “九弟好气魄爹也是这般说,有你挡在前头,莫说是李植,就是金军也休想越雷池一步。”徐良夸奖道。

    借着酒兴,徐卫颇为豪气,谓堂兄道:“现在说这话还有点早,但六哥等着看,早早晚晚,弟必将……”话刚说到这里,徐秀萍就进来了,端着醒酒的汤水,说道:“六弟九弟,你两个都没少喝,把这醒酒汤吃一碗,也好受些。”

    被她这么一打岔,徐卫才惊觉自己失言。姐姐走后,徐六还在追问:“九弟,你方才说什么早早晚晚?”

    “哦,我是说,早早晚晚,我们弟兄必追随三叔,将北夷逐出陕西,剑指两河”

    徐六听了,也不疑有他。象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他挪了挪身子,道:“对了,说正事。”

    “何事?”徐卫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上个月,西路招讨司驻湟州的守军,在古骨龙城以北三十里以外巡逻。劫了一支马队,抓了不少人。起初,以来是党项人,可抓回来一问,对方却自称是契丹人。”徐良道。

    契丹人?不应该吧?辽国已经完蛋好几年了,怎么契丹人又冒出来了?而且,湟州是宋夏边境,古骨龙城更是大宋最西北边陲的一个要塞,契丹人怎么会出现在夏国境内?

    当徐卫将这些疑惑说出来时,徐良道:“正是,湟州守将也觉得可疑。你知道,党项人这两年时常干些趁火打劫的事。于是湟州守军没打算细问,杀了才干净。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些人为图活命,自报家门,说他们是辽帝的商队。”

    “真能扯辽国早亡了,辽帝现在正作女真人的阶下囚,他哪来的商队?”徐卫笑道。

    “不,他说的辽帝,不是亡国君耶律延禧,而是耶律大石。”徐良语出惊人。

    耶律大石?这人是谁?好像有点印象,但又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徐卫想了片刻,追问道:“哦?怎么回事?”

    “据说是辽亡之时,有契丹贵将者,耶律大石,背弃辽帝,率部西遁。估计也没几个兵,但就是这支让女真人打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辽军残部,到了西域居然成精了。什么回鹘突厥啥的都不是耶律大石对手,这几年以来,在夏国往西那一带打下一片江山,又把辽国的大旗竖起来了。”徐良这几句话说得虽然简短,但徐卫听在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感觉。一个败军之将,亡国之人,率残部远走,在异国他乡攻城掠地,征服异族,重建国号。这个耶律大石,可算是个英雄了

    徐卫嗟叹一阵,问道:“那这跟我们有关系么?”

    徐良咂巴着嘴:“是这样的。边关守军抓的那些人里,有一个在即将被处死之前,抗声问说‘南人背弃兄弟之盟,助金攻辽,陷我等于万劫之地。今女真南寇,你等亡国之虞,一如于我,何故妄杀?愿执我见长官’他这么一说,守军倒不敢滥杀,一路上报,最终报到了宣抚处置司。”

    “父亲大人认为,这事可大可小。在边境上劫个商队,杀个把人,不算甚。但如果事情真如对方所讲,辽国的大旗又重新竖起来了,那这事可就得从长计议。”

    徐卫听罢,明白了徐宣抚的意思。女真人攻灭了强盛一时的辽国,如今又陷大宋几乎半壁江山。从这一点上来说,契丹人和汉人有共同的敌人。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契丹大将,在另一块土地上又竖起了辽国大旗,而他最想干的是什么?复国要复国,就得打女真,我们也在打女真,这不就有共同的目标了么?

    虽然现在说这事,有点天方夜谭的感觉。但试探性地接触一下,应该是可以的。

    “如果真有人重建了辽国,我们与其联手抗金,也多一份力量。有鉴于此,父亲已经下令把人送往秦州来。同时也在琢磨,需不需要向镇江行在上报此事。九弟,你以为如何?”徐良道。

    徐卫沉思不语,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外,才是明智之举。朝这方面努力当然好,但这很有可能是我们一厢情愿。而且,事情究竟是真是假都还不知道。

    一念至此,回答道:“现在说还太早,这重建的辽国门朝哪边开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更是遥远。但,我认为,可以接触看看。至于上不上报行在,这就实在不是我能掂量的事了。”

    徐良见他如此说,也不再多言。说这么一会儿话,酒劲倒上来了,两人都吃了醒酒汤,徐六便去歇了。

    可徐卫心里却静不下来,他极力地思索着“耶律大石”这四个字。可以肯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怎么就想不起来?从前读书的时候学历史,好像书本上也没提过这么一号人物吧?还重建辽国?

    想了好一阵,没有头绪,他便离了花厅朝里走去,打算小睡一阵。刚跨门槛,脑子里灵光一闪对找马扩呀这位曾经代表大宋,出使过金辽各国,跟这两国很多上层人物都有来往,问他一准知道。

    当下也顾不得头晕,径直唤人牵了战马,晃晃悠悠地就出门了。那长安城里的百姓,见招讨相公满面红光,穿街过市,都觉新奇。咦,怎么还摇摇晃晃的?喝多了吧?

    至招讨司衙署,幕僚们都已经开始理事了。徐卫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去见部下,有些失态,遂不去二堂,径直到偏厅坐下,唤人去请马扩来。心里盘算着,从前就有人说过,宋金攻守之势,十年难易,想转守为攻,那就更遥远了。但如果确有一股力量,崛起于西陲,再与这联合,那么敌我双方力量的对比失衡,恐怕就会缩短。

    自己穿越而来,若非要说有什么优势,不是能打仗,也不是懂点皮毛科学,而是世界观。我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子,知道天不是圆的,地不是方的,脚下这片国土,其实只是世界上极小一部分。但受限于现在的条件,不可能到处去联合。现在冒出来这么一个辽国,可能就是个机会。

    正想着,马扩来了。他听说徐卫在偏厅唤他来见时,还感觉很奇怪,方才不是才在徐府见过面么?怎么又找来衙门了?莫不是有什么急事?

    “招讨相公。”抱拳行礼,马扩唤道。

    徐卫睁开眼睛,招手道:“子充兄,坐下说。”

    “不知何事如此着急?”马扩落座之后问道。

    徐卫理了理思路,问道:“耶律大石这个人,你知道吗?”

    马扩吃了一惊,问耶律大石作甚?但还是回答道:“耶律大石,字重德,乃辽太祖阿保**世孙,契丹皇族。卑职当年曾经在燕京和他见过面,当时辽帝为金人所败出逃,大石与一班辽臣另拥新帝,任都统,总管军事。后来,童贯统数十万军攻辽,正是为耶律大石所败。再后,据说此人在辽亡之时,率部出走,从此再无音讯。招讨相公怎么想起问他了?”

    还真有这人,真有这事?

    他没有马上回答马扩,而是继续问道:“依你看来,耶律大石这人如何?”

    “能在江河日下,朝不保夕的境况,败我数十万大军,甚至一直追击到雄州乃止,耶律大石绝非常人。其人体魁伟,貌威仪,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且通诗书。听说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当时,卑职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还记得他曾当面对卑职说过,‘今尔国背盟,襄助女真,乃与虎相嬉’,如今想来,实在让人惭愧。”马扩就是当初宋金海上结盟的主要执行者,同时,也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徐卫点了点头:“你可能怎么也猜不到,耶律大石,又重建辽国了。”

    马扩面露惊色,失声道:“当真?”

    徐卫遂将徐良之言说予他听,马扩听罢,也不禁神往,由衷叹道:“耶律大石,也可算是世之枭雄。竟又在异地他乡,重续辽之国柞。”嗟叹一阵,赶紧问道“宣抚相公是如何打算的?”

    “现在还不明确,已经让边军把人送往秦州来。不管如何,先把事情弄清楚,毕竟这只是一面之辞,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徐卫道。

    马扩满面肃色:“以大石之雄才,又负亡国之痛,卑职倒情愿相信这是真的。”继而话锋一转“不过,即便真有此事,恐怕也指望不上。”

    这很好理解,辽国虽灭于女真之手,但大宋也是帮凶宋辽本在澶渊之盟中,结成了兄弟之国,宋为兄,辽为弟,约定世世代代和睦相处。但大宋怎能忘记燕云十六州乃祖宗遗留之基业?哪一代君王不在想着收复故土?看到辽国快完了,哪还管什么兄弟之盟,趁火打劫,混水摸鱼去也

    可没想到宋军实在不争气,几十万人,被打得大败而逃,还让人追到家门口来叫骂。想想,这种情况,辽亡之后,契丹人固然恨亡其家国的女真人,可更恨的,恐怕就是作此小人行径的汉人了。就算耶律大石真的重建了辽国,他能对你有好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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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狼烟再起

    第四百四十三章狼烟再起

    “能不能指望上再说吧。反正不管如何,把事情先弄清楚。就算契丹人不会跟我们联手,但金军多了一个敌人,对我们也是好事。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经略川陕,鏖战中原,结好党项,以待时变。你的构想,便是弱者联合以抗强,但现在要跟党项人递飞眼,人家不一定接受,我们也拉不下这脸面。如果这个耶律大石,果真重建了辽国,我们不妨一试。毕竟,有着共同的敌人。”徐卫说道。

    马扩倒也赞同这话,相比而言,夏国现在和金国穿一条裤子,而且宋夏百年世仇,相和解不是一年两载能办成的事。但契丹人怀着对女真人的亡国之恨,必图恢复,这样一来大家就有共同语言了。

    “如果上头确有此意,那就要善待大石的商人……”马扩建议道。

    话没说完,被徐卫挥手打断:“这话你不必跟我说,也不归我管。你自己去秦州跟徐宣抚说吧。”

    马扩一怔:“招讨相公以的意思是?”

    “你从前出使各国,见多识广,而且跟耶律大石有过来往。陕西还有谁比你更清楚这些门道?现在宣抚处置司的徐参议在我府上作客,想是这两日便要启程回秦州,到时你跟他一起去吧。”徐卫说道。

    若是放在从前,马扩听了这话恐怕喜出望外,认为又是一个机会。就好比从前他主动请徐卫帮忙向李纲引荐一样。但现在,他却不这样认为了,眼前这个人将来绝对不止现在这境界,遂应了下来。

    次日,徐良辞别徐卫回秦州,一听有个跟耶律大石见过面的人要同往,欣然应允。

    到秦州后,那些契丹商人还没有到达,徐良向徐绍报告了马扩之事,徐绍大喜,便亲自接见,听他说起耶律大石旧事,建议善待契丹商人,当即答应。即命他在馆驿住下待命。等了七八日,宣抚处置司派人来召,说是契丹商人已到秦州,徐绍让他陪同接见。

    本来,这些人商人是被押解到秦州来的,心里忐忑得紧,不知前路是死是活。没想到了秦州以后,先是好吃好喝款待,住得舒舒服服,还有官员陪同四处逛逛。逍遥了几日,陕西最高军政长官亲自接见,询问其国事。

    这些商人便细说耶律大石当初是如何率部西走,又如何召集西域族人,击败回鹘王,破十余国联军,又如何立国。听得宋人们匪夷所思,才知道,六七年间,这支契丹残部已经在西域打下了千里疆土,兵强马壮。耶律大石已经继皇帝位,改元立国,并矢志恢复。在此期间,女真人数次派兵追剿,或因粮尽,或因险阻,都无功而返。

    徐绍听从马扩的建议,绝口不提什么联合之事,更不提当初大宋助金攻辽。把这些契丹商人留在秦州住了月余。也向对方简略介绍了大宋抗金局面,当然该说的才说,避重就轻,避实就虚。

    后来又听其所请,放他们回去,临行前,允许他们在秦州采购大宗的商品,并下令归还其被劫之货物与马匹。甚至派官员亲自礼送出境,把契丹人感动莫名。送走对方后,徐绍思之再三,并没有向镇江行在报告此事。只因八字没有一撇,等有了大体眉目再说不迟。

    不久至年底,陕西收到消息。言伪韩军数十万围攻东京,镇江行在震动,赵桓倒是想派兵去救,毕竟东京是都城。可问题是,他那御营司,最开始只有张叔夜父子的西京留守司部队,和何蓟率领的常捷军,加起来三万多人。后来又得了秦凤军和折家军,总兵力亦不过七万左右。分驻江北江南,还要兼顾淮南,两浙,荆襄之地,实在力不从心。

    金韩联军,计十五万众,虽把东京城围定,却奈何苦攻不下。高孝恭见此路不通,便停止进攻,向城里派出使者,说想我退兵也容易,拿钱粮来。我这个人心也不黑,钱八百万贯,粮十万石,给齐了,我立马回河北去。

    东京留守杜充一收到这个风,有些心动。如果能破财免灾,那自然最好。可宗泽张所两个副留守一致反对,岳飞韩世忠等将领更是痛陈利害。言东京乃国家的象征,虽说天子去了江南,可那里只是行在,这里才是都城。将士们有信心坚守城池,不必屈膝求和。

    杜充不听,言天子南巡,将东京的钱粮都转移了,我们能坚持多久?看这样子,伪韩军也就是想捞上一笔,并非真要攻城掠地,不如跟对方杀杀价,取个合理的数目,给他们算了。只要城不破,些许财钱算得甚?

    张所拿他的原话回敬,钱粮都转移到江南去了,你拿什么给高孝恭?杜充还真有办法,他先就把东京城里的倡优,也就是那些所谓“下溅人”的财产全部抄没,搞得东京城里怨声载道,他却人如其名,充耳不闻。

    然后,卖官。他是东京留守,名义上主持北方的军政事务,权力自然大。发了个告示,现在国难当头,留守司缺少钱粮,有愿献金者,到达一定数目,可以授个官。当然只个空衔,并没有具体的职事。

    这两条政策一下去,效果并不太大。那些作皮肉生意,卖唱登台的倡优,挣的都是辛苦钱,能有几个?至于卖军,东京城几历兵祸,时不时地戒严,而且中原地区遭受破坏。作生意的尽吃老本,普通人家也是坐吃山空,还哪来的钱买官?

    杜充恼怒之下,将心一横,摊派每家每户都给我出这样一搞,整得东京城民怨沸腾宗泽张所等人恨得牙痒,可无奈韩军围城,隔绝交通,想告他一状都没门路。于是私自授意军队,别听这鸟人的将士们心里也有气,去催收派款自然不尽心。结果,收上来的钱不过一百余万贯,离韩军索取的数目相去甚远。

    高孝恭一听只有一百多万贯,心里一合计,太亏了。这时候,手下有人给他出主意,这东京城外,有不少大宋后妃公主,达官贵人的坟墓。里面的陪葬珍宝当是不少,反正来都来了,给他挖个干净岂不强似向城里索要?

    高孝恭这厮当初在大名府,就挖了徐家的祖坟。干这个他是轻车熟路,选了千余士兵,号称淘沙队,挖着锄头镐子就扒人家坟去了。甚至还有人说,往西走一阵,就是巩县,大宋历代天子的陵寝就在那边,去不去?

    皇陵里那肯定是金山银山,这点高孝恭很清楚,可他实在有些担心。往西走,离陕西太近了,万一撞上西军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据说潼关那一带,都是紫金虎的防区,我可是扒了他家祖坟。他要知道我去了,还不带着人马来跟我拼命?

    遂绝了这个念头,把那东京城外的大坟小坟挖了一个空。趁着围城的空当,他又派兵劫掠了京畿附近的州县,捡点女真人抢剩下的残羹剩饭。在隆兴四年的年底,再得东京留守司送来的钱财一百五十万贯,觉得面子也有了,好处也捞了,这才罢兵回河北。班师之际,运送“战利品”的车达数百乘之多。

    金韩联军撤走后,东京军民出城只见坟茔被毁,白骨累累。多少人家的先人被暴尸在外号哭之声,响彻东京无不对高逆恨之入骨杜充也傻眼了,他也没料到高孝恭连这等下三滥的事都干得出来刨人坟墓,这在哪朝哪代,都是最为人不齿的下作行径

    老百姓的坟被刨了还好说,这东京城外,后妃公主,宗室权贵的坟也给挖个精光,镇行江在若得知此事,官家还不雷霆大怒?

    而且,此时杜充也察觉到,宗泽张所,以及军中的将领们都对他非常不满。于是赶紧给他的后台耿南仲写信求援。耿南仲一见他蒌子捅得这么大,哪敢保他?回信说,你自求多福吧。

    杜充越想越怕,最后干脆豁出去,以进为退,主动向镇江行在请罪,要求免去其东京留守一职。

    果然,赵桓得知后妃公主和宗室权贵的坟墓被伪韩军盗掘一空后,发了滔天之怒立即下诏免去杜充一切差遣,解回镇江听候发落。恰在此时,御史台长官秦桧授意下面的御史刨出了杜充昔日旧帐,指称,当年围滑州,杜充就应该被查办。为何时至今日,还能充任方面大员?

    赵桓愈加震怒,将杜充革去一切职务,贬到岭南,并指示彻查。这一查不打紧,直接查到耿南仲脚跟前。杜充正是通过他的路子,才能在当初避过查办,近而摇身一变,成了东京留守。赵桓闻讯,心知是真,因为杜充就是耿南仲推荐的。

    此时,镇江的朝野舆论都对耿南仲不利。言官弹劾其跋扈不法之事,达十数条之多,赵桓见状,念他在东宫陪自己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罢去了他的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的差遣。

    耿南仲在首相这个位置上呆了许多年,没想到因为杜充这根搅屎棍给搅下台去了。他一倒台,让朝中的主战派大臣看到了希望,要么上奏,要么面君,纷纷要求还以颜色。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也就是次相吴敏,本是靠耿南仲上台,现在姓耿的下去了,他孤掌难鸣。他原是主战派,倒向耿南仲,自然为主战派不容。主和派又认为他这个人不地道,是个墙头草。弄得两头不是人,想来想去,于其等着被赶下台,不如学杜充,遂上书请辞。

    赵桓此时被激怒,愤然有强硬之意,同意了吴敏的辞呈。可首相次相都下台,换谁来顶?有人瞅准机会,力推被贬在外的李纲重新出山执政。然而赵桓似乎并没有重新启用李纲的意思,他甚至想过把陕西的徐绍给召回来。但顾忌到徐绍正在陕西推行改革,这时候陕西离不开他。最后把朝中有资格作宰相的人看了一个遍,实在没什么挑头,把赵鼎擢升为参知政事,暂代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的职权,把相位空着。

    赵鼎这个人很较真,虽说是代理宰相,可他一上台,立即着手谋划。他认为,金人几次三番南侵,还公然在两河更立异姓,亡我之心那是路人皆知。跟女真人媾和,跟与虎谋皮无异。强硬,必须得强硬他提出一个策略,“蓄力关陇,对峙中原”,也就是把恢复的希望寄托在西军身上。从陕西进攻,在中原坚守。

    不光有这个大的策略,落实到具体的措施上,他也提出了诸多建议。首先,既然要在中原对峙,那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实力必须加强。中央从政策和财力上,要给予支持。选派一位得力的东京留守,主持中原地区的军政事务。招募部队,充实行伍,严加训练,以保证南方不受金军直接威胁。

    在他的规划中,中原地区应该有二十到三十万马步军,再加上西军二十余万,以及御营司,全国总兵力维持在六十万左右是合适的,兵贵精而不在多。

    至于蓄力关陇,这一点徐绍已经在办。三五年之内当见成效,若徐绍成功,第一步应该是将金军逐出陕西。第二步就是收复河东。到了这一时期,中原地区已经具有相当的实力了,那么在和西军的配合之下,决战河北,完成收复故土的大业。

    这是军事局面,政治层面上,上一朝的弊端继续革除,适当地再放宽对武臣的限制。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对金国,不能抱任何幻想,只有救亡才能图存,指望和谈让步,那是无底洞。

    他的主张,得到了朝中主战派大臣的广泛支持。赵桓用他代理宰相,只是一时权宜,说得难听点就是充充门面,但没想到他还真干上了。但对于他的这些建议,赵桓持部分赞同态度。尤其是经略中原,保障江南,皇帝很是在意。当即责成赵鼎,会同有司,尽快将新一任的东京留守人选挑出来,以施行这一揽子的计划。

    这个人选不太容易挑,首先他只能是文臣,其次又必须得懂军事,至少要有相关经验。可放眼望去,朝中这样的人几乎是没有。最后,赵鼎将目光盯在东京副留守张所宗泽两个身上。相关大臣大多倾向于张所,因为他之前担任过河北招抚使,而且与宗泽相比,年富力强,可当大任。

    赵桓表示了同意,正式任命张所为东京留守。并且,明确了留守司的职权。在于“总山东河南之事,统军伍,训政务,凡兵民之事皆预,财政除外。”随着张所的晋升,留守司官员大多得以升迁,韩世忠岳飞都授兵马总管的差遣。

    隆兴五年,是大宋全力改革内政,厉兵秣马之时。同时,也是金国检讨战略,认清局势的时刻。在这之前,女真人将主力精力放在南征上,但契丹余孽时常分散金国的注意力。就在这一年,重续辽之国柞的耶律大石,为求东击女真,恢复旧土,宰牛羊祭天,发七万铁骑东征金国。这让女真不大不小地吃一惊,南边宋未灭,西边辽又起,该先整哪一头?

    不幸,耶律大石由西域各族勇士组成的七万铁骑,走在半道牛马就病死许多,不得不原路返回。这场虚惊,让金国国内部分人察觉到契丹余孽的威胁。从而传出“和宋以征大石林牙”的呼声。林牙是契丹语,翻译成汉字就是“翰林”的意思。耶律大石当初在辽国参加科举,中殿试头名,授翰林,因此多称其为大石林牙。

    部分女真权贵建议把矛头转向耶律大石,原因就在于,这个漏网之鱼已经具备了反击大金的能力,对女真有直接威胁。反观南朝,一直处于守势,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可以先把它晾晾。

    但这个呼声很快就被淹没,金国国内的实权派人物都持反对意见。国相粘罕认为,耶律大石虽然重竖辽国大旗,但其势力范围远在西域,纵有恢复之心,但力有不逮。从此次他东征无功而返就不难看出。万里出击,不是谁都能干的。反倒是南朝,不能予其喘息之机,务必穷追猛打

    新近崛起的兀术和他在这件事情上意见一致,也认为应该先攻南朝,后图契丹。时金帝吴乞买染病,军国大事均付给一班勋贵。这帮人商量之下,有意在今明两年,待金军休整足够之后,再次发动侵宋战争。但在主攻方向上,有着严重的分歧。

    粘罕认为,应该集中全力,拿下陕西。得陇而望蜀,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南朝的途径。

    兀术却认为,应该先易后难。西军是南朝最精锐的部队,且凭借地利,一时难图。莫如先夺中原,威逼江南,借以孤立陕西,方为稳妥之策。而且他始终觉得,粘罕之以要先图陕西,负气的成分比较大。他的西路军受阻于八百里秦川,屡次败于西军之后,为求报复,所以主张进攻陕西。争吵的结果,支持兀术的最终占了上风。原因非常简单,打陕西没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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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皇帝召见

    第四百四十四章皇帝召见

    坊州,驻军军营。

    士卒训练时所发生的呐喊声此彼起伏,校场上,各兵种正在演武。自前年攻打鄜州无功而返后,坊州驻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坊州兵马都钤辖吴璘,副手张宪一再告诫将士,加紧操练,早早晚晚必克鄜州

    四月,正是春去夏来,气候转热之际。将士们赤luo着上身,挥汗如雨。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无论哪个时代,这个道理都是永恒不变的。

    营门口,哨兵执枪挺立,一丝不苟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彰显着这里是军事重地,闲人不得靠近。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进,哨兵寻声望去,只见一支马队飞速而来,扬起大片的尘土。一见这情况,哨兵们习惯性地堵在门口,只等对方近前便要拦下盘问。

    但当这支马队走得近时,哨兵们赫然发现。那前头数骑,都身着公服,非红即绿,当中一人,竟还穿着紫色公服腰间的金带,在阳光照耀下分外扎眼就算大字不识一个字的士卒都知道,凡是红色公服以上,那就是招讨司的长官到了

    心里虽然震惊,但规矩还是要。除非是天子的仪仗到了,否则其他人一律都要验明正身,方得入内。可当对方来到近前时,哨兵们着实骇了一跳。全都闪到一旁,执枪俯首,不敢逼视。因为来的,是他们的最高长官

    张宪显然毫无准备,既没穿戎装,也没穿公服,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直裰,扎着衣摆,挽着袖口,手里还拖把刀就匆匆忙忙地迎出来。定睛一看,瞧得分明,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冲上前去,大声道:“卑职张庆,见过招讨相公”

    徐卫利索地跳下马,将幞头一取扔给后头的杜飞虎,抹了把汗,笑道:“张宪,本帅特来查岗,哈哈”

    “有请大帅检视,请”张宪扔了器械,抱拳请道。

    “怎样?从鄜州回来,弟兄们心里不太痛快吧?”徐卫一边朝里走,一边问道。

    张宪给杜飞虎点了点头,立即回答道:“这是自然,本来雄心勃勃,必欲破鄜州而后快,怎料……嗨。”

    “不用急,鄜州城就在那处,也跑不了。”徐卫笑道。语至此处,回头吩咐道“把东西卸下来,记住,轻拿轻放。”

    张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欣喜地问道:“相公,可是有新器械装备我部?”

    “稍后你就知道了,走,看看弟兄们。”徐卫道。

    一行人来到校场,但见那步军练阵形,弓兵练射击,少量骑兵正奔驰劈刺,好不热闹。张宪本欲集结部队供主帅检阅,但徐卫制止了他。此次前来坊州,他预先没有通知,因为此行也并不是为了检阅部队。

    看到将士们浑然忘我,刻苦训练,徐卫很是欣慰。他就在张宪等人的陪同下在校场转了一大圈,没有惊动任何人。当然,不可避免的,有人发现了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看罢之后,张宪想着招讨相公一路赶来辛苦,先是吩咐了伙头兵中午的饭菜整桌稍微好些的。尽管招讨相公一再重申,官兵一体同甘共苦。但最高长官来了,就啃你几张饼,吃你几块肉,也实在过意不去。而后,又邀徐卫到营房中歇息吃茶。

    “不必,这树荫挺好,整几碗水来就行。”徐卫一屁股坐在校场边上的树荫下。

    张宪也心知招讨相公向来不讲究这些,命人取来了水,都用那粗瓷大碗盛着,一边喝水,一边观看操练。

    “上次打鄜州,确是因为帅司重视不够,小看了鄜州金军。你们一线部队,不必有包袱,抓紧训练是正事,机会嘛,早晚会有的。”徐卫训示道。

    “相公说的是,但上回虽没建功,金军经此一吓,老实不少。这一年多以来,绝不越边界一步,严加防范于我。”张宪说道。

    徐卫突然想起一个事:“对了,宗本,你父如今升任东京留守,你还不知道吧?”

    张宪吃了一惊:“有这事?卑职不知。”

    “本帅也是来之前才听到的消息。上任留守杜充渎职无能,给撤下去了。你父作过河北招抚使,韩世忠岳飞等将皆其旧部,由他出任留守再好不过。都说上阵父子兵,此番,你父子二人一在陕西,一在中原,可都是对金前线”徐卫笑道。

    “征战在外,多年不见父亲大人,但国难当头,也顾不得许多。”张宪叹道。

    徐卫伸手过去拍拍他背:“你没给你爹丢脸。”

    “这都是承大帅提携教导。”张宪正色答道。

    “少拍我马屁我麾下这些将领,哪一个不是靠流血拼杀,用战功堆起来的?”徐卫道。

    一说这个,张宪面露得意之色:“若论今日之西军,数我们南路招讨司打得最狠,杀得最多”

    “这话在此地说说就是了,低调,低调。”徐卫挥挥手,故意道。左右皆笑,又说一阵,无非都是军中事务。不觉便到正午收操,徐卫这才拍拍屁股起来,让集合部队。

    张宪抢先奔上检阅台去,下面数千将士已经集成队列,正等着长官一声令下,便要冲出校场,杀奔饭堂。却见兵马副钤辖张宪上了检阅台,面带喜色,洪声道:“弟兄们招讨相公亲至前线,看望我们来了”

    时徐卫正往检阅台上走,顿时吸引将士目光。可不就是招讨相公么?刹那之间,数千将士欢声雷动直冲云霄

    徐卫至检阅台正中,先是作个四方揖,而后挥动双方,全场肃静。方才道:“弟兄们本帅在校场旁看了许久,知你们操练辛苦,此刻怕是腹中饥渴。但本帅还是要讨回嫌,说几句。”

    “上回打鄜州,无功而返,不止是你们,招讨司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却也无妨,鄜州长不了脚,早晚吃下它此番,本帅到坊州来,一是看望弟兄,二给你们送礼份来”说到这里,招了招手。

    只见六名士兵,两个在前头扯着鸡蛋粗的绳索使劲扯,后头四个拼命推,簇拥着一件东西过来。那玩意还长着两个轱辘,看样子挺沉,也不知是个甚。

    至场中空地,一名士兵掀下了覆盖在上头的油布幔。众军这才持清那东西的本来面目。漆黑黑树干粗的一截管子架在两轱辘上,看起来象是铁铸的,上面一段一段的凸起,倒象是斑竹一般。

    看到这器械,数千将士没有一个认识,连张宪也看得两眼一抹黑,这是个甚?

    只见那几名同袍,麻利地提起一罐子,往那管子里倒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另一人拿个骨朵模样的东西在那里捣了一阵,又有一个执个小锅盖也似的物件双手塞进去,然后又捣捣,最后,才双手抱起石头一般大小的东西放进去。

    将士们看得目不转睛,心里琢磨着,这到底是啥玩意?整得这么神神秘秘?

    看到有一名同袍点燃火把时,有人大概猜到了,这恐怕是新弄出来的火器吧?

    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传来时,全场惊骇本来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队形,可被这声巨响一震,多少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身躯一矮。最乱的要数那支马军,战马被惊得长嘶不止,四处乱处,骑士拼命拉扯缰绳方才止住再看那先前塞进的东西,早落到百步之外

    全场一片死静将士们被这火器的威力惊呆了这器械,怎比霹雳炮的动静还来得猛烈?

    张宪虽然还年轻,但作为虎捷军的大将,作战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了这种火器,只怕砲车可以砍去当柴烧了一座单梢炮,便需十数人共同操作,最大的十三梢砲,要数百人协作方才抛射,往往占用大量的兵力。而这种火器,至多两三人便可操作,极其便利招讨相公这份礼,可送得太重了

    正当他惊喜之时,徐卫招招手,杜飞虎又从士兵手中取过一件器械呈上。这东西跟场中那火器模样相似,只是小了许多,只有手腕粗细,长四尺有余。分为两段,前一段似乎是铁铸的筒,约有一尺多长,后面接的是木棍。

    “这器械跟场中那个差不多,只是小些,士兵人手一支,以火药击发弹丸或是碎片。看到这木把没有?放完之后,操起来当钝器使,如何?”徐卫执着那火器问道。

    张宪极力克制自己想伸手去拿的冲动,频频点头道:“好好好招讨相公,不知这火器唤作啥名?”

    杜飞虎此时接口道:“大的唤作‘飞火砲’,小的唤作‘突火枪’。”

    “嗯,此番,本帅给你带来飞火砲三尊,突火枪二十条。不多,是让你们先学着使。这器械还没有装备其他部队,给你们也是先试用一阵,看看有什么不足这处。为这个,杨彦可是争取了好几回,可招讨司考虑到你们处在最前沿,很是不易,所以选择你部首先试用。”徐卫说罢,这才将突火枪扔给了张宪。

    后者一把捞住,拿在手里感觉恐怕十斤都没有,甚是轻便。正想仔细查看时,又听主帅道:“操炮这几个,就给你留下,负责传授使用方法。记住,在火器使用上,一切要听他们的,不可胡来。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万不可疏忽。行了,让弟兄们去吃饭吧,”

    徐卫这次突然到达前线视察部队,并带去最新的火器,给前线将士以极大鼓舞。一扫鄜州一战的阴霾。在坊州期间,徐卫走遍每一处营区,视察军务之后,也抚慰士卒,勉励军官。遇有问题,能决断者,当场下令,暂时没法解决的,也放在心上。

    四月十三,徐卫打算再去和地方上的官员见见面,之后便返回长安。这天中午,和坊州知州及有司官员餐叙之后,方回到馆驿,便听士兵报告,说是有军官自长安来,正在外头求见。

    徐卫命其进来,却是招讨司的一名准备差使,说是奉招讨副使张浚的命令,请招讨相公火速回长安,有急事相商。

    徐卫一听,不敢耽误,差人给吴璘张宪等将带个话之后,立即启程奔回长安。这金军没有动静,长安还能有什么急事?莫非是秦州的宣抚处置司有什么?

    回到长安城,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徐卫没顾得上其他,直奔招讨司衙署。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还担心同僚部下们都回了,进衙门一看,却发现,招讨副使张浚和兼管军中机密的张庆仍在二堂之内。

    “这么急找我回来?何事?”徐卫进门就问道。

    二张见他回来,好像松了口气,张浚急急忙忙地迎上来:“相公回来便好,这几日可急煞我等了。”

    徐卫眉头一皱,我看这长安城里一片平静,何事如此着急?遂问其原由。

    “前些日子,宣抚处置司来员知会,镇江行在召徐宣抚南下,并指名招讨相公同行。这天子召见,如何不急?”张浚答道。

    皇帝召见?这是为何?我来陕西已经数年之久,从来也没召见过。这个当口,既没打仗也没怎地,为何突然召见?还是让我和徐宣抚一起去?

    这皇帝召见拥兵在外的文武官员,无非有三种原因。第一,是表彰。一般大战之后,若胜,要召外员赴朝表彰嘉奖。若败,也要召官员进朝,检讨过失;第二,是战前布置。若遇重大战事之前,也要召集在外文武回朝布置,面授机宜;第三,是最最凶险的。皇帝召带兵在外的官员进朝,是为了处置。轻的便是削去兵权,另派他职,重的,不但永远回不来,而且还专门给你找个地方,让你住一辈子不挪窝。那地方,一般就簸箕般大小。

    此次召集徐卫,当然不是第三种。他既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更没有到功高震主的程度。而且赵桓正指望以他为代表的年轻武臣,拱卫陕西这块军事重地。

    前两种的可能性最大。徐卫这几年在陕西劳苦功高,冠于诸将,赵桓念他不易,召去行在当面嘉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战前布置,似乎没什么迹象。

    但这个想法,在张浚接下来的话中就动摇了。

    “行在限定了时期,若相公迟迟不回,岂不误事?”张浚道。

    限定时期?莫非真是要打仗?现在是四月,女真人进兵,一般是八月之后,秋高马肥之际。行在限定日期,难道就是为此?

    想到这里,立即问道:“宣抚司还说什么没有?”

    “宣抚司说,河南京畿都不太平,最好是经蜀地,走水路。正因为如此,所以宣抚司催得急,怕耽误日期。”张庆接口道。

    “走水路?那走到猴年马月?莫如我快马加鞭,从河南府经京畿路,直下江南。”徐卫道。

    “哈哈,徐宣抚早料到你会如此说。不瞒相公,此时徐宣抚早已启程,命你从潼关出关,走河南,若时间充裕,还可到东京留守司地界看看,再转江南。但务必于六月底之前赶到镇江行在。徐宣抚再三告诫,万万不可误了时间。”张浚道。

    徐卫点点头:“那好,明日交割军政事务,后天一早启程。”

    商议完毕,张浚这才告辞还家。而张庆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待张浚之后,他轻声道:“不会有事吧?”

    估计这位多听了几回书,把事情想得复杂了。徐卫闻言笑道:“我有那份量么?行了,别操心,我走这段期间,你们多费心。”张庆应下,告辞离去。

    人都走了,徐卫才坐下来歇口气。琢磨着这次天子召见。事情确实来得突然,事先并无任何征兆。但从赵桓同时召了三叔来看,应该是为布置陕西。如果说是立功受奖,他大可一道诏书来便是,何必亲自召往行在?如此说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战前布置。

    女真人这才消停两年不到,又要再开战了?灭宋之心,就如此急切?他们现在应该知道了,灭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使得他如此着急地想要把这事摆平?是不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戳着女真人了?

    不对,如果真要开战,最先知道应该是我们前线的带兵将领,哪轮得到镇江行在?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皇帝想主动开战吧?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当今这位天子,行事反正飘忽不定的,说不准哪根筋不对了,又要主战议。不是听说他又启用了一个主战的大臣代理宰相么?

    种种可能在徐卫脑中闪过,但都无法确定。索性不去操那闲心,一切等到了镇江行在不就知道了么?穿越到这个时代好些年,还真没去过江南。就是从前没穿越,也没机会去那传说中的天堂看看。罢罢罢,权当旅游了,经巩县时,再去给父亲大人扫扫墓。没准时间充裕,还可以到东京留守司看看岳飞韩世忠。

    当即收起思绪,离了招讨司衙署,回家而去。到家中,先把事情给妻子说了,九月自去收拾行装,徐卫便逗女儿玩耍一阵。次日安排军政事务妥当,第三日,带着卫队便出关投河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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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

    第四百四十五章

    虽是五月,但今夏的炎热已经初露端倪。不到下午,太阳已经把大地烤得一片泛白,群山原野之中,草木抵不住日头,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间或一阵凉风吹来,虽沙沙作响,但也无济于事。

    这里是河南府治下,西京洛阳地界。汉唐繁华之都,今作禽兽之园。从粘罕的女真大军第一次占据洛阳,大肆破坏,再到完颜娄宿逃入河南,又遭兵祸。西京洛阳之残破,较诸地尤甚。

    徐卫过洛阳时,专程进去视察了一番。但见宫殿崩塌,民宅破损,十室空其六七。自原西京留守张叔夜父子带兵南下之后,历任留守皆不到任,朝廷在此地的行政陷于瘫痪。最要命的,是群盗蜂起,搅得河南府不得安宁。而这里面,有很多盗匪,都假托义军。借勤王之名,行祸害之实。镇江行在顾东京尚且不暇,何况洛阳?

    天气炎热,徐卫和他的卫队纵马狂奔于驿道之上,但见骑士挥汗如雨,战马须毛贴身,端得是辛苦。遥望前方一片林,树木参天,正好避暑。他遂下令前去歇息一阵,喝口水,吃些干粮再走。

    卫士雀跃,都抽上一鞭,催马快行。就在此时,忽听旁边一声喊,驿道两旁不知拥出多少人影,哗啦啦一片全围了上来,挡住了去路。徐卫勒住缰绳,卫士们挺枪架弩相向但见对方形容,虽执兵刃,但多穿布衣,少数人披着皮甲铁甲,甚至还有打赤膊者。将去路堵死之后,或许是因为看到对方全副武装的缘故,这些人不敢靠前,只是围着。

    人群中步出一个,四十多岁年纪,裸着上身,手里提柄铁骨朵,除了一身横肉之外,胸口那团黑毛分外扎眼。站在道路中央,舞了舞手中铁锤,徐卫估摸着他是要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开场白。

    “呵,呸你这群贼配军从哪处来,到哪处去?照实说便罢否则,爷爷请你吃板刀面”

    再次听到久违的话语,徐卫觉得分外亲切。他当初刚起事时,时常听得这句“要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当下觉得好笑,我就是靠剿匪起的家,你这群撮鸟居然犯到老子头上来了?

    莫看这里围着数百号人,但在他这支卫队面前,都是些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犬。徐卫没搭理他,随行的杜飞虎按刀冷声问道:“你这伙撮鸟是甚来历?照实说便罢,否则,一人不留。”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声色俱厉,就象跟你作买卖似的,心平气和。但徐卫那百余名卫士听了这话,知道,这就是命令

    那伙贼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猖狂,一阵吃惊之后,纷纷怒吼,诈呼着要拥上前来夺马匹兵器。要闹得再凶,也没人敢带个头。

    徐卫此次赴镇江行在,那是有期限的,更何况他还琢磨着要去东京看看,哪有闲工夫跟这些鸟人扯蛋?举起马鞭,不耐道:“听清楚了,洒家有事在身,不取你等性命。识相的,早早滚开留颗脑袋多吃几年干饭”

    “呵好狂的贼厮爷爷今天……”

    话刚至此处,徐卫脸色一变,手中马鞭猛然挥下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嗖”一声破空,一支羽箭正中那半裸汉子的咽喉百余骑士同声发喊,催动了战马

    那伙贼人见对方猝然发难,还没有回过神来,骑兵已经冲到面前。一时间,哭爹喊娘,一阵混乱。你推我,我挤你,施展不开。骑士们手中的长枪大刀一通招呼,撂倒一片,眨眼之间便冲了过去,留下一地的尸首。

    徐卫头也不回,直往东去。卫士们也不恋战,冲过之后,稍行得远些,便收了器械,专心赶路。娘的,这河南府也忒乱了,想来东京周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在陕西,敢早他娘的剿个干干净净

    奔行约半个时辰,估计远离了那伙贼人的活动范围。徐卫才下令寻个阴凉处歇歇脚。卫士们不解甲,不卸鞍,席地而坐,吃喝起来。杜飞虎掰了半块馒,连同水袋递给徐卫。后者接过,先咕咕灌了一气,这才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相公,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六月底,便能抵达镇江府。”杜飞虎喝了口水后说道。

    徐卫思量片刻,问道:“此地距离巩县还有多远?”

    “明天上午准到。”杜飞虎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面色一片肃穆:“嗯,路上看有没有城镇集市,买些纸烛清香,采办些果品刀头。”老父徐彰辞世后,因家乡河北为高逆占据,暂时不能归葬故里,朝廷明令,以元勋的资格陪葬在巩县皇陵之侧。这几年戎马倥偬,清明春节,也不能前去招募。此番路过,如何不去祭拜?

    杜飞虎应下,正欲进食时,忽见数名卫士跃起朝西张望,但见远处有尘头扬起,似乎有人追来?联想到刚才跟贼人的冲突,杜飞虎沉声道:“相公,想是那贼人同伙前来报复相公有事在身,就不与他们纠缠了吧?”

    “人困马乏,对方若铁心要追,定然能追上。再说我堂堂之师,还怕他几伙毛贼?”徐卫冷笑道。他这支卫队,都是从选锋军中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对付这些贼寇,哪个不是以一挡百的人物?就是来上几千人马,结果也只有一个。

    “那相公且歇着,待卑职灭了这伙贼人。”杜飞虎说罢,把兜鍪往头上一套,执了徐卫送给他的那柄狻猊刀,愤声道“弟兄们杀贼”

    除了十数骑护卫主帅外,其他将士纷纷上身,摆出攻击阵形。此时,来人已经映入眼帘。待看清了,却有些惊讶,怎么才来这几个?

    片刻之间,对方已近眼前。只有数十骑,二十多步以外就已经勒停缰绳,跳下马背,步行赶来。

    这伙人都穿便衣,虽然带有兵刃,却是弓不离鞍,刀不出鞘。数步距离,余众皆停,只有三五人来到近前。为首有两人,年纪都在三十开外,看长相便知道,这是兄弟俩。一般的身材魁伟,相貌堂堂。蓄把短须,裹着头巾那位,应该是兄长,后头穿身铁甲叶,腰里挎把刀,面黑无须的应试是弟弟。

    这几个人到了骑兵阵前,抱拳行礼,那兄长朗声道:“敢问诸位弟兄,可是自陕西来?”

    杜飞虎审视着他,冷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哈哈这河南府的官军,断无此般威风若非西军,怎能杀得我那些部下毫无招架之力?”那人大笑。

    “哼若非有事,断叫你这班剪径强人片甲不留”杜飞虎说话时,手中狁猊刀又抬起几分。

    那人视而不见,再度施礼道:“误会误会在下翟兴,这是我弟翟进。我兄弟并非强人。我曾受朝廷敕封,委为京西兵马使。如今在此地勾当,绝非剪径之说。”

    在后头吃喝的徐卫听到这里,透过缝隙打量了这人几眼。

    “既受过朝廷敕封,如何又落了草?又如何敢使人阻我去路?分外是胡言乱语我家官人说来,你等草寇之流,本不值一提。但三番再次寻衅,留你不得”杜飞虎将刀一举,就要动手

    骇得随那翟家兄弟前来的人马纷纷亮出了兵器一时间,金石交接之声响成一片

    此时,翟进突出惊人之举。扑通半跪于马前,拱手道:“节级容禀我弟兄本受东京留守司节制,徐相在时,对我等好生照顾提携。怎知后来换了个杜留守,容我等义军不得,要么火并,要么解散。我顶撞他几句,他便要害我性命。我一气之下,逃离东京,将部队拉到此处。绝没干半点害民的勾当,只是扫清了洛阳周边数股贼人。西京留守司曾遣兵来攻,被我一阵杀败。因此,今日探得有官军出没,弟兄们误以为是西京留守司部队,因此有了这遭误会。兄弟此来,专为致歉,并无恶意,请节级明察。”

    听他说得有眉有眼,倒让人有些将信将疑。那翟进见对方不应声,抬头去看,只见骑兵们闪开一条道来,一位官人信步而出。

    看他年纪,在三十以下,身长七尺,端得是好相貌五官俊秀,轮廓分明,两道剑眉英气勃勃,一双鹰眼神彩飞扬。虽只穿着黑色直裰,作寻常妆扮。但从这些剽悍将士的神态中不难看出,这位才是真正的人物

    “我问你,你既受过敕封,作京西兵马使,可有凭证?”徐卫朗声问道。

    翟进立即从身边取出一物,双手奉上,答道:“官人,翟进有朱记一颗,可为凭证。”

    一名卫士大步上前取了朱记,转交徐卫。只见那上头“京西兵马使”五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是假不了了。

    徐卫将朱记交还,语气也随之各缓:“起来说话。”

    翟进起身,又看了对方一眼,观其形容举止,越发觉得他不是寻常军官。

    “东京留守杜充,已被镇江行在革职查办。今原副留守张所扶正,正广召四方豪杰志士,充实军伍,岂非你等效命之时?何不率部投奔?”徐卫问道。

    翟进听他提起杜充张所时,直呼名讳,心里越发惊疑。答道:“小人正有此意,只是,从前种种恩怨,恐非一时能够化解,怕只怕上头不体谅,追究下来。”

    “你既无害民之举,又有报国之心,何惧之有?再说如今用人之际,些许罪过,都可不究。这样,等到了东京,我替你开脱。”徐卫道。原来,他从徐绍徐良处都听过这翟家兄弟的事迹,知对方并非歹人,因此愿意引荐。

    翟进并一班部下闻听此言,不禁欣喜但同时心里也怀疑,看你年纪并不大,有那个脸面么?东京留守司能听你的?

    翟进再三思索,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斗胆请教,不知这位官人高姓大名?”

    “这你不必问,自去收拾人马投东京。”徐卫挥挥手,转头而去。跨上战马,望了他弟兄一眼,往东绝尘而去。

    翟进等人在后头看着,那翟兴叹道:“此人好相貌好风采不知是陕西哪位长官?”

    “西军精锐之师,藏龙卧虎,能征惯战之将比比皆是,如何猜得中?幸有此人,你我弟兄总算有出路了”当下,引众还山寨,收拾行装,整顿人马,前往投奔东京不提。

    却说徐卫一路快马加鞭,至巩县时,前去祭拜先父。得知虽值乱世,但巩县乃大宋历代先帝的陵寝的所在,东西两京留守司不敢大意,一直派兵保护,因此未受破坏。徐卫在徐彰墓前焚香叩首,禀报了自己数年来的经历和家人的境况。并向父亲在天之灵承诺,必在有生之年,将先父忠骸归葬故里。

    扫墓完毕,继续东行,于五月中旬抵达东京地界。他曾在东京为官数年,对此地甚为熟悉,比如东京西北郊的牟驼冈,他的部队曾经在那里驻扎许久。再比如那山上的禅寺,当年李纲召集武臣密商对策,他就是其中一员。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免有几分惆怅。

    如今,曾经的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都会,赵宋王朝皇冠上最闪亮的一颗明珠,十数代帝王苦心经营的所在,已经满目疮痍。那东京四周,原来星罗棋布的集镇,几乎全部衰败。十室九空,房屋废弃,鸡鸣犬吠之声一无所闻一直快到东京城下,始见人影。

    没想到,从自己离开东京去陕西,这才几年光景?怎地恍若隔世一般?

    徐卫苦笑一声,催马进城。幸好,东京再怎么说,曾经也是上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虽然几历艰险,但城池从未被攻破。这城里的情况稍好一些,虽然不复当年挥汗成雨,连袖成云的盛况,但街市上往来的人群,彰显着这座城市还有相当的活力。

    徐卫带着卫队穿街而过,行走于他当年熟悉的各处。到西水门时,他在徐府门前停留了片刻。听姐姐说,自他和徐胜任职陕西,再加上父亲辞世,徐秀萍夫妇也随之迁往西陲,这西水门徐府便成了无主之所,于是就给变卖了。

    徐卫身负皇命,时间有限,再加上这里如今已经是别人的产业,不方便参观。于是停留片刻之后,催动战马,寻东京留守司而去。

    天子南巡,东京城里各个部门也都随同前往,但日常办公的衙署却还是保留着,这也是一种象征意义,表示说朝廷有朝一日还是会回来的。

    徐卫注意到,东京军民,早已失去了在天子脚下的那份荣耀。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神情麻木,忧心忡忡的脸庞。这些被抛弃的人们,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东京留守司设在东华门内,此刻,这里俨然已是山东河南这一带的最高权力机构。衙门之前,士兵林立,执枪挎刀审视着来往的人群。当看到徐卫这一行人时,明显紧张起来,尤如惊弓之鸟。显然,不久前伪韩军队的进攻,让东京军民还心有余悸。

    徐卫刚下马,脚没沾地,就有一名军官上前问道:“敢问长官从何而来?”

    “请通报一声,陕西南路招讨使兼兵马都总管徐卫,前来拜会东京张留守。”徐卫客气道。

    对方应下,转头朝里去通报,方走出不到两步,猛然省悟急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徐卫紫金虎我的个天这不是假的吧?徐卫站在眼前的这位相公,竟然是徐卫莫说是他,那留守司衙门之前的卫兵听了这话,个个惊骇名震两河陕西的紫金虎,居然出现在东京

    军官飞快地报入了衙门内,不多时,只见数人匆匆而来,走得甚是急迫。行在最前头那人,年不满五十,身形削瘦,形容憔悴,倒一双眼睛却透露出刚毅。鼻梁高挺,嘴巴紧抿,留着数缕长须,仍不失儒雅之态。正是徐卫麾下大将张宪之父,如今的东京留守张所

    “不知徐招讨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莫怪”张所上一前来,就拱手说道。他虽然和徐绍一样,是方面大员,但资历就浅多了。当初徐卫在牟驼冈练兵的时候,他才是一个七品的御史。所以托了关系,将儿子张宪送到徐卫麾下。如今,虽拜东京留守,但仍只是个四品,徐卫却是正三品的上护军。再加上儿子张宪受徐卫照顾提拔,因此于公于私,他都要客气恭敬一些。

    徐卫正色还礼:“张留守何必客气?徐某此来,只是路过走访,并非公干。倒是我叨扰了。”

    “哪里话?徐招讨在陕西屡败金贼,谁不拍手称快?我司正需徐招讨这样的长官莅临指导”说这话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徐卫与他算是旧识了,宗泽宗汝霖,东京副留守。

    “老大人向来可好?”徐卫执后辈礼问候道。

    寒暄一阵,张所宗泽请徐卫入内茶叙。到花厅分宾主坐定,奉上茶水,徐卫也不等对方问,自报了此行目的。言天子见召,路过东京,前来走访。

    虽然不是公干,而且他又是个武臣,但好在张所宗泽两个文吏都和他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因此也不避讳,将东京留守司目前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又提及了前些日子伪韩军来攻一事。并通报了镇江行在关于加强东京留守司军备的情况。现如今,东京留守司正大规模扩充军伍,招募勇壮,广选贤能。

    徐卫心里虽然明知,中原地区军备最为薄弱,而且要充实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达成的事情。再者女真人和高逆恐怕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但这个话,是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说出来的,遂只听不说。

    待对方言毕,他才道:“哦,对了,徐某来时,途经洛阳。遇到一支兵马,自称京西兵马使,有兄弟二人,唤作翟进翟兴,两位留守可有耳闻?”

    宗泽立马接口道:“这兄弟二人以勇略见称,当初,杜充在任时,对义军持打压态度。不顾我等反对,强行兼并解散,翟家兄弟负气出走。近来,我等数次遣人持书去召,但对方一直有顾虑,未见行动。怎么?他两个可是冲撞了招讨相公?”

    “那倒没有,只是路上遇到,他兄弟二人前来拜我,言明情况,有重归建制之意。但这是东京留守司的事务,本帅不方便插手,就帮忙带个话吧。”徐卫笑道。

    “这有何妨?本司正是用人之际,翟家兄弟都是干将,求之不得。今有徐招讨仲介,想他兄弟两个再无顾忌之心。这事,倒要多谢招讨相公了。”张所拱手道。

    徐卫说声客气,却见一人抢进厅来。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正是韩世忠。

    “卑职韩世忠,见过徐招讨相公。”

    “此行是私晤,并非公干,不必挽泥于礼数。”徐卫笑道。韩世忠在徐卫刚刚从大名府起兵勤王开始,就曾经在相州境内和紫金山浮桥和对方有并肩作战之谊。只是因为徐卫率部转战各地,一路高升,两人才没有了联系。

    如今聚首,自然不免兴奋。韩世忠如今为东京留守司得力干将,很受重用,从张所和宗泽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端倪。反倒是另一位留守司大将岳飞不见踪影。

    谈论许久,不觉天色已暗,徐卫遂告辞,并婉拒对方亲自安排食宿的盛情,自去馆驿歇息。时由于伪韩军来犯造成的物资紧张还没有缓解,便是接待这员的馆驿里,伙食条件也相当差强人意。发在徐卫是个带兵的将领,粗茶淡饭早已习惯,也不觉难以下咽。

    吃罢晚饭,天色已暗,奔驰了一天,便是铁打的身板也疲倦了,徐卫灭灯就寝。这一觉睡得舒坦,一直睡第二天天亮才醒。亲兵端来热水供他洗漱,正梳洗时,却听到。

    “相公,早上有人送来一封请帖。”

    在东京作了几年官,故旧不少,听到他来的消息,请去相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徐卫就没怎么在意,梳洗完毕之后,方才拿起来看。这一看才知道,这封请帖正是岳鹏举送来的。请他得空之时,到家中一叙。

    徐卫看罢,将请帖一合,当即吩咐道:“去回个话,就说我中午当往拜访。”

    整个上午,张所等人盛情邀约,请徐卫视察部队。张宗等官员认为,徐卫在陕西带兵,且数以金人战,经验可谓丰富。难得他来一趟,如何不抓紧机会请人家提纲挈领,指导一二?徐卫再三推辞,说自己是陕西的帅臣,却来视察东京留守司的部队,与制不合。张所等也是一再坚持,声称不是检阅,参观而已,徐九这才相从。

    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如今初具规模,有马步军十余万人。但这仅仅是个数目,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徐绍在任期间所训练的。首推韩世忠岳飞所部。只是,这两支部队军容可算整齐,号令尚算严明,只是操练起来,让徐卫这个行家一眼就看出,缺乏实战的经验。训练还是流于表面,没有摆脱从前宋军的影子。

    但韩岳二将,都是历史上独挡一面的帅才,假以时日,他们统率的部队必成精锐,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徐卫倒也不托大,并没有会把批评指正,只介绍了一些西军训练和作战的经验,以供参考。张所等官员随身带着书吏,一字不漏地记下。

    至中午,留守司安排了饭局,徐卫已有约,再三婉拒。离了军营后,直投岳宅而去。

    按说以如今岳飞的级别,足够在东京城里过得体面一些。可徐卫根据对方提供的地址找去时,竟发现,岳飞的家竟在东京城里的夜市那一带。这片地区一般的达官贵人是绝对不住的,因为太过嘈杂。

    到了岳宅门前,徐卫张望了许久,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位五品武职的住所。就跟个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区别。而且看得出来,岳飞搬到这里之后,根本就没有修饰过,那大门都脱漆了

    下了马,从士兵手中提过礼品,徐卫亲自上前问道:“敢问,此处可是岳总管府上?”

    一边唤了两声,无人应答,直到第三次,方有一跛足老者出来,看了徐卫几眼,点头道:“正是,不知官人是?”

    “请代为通报,就说故人应邀来访。”徐卫客气道。

    那老仆似乎脑袋不太灵光,站在原地没动,想了好一阵才突然问道:“可是陕西来的徐招讨相公?”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慌忙将门大开,恭请徐卫入内,同时向内高声禀报着。

    则入院子,便见一人迎了出来。个不高,比他稍矮一些,还很是壮实。身穿布衣,平凡无奇,而且大概是因为浆洗过度,本来灰色的直裰已经有些发白。这个人一张脸上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眼睛一大一小。这对眼睛若长在他人身上,不免有些滑稽,但此人仪容严肃,一丝不苟,自有一股庄严在。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不是岳飞是谁?

    徐卫见了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说话时。岳飞一点不含糊,上来就行礼,口称:“卑职岳飞,见过招讨相公”

    徐卫一手提着礼口,一手却还要去扶他,责怪道:“居家何必拘礼?我这是来拜会师兄,何故如此?”

    岳飞却非常认真地说道:“卑职拜相公,一是因为相公乃长官,二是敬相公屡败女真之威名”

    他搞得这么正式,让徐卫想亲切一些也亲切不起来。将手中礼品递给那老仆,口中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老仆刚伸手去接,岳飞却道:“相公实在不必如此。”

    徐卫哭笑不得,好在从前就知道,历史上吴玠敬重岳飞的赫赫战功,曾经送过一个美女给她,结果让岳飞给退了回来。因此并不生气,再三道:“多年不见,一点随手礼,也不值几个钱,聊表心意而已。”岳飞这才收下,并请他入内奉茶。

    陋室这绝对是陋室陋室铭那陋室也比不过这里

    徐卫本人,对物质生活没有太大的要求,他的日子就算过得简朴的。但跟岳飞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象个爆发户。岳飞这家里,家什倒是一件不少,可没一样新的就算了,连一件象样的都没有

    那张椅子,徐卫都只敢轻轻落座,生怕压散了它。把茶杯端到手后,徐卫不禁叹道:“师兄果是安贫乐道。”

    “正当如此,若有一日,文吏不贪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岳飞终于说出了这句名言。只差没吟唱一首《满江红》。

    跟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方正的人说话,就是费力。徐卫此来,一是为叙叙旧,二是跟他探讨一下战局。但从对方的态度来看,第一项可以免了。

    两人好一阵没有说话,岳飞坐得端端正正,每端茶杯必说请。徐卫觉得拘束,索性将茶杯放下,直言道:“师兄,今留守司扩充军伍,加紧训练,以备不测。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话题似乎是岳飞感兴趣的,同样放下茶杯,想了一阵之后,答道:“时不我待,只能争在朝夕了。去岁伪韩军来扣城,不过讹诈而已。下回女真人来,才真是紧要。以目前京畿地区的后力,恐怕难保东京无恙。”

    到底是名将的底子,能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徐卫点头道:“不错。实不相瞒,据我估计,今明两年,女真人经过休养之后,有可能会再次发动大规模攻势。东京首当其冲这一点,师兄心里要有数,并及早提醒有司官员作准备。这话,我在张宗二位留守面前不好随便议论,就只能说给你听了。”

    岳飞倒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致谢道:“多谢招讨相公提醒,如今东京除了城池,已经无险可守。北夷若起大军来攻,必难保全,当及早布置战局。”

    “嗯,这一点,我至了镇江行在,若有机会,也自当进言。”徐卫道。

    岳飞很客气,再次致谢。又说一阵,他主动提道:“招讨相公在陕西数与金人战,对北夷的战术阵法想是最为熟悉。不敢有瞒相公,上番伪韩军来攻,卑职率部接战。敌纵十倍于我,也奈何不得。然金军一出,卑职与韩总管两部联手,亦难阻挡,其战力可谓强悍。因此,卑职斗胆请教。”

    徐卫知道,岳飞有名帅之才,悍将之勇,只是带兵不久,缺乏大型的实战经验。当下,也没有保留,依据自己的经验,结合东京留守司部队的实际,在没有精锐骑兵的支持下,如何依靠步军密集阵形以及强弓硬弩克制对方的战术阵法,详细解释给岳飞听。一直说到口干舌燥,饥肠滚滚乃止。

    岳飞倒也不是没有见识,命人送来饭菜招待。东京物资本就紧缺,再加上岳飞作风朴素,那饭菜就已经不是“家常”能够形容的了。而且他又不喝酒,这饭吃得实在平淡。在饭桌上,他仍旧一直不停地请教战术战法……

    从岳宅出来,徐卫不禁摇头苦笑,这个人实在无趣,无趣得紧。

    在东京逗留一段时间,转眼已至五月底,徐卫不便再迟延,辞别了张所、宗泽、岳飞、韩世忠等人,启程南下。

    镇江府,行在。

    自朝廷南迁,历年来,在镇江城里,行宫已经建立完毕,大致上是仿东京皇宫而筑,只是规模较小而已。赵桓虽然力介节约,但行宫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自有一些讲究。免不了耗费无数钱财,役使无数民夫,历时数年乃成。

    在行宫之内,有一处所在,名唤御津园,仿东京旧址所建。五月初夏,正是江南好时节百花盛开,绿荫缤纷,那御津园里,奇花争艳,凉风拂柳,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行走其间,闻得花香扑鼻,看得蝶飞蜂舞,好叫人心旷神怡,忘了如今是大乱之世

    那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转出一人来。着绛纱袍,戴细纱帽,年过而立。或者是因为江南环境怡人的缘故,他比从前在东京气色好了许多,完全不似在中原时那般形容憔悴。正是当今大宋天子,赵桓。

    赵官家闲庭信步,悠然自得,赏这满园百花争艳,不觉露出笑容,朗声道:“朕少时读白乐天诗作,有语‘江南好,能不忆江南’,彼时年少,无从阅历,只觉空洞而已。如今才知,其言非虚,真乃发自肺腑。”

    原来还有一人跟着他,和天子年纪相仿,却是身形高大魁梧,着紫色公服,头顶乌纱,腰里金带鱼袋一样不少。此人的相貌可算是特别,与旁人比起来,他的五官尤其立体深邃。眼眶稍陷,鼻梁高挺,颇有些胡儿风范。但其神态举止,完全是一派儒雅。正是掌天下兵务的西府首脑,枢密使折彦质。

    “陛下说得是,北国山河若谓壮丽,那么南国可称锦绣。”折仲古亦笑。

    走了一阵,至一凉亭中坐下,吩咐折仲古也坐,而后说道:“赵鼎所陈之策略,朕近来一直思索,也观察群臣意见。部分大臣持赞成态度,但反对者亦不乏其众。所顾虑的,便是进一步放宽武臣权限,有悖于祖宗家法。你怎么看?”

    折彦质知道,这“将从中御”是基本国策,轻易动摇不得。但同时,他又是出身于府州折氏,世代行伍之家,深知其中利弊。思之再三,答道:“臣认为,如今中原陕西各地,总揽兵务者皆文臣,适当再放宽却也无妨。”

    赵桓闻言,久久未曾表态,良久方才叹道:“难呐朕继位于危难之时,历年来呕心沥血,支撑祖宗遗留之基业。每每想到两河陷于北夷之手,中原危如累卵,便心忧如焚。祖宗之法,在乎使社稷永固,若连社稷都没有了,祖宗之法何处施行?”

    折仲古从官家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即对道:“乱世用重典,图变方能通,大宋眼下,没有什么比遏制女真更重要的事情。臣认为,只是要在这个大前提下,可以变通。”

    “嗯,近期陕西宣抚处置使徐绍将赴行在述职,朕到时再问问他的意见。”赵桓道。

    正说着,只见一名内侍匆匆而来,禀报道:“官家,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已抵达行在。”

    赵桓闻讯露出笑容:“到了?就他?徐绍何在?”

    “只是徐卫一人,未见徐绍。”内侍答道。

    赵桓笑谓折彦质道:“这厮腿脚倒麻利。”皇帝征召带兵在外的大将赴朝,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不来。当然,徐卫还没到那个程度。

    折仲古跟徐卫是老交情了,只是一在朝,一在外,各忠其事,多年未曾谋面。如今听他到来,也不禁笑道:“徐子昂素以忠义,敢战著称。陛下或许不知道,当初徐卫领兵拒守紫金山浮桥,阻金军过河。迫使金东路军在西军援兵赶到的情况下无奈撤走。那时,两河豪杰便给他取了个花名,唤作‘紫金虎’。随着他转战各地,这‘紫金虎’的名号便越发响亮了。”

    “紫金虎?哈哈,若论当世虎臣,他算是一个。”赵桓大笑道。

    “徐卫虽善战,但若非得遇官家识人善任,只怕如今还在横行乡里作浪荡子。”折仲古适时说道。

    赵桓越发高兴,评说道:“朕即位以来,痛恨朝中暮气沉沉,一班文武因循守旧,倚老卖老,因此有意提拔年轻官员。武臣之中,如姚平仲徐卫等都是朕所亲擢,付以兵柄。倒好,没叫朕失望。对了,上回陕西宣抚处置司报捷,朝中多位大臣认为,徐卫战功卓著,理应建节。也有人说,徐子昂年轻,若荣宠过甚,恐使其骄横。朕考虑再三,决定缓一缓。依你之见,此番他来行在,有必要升他半级,以激励其斗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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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偶遇佳人

    第四百四十六章偶遇佳人

    江南好

    得苍天之独厚,似乎一切的“好”都聚在了江南。虽是五月夏始,非要说草长莺飞,落英缤纷未免牵强。但江南水乡特有的那股“柔”,让徐卫这个长时期呆在西北边陲的家伙感觉到了另外一个天地。

    渡过长江时,他还曾经意气风发地吟了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追忆了当年周公瑾故事。但一到镇江府,他却有陷在温柔乡的苗头,当然,和女色无关。

    到了行在之后,报个到,官家和有司长官都还没有召见。倒是三叔徐绍在他抵达的次日也如期而至,今天已被召入禁中。他闲暇无事,在馆驿里闷得慌,遂外出走走。镇江府原本就是繁华,行在迁来此地后,越加热闹鼎盛。行走于镇江街市上,但见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好一片太平盛世

    南方人惯于安逸,不似北方那般疾如风,烈如火。随处都能感觉到那份恬静的悠闲。作生意的笑脸迎客,逛大街的随兴而走。紧张这个词,绝不会在此地得以体现。徐卫看得最多的就是笑容,无论男女老少,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是同样的愉悦。似乎,战争离他们很远……

    “这还真是个过日子的地方。”徐卫不禁笑道。他的装扮在镇江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地无论何等身份,俱锦衣华服,便是那街边摆个摊卖小吃的,围裙后头也穿着件丝衣。而这位徐招讨,穿件黑色直裰,上上下下收拾得利利落落,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人家一打眼就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

    好在,徐卫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节奏过快,遂放慢脚步,随兴逛了起来。镇江府地处要冲,商业繁荣,一条街走到头,几乎全是商铺。货品更是琳琅满目,遍及南北,甚至还有海外泊来的东西。

    徐卫这会儿就站在一家布行里。这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因为店里除了他和掌柜伙计,其他清一色的女眷。

    “官人,四川的蜀锦,苏州的刺绣,两浙的丝绸,您随便看。若不满意,这还有外洋来的。”店主东并没有因为徐卫的“低调朴素”而有所区别对待,一样的热情。

    这来一趟江南不容易,正巧今天有空,不如买些回去,送给娘子和姐姐嫂嫂,也让她们高兴高兴。蜀锦陕西就有,徐卫遂挑了几匹刺绣丝绸,随口问道:“多少钱?”

    店主东本来以为,这个客人恐怕只是来随便瞅瞅,没打算要买。只是本着职业素养,笑脸相迎,可没想到,人家点货交钱当即笑mimi地清点了一番,回答道:“共计一百八十六贯,零头就免了吧。”

    一百八十贯,在陕西,你可以呼朋唤友,连着下一个月的馆子,而且天天不重样。但在这儿,就值几匹布。好在徐卫不差钱,从腰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柜台上。店主东一看,眼睛都黄了,能不横么?

    这市面上,最常流通的是铜钱,一些时候也有白银,但黄金是非常少见的。没想到这外来客出手倒还阔绰因为平常不按黄金结算,因此店主只能请徐卫稍等,小跑着进到里间拿了秤出来,仔细把重量称好,换算准确,然后捧着几大锭银子赔笑道:“官人,您就费些事。”

    这大热天,徐卫就穿了身衣裳步行出来,没带包,没骑马,也没有随从。看着几匹布和那几大锭银子,牙疼似的咂巴着嘴,最后索性道:“算了,你派个人送到馆驿去,告诉他们,就说东西是姓徐的就行。”

    馆驿?难怪,原来是作官的。店主东满口应下,一边打包一边道:“官人放心,稍后便派人送去。”

    徐卫嗯了一声,正要出去,忽闻一股脂粉气扑鼻而来,还没看清人,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掌柜,上回我看那匹苏绣取来。”

    徐卫定睛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娥眉,小巧的鼻头配上一张小嘴,很是有些韵味。衣着光鲜,惹人侧目,连他也不禁多看两眼。陕西那地方,受环境影响,姑娘婆姨们个性都是大咧豪爽,长相也是大气,却无江南女子这般风韵。

    “娘子说的是……”店主东疑惑着,突然把手一拍,叫声不好。“对不住对不住那匹苏绣,已经让这位官人买下了。”

    那**也没看徐卫,就瞧着在柜台上还没有打进包的那匹苏绣,一把抓了过来:“那怎么成?上次打过招呼,让你留着,如何能卖给他人?多少钱?”

    店主东顿时面露难色,就算是寻常客人,这东西已经卖出去就是人家的,如何能往回收?更何况,这位客人还是作官的,怎敢得罪?遂赔尽小心,试探着问道:“小娘子,这匹绣已经售出,断无收回之理。要不,你看看其他的?再不然,等上半月,有新货到,我亲自送到府上?”

    那**将东西紧紧抓住,摇头道:“等不得,说,多少钱?”

    遇着这么难缠的客人,店主东有些着急,他是绝计不敢去跟徐卫商量,只是一个劲地求那妇人,无奈对方死活不答应,而且从头到尾就不拿正眼看看到底是抢了谁的东西。这行横,估计有些来头。

    店主急得不行,连旁边的客人来过来相劝。说东西人家既然已经买了,你何必强夺?等些时日又何妨?那小娘子脾气倒倔,死咬着不松口。店主满头大汗,偷偷瞄了徐卫一眼,目光一触及对方,也赶紧闪开。

    他这一看,本来是看看徐卫发火没有。怎料,却听对方道:“算了,既然她喜欢,让给她吧。”看那女人泼妇一般的行径,他才没闲心惹这些是非,谁跟个婆姨一般见识?

    “哎呀多谢官人多谢官人您放心,新货一到,我亲自送来小人马上退钱”店主东如获大赦,松了口气。

    “不必了,东西送来就行。”徐卫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谢了。”背后传来那**的声音。

    徐卫回过头去,轻笑一声,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外行去。可那**在徐卫转过头来那一刹那,依稀看到他面容,心里不由自主地猛跳一下和花痴无关。

    难道眼花了?看错了?心中一动,也顾不得什么苏绣,快步追了上去,一直绕到徐卫前头仔细打量。倒把紫金虎弄了个满头雾水,这女人有病是吧?哪有妇道人家大街上追着汉子看的?

    徐卫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干脆堂堂正正地站好,面朝那**,让她看个够。我倒要瞧瞧你能不能看出一朵花来。

    是他就是他那妇人心中大震,转头钻进店外的一顶轿子里,催促着轿夫赶紧走。徐卫看着她远去,心里犯了嘀咕,怎么着?认识?不会吧,我头一次到江南,没认识的人啊,准确地方,没认识的女人。

    当下也没多想,出了布行之后,漫无目的地闲逛。

    街上行过一顶官轿,徐卫本没在意,但那轿子突然停下,侧帘掀处,一人从轿中打量着他,出声唤道:“子昂?”

    徐卫寻声望去,看清那人是谁后,上前执礼道:“多时不见,大人向来可好?”

    你道他是谁?当初夏津县的父母官,如今的副相黄潜善笑道:“我还以为看错了,你堂堂招讨使,怎地在街市上闲逛?还有这份雅致?”

    “到江南么,不游玩游玩岂不虚了此行?大人这是往何处去?”徐卫笑道。

    “官家召见,正往禁中去。对了,你叔父徐宣抚到了吧?”黄潜善问道。

    徐卫点点头:“今早已经被官家召入禁中。”

    “哦……”黄潜善随口应道,若有所思。徐卫虽不言语,但看他这举止就知道。对方打听这事,恐怕是跟面君应对有关。三叔此番来行在述职是其二,据他自己说,朝中换了新宰相,政策又要变。这次来,天子恐怕也要咨询这方面的意见。

    “行了,你继续逛,得空聚聚,好几年没看到你。想当初在夏津时,你带帮子泼皮横行乡里,谁能想到你有今天?哈哈”黄潜善哈哈笑道。

    徐卫还记得,当初黄潜善是投靠在蔡攸门下,有心拉拢自己。后来蔡京父子倒台,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他们的党羽也树倒猢狲散。这黄潜善按说是蔡京一党,不受刑罚,也得永不录用。可他却青云直上,如今作到了副相,可见其人手段非常。

    “好说,若有机会,自当拜望黄相,请。”徐卫拱手道。

    “嗯,有事在身,就不耽搁了,你自便。”黄潜善说罢,冲对方点点头,放下轿帘匆匆走了。

    徐卫看他远去,正要回首继续自己的闲逛旅程时,突然眼睛微眯。谁他娘的这么不开眼,居然跟踪到老子头上来?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干什么的。不过想到如今这里是天子脚下,自己一个外任武臣,不宜生事,遂不去搭理身后那跟梢的,该干嘛还干嘛。一直逛到中午饭点,也懒得回馆驿去吃饭,有心尝尝这江南的饮食,便寻了家酒楼,独自要了一个雅间,点两三道招牌菜,要一壶黄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外头的江景,倒也惬意。只是酒淡了一些,吃得不给劲,那江南佳肴,倒还爽口。

    正饱口福时,突然传来敲门之声。

    我这酒菜都齐了,伙计还来作甚?也没多想,随口唤道:“进来。”

    听得门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道:“官人好雅兴。”

    徐卫转头望去嘿,今天真人娘的撞邪是怎地?怎么又是你?门口站着的,正是方才在布行里那小娘子。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徐卫马上就明白了,对方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那跟梢的是受她指使。当下便没了好脸色,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

    “官人如今显贵了,便忘了故人?”那妇人冷笑道。

    徐卫看不得她自以为是的模样,挥手道:“出去,莫搅了我兴致。”说罢,不再理她,转头仍旧欣赏江景。晴空万里,那江面波光粼粼,宛如一条银蛇,蜿蜒盘旋。几叶扁舟,行驶在江心,船夫娴熟地划着篙,小船箭一般地往前窜,留下一路的水纹。这等景致,恐怕也只有在江南才能看到。置身于此,浑然忘我,果真美不胜收……

    突然,徐卫感觉到身旁来了人。心中不由一恼这女人是疯了还是怎地?如此纠缠?转过头去,口中喝道:“你这妇人好生……”后面的话,他生生给吞了回去。

    眼前站着一个女人,但绝不是先前那位。她二十多岁年纪,一袭白衣,这身穿戴就让人生不起气来。这个女人的五官,实在只能用精致来形容,就算这世上最最挑剔,最最嘴硬的人,也休想从她脸上找出半点不足来。

    两道新月般的弯眉微蹵,衬托得下面一双明亮的眸子更加诱人。鼻翼轻颤,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正盯在徐卫脸上。而眼神,则恨不得化作万千利刃,穿透眼前这男人。

    徐卫端着酒杯的手一直没动,保持着转过头来的姿势许久。两人就那么看着,谁也没说话。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知道,反正徐卫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泼辣的**已经掩门外出,留他两个共处一室。

    直到看见她紧紧攥着两个粉拳,徐卫才放下杯,起身道:“刚到镇江,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何少保,他老人家向来可好?”

    眼前的女人,当然就是何灌的女儿,徐卫发妻的表妹,曾经被他救过性命的,何书莹。自从徐卫娶了张九月,然后远赴陕西任职,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晃眼,五六年过去了。他意图在何书莹脸上找出些所谓的“岁月痕迹”,可是很遗憾,美就象是一把利刃,瞬间就把你的心给穿透了。

    何书莹不说话,死死盯着徐九,让后者几乎怀疑,她那两个紧攥着的小拳头是不是准备给我来一下子?哎,我招你惹你了?虽说你母亲当初对我婆姨很不厚道,当个丫头使唤,但徐何两家,毕竟是亲戚。何少保当初对我也非常提携照顾。你是九月表妹,也就是我妹子,见着表姐夫,怎么跟仇人似的?这中国传统,姨妹和姐夫,那感情都是顶好顶好的。

    何书莹还是不说话,但拳头却松了,目光也从徐卫脸上移开了。呼出一口气,低声问道:“几时到的?”

    那语气让徐卫很诧异,答道:“有几天了,书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何书莹说道。

    徐卫越发没底了,她这是咋啦?我是不是借你家钱没还?气氛有些尴尬,更有些暧昧,徐卫实在不喜欢这氛围,故意打着哈哈道:“好好好,自然是好。临走时,你表姐还嘱咐我,到了镇江,一定要去姨父府上拜望。这几年在陕西,你表姐时常……”

    何书莹似乎没兴趣听这些,径直坐了下来。徐卫为之语塞,也缓缓落座,只见这表妹端起酒壶,动作轻柔地替他满上一杯。怪事,我记得当初的何书莹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很是得体,怎么这回见到,跟换了个人似的?

    正这么想着,何书莹又换了一个人,嫣然一笑道:“自当年表姐夫远赴陕西,历年来,小妹时常闻得捷报。父亲大人也常常夸奖,说姐夫善战,连女真人也畏之如虎。”

    徐卫觉得有些不对头,淡淡道:“何少保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而已。”

    “表姐和姐夫一去陕西,音讯隔断,想来,已经为人父母了吧?”何书莹问道。

    提起这个,徐卫就来了兴趣,满面喜色道:“一岁了,已经开始学语学步,长得极象她娘哎对了,书莹,你……”本想问问她这方面的情况,但突然觉得,作为表姐夫,去问姨妹这个问题,而且是在这个时代,似乎有些不合适。甚至,今天这会面都有些怪。

    徐卫此时想起来,刚才那**,就是何书莹贴身的丫环,当年在何府见过。这么说来,那跟梢的,也是那丫环指派。她一面让人跟着自己,一面去通知何书莹。这没必要吧?虽说是亲戚,但如此行事,岂非有失体统?

    何书莹好像也不太想谈自己的事情,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中已经完全恢复平常。看了徐卫一眼,起身道:“冒昧闯来,实在唐突,还望表姐夫莫怪。就不打扰了,若得空,请到舍下作客。”

    她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地走,徐卫到现在没弄明白过。苦笑道:“你请我作客,至少得说说你家门朝哪边开吧?”何书莹显然已经成婚,从她的装扮就不难看出来。

    “你会知道的。”何书莹笑着扔下这句话,后退一步,施了一礼,袅袅婷婷地出门而去。

    徐卫伸出一个指头,伸进帽沿去戳了戳,这女人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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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

    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

    尽管徐卫对于表姨妹的怪异举动有些猜测,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正事上去了。徐绍作为陕西的最高军政长官,刚一抵达行在,即被召入禁中,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详议司。着重讨论代理宰相赵鼎提出的方略。

    虽然身为外臣,但执掌大宋最精锐军队,而且以宰执的身份宣抚地方,徐绍的意见分量自然不同。总体上,他支持赵鼎的政纲,只是受限于外官身份,他侧重对陕西事务尽行了阐述。政治上,陕西除沦陷区外,大致稳定。经济上,自给无虞,但因为面对强敌,必须依靠四川。自四川宣抚使徐处仁上任后,对陕西大力支持,尤其是在物资钱粮上。军事上,西军目前的三个招讨司,节制武装力量十六万,再加上宣抚处置司直属军队,西军总兵力在二十万左右。

    徐绍认为,单从兵力上讲,西军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扩充行伍,造成财力上的负担。陕西应该作的,是任用得力干将,加强训练,广积粮草军械,以待时变。对于赵鼎进一步放宽武职限制的建议,他也持保留意见,但仅仅是针对陕西地区。

    因为西军有自身的传统,朝廷限制武臣的政策,比如“更戍法”,也就是部队经常调动,以使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在陕西早就行不通,沦为一纸空文。而且西军将领长久任同一职务,甚至“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实在不需要再怎么放宽了。

    此外,他着重上报了陕西的改革情况。得益于徐卫等大将的支持,他在陕西的革新推行顺利,并没有引起大的抵触。只时时间尚短,成效还有待检验。

    徐绍甚至自信地表示,不论北夷如何凶悍,也休想觊觎全陕,遑论四川?只要假以时日,陕西上下必能收复失地,驱逐北夷出境

    赵桓听了这些,很是欣慰,大力褒奖了徐绍的劳苦功高,并表示,他对陕西寄予重望,今后也将在政策上善加扶持,务求使得八百里秦川成为牵制和反攻的一处战略要地。

    宫城,宣德门。

    徐卫在宫门前翻身下马,紫色公服,御仙花金带,顶上的幞头伸出两根长长的帽翅,手里捧着笏板,这身行头,徐卫已经很久不穿用了。

    “招讨相公,请。”一名机巧的内侍躬身请道。

    “有劳。”徐卫随口一句,即随他往宫里而去。抵达镇江府已经好几天,直到现在皇帝才召见。虽说他是赵桓一手提拔起来的武臣,但武臣毕竟是武臣,在宋代的政治氛围下,自然不可能跟徐绍相提并论。因此,直到详议司把事情议出结果来之后,天子才想起了自己着力栽培的将才。

    皇宫,徐卫没有少进。这镇江府的行宫与东京旧都比起来,虽然规模稍小,但格局大体相同。这让紫金虎无端地揣测着,宫殿修得这么好,看来是不想还故都了?

    皇帝召见外臣,多在日常处理政事的垂拱殿。但今番召见徐卫,却在讲武殿。这是天子校阅三军的所在。召见的场所,就能猜出今日君前奏对的内容。

    “来了。”讲武殿前,已经早早等候着数名官员,当然,他们不是在等徐卫。说这话的,是何蓟,如今官拜御营司左军统制,他的麾下,是当年童贯一手创建的常捷精锐,在保卫朝廷南迁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都向讲武殿下望去。这几年,徐卫在陕西干得风生水起,这些呆在天了身边的武臣们也有所耳闻。而且在场的,多少都和徐卫有些交情。何灌就立即笑道:“当日,有人反对徐九建节,本官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真是……”

    旁边的枢密使折彦质马上接口问道:“哦?何少保此言何意?”

    “枢相看看他那张脸,他若是建了节,那外头带兵的将领们还有什么想头?”何灌笑道。他的意思是说,徐卫太年轻。

    折仲古也属朝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刚到不惑之年,但跟徐卫比起来,还真得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因此点头道:“确实,年少有为。”

    在场的,还有西军老一辈的姚古,以及张叔夜的两个儿子。不管跟徐卫识与不识,都客气地夸了几句。正说着,徐卫上得前来,一脸笑意,作着四方揖道:“见过诸位长官,同僚。”

    他如今正三品武职,军阶比在场的部分人还高,因此大家客气地还礼。何灌在公作为长官,于私,又是长辈,因此道:“徐招讨远归辛苦,近年捷报频传,可喜可贺。”

    “少保过奖,尽忠职守罢了。”徐卫看到他,就想起何书莹,心里怎么着都有点别扭。只是表面上,仍要装作无事一般。

    “何过太谦?”折彦质笑问道。

    看到他,徐卫才有些久别重逢的感觉。私谊就不提了,单说当年杞县劫粮之时,折彦质亲率部队来救,光这个情,徐卫就欠大了。何况,对方如今已然是高高在上,掌全**务的西府首脑,枢密相公。

    展颜一笑,执礼道:“卑职据实而言。”

    “哈哈,徐招讨在陕西作得好大事”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徐卫定睛一看,此人约在六旬左右,既高且壮,须发虽半白,但其威猛本色不改。何灌适时介绍道:“这位是姚太尉。”

    姚?听到这个姓,徐卫执礼道:“莫非熙河旧帅?今陕西西路姚招讨之尊?”

    姚古又是一阵笑声,还礼道:“正是常听犬子提及,言徐招讨所部,为西军虎狼之师。从征伊始,每逢北夷,未尝一败了不得”

    对方漏*点澎湃的夸奖使得徐卫连连摇手道:“太尉实在过誉了。”

    此时,张伯奋,张仲熊两兄弟又来见礼,他二人是张叔夜子嗣,如今统领着御营司右军,就驻在镇江府。徐卫刚刚踏入仕途时,张叔夜倾力帮助,是对徐九有恩之人。面对他的儿子,徐九怀着一份敬意,俯首道:“令尊在世时,勇赴国难,披肝沥胆,实在叫人钦佩。”

    众武臣说了好一阵,都是探讨和女真人作战事宜。徐卫本来是最有发言权的,莫说是在场,就是整个宋军当中,谁的对金作战经验有他丰富?只是徐绍一再提醒他,在镇江行在,记住谨言慎行,不能因为是拥兵在外的武臣,又立了许多战功,便飞扬跋扈,趾高气扬,那是取祸之道。

    于是能不说就尽量不说,一直挨到内侍都知钱成从讲武殿里出来,宣众大臣入内面圣。

    入得殿内,只见官家高居御座之上。这一群都是武臣,风风火火地行至殿中,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都平身吧。”赵桓伸手虚托道。待一班武臣们起来,他笑道:“今日召众卿来,别他无事。只是常与执宰议事,难得与卿等一会。这文武之道,不可偏废,尤其是国难当头,金寇狰狞之时。”他一边说话,一边往下打量,看到徐卫站在折彦质、何灌、姚古之后。

    “近日朝议,都说参知政事赵鼎方略,想必卿等也有所耳闻。你们都是带兵的,仲古虽为文阶,也出身行伍之家。朕想问问,赵鼎之策,能强兵否?”赵桓问道。

    群臣异口同声,都说能。武臣不干预政事,宰相呈述的治国方略,他们本能地回避,不去评论。

    皇帝显然明白这一点,挥手道:“但说无妨,毕竟术业有专攻,文吏们再高瞻远瞩,也不如你们了解情况。何灌,你说。”

    何灌也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经验丰富,当即出班答道:“官家,宋金开战伊始,北夷迅速占据两河。究其原由,一是猝不及防,二是军备荒废。统兵之官多畏死,执戈之士也同样。如今军中,除西军外,多为近年招募组建之新军,可谓破而后立。臣认为,赵相之策,确可强兵。”

    赵桓点点头,又问:“姚古,你意下如何?”

    姚古原为熙河帅,算是西军老资格了,出班道:“陛下,兵强与否,不在数目多寡。今各地皆招募勇壮,充实行伍。但还需选贤择能,付以兵柄,并有针对地作出训练。和女真人作战,不同于剿匪,也不同于征讨党项。臣认为,要遏制女真,必须要有一支敢于野地争雄的精锐之师。”姚古在宋金之战爆发后,其统军作战的成绩差强人意,但这几句话还算是真知灼见。你老龟缩在城池里等别人来打,总归是被动,敢于野战争锋,才是取胜之道。

    “卿不愧是西军宿将。”赵桓赞道。

    此时折彦质出班,向天子奏道:“陛下,若论野地争雄,这殿上便有一人。近年来,与北夷搏杀于关中,未曾败绩,何不问他?”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是谁,赵桓面露笑意,唤道:“子昂,折枢密如此推崇,还不出班奏来?”

    徐卫依言出班,未及说话,便听上头皇帝道:“嗯,果是在西陲数载,愈加威武。记得是去岁还是几时,有司根据战报统计,说近年来,折于西军手下的金军将领,数以百计。而这其中,级别最高的,大多折在你徐卫手里。紫金虎,说说吧。”

    “陛下,姚太尉所说,确系金玉良言。与北夷作战,若局限于城池攻防,总是被动。若要遏制其攻势,进而有所转变,就必须重视野战。”徐卫道。

    赵桓在御座上动动身子,招呼道:“你细细说,自靖康末到隆兴以来,数你打得最多。你给朕和殿上长官同僚说说,在你看来,金军如何?”

    “金军,剽悍、敢战、顽强之师。更兼其马军之利,朝发千里,暮至眼前。每战,其统兵之官,必身先士卒之前。若战局利,则穷追猛打,若战局逆,仍毫不退却,拼死反击,罕见溃退。”

    这一席话出来,赵桓默然无语,便连同殿之臣也面面相觑。象你这般说,金军岂非不可战胜?

    良久,皇帝问道:“似此这般,如之奈何?”

    徐卫从容答道:“金军虽骁勇,终究血肉之躯。北夷所依仗者,一是马军之疾,二是嗜战之性。其骑兵之利,也有局限,一是地形限制,二来,我军凭借精良器械,足可与之周旋。至于嗜战之性,敢战之心,我军士兵也不缺乏。反倒是将领们,少了点决死勇气。臣始终认为,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有了这一点,战术素养不如人,可以训练;武器装备不如人,可以制造。若没有这一点,哪怕是雄师百万,个个穿步人甲,人人持大陌刀,也无济于事。”

    徐卫这席话,听着有点玄,甚至有点片面,好像没有切中要害。但若有心,仔细琢磨,便可以发现,徐子昂其实另有所指。不错,将不惜死,士不贪生。但问题是,将为什么要惜死?

    宋金开战以来,女真人迅速摧垮两河防务,搅乱中原,便是陕西,也丢了鄜延等地区。这里面,不光是金军勇猛无敌,所向披靡。还有相当部分,是因为宋军主动投降。投降当然是将领们作的决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寡廉鲜耻,是非不分吗?非也,大是大非,谁都懂,关键是在不在乎?

    显然,投降的那些宋将是不在乎这个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乎,那就得反过来问,他们为什么要在乎?宋军的各级统兵将领,绝大多数都是两条途径上来的。一是从士兵作起,二是靠家族门荫,也就是所谓的将门之后。

    他们作官,拿俸禄,打仗是他们的职业。既然是职业,跟谁打不是打?什么?军人的荣誉感?保家卫国的赤子心?算了吧,宋军的将领们首先大多数没读过什么书,读书的也不屑去作武臣。其次,他们没荣誉感。从他们作官开始,就受到牵制、监视、怀疑、揣测,束手束脚,难以作为。大宋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决定了,武臣的地位不可能跟文臣相比。大宋立国以来,就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的传统,可没说不杀武人呐。

    既然这样,危难之时,或绝境之地,他反水投降,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包括皇帝在内,在场所有人对徐卫之言的理解,都流于表面,还一个劲儿地夸,好说得好精辟一语中的

    徐卫心里暗笑。前些天在东京,岳飞跟他说,文官不贪财,武臣不惜死,天下就太平了。可岳鹏举光想到文官贪财,武臣惜死,他却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在讲武殿上,一众大臣多多少少都说了些意见,但都有一种默契,不牵扯到核心问题。说了大半天,估计皇帝也听乏了,便命众臣退去,只命徐卫留对。

    所谓“留对”,便是皇帝要单独咨询某位大臣,或是臣下主动提出来还有未尽之言。

    众臣走后,赵桓也下得殿来:“南方这气候跟中原不同,闷,随朕走走。”

    君臣二人出了讲武殿,那前面便是供天子检阅三军的演武广场。此时太阳正旺,照得演武场一片泛白。他两个便顺着檐下走廊,闲庭信步。

    “子昂啊,这南方比陕西如何?”赵桓在前面随口问道。

    “圣上,陕西苦咸之地,哪比得上江南水乡,风景如画?臣这几天到城中逛了逛,直感南北两重天。”徐卫嘴上不吝惜赞美之词。可他却深深地明白,越是安逸的温柔乡,越容易消磨掉人的斗志。陕西虽是西陲,可那里,才是真正的英雄地,风云地,成就大业之所在。

    “嗯,等将来狼烟湮灭,战事不起之时,朕在此地赐你华宅田产,逍遥过活。”赵桓这句话或许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随口说说。但听在徐卫耳里,却另有一番深意。

    皇帝的意思是说,如果将来不打仗了,用不着你了。当然你就也没有理由再握着兵权在外,皇恩浩荡,在这温柔乡给你华宅田产,金银美色,让你安享荣华富贵。

    若是其他人,听了这话,只怕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可徐卫不这么想,首先,真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这么作,还得两说。其次,就算真是这样,有什么意思?男人就要有点追求,声色犬马,荣华富贵谁都想,可那是你赐予的,我只有使用权,你随时可以收回去。而且,还没有七十年的年限。

    我如果想要富贵的生活,我吃撑了来当兵打仗?兄弟以前干什么的?管你什么北宋灭亡,我呆在南方不行吗?南方经济繁荣,凭兄弟这手赌术,锦衣玉食还是不成问题吧?

    这还国难当头,你都想到将来不打仗了,要学你祖先杯酒释兵权。看来,尽管赵桓即位以来,一直推行改革,大力提高武臣地位,放宽武臣限制,但在其骨子里,祖宗家法对他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

    “怎么不说话?不满意?”赵桓好一阵没听到回应,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直视着徐卫。

    后者惊觉失态,不好皇帝问这个问题时,自己迟疑了,若答得不对,祸事不小

    好在徐卫从前跑江湖,凭的就是反应快,叹了口气,沉声道:“臣不敢。只是在想,臣本是乡间一浪荡子。成年之前,横行乡里,为所欲为。乡人呼臣为大虫,视为一害。后朝廷诏令招募勇壮剿贼,臣其实也是本着一颗不安分的心,率众起事,如起哄一般。真正让臣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的,正是陛下。若非陛下栽培提拔,臣何德何能敢居帅位?历年来,官家对臣的荣宠,前所未有。可臣惭愧,未能替君分忧今北夷仍据两河,侵凌中原,臣身为武臣,率堂堂之师,不能扫清贼寇,恢复故土,已是大罪。可陛下非但不怪,反替臣考虑得如此周到,叫臣情何以堪?心中愧疚,一时无言,请陛下恕罪。”

    赵桓闻言一笑,也叹了口气,抚慰道:“子昂勿忧,如你当年所说,事在人为。唉,若在外带兵之将,都如你这般,北夷何至如此猖狂?”语毕,复往前行,边走边道。

    “说实话,朕当初栽培提拔你,也没料到,你竟有如此本事。数年之间,各地皆传战败,每当此时,朕便盼着你的捷报。你也确实没让朕失望。朕记得,你往河东镇抚时,就允许过你,只要弹压住局势,就让你建节。此次陕西三司设立,其他两个招讨使都为两镇节度使,独你只授上护军。想必你也有些情绪,但朕告诉你,关非朕食言。而是为了维护你,年不过而立即建节,这在武臣中是没有的事情,若给你开此先例,朕不是舍不得,是怕引人猜忌。再熬两年吧。”

    徐卫立即回道:“不敢有瞒官家,臣为武人,自然期盼建节之荣耀。但臣也知道,那是靠资历和战功堆起来的。臣虽然打了些仗,但于局势又有何益?再者,建不建节,不在于臣工,而在于人主。”

    赵桓再次停步,看了徐卫许久,伸出手去,在他臂膀上拍了拍:“子昂虽为武臣,却如此明理,殊为不易。你要再说下去,真让朕觉得不授你节度使实在过意不去。”

    徐卫顿首拜道:“臣断不敢作此想法。”

    赵桓笑了笑,也不再前往,就在那栏杆之旁站下,随口道:“朕抽调西军赴行在时,其实很想调你回来。毕竟,你是朕所亲擢。但考虑到陕西的局势和你的前程,还是放弃了。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你恐怕都要在陕西,协助徐绍抵御北夷。唉,本来打算把你往陕西制置使上培养,替朕执掌西军。只是为方便行事,设了‘陕西宣抚处置使’,集权一身。不过,你好好干,朕会替你考虑的。”

    徐卫再三拜谢,样子作足。赵桓很是满意,又夸奖鼓励了他几句,回过头来,凭栏而望,由衷地叹道:“江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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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胡马南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胡马南来

    在徐卫和徐绍都面过君后,皇帝发下诏书,高度赞赏这一文一武叔侄两个在陕西的功劳。但褒奖只是空口白话,还要来点实际点。赵桓虽然一直提倡节俭,但在赏赐臣子的这事上却很大方。徐绍被他视为心腹,就不用多说了,便是徐卫,也赏给千金,钱十万,戎器、金带、良马、珍玩等无算。

    在徐绍参加过详议司后,赵桓对参知政事赵鼎的政纲持部分支持态度,下了上谕,命有司准备施行。在进一步放宽武臣限制和对金关系上,则有所保留。但无论如何,主战派再一次执政,总归是件好事。

    大宋的中央机构,主要来说,便是东西二府。东府即中书省,主管政务,西府即枢密使,主管军务。其中东府又称“政府”,赵鼎作为政府首脑,位高权重自不用说。不过,他提出了纲领,还要下面的人执行才是。因此,在面君之后,赵鼎密集地与徐绍见面,商讨有关事宜。

    本来,徐卫作为地方上的方面统帅,宰相是不需要和他见面的,有什么事跟徐绍谈就行了。但赵鼎为了表示自己对陕西,尤其是陕西军方的重视。还是约谈了徐卫,再三勉励于他。并详细咨询了关于金军的情况,以备参考。在这个事情上,徐九不用隐瞒什么,据实而言,甚至说得夸张一些都没关系。

    他与金军打得最多,见解自然独到。赵鼎和他谈完之后,在皇帝面前一再地夸奖,说这种人,才是真正该大用特有的。

    转眼间,到八月上旬,徐绍徐卫叔侄来行在已经一月。徐绍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除了面圣之外,还要跟各司的主官见面,一是通报情况,二是争取支持。徐卫就不一样了,皇帝虽然信任他,但也不可能象徐绍那样经常召见。再者,徐卫在行在虽然有很多故旧,但外官如果和朝官来往太密切,又尤其是他武臣的身份,难免让人闲话。因此,他一般都呆在馆驿,便是去拜会有亲戚关系的何灌,也是送上礼后,坐坐就走。不能再象当年在东京一样,时不时地还去吃顿饭。

    这日,徐绍难得没有集会,官家也没有召见。他也是头一次来江南,便唤了徐卫,只带三两随从,外出游玩。到中午时,也没回馆驿,寻了个酒楼,点上几样时鲜小菜,要了壶上好佳酿,两叔侄对饮起来。

    “这南北两方,虽说都是一体,然风俗习惯,人文景观却大不相同。便说这酒菜,就是爽口,哪象陕西,就混个肚饱”徐绍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端着酒杯,眼睛却望着外头的江景,有感而发道。

    徐卫刚来时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几天得空他想了想。这恐怕也是南北风气的差异,就拿徐绍刚才提到的南北饮食文化来说。陕西的饮食,其实没什么花样,谈不上粗细,就图吃饱肚子。但是,这一是因为环境和条件的限制,二是因为,陕西更加务实。而这个地方,则侧重浮华。

    这几天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纵观中国历史上,统一战争,直到现在宋代为止,全部是从北往南打。当然,在宋代以后,有两个特殊的例子,明灭元统一中国,是由南往北打;民国的北伐,也是从南而北,最后完成形式上的统一。但这两个都在宋以后,不在考虑之列。

    所以说,要想安逸享乐,再没有比南方更合适的了。要想成就大业,必始于北。他甚至在想,历史上,就算南朝王朝全力支持,以岳飞为代表的南宋将领恐怕也不太可能收复失地,重归统一。非战之罪,实在是牵扯到太多的方面,有些徐卫本人都想不明白。

    现在燕云,两河都已经沦陷于女真之手,中原地区也是岌岌可危,就剩下陕西一块地方,可以跟金人一争长短。陕西如果丢了,悲观地看,大宋恢复也基本没戏了。

    “想什么?”徐绍见侄子不搭话,问道。

    “哦,侄儿是在想,这江南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更兼水运通达四海,往来繁荣。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所在,到了这里,谁都会乐不思蜀。”徐卫笑道。

    徐绍把玩着酒杯,轻笑道:“你这话可有些弦外之音啊。”

    “见仁见智吧。”徐卫亦笑,说罢,端起酒杯跟叔父碰了一下。

    徐绍抿下一口酒后,叹了口气:“这一月来,多次与官家和有司官员会面,总体来说,形势还是可喜的。执宰都倾向于主战,而且都表示要大力支持陕西,这是个好机会啊。你我回去,当愈加奋发才是。”

    徐卫笑得有些随意:“这是自然。”

    徐绍盯着他看了半晌,放下酒杯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此间并无外人,直言无妨。是不是官家跟你说了什么?”

    “叔父这是哪里话,侄儿不过一介武夫,官家召见,也就勉励几句而已,还能说什么?叔父有‘使相’之尊,天子有什么机密之事,跟叔父说才是。”徐卫道。

    徐绍听他先前所言,似乎意有所指,再看他现在态度,愈加肯定,遂追问道:“跟叔父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只当是我们叔侄俩闲话家常罢了。”

    徐卫听他这么说,方才放下酒杯,正色道:“叔父以为,江南可好?”

    “好。”徐绍点头。

    “江南确实好,人居此地,乐不思蜀,恐怕就忘了正事。”徐卫说道。

    徐绍眉头微皱:“你是说……不至于,如今朝野上下都有共识,君臣一体都谋恢复,怎会乐不思蜀?”

    “三叔,这只是暂时的。容侄儿问一句,叔父认为,这短期之内,我们有可能收复失土,将女真逐出国境么?”徐卫问道。

    徐绍想也不想,直接摇头:“难。”

    “这就是了,不管是北夷来攻,又或是我军出击,都避免不了一个局面。你灭不了我,我打不垮你。要是看到恢复无望,又想到这江南富庶,好过日子,长久以往,必生堕性。既然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就这么地吧。”徐卫苦笑道。

    徐绍脸色渐渐变了,尽管认为徐卫说的是歪理,可他还是有些慌乱。沉声道:“诚若如此,天下危矣以今日宋金之态势,我方必力求恢复,以攻为守,才能立足。若满足于现状,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

    徐卫不再说话,他把这些早想明白了。现在这个天下是赵官家和他的文官集团的,我们干着急没用。即便是三叔,你在陕西干的革新,没有这些人首肯,你也不会干。既然谋全局暂时不现实,那就谋一隅

    “不还有陕西只要陕西在,二十万西军在,金军就休想为所欲为彼若攻陕西,我自挡之。若趋中原,侵江南,我则援之”徐绍坚定地说道。

    徐卫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他最怕的事情他还指望着陕西这块战略要地,指望着悍不畏死的西军

    “叔父,如此一来,不但西军要完蛋,恢复也就无望了。”徐卫直言不讳。

    徐绍眉毛拧成一团,质问道:“此言何意?”

    “朝廷现在能倚仗的,只有西军,说得难听点,这就是根救命的稻草,千万千万不能擅用。如果象三叔说的那样,金军攻陕西,我们挡,攻中原江南,我们援,那西军就是疲于奔命,被人牵着鼻子走。倘若西军有个闪失,朝廷还能靠谁?”情急之时,徐卫毫无保留地指出了徐绍的错误。

    徐绍倒也没有生气,他是作过武官的,不难理解侄儿的说法。

    “三叔,说句不当说的话,好生经营陕西,保存西军,就是对朝廷最大的尽忠。”徐卫本来还想添一句“切莫要拿西军玩笑”,但话到嘴边,吞了回去。

    徐绍一言不发,端起面前的酒杯放到嘴边,却没有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场酒宴就在沉默抑郁的气氛中散了,两叔侄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去游山玩水,访古览胜,都投馆驿而去。

    到了馆驿门前,要上台阶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徐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徐九道:“今日之言,仅限你我叔侄之间,万不可外泄。”徐卫点点头,徐绍这才往里而去。

    “哎呀”刚跨进门槛,一个人就扑了过来。“宣抚相公总算回来了”

    徐绍定睛一看,却是个内侍,再四周一望,发现这馆驿的厅堂里,或立或坐好几个内侍,一看到他,全站了起来。

    徐卫一进来,就发觉气氛不对。内侍到了馆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官家召见。这些内侍完全可以把话留下,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留下来等。这就说明,皇帝紧急召见这次到行在,是来述职,能有什么急事?

    “何事?”徐绍也吃了一惊。

    “闲话休说,劳宣抚相公与小人等火速进宫。”那内侍首领看来是等得急了,直接伸出手作请。

    徐绍倒不慌:“再急也得容本官换了朝服再说。”语毕,直投住所而去。

    那内侍还追在后头一再提醒快些,等回过头来,才发现徐卫,遂行了礼,说道:“见过招讨相公。”徐卫还个礼,也不可能去问是什么事,径直往住所去了。

    却说这头,徐绍换了朝服,与数名内侍紧赶慢赶往禁中而去。一进宫,直接被带到中书门下。这中书省,是宰相办公的地方,但现在是皇帝召见,那就说明,详议司又开了。

    自赵桓推行改革,设详议司,最开始只是讨论祖宗家法,坐而论道的地方。但后来,渐渐变成由皇帝亲自主持,宰执大臣出席参与,商议军国大政的决策机构。在这里形成的决议,以诏书的形式,直接发往各司执行当然,详议司不是什么事都管,只有遇到重大事情需要决策的时候才开,以免“皇权”全面侵夺了“相权”,有悖于赵宋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宗旨。

    进了中书省,果然不去“政事堂”,而是往详议司所在的小花厅。徐绍远远望见,那花厅门窗皆闭,内侍引他至门前,推开进去,复命道:“官家,徐绍到。”

    一进厅中,徐绍就发觉苗头不对。皇帝坐于上首,双手拢在袖中,正皱着眉,眼睛盯着御案出神。下面,折彦质和黄潜善两个站着,可能刚才争吵的就是他们,其他如何灌、赵鼎、秦桧等人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臣徐绍,拜见陛下。”将衣摆一撩,就要行大礼。

    赵桓摇摇头:“免了,徐卿坐吧。”

    徐绍自卸任枢密使,便不再是详议司一员,自然没他的位置。在此侍奉的内侍搬了把椅子,放在最末,徐绍坐定之后。只听天子道:“正好,徐卿既来,听听他的意见。仲古,你将事情……”皇帝似乎极为头疼,提起“事情”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挥挥手,示意折彦质解释解释。

    折彦质舒出一口气,估计是刚才和黄潜善争吵所致。平复了心绪,方才道:“刚刚收到东京留守司急报,金军大举南侵。”

    徐绍的手不自觉地就猛然抓紧了椅子扶手什么?金军大举南侵?这伪韩军去年下半年才来闹一场,今年金军又来?这简直就是不让人消停

    坏了从前金军两次大举南犯,都是兵分东西两路。这回如果也是一样,那就祸事了陕西定然是其西路军进攻之目标,可这个时候,作为陕西最高军政长官,自己还在镇江行在而且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也不在任上

    距离上次南侵才过了几年?金军又卷土重来这些北夷是不惧损耗还是怎地?难道不懂休养生息?非要一息尚存,拼斗到底?

    徐绍不觉冒了一头冷汗

    “七月末,金军转兵山东,直趋中原。东京留守司布置在山东的部队被迅速击溃,只能收拢兵力,力保东京。但直至上报时止,金军还未见对东京发起进攻。”折彦质介绍道。

    “敌兵力如何?”徐绍冷静下来问道。

    “据说五十万。”折彦质说罢,坐了下去。难怪皇帝这般模样,难怪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金军若出兵五十万,那就不是想图谋哪一区域,而是真的想席卷天下攻灭大宋

    “五十万?不,金军没有这么多兵力。陕西境内,金军当初便布置了十万余众。这兵向中原,则为东路,东路军较之西路,无论兵力战力都稍逊一筹。就算伪朝出兵相助,二十万顶天了”徐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果然,此话一出,厅中议论纷纷。赵桓马上来了精神,坐直身子趋向前方问道:“哦?徐卿此话当真?”

    “回陛下,当是无误这二十万人马里面,刨开伪朝所统之兵,再除开金人所籍之签军,真正的金军有十万就不错了。”徐绍断定道。

    从他两叔侄回朝,介绍了金军情况,上至皇帝,下到大臣,都晓得金军的构成非常复杂。有女真本军,有契丹军、渤海军、奚军、汉军、汉签军种种。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都定了定。还好还好,如果金军只十万众,那事情还不算太坏

    “徐宣抚,便是金军只二十万众,然以东京留守司目前情况,恐怕也难以抵挡”何灌直言道。

    这点徐绍还不清楚么?他原来就是东京留守,现在张所手里的本钱都是他给攒下来的。东京留守司部队,主要以原“河北招抚司”的部队构成,兵力非常有限。他上任之后,扩充军伍,也只数万之众。现在张所承行在旨意,再度扩军,怕是也只有十几万。而这里面,相当部分是才招募进来的新军,训练不足,也缺乏实战经验。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官家,金人再度背弃盟约来攻,全然无视‘隆兴和议’,臣认为,当机立断示之以强硬态度宣布两河为我固有之领土,不承认‘隆兴和议’所规定之军事分界,指责金人扶持高逆世由僭越命东京留守司全力抵抗,发御营司兵马渡江防备”赵鼎疾如风,烈如火的个性在此时彰显无疑。一个没有军事经验的文臣,在这种紧要关头,能有如此反应,难能可贵。

    赵桓没有表态,副相黄潜善见状,再度起身道:“御营司乃拱卫行在之军,如何轻动得?”

    “可东京留守司的力量不足以抗衡女真难道眼睁睁看着中原江淮沦陷么?”赵鼎怒声吼道。

    黄潜善看向徐绍,抗声辩道:“不是还有西军么?金人既侵入中原,那西军何不兵出潼关,支援东京留守司?我没有记错的话,徐卫已经收复了定戎军和陕州,打通了陕西河南的联系吧?徐宣抚?”

    徐绍心头一颤怎会有如此巧事?中午我和老九还一边吃酒,一边议论这事。当时自己说,如果金军攻陕西,则挡之,攻中原,则援之。没想到,这立马就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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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西军奋起

    第四百四十九章西军奋起

    徐卫站在他住所楼上的栏杆旁,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石像一般。徐绍被紧急召入禁中,他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凭直觉,他猜测事情小不了。眼看天色将暗,三叔还没有回来,徐卫不禁暗思,莫非是……

    “相公徐宣抚回来了”卫兵奔入院中,朝楼上喊道。

    徐卫闻声而动,大步窜下楼去,风风火火前往徐绍住所。他两人离得并不远,就隔着两条门廊而已,当他跨进院子时发现,三叔的随从都在着急忙慌地收拾行装。一看到这架势,他心里就已经猜到几分。

    问明叔父何在后,他径直向房里走去。踏进门槛时,看到徐绍正在文案后收拾一些奏章卷宗,遂立于门口,沉声问道:“三叔?”

    徐绍抬起头来,满脸凝重,他看着侄儿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片刻之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嘴里道:“速去打点,明日一早,启程回陕西。”

    徐卫脸色不变,又问道:“女真人?”徐绍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他将一些重要文案收拾好之后,本以为徐卫已经走了,可当他再度抬头时却发现,对方仍旧站在门口。

    沉重地叹了一声,徐绍有些无力地步出案桌,到客位之前,双手撑着膝盖缓缓落座,而后道:“坐吧。”

    徐卫依言上前坐下,他并没有去催问,因为看得出来,三叔顶着很大的压力。

    “不幸被你言中,女真人,又来了。”徐绍低声道。

    “经山东,转兵中原?”徐卫试探着问道。

    “不错,金人知道东京留守司在滑州布置了重兵防守,遂转道山东。号称五十万马步军,其志不小。”徐绍道。

    “一半都没有。”徐卫断定道。不过,以目前中原地区,或者说京畿,河南府一带的宋军力量,恐怕也挡不住女真人的攻势。上回金东路军兀术就已经劫掠了中原,这回再来,恐怕比上次更容易。

    “就算一半都不到,张所也应付不了,中原,命悬一线。”徐绍忧虑道。

    徐卫当然知道这一点,东京留守司目前所倚重的,不过韩世忠岳飞等将,但以韩岳现在的实力,不足以跟女真人抗衡。他现在关心的是,朝廷是什么态度?而主持陕西军政事务的三叔,又是什么态度?

    “朝中执宰大臣争持不下,各说各话,尚未拿出应对之策来。但已有部分人提出,中原危在旦夕,要求西军出潼关入援。”徐绍此话一出,徐九心就掉起来了。此前,西军就曾经跟随当初陕西的长官范致虚出关勤了一回王,损失惨重。这回要再来一次……

    三叔,你可千万别说你点头赞同了西军不能胡乱使用,再说,陕西也是一摊子的事,搞不好女真人又两路出兵,只怕陕西现在也打起来了要把西军调到中原去了,只怕回头一看,老窝都让人端了大宋这支西北军,可别跟后世那支东北军一样,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师啊

    “目前还没有收到陕西方面的奏报,因此官家催我火速回陕,以防有变。”徐绍这话说出来,总算让徐卫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只要三叔没在皇帝和执宰们面前表态,那事情就好办得多。

    “三叔,那我这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徐卫作势欲起。

    “老九。”徐绍叫住了他。“我现在担心,陕西会不会有事?”

    徐卫重新坐回去,郑重道:“这点宣抚相公放心,金军若仍旧是两路出兵,最便捷的进兵路线,就是由关中平原直抵长安城下。这一地区,卑职已经作了妥善布置,长安城防自不必说,耀坊诸州亦有重兵。而且长安背后,还有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足以抵挡。”

    “可你现在还在镇江行在。”徐绍道。

    “这点宣相也不必忧虑,就算卑职不在,招讨副使吴玠,都统制杨彦可代替卑职指挥,再兼张宪、吴璘等将俱可独挡一面,最不济,撑到宣抚相公回去没有问题。”徐卫宽慰道。

    徐绍这才稍稍放心,可接着,他问出了一个让徐卫担心的问题:“若金军两路进兵,西军自然要守土抗战。倘若不是,那西军入援就责无旁贷,你知道吗?”

    徐卫面无表情,他可以想象得到徐绍顶着来自朝中的多大压力。但是,把西军从陕西拉到中原去作战,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我徐卫是打了几次胜仗,可那都是在有限规模当中。这次金军号称五十万,水拧干了,二十万总有,再把那些虾兵蟹将刨了,真正的金军精锐十万不算多吧?

    要对付十万金军,而且是在中原地区,西军得出多少兵马?至少十五万吧?你还得防着完颜娄宿趁西军驰援中原之机大举进攻算算这笔帐,西军有这个能力么?抛开这些不说,就算西军真的入援了,打胜,就是解除中原的危机,把金军逼回去。可万一来次象历史上“富平之战”那样的大败中原保不住陕西保不住残余的西军恐怕也只能和历史上一样,去退守四川。那我们还凭什么跟金军叫板?

    “居家为叔侄,受事为僚属,宣抚相公但有军令,卑职必定相从。倘若相公真愿拿西军作赌,卑职无话可说,唯有听从节制”徐卫拱手道。他这不是在赌气,因为他知道,以徐绍的见识,不可能想不通这些道理。

    徐绍紧咬着牙关,闭了眼睛,良久,挥了挥手。徐卫起身一拜,大步出房而去。

    次日一早,他二人便启程往陕西回去。猝然之间发生这么大的事,朝廷已经够乱了,没有任何人来送。因为中原已经开战的缘故,所以他们只能往蜀中去,经四川回陕。这条路,哪怕是用最快的速度,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目的地。

    就在他们火带往陕西赶去的路上,中原地区已经狼烟四起。隆兴五年,八月,金国朝廷决定支持完颜兀术,由他任右副元帅,发燕京枢密院辖下兵马九万余众,又征集了一个汉军万人队,一个契丹万人队,再加上签军五万,伪韩军五万,共计二十一万人,号称五十万,发动了“收取中原,剑指江南”的进攻。

    战争开始之初,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全部击溃了山东境内有限的宋军。但令人疑惑的是,兀术似乎并没有冲着东京去的意思,故意放着东京地区不打,而是兵分数路,迅速攻城拔寨,占领中原其他府州。东京留守司的战略布置,本为就是以京城为重点,哪还有力量兼顾其他?因此,兀术在极短时间之内,就拿下了郑州、颖昌府、汝州、陈州,对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和东京所在的开封府都形成了夹击之势。更严重的是,兀术此举还将东京留守司和镇江行在分隔开来,挡住了江南北上支援中原的路。

    而东京留守张所,在事发之后,反应迟钝。韩世忠几次警告他,金军不来碰东京城,是想把我们留到最后,围而歼之。必须尽快作出决断,一是求援,二是突围马上放弃东京,率领部队跳出金军包围,往南走,跟江南的御营司部队会合,这才是上上之策

    可张所没有同意,尽管他从内心也认为韩世忠的意见,在军事上来说得有道理。但他从政治上考量,不敢也不能放弃东京毕竟,这里是都城钱粮物资虽说转移走了,可东京城里还有数十万百姓,还有皇宫宗庙我们拍屁股一走,这些怎么办?我去了南方,怎么跟官家交待?

    正是张所的这种顾忌,直接就宣布了赵鼎“对峙中原”计划的破产。

    九月初四,陕西,秦州。

    一支马军,旋风一般卷进了城去。经历了一个多月星夜兼程的赶路,徐绍徐卫叔侄二人终于回到了陕西。此刻,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陕西怎样了?

    正值晌午,吃过午饭的宣抚处置司佐官们三三两两回到了衙署,准备继续打理公事。到了二堂,先泡上杯浓茶,准备刮刮午饭的油腻。在等茶的间歇,坐在位置上眯着眼打会小盹,实在是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快到大堂宣抚相公回来了”这一声炸雷般的吼,惊醒了一众悠闲的官员们。怔了片刻,全都跟屁股着了火似的窜将起来,直投大堂而去。

    走廊上,只见同僚们蜂拥而往,互相议论着。怎么宣抚相公一回来,面都没见着就召我等到公堂去?这是出什么事了?

    到了公堂上一看,众人才知事情不小。没瞧见么?宣抚相公一个,南路徐招讨一个,俱是汗流浃背,喘息不止。一个坐在堂上,一个坐在下首,满面的疲倦之色。

    从环庆归来的宣抚处置司判官王庶,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宣相,你这是……”

    徐绍摆了摆手,一把抓起案上的茶杯猛喝一阵,喝罢,顾不得气喘吁吁,疾声问道:“陕西可有事”

    一话惊满堂陕西?能有什么事?一切正常啊

    “这,并无甚大事。只是上个月,环庆有兵将作乱,但被徐招讨在半日之内弹压下去,并没有造成……”王庶正据实以报。

    哪料徐绍一口打断他的话:“本官是问金军金军可有举动”

    王庶被他的样子骇了一跳,堂上众官也面面相觑。金军哪有什么举动?

    “没,没有,宣相,到底怎么了?”王庶一头雾水。

    徐绍这才算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又抓起茶杯,却发现里面半口也无,重重盖上之后,整个人虚脱一般,闭上眼睛,背靠着椅子,不再动弹。

    众官见状,不敢去打扰,纷纷把目光投向徐卫。你跟宣抚相公一同到的行在,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王庶走了过去,小声问道:“子昂,这是何故?”

    徐卫此时已经平复过来,看着一张张疑惑的脸,他叹道:“金军大举南犯。”

    公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本来饭后睡意绵绵的大人们瞬间被震惊了怎地?又大举入侵?这可如何是好?唉,国家多事之秋啊

    “走的哪一路?陕西有危险么?”

    “镇江行在是什么态度?对陕西可有明令?”

    “现在打到哪处了?江南无虞吧?”

    众官七嘴八舌,都冲徐卫去,整个公堂闹哄哄一片。突然,只听啪啪两声巨响。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宣抚相公满脸怒色,手击在案桌之上。喧闹的公堂顿时安静下来。

    徐绍毕竟上了年纪,这使劲拍两下桌子,腿又软了,坐下之后,训斥道:“你等折腾个甚?都坐下”

    众官依命落坐,嘴上虽不说了,可心里仍旧不免忐忑。这从前金军总是兵分两路,一东一西,现在中原开战了,陕西恐怕也跑不掉吧?哎呀,徐卫啊徐卫,这回你可也得顶住了咱们就指望你了

    徐绍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现在面对的问题更加复杂。如果金军仍旧兵分两路,倒好办了,他直接领导西军抗战便是。可从现在的迹象来看,金军一改从前战略,这回好像只针对中原。那么西军何去何从,就看他如何决断

    朝中大臣虽然有要求西军入援的呼声,但皇帝并没有作出明确要求。只是让他审时度势,这也是他“宣抚处置使”便宜行事之权。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头疼。回来的路上,他无数次反复地思考,不得不承认,老九的话是对的。哪怕金军没有攻打陕西,西军也不能跑到中原去支援。陕西太重要了,不容有任何闪失鄜延已经被金军占据,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如何抽得开身?再说,从前西军入援,那是因为天子在京师,不容不救。可现在,天子远在江南……

    可是,如果西军就这么无所作为,无动于衷,那也是绝对不行的。难,两难啊

    “北夷再度南犯,经山东,转河南,中原危急以今日之态势看,金人似乎无意犯陕西,诸位以为,西军如何应对?”徐绍问道。语气中难掩疲惫。

    王庶立即接过话头:“行在是什么意思?”

    “彼时局势不明,行在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指示,只是让陕西审时度势。”徐绍答道。

    “中原之重,远胜两河,失中原非但恢复无望,且江南亦危,西军要有所举动才是。”王庶沉吟道。

    “不错入援西军出关直入河南”有人高声附和。随即引来赞同之声一片。

    徐卫看了这些人一眼,并不发言。此时,也有一个人在看着他,就是他的堂兄,徐六。

    “若西军驰援河南,那请问,置陕西于何地?”徐良抗声问道。

    堂上一时为之安静,对啊,脑门子一热,光想着中原,陕西怎么整?现在鄜延同州一带,还在金军占据之下,西军要是调去了中原,别让人把老窝都端了吧?不行不行,西军不能去哪也不能去

    “能不能分兵?一部防备金军,一部驰援?”有人小声问道,估计自己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分兵?你自己转身问问徐招讨。要是分兵,恐怕救不了中原,也保不了陕西”立马有人反驳了他。

    “那怎么办?局势危急至此,数十万西军难道无动于衷么?朝廷养兵是干吃饭的?”

    “话不是这么说这不正在商议么?你急什么?陕西情况本来就复杂,金军就在咱们卧塌之侧怎么敢轻举妄动?”

    “说的是依我看,女真人就是想凭借陕西金军把西军牵制住,不让西军支援,好让他们放开手脚南犯”

    这些人吵吵闹闹,没个统一意见,直到徐良再一次出面制止。

    “国家到如此地步西军必须有所行动不能坐视”徐绍一锤定音,给西军定下了个调子。

    他既然开了这个口,那讨论西军动不动就没有必要。只是,怎么个行动法?真去支援中原地区?后院不顾了?

    王庶等人颇为振奋,赞同道:“宣相之言在理西军为大宋精锐之师,国难当头,当有力挽狂澜的气魄”

    “怎么挽?”这实在是一个实际的问题。

    徐绍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徐卫:“南路招讨使徐卫在此,想必有所建议?”

    其实在路上,他叔侄两个已经几次讨论过了,并准备了好几套策略。若只针对陕和西军的利益来说,不动是最好的。今年又破坏了金军的麦收,女真人在陕西只会越陷越被动。再准备两三年,等西军兵强马壮,粮饷充沛之时,就可吹响反攻的号角。但很显然,现在的大环境不允许西军这样。

    那么退而求其次,有两套方案。

    第一套,金军既侵中原,那么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自然不可避免。河南与陕西,通过陕州接壤。现在陕州处于徐卫控制之下,可以小规模地出兵,声势上支援中原地区的抗战。如果作战不利,陕州丢失,那么退入潼关据守,也是稳妥之策。

    至于第二套,就有些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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