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训练时所发生的呐喊声此彼起伏,校场上,各兵种正在演武。自前年攻打鄜州无功而返后,坊州驻军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坊州兵马都钤辖吴璘,副手张宪一再告诫将士,加紧操练,早早晚晚必克鄜州
营门口,哨兵执枪挺立,一丝不苟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彰显着这里是军事重地,闲人不得靠近。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进,哨兵寻声望去,只见一支马队飞速而来,扬起大片的尘土。一见这情况,哨兵们习惯性地堵在门口,只等对方近前便要拦下盘问。
但当这支马队走得近时,哨兵们赫然发现。那前头数骑,都身着公服,非红即绿,当中一人,竟还穿着紫色公服腰间的金带,在阳光照耀下分外扎眼就算大字不识一个字的士卒都知道,凡是红色公服以上,那就是招讨司的长官到了
心里虽然震惊,但规矩还是要。除非是天子的仪仗到了,否则其他人一律都要验明正身,方得入内。可当对方来到近前时,哨兵们着实骇了一跳。全都闪到一旁,执枪俯首,不敢逼视。因为来的,是他们的最高长官
张宪显然毫无准备,既没穿戎装,也没穿公服,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直裰,扎着衣摆,挽着袖口,手里还拖把刀就匆匆忙忙地迎出来。定睛一看,瞧得分明,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冲上前去,大声道:“卑职张庆,见过招讨相公”
一行人来到校场,但见那步军练阵形,弓兵练射击,少量骑兵正奔驰劈刺,好不热闹。张宪本欲集结部队供主帅检阅,但徐卫制止了他。此次前来坊州,他预先没有通知,因为此行也并不是为了检阅部队。
看罢之后,张宪想着招讨相公一路赶来辛苦,先是吩咐了伙头兵中午的饭菜整桌稍微好些的。尽管招讨相公一再重申,官兵一体同甘共苦。但最高长官来了,就啃你几张饼,吃你几块肉,也实在过意不去。而后,又邀徐卫到营房中歇息吃茶。
“本帅也是来之前才听到的消息。上任留守杜充渎职无能,给撤下去了。你父作过河北招抚使,韩世忠岳飞等将皆其旧部,由他出任留守再好不过。都说上阵父子兵,此番,你父子二人一在陕西,一在中原,可都是对金前线”徐卫笑道。
张宪抢先奔上检阅台去,下面数千将士已经集成队列,正等着长官一声令下,便要冲出校场,杀奔饭堂。却见兵马副钤辖张宪上了检阅台,面带喜色,洪声道:“弟兄们招讨相公亲至前线,看望我们来了”
徐卫至检阅台正中,先是作个四方揖,而后挥动双方,全场肃静。方才道:“弟兄们本帅在校场旁看了许久,知你们操练辛苦,此刻怕是腹中饥渴。但本帅还是要讨回嫌,说几句。”
“上回打鄜州,无功而返,不止是你们,招讨司上下都憋着一口气却也无妨,鄜州长不了脚,早晚吃下它此番,本帅到坊州来,一是看望弟兄,二给你们送礼份来”说到这里,招了招手。
至场中空地,一名士兵掀下了覆盖在上头的油布幔。众军这才持清那东西的本来面目。漆黑黑树干粗的一截管子架在两轱辘上,看起来象是铁铸的,上面一段一段的凸起,倒象是斑竹一般。
只见那几名同袍,麻利地提起一罐子,往那管子里倒什么东西,片刻之后,另一人拿个骨朵模样的东西在那里捣了一阵,又有一个执个小锅盖也似的物件双手塞进去,然后又捣捣,最后,才双手抱起石头一般大小的东西放进去。
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瞬间传来时,全场惊骇本来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队形,可被这声巨响一震,多少人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身躯一矮。最乱的要数那支马军,战马被惊得长嘶不止,四处乱处,骑士拼命拉扯缰绳方才止住再看那先前塞进的东西,早落到百步之外
张宪虽然还年轻,但作为虎捷军的大将,作战经验已经相当丰富。他的第一反应是,有了这种火器,只怕砲车可以砍去当柴烧了一座单梢炮,便需十数人共同操作,最大的十三梢砲,要数百人协作方才抛射,往往占用大量的兵力。而这种火器,至多两三人便可操作,极其便利招讨相公这份礼,可送得太重了
正当他惊喜之时,徐卫招招手,杜飞虎又从士兵手中取过一件器械呈上。这东西跟场中那火器模样相似,只是小了许多,只有手腕粗细,长四尺有余。分为两段,前一段似乎是铁铸的筒,约有一尺多长,后面接的是木棍。
“嗯,此番,本帅给你带来飞火砲三尊,突火枪二十条。不多,是让你们先学着使。这器械还没有装备其他部队,给你们也是先试用一阵,看看有什么不足这处。为这个,杨彦可是争取了好几回,可招讨司考虑到你们处在最前沿,很是不易,所以选择你部首先试用。”徐卫说罢,这才将突火枪扔给了张宪。
后者一把捞住,拿在手里感觉恐怕十斤都没有,甚是轻便。正想仔细查看时,又听主帅道:“操炮这几个,就给你留下,负责传授使用方法。记住,在火器使用上,一切要听他们的,不可胡来。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万不可疏忽。行了,让弟兄们去吃饭吧,”
徐卫这次突然到达前线视察部队,并带去最新的火器,给前线将士以极大鼓舞。一扫鄜州一战的阴霾。在坊州期间,徐卫走遍每一处营区,视察军务之后,也抚慰士卒,勉励军官。遇有问题,能决断者,当场下令,暂时没法解决的,也放在心上。
四月十三,徐卫打算再去和地方上的官员见见面,之后便返回长安。这天中午,和坊州知州及有司官员餐叙之后,方回到馆驿,便听士兵报告,说是有军官自长安来,正在外头求见。
回到长安城,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徐卫没顾得上其他,直奔招讨司衙署。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他还担心同僚部下们都回了,进衙门一看,却发现,招讨副使张浚和兼管军中机密的张庆仍在二堂之内。
这皇帝召见拥兵在外的文武官员,无非有三种原因。第一,是表彰。一般大战之后,若胜,要召外员赴朝表彰嘉奖。若败,也要召官员进朝,检讨过失;第二,是战前布置。若遇重大战事之前,也要召集在外文武回朝布置,面授机宜;第三,是最最凶险的。皇帝召带兵在外的官员进朝,是为了处置。轻的便是削去兵权,另派他职,重的,不但永远回不来,而且还专门给你找个地方,让你住一辈子不挪窝。那地方,一般就簸箕般大小。
“哈哈,徐宣抚早料到你会如此说。不瞒相公,此时徐宣抚早已启程,命你从潼关出关,走河南,若时间充裕,还可到东京留守司地界看看,再转江南。但务必于六月底之前赶到镇江行在。徐宣抚再三告诫,万万不可误了时间。”张浚道。
人都走了,徐卫才坐下来歇口气。琢磨着这次天子召见。事情确实来得突然,事先并无任何征兆。但从赵桓同时召了三叔来看,应该是为布置陕西。如果说是立功受奖,他大可一道诏书来便是,何必亲自召往行在?如此说来,最大的可能,就是战前布置。
女真人这才消停两年不到,又要再开战了?灭宋之心,就如此急切?他们现在应该知道了,灭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情,是什么使得他如此着急地想要把这事摆平?是不是有其他什么事情戳着女真人了?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皇帝想主动开战吧?别说,还真有这可能,当今这位天子,行事反正飘忽不定的,说不准哪根筋不对了,又要主战议。不是听说他又启用了一个主战的大臣代理宰相么?
种种可能在徐卫脑中闪过,但都无法确定。索性不去操那闲心,一切等到了镇江行在不就知道了么?穿越到这个时代好些年,还真没去过江南。就是从前没穿越,也没机会去那传说中的天堂看看。罢罢罢,权当旅游了,经巩县时,再去给父亲大人扫扫墓。没准时间充裕,还可以到东京留守司看看岳飞韩世忠。
当即收起思绪,离了招讨司衙署,回家而去。到家中,先把事情给妻子说了,九月自去收拾行装,徐卫便逗女儿玩耍一阵。次日安排军政事务妥当,第三日,带着卫队便出关投河南而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第四百四十五章
虽是五月,但今夏的炎热已经初露端倪。不到下午,太阳已经把大地烤得一片泛白,群山原野之中,草木抵不住日头,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间或一阵凉风吹来,虽沙沙作响,但也无济于事。
这里是河南府治下,西京洛阳地界。汉唐繁华之都,今作禽兽之园。从粘罕的女真大军第一次占据洛阳,大肆破坏,再到完颜娄宿逃入河南,又遭兵祸。西京洛阳之残破,较诸地尤甚。
徐卫过洛阳时,专程进去视察了一番。但见宫殿崩塌,民宅破损,十室空其六七。自原西京留守张叔夜父子带兵南下之后,历任留守皆不到任,朝廷在此地的行政陷于瘫痪。最要命的,是群盗蜂起,搅得河南府不得安宁。而这里面,有很多盗匪,都假托义军。借勤王之名,行祸害之实。镇江行在顾东京尚且不暇,何况洛阳?
天气炎热,徐卫和他的卫队纵马狂奔于驿道之上,但见骑士挥汗如雨,战马须毛贴身,端得是辛苦。遥望前方一片林,树木参天,正好避暑。他遂下令前去歇息一阵,喝口水,吃些干粮再走。
卫士雀跃,都抽上一鞭,催马快行。就在此时,忽听旁边一声喊,驿道两旁不知拥出多少人影,哗啦啦一片全围了上来,挡住了去路。徐卫勒住缰绳,卫士们挺枪架弩相向但见对方形容,虽执兵刃,但多穿布衣,少数人披着皮甲铁甲,甚至还有打赤膊者。将去路堵死之后,或许是因为看到对方全副武装的缘故,这些人不敢靠前,只是围着。
人群中步出一个,四十多岁年纪,裸着上身,手里提柄铁骨朵,除了一身横肉之外,胸口那团黑毛分外扎眼。站在道路中央,舞了舞手中铁锤,徐卫估摸着他是要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之类的开场白。
“呵,呸你这群贼配军从哪处来,到哪处去?照实说便罢否则,爷爷请你吃板刀面”
再次听到久违的话语,徐卫觉得分外亲切。他当初刚起事时,时常听得这句“要吃板刀面还是馄饨面”。当下觉得好笑,我就是靠剿匪起的家,你这群撮鸟居然犯到老子头上来了?
莫看这里围着数百号人,但在他这支卫队面前,都是些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犬。徐卫没搭理他,随行的杜飞虎按刀冷声问道:“你这伙撮鸟是甚来历?照实说便罢,否则,一人不留。”他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声色俱厉,就象跟你作买卖似的,心平气和。但徐卫那百余名卫士听了这话,知道,这就是命令
那伙贼人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猖狂,一阵吃惊之后,纷纷怒吼,诈呼着要拥上前来夺马匹兵器。要闹得再凶,也没人敢带个头。
徐卫此次赴镇江行在,那是有期限的,更何况他还琢磨着要去东京看看,哪有闲工夫跟这些鸟人扯蛋?举起马鞭,不耐道:“听清楚了,洒家有事在身,不取你等性命。识相的,早早滚开留颗脑袋多吃几年干饭”
“呵好狂的贼厮爷爷今天……”
话刚至此处,徐卫脸色一变,手中马鞭猛然挥下几乎是在同时,只听“嗖”一声破空,一支羽箭正中那半裸汉子的咽喉百余骑士同声发喊,催动了战马
那伙贼人见对方猝然发难,还没有回过神来,骑兵已经冲到面前。一时间,哭爹喊娘,一阵混乱。你推我,我挤你,施展不开。骑士们手中的长枪大刀一通招呼,撂倒一片,眨眼之间便冲了过去,留下一地的尸首。
徐卫头也不回,直往东去。卫士们也不恋战,冲过之后,稍行得远些,便收了器械,专心赶路。娘的,这河南府也忒乱了,想来东京周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要是在陕西,敢早他娘的剿个干干净净
奔行约半个时辰,估计远离了那伙贼人的活动范围。徐卫才下令寻个阴凉处歇歇脚。卫士们不解甲,不卸鞍,席地而坐,吃喝起来。杜飞虎掰了半块馒,连同水袋递给徐卫。后者接过,先咕咕灌了一气,这才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相公,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六月底,便能抵达镇江府。”杜飞虎喝了口水后说道。
徐卫思量片刻,问道:“此地距离巩县还有多远?”
“明天上午准到。”杜飞虎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面色一片肃穆:“嗯,路上看有没有城镇集市,买些纸烛清香,采办些果品刀头。”老父徐彰辞世后,因家乡河北为高逆占据,暂时不能归葬故里,朝廷明令,以元勋的资格陪葬在巩县皇陵之侧。这几年戎马倥偬,清明春节,也不能前去招募。此番路过,如何不去祭拜?
杜飞虎应下,正欲进食时,忽见数名卫士跃起朝西张望,但见远处有尘头扬起,似乎有人追来?联想到刚才跟贼人的冲突,杜飞虎沉声道:“相公,想是那贼人同伙前来报复相公有事在身,就不与他们纠缠了吧?”
“人困马乏,对方若铁心要追,定然能追上。再说我堂堂之师,还怕他几伙毛贼?”徐卫冷笑道。他这支卫队,都是从选锋军中挑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对付这些贼寇,哪个不是以一挡百的人物?就是来上几千人马,结果也只有一个。
“那相公且歇着,待卑职灭了这伙贼人。”杜飞虎说罢,把兜鍪往头上一套,执了徐卫送给他的那柄狻猊刀,愤声道“弟兄们杀贼”
除了十数骑护卫主帅外,其他将士纷纷上身,摆出攻击阵形。此时,来人已经映入眼帘。待看清了,却有些惊讶,怎么才来这几个?
片刻之间,对方已近眼前。只有数十骑,二十多步以外就已经勒停缰绳,跳下马背,步行赶来。
这伙人都穿便衣,虽然带有兵刃,却是弓不离鞍,刀不出鞘。数步距离,余众皆停,只有三五人来到近前。为首有两人,年纪都在三十开外,看长相便知道,这是兄弟俩。一般的身材魁伟,相貌堂堂。蓄把短须,裹着头巾那位,应该是兄长,后头穿身铁甲叶,腰里挎把刀,面黑无须的应试是弟弟。
这几个人到了骑兵阵前,抱拳行礼,那兄长朗声道:“敢问诸位弟兄,可是自陕西来?”
杜飞虎审视着他,冷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哈哈这河南府的官军,断无此般威风若非西军,怎能杀得我那些部下毫无招架之力?”那人大笑。
“哼若非有事,断叫你这班剪径强人片甲不留”杜飞虎说话时,手中狁猊刀又抬起几分。
那人视而不见,再度施礼道:“误会误会在下翟兴,这是我弟翟进。我兄弟并非强人。我曾受朝廷敕封,委为京西兵马使。如今在此地勾当,绝非剪径之说。”
在后头吃喝的徐卫听到这里,透过缝隙打量了这人几眼。
“既受过朝廷敕封,如何又落了草?又如何敢使人阻我去路?分外是胡言乱语我家官人说来,你等草寇之流,本不值一提。但三番再次寻衅,留你不得”杜飞虎将刀一举,就要动手
骇得随那翟家兄弟前来的人马纷纷亮出了兵器一时间,金石交接之声响成一片
此时,翟进突出惊人之举。扑通半跪于马前,拱手道:“节级容禀我弟兄本受东京留守司节制,徐相在时,对我等好生照顾提携。怎知后来换了个杜留守,容我等义军不得,要么火并,要么解散。我顶撞他几句,他便要害我性命。我一气之下,逃离东京,将部队拉到此处。绝没干半点害民的勾当,只是扫清了洛阳周边数股贼人。西京留守司曾遣兵来攻,被我一阵杀败。因此,今日探得有官军出没,弟兄们误以为是西京留守司部队,因此有了这遭误会。兄弟此来,专为致歉,并无恶意,请节级明察。”
听他说得有眉有眼,倒让人有些将信将疑。那翟进见对方不应声,抬头去看,只见骑兵们闪开一条道来,一位官人信步而出。
看他年纪,在三十以下,身长七尺,端得是好相貌五官俊秀,轮廓分明,两道剑眉英气勃勃,一双鹰眼神彩飞扬。虽只穿着黑色直裰,作寻常妆扮。但从这些剽悍将士的神态中不难看出,这位才是真正的人物
“我问你,你既受过敕封,作京西兵马使,可有凭证?”徐卫朗声问道。
翟进立即从身边取出一物,双手奉上,答道:“官人,翟进有朱记一颗,可为凭证。”
一名卫士大步上前取了朱记,转交徐卫。只见那上头“京西兵马使”五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然是假不了了。
徐卫将朱记交还,语气也随之各缓:“起来说话。”
翟进起身,又看了对方一眼,观其形容举止,越发觉得他不是寻常军官。
“东京留守杜充,已被镇江行在革职查办。今原副留守张所扶正,正广召四方豪杰志士,充实军伍,岂非你等效命之时?何不率部投奔?”徐卫问道。
翟进听他提起杜充张所时,直呼名讳,心里越发惊疑。答道:“小人正有此意,只是,从前种种恩怨,恐非一时能够化解,怕只怕上头不体谅,追究下来。”
“你既无害民之举,又有报国之心,何惧之有?再说如今用人之际,些许罪过,都可不究。这样,等到了东京,我替你开脱。”徐卫道。原来,他从徐绍徐良处都听过这翟家兄弟的事迹,知对方并非歹人,因此愿意引荐。
翟进并一班部下闻听此言,不禁欣喜但同时心里也怀疑,看你年纪并不大,有那个脸面么?东京留守司能听你的?
翟进再三思索,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斗胆请教,不知这位官人高姓大名?”
“这你不必问,自去收拾人马投东京。”徐卫挥挥手,转头而去。跨上战马,望了他弟兄一眼,往东绝尘而去。
翟进等人在后头看着,那翟兴叹道:“此人好相貌好风采不知是陕西哪位长官?”
“西军精锐之师,藏龙卧虎,能征惯战之将比比皆是,如何猜得中?幸有此人,你我弟兄总算有出路了”当下,引众还山寨,收拾行装,整顿人马,前往投奔东京不提。
却说徐卫一路快马加鞭,至巩县时,前去祭拜先父。得知虽值乱世,但巩县乃大宋历代先帝的陵寝的所在,东西两京留守司不敢大意,一直派兵保护,因此未受破坏。徐卫在徐彰墓前焚香叩首,禀报了自己数年来的经历和家人的境况。并向父亲在天之灵承诺,必在有生之年,将先父忠骸归葬故里。
扫墓完毕,继续东行,于五月中旬抵达东京地界。他曾在东京为官数年,对此地甚为熟悉,比如东京西北郊的牟驼冈,他的部队曾经在那里驻扎许久。再比如那山上的禅寺,当年李纲召集武臣密商对策,他就是其中一员。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不免有几分惆怅。
如今,曾经的京城,首屈一指的大都会,赵宋王朝皇冠上最闪亮的一颗明珠,十数代帝王苦心经营的所在,已经满目疮痍。那东京四周,原来星罗棋布的集镇,几乎全部衰败。十室九空,房屋废弃,鸡鸣犬吠之声一无所闻一直快到东京城下,始见人影。
没想到,从自己离开东京去陕西,这才几年光景?怎地恍若隔世一般?
徐卫苦笑一声,催马进城。幸好,东京再怎么说,曾经也是上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虽然几历艰险,但城池从未被攻破。这城里的情况稍好一些,虽然不复当年挥汗成雨,连袖成云的盛况,但街市上往来的人群,彰显着这座城市还有相当的活力。
徐卫带着卫队穿街而过,行走于他当年熟悉的各处。到西水门时,他在徐府门前停留了片刻。听姐姐说,自他和徐胜任职陕西,再加上父亲辞世,徐秀萍夫妇也随之迁往西陲,这西水门徐府便成了无主之所,于是就给变卖了。
徐卫身负皇命,时间有限,再加上这里如今已经是别人的产业,不方便参观。于是停留片刻之后,催动战马,寻东京留守司而去。
天子南巡,东京城里各个部门也都随同前往,但日常办公的衙署却还是保留着,这也是一种象征意义,表示说朝廷有朝一日还是会回来的。
徐卫注意到,东京军民,早已失去了在天子脚下的那份荣耀。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神情麻木,忧心忡忡的脸庞。这些被抛弃的人们,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东京留守司设在东华门内,此刻,这里俨然已是山东河南这一带的最高权力机构。衙门之前,士兵林立,执枪挎刀审视着来往的人群。当看到徐卫这一行人时,明显紧张起来,尤如惊弓之鸟。显然,不久前伪韩军队的进攻,让东京军民还心有余悸。
徐卫刚下马,脚没沾地,就有一名军官上前问道:“敢问长官从何而来?”
“请通报一声,陕西南路招讨使兼兵马都总管徐卫,前来拜会东京张留守。”徐卫客气道。
对方应下,转头朝里去通报,方走出不到两步,猛然省悟急转过头来上下打量,徐卫紫金虎我的个天这不是假的吧?徐卫站在眼前的这位相公,竟然是徐卫莫说是他,那留守司衙门之前的卫兵听了这话,个个惊骇名震两河陕西的紫金虎,居然出现在东京
军官飞快地报入了衙门内,不多时,只见数人匆匆而来,走得甚是急迫。行在最前头那人,年不满五十,身形削瘦,形容憔悴,倒一双眼睛却透露出刚毅。鼻梁高挺,嘴巴紧抿,留着数缕长须,仍不失儒雅之态。正是徐卫麾下大将张宪之父,如今的东京留守张所
“不知徐招讨前来,有失远迎,还望莫怪”张所上一前来,就拱手说道。他虽然和徐绍一样,是方面大员,但资历就浅多了。当初徐卫在牟驼冈练兵的时候,他才是一个七品的御史。所以托了关系,将儿子张宪送到徐卫麾下。如今,虽拜东京留守,但仍只是个四品,徐卫却是正三品的上护军。再加上儿子张宪受徐卫照顾提拔,因此于公于私,他都要客气恭敬一些。
徐卫正色还礼:“张留守何必客气?徐某此来,只是路过走访,并非公干。倒是我叨扰了。”
“哪里话?徐招讨在陕西屡败金贼,谁不拍手称快?我司正需徐招讨这样的长官莅临指导”说这话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徐卫与他算是旧识了,宗泽宗汝霖,东京副留守。
“老大人向来可好?”徐卫执后辈礼问候道。
寒暄一阵,张所宗泽请徐卫入内茶叙。到花厅分宾主坐定,奉上茶水,徐卫也不等对方问,自报了此行目的。言天子见召,路过东京,前来走访。
虽然不是公干,而且他又是个武臣,但好在张所宗泽两个文吏都和他或多或少有些交情。因此也不避讳,将东京留守司目前的情况简要说了一下,又提及了前些日子伪韩军来攻一事。并通报了镇江行在关于加强东京留守司军备的情况。现如今,东京留守司正大规模扩充军伍,招募勇壮,广选贤能。
徐卫心里虽然明知,中原地区军备最为薄弱,而且要充实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够达成的事情。再者女真人和高逆恐怕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但这个话,是绝对不能在此时此地说出来的,遂只听不说。
待对方言毕,他才道:“哦,对了,徐某来时,途经洛阳。遇到一支兵马,自称京西兵马使,有兄弟二人,唤作翟进翟兴,两位留守可有耳闻?”
宗泽立马接口道:“这兄弟二人以勇略见称,当初,杜充在任时,对义军持打压态度。不顾我等反对,强行兼并解散,翟家兄弟负气出走。近来,我等数次遣人持书去召,但对方一直有顾虑,未见行动。怎么?他两个可是冲撞了招讨相公?”
“那倒没有,只是路上遇到,他兄弟二人前来拜我,言明情况,有重归建制之意。但这是东京留守司的事务,本帅不方便插手,就帮忙带个话吧。”徐卫笑道。
“这有何妨?本司正是用人之际,翟家兄弟都是干将,求之不得。今有徐招讨仲介,想他兄弟两个再无顾忌之心。这事,倒要多谢招讨相公了。”张所拱手道。
徐卫说声客气,却见一人抢进厅来。定睛一看,认出此人正是韩世忠。
“卑职韩世忠,见过徐招讨相公。”
“此行是私晤,并非公干,不必挽泥于礼数。”徐卫笑道。韩世忠在徐卫刚刚从大名府起兵勤王开始,就曾经在相州境内和紫金山浮桥和对方有并肩作战之谊。只是因为徐卫率部转战各地,一路高升,两人才没有了联系。
如今聚首,自然不免兴奋。韩世忠如今为东京留守司得力干将,很受重用,从张所和宗泽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端倪。反倒是另一位留守司大将岳飞不见踪影。
谈论许久,不觉天色已暗,徐卫遂告辞,并婉拒对方亲自安排食宿的盛情,自去馆驿歇息。时由于伪韩军来犯造成的物资紧张还没有缓解,便是接待这员的馆驿里,伙食条件也相当差强人意。发在徐卫是个带兵的将领,粗茶淡饭早已习惯,也不觉难以下咽。
吃罢晚饭,天色已暗,奔驰了一天,便是铁打的身板也疲倦了,徐卫灭灯就寝。这一觉睡得舒坦,一直睡第二天天亮才醒。亲兵端来热水供他洗漱,正梳洗时,却听到。
“相公,早上有人送来一封请帖。”
在东京作了几年官,故旧不少,听到他来的消息,请去相聚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徐卫就没怎么在意,梳洗完毕之后,方才拿起来看。这一看才知道,这封请帖正是岳鹏举送来的。请他得空之时,到家中一叙。
徐卫看罢,将请帖一合,当即吩咐道:“去回个话,就说我中午当往拜访。”
整个上午,张所等人盛情邀约,请徐卫视察部队。张宗等官员认为,徐卫在陕西带兵,且数以金人战,经验可谓丰富。难得他来一趟,如何不抓紧机会请人家提纲挈领,指导一二?徐卫再三推辞,说自己是陕西的帅臣,却来视察东京留守司的部队,与制不合。张所等也是一再坚持,声称不是检阅,参观而已,徐九这才相从。
东京留守司的部队,如今初具规模,有马步军十余万人。但这仅仅是个数目,真正有战斗力的,还是徐绍在任期间所训练的。首推韩世忠岳飞所部。只是,这两支部队军容可算整齐,号令尚算严明,只是操练起来,让徐卫这个行家一眼就看出,缺乏实战的经验。训练还是流于表面,没有摆脱从前宋军的影子。
但韩岳二将,都是历史上独挡一面的帅才,假以时日,他们统率的部队必成精锐,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徐卫倒也不托大,并没有会把批评指正,只介绍了一些西军训练和作战的经验,以供参考。张所等官员随身带着书吏,一字不漏地记下。
至中午,留守司安排了饭局,徐卫已有约,再三婉拒。离了军营后,直投岳宅而去。
按说以如今岳飞的级别,足够在东京城里过得体面一些。可徐卫根据对方提供的地址找去时,竟发现,岳飞的家竟在东京城里的夜市那一带。这片地区一般的达官贵人是绝对不住的,因为太过嘈杂。
到了岳宅门前,徐卫张望了许久,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一位五品武职的住所。就跟个寻常百姓家没什么区别。而且看得出来,岳飞搬到这里之后,根本就没有修饰过,那大门都脱漆了
下了马,从士兵手中提过礼品,徐卫亲自上前问道:“敢问,此处可是岳总管府上?”
一边唤了两声,无人应答,直到第三次,方有一跛足老者出来,看了徐卫几眼,点头道:“正是,不知官人是?”
“请代为通报,就说故人应邀来访。”徐卫客气道。
那老仆似乎脑袋不太灵光,站在原地没动,想了好一阵才突然问道:“可是陕西来的徐招讨相公?”得到肯定答复之后,慌忙将门大开,恭请徐卫入内,同时向内高声禀报着。
则入院子,便见一人迎了出来。个不高,比他稍矮一些,还很是壮实。身穿布衣,平凡无奇,而且大概是因为浆洗过度,本来灰色的直裰已经有些发白。这个人一张脸上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眼睛一大一小。这对眼睛若长在他人身上,不免有些滑稽,但此人仪容严肃,一丝不苟,自有一股庄严在。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不是岳飞是谁?
徐卫见了他,脸上露出笑容,正要说话时。岳飞一点不含糊,上来就行礼,口称:“卑职岳飞,见过招讨相公”
徐卫一手提着礼口,一手却还要去扶他,责怪道:“居家何必拘礼?我这是来拜会师兄,何故如此?”
岳飞却非常认真地说道:“卑职拜相公,一是因为相公乃长官,二是敬相公屡败女真之威名”
他搞得这么正式,让徐卫想亲切一些也亲切不起来。将手中礼品递给那老仆,口中说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老仆刚伸手去接,岳飞却道:“相公实在不必如此。”
徐卫哭笑不得,好在从前就知道,历史上吴玠敬重岳飞的赫赫战功,曾经送过一个美女给她,结果让岳飞给退了回来。因此并不生气,再三道:“多年不见,一点随手礼,也不值几个钱,聊表心意而已。”岳飞这才收下,并请他入内奉茶。
陋室这绝对是陋室陋室铭那陋室也比不过这里
徐卫本人,对物质生活没有太大的要求,他的日子就算过得简朴的。但跟岳飞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有些象个爆发户。岳飞这家里,家什倒是一件不少,可没一样新的就算了,连一件象样的都没有
那张椅子,徐卫都只敢轻轻落座,生怕压散了它。把茶杯端到手后,徐卫不禁叹道:“师兄果是安贫乐道。”
“正当如此,若有一日,文吏不贪财,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岳飞终于说出了这句名言。只差没吟唱一首《满江红》。
跟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方正的人说话,就是费力。徐卫此来,一是为叙叙旧,二是跟他探讨一下战局。但从对方的态度来看,第一项可以免了。
两人好一阵没有说话,岳飞坐得端端正正,每端茶杯必说请。徐卫觉得拘束,索性将茶杯放下,直言道:“师兄,今留守司扩充军伍,加紧训练,以备不测。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话题似乎是岳飞感兴趣的,同样放下茶杯,想了一阵之后,答道:“时不我待,只能争在朝夕了。去岁伪韩军来扣城,不过讹诈而已。下回女真人来,才真是紧要。以目前京畿地区的后力,恐怕难保东京无恙。”
到底是名将的底子,能有如此清醒的认识。徐卫点头道:“不错。实不相瞒,据我估计,今明两年,女真人经过休养之后,有可能会再次发动大规模攻势。东京首当其冲这一点,师兄心里要有数,并及早提醒有司官员作准备。这话,我在张宗二位留守面前不好随便议论,就只能说给你听了。”
岳飞倒也明白其中的道理,致谢道:“多谢招讨相公提醒,如今东京除了城池,已经无险可守。北夷若起大军来攻,必难保全,当及早布置战局。”
“嗯,这一点,我至了镇江行在,若有机会,也自当进言。”徐卫道。
岳飞很客气,再次致谢。又说一阵,他主动提道:“招讨相公在陕西数与金人战,对北夷的战术阵法想是最为熟悉。不敢有瞒相公,上番伪韩军来攻,卑职率部接战。敌纵十倍于我,也奈何不得。然金军一出,卑职与韩总管两部联手,亦难阻挡,其战力可谓强悍。因此,卑职斗胆请教。”
徐卫知道,岳飞有名帅之才,悍将之勇,只是带兵不久,缺乏大型的实战经验。当下,也没有保留,依据自己的经验,结合东京留守司部队的实际,在没有精锐骑兵的支持下,如何依靠步军密集阵形以及强弓硬弩克制对方的战术阵法,详细解释给岳飞听。一直说到口干舌燥,饥肠滚滚乃止。
岳飞倒也不是没有见识,命人送来饭菜招待。东京物资本就紧缺,再加上岳飞作风朴素,那饭菜就已经不是“家常”能够形容的了。而且他又不喝酒,这饭吃得实在平淡。在饭桌上,他仍旧一直不停地请教战术战法……
从岳宅出来,徐卫不禁摇头苦笑,这个人实在无趣,无趣得紧。
在东京逗留一段时间,转眼已至五月底,徐卫不便再迟延,辞别了张所、宗泽、岳飞、韩世忠等人,启程南下。
镇江府,行在。
自朝廷南迁,历年来,在镇江城里,行宫已经建立完毕,大致上是仿东京皇宫而筑,只是规模较小而已。赵桓虽然力介节约,但行宫毕竟不是寻常百姓家,自有一些讲究。免不了耗费无数钱财,役使无数民夫,历时数年乃成。
在行宫之内,有一处所在,名唤御津园,仿东京旧址所建。五月初夏,正是江南好时节百花盛开,绿荫缤纷,那御津园里,奇花争艳,凉风拂柳,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行走其间,闻得花香扑鼻,看得蝶飞蜂舞,好叫人心旷神怡,忘了如今是大乱之世
那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转出一人来。着绛纱袍,戴细纱帽,年过而立。或者是因为江南环境怡人的缘故,他比从前在东京气色好了许多,完全不似在中原时那般形容憔悴。正是当今大宋天子,赵桓。
赵官家闲庭信步,悠然自得,赏这满园百花争艳,不觉露出笑容,朗声道:“朕少时读白乐天诗作,有语‘江南好,能不忆江南’,彼时年少,无从阅历,只觉空洞而已。如今才知,其言非虚,真乃发自肺腑。”
原来还有一人跟着他,和天子年纪相仿,却是身形高大魁梧,着紫色公服,头顶乌纱,腰里金带鱼袋一样不少。此人的相貌可算是特别,与旁人比起来,他的五官尤其立体深邃。眼眶稍陷,鼻梁高挺,颇有些胡儿风范。但其神态举止,完全是一派儒雅。正是掌天下兵务的西府首脑,枢密使折彦质。
“陛下说得是,北国山河若谓壮丽,那么南国可称锦绣。”折仲古亦笑。
走了一阵,至一凉亭中坐下,吩咐折仲古也坐,而后说道:“赵鼎所陈之策略,朕近来一直思索,也观察群臣意见。部分大臣持赞成态度,但反对者亦不乏其众。所顾虑的,便是进一步放宽武臣权限,有悖于祖宗家法。你怎么看?”
折彦质知道,这“将从中御”是基本国策,轻易动摇不得。但同时,他又是出身于府州折氏,世代行伍之家,深知其中利弊。思之再三,答道:“臣认为,如今中原陕西各地,总揽兵务者皆文臣,适当再放宽却也无妨。”
赵桓闻言,久久未曾表态,良久方才叹道:“难呐朕继位于危难之时,历年来呕心沥血,支撑祖宗遗留之基业。每每想到两河陷于北夷之手,中原危如累卵,便心忧如焚。祖宗之法,在乎使社稷永固,若连社稷都没有了,祖宗之法何处施行?”
折仲古从官家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立即对道:“乱世用重典,图变方能通,大宋眼下,没有什么比遏制女真更重要的事情。臣认为,只是要在这个大前提下,可以变通。”
“嗯,近期陕西宣抚处置使徐绍将赴行在述职,朕到时再问问他的意见。”赵桓道。
正说着,只见一名内侍匆匆而来,禀报道:“官家,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已抵达行在。”
赵桓闻讯露出笑容:“到了?就他?徐绍何在?”
“只是徐卫一人,未见徐绍。”内侍答道。
赵桓笑谓折彦质道:“这厮腿脚倒麻利。”皇帝征召带兵在外的大将赴朝,最担心的就是对方不来。当然,徐卫还没到那个程度。
折仲古跟徐卫是老交情了,只是一在朝,一在外,各忠其事,多年未曾谋面。如今听他到来,也不禁笑道:“徐子昂素以忠义,敢战著称。陛下或许不知道,当初徐卫领兵拒守紫金山浮桥,阻金军过河。迫使金东路军在西军援兵赶到的情况下无奈撤走。那时,两河豪杰便给他取了个花名,唤作‘紫金虎’。随着他转战各地,这‘紫金虎’的名号便越发响亮了。”
“紫金虎?哈哈,若论当世虎臣,他算是一个。”赵桓大笑道。
“徐卫虽善战,但若非得遇官家识人善任,只怕如今还在横行乡里作浪荡子。”折仲古适时说道。
赵桓越发高兴,评说道:“朕即位以来,痛恨朝中暮气沉沉,一班文武因循守旧,倚老卖老,因此有意提拔年轻官员。武臣之中,如姚平仲徐卫等都是朕所亲擢,付以兵柄。倒好,没叫朕失望。对了,上回陕西宣抚处置司报捷,朝中多位大臣认为,徐卫战功卓著,理应建节。也有人说,徐子昂年轻,若荣宠过甚,恐使其骄横。朕考虑再三,决定缓一缓。依你之见,此番他来行在,有必要升他半级,以激励其斗志么?”
╔♀┅♀┅♀┅♀┅♀┅╗
︴︴︴︴︴︴︴︴︴︴1 ︴
︴最︴︴小︴︴︴︴︴6 ︴
︴新︴︴︴︴说︴︴︴к︴
︴︴︴最︴︴︴︴网︴. ︴
︴︴︴快︴︴︴︴︴︴て︴
︴︴︴︴︴︴︴︴︴︴∩︴
╚♂┅♂┅♂┅♂┅♂┅╝
[w w w ..net]
第四百四十六章偶遇佳人
第四百四十六章偶遇佳人
江南好
得苍天之独厚,似乎一切的“好”都聚在了江南。虽是五月夏始,非要说草长莺飞,落英缤纷未免牵强。但江南水乡特有的那股“柔”,让徐卫这个长时期呆在西北边陲的家伙感觉到了另外一个天地。
渡过长江时,他还曾经意气风发地吟了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追忆了当年周公瑾故事。但一到镇江府,他却有陷在温柔乡的苗头,当然,和女色无关。
到了行在之后,报个到,官家和有司长官都还没有召见。倒是三叔徐绍在他抵达的次日也如期而至,今天已被召入禁中。他闲暇无事,在馆驿里闷得慌,遂外出走走。镇江府原本就是繁华,行在迁来此地后,越加热闹鼎盛。行走于镇江街市上,但见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好一片太平盛世
南方人惯于安逸,不似北方那般疾如风,烈如火。随处都能感觉到那份恬静的悠闲。作生意的笑脸迎客,逛大街的随兴而走。紧张这个词,绝不会在此地得以体现。徐卫看得最多的就是笑容,无论男女老少,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是同样的愉悦。似乎,战争离他们很远……
“这还真是个过日子的地方。”徐卫不禁笑道。他的装扮在镇江城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地无论何等身份,俱锦衣华服,便是那街边摆个摊卖小吃的,围裙后头也穿着件丝衣。而这位徐招讨,穿件黑色直裰,上上下下收拾得利利落落,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人家一打眼就知道他是从外地来的。
好在,徐卫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节奏过快,遂放慢脚步,随兴逛了起来。镇江府地处要冲,商业繁荣,一条街走到头,几乎全是商铺。货品更是琳琅满目,遍及南北,甚至还有海外泊来的东西。
徐卫这会儿就站在一家布行里。这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因为店里除了他和掌柜伙计,其他清一色的女眷。
“官人,四川的蜀锦,苏州的刺绣,两浙的丝绸,您随便看。若不满意,这还有外洋来的。”店主东并没有因为徐卫的“低调朴素”而有所区别对待,一样的热情。
这来一趟江南不容易,正巧今天有空,不如买些回去,送给娘子和姐姐嫂嫂,也让她们高兴高兴。蜀锦陕西就有,徐卫遂挑了几匹刺绣丝绸,随口问道:“多少钱?”
店主东本来以为,这个客人恐怕只是来随便瞅瞅,没打算要买。只是本着职业素养,笑脸相迎,可没想到,人家点货交钱当即笑mimi地清点了一番,回答道:“共计一百八十六贯,零头就免了吧。”
一百八十贯,在陕西,你可以呼朋唤友,连着下一个月的馆子,而且天天不重样。但在这儿,就值几匹布。好在徐卫不差钱,从腰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柜台上。店主东一看,眼睛都黄了,能不横么?
这市面上,最常流通的是铜钱,一些时候也有白银,但黄金是非常少见的。没想到这外来客出手倒还阔绰因为平常不按黄金结算,因此店主只能请徐卫稍等,小跑着进到里间拿了秤出来,仔细把重量称好,换算准确,然后捧着几大锭银子赔笑道:“官人,您就费些事。”
这大热天,徐卫就穿了身衣裳步行出来,没带包,没骑马,也没有随从。看着几匹布和那几大锭银子,牙疼似的咂巴着嘴,最后索性道:“算了,你派个人送到馆驿去,告诉他们,就说东西是姓徐的就行。”
馆驿?难怪,原来是作官的。店主东满口应下,一边打包一边道:“官人放心,稍后便派人送去。”
徐卫嗯了一声,正要出去,忽闻一股脂粉气扑鼻而来,还没看清人,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道:“掌柜,上回我看那匹苏绣取来。”
徐卫定睛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娥眉,小巧的鼻头配上一张小嘴,很是有些韵味。衣着光鲜,惹人侧目,连他也不禁多看两眼。陕西那地方,受环境影响,姑娘婆姨们个性都是大咧豪爽,长相也是大气,却无江南女子这般风韵。
“娘子说的是……”店主东疑惑着,突然把手一拍,叫声不好。“对不住对不住那匹苏绣,已经让这位官人买下了。”
那**也没看徐卫,就瞧着在柜台上还没有打进包的那匹苏绣,一把抓了过来:“那怎么成?上次打过招呼,让你留着,如何能卖给他人?多少钱?”
店主东顿时面露难色,就算是寻常客人,这东西已经卖出去就是人家的,如何能往回收?更何况,这位客人还是作官的,怎敢得罪?遂赔尽小心,试探着问道:“小娘子,这匹绣已经售出,断无收回之理。要不,你看看其他的?再不然,等上半月,有新货到,我亲自送到府上?”
那**将东西紧紧抓住,摇头道:“等不得,说,多少钱?”
遇着这么难缠的客人,店主东有些着急,他是绝计不敢去跟徐卫商量,只是一个劲地求那妇人,无奈对方死活不答应,而且从头到尾就不拿正眼看看到底是抢了谁的东西。这行横,估计有些来头。
店主急得不行,连旁边的客人来过来相劝。说东西人家既然已经买了,你何必强夺?等些时日又何妨?那小娘子脾气倒倔,死咬着不松口。店主满头大汗,偷偷瞄了徐卫一眼,目光一触及对方,也赶紧闪开。
他这一看,本来是看看徐卫发火没有。怎料,却听对方道:“算了,既然她喜欢,让给她吧。”看那女人泼妇一般的行径,他才没闲心惹这些是非,谁跟个婆姨一般见识?
“哎呀多谢官人多谢官人您放心,新货一到,我亲自送来小人马上退钱”店主东如获大赦,松了口气。
“不必了,东西送来就行。”徐卫说罢,抬脚就往外走。
“谢了。”背后传来那**的声音。
徐卫回过头去,轻笑一声,也没说什么,继续往外行去。可那**在徐卫转过头来那一刹那,依稀看到他面容,心里不由自主地猛跳一下和花痴无关。
难道眼花了?看错了?心中一动,也顾不得什么苏绣,快步追了上去,一直绕到徐卫前头仔细打量。倒把紫金虎弄了个满头雾水,这女人有病是吧?哪有妇道人家大街上追着汉子看的?
徐卫这会儿脾气也上来了,干脆堂堂正正地站好,面朝那**,让她看个够。我倒要瞧瞧你能不能看出一朵花来。
是他就是他那妇人心中大震,转头钻进店外的一顶轿子里,催促着轿夫赶紧走。徐卫看着她远去,心里犯了嘀咕,怎么着?认识?不会吧,我头一次到江南,没认识的人啊,准确地方,没认识的女人。
当下也没多想,出了布行之后,漫无目的地闲逛。
街上行过一顶官轿,徐卫本没在意,但那轿子突然停下,侧帘掀处,一人从轿中打量着他,出声唤道:“子昂?”
徐卫寻声望去,看清那人是谁后,上前执礼道:“多时不见,大人向来可好?”
你道他是谁?当初夏津县的父母官,如今的副相黄潜善笑道:“我还以为看错了,你堂堂招讨使,怎地在街市上闲逛?还有这份雅致?”
“到江南么,不游玩游玩岂不虚了此行?大人这是往何处去?”徐卫笑道。
“官家召见,正往禁中去。对了,你叔父徐宣抚到了吧?”黄潜善问道。
徐卫点点头:“今早已经被官家召入禁中。”
“哦……”黄潜善随口应道,若有所思。徐卫虽不言语,但看他这举止就知道。对方打听这事,恐怕是跟面君应对有关。三叔此番来行在述职是其二,据他自己说,朝中换了新宰相,政策又要变。这次来,天子恐怕也要咨询这方面的意见。
“行了,你继续逛,得空聚聚,好几年没看到你。想当初在夏津时,你带帮子泼皮横行乡里,谁能想到你有今天?哈哈”黄潜善哈哈笑道。
徐卫还记得,当初黄潜善是投靠在蔡攸门下,有心拉拢自己。后来蔡京父子倒台,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他们的党羽也树倒猢狲散。这黄潜善按说是蔡京一党,不受刑罚,也得永不录用。可他却青云直上,如今作到了副相,可见其人手段非常。
“好说,若有机会,自当拜望黄相,请。”徐卫拱手道。
“嗯,有事在身,就不耽搁了,你自便。”黄潜善说罢,冲对方点点头,放下轿帘匆匆走了。
徐卫看他远去,正要回首继续自己的闲逛旅程时,突然眼睛微眯。谁他娘的这么不开眼,居然跟踪到老子头上来?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干什么的。不过想到如今这里是天子脚下,自己一个外任武臣,不宜生事,遂不去搭理身后那跟梢的,该干嘛还干嘛。一直逛到中午饭点,也懒得回馆驿去吃饭,有心尝尝这江南的饮食,便寻了家酒楼,独自要了一个雅间,点两三道招牌菜,要一壶黄酒。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欣赏外头的江景,倒也惬意。只是酒淡了一些,吃得不给劲,那江南佳肴,倒还爽口。
正饱口福时,突然传来敲门之声。
我这酒菜都齐了,伙计还来作甚?也没多想,随口唤道:“进来。”
听得门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道:“官人好雅兴。”
徐卫转头望去嘿,今天真人娘的撞邪是怎地?怎么又是你?门口站着的,正是方才在布行里那小娘子。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模样。
徐卫马上就明白了,对方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那跟梢的是受她指使。当下便没了好脸色,冷冷地问道:“你是何人?”
“官人如今显贵了,便忘了故人?”那妇人冷笑道。
徐卫看不得她自以为是的模样,挥手道:“出去,莫搅了我兴致。”说罢,不再理她,转头仍旧欣赏江景。晴空万里,那江面波光粼粼,宛如一条银蛇,蜿蜒盘旋。几叶扁舟,行驶在江心,船夫娴熟地划着篙,小船箭一般地往前窜,留下一路的水纹。这等景致,恐怕也只有在江南才能看到。置身于此,浑然忘我,果真美不胜收……
突然,徐卫感觉到身旁来了人。心中不由一恼这女人是疯了还是怎地?如此纠缠?转过头去,口中喝道:“你这妇人好生……”后面的话,他生生给吞了回去。
眼前站着一个女人,但绝不是先前那位。她二十多岁年纪,一袭白衣,这身穿戴就让人生不起气来。这个女人的五官,实在只能用精致来形容,就算这世上最最挑剔,最最嘴硬的人,也休想从她脸上找出半点不足来。
两道新月般的弯眉微蹵,衬托得下面一双明亮的眸子更加诱人。鼻翼轻颤,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正盯在徐卫脸上。而眼神,则恨不得化作万千利刃,穿透眼前这男人。
徐卫端着酒杯的手一直没动,保持着转过头来的姿势许久。两人就那么看着,谁也没说话。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知道,反正徐卫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泼辣的**已经掩门外出,留他两个共处一室。
直到看见她紧紧攥着两个粉拳,徐卫才放下杯,起身道:“刚到镇江,还没来得及去拜会何少保,他老人家向来可好?”
眼前的女人,当然就是何灌的女儿,徐卫发妻的表妹,曾经被他救过性命的,何书莹。自从徐卫娶了张九月,然后远赴陕西任职,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一晃眼,五六年过去了。他意图在何书莹脸上找出些所谓的“岁月痕迹”,可是很遗憾,美就象是一把利刃,瞬间就把你的心给穿透了。
何书莹不说话,死死盯着徐九,让后者几乎怀疑,她那两个紧攥着的小拳头是不是准备给我来一下子?哎,我招你惹你了?虽说你母亲当初对我婆姨很不厚道,当个丫头使唤,但徐何两家,毕竟是亲戚。何少保当初对我也非常提携照顾。你是九月表妹,也就是我妹子,见着表姐夫,怎么跟仇人似的?这中国传统,姨妹和姐夫,那感情都是顶好顶好的。
何书莹还是不说话,但拳头却松了,目光也从徐卫脸上移开了。呼出一口气,低声问道:“几时到的?”
那语气让徐卫很诧异,答道:“有几天了,书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何书莹说道。
徐卫越发没底了,她这是咋啦?我是不是借你家钱没还?气氛有些尴尬,更有些暧昧,徐卫实在不喜欢这氛围,故意打着哈哈道:“好好好,自然是好。临走时,你表姐还嘱咐我,到了镇江,一定要去姨父府上拜望。这几年在陕西,你表姐时常……”
何书莹似乎没兴趣听这些,径直坐了下来。徐卫为之语塞,也缓缓落座,只见这表妹端起酒壶,动作轻柔地替他满上一杯。怪事,我记得当初的何书莹言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很是得体,怎么这回见到,跟换了个人似的?
正这么想着,何书莹又换了一个人,嫣然一笑道:“自当年表姐夫远赴陕西,历年来,小妹时常闻得捷报。父亲大人也常常夸奖,说姐夫善战,连女真人也畏之如虎。”
徐卫觉得有些不对头,淡淡道:“何少保过奖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职责而已。”
“表姐和姐夫一去陕西,音讯隔断,想来,已经为人父母了吧?”何书莹问道。
提起这个,徐卫就来了兴趣,满面喜色道:“一岁了,已经开始学语学步,长得极象她娘哎对了,书莹,你……”本想问问她这方面的情况,但突然觉得,作为表姐夫,去问姨妹这个问题,而且是在这个时代,似乎有些不合适。甚至,今天这会面都有些怪。
徐卫此时想起来,刚才那**,就是何书莹贴身的丫环,当年在何府见过。这么说来,那跟梢的,也是那丫环指派。她一面让人跟着自己,一面去通知何书莹。这没必要吧?虽说是亲戚,但如此行事,岂非有失体统?
何书莹好像也不太想谈自己的事情,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中已经完全恢复平常。看了徐卫一眼,起身道:“冒昧闯来,实在唐突,还望表姐夫莫怪。就不打扰了,若得空,请到舍下作客。”
她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地走,徐卫到现在没弄明白过。苦笑道:“你请我作客,至少得说说你家门朝哪边开吧?”何书莹显然已经成婚,从她的装扮就不难看出来。
“你会知道的。”何书莹笑着扔下这句话,后退一步,施了一礼,袅袅婷婷地出门而去。
徐卫伸出一个指头,伸进帽沿去戳了戳,这女人怎么了?说话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的?
╔♀┅♀┅♀┅♀┅♀┅╗
︴︴︴︴︴︴︴︴︴︴1 ︴
︴最︴︴小︴︴︴︴︴6 ︴
︴新︴︴︴︴说︴︴︴к︴
︴︴︴最︴︴︴︴网︴. ︴
︴︴︴快︴︴︴︴︴︴て︴
︴︴︴︴︴︴︴︴︴︴∩︴
╚♂┅♂┅♂┅♂┅♂┅╝
[w w w ..net]
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
第四百四十七章君前留对
尽管徐卫对于表姨妹的怪异举动有些猜测,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正事上去了。徐绍作为陕西的最高军政长官,刚一抵达行在,即被召入禁中,参加由皇帝亲自主持的详议司。着重讨论代理宰相赵鼎提出的方略。
虽然身为外臣,但执掌大宋最精锐军队,而且以宰执的身份宣抚地方,徐绍的意见分量自然不同。总体上,他支持赵鼎的政纲,只是受限于外官身份,他侧重对陕西事务尽行了阐述。政治上,陕西除沦陷区外,大致稳定。经济上,自给无虞,但因为面对强敌,必须依靠四川。自四川宣抚使徐处仁上任后,对陕西大力支持,尤其是在物资钱粮上。军事上,西军目前的三个招讨司,节制武装力量十六万,再加上宣抚处置司直属军队,西军总兵力在二十万左右。
徐绍认为,单从兵力上讲,西军已经足够了,不必再扩充行伍,造成财力上的负担。陕西应该作的,是任用得力干将,加强训练,广积粮草军械,以待时变。对于赵鼎进一步放宽武职限制的建议,他也持保留意见,但仅仅是针对陕西地区。
因为西军有自身的传统,朝廷限制武臣的政策,比如“更戍法”,也就是部队经常调动,以使将不知兵,兵不识将。在陕西早就行不通,沦为一纸空文。而且西军将领长久任同一职务,甚至“父死子替,兄终弟及”,实在不需要再怎么放宽了。
此外,他着重上报了陕西的改革情况。得益于徐卫等大将的支持,他在陕西的革新推行顺利,并没有引起大的抵触。只时时间尚短,成效还有待检验。
徐绍甚至自信地表示,不论北夷如何凶悍,也休想觊觎全陕,遑论四川?只要假以时日,陕西上下必能收复失地,驱逐北夷出境
赵桓听了这些,很是欣慰,大力褒奖了徐绍的劳苦功高,并表示,他对陕西寄予重望,今后也将在政策上善加扶持,务求使得八百里秦川成为牵制和反攻的一处战略要地。
宫城,宣德门。
徐卫在宫门前翻身下马,紫色公服,御仙花金带,顶上的幞头伸出两根长长的帽翅,手里捧着笏板,这身行头,徐卫已经很久不穿用了。
“招讨相公,请。”一名机巧的内侍躬身请道。
“有劳。”徐卫随口一句,即随他往宫里而去。抵达镇江府已经好几天,直到现在皇帝才召见。虽说他是赵桓一手提拔起来的武臣,但武臣毕竟是武臣,在宋代的政治氛围下,自然不可能跟徐绍相提并论。因此,直到详议司把事情议出结果来之后,天子才想起了自己着力栽培的将才。
皇宫,徐卫没有少进。这镇江府的行宫与东京旧都比起来,虽然规模稍小,但格局大体相同。这让紫金虎无端地揣测着,宫殿修得这么好,看来是不想还故都了?
皇帝召见外臣,多在日常处理政事的垂拱殿。但今番召见徐卫,却在讲武殿。这是天子校阅三军的所在。召见的场所,就能猜出今日君前奏对的内容。
“来了。”讲武殿前,已经早早等候着数名官员,当然,他们不是在等徐卫。说这话的,是何蓟,如今官拜御营司左军统制,他的麾下,是当年童贯一手创建的常捷精锐,在保卫朝廷南迁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都向讲武殿下望去。这几年,徐卫在陕西干得风生水起,这些呆在天了身边的武臣们也有所耳闻。而且在场的,多少都和徐卫有些交情。何灌就立即笑道:“当日,有人反对徐九建节,本官还不以为然。今日一见,果真是……”
旁边的枢密使折彦质马上接口问道:“哦?何少保此言何意?”
“枢相看看他那张脸,他若是建了节,那外头带兵的将领们还有什么想头?”何灌笑道。他的意思是说,徐卫太年轻。
折仲古也属朝中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刚到不惑之年,但跟徐卫比起来,还真得感叹一声岁月不饶人。因此点头道:“确实,年少有为。”
在场的,还有西军老一辈的姚古,以及张叔夜的两个儿子。不管跟徐卫识与不识,都客气地夸了几句。正说着,徐卫上得前来,一脸笑意,作着四方揖道:“见过诸位长官,同僚。”
他如今正三品武职,军阶比在场的部分人还高,因此大家客气地还礼。何灌在公作为长官,于私,又是长辈,因此道:“徐招讨远归辛苦,近年捷报频传,可喜可贺。”
“少保过奖,尽忠职守罢了。”徐卫看到他,就想起何书莹,心里怎么着都有点别扭。只是表面上,仍要装作无事一般。
“何过太谦?”折彦质笑问道。
看到他,徐卫才有些久别重逢的感觉。私谊就不提了,单说当年杞县劫粮之时,折彦质亲率部队来救,光这个情,徐卫就欠大了。何况,对方如今已然是高高在上,掌全**务的西府首脑,枢密相公。
展颜一笑,执礼道:“卑职据实而言。”
“哈哈,徐招讨在陕西作得好大事”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徐卫定睛一看,此人约在六旬左右,既高且壮,须发虽半白,但其威猛本色不改。何灌适时介绍道:“这位是姚太尉。”
姚?听到这个姓,徐卫执礼道:“莫非熙河旧帅?今陕西西路姚招讨之尊?”
姚古又是一阵笑声,还礼道:“正是常听犬子提及,言徐招讨所部,为西军虎狼之师。从征伊始,每逢北夷,未尝一败了不得”
对方漏*点澎湃的夸奖使得徐卫连连摇手道:“太尉实在过誉了。”
此时,张伯奋,张仲熊两兄弟又来见礼,他二人是张叔夜子嗣,如今统领着御营司右军,就驻在镇江府。徐卫刚刚踏入仕途时,张叔夜倾力帮助,是对徐九有恩之人。面对他的儿子,徐九怀着一份敬意,俯首道:“令尊在世时,勇赴国难,披肝沥胆,实在叫人钦佩。”
众武臣说了好一阵,都是探讨和女真人作战事宜。徐卫本来是最有发言权的,莫说是在场,就是整个宋军当中,谁的对金作战经验有他丰富?只是徐绍一再提醒他,在镇江行在,记住谨言慎行,不能因为是拥兵在外的武臣,又立了许多战功,便飞扬跋扈,趾高气扬,那是取祸之道。
于是能不说就尽量不说,一直挨到内侍都知钱成从讲武殿里出来,宣众大臣入内面圣。
入得殿内,只见官家高居御座之上。这一群都是武臣,风风火火地行至殿中,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都平身吧。”赵桓伸手虚托道。待一班武臣们起来,他笑道:“今日召众卿来,别他无事。只是常与执宰议事,难得与卿等一会。这文武之道,不可偏废,尤其是国难当头,金寇狰狞之时。”他一边说话,一边往下打量,看到徐卫站在折彦质、何灌、姚古之后。
“近日朝议,都说参知政事赵鼎方略,想必卿等也有所耳闻。你们都是带兵的,仲古虽为文阶,也出身行伍之家。朕想问问,赵鼎之策,能强兵否?”赵桓问道。
群臣异口同声,都说能。武臣不干预政事,宰相呈述的治国方略,他们本能地回避,不去评论。
皇帝显然明白这一点,挥手道:“但说无妨,毕竟术业有专攻,文吏们再高瞻远瞩,也不如你们了解情况。何灌,你说。”
何灌也是从底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经验丰富,当即出班答道:“官家,宋金开战伊始,北夷迅速占据两河。究其原由,一是猝不及防,二是军备荒废。统兵之官多畏死,执戈之士也同样。如今军中,除西军外,多为近年招募组建之新军,可谓破而后立。臣认为,赵相之策,确可强兵。”
赵桓点点头,又问:“姚古,你意下如何?”
姚古原为熙河帅,算是西军老资格了,出班道:“陛下,兵强与否,不在数目多寡。今各地皆招募勇壮,充实行伍。但还需选贤择能,付以兵柄,并有针对地作出训练。和女真人作战,不同于剿匪,也不同于征讨党项。臣认为,要遏制女真,必须要有一支敢于野地争雄的精锐之师。”姚古在宋金之战爆发后,其统军作战的成绩差强人意,但这几句话还算是真知灼见。你老龟缩在城池里等别人来打,总归是被动,敢于野战争锋,才是取胜之道。
“卿不愧是西军宿将。”赵桓赞道。
此时折彦质出班,向天子奏道:“陛下,若论野地争雄,这殿上便有一人。近年来,与北夷搏杀于关中,未曾败绩,何不问他?”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是谁,赵桓面露笑意,唤道:“子昂,折枢密如此推崇,还不出班奏来?”
徐卫依言出班,未及说话,便听上头皇帝道:“嗯,果是在西陲数载,愈加威武。记得是去岁还是几时,有司根据战报统计,说近年来,折于西军手下的金军将领,数以百计。而这其中,级别最高的,大多折在你徐卫手里。紫金虎,说说吧。”
“陛下,姚太尉所说,确系金玉良言。与北夷作战,若局限于城池攻防,总是被动。若要遏制其攻势,进而有所转变,就必须重视野战。”徐卫道。
赵桓在御座上动动身子,招呼道:“你细细说,自靖康末到隆兴以来,数你打得最多。你给朕和殿上长官同僚说说,在你看来,金军如何?”
“金军,剽悍、敢战、顽强之师。更兼其马军之利,朝发千里,暮至眼前。每战,其统兵之官,必身先士卒之前。若战局利,则穷追猛打,若战局逆,仍毫不退却,拼死反击,罕见溃退。”
这一席话出来,赵桓默然无语,便连同殿之臣也面面相觑。象你这般说,金军岂非不可战胜?
良久,皇帝问道:“似此这般,如之奈何?”
徐卫从容答道:“金军虽骁勇,终究血肉之躯。北夷所依仗者,一是马军之疾,二是嗜战之性。其骑兵之利,也有局限,一是地形限制,二来,我军凭借精良器械,足可与之周旋。至于嗜战之性,敢战之心,我军士兵也不缺乏。反倒是将领们,少了点决死勇气。臣始终认为,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有了这一点,战术素养不如人,可以训练;武器装备不如人,可以制造。若没有这一点,哪怕是雄师百万,个个穿步人甲,人人持大陌刀,也无济于事。”
徐卫这席话,听着有点玄,甚至有点片面,好像没有切中要害。但若有心,仔细琢磨,便可以发现,徐子昂其实另有所指。不错,将不惜死,士不贪生。但问题是,将为什么要惜死?
宋金开战以来,女真人迅速摧垮两河防务,搅乱中原,便是陕西,也丢了鄜延等地区。这里面,不光是金军勇猛无敌,所向披靡。还有相当部分,是因为宋军主动投降。投降当然是将领们作的决定,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是寡廉鲜耻,是非不分吗?非也,大是大非,谁都懂,关键是在不在乎?
显然,投降的那些宋将是不在乎这个的。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在乎,那就得反过来问,他们为什么要在乎?宋军的各级统兵将领,绝大多数都是两条途径上来的。一是从士兵作起,二是靠家族门荫,也就是所谓的将门之后。
他们作官,拿俸禄,打仗是他们的职业。既然是职业,跟谁打不是打?什么?军人的荣誉感?保家卫国的赤子心?算了吧,宋军的将领们首先大多数没读过什么书,读书的也不屑去作武臣。其次,他们没荣誉感。从他们作官开始,就受到牵制、监视、怀疑、揣测,束手束脚,难以作为。大宋以文制武的基本国策决定了,武臣的地位不可能跟文臣相比。大宋立国以来,就有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的传统,可没说不杀武人呐。
既然这样,危难之时,或绝境之地,他反水投降,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包括皇帝在内,在场所有人对徐卫之言的理解,都流于表面,还一个劲儿地夸,好说得好精辟一语中的
徐卫心里暗笑。前些天在东京,岳飞跟他说,文官不贪财,武臣不惜死,天下就太平了。可岳鹏举光想到文官贪财,武臣惜死,他却没想过,为什么会这样。
在讲武殿上,一众大臣多多少少都说了些意见,但都有一种默契,不牵扯到核心问题。说了大半天,估计皇帝也听乏了,便命众臣退去,只命徐卫留对。
所谓“留对”,便是皇帝要单独咨询某位大臣,或是臣下主动提出来还有未尽之言。
众臣走后,赵桓也下得殿来:“南方这气候跟中原不同,闷,随朕走走。”
君臣二人出了讲武殿,那前面便是供天子检阅三军的演武广场。此时太阳正旺,照得演武场一片泛白。他两个便顺着檐下走廊,闲庭信步。
“子昂啊,这南方比陕西如何?”赵桓在前面随口问道。
“圣上,陕西苦咸之地,哪比得上江南水乡,风景如画?臣这几天到城中逛了逛,直感南北两重天。”徐卫嘴上不吝惜赞美之词。可他却深深地明白,越是安逸的温柔乡,越容易消磨掉人的斗志。陕西虽是西陲,可那里,才是真正的英雄地,风云地,成就大业之所在。
“嗯,等将来狼烟湮灭,战事不起之时,朕在此地赐你华宅田产,逍遥过活。”赵桓这句话或许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随口说说。但听在徐卫耳里,却另有一番深意。
皇帝的意思是说,如果将来不打仗了,用不着你了。当然你就也没有理由再握着兵权在外,皇恩浩荡,在这温柔乡给你华宅田产,金银美色,让你安享荣华富贵。
若是其他人,听了这话,只怕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可徐卫不这么想,首先,真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这么作,还得两说。其次,就算真是这样,有什么意思?男人就要有点追求,声色犬马,荣华富贵谁都想,可那是你赐予的,我只有使用权,你随时可以收回去。而且,还没有七十年的年限。
我如果想要富贵的生活,我吃撑了来当兵打仗?兄弟以前干什么的?管你什么北宋灭亡,我呆在南方不行吗?南方经济繁荣,凭兄弟这手赌术,锦衣玉食还是不成问题吧?
这还国难当头,你都想到将来不打仗了,要学你祖先杯酒释兵权。看来,尽管赵桓即位以来,一直推行改革,大力提高武臣地位,放宽武臣限制,但在其骨子里,祖宗家法对他的影响可谓根深蒂固
“怎么不说话?不满意?”赵桓好一阵没听到回应,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直视着徐卫。
后者惊觉失态,不好皇帝问这个问题时,自己迟疑了,若答得不对,祸事不小
好在徐卫从前跑江湖,凭的就是反应快,叹了口气,沉声道:“臣不敢。只是在想,臣本是乡间一浪荡子。成年之前,横行乡里,为所欲为。乡人呼臣为大虫,视为一害。后朝廷诏令招募勇壮剿贼,臣其实也是本着一颗不安分的心,率众起事,如起哄一般。真正让臣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的,正是陛下。若非陛下栽培提拔,臣何德何能敢居帅位?历年来,官家对臣的荣宠,前所未有。可臣惭愧,未能替君分忧今北夷仍据两河,侵凌中原,臣身为武臣,率堂堂之师,不能扫清贼寇,恢复故土,已是大罪。可陛下非但不怪,反替臣考虑得如此周到,叫臣情何以堪?心中愧疚,一时无言,请陛下恕罪。”
赵桓闻言一笑,也叹了口气,抚慰道:“子昂勿忧,如你当年所说,事在人为。唉,若在外带兵之将,都如你这般,北夷何至如此猖狂?”语毕,复往前行,边走边道。
“说实话,朕当初栽培提拔你,也没料到,你竟有如此本事。数年之间,各地皆传战败,每当此时,朕便盼着你的捷报。你也确实没让朕失望。朕记得,你往河东镇抚时,就允许过你,只要弹压住局势,就让你建节。此次陕西三司设立,其他两个招讨使都为两镇节度使,独你只授上护军。想必你也有些情绪,但朕告诉你,关非朕食言。而是为了维护你,年不过而立即建节,这在武臣中是没有的事情,若给你开此先例,朕不是舍不得,是怕引人猜忌。再熬两年吧。”
徐卫立即回道:“不敢有瞒官家,臣为武人,自然期盼建节之荣耀。但臣也知道,那是靠资历和战功堆起来的。臣虽然打了些仗,但于局势又有何益?再者,建不建节,不在于臣工,而在于人主。”
赵桓再次停步,看了徐卫许久,伸出手去,在他臂膀上拍了拍:“子昂虽为武臣,却如此明理,殊为不易。你要再说下去,真让朕觉得不授你节度使实在过意不去。”
徐卫顿首拜道:“臣断不敢作此想法。”
赵桓笑了笑,也不再前往,就在那栏杆之旁站下,随口道:“朕抽调西军赴行在时,其实很想调你回来。毕竟,你是朕所亲擢。但考虑到陕西的局势和你的前程,还是放弃了。今后相当长一段时期,你恐怕都要在陕西,协助徐绍抵御北夷。唉,本来打算把你往陕西制置使上培养,替朕执掌西军。只是为方便行事,设了‘陕西宣抚处置使’,集权一身。不过,你好好干,朕会替你考虑的。”
徐卫再三拜谢,样子作足。赵桓很是满意,又夸奖鼓励了他几句,回过头来,凭栏而望,由衷地叹道:“江南好。”
!!!!!!!!!!!!! 1!
!最!!小!!!!!! 6!
!新!!!!说!!!!к!
!!!最!!!!网!!. !
!!!快!!!!!!!!て!
!!!!!!!!!!!!!∩!
[w w w ..net]
第四百四十八章胡马南来
第四百四十八章胡马南来
在徐卫和徐绍都面过君后,皇帝发下诏书,高度赞赏这一文一武叔侄两个在陕西的功劳。但褒奖只是空口白话,还要来点实际点。赵桓虽然一直提倡节俭,但在赏赐臣子的这事上却很大方。徐绍被他视为心腹,就不用多说了,便是徐卫,也赏给千金,钱十万,戎器、金带、良马、珍玩等无算。
在徐绍参加过详议司后,赵桓对参知政事赵鼎的政纲持部分支持态度,下了上谕,命有司准备施行。在进一步放宽武臣限制和对金关系上,则有所保留。但无论如何,主战派再一次执政,总归是件好事。
大宋的中央机构,主要来说,便是东西二府。东府即中书省,主管政务,西府即枢密使,主管军务。其中东府又称“政府”,赵鼎作为政府首脑,位高权重自不用说。不过,他提出了纲领,还要下面的人执行才是。因此,在面君之后,赵鼎密集地与徐绍见面,商讨有关事宜。
本来,徐卫作为地方上的方面统帅,宰相是不需要和他见面的,有什么事跟徐绍谈就行了。但赵鼎为了表示自己对陕西,尤其是陕西军方的重视。还是约谈了徐卫,再三勉励于他。并详细咨询了关于金军的情况,以备参考。在这个事情上,徐九不用隐瞒什么,据实而言,甚至说得夸张一些都没关系。
他与金军打得最多,见解自然独到。赵鼎和他谈完之后,在皇帝面前一再地夸奖,说这种人,才是真正该大用特有的。
转眼间,到八月上旬,徐绍徐卫叔侄来行在已经一月。徐绍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除了面圣之外,还要跟各司的主官见面,一是通报情况,二是争取支持。徐卫就不一样了,皇帝虽然信任他,但也不可能象徐绍那样经常召见。再者,徐卫在行在虽然有很多故旧,但外官如果和朝官来往太密切,又尤其是他武臣的身份,难免让人闲话。因此,他一般都呆在馆驿,便是去拜会有亲戚关系的何灌,也是送上礼后,坐坐就走。不能再象当年在东京一样,时不时地还去吃顿饭。
这日,徐绍难得没有集会,官家也没有召见。他也是头一次来江南,便唤了徐卫,只带三两随从,外出游玩。到中午时,也没回馆驿,寻了个酒楼,点上几样时鲜小菜,要了壶上好佳酿,两叔侄对饮起来。
“这南北两方,虽说都是一体,然风俗习惯,人文景观却大不相同。便说这酒菜,就是爽口,哪象陕西,就混个肚饱”徐绍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端着酒杯,眼睛却望着外头的江景,有感而发道。
徐卫刚来时也是这么想的,但这几天得空他想了想。这恐怕也是南北风气的差异,就拿徐绍刚才提到的南北饮食文化来说。陕西的饮食,其实没什么花样,谈不上粗细,就图吃饱肚子。但是,这一是因为环境和条件的限制,二是因为,陕西更加务实。而这个地方,则侧重浮华。
这几天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纵观中国历史上,统一战争,直到现在宋代为止,全部是从北往南打。当然,在宋代以后,有两个特殊的例子,明灭元统一中国,是由南往北打;民国的北伐,也是从南而北,最后完成形式上的统一。但这两个都在宋以后,不在考虑之列。
所以说,要想安逸享乐,再没有比南方更合适的了。要想成就大业,必始于北。他甚至在想,历史上,就算南朝王朝全力支持,以岳飞为代表的南宋将领恐怕也不太可能收复失地,重归统一。非战之罪,实在是牵扯到太多的方面,有些徐卫本人都想不明白。
现在燕云,两河都已经沦陷于女真之手,中原地区也是岌岌可危,就剩下陕西一块地方,可以跟金人一争长短。陕西如果丢了,悲观地看,大宋恢复也基本没戏了。
“想什么?”徐绍见侄子不搭话,问道。
“哦,侄儿是在想,这江南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更兼水运通达四海,往来繁荣。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所在,到了这里,谁都会乐不思蜀。”徐卫笑道。
徐绍把玩着酒杯,轻笑道:“你这话可有些弦外之音啊。”
“见仁见智吧。”徐卫亦笑,说罢,端起酒杯跟叔父碰了一下。
徐绍抿下一口酒后,叹了口气:“这一月来,多次与官家和有司官员会面,总体来说,形势还是可喜的。执宰都倾向于主战,而且都表示要大力支持陕西,这是个好机会啊。你我回去,当愈加奋发才是。”
徐卫笑得有些随意:“这是自然。”
徐绍盯着他看了半晌,放下酒杯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此间并无外人,直言无妨。是不是官家跟你说了什么?”
“叔父这是哪里话,侄儿不过一介武夫,官家召见,也就勉励几句而已,还能说什么?叔父有‘使相’之尊,天子有什么机密之事,跟叔父说才是。”徐卫道。
徐绍听他先前所言,似乎意有所指,再看他现在态度,愈加肯定,遂追问道:“跟叔父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只当是我们叔侄俩闲话家常罢了。”
徐卫听他这么说,方才放下酒杯,正色道:“叔父以为,江南可好?”
“好。”徐绍点头。
“江南确实好,人居此地,乐不思蜀,恐怕就忘了正事。”徐卫说道。
徐绍眉头微皱:“你是说……不至于,如今朝野上下都有共识,君臣一体都谋恢复,怎会乐不思蜀?”
“三叔,这只是暂时的。容侄儿问一句,叔父认为,这短期之内,我们有可能收复失土,将女真逐出国境么?”徐卫问道。
徐绍想也不想,直接摇头:“难。”
“这就是了,不管是北夷来攻,又或是我军出击,都避免不了一个局面。你灭不了我,我打不垮你。要是看到恢复无望,又想到这江南富庶,好过日子,长久以往,必生堕性。既然谁也奈何不了谁,那就这么地吧。”徐卫苦笑道。
徐绍脸色渐渐变了,尽管认为徐卫说的是歪理,可他还是有些慌乱。沉声道:“诚若如此,天下危矣以今日宋金之态势,我方必力求恢复,以攻为守,才能立足。若满足于现状,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
徐卫不再说话,他把这些早想明白了。现在这个天下是赵官家和他的文官集团的,我们干着急没用。即便是三叔,你在陕西干的革新,没有这些人首肯,你也不会干。既然谋全局暂时不现实,那就谋一隅
“不还有陕西只要陕西在,二十万西军在,金军就休想为所欲为彼若攻陕西,我自挡之。若趋中原,侵江南,我则援之”徐绍坚定地说道。
徐卫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这是他最怕的事情他还指望着陕西这块战略要地,指望着悍不畏死的西军
“叔父,如此一来,不但西军要完蛋,恢复也就无望了。”徐卫直言不讳。
徐绍眉毛拧成一团,质问道:“此言何意?”
“朝廷现在能倚仗的,只有西军,说得难听点,这就是根救命的稻草,千万千万不能擅用。如果象三叔说的那样,金军攻陕西,我们挡,攻中原江南,我们援,那西军就是疲于奔命,被人牵着鼻子走。倘若西军有个闪失,朝廷还能靠谁?”情急之时,徐卫毫无保留地指出了徐绍的错误。
徐绍倒也没有生气,他是作过武官的,不难理解侄儿的说法。
“三叔,说句不当说的话,好生经营陕西,保存西军,就是对朝廷最大的尽忠。”徐卫本来还想添一句“切莫要拿西军玩笑”,但话到嘴边,吞了回去。
徐绍一言不发,端起面前的酒杯放到嘴边,却没有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场酒宴就在沉默抑郁的气氛中散了,两叔侄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去游山玩水,访古览胜,都投馆驿而去。
到了馆驿门前,要上台阶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徐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徐九道:“今日之言,仅限你我叔侄之间,万不可外泄。”徐卫点点头,徐绍这才往里而去。
“哎呀”刚跨进门槛,一个人就扑了过来。“宣抚相公总算回来了”
徐绍定睛一看,却是个内侍,再四周一望,发现这馆驿的厅堂里,或立或坐好几个内侍,一看到他,全站了起来。
徐卫一进来,就发觉气氛不对。内侍到了馆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官家召见。这些内侍完全可以把话留下,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留下来等。这就说明,皇帝紧急召见这次到行在,是来述职,能有什么急事?
“何事?”徐绍也吃了一惊。
“闲话休说,劳宣抚相公与小人等火速进宫。”那内侍首领看来是等得急了,直接伸出手作请。
徐绍倒不慌:“再急也得容本官换了朝服再说。”语毕,直投住所而去。
那内侍还追在后头一再提醒快些,等回过头来,才发现徐卫,遂行了礼,说道:“见过招讨相公。”徐卫还个礼,也不可能去问是什么事,径直往住所去了。
却说这头,徐绍换了朝服,与数名内侍紧赶慢赶往禁中而去。一进宫,直接被带到中书门下。这中书省,是宰相办公的地方,但现在是皇帝召见,那就说明,详议司又开了。
自赵桓推行改革,设详议司,最开始只是讨论祖宗家法,坐而论道的地方。但后来,渐渐变成由皇帝亲自主持,宰执大臣出席参与,商议军国大政的决策机构。在这里形成的决议,以诏书的形式,直接发往各司执行当然,详议司不是什么事都管,只有遇到重大事情需要决策的时候才开,以免“皇权”全面侵夺了“相权”,有悖于赵宋王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宗旨。
进了中书省,果然不去“政事堂”,而是往详议司所在的小花厅。徐绍远远望见,那花厅门窗皆闭,内侍引他至门前,推开进去,复命道:“官家,徐绍到。”
一进厅中,徐绍就发觉苗头不对。皇帝坐于上首,双手拢在袖中,正皱着眉,眼睛盯着御案出神。下面,折彦质和黄潜善两个站着,可能刚才争吵的就是他们,其他如何灌、赵鼎、秦桧等人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臣徐绍,拜见陛下。”将衣摆一撩,就要行大礼。
赵桓摇摇头:“免了,徐卿坐吧。”
徐绍自卸任枢密使,便不再是详议司一员,自然没他的位置。在此侍奉的内侍搬了把椅子,放在最末,徐绍坐定之后。只听天子道:“正好,徐卿既来,听听他的意见。仲古,你将事情……”皇帝似乎极为头疼,提起“事情”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挥挥手,示意折彦质解释解释。
折彦质舒出一口气,估计是刚才和黄潜善争吵所致。平复了心绪,方才道:“刚刚收到东京留守司急报,金军大举南侵。”
徐绍的手不自觉地就猛然抓紧了椅子扶手什么?金军大举南侵?这伪韩军去年下半年才来闹一场,今年金军又来?这简直就是不让人消停
坏了从前金军两次大举南犯,都是兵分东西两路。这回如果也是一样,那就祸事了陕西定然是其西路军进攻之目标,可这个时候,作为陕西最高军政长官,自己还在镇江行在而且陕西南路招讨使徐卫,也不在任上
距离上次南侵才过了几年?金军又卷土重来这些北夷是不惧损耗还是怎地?难道不懂休养生息?非要一息尚存,拼斗到底?
徐绍不觉冒了一头冷汗
“七月末,金军转兵山东,直趋中原。东京留守司布置在山东的部队被迅速击溃,只能收拢兵力,力保东京。但直至上报时止,金军还未见对东京发起进攻。”折彦质介绍道。
“敌兵力如何?”徐绍冷静下来问道。
“据说五十万。”折彦质说罢,坐了下去。难怪皇帝这般模样,难怪大臣们吵得不可开交金军若出兵五十万,那就不是想图谋哪一区域,而是真的想席卷天下攻灭大宋
“五十万?不,金军没有这么多兵力。陕西境内,金军当初便布置了十万余众。这兵向中原,则为东路,东路军较之西路,无论兵力战力都稍逊一筹。就算伪朝出兵相助,二十万顶天了”徐绍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果然,此话一出,厅中议论纷纷。赵桓马上来了精神,坐直身子趋向前方问道:“哦?徐卿此话当真?”
“回陛下,当是无误这二十万人马里面,刨开伪朝所统之兵,再除开金人所籍之签军,真正的金军有十万就不错了。”徐绍断定道。
从他两叔侄回朝,介绍了金军情况,上至皇帝,下到大臣,都晓得金军的构成非常复杂。有女真本军,有契丹军、渤海军、奚军、汉军、汉签军种种。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心里都定了定。还好还好,如果金军只十万众,那事情还不算太坏
“徐宣抚,便是金军只二十万众,然以东京留守司目前情况,恐怕也难以抵挡”何灌直言道。
这点徐绍还不清楚么?他原来就是东京留守,现在张所手里的本钱都是他给攒下来的。东京留守司部队,主要以原“河北招抚司”的部队构成,兵力非常有限。他上任之后,扩充军伍,也只数万之众。现在张所承行在旨意,再度扩军,怕是也只有十几万。而这里面,相当部分是才招募进来的新军,训练不足,也缺乏实战经验。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官家,金人再度背弃盟约来攻,全然无视‘隆兴和议’,臣认为,当机立断示之以强硬态度宣布两河为我固有之领土,不承认‘隆兴和议’所规定之军事分界,指责金人扶持高逆世由僭越命东京留守司全力抵抗,发御营司兵马渡江防备”赵鼎疾如风,烈如火的个性在此时彰显无疑。一个没有军事经验的文臣,在这种紧要关头,能有如此反应,难能可贵。
赵桓没有表态,副相黄潜善见状,再度起身道:“御营司乃拱卫行在之军,如何轻动得?”
“可东京留守司的力量不足以抗衡女真难道眼睁睁看着中原江淮沦陷么?”赵鼎怒声吼道。
黄潜善看向徐绍,抗声辩道:“不是还有西军么?金人既侵入中原,那西军何不兵出潼关,支援东京留守司?我没有记错的话,徐卫已经收复了定戎军和陕州,打通了陕西河南的联系吧?徐宣抚?”
徐绍心头一颤怎会有如此巧事?中午我和老九还一边吃酒,一边议论这事。当时自己说,如果金军攻陕西,则挡之,攻中原,则援之。没想到,这立马就应验了
[w w w ..net]
第四百四十九章西军奋起
第四百四十九章西军奋起
徐卫站在他住所楼上的栏杆旁,一动也不动,整个人仿佛石像一般。徐绍被紧急召入禁中,他虽然不知道所为何事,但凭直觉,他猜测事情小不了。眼看天色将暗,三叔还没有回来,徐卫不禁暗思,莫非是……
“相公徐宣抚回来了”卫兵奔入院中,朝楼上喊道。
徐卫闻声而动,大步窜下楼去,风风火火前往徐绍住所。他两人离得并不远,就隔着两条门廊而已,当他跨进院子时发现,三叔的随从都在着急忙慌地收拾行装。一看到这架势,他心里就已经猜到几分。
问明叔父何在后,他径直向房里走去。踏进门槛时,看到徐绍正在文案后收拾一些奏章卷宗,遂立于门口,沉声问道:“三叔?”
徐绍抬起头来,满脸凝重,他看着侄儿一时竟不知语从何起。片刻之后,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嘴里道:“速去打点,明日一早,启程回陕西。”
徐卫脸色不变,又问道:“女真人?”徐绍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他将一些重要文案收拾好之后,本以为徐卫已经走了,可当他再度抬头时却发现,对方仍旧站在门口。
沉重地叹了一声,徐绍有些无力地步出案桌,到客位之前,双手撑着膝盖缓缓落座,而后道:“坐吧。”
徐卫依言上前坐下,他并没有去催问,因为看得出来,三叔顶着很大的压力。
“不幸被你言中,女真人,又来了。”徐绍低声道。
“经山东,转兵中原?”徐卫试探着问道。
“不错,金人知道东京留守司在滑州布置了重兵防守,遂转道山东。号称五十万马步军,其志不小。”徐绍道。
“一半都没有。”徐卫断定道。不过,以目前中原地区,或者说京畿,河南府一带的宋军力量,恐怕也挡不住女真人的攻势。上回金东路军兀术就已经劫掠了中原,这回再来,恐怕比上次更容易。
“就算一半都不到,张所也应付不了,中原,命悬一线。”徐绍忧虑道。
徐卫当然知道这一点,东京留守司目前所倚重的,不过韩世忠岳飞等将,但以韩岳现在的实力,不足以跟女真人抗衡。他现在关心的是,朝廷是什么态度?而主持陕西军政事务的三叔,又是什么态度?
“朝中执宰大臣争持不下,各说各话,尚未拿出应对之策来。但已有部分人提出,中原危在旦夕,要求西军出潼关入援。”徐绍此话一出,徐九心就掉起来了。此前,西军就曾经跟随当初陕西的长官范致虚出关勤了一回王,损失惨重。这回要再来一次……
三叔,你可千万别说你点头赞同了西军不能胡乱使用,再说,陕西也是一摊子的事,搞不好女真人又两路出兵,只怕陕西现在也打起来了要把西军调到中原去了,只怕回头一看,老窝都让人端了大宋这支西北军,可别跟后世那支东北军一样,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师啊
“目前还没有收到陕西方面的奏报,因此官家催我火速回陕,以防有变。”徐绍这话说出来,总算让徐卫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只要三叔没在皇帝和执宰们面前表态,那事情就好办得多。
“三叔,那我这就去准备,明天一早……”徐卫作势欲起。
“老九。”徐绍叫住了他。“我现在担心,陕西会不会有事?”
徐卫重新坐回去,郑重道:“这点宣抚相公放心,金军若仍旧是两路出兵,最便捷的进兵路线,就是由关中平原直抵长安城下。这一地区,卑职已经作了妥善布置,长安城防自不必说,耀坊诸州亦有重兵。而且长安背后,还有宣抚处置司直属部队,足以抵挡。”
“可你现在还在镇江行在。”徐绍道。
“这点宣相也不必忧虑,就算卑职不在,招讨副使吴玠,都统制杨彦可代替卑职指挥,再兼张宪、吴璘等将俱可独挡一面,最不济,撑到宣抚相公回去没有问题。”徐卫宽慰道。
徐绍这才稍稍放心,可接着,他问出了一个让徐卫担心的问题:“若金军两路进兵,西军自然要守土抗战。倘若不是,那西军入援就责无旁贷,你知道吗?”
徐卫面无表情,他可以想象得到徐绍顶着来自朝中的多大压力。但是,把西军从陕西拉到中原去作战,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我徐卫是打了几次胜仗,可那都是在有限规模当中。这次金军号称五十万,水拧干了,二十万总有,再把那些虾兵蟹将刨了,真正的金军精锐十万不算多吧?
要对付十万金军,而且是在中原地区,西军得出多少兵马?至少十五万吧?你还得防着完颜娄宿趁西军驰援中原之机大举进攻算算这笔帐,西军有这个能力么?抛开这些不说,就算西军真的入援了,打胜,就是解除中原的危机,把金军逼回去。可万一来次象历史上“富平之战”那样的大败中原保不住陕西保不住残余的西军恐怕也只能和历史上一样,去退守四川。那我们还凭什么跟金军叫板?
“居家为叔侄,受事为僚属,宣抚相公但有军令,卑职必定相从。倘若相公真愿拿西军作赌,卑职无话可说,唯有听从节制”徐卫拱手道。他这不是在赌气,因为他知道,以徐绍的见识,不可能想不通这些道理。
徐绍紧咬着牙关,闭了眼睛,良久,挥了挥手。徐卫起身一拜,大步出房而去。
次日一早,他二人便启程往陕西回去。猝然之间发生这么大的事,朝廷已经够乱了,没有任何人来送。因为中原已经开战的缘故,所以他们只能往蜀中去,经四川回陕。这条路,哪怕是用最快的速度,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目的地。
就在他们火带往陕西赶去的路上,中原地区已经狼烟四起。隆兴五年,八月,金国朝廷决定支持完颜兀术,由他任右副元帅,发燕京枢密院辖下兵马九万余众,又征集了一个汉军万人队,一个契丹万人队,再加上签军五万,伪韩军五万,共计二十一万人,号称五十万,发动了“收取中原,剑指江南”的进攻。
战争开始之初,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全部击溃了山东境内有限的宋军。但令人疑惑的是,兀术似乎并没有冲着东京去的意思,故意放着东京地区不打,而是兵分数路,迅速攻城拔寨,占领中原其他府州。东京留守司的战略布置,本为就是以京城为重点,哪还有力量兼顾其他?因此,兀术在极短时间之内,就拿下了郑州、颖昌府、汝州、陈州,对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和东京所在的开封府都形成了夹击之势。更严重的是,兀术此举还将东京留守司和镇江行在分隔开来,挡住了江南北上支援中原的路。
而东京留守张所,在事发之后,反应迟钝。韩世忠几次警告他,金军不来碰东京城,是想把我们留到最后,围而歼之。必须尽快作出决断,一是求援,二是突围马上放弃东京,率领部队跳出金军包围,往南走,跟江南的御营司部队会合,这才是上上之策
可张所没有同意,尽管他从内心也认为韩世忠的意见,在军事上来说得有道理。但他从政治上考量,不敢也不能放弃东京毕竟,这里是都城钱粮物资虽说转移走了,可东京城里还有数十万百姓,还有皇宫宗庙我们拍屁股一走,这些怎么办?我去了南方,怎么跟官家交待?
正是张所的这种顾忌,直接就宣布了赵鼎“对峙中原”计划的破产。
九月初四,陕西,秦州。
一支马军,旋风一般卷进了城去。经历了一个多月星夜兼程的赶路,徐绍徐卫叔侄二人终于回到了陕西。此刻,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陕西怎样了?
正值晌午,吃过午饭的宣抚处置司佐官们三三两两回到了衙署,准备继续打理公事。到了二堂,先泡上杯浓茶,准备刮刮午饭的油腻。在等茶的间歇,坐在位置上眯着眼打会小盹,实在是惬意不过的事情了。
“快到大堂宣抚相公回来了”这一声炸雷般的吼,惊醒了一众悠闲的官员们。怔了片刻,全都跟屁股着了火似的窜将起来,直投大堂而去。
走廊上,只见同僚们蜂拥而往,互相议论着。怎么宣抚相公一回来,面都没见着就召我等到公堂去?这是出什么事了?
到了公堂上一看,众人才知事情不小。没瞧见么?宣抚相公一个,南路徐招讨一个,俱是汗流浃背,喘息不止。一个坐在堂上,一个坐在下首,满面的疲倦之色。
从环庆归来的宣抚处置司判官王庶,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宣相,你这是……”
徐绍摆了摆手,一把抓起案上的茶杯猛喝一阵,喝罢,顾不得气喘吁吁,疾声问道:“陕西可有事”
一话惊满堂陕西?能有什么事?一切正常啊
“这,并无甚大事。只是上个月,环庆有兵将作乱,但被徐招讨在半日之内弹压下去,并没有造成……”王庶正据实以报。
哪料徐绍一口打断他的话:“本官是问金军金军可有举动”
王庶被他的样子骇了一跳,堂上众官也面面相觑。金军哪有什么举动?
“没,没有,宣相,到底怎么了?”王庶一头雾水。
徐绍这才算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又抓起茶杯,却发现里面半口也无,重重盖上之后,整个人虚脱一般,闭上眼睛,背靠着椅子,不再动弹。
众官见状,不敢去打扰,纷纷把目光投向徐卫。你跟宣抚相公一同到的行在,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王庶走了过去,小声问道:“子昂,这是何故?”
徐卫此时已经平复过来,看着一张张疑惑的脸,他叹道:“金军大举南犯。”
公堂上顿时炸开了锅本来饭后睡意绵绵的大人们瞬间被震惊了怎地?又大举入侵?这可如何是好?唉,国家多事之秋啊
“走的哪一路?陕西有危险么?”
“镇江行在是什么态度?对陕西可有明令?”
“现在打到哪处了?江南无虞吧?”
众官七嘴八舌,都冲徐卫去,整个公堂闹哄哄一片。突然,只听啪啪两声巨响。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宣抚相公满脸怒色,手击在案桌之上。喧闹的公堂顿时安静下来。
徐绍毕竟上了年纪,这使劲拍两下桌子,腿又软了,坐下之后,训斥道:“你等折腾个甚?都坐下”
众官依命落坐,嘴上虽不说了,可心里仍旧不免忐忑。这从前金军总是兵分两路,一东一西,现在中原开战了,陕西恐怕也跑不掉吧?哎呀,徐卫啊徐卫,这回你可也得顶住了咱们就指望你了
徐绍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现在面对的问题更加复杂。如果金军仍旧兵分两路,倒好办了,他直接领导西军抗战便是。可从现在的迹象来看,金军一改从前战略,这回好像只针对中原。那么西军何去何从,就看他如何决断
朝中大臣虽然有要求西军入援的呼声,但皇帝并没有作出明确要求。只是让他审时度势,这也是他“宣抚处置使”便宜行事之权。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头疼。回来的路上,他无数次反复地思考,不得不承认,老九的话是对的。哪怕金军没有攻打陕西,西军也不能跑到中原去支援。陕西太重要了,不容有任何闪失鄜延已经被金军占据,敌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如何抽得开身?再说,从前西军入援,那是因为天子在京师,不容不救。可现在,天子远在江南……
可是,如果西军就这么无所作为,无动于衷,那也是绝对不行的。难,两难啊
“北夷再度南犯,经山东,转河南,中原危急以今日之态势看,金人似乎无意犯陕西,诸位以为,西军如何应对?”徐绍问道。语气中难掩疲惫。
王庶立即接过话头:“行在是什么意思?”
“彼时局势不明,行在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指示,只是让陕西审时度势。”徐绍答道。
“中原之重,远胜两河,失中原非但恢复无望,且江南亦危,西军要有所举动才是。”王庶沉吟道。
“不错入援西军出关直入河南”有人高声附和。随即引来赞同之声一片。
徐卫看了这些人一眼,并不发言。此时,也有一个人在看着他,就是他的堂兄,徐六。
“若西军驰援河南,那请问,置陕西于何地?”徐良抗声问道。
堂上一时为之安静,对啊,脑门子一热,光想着中原,陕西怎么整?现在鄜延同州一带,还在金军占据之下,西军要是调去了中原,别让人把老窝都端了吧?不行不行,西军不能去哪也不能去
“能不能分兵?一部防备金军,一部驰援?”有人小声问道,估计自己也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分兵?你自己转身问问徐招讨。要是分兵,恐怕救不了中原,也保不了陕西”立马有人反驳了他。
“那怎么办?局势危急至此,数十万西军难道无动于衷么?朝廷养兵是干吃饭的?”
“话不是这么说这不正在商议么?你急什么?陕西情况本来就复杂,金军就在咱们卧塌之侧怎么敢轻举妄动?”
“说的是依我看,女真人就是想凭借陕西金军把西军牵制住,不让西军支援,好让他们放开手脚南犯”
这些人吵吵闹闹,没个统一意见,直到徐良再一次出面制止。
“国家到如此地步西军必须有所行动不能坐视”徐绍一锤定音,给西军定下了个调子。
他既然开了这个口,那讨论西军动不动就没有必要。只是,怎么个行动法?真去支援中原地区?后院不顾了?
王庶等人颇为振奋,赞同道:“宣相之言在理西军为大宋精锐之师,国难当头,当有力挽狂澜的气魄”
“怎么挽?”这实在是一个实际的问题。
徐绍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徐卫:“南路招讨使徐卫在此,想必有所建议?”
其实在路上,他叔侄两个已经几次讨论过了,并准备了好几套策略。若只针对陕和西军的利益来说,不动是最好的。今年又破坏了金军的麦收,女真人在陕西只会越陷越被动。再准备两三年,等西军兵强马壮,粮饷充沛之时,就可吹响反攻的号角。但很显然,现在的大环境不允许西军这样。
那么退而求其次,有两套方案。
第一套,金军既侵中原,那么西京洛阳所在的河南府自然不可避免。河南与陕西,通过陕州接壤。现在陕州处于徐卫控制之下,可以小规模地出兵,声势上支援中原地区的抗战。如果作战不利,陕州丢失,那么退入潼关据守,也是稳妥之策。
至于第二套,就有些冒险了……
[w w w ..net]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60/ 第一时间欣赏
宋阀最新章节!
作者:宋默然所写的《宋阀》为转载作品,宋阀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宋阀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宋阀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宋阀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宋阀介绍:
宋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UU小说提供玄幻小说,武侠小说,言情小说,TXT电子书免费下载,全本在线阅读
本站为非营利性网站,作品版权属于原作者所有,鼓励读者购买正版小说,如果您喜欢某本小说,请购买正版图书,支持原作者的创作。
Copyright © 2025 uuxs8.net
UU小说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