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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默然     宋阀txt下载     宋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谈婚论嫁

    臣得睡泣么安稳,难得做妆种美甲没有金戈铁马 ,尸山血海。只有微风徐徐,林浪起伏,草丛中虫儿聒噪,小桥下流水潺潺。而最让人心醉的,便是天上那一弯新月。

    也是徐卫,换作其他人,恐怕几天几府也睡不着觉。为啥?前几天那场面太壮观了,东京百姓倾城而出,满朝文武除执宰长官之外,都在御街两旁杵着。大军开进禁中。直达讲武殿前广场。天子亲自检阅三军,虽然贵为皇帝,没有像后世领导那样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但看愕出来,官家欣喜欲狂,把摆放嘉奖诏书的文案都撞翻了。听说朝廷准备了银、绢、钱各一百万,空白任命状上千份,要大肆封赏有功将士。而徐家此番占大头,等着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吧。

    “九弟。九弟。”门外响成一个妇人的呼唤声。

    徐卫猛然从床上挺起身来,怪了啊,怎么不是奶娘的声音?这像是四嫂?披了袍子,打开门一看,差点没把他眼睛给晃花了。四嫂这是要去唱大戏?穿的这般庄重?门外的徐王氏今儿可是让她这小叔子开了眼了。

    身上穿着华丽丽的程衣,所谓“翟衣”就是命妇在正式场合所穿的制服。宽松。大袖,显得雍容华贵。头上戴着“花钗冠”布满大小花枝有六。两旁还有掩鬓。徐卫一看,还以为是凤冠霞帔呢,揉了揉眼睛问道:“四嫂,你这是

    徐王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抿嘴笑道:“今日有功之臣家的命妇,都要进宫,皇后赐见。”也难怪她如此高兴,天下的命妇何其之多,可能得到皇后召见的又能有多少?这还不是妻凭夫贵,男人立了功升了官,连带着老娘发妻都升作命妇,也就是俗称的“诰命夫人”

    徐胜升任正五品的郑州观察使,坐等擢升,徐王氏自然也就是正五品的命妇。连徐卫那去世的老娘,也因为丈夫儿子的关系,追赠正二品命妇。

    “哦,那嫂子快去吧。”徐卫笑道。

    徐王氏嘱咐他赶紧去吃早饭后,便欲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回过头来神秘的一笑。低声道:“叔叔,很快咱家就又多一个命妇

    大概是才睡起来,脑袋还迷糊着,徐卫愣没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他想问的时候,四嫂却已经掩嘴笑走了。伸了个懒腰,让仆人送来热水净过脸后。穿戴整齐,便径直往饭堂去。刚走到中庭,就听见一个奶气的声音大叫道:小舅!小舅!”

    扭头一看。却是姐姐徐秀萍,姐夫范经带着外甥范宜回娘家来了。小东西一见舅舅。拼命从父亲怀里挣脱下来,撒着俩小短腿飞扑过来。徐卫一把抱起,贴着那肉脸笑道:“哎呀,这才几天没见,又重了。”

    徐秀萍人逢喜事情神爽,一进门就哈哈大笑。那嘴始终闭不上。来到兄弟身边,连打几下,嘴里没个消停地念道:“昨天可太气派了,我在东华门那儿瞧见爹带着你们入城,那马,那铠甲,那威风,嗨,别提了。尤其是你。往日姐姐没注意,披上身铠甲,嘿,还真像那么回

    。

    徐卫瞄了她一眼,笑道:“什么叫像那么回事?本来就是那么回

    !”

    “是是是。我家兄弟可不是旁人能比。哎,四弟呢?”徐秀萍两只眼睛都快笑没了。

    “想是还在睡。四哥身上有伤,得调养一阵。”徐卫随口说道,这会儿才看到姐夫范经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婆身后,不插一句嘴。自打进京以后,这厮每回来徐家都是毕恭毕敬,见了岳父都好说,唯独见着这小舅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见丈夫一声不吭,徐秀蒋拿手肘撞了一下,嗔怪道:“你这个当姐夫的,兄弟立的如此大功,你怎地连句贺词也没有?”

    范经手里还提着些权盒,看样子挺沉,使劲抬起手来作个揖:“恭喜九弟,恭喜九弟。”

    “一家人客气什么。”徐其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随即抱着外甥往里走去。还没到饭堂呢,就撞其徐彰徐胜爷俩出来。徐秀萍欢天喜地上前去,贺了父亲又贺兄弟,整个徐府都是她的笑声。

    老爷子兴致极好,儿孙满堂,共享天伦,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立即就传话,让仆人多采买肉蔬果品,中午举行家宴。

    “爹,还是拉倒吧,四嫂进宫朝贺皇后,谁来操办?”徐卫故意说道。

    果然,徐秀萍一听这话白了兄弟一眼,哼道:“德行!你当三姐就会抡刀枪,使不动锅碗瓢盆?等着瞧,我要是弄出一大桌来,你有本事别吃。”

    “那敢情好,我这还正有事要出去,中午就不回来了。”徐卫放下范宜笑道。

    徐彰听罢。招呼外孙过去,一边问道:“部队都屯驻下来,军务自有人操持,你这段时日也操劳不少,难得安生几天,就在家好生歇歇吧。”老爷子可是难得说出如此体己贴心的话。

    徐卫笑道:“我倒不是为了公事。”

    “东京除了三叔府上以外,咱无亲无故的,你能有啥私事?拜会?访友?逛街?游山玩水?”徐秀萍连珠炮似的发问,真让人招架不住。

    徐卫还没来的及回答,又听老爷子说道:“老九,你也到年岁了,往日忙于军务。无暇他顾自然不提,如今仗打完了。有件事不能再耽搁,就趁最近办了吧。”

    又没赶的上回话,徐秀萍赶紧接过话头,拉了兄弟的膀子,大笑道:“爹今天就是不说,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得提。咱九弟虚岁都快二十一了,这终生大事还没个着落,这哪儿成?”

    徐卫也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哎呀,总算是等到这天了。今儿出门,就是打算拎上两只老母鸡到何少保府上,把这事定了。

    “九弟啊。瞧上哪家姑娘没有?哎,姐可告诉你,咱们徐家虽不说甚么侯门深似海。但却是正正经经的人家,可不是随便甚么人都能进来。这首要一条。便是人,一需得孝敬公婆亲善抽次嘛,便是模样身段,我,川下得一表人才,需得配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才得。最后一条,也是最最重要的,咱们家是行伍出身。比不得那书香门第,一吹气能吹几个跟头的可不行,要能操持家余 ”

    徐秀萍在那儿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徐卫是越听越奇;我说三姐,你是知道我看上谁了是吧?你说的这几条,简直就是比照着她再说嘛!

    见三姐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徐卫笑道:“说,继续说,还有什

    “我说半天你还没回话呢?有瞧上的没有?”徐秀萍问道。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话吧?”徐卫笑得有些暧昧。徐秀萍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端倪。顿时大为紧张,扯着徐卫的手不放,一定要追问看上哪家姑娘了。

    干咳两声,徐卫竟有些腼腆起来,支支唔唔地说不出个所以然。看得姐姐又取笑道:“你打脸皮厚,居然也会害羞?我记得你七岁还是八岁那年来着。掉河里了,有个临县来庄上作客的小丫头。满庄子嚷嚷着找人救你。那是姐姐唯一一次见你懂事了一回,买个拳头大的面人赔给人家,还说长大了娶她作娘子。你看看,七八岁你就寻思着讨老婆,这些上还有你不敢干的事?”

    徐卫听得大为惊奇。当初在何府上,九月就曾提过这件事情。说她到徐家庄作客,买了个面人给她表弟还是谁,让自己给抢了去。后来又从三叔家的六哥口中得知,自己掉进河里后,九月四处求救,三叔当时带哥哥们回乡祭祖。赶去相救时,马泰已经把自己捞上来了。

    可没想到,这事没完,居然还有这么一节。

    看束,真有缘分天注定一说,自己十几年前自己就对九月有了承诺,缘分,缘分呐!虽说,当时那个徐卫,并不是自己。

    一想起张九月。徐卫突然回忆当日自己镇守陈留时。九月曾经来过。当时就觉得她忧心仲仲,怎么问她也不肯说。那时候女真人兵临自己的防区,没有时间精力去解决,现在闲下来,必须尽快把这事办了。

    心里有些焦急,徐卫对老爷子行了一礼,疾声道:“爹,中午你们吃,晚上回来陪爹喝两杯。”

    徐秀萍这个档口哪会放他走,一把拖住,严肃地说道:“正商议你终身大事呢,你有什么事能比这事要紧?”

    “嗨,就是终身大事!”徐卫用力挣开,拔腿就往外走。

    徐彰听得一怔。怎么?老九有心上人了?嘿,小子长本事了,你到东京才多久?况且平日里都忙于军务,就这样你都能相上个姑娘?老子当年要是有你这本事”还是会娶你娘。

    老爷子网高兴一会儿。突然发觉不对!九儿弱冠之时,何太尉作为主宾来到徐府,当时就与自己谈过这个话题,虽说没挑明。但自己明白他有结亲之意。而且去潢关之前,也把这层意思告诉他三叔徐绍了。现在老九自己瞧上个姑娘,这事怎么收场?

    “爹,不好!”徐彰正忧心呢,女儿又突然一惊一诈的!

    “你有点体统!大呼小叫作甚?”徐彰喝斥道。

    徐秀萍满面忧色,靠上前去道:“爹,女儿想起一截,心里跳得慌!”

    “什么事?说!”徐彰眉头皱成了一团。

    徐秀萍嘴唇一动,却欲言又止,好在在场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避讳什么,遂大着胆子道:“爹,您想想。九弟到东京后,不是公干就是练兵,要不就是打仗。他哪来的机会认识谁家姑娘?您还记得吗?重阳节的时候,他居然给我和弟妹买了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只镯子!现在想起来,那指定不是买给我们的!要是谁家的千金,他岂能想见就见?想送就送?女儿怕的是。九弟他,他,他找个那样的,”

    徐彰脸都绿了,作为征战多年的老将,他自然知道女儿所指。宋代,社会风气相对而言较为开放,娼妓可以说是遍布天下,隶属“府州”和“军营”的叫官妓。除此之外,都是私娼。比如跟太上皇赵估打得火热的李师师。便是私娼。狎妓之风,在宋代尤为盛行,人家皇帝都在那儿作表率呢。

    而“重灾区。”就是军营。宋军配有专门的“营故”当兵打仗的,提着脑袋干活。回来之后自然要发泄一下。因此,宋军上到军官,下到士卒,几乎是无人不嫖。不过在柬代,不管文武,**跟道德品质败坏没啥关系。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梁红玉,原先就是营妓,韩世忠找乐子的时候认识她。后来结为夫妻,男人在前面打仗,老婆在后面擂鼓,成为一段佳话。

    “这,这,这怎么可能?”徐彰有些坐不住了,听女儿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对头。在军营里,狎妓虽是常事,娶娼妓为妻妾也是常有的事。但多是下级武官,一来地位不高,二来大字不识,能娶到个老婆已属不易,哪能挑肥拣瘦?可不说现在老四老九前途无量,便是没他们,我徐彰是五品步军都虞侯致仕,总不是下级军官吧?现在官拜太尉,正二品大员,老九也是官家有心栽培的武臣,你要是去娶个,,这不胡闹嘛!

    “女儿也希望不可能,可咱家这个。混世魔王,打小胆肥,没他不敢干的事。最要命的。他一旦认定的事情,谁说也没用,便是爹的话,他也不会听。”徐秀萍苦着脸道。

    知子莫若父,徐彰还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万一他真是狎故的时候瞧上了谁,这事可就麻疑了!不行,这正室无论如何得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以后哪怕你娶上十个八个风尘女子,老子嘴都不动一下!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范经看岳丈和娘子干着急,小声道:“岳父大人,若是实在放心不下,派个机灵的小厮跟着九弟去看看不就有答案了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媒婆上门

    八生在世,名利二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糊,皆为名往。出名自然是好事,可在徐卫看来却不尽然。他网出门,还没骑上马背。西水门徐府前的行人就都停住了。也没什么事,就是围着他看。往前再走俩步,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那瓦肆里听书的也不听了,端着茶杯窜到门外,一睹紫金虎的风采。就连穿开裆裤的娃娃,也端着饭碗蹲在屋檐看得目不转眼,若得他娘撵出来直往回拽,可拽了半天没把儿子拉走,自己也跟着打望起来。最后实在是没办法,还多亏军巡铺的巡兵出来疏导交通,这才让徐卫安然过去。

    检校少保何灌的府邸在宣德门外,靠近要城,徐卫来过几次因此轻车熟路。眼看着就要到了,冷不防从宫门外出来一顶官轿,却是少宰何栗的。瞅见徐卫,掀起轿帘叫道:“子昂,这是往哪处去?”

    徐卫下了马,拱手笑道:“见过少宰相公,卑职这是去,去拜会何少保。”

    “哦。原来如此,”何栗仍旧掀着轿帘,沉吟片刻,招了招手,示意徐卫近前说话。后者牵了缰绳,来到了轿旁,询问有何吩

    。

    何栗打量着面前这今年轻人,心里甚是感慨。难怪官家那般器重,此子才智过人,若能悉心栽培,假以时日必成器。此次女真冉寇,徐卫转战各的。屡立功勋,确实应该受到超擢。

    “子昂,有件事本官提前知应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准备。”良久,何栗说道。

    徐卫闻言问道:“不知相公所指何事?”

    “你的前途。”何栗语出惊人。前几天讲武殿检阅三军,官家宣读了对主要功臣的封赏诏命。

    徐卫进军阶为“中卫大夫”迁青州防御使,官居从五品。这两个一个是阶官一个是虚衔,都不是实职。也就是说,徐卫还在等着朝廷派“差遣”那才是实际的。

    “今日朝议,官家问起这件事情。枢密相公没有发表意见,我打算寻机向官家进言,擢升你为殿前都虞侯,你心里要有数。”

    殿前司,是三衙之首,掌殿前诸班直以及步骑诸营名籍,总揽这些部队的统制、练、护卫天子、迁补、赏罚等命令。而这殿前都虞侯,就是殿前司的三把手。而按照惯便。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只要没有大的过错,早晚都能当上殿前司都指挥使。可称大帅,也就是传说中的“殿帅”这可是非皇帝亲信武臣不授,极为荣耀。

    可徐卫听了却高兴不起来,原先徐绍就已经给他透过风,赵桓想将他留在身边,有司官员体察上意,建议把自己当成三衙长官来培养。可自己实在不想再呆在东京,哪怕放自己去西北作个州总管,州锋辖都好。也强似在东京看大门。

    不过人何相总是一番好意,不能拂了人家面子,徐卫笑道:“多谢何相抬举。这份恩情卑职铭记在心,也恭贺相公进爵郡公。”

    “同喜同贺。”何栗会心一笑。随即告武道“金人虽北撤,然觊觎中原之心想必不死,子昂还得谨慎勤勉才是。”

    徐卫应下,两人又说几句闲话,何栗自去。不多时,何府便在眼前。说起来,何灌这大半年来表面看挺郁闷,作为步帅,在朝廷极度缺乏大将的情况下他也没能带兵出征。但从讲武殿阅兵时官家对他的封赏看来。此人在赵桓心中分量颇重。他没有立丝毫战功,但同样被授以两镇节度使,礼遇优厚。

    还没上台阶,何府的门人早望见了他,不等招呼,利索的奔下来替他牵了战马。徐卫一边里走,一边问道:“何少保在府上么?”

    “回徐官人,少保不在,大官人却是在的。”何府门人回答道。

    大官人自然是指何灌的长子何蓟,金军第一次南侵,他率军在河北晃悠。后来兵败逃回东京。这一回,他起初隶属姚平仲,本来是雄心勃勃要一洗前耻。哪知跟错了大佬。救虎捷军时姚平仲迁延不前,何蓟错失立功的机会。后来围滑州,又碰上个狗屁不懂的杜充,再次兵败如山。估计皇帝为了顾全何灌的面子,还是给他授了个从六品官

    。

    “哦”徐卫有些作难了,他跟何灌虽然有点交情,但跟何蓟却不熟。现在何灌不在府上,自己也就没了由头。总不能直说我是来找张九月的。甭说这是在穿代,就是自己生活的一千年后。也没谁直接窜人女孩子家里去找吧。

    在那何府门口干立了一阵,门人们见他不进不退,也不敢来问。现在的徐九官人,可一腆请两年那个乡兵户首现在弄里握着几万兵马呢川胸

    徐卫进退两难,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怎么把这截忘了,自己干巴巴跑来作甚?这是宋行,婚姻大事肯定是有讲究的,便是一千年后,不都还有些礼节要遵守么?结婚之前,双方家长都要见个面,把事情定下来。不如回去把事情给家里说明了,然后请上老爷子到何府提亲,这不就结了么?唉,还是没结过婚。缺少经验啊。哎,所谓明媒正娶,是不是还要请个媒人?管他呢,我不懂,三姐四妓总知道。

    这么一想,心里霍然开明,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转身下了台阶,让那小厮牵回坐骑便待回去。

    右脚网踩上马镫,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了一声:“徐官人?”

    扭头一瞧,这不是何书莹身边那个丫环么?再往后一看。却见何书莹与其母正从轿子上下来。遂离了马,行了一礼道:“见过何夫人。”

    那何夫人到没像从前那般傲慢无礼,看了徐卫一眼,点头算是答应。何书莹轻移莲步,至徐卫身前约两步时停下,微笑道:“恭喜徐官人凯旋而归,那日在街市上见徐官人披袍着铠,跨骑而入,当真英武。”

    徐卫好像没怎么注意听她说话,眼睛四处打转寻找着什么。哎,九月呢?何夫人把她当丫头使唤,这出门怎么可能不带上她?

    心里虽疑惑,嘴上却不便明问。何书莹见他如此模样,到也不介意,笑问道:“徐官人这是

    “哦。我本是来拜见何少保,已得知少保不在府上,正想回去,改日再登丹。”徐卫随口回答道。

    何书莹神色微变,向何夫人望了一眼,希望母亲能说句话。何夫人沉吟片刻,不冷不热地说道:“既然来了,且进去吃杯茶不打紧。”

    “兄长时常提起徐官人。同为武臣,也可切磋探讨一番。”何书莹帮腔道。

    徐卫满心想着张九月。急着回去禀明老爷子,哪有闲工夫吃你的茶?遂婉拒道:“晚辈还有事在身,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何夫人听得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将衣袖一甩,帏然而去。何书莹却仍旧笑道:“既如此。那徐官人慢走。”说罢,也随母亲而去。

    徐卫跨上马,随便瞅了一眼。发现两顶轿子之后,还有不少丫环、仆妇、家人,光是捧锦缎绢匹的就有七八个。还有些抬着衣柜,大床等家具。何府要干什么,置办这么多东西?当下也没多想,打马就往西水门奔,自然免不了又被路人围观一番。

    到家门口,那牵马的门人一照面就说了句让徐卫摸不着头脑的话:官人大喜了。”

    “喜从何来?”徐卫抖了抖衣摆问道。

    “官人进去便知。”门人挤眉弄眼地笑道。

    神神叨叨的,徐卫没在意。大步往里而去。刚到影壁,就听闻从客堂上传来一个妇人尖锐的笑声。进去一看,老爷子高居于上。四哥、三姐、姐夫都在。还有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穿得极华丽。头上戴帷帽,拖裙到颈,饰着不少物件。

    一见他踏入客堂,那妇人就尖笑道:“哎哟,娇客回来了。”

    徐卫听得满头雾水,又见三姐一脸怪笑,不明就里道:“这是干什么?”

    “京界有一大户,户主吴员外家资巨万,其有一女,年方十七,美而贤。愿与府上结成亲家。许妆奄二十万钱。”那妇人殷勤地说道。

    徐卫听罢,脱口而出:“嫁给谁?”

    此话一出。那堂上无论主客都笑喷出幕,便连徐彰也哭笑不得。这个傻子,还能给嫁给谁?家里除了你,就两个男人,你说嫁给谁?

    “徐官人少年得志,又是朝廷新贵,大河两岸好大的名声!吴员外倾心不已,这才让民妇为媒。专程前来拜会。适才说予太尉。还未及回话呢。”媒人笑道。

    徐卫弄清楚之后,没二话。直截了当道:“对不住,劳你回去说一声,承蒙厚受,只是我已经定过亲了。”

    媒婆吃了一惊,不会吧?我来前问得清清楚楚,徐太尉家小官人弱冠之年尚未婚配,怎么突然之间又定过亲了?儿子说的不算,这婚姻大事,向凭父母之命,还得徐太尉决断。因此又问于徐彰。

    “犬子确实已经定亲。便是这两日,也要遣媒说亲去。”徐彰看了儿子一眼,满面笑容。

    

第一百九十五章非卿不娶

    汀发走了郁闷的媒婆。徐卫坐在末位正盘算着怎么开也几子把事挑明。不经意地抬了一下头,发觉上到徐彰,下到外甥范宜,个个都一脸的暧昧地看着自己。这却是为哪般?我脸没洗干净?

    徐秀萍最具其父之风,终于忍不住,笑问道:“九弟啊,你弈才去哪处了?”

    “宣德门外头。”徐卫随口答道,马上又补充完整“何少保府

    。

    徐秀萍范进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又跟四弟徐胜齐齐望向堂上徐彰,见父亲也是满脸笑容。老九到底是直肠子,又是行伍中人,说话就是痛快,还以为他指定不会说实话呢。

    看着父亲,的到肯定的点头之后,徐秀萍起身过去。到徐卫身边,作势替他整理衣冠。试探着问:“去何少保府上作甚?”一时间,堂上所有人竖起耳朵。想听听老九的答案。

    这事宜急不宜缓,遮遮掩掩反而横生枝节,索性合盘托出算了。一念至此,徐卫丝毫不加掩饰道:“爹、四哥、三姐、姐夫,我打算成家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顿时在客堂上响起,徐彰拍着膝盖笑道:“这是人之常情,你就是不想成家还不行呢。说吧,看上哪家了,爹做主,遣谋说亲去。”老爷子这是明知故问,刚才派人跟着儿子。早知他是去了何府。看来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儿子还就真看上了何府的人。

    “何家!”徐卫两世为人,穿越之前虽说也没格婚,但论起这婚嫁之事倒也不至于害羞。

    徐彰大喜,指着儿子笑道:“看来徐何两家,是注定的亲家。你不知道,你行冠礼时。何少保就曾跟我提起此事。当时局势不平,两家也没说破。但爹听得出来,他有结亲之意。如今既然你主动说明,那,择日不如撞日,爹今日就替你托谋说亲如何?”

    徐胜听罢,笑道:“爹,这也未免太仓促了些,这采择之礼也需得他四嫂回来准备。”所谓“采择之礼”便是婚嫁六礼的首礼。

    “四弟,亏得你时常在爹跟前,还不知道父亲大人心思?九弟打就淘。好不容易如今成*人懂事,自己也想要成个家。爹肯定心急。礼数嘛,我来操办就走了。你们只管打发人去托媒。”徐秀萍拍着徐卫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

    “娘子说的是。左右我也得空,就帮帮忙,跑跑腿。”范经也说道。

    一家人都让喜气冲得眉开眼笑,独独徐卫脸上阴晴不定。何灌主动提过这件事情?难道他看出来我跟九月有意?想成全这件婚事?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最好。把婚事一办,再请三叔上下周全,放个外任,带着九月脱了这东京樊笼,逍遥自在去。

    不过,想起何夫人那副市恰的嘴脸,而朝野上下大多知道何灌惧内。他会主动玉成此事?当初自己就打听过,九月之所以至今未许人家,都是钱惹的祸。难道何夫人想通了?罢了,反正她喜欢钱,大不了不要她置办嫁妆。

    “好极好极。咱们家这愣头青也要成婚了。那当娘的虽然不济,可女儿却是知书识礼,我跟你四嫂都是见过的,当时就商量着去探探口风。说不定还能结个亲家。没想到,如今果然成真!”徐秀萍分外开心。最小这弟弟把媳妇一娶,老爹也就不用牵挂什么了。

    徐卫听得脸色都变了,我说了半天,敢情跟家里人是风牛马不相及?心中一动,立即问道:“三姐,你以为我要娶谁?”

    徐秀萍一怔。下意识回道:“不是何少保的千金,当初你救了她一命那位么?”

    “谁?何书莹?我娶她作甚?三姐扯到哪儿去了。”徐卫忍不住笑道,突然笑容凝结,看向父兄,沉声道“爹,四哥。莫不是你们都以为

    客堂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怎么回事?说了这么久,原来老九要娶的不是何府千金?

    徐彰心里一卓。脱口问道:“那你去何府作甚?”

    “我去何府是”徐卫显得有些焦急,猛地起身,干脆地说道“我要娶的是张九月!”

    张,张九月?张九月是谁?徐家人大眼望小眼,自然是谁也不知道。徐胜体谅弟弟。宽慰道:“九弟。你莫急,坐下慢慢说。张九月是哪家的姑娘?”

    徐卫一屁股坐下去,徐秀萍赶忙给他递上茶杯,网揭开盖子想喝一口,结果又放回几上。向家人解释道:“九月是何家。不对,她是张家,也不对,嗨!你们都把我弄糊涂了!”

    满堂的人面面相联两年来,谁坏看讨老九如此暴躁的模样安不是真心唉必川喜欢上了这姓张的女子,安能如此?

    徐秀萍就像哄娃娃一样轻轻抚着弟弟的背,柔声略道:“莫急莫急。”

    “哎,对了,三姐。九月就是当年我掉河里,她满庄嚷嚷找人求救那个女子!”徐卫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大声说了出来。

    徐秀萍的手停住了。满堂的人都傻眼了,天下竟有这般巧事?当年老九才七八岁,说要娶那小丫头作娘子,这十几年过去了,居然又遇上了?非但如此,老九还真要娶她?谁都知道这不过是童言无忌。没想到…,

    “那你说的这女子。跟何府又有什么关系?”徐胜疑惑地问道。

    “九月是何夫人的亲侄女,她父亲从前也是武臣,征方腊时以身殉国。后来,她娘也去世了。留下她一个人,好像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孤苦无依。她娘临死之前,将她托付给了何夫人。”徐卫简明托要地将九月的情况说了一遍。

    “哦,忠良之后。”徐胜集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徐秀萍犹豫片剪,还是劝道:“九弟,姐姐走过来人。这婚姻大事儿戏不得。你若是娶了何少保的千金,那他就是你岳父,多余的不需要姐姐再说吧?”

    徐卫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何灌是官家宠信之臣,恐怕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会身居要职。如果作了他的女婿。对自己大有好处。可问题是,男人想要在事业上有所建树,可以去拼,可以去闯。唯独不能拿婚姻当筹码,那几乎是一辈子的事情。再说了,自己是武臣,我娶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千金小姐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能和我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女人。

    “三姐,你早上说的徐家儿媳三大条件,简直就是比照着九月在说。她是我见过这些上最乐观善良的女人,我娶定她了!”徐卫知道在这个时代,婚姻是凭父母之父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只能接受。所以,他先把话说死,不能留丝毫余地。

    好久没有开口的徐彰此时突然插了一句:“这事你说了算?”

    我讨老婆自然是我说了算!我看谁还敢给我包办了不成?哪怕亲爹也不行!何况你还不是我亲爹!

    徐卫听到父亲的话有些光火,好在克制住了,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因为他知道这毕竟是宋代,而徐彰也是个火暴脾气,如果硬顶着说,那是自讨没趣。不如先好言相求,如果实在说不通,那对不住,我的婚事我做主,谁也不许干涉!

    镇住起伏的情绪,徐卫向父亲说道:“爹,此事自然要您点头才统

    徐彰盯他一眼,沉默不语。徐卫见状,碰了碰身边的三姐,又朝四哥使了个眼色。我网来没两年,还摸不透老爷子脾气,你们当哥哥姐姐的关键时候要替我说话才对!

    徐胜打小就照顾弟弟。从弟弟言行举止看得出来,他对那叫张九月的女子很是喜欢。婚姻大事,虽讲究个门当户对,但成家过日子,情投意合才是根本。况且。那女子是忠良之后,配我行伍世家,到也相当。想到此处,便开口道:“爹,依我看”

    “你们谁也不许出声!”徐彰突然厉喝,儿女们骇了一跳,外孙范宜甚至吓得哭了起来。慌得徐秀萍连忙唤过仆妇抱了出去。

    “老九,我且问你。你和那女子的事情,何少保可知道?”徐彰异常严肃地问道。见儿子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之后,他陷入了沉默。

    现在最为难的恐怕就是他。何灌既然不知情,当初又主动提起这件事情,那很明显是想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徐卫。可现在,徐卫却心仪另一个女子,这倒有些棘手。先不说自己是否同意,就算同意了,可何少保那里又怎么去开口?如果不同意,徐卫的性子倔,认定的事情打死不回头,指不定他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唉,要是徐卫他娘还在,至少也有个商量的人。

    好大一阵过去,客堂上还是人人屏气凝神。徐胜见兄弟眼睛都快眨歪了,将心一横,大着胆子说道:“爹,既然九弟喜欢,您就成全他吧。十几年前的一句顽童戏言,如今却成了真,岂非天意?再则,我们虽然都没见过这位叫九月的姑娘,但当年九弟抢了人家东西,她非但没有记恨,反而以德报怨。只此一点,这女子也差不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托媒说亲

    …徐彰靠在蒋背上。看着满堂的儿女,叹了一声:“此事儿小儿那般简单。”

    徐胜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想想看,何灌身为三衙大帅,又拜检校少保,是天子宠信之臣。而且跟爹同衙共事,关系也不错,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驳了他的面子。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只是,九弟的终生大事总不能马虎。夫妻是要结伴过一辈子,还不说强迫不了兄弟,就是强逼着他娶了,小两口三天两头地闹难道就高兴了?

    “爹,这也无妨嘛。您想想,那位九月姑娘是何夫人的侄女,若这件婚事成了,九弟也得管何少保叫一声姨父,况且九月不是既无父母,又无兄弟姐妹么?那何少保夫妻就如同她爹娘一般,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家吗?”徐胜劝解道。

    这话说得无从反驳,徐彰听后一言当。徐卫见状,知道老爷子性子好强,故意说道:“爹可是怕得罪了何少保?”

    “我怕得罪他?我怕的罪他?”徐彰盯了儿子一眼,大声说道“论资历,我在西军作锋辖的时候,何灌还在当巡检;论战功,我大大小打了六十几仗,独自指挥的不下二十次。何灌起初都干些揖盗剿贼的勾当,攻取古骨龙城还算勉强。他现在也就是安阶比我高一级,我怕他作甚?”

    徐胜自然知道弟弟这是在激父亲,赶紧帮腔道:“那是,如今爹官拜太尉,又被官家授予节度使。哪用得着怕谁?再说了,三叔是执政,大哥又领了一路帅臣,怕甚么?况且,这捆绑不成婚姻,以何少保的气量,哪会在意些许事?”

    徐彰频频点头,好像还不解气,冷哼道:“;卜子,莫以为你打了几场仗就了不得了。跟你爹比起来,你还嫩得很!”

    徐卫连连称是,又卖力拍了一通马屁,这才试探道:“爹,那我这事您看

    一阵沉吟。徐彰点头道:“确如你所说,那女子是忠良之后,配我徐家到也相当。只是不知年岁可相当?品性又如何?咱们是行伍世家,没有那么多的穷讲究。”

    徐卫听到老爷子口风松动了,赶紧回答道:“嗯,年纪似乎比我大些,好像二十二?品性没得挑,善良,勤快,人又实诚,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女子。”说到这儿,感觉自己好像有些过了,又笑着补充道“反正是很不错。”

    哪知这话一出来,全家人都吃了一惊。二十二?比老九还大?这,这怎么可能?姑娘家十六七岁嫁人正合适,拖到十**已算是罕见,二十二还没嫁出去?难道这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倒不怪徐家人这么想,在这个时代二十二还没嫁人,就跟徐卫前世有女人三十岁还没出嫁一样,人家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九弟,莫是身上带着病?”徐秀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如果不是什么恶疾。哪会二十二岁没嫁?

    徐卫那头摇得跟搏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壮得很,提水,洗衣。粗活累活都干得。而且也是行伍之家出身,上马舞得一夹长枪,下马挽得两石硬弓,女中豪杰,巾烟英雄!”

    “你是在说我还是什么月?”徐秀蒋这么问倒也不奇怪,她打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刀枪棍棒要得有模有样,力气比有些男人还大。但在婆家眼里,却成了罪过。没想到在弟弟看来,却是优点,还是咱徐家人识货啊。

    徐彰想了想,看着长子道:“恐年岁不相当?”

    徐胜其实也这样觉得。这些上,妻子比丈夫大的不是没有。只是极少,可这大上三两岁的也太过了吧?传将出去,人家说你徐家老九难道娶不到老婆?找个大两三岁的?但转头一眼弟弟紧张的模样,心想算了吧,反正自己认的银钱好使。他喜欢随他去。作咱们徐家的儿媳妇不容易,那水做成的金枝玉叶可来不得。张九月既走出身行伍之家,倒算门当户对。

    网想帮弟弟还打打圆场,突然意识不对,问道:“慢,你说什么?提水洗衣,粗活累活都干得?这不应该吧?她不是何夫人侄女么?”

    徐卫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其中内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又不是长舌妇,人家家里的事情懒的去多嘴。略一思索,笑道:“九月之头长年出征在外,母亲身体又不好。因此勤快些,断没有千金小姐的架

    徐胜听罢点点头,舟父亲道:“爹,依我看很合适,纵然年岁大些,但左右咱家这是个混世魔王,该得有个人管管他。”样烬初迈有此抵触,但当听到徐卫楼绘的弟妹跟自只品性愕及旧浙,又见弟弟这般喜欢。也劝道:“爹,四弟说得对,九弟性子野,该有个厉害的媳妇治治他。”她说完,范经也跟着劝。反正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帮帮嘴忙而已。

    徐卫眼巴巴地望着老爷子。那模样就像是在说,对对对,我就是欠

    。

    徐彰正作难时,入宫朝贺皇后的徐王氏回来,徐秀萍嘴快,把事情噼里啪啦一通讲。前者听了,高兴得不行,婆婆死得早,长姓如母。把九弟拉扯长大,就指着他成家立业。难得小叔主动提出来。哪有不应允的道理?因此也极力赞成。

    而且,徐王氏还说,打仗我这个妇道人家不如你们,但这些关系自己却在行。她建议,必须尽早去提亲,抢在何灌前头。众人都问为哪般,她解释说,何少保虽然提过这件卓情,但两家都没有挑明,现在徐家抢在前头去提亲,反正当初也没说要娶谁不是?这侄女也像女儿一般无二。反正你何府始终是张九月娘家。其次,如果何府主动提出结亲,要将何家千金许给九弟,而我们又说要娶张九月,那就真是驳了何少保面子。但现在我们抢在他们前头,也就无所谓得罪了。

    徐家人一听,都觉有理。徐彰想了一阵,终于点头:“罢罢罢,找个媒人,提亲去吧。”

    就在徐府这边欢天喜地。准备登门提亲,大办婚事的时候,在何府却又是另一番景来

    何夫人携女外出,采买了大批家什、绵缎,绢匹等物,搬运回府后却不放心,又亲自指挥仆人小心安放在库房中。忙活好大一阵。方才回到屋中。网坐下。何书莹识趣了替母亲斟上一杯清茶,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往日也没见你这般殷勤?女大不中留。”何夫人接过茶杯笑道。

    何书莹粉面含羞,挨着母亲坐下,柔声道:“娘说哪里话,这尽孝是女儿应当应分的。”

    喝下几口茶,舒出几口气,何夫人开始算起账来:“光是那副床柜,便去了五百多贯,家什这一摊,花费数千,这还是少的。还有些绢匹、绵缎、金银饰物,粗略算算,今日便折了上万贯钱。再把从前给你预备的加在一处,唉。要了老娘的命咯。”说罢,牙疼似的晒巴着嘴。也不知是牙疼还是心疼。

    在后世,骋礼少了女子不嫁。可在宋代,嫁妆少了男子不娶。只因两宋商业繁荣,这人一旦有了钱,攀比之风盛行就不可避免。嫁女是件大事,要是嫁妆不够丰厚,抬在路上被人笑话。而男方公婆,也时常以嫁妆多寡为标准择媳。因此,嫁女可比娶媳贵得多,而许多人家因为出不起丰厚的嫁妆。女儿只能老待闺中。这可不是瞎吹,苏轼就自述他曾经出一大笔钱资助一位女亲戚出嫁。

    蔡衷,就是北宋四大书法家之一,任福州知州时,针对境内男方索取巨额妆套的风气发布文告,一针见血的指出“娶妇何?谓欲以传嗣,实为财也。”痛批男家娶妇不问女子贤否,眼睛只盯着嫁妆的多少厚薄。而这笔钱财一旦送到新郎家里,事情还远远没有完,男方还会“朝索其一,暮索其二。夫虐其妻,求之不已。若不满意,至有割夫妻之爱,辄相背弃者。”

    有鉴于些,宋代名臣袁采专门撰文告诫天下所有养女儿的父母,如果没在女儿幼年时就替她预备嫁妆,那么等到她出嫁时,将不得不“临时岩田庐,及不恤女子之羞见人也”。看看。嫁女儿嫁到卖田卖房的地步,空没空前不知道,反正肯定是绝后了。

    综上所述,也就不难理解何夫人为什么迟迟不肯将张九月许配人来

    此时,何书莹听得母亲抱怨,赶紧搂了何夫人手臂,娇声道:“虽破些钱财,但招得东床快婿。岂不强似坐守金山?”

    “那就不得而知了,婚后你夫妇二人孝与不孝,还得另说。哎,你父曾说,当初那厮弱冠之时。他曾经隐晦地提过。徐家人也忒不晓,事,这仗都打完了,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还等着我何家去提集不成?你肯委身下嫁,已是看得起他。竟敢如此托大?莫非依仗微末军功,就张扬跋扈了?”何夫人越说越气。

    何书莹网想宽慰,便见丫环沐屏急冲冲地窜进来,匆忙行了一礼,手指着外头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傻了吧

    ……何夫人正为破财而心疼,见府里丫环也不成个体统,心申私“将茶杯放桌上一拍,喝斥道:“慌慌张张作甚?还有没有规矩?”

    沐屏使劲咽下一口唾沫,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来:“媒,媒,媒”

    “贱奴!霉甚么霉!你成心触我霉头不是?”何夫人大怒道。

    “夫人息怒!媒人!媒人登门了!”沐屏大声说道。何书莹本是蹲在母亲身边,听到这话霍然起身。竟这般巧?刚在说徐家不晓事,竟立马就托媒人来了!不过这股高兴劲一闪而没,她这两年待字闺中,托媒说亲的不在少数。但何书莹眼界甚高,又出身在何灌这种行伍家庭,对夸夸其谈,皓首穷经的儒生着实看不上眼。何夫人又委实疼爱女儿,什么都顺着她,因此一直没有中意的,直到徐九出现。

    “那家的?”当何书莹问出这句话时。直感心里跳得厉害。

    “徐家的!西水门徐家!”沐屏欣喜地说道,她是贴身丫环,知道主人的心事。这下小姐该欢喜了吧?

    何书莹当然心花怒放!何夫人想起先前徐卫探头探脑地在自己家门前晃悠,恐怕就是为此事!可能少年郎未经人事,不懂得这些规矩,因此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求父母做主了。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她反倒不急,而是问道:“甚么媒人?穿的怎样?”

    或许有人觉得奇怪。你这嫁女儿的,关心女婿就够了。媒人干你屁事?这却是有原因的,在宋代,媒人也分几等。有朝廷指定的官媒,行头极华丽。穿着与贵妇同,不但管说媒,还管婚姻登记。当然也有私媒,就真的是插科打评,油嘴滑舌的三姑六婆了。

    “官媒!绝对是官媒!”沐屏疾声道。

    “娘”何书莹轻轻唤了一声,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催促母亲赶紧出去接待媒人。

    哪知何夫人捧着茶杯不肯放手,轻哼一声道:“让她候着吧,我光是嫁妆便预备了几万贯。哪有这般容易?”

    何书莹听得心头大急,人家诚心诚意来求亲,您老怎么倒摆起谱来?何夫人见女儿焦急的模样。叹道:“女儿啊,非是为娘作难,若是你嫁得太容易。反遭人小觑。当初在夏津你也看见了。你那未来姑嫂可都是些粗人,极厉害的妇道,娘是怕你过去受欺负。”

    “娘这是说哪里话?您嫁给父亲大人时,也未见这般吧?爹对您还不是俯首贴耳?”何书莹扯着母亲衣角嚷道。

    白了女儿一眼。何夫人道:“你有娘的本事?就是多念了几句书,学得迂了。

    再说,我嫁给你父亲时,他连个九品都没混上。徐家现在正风光,出了一个枢相,一个太尉,一个大帅,一个观察使,徐卫据说也要升殿前司都虞侯,一门两节度啊。”何灌虽说显要。但毕竟形单影只,而徐家将门之势已成。一家子就出了两个节度使,今非昔比。

    何书莹想了想,也觉有理,因此不再劝说。便把媒人晾在那里吃茶,迟迟不出去见面。一直挨到连何灌都从宫里回府。听说有媒人在,赶紧入内堂询问何事。得知原由后。不禁责怪于夫人,你也太不懂事了。徐家现在是什么声望你知道吗?天子对徐家有多器重你又知道吗?你这么搞,传将出去,人家会说我何灌量小妒忌,故意摆谱。你这不是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么?何夫人嘴上虽然还硬撑,其实也坐不住了,老夫妻两个赶紧出去。命人花厅摆茶,接待媒人。

    那媒婆也有够倒霉。最先他替吴家到徐府提亲,碰了个软钉子。刚回去没一会儿,徐家又派人来请,让她到何府提亲。哪知到了这何府。左等不来,右等不见,好大的架子!三省都堂宰相家的媒咱也说过,从没见过这么不懂礼数的人家!

    何灌出来以后。委婉地表示了歉意,好在这些媒人平日里穿行于东京,说得都是人生之喜事,万不能与主人家起了争执。请了茶之后,便直说道:“西水门徐太尉府上有小官人徐卫,年少有为,官居五品,这相信少保是知道的。”竟连那套恭喜贺喜的说辞也懒得讲了。

    何灌点了点头,心里也高兴:“知道。”徐卫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第一次见时,那小子扮作张叔夜的随从,还冒充甚么山东军官,自己是一眼就看出来此子不凡,断定他将来必有前途。如今怎样?一语言中!年纪轻轻的,官居五品了,其实按人家的功劳;再升一级也是当之无愧的。况且,徐家现在可说是军中一大将门。可与西军折氏比肩,与他们结亲。也不辱没我何家。

    “徐太尉闻得府上有一女。既贤且美,尚未许人,因此有结秦晋之意,欲为子娶妇。不知少保与夫人尊意如何?”看来媒人心情还真不太好。本来她们这职业。讲的就是一个口若悬河,天花乱坠。白的说成黑。方的说成圆,现在却只捡要紧的说。

    何灌捋须一笑,这儿女婚事。大多是娘集操办,因此扭头看向夫人问道:“夫人以为如何?”

    何夫人看着鼻子,啧啧两声。说道:“徐家虽说显赫。但我何家也不输他。不是吹嘘。我那女儿的模样,便是寻遍东京也找不出几个来。十二三便懂针线,十五六已通诗文,知书识市,贤良淑德。徐家季子倒也相配,只是有一言说在前头

    媒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她的气。故意不直说是求谁,等她絮絮叨叨一大阵之后,方才笑道:“不知夫人说的可是那芳名唤作九月的千金?”

    堂上一时沉静,何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扭头望向丈夫。却发现何太尉也是端着茶杯怔怔出神。谁?九月?甚么意思?徐家到底要求娶谁?

    何灌到底是沙场老将。沉的住气。可何夫人不一样,等回过神来,立即问道:“我且问你,那徐家要求的是谁?”

    “便是府上名唤九月的千金。”媒人看何夫人一脸惊诧的模样,仍旧四平八稳地回答道。

    九月?九月!这叫甚么破事!放着我家中如花似玉的亲亲女儿不娶,却非来求那丫环般的村姑!徐家什么用意?故意羞辱我何家不成!你家有执政怎地?有太尉又怎地?出了两个节度使,甚么了不起!这般戏弄。十可忍孰不可忍!真真气煞人畴尸”

    何夫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手扯着衣袖,几乎绞断!终于按压不住,一拍茶几,勃然起身,尖声怒骂道:“一门村夫!安敢如此!你回去告诉

    何灌听得大惊失色!一把拉住老婆,厉声道:“你胡说些甚么!昏了头不是!”

    “我哪里昏了头!亏得你做个甚么乌少保,人家拿你当个屁!如此羞辱于我。你还坐得住!换成是我,早就”何夫人大概是气疯了。竟当着外人,丝毫不给自己丈夫留脸面。

    迅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少保此等国家重臣?一把将手中茶杯掼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暴吼如雷道:“你给我闭嘴!”

    何夫人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你敢吼我?你敢吼老娘?正欲发作时,却见丈夫一个劲儿地使眼色,示意她有外人在。遂将那一肚子怒火转而发泄到媒人身上,跳着脚骂道:“滚!滚!来人,撵出去!撵出去!”

    媒人也被这阵势吓得不轻,她实在没想到,堂堂少保竟有如此悍妇!慌得作了个揖,就想往外走,何灌赶紧留住。他虽然被老婆气得不行,可心里却明白,要是这么赶走了媒人,那便是打了徐家的脸。得罪人了!

    “请稍坐,容我商议片刻。”何灌留下媒人之后。一把扯了河东狮。不由分说拉进内堂。

    这何夫人虽然性情不好,但平素里也就在家里使使威风,只要有外人在绝对还是给何灌留足脸面,像今夭这样还是头一遭。何少保也不免气愤。正想数落老婆几句,这口还没开呢。何夫人已经瘫坐在椅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我自嫁与你,何曾享过一天的清福?你年青时,好嫖好赌好酒,一月饷钱尚且不够你花销,我还得拿嫁妆给你倒贴。后来替你生儿育女,没奶水,又请不起奶娘,我给人浆洗衣裳换些米熬作汤水喂养。那种苦楚,你何尝体谅半点?后来也是转运,你升了官,进了京。我还得操心这。操心那。如今你富贵了,发迹了,看我这糟糠似的妇人不顺眼了?罢罢罢。我不为难你。你一纸休书写来。我自回清河县去!便是在路上叫强人掳了,杀了,也不干你何灌的事!”

    被她这么一顿哭,又想起从前种种不是,何灌也是没奈何,跺脚道:“那些陈年旧事,你提它作甚?我,我。我也没说什么不是?”

    “我不管!你写,你写!你今天不把这纸休书写出来,我与你誓不甘休!你写不写?”何夫人咬牙切齿。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突然冲过去拿了纸笔,几乎贴在丈夫脸上,非逼着他写休书。

    这糟糠之妻不可弃,何灌哪能不明白,堂堂步帅临老还来休妻,我还要脸不要脸?抓住老婆双手,心肝宝贝地劝个不停。何夫人哪里肯听。越发撒起泼来,最后实在是耍浑了,竟拿头去撞丈夫。把个堂堂三衙步帅啊,迫得步步后退,欲哭无泪啊,惨,惨,惨。

    最后,闹够了,哭累了,何灌扯了扯凌乱的衣袍,见夫人坐在椅上撑头抽泣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呐。这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成与不成。总得给人回个话。”

    “亏得你还是朝廷重臣,这你都看不出来,徐家是有意羞辱我们!放着你何灌的掌上明珠不求,却耍娶那野丫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何夫人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怒气,又腾腾地窜上头顶。

    何灌苦着脸,低声道:“夫人多心了,我当初是提过,可也没说就是将书莹许给徐九。人家现在来求九月,还不是希望与我结亲,哪里有意羞辱了?再说,徐家父子。他。他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何夫人哪里还听得这话,拍案而起,大怒道:“怎么!你还想应了他不成!”

    吓得何灌脖子一缩:“这也是件喜事,要是成了,徐卫还得唤你一声姨娘哩。”

    “呸!背他娘的时!谁稀罕!你现在就出去回了媒人,就说不允!”何夫人喝道。

    “这,这不妥吧?徐彰与我是同僚。哪能这样驳人脸面?而且,九月早该许人了,却一直拖到现在。你姐姐去世时怎么说来着?你都忘了?”何夫人虽然怒不可遏,但何灌却不觉得这是个事,嫁谁不是嫁?九月无亲无故的,这里便是他娘家。徐何两家,照样是亲家嘛!书莹那品貌,那才学,还怕寻不到好婆家?

    何夫人听罢,气得直捶桌子。牙齿几道咬碎:“你今天成心要气死我。是也不是!”

    “断无此意!断无此意!”何灌连声道。劝了好一阵,何夫人坚持不允,何灌无奈,出了房门。站在屋檐下进退不得。夫人坚持不许,要是这么直接拒绝,那是得罪人的事。如何作得?徐家可不比往日了,虽说自己也不怵他,但实在没必要结这梁子。把喜事变成恨事吧。再说。徐卫这孩子自己着实喜欢。哪怕作不成他岳丈,作个姨丈也一样,九月本来也是父母双亡。

    思前想后不得要领,正没地撒气。突然瞥见府中马夫拢着双手优哉游哉从走廊穿过,立即叫了过来。喝问道:“你不去照料牲口,在此处闲逛作甚?”

    那马夫一弯腰:“回少保的话小人如今不在马厩勾当了。”

    何灌一听,马夫不在马厩勾当,你还能抡大勺去?因此辟头盖脸一顿臭骂:“该死遭瘾的奴才,定是偷懒耍滑,你不在马厩勾当。我那六七匹良马谁在照料!”

    马夫被骂得找不着北,慌忙回道:“是,是张九月。”

    何灌几乎一口气顺不过来。什么?九月去养马了?这,这事情未免也做得太绝了!不说其他,好歹是你亲亲侄女,你姐姐临死之前托付给你,不拿她当亲女儿看待就罢了,你还真将人当个奴婢使唤?说了多少次也不听,现在好了吧。人徐家求亲来了。九月嫁过去。那就是徐枢密侄媳,徐太尉儿媳,徐卫的五品诰命夫人!搞不好皇后都要亲自召见的!

    “愚奴!呆着作甚!还不快去把我那侄女唤来!不对,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比金坚

    90014[O]14223第一百九十八章 情比金坚

    说是少保府的马厩。但总归是圈养牲畜的地方。那股乓时熏着,让人难以忍受。张九月仍是那副装扮,布衣布裙,却洗涤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正把朵好的青草和上豆粉。何少保这几匹良马,是天驰监精心挑选的。比人还难伺候。和好了草料以后。再捏成一团团喂给马吃。忙活了好大一阵,才把几匹马都喂完。又从水缸里旨出一瓢水来洗净了手,九月叹了口气,轻轻抹去头上的汗水。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套在手上,那是一只翡翠镯子,造型很特别,宛如一弯新月。张九月似乎很爱惜,干活的时候舍不得戴。这时虽戴上了,又担心弄脏了它,撩在围裙擦了又擦 ,

    那冰天雪地里,徐卫动情的一抱,让她至今记忆犹新。那句“你等着我”还时时回荡在耳畔。就因为那么一句话,无论别人怎么为难她,九月始终相信,只要等下去,这种受人欺负,遭人白眼的日子一定会过去的。

    “九月姑娘,九月姑娘。”正想得出神,马夫心急尖燎地窜进马厩来。

    “吕大哥,唤我有事?”张九月一把扯下袖子,盖住手腕,以免让人看到她的宝贝。否则,很可能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马夫大概也是急慌了,没注意到九月脸上的惊色,吞了口唾沫,大声道:“少保唤你去呢。”

    “哦,我马上去。”张九月应了一声,解了围裙就想出去。

    那姓吕的马夫想起先前少保的模样,灯心提醒道:“你可当心些。少保似乎正在气头上,也不知是甚么事情。”

    心里一心,九月也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姨父平素里极少管家里的事情。便是自己又有哪处惹人不顺眼,也该是姨母出面。谢过马夫之后,便匆匆忙忙向外走去。网出了马厩,走到草料杂房那处,便望见姨父背着双手站在檐下,不时地摇头叹息。

    “姨父。”张九月远远地站着,轻声叫道。

    何灌一转头,把这极少接近的侄女看了又看。方才他站在此处。好生细想了一番,也觉得纳闷。徐九到自己府上也就三五回,书莹九月他都只见过几面而已,怎么就看上九月了?书莹非但不比九月差,而且还知书识礼应该说更有优势才对。此时仔细打量侄女,也不禁暗思,九月虽出身下级武臣之家,然确有姿容。

    转回头去,何灌未语先叹。这事不太好办。婚嫁之事,本是人生大喜,两家都应该其乐融融,欢天喜地才是。现在夫人这种态度,就算勉强答应了。恐怕婚事也不顺利。

    “九月,你来姨父府上多年,一向对你疏于照顾,你心里莫要怪姨父才好啊。”何灌这句话一说出来,九月就预感到事情不对头。不然,身为朝廷重臣的姨父断然不会没来由地说这么一句。

    微微欠身,张九月回答道:“姨父说哪里话,九月双父亡故,无依无靠,若不是姨父姨母收留,早作了饿辉。侄女对姨父姨母,只有感激之心,绝无责怪之意。”

    何灌点了点头:“好孩子。怪不得徐九那厮偏生就看上你了。”

    这话不吝晴天霹雳,惊的九月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握住左手手腕,失声道:“姨父这话从何说起?”

    “你莫慌,姨父不是怪罪你。”何灌连忙宽慰道。见侄女仍旧惊慌,想了一阵,沉声道“九月,姨父有句话问你,你务必如实回答。”

    张九月心里是七上八下,她不知姨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难道是谁告了自己的状?可自己从来没有对任的人提起过自己和徐卫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强行压住心头慌乱,她点头应允道:“姨父请

    “西水门徐府的小衙内徐九,你认识吧?,何灌问道。

    张九月低着头,好一阵没有说话,何灌到也不逼她,静静地等着。良久,只见侄女抬起头来,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认识。”

    “姨父与徐太尉份属同僚。有意将你许配给徐九为妇,你意如何?”何灌又问道。

    九月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看姨父的模样不似在说笑,颤声道:“这,这

    “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只说愿与不愿?”何灌沉声道。

    张九月摸不透姨姨父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宁愿相信姨父是真心诚意的,哪怕只有一分的希望,她也愿意一试。思前想后,银牙一咬,扑通跪在地上:“请姨父替九月做主!”

    何灌见状,缓缓颌首道:“明白了。”定是两人在府里见过几次后,互生情愫,本来也是件喜事,只是,,

    暗叹了口气,对侄女说道:“你且去吧。”

    九月起身再谢,何灌摆摆手。自行离去。一路寻思着,本来自己打算将书莹配给徐卫,没想到徐家现在来求亲,要娶的却是九月。虽然不真于像夫人说的那样,徐家这么做是有意羞辱我何灌,但这事也的确有那么点啥。可两今后辈既然已经有情了,当长辈的朴羔从中作梗。硬生拆散也是不对。泣事,难,难,璜百想着。不觉已经回到内堂,网跨进门去。就发现女儿也在。遂说道:“书莹。我有话与你母亲说。”

    “是。”何书莹行了一礼,也没见有什么不对,袅袅婷婷地退集房去。她娘没跟她提徐家求亲的事情?

    等女儿走后,何灌见夫人坐在椅上。拉长个脸一言不发。干咳了两声。轻声道:“夫人呐,你看,媒人还在外间候着,是不是给人回个话?。

    “你去回吧。”何夫人没好毛地说道。

    “那,怎么回?”何灌忙问道。

    何夫人盯了他一眼”多道:“你不是怕直接拒绝了徐家,大家以后脸面上过不去么?我有个。法子,不伤大家和气。”

    “哦?甚么法子?”何灌来了兴趣。

    “你只管对媒人说,九月已经许了卢、家。这样一来,徐家也不能说什么何夫人冷笑道。仿佛已经看到徐卫听见这句话时的表情了。

    可那种表情却先出现在何灌脸上:“你说什么?许了人家?九月明明就没有

    “那是我家的事!轮得到他徐家管?反正维护了你们同僚之谊也就走了。”何夫人说道。

    何灌细想一番,摇头道:“夫人。不妥。君子成*人之美,你这样做是何苦来着?凭书莹的品貌才学,找个比徐九强百倍的也是易如反掌,你实在没必要

    “甚么没必要!书莹婚事,我自己知道操心!可我就不成*人之美,我偏不把九月嫁给徐九,谁又能奈我何!一个野丫头,我还得贴上一大笔钱财替她置办嫁妆不成?”何夫人脸都快挤成一团了。

    “这你到不必担心,徐家父子三个都食朝廷俸禄,讲武殿检阅三军。陛下赐给他们家的钱财,以十万计,人家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何灌耐着性子劝道。

    “他就是不要一贯的嫁妆,还倒贴给我百万钱,我也不允这门亲!”何夫人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何灌终于失去了耐性,大声吼道:“损人不利己,到底是妇道人家,毫无见识”。

    “你吼!你尽管吼!你就是把房顶吼塌下来,我也不允!”何夫人看来是王八吃秤驼,铁了心要拆散徐卫和张九月。

    “要回你自己去!我何家人干不出这种没皮没脸的事情!”何灌怒声骂道。说完还不解气,抬腿一飞脚,那张楠木的茶几“咔嚓。”成两半了。何夫人骇了一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看着家什毁了,大感心疼。看到丈夫一张吃人的脸,心下又多少有几分惧意。两口子就在那么在屋里杵着,良久,何夫人一边小步地往外移,一边嘀咕道:“我去便我去。多好东西,楠木镶瓷的,”

    去了花厅,给等得都焉了的媒人回过话后。何夫人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痛快,徐家人都长了双狗眼?我家书莹天仙般的人儿,你们竟要求那村姑一般的野丫头?这个祸胎!历年来不知累我多少!就你还想嫁个官宦之家?等我寻个贩货跑商的,把你嫁了去!不但不要嫁妆。还得倒赔聘礼!

    就这么想着,怒气冲冲地往马厩走去。今天非把这丫头皮揭一层不可!

    到了马厩,里外寻了个遍,不见人影。又往九月的房间去逮,依旧不在。问跟她住一处的丫头仆妇们,都说不知。何夫人气得发抖,赶着一班下人满府地去找,可都回报说没找到。怪了,一个大活人,还凭空消失了不成?

    华灯初上,喧嚣一整天的东京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安静下来。在东京这个当世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对很多人来说,入夜才是一天的开始。各种**,夜市,此时才开始热闹起来。又因赶走了女真强盗。连日来,东京百姓劫后余生,经常是彻夜不眠,满城的寻乐子。

    西水门徐府里,徐王氏徐秀萍已经张罗出一桌酒菜,一家人围了个满桌。谁也没有动筷子。说来也怪,这媒人也太不上心了吧,成与不成你的体谅男方的心情,尽早回个话才是,为何等到现在还毫无音讯?徐秀萍怕兄弟着急,一直劝着,徐胜见众人都心不在焉,提起筷子道:“我们且吃着,边吃边等

    夹了一筷子红艳艳的腊肉,只看到姐夫范经抬了一下筷子,其他人都没动。讪讪地笑了笑,没趣地放回了盘里。

    徐卫心里其实比谁都急,但自己的事没道理让家人都陪着挨饿,尤其是外甥范宜小东西看着一桌子好吃的直吞口水,遂举箸道:“四哥说的对,边吃边等

    一家人这才开吃,腊肉还没嚼烂。就听外头仆人叫道:“媒人回来了”。

    徐卫把筷子一放,正要出去,没想到嫂子和姐姐比他更快,早奔了出去。

    客堂上,倒霉的媒婆忙活了一天,尽吃了一肚子茶水,连口饭都没赶上,还在何府受了好些鸟气。但没奈何,干这行就得善始善终,成与不成”必须把话带到。

    “结果如何?何异可允了这门个, 徐秀萍抢先一步问道。         “唉,不凑巧得很,那位九月姑娘与小衙内情况一般无二,已经许人了。”媒人中气不足地回答道。

    一语既出,满掌皆惊!而最震惊的,莫过于徐卫,这怎么可能!何夫人是个一毛不拔的财迷,因为舍不得嫁妆,把九月的婚事耽误到现在!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又许了人家!不会,绝对不会!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不行,老子立马去何府问个明白!

    一家老少都注意着徐卫的反应,见他脸色铁青,抬腿就往外走,徐胜慌得一把抱住,劝道:“九弟。何少保府上可不是寻常所在,动不得粗。”敢情他以为弟弟恼羞成怒,要去寻何府晦气。

    徐卫挣扎道:“我动什么粗?我是去问个。明白!”

    “好弟弟,这天都暗了。要去也得明日再去。大丈夫何患无妻,改日姐姐替你好好物色还不成么?”徐秀蒋也拉住兄弟膀子劝道。

    “哥,姐,你们不知道。这铁定是有人在捣鬼!我跟九月在陈留就约定了,让她等着我,一打完仗我就去找她。怎么可能突然之间许配人家了?八成是***何夫人在使坏!”徐卫大声说道。

    徐彰一听,小东西还是个情种,罢罢罢,儿女婚事,当父母的不操心谁操心?遂说道:“明日到步军司,我亲自问问何少保,现在吃饭。”老爷子这句话就跟军令一样,徐胜拉了兄弟就往饭堂拖。

    徐卫哪还有心情吃饭?可他这个穿越者,预知历史,观念前卫,好像无所无能。偏偏这种事情实在使不上力。如果在后世,男女自由恋爱,给父母通报一声那叫孝顺尊敬,结婚自己做主。就算有父母实在不同意,私奔就得了。问题是这在宋代,现在甭说私奔,连见上一面都难。娘的,自己从前那会。没房没钱讨不着老婆,现在自己有钱有房,还是个官二代,娶个媳妇也这么难?

    饭是吃不下去,气鼓鼓地回到自己房间,真希望这会有千把个女真人,老子拿把刀,嚓嚓嚓砍一片脑袋瓜子下来!操!

    在房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徐卫烦躁不已。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娶个有背景,年轻貌美的老婆不是难事。可千金易得,情义无价,上哪找九月这么好的姑娘?娶不到她,绝对是自己一大损失!

    等那阵烦劲过去,徐卫到底是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这件事情。九月不可能已经许配人家。铁定是何夫人搞鬼。

    可她出于什么目的?我徐卫虽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但养活老婆孩子没有任何问题。徐家背景现在也不错,也谈不上高攀你何家。再则,何灌与老爷子同衙共事。和自己也有交情,要是这门亲成了,两家都皆大欢喜,有什么理由从中作梗?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四嫂和三姐便端着饭菜进得门来。徐秀萍一进门就怪道:“你以为还是穿开裆裤的娃?使性子不吃饭?惹得你嫂子又去热一遍!”

    看着两个已婚妇人,徐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凑过去问道:“三姐,四嫂,这成婚有些什么规矩?”

    “还能有甚么规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纳采、纳吉、纳征、亲迎,这些礼数过一遍,婚事便成了。”徐秀萍回答道。

    徐卫点点头,又问:“那若是父母双讧,自己可能做主?”

    “哪有这道理?父母不在,总还有兄长,没有兄长,也有近亲长辈。”徐王氏一边把饭菜麻利地摆在桌上,一边说道。

    徐卫听到这话,眼中目光闪动,急切道:“只要是近亲长辈都可以

    “这,,到没听说有什么定数,想是都可以吧?你问这作甚?”徐秀萍见弟弟跟着了魔似的,不免担心道。

    徐卫愣了片刻,一屁股坐下去:“没事,吃饭!”

    已是深夜,虽然早就立了春。可这夜里仍旧寒气逼人。西水门一带的街市上已罕见人影,折腾了一天的人们想已进入梦乡。只有偶尔穿街过巷的更夫敲着抑子路过,麻木地喊着时辰。

    徐府大门紧闭,门人早就熄了灯笼梦周公去了,四周一边寂静。可就在此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街口,快步向这边走着。快近徐府地界时,却缓下脚步来。似乎生怕惊醒了府里的人。

    到徐府门前,却不靠近。只远远地站着,静静地看着。就这么过了许久,这人影方才移动脚步,慢慢靠拢,但也仅止步于台阶之前。她大概是累了,慢慢转过身,坐在了台阶上。夜色之中,依稀可以看见她蜷缩着身子,抱着膝盖,就那么坐在徐府门前。

    不一阵,轻微的啜泣。打破了四周的宁静,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听来,竟是那么的悲伤!她像是有满腹的委屈和悲凉,却无处诉说,唯有传达给这夜色中矗立不动的楼宇。时而拂过的寒风,和那无边无际的黑幕,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大功告成

    岔卫躺在床卜。翻来覆去睡不着货。好像心情不好。涛鼎“己良了,吃进肚子里的饮食老堵在那处,堵得人心头发慌。就穿着件单衣爬将起来,嫌屋子里太闷,出了房间,一路踱步到中庭。吃饭的时候,三姐和四嫂的话给他一个思路,行不行得通他不管,现在要紧的必须得见着九月的面。否则。什么都是空谈。

    其实想想,他还算幸运的,何家那边虽然刁难,可自己家里却是一致赞成,便连性情固执的老爷子也没二话。估计是九月“忠良之后”这个身份打动了她。现在,也只有等明天爹去步军司问问何少保再作打算了。

    在那院里来回走动,一阵之后,叹了口气,正打算回屋去。突然听到一阵声响,网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侧首头听了半晌,没错,是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好像在哭?这深更半夜的,没来由地传出女子的哭泣之声,本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可徐卫全无惧意,抬脚就往大门走。没想到惊醒了睡在门房的老仆,点着灯出来,望见是徐九,吃惊道:“小官人还没歇息?”

    “没呢,你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么?”徐卫问道。

    老仆尖着个耳朵听了好大一阵,摇头道:“没有,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动静?想是野猫上了房,惊动了小官人?”

    异他这么一说。徐卫暗思,莫非我心绪不宁,产生了幻听?可再仔细倾听片刻,他断然说道:“不对,肯定有人在外头,开门!”

    老仆人虽然确实没听到什么动静,可小官人都达么说了,他赶紧打了灯笼上前取了门栓,将那厚重的大门拉开一扇。可往外头一瞅,鬼影都没一个,哪来什么动静?徐卫钻出去,四处张望,西水门一带黑灯瞎火的,连个更夫都没瞧见,哪有哭泣的女子?

    “我真听错了?”徐卫狐疑地猜测。

    小官人,这夜里寒气大,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莫冻坏了身子。”老仆好意劝道。

    徐卫默然地点点头,又四周张望一遍,确定着实没人之后,转身就要往里走去。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心中突然一跳,他猛然转身,对着漆黑的大街叫道:“九月!”

    老仆八成是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从屋檐底下伸出头去往天上找了一圈。甭说九月了,牛个月亮也没有。正想再劝衙内回去歇息时,突然听到一阵女子的啜泣声传来,骇得他“啊也”一声,跌坐在地下。坏了,撞鬼了!

    徐卫从地上一把捡起灯笼,几个大步窜将下去,把家门口寻了个。遍,最后在府门前左边石兽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着的人。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依稀看见。这个女子,穿着朴素,就蹲在石兽座子下面,抱着膝盖,低头抽泣。她的左手腕上,一个物件正泛着光芒。

    徐卫面对万军。都能沉着镇定,此时偏偏一颗心生生沉了下去,心里一阵痛。将灯笼一扔,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那女子拉了起来。不由分说,紧紧搂在怀里。他明显感觉到,怀中之人抖得厉害。

    “祝家大娘子说有西水门徐太尉家托媒来说亲,可姨母却回了媒人,说是已经给武定了亲。我也不知道怎生地跑了出来。又没地可去,就想来西水门。也不指望见到你,就站在街上,知道你在府里就行。听到有人开门。我吓着了,赶紧躲了起来,可没想到你一声唤,少九月这段连哭带说,直听得徐卫铁铮铮的汉子也化作了一滩水。

    真难为她了。双亲亡故,寄托在何府上,这一旦跑出来,可谓不计后果,自绝后路。可她竟不管不顾跑了出来,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勇气,便是我一个男儿,也实感佩服。

    正想着,怀里的九月突然挣脱开来,却又舍不得放手,拉着徐卫的膀子说道:“你快进去,要是被人看见,对你不好。要是徐太尉知道,就更不得了。”

    夜色里,虽看不清她面容,可徐卫能感觉到她满面的泪水,伸出手去,在她面上轻轻一拂,战场上淬炼的虎吼般的嗓子也变作无限温柔:“可你怎么办?你这一跑,想回去就难了。”

    “我不回去!”九月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如果回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

    “可你离了何府。偌大个东京城,哪里才是你容身之地?”徐卫又

    道。

    “不知道,反正躲过今晚,不被姨母拿了回去。明天一早,我便出城往夏津去。”何夫人是张九月的小姨母,还有个二姨母就嫁到夏津徐家庄。

    徐卫暗暗作喜,九月倒跟他想到一处去了。遂说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此去夏津还有几日路程,你一个弱女子

    “我可不是弱女子。

    张九月突然笑道。

    徐卫一时没有说话,正盘算对策时,背后一阵脚步声响起。黑暗中,只听得四哥徐胜的声音叫道:“九弟,九弟,怎么回事?”还没回答呢,又听“哎哟”一声,接着四哥的喝斥声响起“自家门前你还能摔着?”想是四妓跌了一跤。

    徐卫应了一声。徐胜寻声而来,不等他开口,徐卫主动介绍道:“四哥,这就是九月。”

    徐胜曰不清容颜。只毋黑暗中。那女子微微欠身行了礼。徐田仇阻后赶来,倒不认生,上前摸索着抓住九月的手,直感一阵冰凉,连忙握在掌心,叹道“可怜的人儿”

    徐用将兄弟拉到一旁小声道:“这怎么回事?姑娘家还寻上门来了?”

    徐卫将事情简略叙述一遍,徐胜听罢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送回徐家庄她另一个姨母处。我再遣媒人到徐家庄说亲去!”徐卫小声说道。

    瞒天过海?这事行得通么?可这姑娘私自逃出何府,现在何府肯定着人在四处寻找,按说应该给人何少保送回去才是。哪知徐卫听了这层意思。差点没把裤子跳脱,扯了四哥的手沉声道:“哥哥,我这么跟你说,九月要是再回去何府,何夫人非扒了她的皮不可。你记得我说过她粗活累活都干得么?”

    “啊。怎么着?”徐胜问道。

    “她父母双亡,其母临死前将饷托给妹妹,也就是何夫人,还带着她父亲殉国的一大笔抚恤。何夫人贪财忘义。为了吞下这笔嫁妆,将她的婚事托到现在。这都算了,最让我火大的是,她在何府就是个使唤丫头。简直被当成奴婢!”徐卫忿忿不平地说道。

    还有这等事?不至于吧?怎么说也是亲亲的侄女,我就不信世上有这样歹毒的妇人?可九弟素来不打诳语。他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编造这么一个理由。

    徐胜一时也没主意,思前想后,说道:“此事,必须无禀明父亲大人,再作定夺。”

    “耳是四哥徐卫还想争辩。

    徐胜突然提高音量:“九弟!四哥绝不会害你!你给我听清楚,你想顺顺当当娶她进门,就必须这样做!四哥知道你历来我行我素,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徐卫沉吟一阵,终于不再坚持。徐胜心急火燎地拉了弟弟往里走,一边对浑家说道:“你且带她进府候着。”

    徐王氏应了一声,便对九月说道:“外头冷,进去坐坐吧。”

    “多谢。九月虽然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但终究是正经人家。我今日唐突到此,已属不该,断不敢再逾越半步。”张九月断然拒绝道。

    徐王氏一怔,看来九弟所言不虚,确是个好姑娘。未来的弟妇,十有**就是她了。因此也不勉强,就陪她在家门口站着。

    那一头,徐家哥俩火烧眉毛似的窜进府去,把已经歇息的徐彰请了起来。事态紧急,耽搁不得,徐卫将事情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请当爹的做主。

    徐彰的大将风范此时尽显无虞,首先让两个儿子莫慌,容他想想。这事可大可往小了说,都是小辈们不懂事,胡闹罢了。往大了说,徐家搞不好给扣个拐带的帽子,到时候打起官司来,事情就难办

    。

    思前想后,徐彰正色道:“老九,你必须把人送回去。”

    “爹。我要是把九月送回去,那就是害了她!”徐卫大声说道。

    徐胜见他情绪激动,抚慰道:“九弟。以后咱们可以再想办法,只是今晚。你必须把人送回去。否则,事情一旦闹开,对何家,对徐家,都不是好事。”

    徐卫胸膛不住起伏,一声不吭。他知道这事确实让父兄为难,罢,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一念至此,对着父兄一拜,抽身就往外窜

    。

    “九弟!九弟!你回来!嗨!”徐胜急的大叫。正想追出去,却被父亲阻住。

    “老九性子就这样,你拦不住他。

    徐彰说罢,略一沉吟,取过袍子披在身上。

    “父亲。您这是徐胜不解地问道。

    “我去找你三叔商量。”徐彰说罢,也往外走去,徐胜赶紧跟在身后。

    已近三更,东京的街市上两顶轿子正快速而进,好在东京没有宵禁,虽然这行人非被拿了不可。不过,若知道轿中之人身份后,恐怕就是有宵禁。也没人敢拿他们。一个是枢密使徐绍,执政大员,一个是太尉徐彰。军中大帅。两个老兄弟深夜出行为哪般?还是为了徐家那个混世魔王。

    徐彰大半夜敲响了弟弟府上的大门,徐绍的知二兄深夜来访,先是吃了一惊。再听明白兄长来意之后,又吃一惊。老九平素里行事作风以少年老成著称,怎么这回竟如此莽撞?嘿小东西还是个情种呢。

    只是眼下并非玩笑的时候,徐绍只思索了片剪,便对兄长说。现在的带着人跑了,咱们两个老的就得亲自去何灌府上。先不管原由对错。必须由我们的嘴把这件事情第一时间转告何灌,这样大家才不会伤了和气。以免弄出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徐彰气得直跺脚,怎么生这么个祸胎。还以为这两年懂事了些,没想到搞这么一桩出来!当下便随三弟坐了轿子,直奔宣德门外何府而去。

    至何府。让下人去唤了门,两兄弟便候在何府门外。除了生气之外,想想也觉得好笑,我一文一武两个朝廷重臣,为了后辈的事情,竟大半夜的来敲另一个重臣的家门。到底是徐九啊,干得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连娶个老婆也搞得鸡飞狗跳。

    “二哥。稍后见了何灌,万不能说是“明娘寻卜门。只说是老十在城里撞旦的。然后,那女子提乙津,老九便去相送,尽量归错于老九,这样才有转圈的余地。”借着候门的空档,徐绍提醒兄长道。

    徐彰一听,凭什么?明明就是那女子寻上门来,惹得我儿子跟着了魔似的,我还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我吃饱了撑的?徐绍解释道,先顾全了何灌的脸面,咱们才好说话。何灌虽是个武臣,却是个明白人,他会知道进退的。

    徐彰听他这么一说,极不情愿的答应下来。网说完,便见何灌急冲冲地从府门出来,老远就拱起双手:“不知两位相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其实他这是明知故问。徐卫的父亲,叔父都到了,还能为什么事?肯定是为徐九和九月的婚事!只是,九月那丫头有这么大的脸面?竟让徐家有娶不到手誓不罢休的架势!这一个枢相,一个太尉,竟亲自登门来求亲?还是大半夜?坏了坏了!现在让我上哪儿找人去!

    徐绍徐彰都客气地还了一礼,两兄弟对视一眼,不禁同时苦笑,不知语从何起。何灌一见,连忙侧身请道:“两位大人请里边待茎。”遂引了二徐,直入花厅,命睡眼惺忸的丫环奉上茶水之后。三个当朝要员都捧着茶杯,谁也不先开口,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说,唉,这事闹

    利底是事主,徐彰放下茶杯,拱手道:“深夜打扰少保,实不应该,只是面露难色,竟说不下去。

    何灌也是一脸尴尬:“哪里哪里,正准备明日到衙署,给天甫公赔个不是呢。”

    徐彰沉吟一阵后,叹了口气。直说道:“徐某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白天我遣媒人到府上提亲。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少保既已回话,我也不敢强求。本以为事情就此了结,哪知唉,我那孽障心有不甘,是坐立不安,茶饭不思。晚些时候,竟在街上撞见令侄女,我勒令他立即将人送还少保。哪知那逆子竟敢违抗父命,说甚么九月要回夏津,他要亲自护送。唉。本来好端端一桩喜事,闹到如此局面,徐某这是给少保赔罪来了。”

    徐绍等兄长一说完,立即接口:“我这个作叔父的,也有管教不严之过,一同赔罪。”

    何灌听罢,心中暗思,世上哪有这般巧事,偌大个。东京,百十万人口,偏他俩个小的就遇上了?怕是九月去寻人徐九,现在枢相太尉如此说,不过是顾全我的脸面。不过徐彰有句话说得极是在理,本来好端端一桩喜,竟弄到现在这副局面,责任在谁,自己恐怕比谁都清楚。不过好在,九月那丫头终于有了下落。

    既有徐九伴着他,想是无事。现在,就得考虑怎么收场了。

    一念至此,苦笑道:“不瞒两位说,现在府里尚有十几个仆人在外头寻找,唯恐我那侄女有个三长两短。唉,卑职现在也没个主意。要不,请徐枢密定夺?”

    徐绍一听,这叫甚么事?我搭个。架上你就往上走?为了顾全你何家的声誉,我兄长才那般说,你到不客气了?遂笑道:“这却有些为难,想令侄女是许了人家的,我那侄儿太不晓事,做得太荒唐。我这个作叔父的,除了登门请罪之外,也是束手无策。”

    何灌被堵了回来,一时为之语塞,真他娘的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明明就没定亲,非说许了人!现在倒好,进退两难!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尴尬地笑了两声,何灌无奈道:“实不相瞒,我那侄女,其实,并未许人。”

    徐绍顿时脸色一变,完全没有先前的客气模样,沉声问道:“那却是为何?莫非少保看不起我徐家?认为与徐门结亲,有辱何府声

    ?”

    “枢相息怒,卑职断无此意!实是,实是”何灌叫苦不迭,只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

    其实朝中文武,到也不是没人知道何灌这难言之隐。至少徐绍就一清二楚,见他这副模样,当下也不说破,叹道:“过去就不提它了,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收场。当着双方长辈的面,我有个法子,听与不听,成与不成,悉由两位定夺。”

    何灌一怔,你不是徐家家长代表么?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和事佬了?心里虽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万请枢密相公周全。”

    “既然男未娶,女未嫁,两个小的又有情。不如将这祸事变成喜事,允了这门亲如何?”徐绍说罢,先看向兄长,见徐彰点了一下头,又望向何灌,却见他沉吟不语。遂补充道“说句不中听的实话,此事如果被好事之徒宣扬出去,徐家何家脸上,恐怕都不光彩。”

    他这话说得还算轻,事情如果被传开,徐卫是个男儿身,人家最多说他轻浮,浪荡。可张九月呢?何家呢?

    何灌想了许久,突然一拍茶几:“既是枢密相公亲自作媒,卑职哪有拒绝之理?此事一言为定!我决意,将九月许配给徐卫!断无反

    !”

    我怎么成媒人了?有叔父给侄儿作媒的么?好你个何灌,这会儿还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

第两百章 严肃点 拜堂呢

    丁灌允了这门亲。徐家老兄弟两个总算松了口气,深更山快”好长时间打扰人家,简单地商量了几句有关礼节的事情便告辞离开。出了何府大门,徐彰走在前头,忽地停住脚步,回头道:“老三,这次麻烦你了。”

    “二哥说哪里话。徐九是你儿子,难道不是我侄子?咱们是一家人,任何时候都应该齐心协力才是。便如这次金人南寇,侄子们争气,我这作叔父的在官家面前也能说上硬气话。唉,真是羡慕二哥,生得两个好儿子。”徐绍笑道。

    徐彰一听,摇头道:“你这是假谦虚,徐良徐洪两兄弟我这当二叔的还不知道?不是池中之物,早早晚晚必成大器。”

    徐绍同样摇了摇头:“嗯,还难说。对了二哥 关于老九的安排,”说到此处。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罢了,先完婚。眼下这件事情最要紧。不过有句话,作弟弟多一句嘴,哥哥别多心。咱们徐家现在虽说风光,但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万事谨慎低调总不会错。老九的婚事,我认为还是从简为好。”

    “这个不消你说。我自然知道。行了,大半夜的。你早些回去歇息吧。我也”嗨!”正说着,徐彰突然一击拳,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徐绍忙问原由。只听二哥说道:“老九现在说不定正带着那女子往夏津跑呢!不行,我得赶紧让他四哥去追回来 ”说罢,撩起衣摆,大步奔走。徐绍看着兄长的背景只能摇头苦笑,这事给闹得…

    花开三朵也的各表一枝,这头徐家老哥俩松了口气。那头何灌一口气却松不下来。回到房间以后,看到浑家还合衣坐在床上等候,一进门就问什么事情。

    何灌虎着脸。一声不吭地脱了衣裳,躺上幕去把被子一拉盖在身上。何夫人又一把给拖回去,使致推着丈夫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枢密相公都亲自来了?”

    何灌一肚皮火没处撒,愣是一语不发,何夫人推得急了,他突然窜将起来。大喝道:“都是你闯的祸!连枢相都给招来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九月那丫头就跟徐卫在一起!正往夏津去呢!”

    何夫人愣住了。等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好哇,还反了天了!等抓回来,老娘非

    “非甚么非!你敢动她一根毫毛?她现在是徐家没过门的媳妇!少一根毛徐家都找我说话!”何灌看来是真火了,声音一阵强似一阵,震得老婆耳朵都嗡嗡作响。

    “谁是她家媳妇?我只要,,怎么?你答应这门亲了?”何夫人恨

    道。

    “不答应还能怎样?人徐枢密亲自登门致歉,又出面作媒,给足了我脸面。我何灌是那种给脸不要脸的人么?”何灌没好气地喝道。

    何夫人哪理这些,还不依不饶道:“你堂堂少保步帅,还怕他不成?不答应他能咬你一口?”

    “妇人之见!妇人之见!朝堂上的事情你懂个屁!我虽说是三衙大帅,官拜少保,徐绍可是一品枢密使,拜资政殿大学士,位居宰执之列。执被当中,他是唯一一个熟知兵务的人。今后官家要依仗他的地方多的是,而徐家从老到个个能打,最要紧的,他家全是官家登基以后起用的武臣,这叫嫡系你懂不懂?尤其是那个徐九,他和折彦质、姚平仲、刘光世等人都是官家最青睐的年轻一辈,这些年轻人早晚是要取代我们这些老东西执掌大权的。你莫不是以为我在朝廷能一手遮天?”何灌一股脑说了许多,何夫人哪里能懂?只能叽叽咕咕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却说徐彰回府之后,立即派徐四带了家仆飞马去追徐九。一直追到封丘才把两人追了回来,徐卫不放心又让九月回到何府去,反到是张九月安慰他说,如今有盼头,便不需再像从前那般。徐四也劝,说既然何少保点了头,那九月就是我徐家的人,没谁敢把她怎么样。

    因此,九月回了何府准备徐家来娶,徐卫自回西水门拜谢了父亲。虽说两家都应允了婚事,但形式过场不能免,这时候就讲究个“明媒正娶”少不得又派官媒去说一次,何家又答应一下。然后徐家再请媒人携带礼品礼金前去正式定下这门亲事,谓之“纳采”

    顺带问明九月姓名,生辰八字,带回徐家去合,竟合出个“大吉”之兆。乐得徐家人准备一份厚厚的聘礼,计金二百两,上佳好茶八斤,时鲜果品十六篮,团员饼十六对,羊酒八瓶,都取双数,万不能单。而聘礼中。金钱可以没有,果品羊酒也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茶。因此,聘礼在宋代,也称“茶礼”

    这份厚礼送到何家以后,何灌欣然接受,便催促夫人替侄女准备嫁妆。自打九月回来,何夫人是不闻不问不管,丈夫来催促,她还振振有词说,张九月到我家中吃住这么些年,她娘留下来的嫁妆钱早没了,拿什么置办?气得何灌大骂,不日徐山小工亲,嫁妆抬出去太寒酸。丢他徐家的人还是丢我何灌心”何夫人这才勉强答应。

    聘礼送完,婚前全部礼节也宣告完毕。徐家择定了吉日,便在二月二十八。迎亲之前,徐家来了个总动员,连老大徐原也跟来帮忙,徐绍虽未出面,却派了徐五徐六带着妻子来帮忙照应。

    到了二月二十七这一天。何家本该派出一个陪嫁侍女来男方家中铺床挂帐,布置新房。估计是何夫人舍不得,就支使了两个五大三粗的仆妇来。惹得徐秀萍徐王氏两个抱怨了老半天。

    迎亲这一天,徐卫穿着五品官袍,修饰一新,先要祭祖,给历代祖宗说一声,咱娶媳妇了,传宗接代了!然后跪拜徐彰,徐彰必须按照固定的词汇对他说:“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有敬,若则有常。”

    徐卫也必须回答:“诺。

    惟恐不堪,不敢忘命然后才出门,骑着御赐的良驹,前头是三十六个小厮,捧着花瓶、花烛、香球、纱罗、洗漱妆合、裙箱、百结青凉伞等物。中间是按五品命妇的规格,轿夫抬着花轿前进,后头是十六个,乐手,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前往宣德门外迎亲。

    那东京百姓一听说小徐官人娶老婆,从西水门出发开始,便跟了一路,没走出两条街,愣给堵住了。接得那军巡铺的军汉四处联给人手疏通,又保着迎亲队伍一路前行。

    快到宣德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停下来不走了。这是为哪般?讨利市呗!这红包还不能由人代发,需得新郎官自己去送。徐卫按着块大红锦,满脸喜气,从后再四人抬的大木箱里提出老大一堆钱,一人一串发个,欢天喜地。就连看热闹的也沾了点光。

    到何府门前停住,众人都闹着清新贵人快些出来。却奔出再个灵巧的丫头,说是新贵人妆没化全。让男方且候着。这倒不是何家有意为难,而是婚姻习俗,让男方“催妆说白了,还是讨要红包。徐卫命人按人头发放,个个欢喜。

    却说何府中,九月房内。新人已经梳妆整齐。她可不是普通新娘,一来,她父亲当年是朝廷武臣,为国捐躯。朝廷政策对这种忠良之后是有照顾的。二来,即将成为她丈夫那厮是个五品官员。她理所当然是五品命妇。在他们定下亲以后,就需将情况通报给有司,以便准备相应的服饰用具,统统朝廷埋单。

    因此,九月穿的,也不是寻常嫁衣。而是和当初徐王氏进宫朝贺皇后时一样,穿着华丽丽的命妇服。那气派,那仪容,谁敢相信这是当初在府里喂马那丫头?哎。如令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咯,你说徐府小衙内怎么回事,少保府里这么多人,他怎么就单单看上个张九月?话说,即便到了今天九月出嫁,有人是连问也没来问一句。

    当初向徐卫爆料那大胖妇人往铜镜里细细瞅了一番,脸上笑得都开花了:“好看,就是好看!这命妇的衣裳不是谁能穿的,九月啊,不,徐家娘子,徐夫人,你可有福咯。”

    九月似乎并没有女子出嫁时的娇羞万状的模样,浅浅一笑:“托你吉言,还是快出去拜别姨父姨母,别让花轿总候着。”

    “那是那是,徐九官人何等样人?军中大将!惹毛了他,别把府门给踹了。”祝家大娘子一边笑着,一边取过红盖头给新贵人盖上。这才牵着她出了闺房。

    说来也怪,这么大件喜事。可何府里那些下人丫环既不来道喜,也不停留观望,最多偷看几眼。然后便窃窃私语地走开了。倒让个如花美眷孤孤单单地穿行于府中。

    “莫在意,到了婆家。姑嫂定然心疼你,岂不强似在这里 ”祝家娘子小声宽慰道。

    张九月毫不在意,搭着盖头竟也比她走得快,到了客堂。只见何灌夫妻也盛装而坐,只是何夫人一脸晦气相,就跟别人割了她肉似的。九月立在中央,屈膝拜下去,口称:“今日侄女出嫁,谢过姨父姨母收留照顾之恩

    何灌满脸笑容,伸手虚托。告诫之词同样是固定的:“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这里的“舅姑。”其实指的就是公婆,让出嫁之女不能违抗公婆之命。不过何灌说完场面话之后,略一沉吟,又道:“你那官人常在行伍,需得细心照顾,多加体谅。”

    九月应是,何灌扭头瞥了浑家一眼,见她拉长个脸 好像别人借了她米还了她糠一般,轻咳两声提醒。何夫人这才不情不愿地起了身,按礼节上去替九月整理花钗嫁衣,说了句:“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

    九月也应一声,再度拜别长辈,这才有年轻乖巧的丫头牵了她,后头跟着抬妆套的仆人,鱼贯而出。

    其时,那何府门外早就人山人海,好事者们为了争睹徐九娘子的风采,不惜挤掉鞋袜,可人家搭着红盖头,你瞅什么?有个妇人说了句实在话,我带女儿来瞧瞧这五品命妇的行,点日也寻个徐办般的姑爷。泣话却引来一阵嗤笑,像船棋双头上,怕是少长一堆草。

    徐卫一见九月出来,几乎是跳下马去,牵了新娘就想往花轿上拽。徐家派出的亲戚妇人赶紧撵上来,哪有你甚么事?想沾新贵人的手,等洞房花烛夜吧!

    迎到了新娘,队伍却不能原路返回,需绕道而行。伴档们又停一次讨要利市,反正图个喜庆,徐卫也不在意这点钱,人人有份永不落空。又一路吹吹打打往西水门赶去。

    宋代有个规矩,遇上迎亲的队伍,若起了冲突,哪怕你是朝廷官员,也得先退让。因此。徐卫一路上倒遇到不少相识的文武官员,只是吵的厉害,说话也听不清,别人冲他抱拳贺喜,他也只能点头拱

    。

    到了家门,先冲出两个愣头青,一个张庆,一个杨彦,都衣帽老,鲜,喜气洋洋。张庆今天当俟相,也就是后世的伴郎,他冲出来不打紧。杨彦跟着凑什么热闹?让徐秀蒋追过来,提了耳朵就拎进去了。

    虽说徐家亥意低调,朝中文武,除步军司几名长官外,就只请了与徐家有旧的张叔夜”嘟延大帅张深,连折彦质都没请。但还是有官员不清自来。那徐府门前官轿停了一溜。徐卫下马的时候,正撞见折彦质从官轿里出来。

    “枢密相公?”徐卫一见,心说我有这么大面子么?折彦质现在带着“枢密副使”的头衔,是两朝以来最年轻的执宰。我徐卫虽说干了些事情,却还不至于让折仲古如此折节相交,不清自来。

    折彦质笑着摇头不停:“子昂啊子昂,枉你我同驰疆场,携手破敌。你今日夫婚,竟连招呼也不给我打一个。让本官好生伤心呐。”

    “枢相说哪里话,卑职成婚些许小事,哪敢劳动枢密相公?”徐卫笑道。

    “少耍嘴皮子,我这是带了官家诏命。来给你送大婚赏赐了,先说好,我可不送礼了。”折彦质晃了晃手中天子诏书,挤眉一笑。

    原来。赵桓听说徐卫成亲,很是关心,还详细询问了娶的是哪家娘子。当的知娶的是一位为国捐躯的忠良之后,大加赞赏。又听说徐家几乎没请什么朝廷官员,连折彦质这个当初救徐卫的急先锋都没在被邀之列。又说徐家太小意。 因此命折仲古带了喜钱两万贯作贺,此外,还有些从外洋贩回来,只有后宫才有的稀罕物,相当细心。

    枢密副使折仲古在那徐府正厅上把官家格命一宣,在场者无不动容。天子贺下臣的婚礼寿诞,不是没有先例,可贺武臣还是头一遭,足见官家对徐家很是重视。

    “吉时已到!新人入堂!”

    随着这一声吆喝,本就热闹的徐府更加热闹。上到朝廷执宰,下到徐家庄的农夫,夹道相望,纷纷喝彩。好个徐九郎!这气度,这威风,这顾盼之间的神采飞扬,不愧是紫金虎!

    “九哥成亲了”人群中,马泰那张本来跟蒸熟幔头一般,没有一丝褶子的大胖脸上,此时多出几道疤痕,神情颇有几分感伤。

    “你还没好利索是吧?九哥成亲大蓄的日子,你这是作甚?”杨彦喝道。

    “我高兴!”马泰白了他一眼。

    “九哥成亲,你高兴个什么劲?。杨彦好像从不放过跟马泰拌嘴的机会。

    “我。我,我”当年是我把他从水里捞出来。”马泰终于找到个突破口。

    “那还是人家九嫂当年满庄找人求救呢。”杨彦冷笑道。

    马泰一时为之语塞,嘴角一扯,连两道疤痕也跟着动了起来:“我不跟你费口舌。”

    “我也不跟你争,怕你一急,又过去了杨彦嘿嘿笑着。

    哪知徐卫这时网经过他俩面前,当新郎也没个正经样,反斥俩兄弟道:“严肃点,这拜堂呢。”

    话网说完,旁边九月一扯同心结,小声道:“别让客人笑话。”这话让杨马两个听了个真切,忍不住偷笑起来。听说九嫂比九哥还大两三岁。这回徐家老九是被架上鞍咯,今后怕是少不得打赤脚顶马桶,哈哈。

    喜堂上。徐彰身着紫色公服,腰系御仙花金带,作为公公,南方称之为“老人公”当仁不让坐着高堂的位置。下面徐绍和折彦质官阶最高。坐了主宾。张叔夜,徐原因次,步军司一干佐官敬陪末座,注视着一对新人缓缓而入。

    新娘是看不清容貌,便夸赞起徐九来。左一个气宇轩昂,右一个英武不凡,有些武臣着实没念过几句书,别人说一句,就在后头跟一句“是极是极不错不错。”

    徐彰在上头,是既喜且悲。喜的是。秀子成婚,作为父亲他了脚了一大桩心事。悲的是,看到旁边空着的主位,念起早逝的发妻。她若多活些年。看九儿如今模样,怕是也极开心的。,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两百零一章 洞房花烛

    ※盯天拜地拜高堂,新娘就被送讲洞房歇着。可新郎官炭仇一福气。还得立即出来招待亲朋好友,酒这个。东西从古至今是绝对少不了的。徐卫又是武臣,没谁对他“怜香惜玉”便连他大哥徐原也硬灌了三杯。妇道人家上不得桌席,自去里屋合作一处吃。徐家的她姓难得聚整齐,除徐大的浑家在泾原外,徐四徐五徐六的妻子都在场。徐秀萍心直口快,藏不住话,从头到尾都在抱怨,说何家太小气,这嫁妆简直就是比照着咱们家送的聘礼置办的,一个钱也不会多。

    徐绍、折彦质、张叔夜等人都身居要职,军务政务缠身,席吃一半便告辞离去。徐卫又撑了许久。等到宾客走得差不离,他也醉得差不多。最后还是杨彦和张庆两个人给抬进新房,后头跟一大群徐家庄的愣头青起哄,吵着要闹洞房。

    那门一开,众人里贼眉鼠眼地往里头瞅,只见一身命妇服的新贵人头上还搭着盖头,端端正正坐在床边。杨彦正跟那儿卖力扛着徐九,突然感觉到怎么跟泰山压顶似的拖不动了,这才发现,是张庆搞的鬼。

    “那个,弟妹啊,我们兄弟也着实喝得头重脚轻,实在是抬不动了,你看,就把老九放在门口行么?”张庆这摆明了是给新娘出难题,杨彦随即会意,就把徐卫往门槛边上一放,等着看九嫂怎么办。

    后头马泰、周熊等人嘻嘻哈哈,挤眉弄眼;这举办婚事,三日内无分大他们丝毫不怕徐九醒过来后会找他们算账。那一头,张九月缓缓起身说道:“叔叔们辛苦了。”而后,大概是盖头遮挡了视线,她小步走到门口,看清了丈夫位置之后,两手从胳肢窝穿过去,一把将徐卫搂起来。当张庆等人膛目结舌的时候,她已经在替徐卫盖上被子了。

    “我听说九嫂是行伍之家出身,赶紧撤吧。”马泰扯了扯杨彦,小声说道。

    “那又怎地?你我都是沙场上下来的,金狗尚且不怕。何惧一女子?。杨彦哼道。话网说完,又见张九月安置好丈夫之后。又走了过来,微微欠身道:“官人酒醉,万事也需等他醒来才是。”

    张庆杨彦等人哪肯这么就走,杨彦那厮带头起哄,要闹洞房,无论张九月怎么劝就是不听。这新娘子倒也落落大方,点头道:“也罢,不能坏了叔伯们的兴致。敢问,闹得最欢这位怎么称呼?”

    “他叫杨彦,家中行大。婉嫂叫他杨大便是。”马泰终于逮到个。机会,将杨彦往前一堆,大声说道。

    杨彦回头狠狠盯他一眼,回过头来却有些不好意思,臊眉耷眼地抱着拳叫了声“九嫂

    “叔叔既执意要闹,便需先过我这一关。”张九月语出惊人;哟嗬,没看出来,九嫂倒不是凡人!杨彦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后头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又鬼吼鬼叫,惹得徐府的仆人,未走的宾客一窝蜂地拥到洞房门口看好戏。

    “弟妹啊,不知这一关要如何才过得?”张庆抱着幸灾乐祸的态度一边瞅杨彦,一边问道。

    “嫂子,杨大这厮,最是脸皮厚!你一会儿别手下留情,赏他俩大嘴巴子,若打得亲切,说不定他捂着脸回去,还能洗下二钱脂粉来,哈哈!”有人大声说道,顿时惹得哄堂大笑。

    张九月毫不怯场,笑道:“官人是军中之将,叔伯们也都能征惯战,我既作徐家之妇,自然不能输了官人威风;不知叔叔可愿接招?。

    这一回众人笑不出来了,九姓大概不知道杨彦是何方神圣,这厮的武艺在虎捷里找不出几个对手,又统领着虎捷主力部队。跟他过招?

    杨彦越发地神气,把胸膛一挺,豪气干云道:“嫂嫂直管打来,作兄弟的若闪一下,便不算好汉!”

    “好!”众人一听,震天价地喝了一声彩。

    “那叔叔可当心了。”九月连盖头都没取,往前走了两小步,网好话音落地!只见她两手左右牵了裙摆,众人只觉那衣裳跟朵花似的转了一圈,又感觉有风扑面,再看新娘子时,还是端端正正站在原处,只是裙摆尚在波动。

    杨彦也真守信。愣是纹丝不动。在场的都是行家。赶紧冲上去,绕到杨彦前头朝他身上一看。这一看不得了,马泰第一个捧腹大笑!其他人还不明就里,等看清楚,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只有杨彦一个,傻站在那里不知原因,还东张西望询问何事。

    他的额头上,一块脚印清清楚楚!

    “哈哈,有人平日里自诩武艺精熟,这回跟头栽大了!”张庆捞掌大笑。

    马泰最夸张,眼泪都笑出来了,杨彦一见,喝道:“怎么回事?你们笑什么?。

    张庆一把扯了他,仍旧没能忍住笑声:“走吧!省得再在弟妹面前丢人现眼,别让新人以为徐九的弟兄都你这副怂样,哈哈,哎哟,娘哎,别笑了,肚子痛”

    杨彦直到走出洞房还没弄清楚到底怎么了;也合:二二丢人。今天喜宴上,他可喝得不少。这会儿已经开如:二二西,脚步踉跄了,否则,又怎能让张九月钻了空子。

    撵走了一群闹客。张九月仍旧回到床边。规规矩矩地坐着,完全看不出方才展露身手的飒爽英姿,真可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也不知等了多久,身后的丈夫突然从床上窜起来,大喝一声:“有人”。

    九月骇了一跳,将盖头揭起一半,惊问道:“官人,怎么了?”

    徐卫却不答话,跳下床去鞋都没穿,几个箭步“噌噌。窜到门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开房门,外头,徐王氏徐秀并两个正猫着腰往回逃呢。

    重新掩了房门,徐卫这才发现九月还搭着盖头坐在床边。不由得展颜一笑,走过去正想揭盖头,忽又想起一事,挨着妻子身边坐下,笑道:“九月,有件事情揭盖头之前,我一定得向你坦白

    “若官人是说当年抢我表弟面人的徐家庄小霸王就是你这件事,为妻早就知道了。

    。九月笑道。

    徐卫一怔,有些不服气,又道:“那你知道当年那个掉进河里,惹得你四处求救的人,也是我么?”

    “也知道九月笑出声来。

    徐卫霍然起身,揭了盖头:“那你知道十几年前我就说过要娶你么?。

    “还是知道。”九月笑颜如花,情深款款地望着徐九“所以,我已经等了你十几年?”

    自成婚后,徐卫度过了穿越以来最快乐的时光小夫妻如漆似胶,形影不离,好不令人羡慕,自是不需多言?

    一转眼,到三月底,又一件喜事从河东传来。金军二次南侵时。粘罕首要目标仍是太原,后来因东路军进展神速,而种师中坐镇的太原府又久攻不克,使他失去了耐性,将大部分精锐兵力南调。种师中抓住战机,五战四捷,迫使围城金军后撤。及至粘罕回师,闻讯大怒,遣骁勇小将完颜活女领精兵继续围城。但到二月末,不知为何,金军全数撤离,一个不留。

    消息传回东京,赵桓欣喜不已,立即派遣使者前往太原,拜种师中为太尉,加“河东宣抚副使”赏赐颇丰。

    三月初六,受贬谪的李纲,徐处仁奉诏回朝。

    三月十一,赵桓下诏,凡两次抗金之役中战死的忠烈,抚恤从优,其子弟可录入军籍,已在籍者,在原官基础上,可进一等。

    三月十五,诏命罢去一切其父在位时设立的“道官”所有害民的政策完全废止。

    三月十六,又下诏其父在位时改左右仆射为太宰少宰一事作废,仍用旧称。

    赵桓一连窜的动作,旨在消除太上皇赵估的影响,确立自己的绝对统治权威。完成这几件事情以后,一个大难题摆在了东京朝廷面前。首次,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两河的行政,军事机构,被女真人摧毁殆尽,东京方面几乎完全失去对河东河北的控制。如今的两河,义军蜂起,盗贼遍地,往日繁华之所,如今几成地狱。

    其次,如何防备女真人再次入侵?此番,虽依仗贤臣用命,将士效死,击退了强敌。那下次呢?难不成永远都让金人打到东京,然后东京又火速召各地入京勤王?这么搞下去,没等到金人灭亡大宋,自己就搞趴下了。

    第三,西军主力调往东京后,夏国是蠢蠢欲动,已经攻破了震威城,摄知城事朱昭殉国,陕西震动!命西军回防陕西,势在必行。可西军一走,东京又怎么办?

    只这三条,已让赵桓伤透脑筋。有鉴于此,他下诏在中书省设立一个新机构,叫“详议司。”以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何栗为“提举详议司这个“详议司。的主要职能是,议祖宗家法,检讨得失,发掘弊病。提出对策?

    有了这个职能定性,详议司虽然没有任何决断的能力。却一时之间成为香饽饽,无论执宰大臣,台谏长官,争先恐后往里钻,都想占上一个位置。原因无他,满朝文武心里都明白,女真人两次南侵,将大宋百年太平繁华击得粉碎,无论行政,军事暴露出来的问题都非常严重,整改已到了不可不行的地步。进了“详议司。”就有了“话语权

    徐绍成为继何栗之后,第二个进入详议司的执宰,任“参议”随后,耿南仲也被召入,黄潜善再次。不久,台谏长官许翰被任为“检讨。”令人意外的是。刚刚被召回朝的前首相,次相,李纲和徐处仁也同列“检讨”之位。直到折彦质加入后,详议司的十二个,名额已满。

    据说,详议司本来有十五个名额,官家有意要挑选两到三位武臣加入,何栗、折彦质、李纲、徐处仁等均无异议,甚至表示支持,但却招致耿南仲几个激烈反对,因此作罢。

    详议司组建完成后,赵桓下诏,凡议事,皇帝必参与,完全保密,不作记录。一旦形成决议,直接发到中书省和枢密院执行。凡此种种,给这个丁,二的临时性机构蒙 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三月末,详议司的第一项重大决定出炉,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任命李纲为“陕西五路宣抚使”统领陕西?众所周知。李纲是一位强硬的主战派,朝野上下,威望极高!受耿南仲等人排挤,被罢去相位,撵出京城?如今金军被击退,证明这位宰相坚持抗战的策略是正确的。他被回召东京后,朝野有识之士寄予厚望,都希望他能重新拜相,提领朝政。可没想到。网回来,屁股没坐热,又被安置到陕西任职。

    西水门,徐府。

    天色渐暗。徐府晚饭还未备好,徐原就登门了。作为徐家的嫡长孙,他的地位非同一般,再加上徐彰徐绍的长兄,也就是徐原的父亲已经去世,他自然也就代表徐氏一支。

    到花厅坐下不久,茶还没喝一口,徐彰便出来了。徐原网起一礼,口称见过叔父,前者摆手道:“义德坐下说话。”随即又命仆人去唤徐四徐九来。

    两个兄弟还未到,徐大像是有什么紧迫的事情,满面严肃道:“二叔。侄儿此来,走向叔父拜别辞行。”

    徐彰吃了一惊。他知道侄儿因战功,被授予节度使,升任泾原路经略安抚使,终于扶正,成为一路大帅。但怎会如此急着走?正意外时,又听徐原道:“李纲统领陕西,五路西军也要尽快回防。

    侄儿身为泾原帅臣,明日便要统军西进。”

    话说到这儿,正巧徐胜徐卫出来,听到大哥所言。都感诧异。朝廷为何急着让西军回去?莫不是策略有变?

    “也罢,义德今为大帅,重任在身,自当尽忠国事?今晚,叔父便替你摆酒送行。”徐彰说道。

    不料,徐原却已经站起身来,至堂中,对着二叔行。拜大礼,惊得徐彰道:“徐大这是为何?”

    “国家多事之秋,侄儿此去,不知何日方能重见叔父尊颜。二叔为国重臣,望善加珍重,依时加衣强饭?如此,侄儿虽远在边关。亦少牵挂。”徐原这个人虽成长于行伍,少读诗书,为人又耿直豪爽,不拘小节。但此时表现出来的这份孝心,却令在场者无不动容。

    “好好好。我徐家的好儿郎!”徐彰亲自上前扶起,动情说道。

    “军务紧急,徐原不能久留,就此拜别。”徐原说罢,又转向两位弟弟,好生嘱咐一番,二弟均领命。方走到门,又停住脚步,回首对徐卫笑道:“九弟,男儿志在四方,切莫贪恋温柔之乡,而忘却大志。”敢情是怕弟弟娶了媳妇,卿卿我我,乐不思蜀,从此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

    徐卫肃然道:“兄长放心小弟记住了。”

    徐原一点头。再度一揖。方才离去。刚出大门。还没踩上马镫,又瞧见一顶官桥快速行来,至府门前停下,定睛一看,下来的不是三叔徐绍是谁?

    徐绍一见徐原,立即问道:“义德是来向你二叔辞行的?”

    “正是,侄儿恰巧要去三叔府上拜别,不想”徐原话未说完,徐绍好像比他更着急,上前执住他手,大略嘱咐几句,无非便是用心尽力,不可大意之类,徐原领命而去。他前脚网走,徐绍立刻进入府中。

    徐家父子三人见他又行色匆匆地来了,心说今天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急?徐绍匆忙向兄长行了一礼,也不客气,端起茶杯大喝一气,怕连茶叶也吃下半杯去,这才舒出一口气。

    “三叔,您这是”徐胜大疑不解道。

    徐绍像是虚脱一般跌坐在椅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摇头叹道:“唇枪舌剑!虽非疆场,却是血肉横飞,你死我活啊”

    这话一出口。就连徐卫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啥意思?宫里干嘴仗了?

    徐绍歇了一阵,见兄长侄儿都一脸疑惑,坐正身子,小声道:“李纲被任命为陕西五路宣抚使,兄长可知晓?”

    “方才义德已经说过。怎么?有甚么不对?”徐彰点头道。

    “太不对了!”徐绍一拍大腿,“这都是耿南仲几个撺掇的,他们是非要把李纲撵走不可!”

    这话怎么说的?陕西五路是军事重地,大宋所有精锐,几乎都在此地。而宣抚使,便是一地长官,位高而权重,怎么听着好像是耿南仲等人排挤他一般?

    “李纲在朝野声望很高,这次回京,许多人都以为他会重新拜相,提领朝政。而何栗位居次相,此次抵抗金人又有大功,他的位置十分牢固?如此一来,就只能动耿南仲的首相之位,他能不急?因此详议司一旦开始挑选陕西领军人物,耿南仲第一个支持李纲,用心险恶啊。”徐绍不住摇头道。

    徐卫听罢。不解道:“陕西五路宣抚使,位置极其重要,由李纲统,领,也正合适。难道三叔认为有什么不妥?”

    

第两百零二章 蚕食河北

    …“范文正公知道么。面对侄儿的疑惑。徐绍问道。服”

    范文正?正当徐卫纳闷,不知这个老范是何许人也,却见父兄都频频点头。又听三叔道:“昔日文正公以“参知政事。身份宣抚西边,过郑州时见吕夷简,说自己只是暂时外任。吕相对他说了一句话,参政岂复可还?后来果然言中,这便是不成文的规矩。但凡宰相放了外任,永远没有回京的一天。范仲淹尚且如此,何况李纲?”

    闹了半天,原来是说范仲淹。照:叔这么说,耿南仲一来忌恨李纲,二来怕他威胁自匕首相之位,宁愿将陕西军政大权交到李纲手里。也要将他赶出东京政治核心。

    反正中央高度集权,地方的行政军事权限相当有限,也不怕他翻起甚么风浪来。

    不过,耿南仲虽说是首相,这么重要的人事任命,没有官家首肯是绝对不能成行的。如此说来,赵桓也有这个心思?他也不愿让李纲留在东京?

    “唉,可惜了。”徐彰叹了一句。武臣不便议论政治,他虽然觉得李纲这人不错。忠君爱国,又力主抗战,如果能作宰相提领政务那是人尽其材。但也只能这样含糊地发一句牢骚而已。

    徐卫却不这么觉得,两河业已失控,陕西的重要性将空前突出,从前只是防备党项。现在还要抵挡女真,陕西统帅的人选集关重要,如果所托非人,不但难以服众,更会累及三军,李纲应该说是最理想的人选。

    一阵沉默后。徐绍想是缓过气来,说道:“对了,老四。你的任命明天就会下来。反正已经决定,三叔提前知会你也无妨

    徐胜一听。欣喜道:“哦,不知去哪处勾当?”

    “权知同州。兼本州兵马铃辖徐绍话一出口。徐彰徐胜都是一喜。同州位于陕西,上接廊州延安,东临河东之地,境内有西岳华山,为天下之险。徐胜资历虽浅,却能被委以一州长官之任,可算是

    。

    “陕西五路历来英雄辈出,老四知同州,正是用武之地徐彰正色道。

    徐绍点头表示赞同:“不错,这个任命其实是有争议的,同州今后是抵抗女真的前沿,不少人支持姚平仲,几乎形成决议。但有人只提了一句,说姚平仲救徐卫时迁延不前,诸军都立战功,独他一无所获,建议不用。官家听后,便定了老四

    他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答案呼出欲出,这个。给姚平仲拆台的人,铁定是折彦质。该!这厮一贯好大喜功,若是把他放在抗金前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徐绍嘱咐徐四,同州现在情况集常复杂,要有心理准备,徐胜满口答应。又说一阵。徐彰本等着他说说老九是怎么安排的,可左等右等不见消息,忍不住问道:“那老九,”

    听兄长提起这个,徐绍“啧”了一声,面露难色道:“老九此番功劳不殿帅、步帅、骑帅三衙中任何一处提个都虞侯相信都没人说什么。难就难在,官家实在喜欢他,不想把他放出去。此事却有些难办,我尽力吧

    看着大哥四哥都奔赴陕西前线,徐卫心里多少有些着急,但三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多嘴,遂行一礼道:“劳三叔费心了。”

    “嗯,罢了,在政事堂吵得嗓子冒烟,至今没顾得上吃饭,二哥,我先回了。”徐绍说了一阵后,起身告辞。

    “三叔。您两位侄媳已经备妥了酒饭,吃过再走不迟徐胜赶紧劝道。

    两位侄媳?徐绍初听时没反应过来,突然一拍脑门笑道:“好!老九新婚,我这作叔父的,也尝尝侄媳的手艺。哦。对了,散朝时官家还问我,说徐九最近忙什么呢?我说许是新婚燕尔,正如漆似胶吧。听得官家大笑不已。说“何意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徐九这样的虎儿。也有儿情情长的时候

    徐胜一听这话。立即接嘴道:“那是那是,若不是大哥来作别,恐怕请他不动话音落地,惹得两位长辈都忍俊不禁。

    用过晚饭。送走三叔之后,徐卫回到房中,颇有些郁闷。虽说家人都在此处,但他实在不愿在东京再呆下去,帝都虽好,终究不过是樊笼一座。哪比的上西陲的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宋金从今往后,必然进入种师道预言的长期拉锯之中,殃西地处前沿,想要干一番事业,那里才是风云地,英雄地。窝在东京,即使高显厚禄,又有什么意义?

    再说,虽然女真两次南侵,都未能克尽全功。但大宋天子的行事作风,在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表现得很充分。他有心想要重塑山河,但偏偏却犹豫不决,朝令夕改,无论是战是和,都不能贯彻始终。频繁地更换宰相。改变战略。虽有大志,心里却没有一本明账。尽管起用了一批主战官员。但从他始终护着耿南仲这个心腹来看,还是留有余

    。

    如果金国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入侵,东京恐怕是无力回天。到时候,自己哪怕是三衙大帅,也只能欲哭无泪

    正深思时。门轻轻被推开了,忙碌了好一阵张九月踏入屋中,手里端着铜盆:“时候也不早了,官人洗漱后早些歇息吧。”

    看到她,徐卫满心烦一扫而空,责怪道:“这些活自有人干,你又何必亲力亲为?”

    九月一边放下热水,将方巾拧干,一边笑道:“徐家世代行伍,哪有这么多讲究?官人又是武臣,日后少不得征战在外,总不能事事都靠下人去做。”

    徐卫听了心中一动,接过方巾问道:“怎么?东京不好?”

    “东京再好,不是官人欲留之地。”九月这话却说到徐卫心坎上去

    。

    脸洗了一半,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留在东京?”

    九月夺过方巾替他洗脸,笑道:“昨晚有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时不时还轻叹一声。将近四更偷偷起床披衣外出。能让徐九官人烦闷至此,必是为了前程。”

    徐卫却嘴硬不认账:“谁说的?我烦闷那是在心疼你呢,自嫁过来,没一天不操劳。四嫂昨天还抱怨呢,你一来。她倒成闲人了。

    九月知他是哄自己开心,趁替他解下腰带之际说道:“若果真如此,我自然感动。只是男儿志在四方,官人还是多用心自己的前程紧要。”

    徐卫看着面前这个一丝不芶的女人,心里暗叹,我这辈子豪赌无数,但这一把却赢得最大!娶她为妻,夫复何求?不过这种严肃的思考只持续片刻,新婚夫妻的**立时点燃,九月正在替他宽衣,冷不防徐九一把拦腰抱起,

    接连数日。关于徐卫的职务任命一直没有消息。而他的假期也告完结,时虎捷乡军仍旧驻扎在牟陀网。徐卫回到军中,整顿部队,召集各级军官,总结与金军作战的经验教,提出针对性的干练方针,重新修订练要领。

    此次对金作战,虎捷的伤亡不可谓不大,四万多人马,到撤回东京为止,止余三万出头。这还是几经补充之后。后来因为常捷军在这次作战中的表现。步军司重新确立其番号,单独成军。是以,刘金所部常捷军被抽走。徐卫手下便只两万四千余马步军。但从血战中存活下来的士卒。早已不是当初驻扎在牟驻冈的二流部队了。虽说离“百战精锐”的境界还远,但虎捷军官都明显感觉到,部队的战力上了一个台阶。

    而且,虎捷乡军有一个非常之处,甚至可以说是优势。那就是他背不怵女真人。金军虽然攻灭契丹,横扫两河,但当还是“靖绥营”的虎捷乡军出大名后,打的第一仗就几乎全歼敌人,后来死守黄河,让斡离不折损数千人未能前进一步。再后来拱卫京南六县,拳失一城。至于夜劫金军粮营,虽然死伤巨大,可咱一把火将女真人烧成穷光蛋,龟缩在滑州出不来。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咱又一路几乎追到真定,女真人再强终究还是人,他也没见比咱多长一颗卵蛋不是?

    或许是徐卫的幸运,或许是虎捷的幸运,他们面对女真人,还从来没有过溃败。就连精锐中的精锐,西军,不也在潢关之前让女真人数千骑杀得大败而回么?

    大营中,徐卫着戎装,身后跟着腰椅“楼祝刀”的杜飞虎。行到校场上,见虎捷军都虞侯,刚刚荣升“武显大夫”的吴阶。正指挥着约莫三千人在操练。他练的既不是枪棒,也不是射箭,而是阵法。

    这么多仗打下来,徐卫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没有骑兵优势的情况下,步兵要对付骑兵,阵法是重中之重,只要阵不乱,胜负就是未知之数。阵形一乱。其后果,就是大溃败。两条腿的步兵,永远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

    他没有过去惊扰部曲,而是和杜飞虎领着卫兵远远站着观看。吴阶虽说转到虎捷乡军时,只是个队将,但名将终究是名将,是金子总会发光。几次提出的建议,都得到徐卫的采纳,功劳不此时,他布的这阵形,虽然尚未完备,却已经渐显雏形。

    “你冉为如何?”徐卫细看一阵,回头问杜飞虎道。

    这位虎捷头号悍将如实回答道:“卑职从未见过。”

    此时,吴阶望见徐卫到了,忙引了一班军官迎上来,抱拳道:“卑职见过指挥使。”

    徐卫轻轻点头,手中马鞭一指,问道:“什么名堂?”

    “叠阵法。”吴阶带着几分傲气回答道。

    徐卫一边往前走,一面问道:“说说,怎么个叠阵法?”

    “昨日都指挥使召军官总结经验,得出一个结论。步骑相搏,所侍者,阵法也。而阵法之重,在于弓弩。女真人有骑兵优势,铁蹄催动,山崩地裂,无坚不摧。如果不能在两军相接之前,予敌重创,对我相当不利。卑职有鉴于此,在我虎捷常用阵法上加以发挥,草创此阵,首要之务。便是突出弓弩的作用,都指挥使请看。”

    吴阶将徐卫请到阵前,依次介绍道:“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这是为了抵挡敌骑的尔 卑职增加了横纵人数,给骑兵以更大的障碍。枪兵!羔,;有最强之黑漆弓,再后,列强弩,神臂弓则排在最后,弓弩兵的人数,超过全阵六成以上。

    敌若冲我阵,两百步起,便开始遭受攻击。”

    徐卫听罢,点头道:“这两百步,已能看出胜负端倪。但女真人也善弓箭,据说其弓骑于马上放矢,能中飞雁,如何克制?”

    “不错,卑职也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建议,弓弩手也穿重甲,配短柄刀斧,苦战事不顺,也需加入近战肉搏。”吴阶说道。

    “若是野战,猝然遇敌,如之奈何?”徐卫打破沙锅冉到底,似在与吴阶为难。

    “凡行军,骑兵两翼以蔽于前,给步兵以结阵时间,阵成,则骑退,因此名唤叠阵法。”吴阶笑道。

    徐卫听罢亦笑:“看来我还得多读兵书。”

    “都指挥使客气,卑职还差得远。”吴阶谦虚道。

    “不用拍马屁,排兵布阵,我确不如你。”徐卫笑道,说罢。往校场外边走去,一再道“走走。”吴阶会意,命士卒继续操练后,追了上来。

    那牟驻网本是天驰监养马所在,水草丰盛,三面环湖。如今又正当春时,景色极为秀丽,韧草如碧丝,山湖成一色。漫步在这神仙般的所在,真叫人心旷神怡。

    “锦绣山河,难怪千百年来,中原花花世界总引得北方射狼虎视眈晓,”吴阶见徐卫一直不说话,轻声叹道。

    徐卫却道:“也难怪千百年来,中土之士为守这壮丽山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虽蹈死而不悔。”

    吴阶听罢一愣,转而笑道:“到底是都指挥使境界高些。”

    “休说笑,晋卿。这几日我始终在想,你说今后,宋金之间,战场该摆在哪处?”徐卫这没来由的一问,让吴阶一时摸不着头脑。

    细想一阵后,答道:“还是不说的好。”

    “哎,这里没外人,但说无妨。”徐卫这言下之意,便是说,你吴阶不是外人。

    “既如此,那卑职斗胆一说。”吴晋卿道,沉吟片刻,打开了话匣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东京无险可依,每每依仗黄河拒敌。却甚少凑效。如果女真人再来一次十万兵力以上的入侵,怕是”

    徐卫从地上捡起一石块,在湖面上打出五六个水漂,轻笑道:“谁说不是?只要官家在东京 这里就始终是女真人进攻的最终目标。

    吴阶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声 忽又问道:“卑职多嘴问一句。虎捷乡军要一直留守东京?”

    “怎么?呆不住了?”徐卫扭头看着他问道,吴阶却是笑而不语。其实哪用问,虎捷乡军。是靖绥营招募两河义军组建而成。军中士卒一段时间以来,已经开始思念故土,盼归之心尤切。因为虎捷特殊的性质,这支部队的风气几乎没有受到大宋禁军的影响,因此,现阶段在军中,打回两河去的呼声时有出现。

    “告诫各级军官。管束所部士卒,现在虎捷的前途不明,要注意避免麻烦,不当的言论要及时控制。”徐卫吩咐道,语至此处,拍着吴阶的肩膀,沉声道“会有转机的。”

    徐卫期盼的转机,很快就来了。

    四月初,一个消息从北面传来,准确的说,是河北。记得粘罕破潢关,迫洛阳时,那位开城投降的西京留守高世由么?此人本是赵估在位时宠臣,在两次金军南侵中,是投降级别最高的大宋官员。

    粘罕撤军时,带他回到了金国的都城,会宁府今哈尔滨阿城区。或许因为其级别的缘故,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亲自召见了他,问其南朝虚实。高世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直指大宋各项弊端,又说南朝常以书生领兵,文官性贪,武臣畏死,不足为惧,请大金国再遣精锐,则中原可图矣。

    吴乞买却说,南朝虽文臣性贪,却有李纲之辈。虽武臣畏死,然有师中之流,怕当徐徐缓图吧?

    高世由进谏,虽有李纲等人力主抗战,但少帝常疑而不用。纵有种师中舍生忘死,然朝政大计,决于执宰。此辈不过执行而已,难有

    。

    吴乞买颇喜,对粘罕、斡离不等人说,虽折郭药师,却得此人,是上苍助我女真。粘罕也沾沾自喜,但斡离不却不以为然,他只问了高世由一句话,徐卫是什么来头?

    高世由一头雾水,徐卫是谁?他一直留守洛阳,徐卫激战紫金山时,他毫不知情。等烧了韩离不粮草,这位已经投降了。遂答说,从未闻听有徐卫其人。想是无名小卒。

    斡离不凭此一点。说高世由不过是夸夸其谈之辈,连徐卫都不知道,不可大用。

    金帝因他兵败。不予理会 不久就拜高世由为河北西路宣抚大使,知真定府。这一举动就是表示,女真人,已经把大宋的河北,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第两百零三章 徐卫前途

    “确定消息不会有错真人众是一一禁中,尚书凶厂洲兼中书侍郎,提举详议司何栗满面忧色,步伐匆忙。

    徐绍与他并肩而行。也是眉头紧锁:“千真万确,高逆的告示已经贴满了真定河间两府之地,并派人四处招降纳叛,其志不小啊。”

    何栗听完了不再言语,与徐绍两个加快脚步前行。那禁中的宫娥内侍见朝中两位执宰急成这般模样,都感惊奇。没到中书省,后头追来了李纲,一照面就问,真的假的?得到肯定答复之后,这位老臣愤愤不平,一同投政事堂而去。

    详议司最近虽然闹的沸沸扬扬,但连固定的办公场所也没有,不过是在政事堂旁边一处阁楼里辟个地,设几行座头,陈设之简单,连朝中一个五品官的花厅都比它奢华。但最近出台的所有大政方针,都是在这里议定,因此无人敢小觑。

    他三人进去之后。耿南仲、黄潜善等人已经先到一步,也不打个招呼,一干重臣各坐各位,安等皇帝驾到。不多时,随着内侍一声吆喝,赵桓匆匆而入,还未就座就问道:“徐卿,所奏之事可是确凿证据?”

    “回陛下,确信无疑。”徐绍起身回答道。

    赵桓径直坐上高位。众臣依礼参拜,可官家似乎很是焦急,招手道:“都坐,今日不议旁的,就针对此事商量对策。

    徐卿,把事情详细说予众臣听。”

    徐绍领命之后。沉声道:“枢府接获河北奏报,原西京留守高逆世由,被金国皇帝吴乞买任命为河北东路安抚使,知真定府,兼诸路马步军都总管。除此之外,还任用一批投降汉臣作知州、知县、钵辖”,可以说,已经初步形成一套行政军事机构。”

    堂内一时哗然!咱们这里正在商议两河如何处置,女真人居然抢在前头,任用叛臣司仪行政!他们这是想干什么?占据战略要冲?以此为前沿,逐步推进?还是防着咱们收复河北?

    赵桓一只手置于案头,紧了又紧,眼先木然地盯着地面,良久,问道:“诸卿以为,女真人是何用意?”

    话问出去,好大一阵详议司里没有动静。现在局势很难判断,从前吧,女真人完全占据主动,想来就来,想走想去。但这回,他们一路是被逼回去,一路纯粹是被撵回去。对方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对宋策略,还不得而知。因此。高世由这一招棋,竟显得有些诡异了。

    何栗见一众同僚都不发言,自己身为详议司主官;便起身道:“陛下,以臣愚见。金人此举可视为改变策略的先兆。”

    “哦?何卿细细讲来。”赵桓挪了挪身子,赶紧阵道。

    “陛下试想,女真人数次提出让我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之地,此三地处要冲之所,素为重镇。今金贼虽败退,然我朝短期之内亦无力重掌两河。对方或许正是看中这一点,先占真定河间,继而虎视河北,最终目的,恐怕是吃掉两河。”何栗说完,一干大臣中,持相同观点者不在少数,纷纷附议。

    赵桓也颇以为然。看来,女真人两次南侵之后,也明白这饭一口是吃不下去,于是改变策略,先占两河,再图中原。环视下头臣工,见枢密使徐绍沉吟不语。遂问道:“徐卿,对此事有何高见?”

    徐绍大概是想什么想得入了神,竟没听到,皇帝又叫一遍,他方才赶紧起身道:“陛下恕罪。”

    “这一班重臣都各抒己见,徐卿执掌枢府,为何一语不发?”赵桓问道。

    徐绍未语无,叹:“陛下,臣是在想,何相之见固然切中要害。但女真人为何用叛臣挑头?说句实在话,现在两河我朝已无力掌控,女真人又为何独独占了真定河间?”

    拢袖高坐,身板挺的笔直的耿南仲听到这里,瞄了他一眼。说道:“这不不明显?女真人起于山林,奔袭征战是其所长,但这司仪行政,管理地方岂是一时半会学得成的?高逆等辈,原是我朝的方大员,对于机构建设,职能划分,都了然于胸,女真人借助这一点,是想事半功

    。

    徐绍看也不看他。轻笑道:“那我请问耿相一句,契丹自澶渊结盟以来,无论政治。军事、礼仪、风化皆学于南朝,辽国灭亡之后,降者无数,女真人何不用契丹人?”

    耿南仲哈哈一笑。昂首舟天道:“那就更简单了,两河之地自古以为民风剩悍,如今境内义军蜂起,极难收拾。女真人若自己去管,定会激起激烈反抗,用南臣。不过是掩人耳目,迷惑人心。”

    众臣听了耿南仲之言,都认为,此人虽然一贯主和,且目中无,人,骄横跋扈,但这番看法还是颇有见地的。很明显嘛,金国这是以南治南,妄图在河北占稳脚根。

    赵桓投之以赞许之色,点头道:“一语中的,一蒋中的,金人狼子野心呐。”

    那向来卑耿南仲马首是瞻的大臣,此时纷纷发言,都称耿相深赌泄噫,眼看穿女真人包藏祸心。    赵桓正欲命众臣商议对策时,忽见一人含笑不语,面有不屑之色,正是枢密副使折彦质。心下生疑,遂问道:“仲古因何发笑?”

    折彦质在一帮老臣组成的详议司里一枝独秀。年轻俊俏的脸孔在这堂中很是扎眼。见官家问起,立身答道:“陛下恕罪,臣是在笑女真人下了一招臭棋。”

    好狂妄的小子!你入中枢才几天?敢说这样的大话?一时间,群臣三三两两交换眼色。都有心看这个折仲古要发什么狂语。

    赵桓一手提拔了折彦质,让他年纪轻轻已经位列执宰,不难看出对其寄予厚望。此时亲切地问道:“哦?仲古何出此言呐?。

    折彦质先朝何栗拱拱手,称赞道:“何相之言,可谓一针见血。耿相之见,也不无道理。不过,依臣看来,女真人这一手还另有目的。臣料,女真人此时也明白,想要一举鲸吞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既然鲸吞不成。那便蚕食。诚如耿相所言,两河民风剁悍,誓不屈服。金国想要站稳脚根。掩人耳目,用我朝叛臣的确是个办法。可高逆等辈叛国。举世尽知,金人若用其为下属,与掩耳盗铃何异?因此,臣判断,高逆为河北东路军政长官,只是第一步,金人还有后招。”

    一语惊四座!悄的不仅仅是折彦质的见识。更是女真人的野心!难道他们是想,,

    赵桓显然也听明白了折仲古言下之意,勃然色变道:“金贼安敢如

    ”。

    “陛下息怒。仲古既说这是招臭棋,想必有其道理,不妨先听听徐绍朝折彦质望了一眼,朗声说道。

    赵桓仍旧余怒未消,忿然道:“他日若能擒此逆臣。必腰斩于市!与郭逆”语至此处,忽然想到被徐九押回来的郭药师还未处理,便问于众臣,得到的答复说,且关着呢,等候陛下发落。

    “杀!此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三日之后明正典刑,枭首示众”。赵桓切齿道。

    四月上旬。东京开始改编在京部队。常捷军重新确立了番号,收拢马步军,共计三万余。众所周知,常捷是从前童贯亲创的一支精锐,童贯倒台之后。常捷军成败为无帅之军,被打散处理。分隶姚平仲,徐卫,徐原,徐胜等将。如今又重新成军,引起各方注目,由谁来统领,几个将门都在暗中较劲。

    据传,首先有意的是姚平仲。虽然这厮在此次抗金作战中没立下殊勋,但赵桓对他高看一眼,擢升“承宣使。”可视为“预备节度使。”战事结束后,姚希晏郁闷得不行,手里有精兵强将时,他听信小人之言,没能建功。等徐家兄弟抽走了常捷精锐,他带着一帮河北烂部队围滑州想要建功时,又无力回天。现在常捷军重新建军,正是个机会。

    其次,因攻辽大败而遭贬的刘延庆,因为其子刘光世率西军入京勤王之功,如今官复原职,为马军副都指挥使,也有意执掌常捷军。

    可让这两家意外的是,朝中说得上话的重臣,居然大多推荐徐九。建议将徐九擢升为殿前都虞侯,统率常捷军,以拱卫京畿。又说徐九性忠勇,每临大事沉着冷静,敢为人不敢之事。官家身边,需要这样的年轻干才。

    赵桓大喜。正中下怀,于是便想命有司下达任命。可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跳出来唱反调。而这个人,居然是徐卫的亲叔叔,枢相徐绍!

    这日,为表彰抗金有功之臣,皇帝带领着文武官员前往玉津园射猎。姚平仲、刘光世、何蓟、张伯奋、张仲熊等一班年轻武臣奋力卖弄,各展武艺。看得赵桓是心情大好,对左右大臣说,朝中无大将,此辈皆虎儿。他日当居帅位。

    耿南仲适时说。若论虎儿,徐九紫金山一战成名。大河两岸皆称“紫金虎。”何不命徐九露一手?赵桓从其言,便命徐卫出射。

    哪知徐卫却推说不擅骑射,惹得耿南仲大怒。指责他有欺君之意。赵桓却不放在心上,丝毫不加勉强。

    射猎中途。官家骑御马,领三五内侍,只命徐绍陪同,在玉、津园中游玩,远离大队。

    大宋由太祖皇帝陈桥兵变而立,赵家老祖宗虽是武臣出身,但自此以后历代君王皆遵守“扬文抑武”的祖宗家法。因此,出了不少满腹诗书,博学多才的天子,甚至赵估这样书画双绝的奇才。独独没有哪个皇帝是擅骑射。精武艺的。

    然而,赵桓今天刷旦前来射猎,甚至身着戎装,联想到他开“详议司。”大张旗鼓讨论祖宗家法,这位新君想干什么,很令人费解。

    “徐卿行至一处,景致颇为秀丽,赵桓勒住了缰绳,想是身上那副铠甲不轻。他有股浑身都不自在的劲儿。

    “臣在徐绍武臣出身,骑猎对冉来说小菜一碟。

    “你是徐子昂的亲叔父,没错吧?”赵桓这话就问得怪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七父徐彰,与徐绍是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他不是徐卫嗓股微又是什么?

    徐绍应是,赵桓转过头笑望着他:“那联就不明白了,这些人入仕为官,固然是为报效国家,但封妻荫子也是目的。谁不指望自家后人有个前程?徐卫既是你亲亲侄子,爱卿何故几次三番挡他前途?”

    徐绍知道。前两天官家几乎命有司下达任命,要提拔老九作殿前都虞侯。可自己力谏不可。天子这是问难来了。

    其实谁不希望子侄们高官显贵?老九要是当上殿前都虞侯,早晚将成殿帅,那是何等的荣耀?可一来,老九不愿意呆在东京。二来。自己也明白,想要建功立业,东京不是好地方。

    还有一点,恐怕老九都不会想到,甚至满朝文武现在也还没有预料到。那就是,一场风暴,即将在东京展开,“文武之争”。这绝不是危言耸听!金军两次打过来,让大宋的制度缺陷暴露无遗,说得直白点,那就是军队战力低下,指挥不畅,文臣统兵,贻误战机。这一点,相信皇帝也看清了。

    因此,才有了开刃“详议司。”讨论祖宗家法,甚至今日玉津园射猎,都是有目的的。官家想改变,或者说是变通“扬文抑武。的国策,可这谈何容易?文强武弱的书面,在大宋持续了一百多年,早就根深蒂固,深入人心。不是一朝一夕,一纸诏命就能化解。官家纵然有此心,但也绝敌不过悠悠众口,文臣誓必激烈反弹!前些日子,女真人快打到东京城下。你任用武臣,人家不说什么。

    现在仗打完了,也该飞鸟尽,良弓藏。有人已经憋着劲,准备发难。要是还在这时候去触动他们的痛处,后果可想而知。

    况且,咱们这位大宋天子的性格,就如同水一般,一遇阻挡就改道而行。纵然爱护自己一手提拔的年轻武臣,可当文官集团庞大的压力汇聚成洪流时。恐怕也会割爱吧?

    不是夸口,这次能打退金兵,老九功劳着实不如果将他提为殿前司长官,那么本就看他不顺眼的某些执宰。会第一个拿他开刀。与其这样,不如离朝避祸!那么,哪里是好去处?自然是徐大徐四所在的陕西!

    “陛下,怒臣直言,非是臣阻挡徐卫前途。只是臣这侄儿,年纪既轻,资历又浅,如何能服众?臣这作叔父的,自然也希望徐九能有所建树,但唯恐欲速则不达。年轻人心气高,若是一帆风顺,反而助长其骄横气焰。如此,则有违陛下初衷,也不利于他徐绍这番话虽是托辞,却说得冠冕堂皇,无可辩驳。朝廷要提拔徐卫,作为叔父,他极力阻拦,除了说他大公无私,还能说什么?

    赵桓听罢,半晌无言,良久叹道:“话虽如此,然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总不能一味守旧,总得权宜变通才好。”此语,既是针对徐卫而言,恐怕也是大宋天子最近的心情写照。

    徐绍却道:“莫非陛下忘了?朝廷有过明令,非有边功者。不得为三衙长官。陛下爱护徐卫,臣不甚感激,但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赵桓如何不记的自己亲自下的诏命?没有在边关立过战功的武臣,不能作三衙长官。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徐卫是没戍过边。可人家在两次对金作战中。奋勇无前,屡立殊勋,难道还抵不上边功?

    把这话说予徐绍听,可后者总能找到理由反对。后来把赵桓惹急了,不满道:“大将们回防陕西,以备两河生变。东京总要有得力干将主持军事,你说徐卫不成,那到是给联推荐个合适人选?。

    徐绍想了想。回道:“姚平仲。”

    赵桓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怪了,联素知姚希晏与徐子昂不合,你这徐卫之叔,怎么还推荐姚希晏?”

    “陛下只是问臣谁合适,并没有问臣谁与徐卫不合。”徐绍亦笑。

    赵桓闻言赞道:“枢相公正无私,当为群臣揩模

    徐绍谦虚几句。赵桓愈加欣喜。一阵之后,又问道:“既然爱卿坚持,联会考虑你的提议。只是,徐卫作何安排?他的功劳是摆在那里,如不妥善安置,岂不寒了忠臣之心?”

    徐绍听他口风松动,心中暗喜,表面上仍不露出分毫。又思索片刻,答道:“除东京外,用武臣之地极多。徐卫也需历练,莫如放他个外任,打磨几年再用也不迟

    赵桓微微点头。忽道:“那联授他个知州。再兼个一路兵马副总管如何?”

    徐绍连连摆手:“太过太过!陛下,徐卫入仕才多久?若如此,那才真寒了忠臣之心。再则,他带兵勉强可以,行政地方毫无经验,莫坏了陛下大事才好

    赵桓闻言笑道:“唉,枢相为侄避荣宠,廉则廉矣。然未必公正啊。罢了,联已有主张。”

    

第两百零四章 奔赴陕西

    宋靖康二年四月初。朝迂任命徐彰为侍卫亲军步军司都州竹使,何灌罢步帅,改任签书枢密院事。但徐卫的安置迟迟不见动静,此时又从河北传来消息,高世由任河北东路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后,在宋军降兵基础上,吸收流寇。燕云汉儿等,组成一支数万人规模的军队,并在少量金军配合下,接管了沧州、阜城、武邑等地。而在河东方面,金军撤出了一直占领的代州,改由宋军投降将领李植任知州,在半个月之内,一连接管了忻州、宪州、宁化军三地。

    仍在镇守太原的种师中闻讯大怒,请求领军收复三地,诛杀叛国之贼,朝廷不允。

    四月初三,赵桓接受了徐绍的建议,提拔姚平仲为殿前都虞侯,统领常捷军,其父姚古为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刘延庆为西京留守,其子刘光世率军往镇。张叔夜改知郑州,其子张伯奋,张仲熊率军往镇。如此一来,几大将门悉数安排,独漏了徐家老九。

    四月十一,适奉大宋官员“旬休”之日,徐卫自牟能网还家。徐家往日的热闹不复存在,徐胜知了同州,带家眷前往赴任,不少,一应家务,都落在了刚刚嫁过来的张九月身上。

    徐卫刚进门,九月就迎了上来,她知道这些日子丈夫很抑郁。几位兄长都身兼要职奔赴前线。他却留守东京,埋头练兵。此次抗金作战他功劳颇大,却至今未见安排。心情可想而知。

    “午饭多备些酒菜,公公和官人也可喝上一盅。”张九月开头还极关心丈夫的任命问题,现在却是绝口不提那坏人心境的劳什子事。

    徐卫点点头,勉强一笑对妻子说了声辛苦,便投里面走。没走出几步,便听后头有人说道,五官人来了,随后又听一个声音唤九弟。回头看去,只见一人大步而入。不到四十年纪,长得跟座钟似的,又圆又粗。浓眉大眼,鼻子塌陷,嘴唇还上翻,下颌几缕短须泛红,真可以说是其貌不扬。

    偏偏这个人,还是徐绍的儿子,徐九的五哥,原东平府骁将徐洪。曾率军驰援真定,在获鹿县擒禄岭与金军展开血战,只三阵,杀得金军人仰马翻。后金国二太子调集重兵围攻,又因部下擅自逃遁。这才导致大败。或因徐绍的缘故。未受处分,引残师回山东,后被调入东

    。

    “五哥,快些里面请。”徐卫知道这位哥哥武艺精熟,又极擅排兵布阵,心里颇为敬佩。张九月也施了一礼,见过兄长。

    徐洪摆摆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不冷不热地说道:“我来是跟你知会一声,就这几日,整顿部属,准备离京吧。”

    徐卫闻言心中一动,怎么?我的任命下来了?走到哪处勾当?河东?陕西?还没来得及问。却听徐五又说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哎,五哥,我到底是徐卫说出这话时,徐洪已经出了府门而去。只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徐家子弟,虽说性情各异,但每个都是豪迈不羁的铮铮汉子,唯独这个徐五 不善言辞,性孤僻,徐九大婚时,他埋头喝闷酒,从始至终。也没跟自家兄弟们亲近些。

    徐卫在原地愣了片玄。突然也向外走去,张九月一见,在后头叫道:“官人,吃午饭再回去不迟。”

    第二天,徐卫望眼欲穿的安置终于下来了,枢密使亲笔签发的任命。改陕西华县为“定成军。”以徐卫权知军卓,命令下达后,即刻启程。这里的“定成军。”并不是军队的番号,而是一级行政区发。宋代的区划,以路为一级。府州军监为一级,县为一级。这个“军。”地位在“县”之上,与下州相同。多设在边关重塞,道路冲要,山”险僻多聚贼寇之地。设“知军”一员,因“军”这一级多设在偏僻之地,驻防部队,户口较少。因此知军统管本地军政事务。直辖于路,甚至直辖于中央。

    除了“知军”一职外,徐卫的“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被免去,改授“河东义军总管”。枢密院的任命中并没有介绍“定成军”的情况,但来传达任命的官员。受徐绍委托,特意提醒徐卫,他即将去的地方,情况非常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凶险。他的第,要务,是看能不能把夫旗扯起来。

    这就怪了,我带着朝廷的任命前去司仪行政,驻扎军队,难道谁还敢挡我不成?我还得先把大旗扯起来?不过,既然三叔这么,丁嘱,必然事出有因,还是小心为上。

    因此,他耐着性子,集结部队,装运物资,然后才向枢密院正式报告,准备出发。徐卫虽急欲赴任,但还是不忘从此家里只剩下老爷子一人,专程抽出时间去了一趟三姐家中,请姐姐姐夫干脆搬回娘家去住,也好照应一些。范经不过是个刀笔吏,养家糊口的本也辛苦,便同意下来,徐卫这才放心。

    四月十五,虎捷乡军从牟鸵网大营开拔,向西挺进。过郑州,经洛阳,不到十天就出潢关,渡渭水,踏入池界。路卫,毋金军所过!外,城镇为点空,百呢”此离。百业荒废,大地凋零。已经快要成熟的庄稼无人收割,一片苍凉景来

    看到这一的,徐卫隐约感觉到三叔的提醒没那么简单。

    这一日,大军行至一地,只见群山起伏,地形险要,且道路狭窄,不容大军速行。徐卫问于部下,方知已到华山之南,再往前约四十里地。便是“定成军”徐卫遂命张庆、王彦、吴阶带大部跟进,自己率了杨彦、马泰二将只领十余名亲兵抢先一步。四月天,气候已转热,十几人都脱了铠甲,着便装轻骑前行。徐卫此举,便是想先去看看自己即将到任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以至于让三叔提醒自己“复杂,凶险”

    “九哥,有处村庄。”杨彦遥指前方三四里地外,果见有房屋隐约现于林中。从前当官的外任,稍有头脑都会微服出巡,先从寻常百姓口中得到第一手消息。徐卫也怀着这个心思,遂引了众人投那村落

    去。

    自西而入,见这庄子规模还不光是青砖瓦房便有几十所 路面也是石板铺成,该相当热闹,如世外桃源般才是。可当十几骑冲入庄后。竟发现庄子空空如也,连条狗都没见着。人都哪儿去了?

    杨彦性子急,跳下马去,挺了大枪挨家挨户挑人大门,只见各家房中家什都在,有些人家锅里还蒸着馒头呢。偷拿了一个,大咬两口。杨彦奔出农家,对外面徐卫道:“九哥,想是刚走不久,你看,慢头刚开花呢。”

    “给人放回去,再赔上几个钱。”徐卫白他一眼,张目四望,莫不是庄中百姓将我等当成了强人,先自逃遁了?也不至于吧,我十几个。人就能吓跑一村?

    正疑惑时,忽听士卒大叫:“有人!”

    寻声望去,果见前头有所低矮的瓦房里探出半颗脑袋来,忽又缩了回去。徐卫马鞭一指,两名士卒催动战马奔将过去,踹了房门,直抢进去。随即便听到一阵缠斗之声。家杆碰撞之声,突然听到一声“哎哟”见一个人影摔出门来。定睛一看。嘿嘿,怪了,居然是个亲兵。

    这个还没爬起来,另一个又摔了出来!杜飞虎冷哼一声,立即跃下马背,也不拔刀,噌噌窜将过去。一个箭步射入房中。众人半点声响也没听到,便见他挣着一人脖子,跟拎小鸡似的拎了过来。往徐卫马前一掼,笑道:“还是个硬货。”

    那汉子估计还没三十岁,穿身灰布直被,头上裹块布巾,四方大脸。或是常年耕作原由,身体极壮实。

    只是,这肚子怎么挺得老高?你有几个月了?

    “你是何人?”徐卫问道。

    那汉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一口唾沫险些喷到徐卫脸上,骂道:

    “要杀便杀!爷爷若是皱下眉头。便不算好汉!”

    杨彦刚好从刚才那家农户赔钱出来,见他朝九哥吐口水,气得怒火冲天,一脚赐起曲刃枪,逮了枪尾直刺过来,口中大吼道:“爷爷一枪刺你个窟窿,看你是好汉不是!”

    那汉子眼疾手快,看到枪头近身。竟双手绕抱,往怀里一扯,趁势跳将起来。不过他忒小看杨彦,没等他把枪夺过去,却遭对手连人带枪挑起来,用力往地上一掼,摔了化荤八素,半晌回不过气来。还想逞凶,杜飞虎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这厮到是个硬汉,又啐了一口,咬牙不语。

    徐卫见他腹部降起,以为是怀揣利刃,下令按身。待士卒解了他腰事,竟滚出一地的钱来,杨彦拿枪头挑开数了数,竟有好几贯。

    “多半是个偷梁入户的贼人。就地正法了罢。”杨彦说道。

    “呸!你等该死遭瘟的贼人!爷爷恨没能宰上三两个!”那汉子破口大骂道。

    徐卫听出些意思来,在马上撑鞍笑问道:“你看我等像贼寇?”

    “你这模样,獐头鼠目,就是个匪首!早晚被官军拿了去开刀问斩!”对方骂不绝口。这话一出,非但没惹怒这些虎捷将士,反惹得一阵哄笑。

    杨彦笑骂道:“好个没见识的村汉,你可知他是谁?说出来吓死,你。紫金虎听过么?”

    “甚么紫金虎,爷爷还是滚地龙呢!”那汉子不屑道。

    杨彦这回真怒了,你连紫金虎都没听过?该死!又想拿枪去捅左。家。被徐卫阻住,对那汉子说道:“我等俱是朝廷官军,我且问你,这庄里人家都到哪去了?”

    “官军?”那汉子听到这话,吃了一惊,一骨碌爬将起来,将徐卫等人看了个遍。摇头又道“你几个不像官军!”

    “那像贼人?”马泰问道。

    “这么看着,也不像贼寇了,若是,早砍翻了我去。”那汉子摇头道。

    徐卫闻言一笑,倒不笨嘛,下了马脚,拿马鞭扫了扫对方身上尘土。沉声问道:“这村里人家都去哪处了?你又因何揣着这么些钱鬼鬼祟祟?”

    那汉子又将徐卫打量半晌,道!“昨日庄甲传言,说是华山的贼人要来洗劫座哼。以前盅了。我寻思着娘藏了几贯钱在米缸里,便回来取了去。”

    “要钱不要命。这蠢汉。”杨彦笑骂道。

    “你懂个甚?这是我下骋的礼金!能丢么?”这话刚出口,赶紧俯下身去连抓带刨将几贯铜钱捧在怀里,虎视眈眈。

    徐卫哭笑不得,虚抽了他一鞭,朗声道:“行了,去叫农户们回来,麦子也熟了,趁早收了去。华山若真有贼,我不日便遣军来剿灭了。华县距此还有多远?”

    那汉子紧紧搂着钱,朝东呶呶嘴:“十几里便到县城。”

    “走罢。”徐卫跨上马去。便欲前行。却不料那汉子一把扯住缰绳,慌得徐卫亲兵挺刀相向,厉声喝止。

    “官人,莫欺我庄户人不见世面,可真是朝廷官军?”那汉子松开缰绳问道。

    杨彦极是不耐,呸道:“哄你个材夫作甚?朝廷将你们华县改了

    “定成军”这位便是新任知军。”

    那汉子听得双眼圆瞪。嘴巴大开。几能塞进两个鸡蛋去。

    直眉愣眼地看了徐卫好大一阵,突然扔了怀中钱财,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道:“我的爷!险些伤了知军大人!万望恕罪则个!”

    徐卫哪跟他一般见识,随口说道:“无妨,我看你有些本事,若有当兵吃饷的意思,便来县里投军。”说罢,又想前进。

    那汉子赶紧挡在马蹄前,连连摇手道:“大人去不得!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徐卫不解道。

    那汉子又作了个揖,手指东面道:“这方圆十几里没甚人家,就我们这小庄一处,往前七八里。有个石子坡,七八个汉子经营个酒

    士卒们一听,来了精神,杨彦也大笑道:“那正好,去买碗酒吃,走了大半天,渴出个鸟来。”

    那汉子摆子似的。疾声道:“酒也吃不得!那都是凤凰山上贼人们设的陷阱,若遇过路客商,看着有些油水的,便使蒙汉药麻翻了去,夺了钱财,害了性命!”

    孙二娘的人肉包子?徐卫心思,不应该吧,陕西是大宋军事重地,西军就扎在这儿呢,还能乱成这模样?

    “我十几个人,个个带兵器,还怕他区区贼寇?”马泰冷笑道。

    “那也没用,若遇上扎手的,麻你不翻。他便拖住你,往凤凰山搬大队人马去,一般无二的人财两失啊。”那汉子一摊手道。

    杨彦一听,苦笑道:“我说你们这是强盗窝?华山有贼,十几里外甚么山也有贼?华县的官军就不管?”

    “华县?官军?还哪有甚么官军哟!金狗一来,知县就跑了,留下个县尉管事。河东那边窜过无数流民,也没处安生,便大多落了草,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华县起先还管管,可后来西军都去勤王了,这些贼人越发嚣张起来,这不。连县尉都赶跑了,占了华县城,无法无天啊。”

    汉子这番话一出口,上到徐卫,下到士卒,统统傻眼。这叫什么破事?我好不容易拿到朝廷任命。到这里来作个知军,可我的辖区竟叫贼人给占了!怪不得三叔临走之前提醒我,首要任务,是看能不能把大旗扯起来。

    见这些朝廷官军们都不说话,那汉子劝道:“大人莫急着赶路,且在庄上歇息些时日,本庄有几个长者,读过几句圣贤书,等回来商议商议,再作计较。”

    徐卫听得奇怪,我堂堂一地军政长官,跟你们商量甚么?

    杜飞虎听出他言下之意来。试探着问道:“你难道以为,知军大人上任,就带着这十几个人?”

    那汉子踮着脚晃了一眼,疑惑道:“你这再多也没二年人马蝴 ”

    杨彦冷哼一声,不屑多言,徐卫笑笑,不顾对方劝阻,打马前行。那汉子还在后头跳着脚叫唤。惹得杨彦毛了,回头大吼道:“爷爷就是剿贼起的家!”

    十几骑行了五六里路,果然不见一户人家,又往前行,便望见一座山坡阻住了去路,林木甚是茂密,道路在此改向,那山下交汇处,搭着一连两个凉棚,挑着个酒幡。远远看去,只见棚里设着几副座头,两三个汉子正忙活着收拾桌子。另有几个或伏于桌上,或立于棚外,见徐卫一行人都骑着马,便有一个奔出凉棚,大老远地迎过来。

    “请我们吃板刀面的来了。”徐卫小声说道。

    “我今天请他们吃辊钝面。”楼彦说道。

    那汉子极精瘦,一看就没什么威胁小眼睛转得滴溜溜,殷勤地猫着腰问道:“几位客官,这路不好走,且去小店吃碗酒,用些肉食可

    徐卫故意趾高气昂地问道:“是不是酒里下了蒙汉药,将我等麻翻了去,肥的作水牛肉,瘦的作黄牛肉,半肥不瘦的切了臊子作包子?”

    

第两百零五章 先擒贼王

    …川句话唬得那瘦小汉午变丫脸煮,怔!后,点头哈出!客商说笑小人是正经本分之人,哪敢生那谋财害命之心?”

    “我便是这天底下最正经的人,倒要看看你几个撮鸟怎生个正经法杨彦打着哈哈。徐卫也不多说。引了十几人投那酒铺里去坐下。便有个穿直被,头上戴顶遮阳纱帽的半拉老头迎出来,先不招呼客人,而是吩咐伙计去替客人牵马。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上,徐卫遂留两个亲兵看守马匹。那老头见状也没甚异样,只管殷勤来招呼。

    客人吃甚备酒?佐甚么菜?”

    马泰挨着徐卫身边,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放鼻子底下闻闻,随口道:“吃你没下蒙*汗*药的酒,没加人肉馅的菜。”

    那老头听到这话。将他一行十几人扫了一遍,见个个带着刀枪,又不见行李,心下已防着几分。陪笑道:“客人说哪里话,我这小铺又不是那图财害命的黑店,哪来的蒙*汗*药,人肉馅?”话说完。不着痕迹地朝手下递了个眼色,起先那出来迎接的瘦小汉子便悄悄离了酒铺,投北而去。

    剩下的。也缓缓移动,堵住了去路。

    “我若是他,绝不干这等蠢事。”马泰朝杨彦笑道。

    杨彦瞄了那老头一眼,也笑道:“可惜他比你还蠢

    徐卫一直没说话,此时漫不经心道:“你还是把那厮叫回来,他两条腿,总跑不过四条腮,白白搭了性命却不发 “算

    老头还在装傻充愣,几个喽罗也跃跃欲试,徐卫对着凉棚外挥了挥手。便有一个亲兵从鞍上取了弓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搭箭、开弓、发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只眨眼之间,那跑出几十步外的汉子就应声而倒。

    “动手!”老头一声厉喝,他那六七个手下还没动,徐卫的亲兵们早哗啦啦一片拔出了钢刀。一时间,那两间凉棚里桌椅齐飞,刀枪共舞,落草的贼寇哪是虎捷士卒的对手,三下两下,不是跪下求饶。就是倒地不起,哀号之声四起。

    那老头最惨,让马泰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不寻南北,复加一脚踹在肚子上。窝着半天起不来。徐卫走到他面前,问道:“你们是凤凰工 的贼人?”

    “不瞒好汉,确是!不知好汉是哪处山寨的?看我家寨主面上老头这是把徐卫当成黑吃黑的匪首了。嘿,今天倒怪了,怎么走到哪儿都以为我是贼?我还是西军镇守的陕西五路么?怎么遍地都是贼寇?

    徐卫摇了摇头,朗声道:“我也不杀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人,随便知会一下华县境内的所有流寇以半月为限,拆了山塞。散了人马!如若不然。等到我起兵征剿,就小心刀箭无眼了。”

    那老头听徐卫这般口气,又抬着打量他模样,心下狐疑。这年轻人什么来头?敢放如此狂言,让华县境内所有贼寇自行散伙?莫不是,一念至此,松了腹部,抱拳道:“没请教好汉?。

    “朝廷改华县为“定成军”这位便是新任知军,徐卫杨彦手挺大枪喝道。

    老头初听时不觉有异,等想上片刻,忽然脸色大变,颤声道: “可是紫金山前阻敌五昼夜的徐九官人?”

    总算有个开眼的!杨彦很欣慰,大声道:“不错!有点见识”。

    “小人眼拙,冒犯虎威,望乞大人恕罪则个。这便领了弟兄回去上报我家哥哥,传达知军大人钧旨老头伏地一拜,诚惶诚恐道。说罢,带了几个喽罗,慌忙向北逃窜而去。

    杨彦望着这些贼人的背影。向徐卫道:“九哥,这些流寇真会乖乖散伙?”

    徐卫背负双手远眺,只见仅眨眼间,那些贼寇便消失于山林之中。摇头道:“那倒未必,只不过,我们刚到,对地方上情况不甚熟悉。先敲山震虎吧

    “九哥,那现在怎么办?”马泰漆上前来问道。

    徐卫思索片刻,自己是朝廷派员,到地方上司仪行政,若是缩在这荒郊野外哪成,必须先进驻华县。让境冉各色人等都知道,定戎军,可不是一潭浑水。谁都可以来淌的。刚才那庄稼汉说,贼人占了华县,不如先回去弄清楚情况再作计较。

    当下,便领了众人原路折返。那些藏进山林里避难的当地百姓,在得知朝廷官军前来的消息后,陆续回庄。原来,这村落名唤魏庄,有一百来户人家。都是挖土扒粪的农户。徐卫召来了本地保正,以及魏庄的头面人物,询问华县情况。这才得知,从金军西路粘罕所部扫荡河东开始,陕西地面上也不太平,尤其是大量河东难民涌入之后,地方官府没能妥善安置,问题一拖再拖,终于酿成暴乱。

    最先,只有几百号人啸聚,干些拦路抢劫,掠夺农户的勾当。后来渐渐坐大,据说有四五千人马。占了凤凰山,没一日

    华县知县征集本地的乡兵弓手剿过几次,到打胜过几回,可总不能根除。后来,陕西五路的军队奉诏勤王,开赴东京。安抚使范致虚恐禁军兵力不够。连乡兵弓手一齐调度。西军一走。流民贼寇就反了天了,凤凰山一处,华山一处,这两伙人马最多。号称上万。其余打小闹的,就无法计算了。一个月以前,打河中府过来一伙强人,据说有马步军四万。首领唤作“白额兽”善使锤,有万夫莫挡之勇。陷了华县,杀尽了官佐。就此盘踞,先后毁了关西镇,夫水镇。男的。若有些力气,便被强抓了去入伙,妇人但有几分姿色,尽数掳入城中。方圆几百里的贼寇都推他为首。现在这华县,不知有朝廷,就知这白额兽了。

    徐卫了解了情况之后,等张庆、王彦、吴阶等将领大军到来,便一面遣李贯派精干细作前去刺探消息,侦察地形,一面召集武官商议对策。他自己主张擒贼先擒王。若破了盘踞华县的白额兽,其他啸聚山林的强人都好办。王彦吴阶等表示赞同。不过虎捷自成军以来,还从没攻过城池。那贼军又号称四五万,若强攻,打到何时是个头?

    “卓职倒有个主意,莫如引蛇出洞。”大帐中,虎捷指挥使以上军官都在,说这话的是吴阶的胞弟。吴磷,二十五岁,与其兄形容相似。惟两撇短须显得分外精细。

    徐卫点点头:“唐卿有想法,直说无妨。”

    “是。卑职的想法是,先遣一将,领三五千人马去攻,且战且走,我主力于合适地点设伏,如此一来”吴磷话还没说完,杨彦就开始摇头。

    这换作别人便罢了,你杨彦摇什么脑袋?你不过就是好逞匹夫之勇,再靠着跟徐知军乡里乡亲。打小玩伴的关系身居要职么?你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你真以为你的部队是虎捷头等主力?

    吴磷心里不悦,例拉长个脸不再言语,吴阶一见,便笑着问杨彦道:“怎么,杨指挥有何高见?”

    杨彦这厮心直口快,瞄了吴磷一眼。一本正经道:”吴唐卿。你还别不痛快。如果是打女真人,你这种打法我极力赞成。可我们面对的是贼寇,把他们引出来倒不难,问题是这群乌合之众不是正经的军队,一看势头顺了,就蜂拥而上,稍遇挫折,包管是作鸟兽散。到时候,咱们的伏兵没杀了几个。倒把他们吓破了胆,再不会轻易出城。”

    这番话讲究,连徐卫都吃了一惊。咱们杨大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动脑子想问题了?

    杨彦估计也是发现同袍们都盯着他看,脖子一梗:”你们看我作甚?我尊没胡说,咱扛大枪的第一天。便跟知军剿贼,从河北剿到工 东,对这些玩意儿再了解不过了。”

    “杨指挥所言极是,我们不能拿打女真人的法子对付这些贼人。”吴阶这句话。等于直接否定了弟弟的策略。

    帐中一时沉默,马泰见状,瓮声道:“九哥,干脆,架云梯壕桥直接上!我就不信了,一群流民聚作一处,再能挡住我虎捷大军?”

    没等徐卫发话,杨彦一肘子撞在他肋上:“我说你好不容易捡回条命,怎么越发胆肥了?咱带的粮不够知道吗?要是跟这些砍脑袋的贼瘟硬耗,得耗到时候去?”马泰摸了摸左肋,嘀咕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徐卫正待说话,忽听帐下响起一片脚步声,帐帘掀处,一身便服的李贯大步入内,徐卫眉头一挑,喜道:“怎样?探到什么消息?”

    “回知军,消息先不说,娃们抓到两个细作。”李贯禀报道。

    徐卫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便是朝廷禁军中。也没谁细作养得有我多,这谁不开眼,细作安插到我眼皮底下了?

    李贯对外头吼了一声,便有常服武士将两个反剪双手,绑作一团的人推了进来。那两个撮鸟一进来,入眼俱是身着铠甲的军官,个个威风,人人英武。骇得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张庆现在的正式职务,除虎捷副都指挥使外,还有朝廷委派的“定成军主管机宜”遂上前问道:“审过没有,什么来路?”

    “回张机宜。这两个自被捉。就一直喊饶命,还没用刑,就全招了。说是凤凰山塞主遣他们来窥视我军营。”李贯回答道。

    张庆听到此处,回头看了徐卫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便挥手道:”既然已经窥视到了,放回去吧。告诉你们塞主,不要心存侥幸。”

    两个喽罗一个劲儿地点头,连连称是,张庆便命人松了绑,正要撵出去。徐卫突然叫住,骇得两人腿直发软。

    “你们回去不妨多说一句,若是有谁能为络靖华县尽些心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第二百零六章 司仪行政

    一涂捷乡军驻扎巍庄后。徐卫严令各级统兵官约束部属二害百姓的,最轻也是五十年棍。尤其是抢夺民财,调戏良妇两样,一律处以极刑。再加上眼下正是麦熟时节,那农户们整日地提心吊胆,谁还有心去管庄稼。徐卫考虑到这仗早晚都要打,莫践踏了粮食才好,便拔出几百人,帮助百姓收割。

    那魏庄父老,初时见这几万人马驻扎,还有些畏惧。毕竟朝廷官军就那模样,便是西军军纪,也不过就是空口白话而已。现在见徐知军的部队秋毫无犯,个个欢喜,有这样的父母官,咱们华县,不,定戎军从今往后怕是太平了。

    不过,虎捷一些军官倒是不太理解,咱们不侵扰百姓也就罢了,何必还帮着干活?魏庄也不曾给我们半贯工钱。徐卫的心思,他们哪里知道,从前征战沙场,浴血拼杀,那都是为了别人,现在,可是为了自己。

    这日,徐卫和张庆两个正在庄里窜门,问些定成军的情况典故。李贯忽然来报,说是凤凰山的贼寇派了人来,要面见长军大人,有紧要的事情禀报。徐卫却不急于相见,只命李贯把来人带去军营逛一圈。他自己则和张庆又走访了几户人家,这才不急不徐地回到了大营。

    中军帐内,一人约莫三十四五光景,穿件直被,衣摆扎在腰带上,挽着袖口,露出手臂上冒起的青筋和块块肌肉。脸庞削瘦,双目炯炯,看模样不像是农户,倒似行走江湖之人。见到有人进来,这厮慌忙扯了衣摆袖子,规规矩矩垂手肃立。

    天太热,徐卫摘了纱帽,解了金带,交到亲手手中后,才到帅椅上坐定,也不看那厮一眼,端起旁边的凉茶喝了一口,这才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是凤凰山的二寨主,奉头领之命前来求见徐卫。结果先被带到军营溜达一圈,见虎捷军容鼎盛,兵强马壮,心生惧意。到这帐里后,迟迟不见动静,好不容易等到正主出现,又是如此的派头,赶紧上前拜道:小人打凤凰山来,姓吕,家中行大,见过知军大人。”

    徐卫这才看他一眼,冷哼道:“啸聚山林,为祸一方,本官奉朝廷之命镇守此地,便一刻也容不得你等!”

    大又作一个揖,疾声道:“大人息怒,若有半分活路,谁肯落草为寇,永生背个贼字在身上?金狗犯河东,府州一片混乱,各处贼兵蜂起,若不集在一处怕是作了冤鬼。乱世当中,谁腰里椅着刀,谁就能大声说话小人们也是实在走投无路,这才,”

    “照你这么说,我麾下几万人都椅着刀,我能不能大声说话?”徐卫放下茶碗笑道。

    吕大慌忙再拜:“岂敢与知军大人相提并论?”

    “罢了,我问你,你们头领遣你至军中作甚?”徐卫问道。

    吕大这才松口气,心说果然是紫金虎,跟他说几句话,也骇得我浑身冒汗。定住心神,恭声道:“日前山塞里有几个不开眼的撮鸟,冲撞了大人,我家哥哥遣小人来,一走向大人赔罪,二是想为大人尽份心力。”

    张庆这时插话道:“赔罪就免了,我们知军大人对尽份心力比较感兴趣。”

    “是是是,我家哥哥的意思是,大人想必首先要光复华县。那白额兽虽剁悍骁勇,但在知军大人统率的虎狼之师面前,不过就是群插标卖首的乌合之众。为免却官军麻烦,我们凤凰山上万弟兄,愿作大人马前之卒。”吕大说罢,观察着徐卫反应,却发现他好像不怎么心动。想想也是,凭紫金虎的威名,莫说一万,就是十万喽罗人家也看不上眼。

    遂又道:“不知大人是否收到消息,那白额兽得知官军到来,已经关闭了城门备战。”

    李贯此时笑道:“除此之外,他还派人到凤凰山、少华山、太华山各处联络贼党,要你们共同举事,前去增援。”

    吕大闻言心中疑惑,我身为凤凰山二寨主,如果华县来人联络,何以我不知情?

    “不用想了,华县派出的人马,如今都押在军营里。不妨告诉你,早在华城关闭四门之前,我军细作就混入城里,只等着知军大人一声令下,便里应外合。”李贯说道。

    吕大将信将疑,照这么说来,官军是完全用不着我们?非得拆了山塞,散了人马?这天下大乱的,弟兄们该往何处安生?可如果抗拒不从,这紫金虎连女真人都不惧,又怎会将我们放在眼里?今日看他军营,果然名不虚传,这可怎生是好?

    正作难时,忽听上头徐卫问道:“吕大,我看你形容不似常人,从前作甚么勾当?”

    “回知军大人,小人自小喜爱耍枪弄棒,不事家业,十几岁便行走江湖,好打个不平,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十年。”吕大不知徐卫问这个有何用意,便含糊地回答道。

    徐卫听罢点点头,询问道:“既有些本事,就留在我军中效力如何?”

    李贯立即道:“知军大人抬举你,还不相谢?”

    哪知这吕大冲徐卫一顿首:“多谢知军大人抬爱,只是小人身负众家弟兄嘱托而来,岂能独善自身。”

    “倒有几分义气,也罢,我便指条路予你。那白额兽不是广召华县贼寇前去增援么?你们凤凰山不妨去响应,若进得了城,便作为内应。明夜我亲自率军去攻,到时内应外合。等收复华县,你们山塞的人马都既往不咎。

    徐卫一挥手说道。

    吕大听到这话吃了一惊,明天?这么急?那到得赶紧回去准备,一念至此,便应允道:小人即刻回山,明日一早便开往华县,为大人作先锋!”

    “好,功成之日,我保你作个队将。”徐卫看他一眼,轻笑道。

    吕大再三致谢,这才离开。他前脚一走,徐卫脸上笑容消失不见,立即对李贯吩咐道:“你派人盯住各处通道,如果这厮回去之后,有人自凤凰山往华万”古即截杀!”他户所以对吕大说明夜攻城,乃是有意刀,如果凤凰山贼寇是诈降,那么一收到消息就会赶去华县报信。万一是这样。那便先剿了凤凰山!

    这一日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细作回报,凤凰山的人马已经离了工。塞,正奔华县而去,估计约有四五千。徐卫此时仍不大意,令人再探,特别要注意凤凰山人马进了城后,华县贼寇的防备有无变化。晌午时分,李贯报告说一切如常,并不见异样,徐卫这才放心。

    当夜,虎捷乡军饱餐一顿,等天黑尽方才收了军帐,集结待命。徐卫以杨彦张宪为先锋,率本部先行,自提大军在后。可魏庄这边还没有出发,细作却报告了一个让徐卫大吃一惊的消息。华县杀声震天,火光四起,各处城门均已洞开,无数的人从城内涌出,争相逃窜。徐卫与吴阶等人商议后,果断下令,杨彦张宪两部火速奔赴华县,不管其他,先占了城池再说!

    华县城内,虽是黑夜,却与白昼无异。熊熊的大火将天空映照得血红一片,男子的呼喊声,妇人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房顶坍塌的轰鸣,震耳欲聋。穿布衣的平民,着铠甲的士兵,奔行在街头巷尾,提水救火。

    徐卫在张庆王彦两位副手的陪同下奔入城中,刺鼻的血腥味差点没把人熏个跟头。脚底下随时都感觉湿腻,也不知是血是水。

    “去,把杨彦给我叫来!”徐卫摘了头盔捧在手里,大声喊道。

    不多时,只见一人匆匆而来,头上的盔缨全给烧没了,一张脸上全是灰烬,就剩下两个眼珠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徐卫皱眉道:“你怎么这副德性?”

    “我跟张宗本冲进来时,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没奈何,但凡手持兵刃的,格杀勿论。后来有几个撮鸟,说是凤凰山寨的,我问他们怎么回事。原来他们入城之后,那甚么白额兽摆了酒席招待,喝了个大醉。那吕大一见有机可趁,索性提前动手。那贼兵们根本不加抵抗,一窝蜂全逃了。”杨彦说罢,使劲吞着唾沫,看来是给烤坏了。

    “那匪首何在?”王彦赶紧问道。

    “现在酒还没醒过来,捆得跟猪一般,绑在衙署大堂上。”杨彦回答道。

    “这只大倒有些胆识。”张庆笑道。

    徐卫略一沉吟,随即说道:“子才兄,你着人肃清残余,接管城防,张庆,救火!”

    这场大火把华县烧了个够呛,虎捷官兵和城中幸存百姓一直救到天亮才完全扑灭。徐卫看着残垣断壁,满地血污,心里作好了收拾烂摊子的准备。此役,虎捷乡军几乎没怎么费力,便收复华县。可摆在徐卫面前的,是残破的城郭,所剩无几的居民,以及治下无法计算的贼寇。

    有鉴于些,他入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以“权知定成军事”的身份出具告示,安抚百姓。于复城的第三天,在华县父老的见证下,将匪首白额兽斩于街市。同时,拔出一批人手,协助百姓重修房宇。然后向京兆府,也就是从前的长安,报告华县收复的消息。华县周边的大小贼寇见此情形,都不敢来犯境,纷纷转投他处。

    坐镇京兆府的陕西五路宣抚使李纲闻讯后大喜,复函嘉奖了徐卫。并嘱咐他,现在首要任务,是尽快平定地方。定成军据华山、临渭河,控潢关,是险要所在,万不能大意。同时告诉他一个蒋息。河北的高世由,河东的李植,最近动作频频。借大宋朝廷无力控制两河之机,大肆侵占城池,两河虽然义军蜂起,但不乏混水摸鱼之辈,高李二贼极力拉拢收降。种师中已经奉命放弃太原,即将撤入陕西。两河的局面已经无法收拾,陕西五路从今往后,便是前线了。

    不消他提醒,徐卫早就用一系列的举动巩固了定成军的防务。张宪、吴磷分别领军驻守关西镇和夫水镇。他又以“河东义军总管”的身份,派出人马出潢关,前往联络河东各处义军,要求他们听从定成军号令。

    他这边忙得起劲,两河那里也没闲着。高世由李植二贼有女真人有背后撑腰,毫无顾忌地侵占大宋领土,招降纳叛。任他是谁,如果带几千上万人马去投,便委你个知县知州。这样一来,那些占山为王,本来就没打算勤王忠君的贼寇纷纷前往投靠,大字不识一个的,也能混上一官半职。

    不过也有例外,河北赞皇五马山的义军,就给了高世由当头一棒。杀了他的使者,连陷三座被高逆侵占的城池。高世由大怒,调集兵马号称十万,并在金军配合下围剿五马山。义军终应寡不敌众而失败,马扩率残军转战河东。

    河东的李植也不甘落后,种师中前脚一撤,他立马进驻太原。被金国皇帝吴乞买封为太原知府,河东安抚使兼诸路兵马都总管。

    两河被此二贼搅得乌烟痒气,东京有大臣上书皇帝,要求命李纲动用陕西王师前往平叛。可陕西的日子也不好过,党项人趁火打劫,西军勤王之时,他们接连攻城拔寨,可谓来势汹汹。西军回防之后,主要精力都放在反击之上,根本无暇顾及两河。

    五月中旬,李植的军队已经进占了纷州。照此下去,如果朝廷不管不顾,那么两河之地,用不了半年,就将全部改姓。李纲忧心如焚,接连向东京上了五道奏章,陈述利害关系,可都是泥牛入海,无影无踪。这就是离开了朝堂,离开了政治中枢的后果,只能在地方上干着急,而不知道朝廷的大政方针到底是怎样。

    后来,还是一位东京派员告诉了他实情。一来,朝廷已经没有力量顾及两河,二来,东京现在吵成一团,大臣们都在详议司里唇枪舌剑呢,谁有空理你?

    

第二百零七章 初到长安

    二年六月,骄阳似火的季节。定成军,齿个、陕:品区最小的地方,也如同夏日的气候一般,热火朝天。在得知定戎的贼寇已经被基本肃清后。外逃他处的百姓陆续回归,开始重建家园。徐卫在自己的权限以内,给予了极大支持,虎捷乡军总有约四五千人的兵力可以随时调动去协助百姓。

    收复华县。凤凰山的贼寇立了大功,白额兽贼兵也投诚不少,还有从河东逃过来的难民,这三者相加,人数超过七万。虽然徐卫有权力扩充部队,不设定额。但一来他招兵极严,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入伍。二来,也不想在立足未稳的情况招来某些人的猜忌。因此七万人里,就挑出来不到四千。那剩下的人怎么办?如果朝廷不给他们出路,这些人就会铤而走险,拿起刀来自己找活路?

    徐卫为这事急得上火,又是走访,又是商议,最后想出一个法子?定成因兵祸,原住百姓折损较多,留下许多无主之地。可将这些投诚贼寇,逃亡难民召集起来,分给土地使其耕种,既能稳定局面,亦能增加收成。这个方案报到京兆,李纲认为可行,又报给东京。朝廷里执被大臣们吵得脸红脖子粗,谁有闲功夫管定戎这点小事?尚书右仆射兼门下侍郎何栗大笔一挥,同意,照此办理!

    既然朝廷批复下来,李纲也就鼎力支持。拔给了定戎一笔钱和一批物资,徐卫遂将境内流民,投诚贼寇召集起来,挑选青壮年编为乡兵,发给口粮器具,于少华山等险要之地构建永久性营寨,派遣虎捷军官前往统领管束。忙时耕作,闲时操练,反正又不要一钱军饷,还能巩固定戎防务。何乐而不为?

    如果说定戎这边一片热络,那东京简直就是炸开锅了。自打,“详议司。这个可以讨论祖宗家法的机构成立后,没一天不生事。人事任命,大臣们要争。要吵,制度改良,那就更不消说了。

    通过金军两次南侵,赵桓也开始渐渐明白。如果继续照这身旧衣裳穿下去,早晚有一天得赤条条光着腚?于是设立这个。“详议司”其目的,便是检讨原有制度的缺陷,并提出对策。不过,这位年轻皇帝似乎高看了自己的力量,又低估了大臣的反弹。

    种师道去世之前,曾有遗言,建议皇帝退守关中。选用良臣代守东京。当时他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如果早听忠臣之见,哪用得着在东京城里战战兢兢”口惶不可终日?因此。便把种师道生前这个建议提到“详议司。”要求大臣们讨论是否可行。

    结果除了徐绍、何栗、折唐质之外,所有大臣几乎都表示反对。说东京是帝阙所在,天子若弃京师,必将引起天下震惊,甚至动摇国本。这是取祸之道,万万不能行。

    这条议不通,他又授意黄潜善提出一件。金人两次来攻,朝廷皆沿用祖宗家法,以文臣领兵,结果一败再败,如范至虚,李回等人,皆书生辈,并不知兵。今天局势更加复杂凶险,是不是权宜变通一下。遇战事,这指挥统辖之权,还是由武臣把持?

    这一条境遇倒好些,详议司十二名大臣,有五人赞同。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把握大政方针,司仪行政,教化人心,这是文臣所长。排兵布阵,攻城掠地。这是武臣之专。眼下局势如此,必须变通一些。

    可反对的声音同样激烈,只不过托辞都是那老一套。什么“祖宗家法。”什么“武臣掌枢要,知机密,于国不利”要不然就是搬出赵匡胤来。让皇帝好生头疼。

    禁中,讲武殿前的校阅广场。赵桓耷拉着脑袋,背负着双手,缓缓前行。枢密使徐绍就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一边数着官家从中书省出来。已经叹了五次气。也难怪,详议司开办这么久,出的结果仅仅是几桩人事任命而已。大的政策上,一无所获。

    “唉”皇帝第六次叹息尤为沉重。立在这广场上,张目四望,忽然对身后徐绍道“徐卿,联继位于危难之中,两年多来,没一日不忧心;唯独一天,联极为开怀,你可知是哪一天?。

    徐绍垂首答道:“臣冒昧猜度,莫不是徐彰率军入禁中受阅献俘那一日?”

    “不错!只有那一天,联由衷地振奋!想女真人何等的猖狂,短短数月陷两河,破西京,几乎威胁京师;可结果呢?一路让徐彰统率的五路西军逼了回去。一路硬是让徐卫撵回燕云。那天联明白一件事情,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下决心,总是有办法的!”赵桓显得有些激动,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豪气。

    但转眼之间。又焉下来,第七次叹息道:“可女真人在北地虎视眈眈,今朝去了。明日又来,我朝不能总是疲于应付。因此,联开这“详议司。求变通。但却,”

    徐绍见他有些灰心丧气,劝道:“陛下勿忧,此等关系国运:丁二圣就不能操之过急

    赵桓突然回身。大声道:“联如何不急?高世由李植两逆贼,已经把联的两河吞去了一半了!这是祖宗遗留的基业,如何能败在联手里!他日下了九泉,联有何面目见历代先王?”

    徐绍被他这一阵吼惊得呆了一呆,陕西接连急报,官家一直没有表态。原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是心里有数。眼前这位皇帝,已经不像刚登基那般稚嫩了,至少,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不再一味听信大臣。赶紧一拜道:“陛下息怒

    赵桓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叹了第八次气,继续前行道:“联也知道国家积弊极深。不是一年半载能够改变的,可时不我待啊。两河沦陷已是定局,从今往后,金人与联,只隔一条大河,随时可能南渡。可恨,大臣们不以国家君父为念,死守陈规!东京虽富庶,也确是历代先王苦心经营,可此地无险可守,哪比得上关中来得险要?联也没说迁都,只说是退守,可你看看大臣们那般嘴脸,”

    徐绍听到这里停下脚步,沉声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必要时候,还需乾纲独断才是。”

    赵桓回首看他一眼,后者明显感觉到皇帝的眼中闪动着一丝兴奋的光芒,可片刻之后消失不见,摇摇头道:“联才华智谋皆不如先辈,能依靠的,也就是用人了。朝中执宰,是联一手擢拔,如何能,”

    徐绍快走两步,到他跟前,再度一拜:“陛下,大臣们开口国本,闭口祖制。可何谓国本?在臣看来,陛下才是一国之本!高李二逆侵吞两河,朝廷又暂时无力掌控。东京袒露,无所依托。一旦战事骤起,秋夷狼心之辈则可长驱直入!陛下若有失,才真走动摇国本!”

    赵桓闻言苕笑,执徐绍之手赞道:“爱卿果是忠义之臣,你徐氏一门,为联谋划 于朝堂,血战于沙场,联心中有数。”这几句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叫人听了感动不已。可徐绍不敢这么想,伴君如伴虎,同样“柔情蜜意”的话,官家当初肯定没少对李纲讲,可如今呢?

    “对了,徐九有消息没有?”赵桓突然换了个话题。

    徐绍知道天子现在头疼得紧,不想提这些朝政上的烦心事,也顺着回答道:“回陛下,徐卫领军入定戎,用了十来天收复城池,一月之内,定戎贼寇销声匿迹。如今正恢复生产,与民休养

    赵桓频频点头:“能臣!干臣!联就是要这样的少年才俊!有拼劲,有闯劲,无所畏惧!好!着实是好!”说罢,竟像是狠出了口气般,对着空气猛砸一拳。

    徐绍心想。年轻人固然有敢拼敢闯,可咱们这些老臣也不是吃干饭的吧?

    这君臣两个正说着,忽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耿南仲几乎是小跑着奔过来。这厮本就生得一张疙瘩脸,这会儿或因为奔得气急,一张脸几乎扭曲。幸好赵桓不像他老子那般,好以貌取臣,否则就这模样,掏粪坑还嫌丑。

    “陛下!鸿驴寺刚上报,金国使臣已经过了滑州,正投东京来耿南仲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言毕,看了徐绍一眼,眉头微皱。

    什么?金国使臣?又来干什么?还想给联灌**汤?休想!你女真人就是说出朵花来。联也知道你们都是包藏祸心,转面无恩的秋夷禽兽!

    心里窝火,赵桓不耐道:“让鸿驴寺按礼仪接待便是

    耿南仲一怔,这可是金国使臣,照惯例,除了鸿驴寺卿外,还得派遣一位身居要职的大臣作为朝廷代表亲自接待,陛下怎么”刚想询问,赵桓已经一甩衣袖:“罢了,你们自去吧。”

    望着皇帝匆匆而去的背影,徐绍似笑非笑,耿南仲一头雾水。两位手握重柄的权臣站在那里,半天没一句话讲。

    良久,耿南仲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徐绍一听,笑道:“耿相这是冲谁哼?”

    “哼哼,枢密相公,我听说你那侄儿如今在陕西招兵买马,接纳四方流民贼寇,还派人联络河东义军,他这是想作甚?。耿南仲阴阳怪气地问道。

    徐绍嗤之以鼻。冷笑道:“徐卫的部队不设定额,这是官家御准的。接纳四方流民,招安贼寇,那是为了稳定地方。至于联络河东义军嘛,难道耿相不知他是“河东义军总管,?哎,怪了,你堂堂首相,不操心军政大事,反到关心起我那侄儿来,耿相几时对徐家如此友善了?。耿南仲听后差点没窜起来,盯着徐绍好大一阵,拂袖而去。

    六月中旬。金国使臣到达东京。赵桓终究还是派了尚书右承黄潜善前去接待。女真人这回来,在礼节上,倒没有像从前王讷那般蛮横无礼,该拜就拜。该跪就跪,但说起话来,却仍是咄咄逼人。此番金使入宋,带来了金帝吴乞买的国书,要与大宋和好,互为睦邻,并承诺永不相侵。

    当然,是有前忧玳怖的。读个条件就是,南朝要承认太原、真定、河间一二口令国领土,并交还被宋军俘虏的金国将士,尤其是韩坊?

    东京大臣初闻时都觉不解,太原等三镇,已经被高世由李植二人占据,金国现在专门派出使臣前来,岂不是多此一举?可有识之士一眼看穿女真人把戏,一旦大宋朝廷点了这个头,就等于承认高李二逆占据大宋领土的合法性。如此一来,两河反抗女真的义军就成了无名之师,两河的百姓,也就被断了念想。

    徐绍、何栗、折彦质等重臣接连上书天子,请求拒绝金人一切条件。女真人素无信誉,他们的话三岁孩童也不会相信。建议将金使逐出东京,并让他们转告金国皇帝,两河是大宋固有领土,祖宗基业,寸土必保!虽然现在南朝无力掌控两河,但至少嘴上不能认输,

    但耿南仲等人却认为。女真人是转面无恩,翻脸无情,但如果全盘拒绝对方要求,恐怕会激怒金国,惹得他们再度兴兵来犯。不如只答应交还俘虏如何?

    赵桓大概是在“详议司”太憋屈,终于采纳了徐绍等人意见。硬气了一回,拒绝金国一切无理要求!消息传出,使得朝廷主战派大臣一时倍受鼓舞!远在陕西的李纲闻讯后,也欣喜地给徐卫写信说,变数自此而始!

    徐卫倒没他那么乐观,当初在五马山时,马扩就曾经说过。一旦女真人开始蚕食两河,就会找机会寻求占领两河的合法性,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估计女真人的心思,是先将占领太原等三镇变成既成事实和法理事实,然后逐步推进。一两年内,让他们的愧儡全面侵占河北河东,那时候,金军元气已复,可能再度入侵。这一两年内,如果大宋方面没有大刀阔斧的整顿,尤其是军队方面,那就,

    六月下旬。陕西五路宣抚使李纲就日前河东形势恶化,可能会危及陕西,召集陕西东部各路、府、军、州的军政长官至京兆商议对策。徐卫将军务托于王彦吴阶,政务托于张庆,先至同州,与四哥徐胜一道赶往京兆。

    京兆府,长艾也,许多朝代都建都于此,至大宋开国,虽定都于开封,然仍旧十分重视此处,为陕西五路军政中枢所在;这座数朝古都虽荣光不在,却仍然难掩王者气象。徐四徐九两兄弟入了城,惊叹于长安的宏伟,遥想汉唐盛世,卫霍数入大漠,远逐匈奴。李靖长途奔袭,生擒敌酋,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威风!如今这江山仍旧,却是……

    无暇多加感慨,两兄弟直拔宣抚大使的衙署而去。宣抚使是代表朝廷,统管一方军政的耍员,那衙署非但气派,更守卫森严,即使是各地军政要员也不得擅入。但徐四徐九两兄弟到了衙门口,刚下马报了身份,便有卫士前来牵住缰绳,又有人前来引领,说是宣抚相公早有钧旨,若徐家兄弟来,径直入内,不需通报?

    入了衙署,在小吏的引导下来到一处所在。徐家兄弟都是行伍中人,不图奢华讲究,但看到这里的陈设,仍旧不免心酸。堂堂宣抚大臣。会客厅里仅一桌数椅,连块屏风照壁也没有!李纲这种等级的重臣,其俸禄是相当可观的,不至于这般寒酸吧?

    正嗟叹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起,回头看时,只见李纲穿着布衣昂然而入。记得徐卫第一次见到他,是跟种师道进京时,他奉诏来迎。那时,徐卫非常诧异,原以为这个在历史教科书上被尊为民族英雄的人。应该是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才是,哪知竟是个农夫相。现在看到他穿身布衣,就更像农夫了……

    “琴忱!子昂!”李纲一进来,就像长辈一般呼唤徐家哥俩的表字。两人赶紧上前,欲行大礼,李纲双手托住,让他们坐下,又命仆人奉上清茶。

    徐卫喝了一口,感觉又苦又涩,这也叫茶?我说宣抚相公。你也太节约了吧?要表示你公正廉洁,也不用如此刻意。

    他喝到茶不对,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可徐胜是个,耿直人,当即皱了一下眉头。李纲看在眼里,放下茶杯笑道:“怎么?喝不惯?知足吧。你我都是朝廷官员,上有屋顶避风雨,下有茶饭充饥肠。可现在两河地界上,不知多少人忍饥挨饿,居无定所。”

    这话若是从其他官员嘴里说出来,徐卫指定在心里骂他虚伪。可李纲说这话时脸上的沉痛之色,是万万装不出来的?

    “宣抚相公忧国忧民之心,卑职实感敬佩。”徐胜由衷地说道。

    李纲闻言苦笑不已,徐卫看在眼里,心想俗话说好人没好报,这话看来还真有道理。忠臣绝对比奸臣难作。人家范仲淹是“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我们这位宣抚相公倒好,无时无地不在忧君忧民。只是可惜啊,生在这么个。时代,摊上这么个皇帝,你再忧又有何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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