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想要吐血
快要走出荥阳,进入陈留境内的时候,明溯却是一直远远地吊在最后,目光复杂地望着那前面的一驾马车。
想像中的哭闹没有出现,二女竟然神色复杂地同时选择了沉默。只不过,这沉默也委实太让人心中不安了。
究竟是甚么意思呢?虽然对那个羊氏没甚么太好的印象,不为做官,只为了做人的基本准则,然而明溯却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失理。
或者说,干脆是连一点道理也没有。
人家郎情妾意,两家情谊,自己横插了一腿,虽然说这中间有些误会,可毕竟是自己无理在先。
前年抢那蔡琰,还可以说是英雄救美,现在再去抢羊家的媳妇,任是明溯将嘴皮子说破了,天下人都不会再认为他有道理。
事实上,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抢,毕竟到现在为止,孔家女子还是满面的黯然,自然更谈不上对自己的爱慕了。
其实,不仅是孔家的女子,就是那蔡家小女,自己的小姨子,偶尔抬头之间,亦是满眼的哀怨与恼怒。
自己这算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激动上了小姨子倒也罢了,大不了陪上许多好话,将姊妹俩一起收入房中算了。可转瞬之间,自己却是当着小姨子的面又上了孔家女子,而且还耕耘得如此的卖力。
任是哪个女子涵养再好,恐怕都不会原谅自己这个禽兽吧?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明溯默默念叨着这一句后世名言的时候,诸人已经来到了陈留城中。
虽然说那陈留太守张邈因为自己的缘故,结果现在成了全天下的笑话,可太尉降临,独臂太守也不敢过分懈怠。
吹台亭中早就摆开了一席丰盛的酒宴,明溯大喇喇地选择了主座坐了下来,似乎没有顾忌到那张邈阴晴不定的面色。
明溯与张邈的恩怨整个洛阳文武百官无不心知肚明,到底是护卫刘宏惯了,见明溯毫不客气地举樽为敬,胡母班却是尽职地止住了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银羹慢慢地试验了过去。
见状,张邈心中简直要气炸了,可奈何这帮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不说明溯、胡母班二人,就是那蔡邕的二千金、孔家的大小姐亦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人言可谓啊!张邈心中暗暗地哀叹了一声,却是单手举樽先向那孔家女子示意道:“文举先生大才,本官仰慕已久,一直没有机会拜访,不想却是能够见到圣人后裔,却是本官的荣幸了。”说完,便一饮而尽。
孔融家教甚严,平素虽然亦是学着雅士潮流豢养了歌舞伎,可却是从来不允许女儿随意,所以那孔家女子在家从来就是滴酒不沾,此时,见张邈敬酒,只是起身优雅地行了一礼,满是歉意地言道:“小女子不会饮酒,还望大人见谅。”
说完此话,也不待张邈说话,孔家女子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紧忙坐了下去。
倒不是她不懂礼貌,而是方才那原地一起身,下身顿时撕裂般剧烈疼痛,委实是站不住了。
虽然说孔家女子不给面子,碍于孔融那骂遍天下的雅名,张邈却也不敢多说甚么,便顾自斟了一樽,去敬那蔡家小女道:“伯喈先生离开家乡甚久,本官记得,当年你还梳着俩小辫儿到处乱跑,不想今日却文静了许多。”说完,张邈依然是一饮而尽。
见状,蔡家小女却是恹恹地告了声罪儿,言说自己身体有恙,就不陪伯父尽兴了。说着这话时,明溯在旁边意味深长地咧嘴一笑,那蔡家小女的面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竟然连坐姿都转向了外面。
没办法,着实的疼啊,不仅是身体疼的厉害,就连那心底,都是如同刀搅般的疼痛。
张邈可不是活神仙,他哪里知道先前竟然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此时,见蔡家小女虽然口气客气,却连起身都不肯,直接转向外面,面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毕竟蔡邕此时的地位与孔融一个是地下,一个是天上。那孔家女子不给面子也就算了,你一个落难罪臣的女儿也敢如此对待我,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
正在那张邈欲要动怒的时候,突然发现旁边明溯似笑非笑的神色,尽管明溯是在暗笑自己太武威了,竟然将二女折腾得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可这番神情落道张邈眼中,却是觉得其中定有深意。
张邈吃明溯的亏也不是一次俩次了,而且似乎每次得罪了他自己都没甚么好处,不是将乡勇折腾成了先登军,就是鸠占鹊巢,抢占了青龙山,或者是倒打一耙,尽数歼灭了自己的私军精锐骑卒,当然了,最让张邈记忆犹新的还是洛阳南门之外的那一仗。没办法,到现在左边胳膊断茬处的伤口还没有彻底痊愈,正在隐隐作痛呢。
看到明溯的诡异笑容,张邈顿时心中一凛,突然想起了明溯第一个妻子似乎正是面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的亲姐姐,于是,深深地呼吸几下,强自抑制住那不住翻腾上涌的气血,举樽遥向最不起眼的诸葛圭示意道:“这位先生名为诸葛,又来自青州,想必便是那琅琊的望族,司隶校尉少季公之后。”
说起来,张邈不愧能够坐上这个位置,虽然说明溯早就摸清了诸葛家正是出自琅琊,在当地亦是有着一定名望,却是对其祖上的事情毫不知情。
事实上,诸葛圭的祖先正是那前朝元帝时期的司隶校尉诸葛丰。诸葛丰字少季,张邈称呼少季公,当然便是表示自己熟悉这段典故了。
不过张邈只顾着卖弄,却是忘了这诸葛家却是有一个家传的。知识、钱财不一定能够遗传下来,可脾气、性格却往往能够伴随一个家族传承数代,乃至数十代。
很不幸的是,张邈显得矜持一些,就像那明溯在洛阳遇到诸葛丰时满面的风淡云轻一般,诸葛圭可能还会客气一些。可此时一见到张邈连番阿谀奉承了过来,不管他是诚心诚意的,还是刻意为之的,至少此时诸葛圭遗传基因中那种刚正不阿,对小人恨之入骨的犟脾气又跑了出来。
有想法是一回事情,发作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心中再是鄙夷,可毕竟人家是一方主官,此时又设宴款待了自己一行,诸葛圭也不便于流露情绪,却是抬手一揖,生分却又恳切地推辞道:“下官不过一郡丞而已,岂能当太守大人如此厚礼,何况……执金吾大人尚未动箸呢。”
诸葛圭这话说得极有内涵。按照他的想法,胡母班尽管新任了公主府长史,毕竟还是个外人,那明溯虽然此行地位最高,却是自家准女婿了,所以他也无须与明溯过分客气,只要将胡母班抬了出来就是了。
诸葛圭说话时候本的可是自己的立场,可张邈哪里知道这个貌不出众的家伙竟然俩个女儿都预订给了侯府,而且就连三个儿子带自己也一起划了过去做添头。
虽然说心中恼怒区区一个郡丞也敢如此对自己无礼,可人家毕竟不是自己的属下,而且最关键的是,打狗也要看主人面,此人毕竟是与明溯等人一同随行的,自己也犯不着言语去开罪于他。好在,自己这次学乖了,没有先喝,说起来场面上倒也没有吃亏。
于是,张邈忍住想要吐血的感觉,满面尴尬地言道:“下官却是忘了执金吾大人了,失礼失礼。”说完,紧忙掩饰性地一饮而尽。
胡母班此时已经试好了酒菜,却是正在慢斯斯地用一块手巾将那银羹擦拭干净,准备收回怀中,却也没有理会张邈的意思。
其实,胡母班想得极为清楚,一行人中,虽然自己地位排在老二,可与明溯一比,却是相差太远。而且自己可是新加入的,姑且不论据说快要成为侯府亲家的诸葛圭,就算是那面色苍白的二女,自己此时都应该退避三舍。
与诸葛圭不同,胡母班可是武官出身,那晚明溯房中女子传出的声音,他可是听得极为清楚。为下者最忌讳的就是妄自议论上官的不是,而且,直到现在,胡母班都没有观察甄别出来究竟是哪个女子那晚留宿在明溯房中。
若是说蔡家小女,可能性最大,毕竟小姨子是姐夫的半个屁股,可为何孔家女子面色同样如此煞白呢?胡母班自然想不到明溯竟然会阴差阳错地花开两支,既然想不明白,那只有暂时对二位都尊重一些,免得不小心得罪了将来的主母之一,给自己添上些不必要的麻烦。
张邈说话的时候,胡母班的心思全放在揣测主母候选人上面,自然没有注意到他究竟在和谁说话。
见胡母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张邈虽然心中愤恨,却是不敢表示出来。正如他先前所言,在资深京官胡母班面前,自己也仅仅是个下官而已,轻易可不能随意地为自己添堵。
“在座的已经没有执金吾了。”胡母班不说话,可不代表明溯也不会说话。当然了,明溯此时却不是好心的去为“家乡父母官”解围,他的话让人听起来总觉得炫耀多过介绍:“胡大人蒙圣上看重,已经转任了公主府长史,这次是专程拨冗陪本侯出来视察贼情的。”
“啊……”胡母班换了位置的事情,张邈并不清楚,毕竟官府公文尚未到达,他最近又连走霉运,消息自然没那么灵通了。
第497章 委屈求全
闻说执金吾竟然转任了公主府长史,张邈心中顿起波澜。
任谁都知道,执金吾负责洛阳的安危,平素执掌的可是北军五校,现在胡母班却是换到公主府担任长史,听到张邈心中,却是陡然生了两个想法。
首先,自然是觉得胡母班这次亏大了,好好的一个实职武官位置,而且是天子近臣,竟然降到公主府当上了文官,显然从此连早朝面圣的机会都没了。
然而,接下来张邈便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公主府长史,这个职位可不是轻易会设立的,按照本朝的规矩,若是公主府的官职由朝廷任命,无疑则是说明其已经具有了开府的权力。
要不然,刘宏也不会直接任命了这样一个职位,而且还调了原先在朝中就排名靠前的执金吾过去转任。
公主府可以直接开府,谁最得益?答案很简单,自然便是眼前的这一位少年得志的老仇人了。
任是张邈再是心有不甘,此时却只有将深深的忌惮掩埋心中,面上却是微微惊讶的神色言道:“执金吾大人竟然屈任了区区一长史,哎……”说完,又是长长一叹。
一听这话,明溯顿时就火了。你这老小子究竟是甚么意思?为何胡母班就不能当公主府长史,你究竟是看不起老子,还是看不起公主,竟然如此公然挑拨。
不过,此时当事人就坐在旁边,明溯却也不方便说话。何况,对于胡母班突然加入自己的阵营,明溯心中也是有些疑惑,奈何胡母班一直面上波澜不惊,他也弄不清楚究竟是刘宏安插过来的一个眼线呢,还是朝廷暂时实在没有更好的位置安排了,只好临时添加了个官职,过渡一下。
明溯心中可不知道公主府竟然还能开府。或许刘宏本来就是这个意思,或者刘宏也只是权宜之计,反正这件事情从来没人和明溯说过,他也不可能知道其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门门道道。
见诸人的眼神都转向了自己,那胡母班却是淡然一笑,轻轻地言道:“为国效力,为圣上效忠,又何必在乎职位呢……本官下面已无一兵一卒可以调遣,还不如在公主府来得惬意逍遥。何况,这次本官可是奉旨陪同侯爷视察各地,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在手,孰敢轻论升降?”
胡母班这话说得很明确,北军五校全部调遣出去剿贼了,还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回归,那个执金吾的职务也不过是个光杆司令,有职无权而已,还不如不做,早些换个能够展现才华的地方。
当然了,凡是职务变化不如意的人都是极为忌讳别人说三道四的,这胡母班毕竟职务一直比张邈要高,此时一个下官在自己面前说三道四,虽然说可能是借着自己的迁任来挑拨离间与明溯的关系,却也算是碰了自己的逆鳞了。
于是,胡母班便将那诏书搬了出来,稍稍地威胁一下张邈,若是再乱说话,小心老子先斩后奏。虽然这不过是刘宏授予明溯的权力,可毕竟胡母班奉旨陪同,某种程度上,若是他与明溯保持高度的一致,或者直接主动去构陷一下,那么张邈还就真的危险了。
先前张邈也只知道明溯出来监军,哪里知道监的正是胡母班的原班手下,而且对于刘宏那诏书内容更是一无所知。此时,一听先斩后奏四个字,张邈顿时觉得背上冷汗直流。
自己可是与明溯有着辱亲之恨,追杀之仇,若是这小子公报私仇,虽然说悠悠之口,总有个公道,可到那时,自己早就化成了黄土,评价再是公正难道还能从土里再爬出来报仇不成?
想到这里,张邈便慌忙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陪着笑脸言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还望长史大人见谅。”
“下次注意便是。”胡母班倒是摆足了架子,坦然接受了张邈态度似乎十分诚恳的认错。
说实在的,胡母班一直算是刘宏的人,而张邈却是根深蒂固的党人首领,刘宏最恨的是甚么?自然是臣子结党营私,抱成一团去给他难堪。
所以,胡母班对张邈的印象一直不佳,此时没有找他的岔子,已经算是本着公心办差了。
言语之中既然已经得罪了胡母班,张邈自然不敢再对明溯无视了,毕竟此人目前大权在握,若是一个不慎,恐怕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去哭,直接栽到阴沟里去了。
“下官与侯爷素来有旧,日后还望侯爷多多照应。”张邈转脸却是极快,话才说完,那酒就已经飞快地下了肚。
闻言,明溯却是饶有兴致摇着手中的酒樽,不解地问道:“却不知本侯与太守大人何旧,还请明示。”
这个时候,张邈自然不敢说当初你不过是本官手下一个小小的假亭长,更加不会提自己如何的“照拂”于其了,至于甚么赏识、看重,那更是无稽之谈。通过曹操、袁绍等人,张邈早就知道就连自己当初那两封荐书,应该都被明溯知晓了内容,毕竟后来到二人手中的书信,除了笔迹、密封照旧,内容却完全大相径庭。
微微怔了一下,张邈决定还是不要文过饰非,直接自我检讨来得更好,于是,便又将酒斟满,貌似诚恳地言道:“下官之前听信谗言,对侯爷多有得罪,还望侯爷不要计较。”
“没有啊。”明溯更是惊讶地问道:“你得罪本侯甚么了?而且,你可是本侯家乡的父母官,本侯巴结你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计较甚么事情。”
“下官失言,下官失言。”明溯直接一装傻,张邈心中更是觉得凉飕飕的。任谁都知道,想要公报私仇的人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与对方有仇的,哪怕将对方整得体无完肤、家破人亡,都只会惋惜对方触犯了国法。
张邈可是官场老油子了,这种把戏还是看得懂的,奈何他对明溯实在太了解了。说实在话,换了别人,张邈肯定会直言不讳自己与对方的瓜葛,逼迫对方心有顾忌,放弃对自己的报复。
可明溯不同啊。这小子做事甚为老辣,而且似乎他毫不在乎脸面,指鹿为马之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在他手中也不是做了一次两次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举动更是全陈留百姓都很清楚。
说白了,这小子就是个流氓,而且是个有文化、有地位的流氓。张邈可不敢随意地去得罪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流氓,所以他只能继续自我检讨。
好在明溯却也不想和他计较甚么,或者是已经想到了更是毒辣的计策,反正此时的张邈心中尽管忐忑不安地排除着各种可能,却始终无法从明溯那微笑的脸上得出想要的答案。
“你先喝了吧,只剩下一条胳膊了,老这么举着不累么?”虽然口中叫对方喝,可明溯却是顾自将酒樽放了下来。
挑衅,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千万不能上当,我忍,我忍,我忍忍忍!虽然心中正在滴血,可张邈却还是强自保持着微笑,道了一声谢后,将那酒满饮而下。
“不用谢,这些都是本侯应该做的。”明溯眼睛有意无意地瞄了一下张邈左边空空荡荡的袖管,却似乎是坐累了一般,将双手举了起来,连续拉动了十数下:“哎,肩周炎的感觉就是不好,两条胳膊每天不活动活动,便是十分的疼痛。”
“侯爷保重身体……”这个时候,就连张邈都不知道应该说甚么了。
“对了,那些士卒一路护送本侯,倒也十分辛苦……若是太守大人着实想找人喝酒的话,不妨去敬敬他们。”见张邈竟然将酒樽放了下来,明溯眼珠子骨碌一转,便想出了个劝酒的妙招。
闻言,张邈险些当场就暴走了。自己是甚么身份,堂堂一郡太守,竟然沦落到了与普通士卒对饮的程度,而且,听明溯的话音,竟然还要自己主动去敬他们,这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当然了,张邈当初可是自认为明溯叔叔的人物,所以他也只能暂且忍耐了下来,连连称是之后,斟满酒转身对着那些早已在一旁大快朵颐的宿卫们言道:“本官敬诸位壮士一樽。”
说完,张邈紧忙将酒喝了下去,倒不是客气,而是实在太丢脸了,还是赶紧喝完将酒樽放下,免得太失面子了。
明溯也没有刻意的介绍,所以张邈只以为这些人只是些寻常的士卒。他哪里知道,就算是州牧、刺史,入宫面圣的时候都得看这些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中的家伙脸色行事。
明溯毕竟是从卫尉的位置上升了上去的,这些宿卫自然觉得自己与其属于一家人,先前见了明溯的态度,这些见惯了风雨的人精哪里不知道自家统领与这个一直刻意地阿谀奉承的家伙不对劲。
待张邈喝完,却是肚子快要气炸了。原来那些士卒竟然该划拳的划拳,该啃大骨头的啃骨头,就算是暂时无事可做的,亦是提了调羹在那舀了汤喝,就是没有一个端起酒樽的。
“诸位壮士请!”将酒樽底朝外面示意一下,张邈稍微加重了一些语气。
这次,总算是有回音了。其中靠得最近的一名宿卫闻言,却是眼睛往上翻了翻,不悦地言道:“先前敬他们的时候,都是一个个的,难道本大人竟然如此的不落你眼,连个尊称都没有了?”
尊称?张邈顿时怔了一下,上看下看却还就一身皂衣打扮,分明就是寻常士卒撒。
第498章 罗敷有夫
虽然觉得对方应该没甚么特别的地方,可张邈却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声:“本官眼拙,不知诸位壮士尊姓大名,现居何职?”
“别整那些文绉绉没用的东西了,”闻言,那宿卫却是大喇喇地指着自己言道:“本大人叫陈七,官职么是个曲长……左边那位大人叫郑五侯,官职伍长;钱二,官职什长……”
转瞬,这名叫陈七的宿卫已经将自己十人尽皆介绍了个遍,当然了,也不怪他会自称大人,确实这些人都有个一官半职在身,竟然连个普通的士卒也没有。
这也是刘宏给明溯自己挑选的机会,所以明溯都是选的能征善战、勇猛之士,既然这些人素有勇名,那么自然不可能没个职位的撒。
张邈却不知道其中门道,好不容易耐心等那陈七介绍完了诸人之后,心中已经是咒骂个千百回了。
这些人中间,职务最高的便是曲长,也不过就是统领五十人的小官儿,自己可是堂堂一郡太守,没想到老虎还没落到平原,就在自家老巢里面,竟然也会被一群狗欺负了。
虽然嗓子口都有些发甜了,奈何形势比人强,张邈面上铁青一片地又举起酒樽,干巴巴地言道:“诸位……大人,本官先干为敬。”说完,继续将空酒樽示意了一番。
“你应该自称下官。”那陈七却是用袖口撸了一下嘴边的油汁,将面前的酒樽斟满之后,老实不客气地言道:“本大人镇守青琐门,职务在众兄弟中亦是最高,你就先敬本大人吧。”
“啊……青琐门?”本来听到前面那句让其自称下官的话,张邈还想对明溯抗议一番,毕竟就是一曲长而已,哪怕是跑到刘宏面前去打官司,张邈也不觉得自己理亏,可后来陡然听到青琐门三个字,张邈顿时就傻眼了。
后世常说,宰相门前三品官。这为刘宏看门的,至少也得与一州刺史称兄论弟了,何况此人看管的还是那全皇宫最为尊崇的一道宫门,青琐门平时可都是中二千石以上官员出入的一道大门,就是那各州的牧守、刺史跑了过去求见,都得自称下官,塞上孝敬钱银,方能遂愿得以呈报候见。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陈七确实没有夸张,像自己这般的区区一个郡里的太守,确实没有放在人家眼中。这就像后世一样,中央部委办局,哪怕是个打字员跑了下来,地方上的市长、书记都得当祖宗好吃好喝招待着,当然最后那个土特产亦是少不了的。
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尽管满嘴的血腥已经到了唇边,张邈却是不得不紧忙吞咽了下去,谄笑着行了过去,先是行礼告罪,接下来自斟自饮,罚了一樽之后,方才与那陈七再饮了一樽。
既然前面已经放了样子,后面自然得一个个敬了过去,而且每人都是两樽换一樽。
如此喝下来的结果便是张邈一圈出访回来,脚下已是轻浮飘逸,端着个酒樽,却比那打醉拳的还要逼真几分。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刘宏没有知才善用,反正这张邈连续三个时辰陪了下来,究竟喝了多少樽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了,明溯一边暗自诋毁那刘宏竟然没有将此人任命为接待处处长,一边不怀好意地提倡将酒樽换为了酒钟。
今天张邈可谓是舍命陪小人了,奈何小人实在太多了,最终还没等到所有的“大人”全部尽兴,那吹台亭的亭长已经无奈地领了四人进来,抬手的抬手,搬脚的搬脚,剩下亭长自己则扶着酒气直冲房梁的那颗大头,活像运王八一般,将其送回了府中。
说实在的,这亭长只顾着拍马屁,却是生生地忘了一件最要紧的事情,当然了,就算他记得,也是无可奈何。
那张邈与一般的醉汉不同,他可是少了一条左边的胳膊。本来倒是可以省下一人的,可如此一来便重心不稳,无法抬起了,于是那负责左边的亭卒只得提了个张邈的空袖管,一起发力将其提了起来。
反正当时张邈已经喝得完全不省人事了,所以也只能任凭他们随意作为,可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头疼欲裂地醒转过来的时候,却是突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个地方更是撕裂般的疼痛。
他怎么可能不疼呢?本来左臂的伤口就没有完全痊愈,再经过如此一折腾,一路的擦拭受力回来,整个断口已是血肉模糊。到了今天,更是因为昨晚肚子里翻江倒海,此时污损之物,混杂着黯红色血痂将那板硬的衣物一起凝固在其中,先前翻身之时,已经又将伤口撕裂了开来,看来又得去找名医诊治包扎一番了。
明溯却是并不清楚灌酒之后竟然还能有此奇效,这个时代可不比后世,陪酒的喝出事情来了,那满席的都得跟在后面遭殃。
直到走出陈留城南门的时候,明溯都在不停地往后张望着,那胡母班甚为觉得奇怪,以为明溯在等张邈前来送行,便提醒了一句:“昨晚张太守喝得太多,此时应该还没有醒来,侯爷无须张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直到看不到南门的影子了,明溯方才无比遗憾地应了那胡母班一句:“怎么就没喝死个把人呢……全城一点都没办丧事的影子。”
“……”胡母班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明溯了,只得沉默地将头低了下去,催马往前奔去。
其实,看张邈有没喝出事情是一个目的,回避前面那马车中的目光却也是一个目的。
明溯有个习惯,凡是头一天晚上酒喝高了,第二天必然就睡不成懒觉了。原因很简单,喝完酒睡眠质量太高了撒。
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明溯就觉得口干舌燥,便爬了起来,在亭舍中间转悠上了一圈。
或许是因为都是京中大人的缘故,除了二女安排了一处庭院之外,其余十三人,连同明溯,那亭长竟然破了规矩,直接高标准地各自安排了一处庭院歇息。
这简直就是别墅式酒店公寓,明溯心中感慨了一声,便随意地往那旁边带着荷塘的院子漫步而去。
说实在的,院子中间还是应该有些水,方能显示出灵气,即便是现在水浅荷残,鱼儿畏缩石间,亦是独有一份萧瑟的惆怅之意深埋其中。
这便是懂得游玩的人赏景的真意了。
当然了,对于吹台亭的布局,住过几回的明溯还是颇为熟悉的,所以他也没有惊动其他人,便熟门熟道地直接走了过去。
不想,却是有赏景的人比他起得还早。抬眼看到那孔家女子竟然呆滞地坐在塘边石上,明溯顿时觉得尴尬万分,抬起一只脚,却是进又不是,退亦不是。
那女子本来正在想着心思,不想却是与心思中的人遇了个正着,一番心理挣扎之后,索性便也想趁此机会了了一桩心思。
“侯爷为何沉吟许久,不知进退选择?”到底是家传渊博,典型的话里有话。
“孔小姐起来也蛮早的啊。”明溯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便没话找话地随便感慨了一句。
闻言,那女子却是幽怨地横了他一眼,心中想的是陡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身子又一直疼酸得厉害,哪里能够睡得安稳,口中却是淡淡地言道:“有些事情,若是发生得早些,倒是段佳话,可时机不对,却是让人无所适从。”
发生得早些?闻言,明溯却是浮想翩翩。难不成此女暗示早就爱慕上了自己,只不过自己下手晚了一些?可又不像啊,对比后面的时机不对,却又似乎在指责自己。到底是佳话还是甚么呢,明溯一时也把握不准女子的想法,只得讪讪地一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见明溯不肯接话,那女子幽幽地长叹一声,却是站了起来,与明溯对视良久,似乎要将其整个人刻在心中一般。
就在二人对视之间,时间过了仿佛有几个世纪之久后,这女子却突然满脸的轻松,好像将全部的心思都放了下来,低声言道:“其实,回头想想,妾身当时也是有几分情愿的,侯爷不必牵肠挂肚,刻意地回避妾身。”
“啊……”明溯却是没有想到女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有几分情愿……那岂不是说其实自己二人也算是郎有情妾有意,虽然当时自己的确是认错人了,可这女子却是生得端庄贤淑,典型一个气质美女,自己现在倒也可以算是“日久生情”了。
然而,就在明溯美滋滋地准备上前握住女子的手,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再将那份“情”巩固一下时,这女子却是突然后退一步,正色言道:“心里话妾身也说与侯爷了,从此以后,妾身与侯爷再无相干,侯爷也不必牵肠挂肚。”
连续两个牵肠挂肚说了出来,可听这口气,怎么感觉越来越生疏?明溯心中郁闷,便执意地上前握住女子冰凉的小手,郁郁地想要问个明白。
不想,那女子却是飞快地将手挣脱开来,趋步往房中奔了过去,声音之中已是带上了几分哭腔道:“使君有妻,罗敷有夫,恨不相逢未嫁时。奈何木已成舟,悔之晚矣……侯爷珍重,就当从来没有遇上过妾身吧。”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女子还准备遵照婚约,嫁入羊府。至于自己,自然属于那被抛弃,失恋了的一个了。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离别惆……”明溯喃喃自语地傻坐在了塘边。
第499章 情人出嫁
孔家女子一脸轻松地登上马车的时候,明溯突然想到了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情。
到现在他竟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本来早晨是个机会,奈何那时妾意已决,自己短暂的迷惘之后却已经与其失之交臂。
无尽惆怅地望着二女窈窕的身影,明溯心中着实很郁闷,郁闷得想要随便去找个人虐杀一番。
当然了,在陈留城中,最好的选择是自然是张邈,然而自己今朝不比往昔,身边更是有刘宏派了过来的胡母班窥觑着,明溯只得不停地祈祷上苍显上一回灵。
当然了,如果祈祷有用的话,按照那张邈心中的怨恨程度,恐怕明溯早就死上千百回了。所以,一切虚无飘渺的想法只能注定是不实际的事情。
不过,蔡家小女的心情却似乎受到某种刺激,格外的晴朗起来。还没到雍丘境内,小丫头竟然似乎完全忘却了先前所有的不快,叽叽喳喳地纠缠着明溯要求学着骑马。
骑马这种事情可不是后世的汽车驾培,教练在驾驶员旁边还有个副座。所以,明溯只能无奈地后落到了那战马的脊背上面,任由健硕的肌肉在自己屁股下面蹭来蹭去,当然了,与屁股相比,胸部却是十分的享受。
软绵绵的身躯依偎在自己怀中,随着微风掠过,一阵阵幽香不住地钻进鼻间。明溯不由纳闷地仔细回忆了那晚所有的经历:为甚么这体香闻起来还是那种处子的味道,难道自己就这么不济,竟然都没能将一片荒野彻底开发成为肥沃的土壤?
当然了,这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更多的时候,明溯则是任由马儿自由奔驰,引得怀中的女子一阵阵夸张的惊呼,自己却在背后暗暗地想着心思。
微凉的东风拂面而过,所有的喧嚣都似乎与自己无关,剩下的便只有混乱的思维不停地在闷躁的心扉中间进进出出,远远望着前面那不紧不慢距离自己足足二三十丈行进着的马车,明溯多么期望风儿能够掀起那帘儿,让自己能够看到那张秀丽的面庞。
然而,直到快要进入已吾县境,明溯的愿望都没有实现。这一路山道颠簸下来,唯一的收获便是一次马儿惊吓时,那车中一声轻轻的惊呼,随之,一切便又归入无尽的寂静之中。
恨恨地瞪了一眼那眼疾手快上前制住惊马的胡母班,明溯无尽惆怅地感慨了一句:“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经年离索。错,错,错。春依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闻声,怀中的人儿身子明显的一僵,却是幽幽地低语道:“孔家姐姐说了,许多事情从牵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离别……”
听了这话,明溯顿时心中憔悴万分,喃喃自语地感叹了一声:“梦中携手共余生,雪落眸中陌路人。”说完,却是不顾怀中女子才是第一次学着骑马,骤然双腿一夹,猛然驱马越过队伍,飞快地向前方奔了过去。
少女显然没有想到明溯竟然会玩出这一出,当下口中惊呼连连,身躯却是紧紧地向后靠了过去,恨不能全部身心融入身后那团微微颤抖的滚烫之中。
胡母班等人赶了过来的时候,却见山路转弯之处,那一马当先的明溯却是忘情地拥吻着怀中的女子,至于那女子此时却是娇羞难耐,不敢拿眼睛去看后面的诸人,然而那紧闭的双眼周边,却是靥如百花怒绽,幸福的感觉渲染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下,胡母班心中终于暗暗地放下了一块石头。毕竟自己一行的附带任务是将羊续的儿媳妇送去泰山郡完婚,若是路上出了点甚么风流韵事,恐怕就不再是美谈佳话,而是整个朝廷的体面都要荡然无存了。
虽然说,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胡母班的想象,可毕竟人家君有情妾有意,更关键的是,此时蔡家小女尚未婚配,说白了,人家奸情正浓,两相情愿,自己又何必横生枝节呢。
那些宿卫显然没想到这无聊的一路之上,竟然也能遇到如此风流佳话。姐夫戏小姨子的,这可是亘古不变的男人最热衷的话题,当下便嘻嘻哈哈地在一旁叽歪了一阵。
虽然说耳边全是善意的笑声,可蔡家小女却还是觉得面上烫得臊,便轻轻地推了推明溯的胸脯,那早已无法说出话的口中咿呀了几声,初始明溯还以为女子憋不过气来,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不仅是胡母班等人,其实就是那后面的马车亦是被轻轻地掀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儿。
见明溯回眼望来,那缝儿后面的眼神显然惊吓了一番,随着帘子一阵颤抖,内外两个世界便永远地隔离了开来。
“诸葛大人为何会笑得如此爽朗?”左右气氛十分尴尬,胡母班又不可能上前去催明溯赶路,便随意地询问了一番那一直撸着胡须微笑的诸葛圭。
闻言,诸葛圭怔了怔,却是义正辞严地应道:“主公性福,难道我等属下不应该与荣俱焉?”
“可是……”胡母班张目结舌之下,憋了半天,方才郁郁地迸了一句话出来:“本官听说侯爷可是与诸葛家结了儿女亲家。”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指那传言中的指腹招婿,其二却是暗示你诸葛圭可是明溯未来的老丈人,而且似乎诸葛家两个女儿都一并许配了过去,怎么老丈人见到女婿在外面把妹子,竟然也会笑的如此没心没肺?
“下官当年可也曾年少轻狂过。”诸葛圭没有直接去接胡母班的话意,只是万分感慨地言道:“如此羡煞无数纯情少女的英雄少年,想必许多人家抢都抢不到,择婿如此,老夫也算是对得起那九泉之下的爱妻了。”
“不可理喻!”一时之间,胡母班只觉得整个世界完全都颠覆了过去,自己似乎就像刚刚穿越到明溯身边,看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和无法承受。
过了这段山路,地势又渐渐地平缓了下来。胡母班也是第一次来到已吾这个小地方,尽管早就听许多老臣恶意的背后议论明溯来自于穷山恶水,刁民盛行的蛮荒之地,心中已经早有所准备,可此时亦是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吓了一跳。
按理说,已吾再小,可终究是个县城,周边乡里自然不少,可诸人一路行去,却是除了那些似乎遗弃不久的屋舍之外,便再连点生气都感受不到了。
其实,此时明溯心中亦是觉得万分奇怪。这一段路可是他来回走过无数趟的地方,沿途亭舍、里庄,不谈说如数家珍,至少也是司空见惯了的。然而此时,除了依稀熟识的民居遗址之外,便只剩下脚下这一段一路往前延伸的直道了。
难不成自己离开这么久,已吾竟然发生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变化?连续经过三四个村庄,都没能找到新近有人活动的轨迹之后,明溯的眼神不禁凌厉了起来。
那王匡那件事情开始,胡母班已经和明溯打过无数次的交道了,虽然以往都是官面上的,可却也对这个少年的杀性十分了解。此时,见明溯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最后竟然放慢了脚步,犹豫地转头往后不住地看去,大有直接杀回陈留郡治的势头,胡母班紧忙驱马上前,谨慎地劝言道:“下官见此地虽然凋零,可却没有尸身血迹,更无打斗痕迹,想必是临时有事,尽数迁徙到其他地方了,侯爷不必动怒,等到了县城,一问便知究竟。”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在胡母班眼中,已吾虽同为天子治下,却与自己完全不搭界,所以才能沉着冷静地去观察分析,至于明溯则是因为家乡陡然物是人无,顿时乱了心神,所以一时之间却也没能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之处。
经过胡母班这么一提醒,明溯顿时就回过了神来。胡母班说得不错,都已经到了已吾了,不管究竟发生了甚么情况,到县城一问便知。而且,越过县城,可是有自家典五哥率领着整个营的先登军驻扎,若是有甚么难以应付的状况,至少自己在那洛阳之中,也早就应该得到急报了。
想了想,明溯索性便将烦躁的心按了下来,面色沉重地往前行了过去。
或许是张邈与明溯实在闹得太僵,已经将已吾彻底排除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外,尽管明溯这一次也是大张旗鼓地奉旨出京,可似乎已吾却是没有收到消息,直到快要到那县城之前,都没有见到前来迎接的官吏。
至于那马车中的女子,虽然并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一切,面色却也是潸然泪下,轻轻地哭得个稀里哗啦,只因为明溯心中苦闷之后,索性便借着苍凉的情境将心中的悲伤抒发了出来。
这接下来的一段路程,明溯一直寒着张脸,顾自哼着一首奇怪的歌儿,歌词只有三句话:
红红的烛啊流着悲伤。
红红的窗外谁在歌唱?
红红的冠子你慢慢戴上……
初临贵境的胡母班、诸葛圭还以为明溯哼的是陈留的俚语山歌,除了觉得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实在有些鼓噪乏味之外,却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至于那车中的女子,每次听到这首歌,便顿时泪如泉涌,直到旁边贴着马车护卫的胡母班觉得不大对劲,提醒蔡家小女进去探望一番之时,车中女子已经完全哭成了个小花猫,胭脂花粉尽数搅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像那民间跳大神的怪异模样。
第500章 物是人非
到了已吾县城的时候,明溯陡然发现除了不尽是路上萧条了许多,就连那守门的士卒亦是换成了诸多年老之辈。
一路纳闷外加忐忑不安前行,到了官府之后,见到那满面喜色的二兄蔡晔,明溯已是着实憋不住了。
盖因此时整个县府之中,熟识的人竟然只有蔡晔、杨简二人,其他邓元、胡魁等一众兄弟竟然不约而同地全无了踪影。
好不容易等明溯一连串连珠炮一般的追问停歇,满面疑惑的蔡晔方才有空插得上话来。
原来就在张邈亲提大军将二老掳掠押解入京之后,诸人便觉得自己虽然看似在已吾这一亩三分地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毕竟还是寄人篱下,只要主人家一个不高兴,自己毕竟名义上还属于人家的下属,只能身不由己地任由摆布了。
正在愤慨之时,却是突然又传来了明溯娶了长公主,会错了圣上真实意图的太守张邈亦是断了一条胳膊,从帝都狼狈地逃了回来。
这下,诸人顿时觉得心中郁闷一扫而尽。当然了,扬眉吐气的同时,邓元等人更是觉得既然自家兄弟已经与地方最大的官儿明着闹僵了,那么此地不善,自然不可久留。
于是,就在张邈回来的当天,趁着其昏迷不醒难以主事,邓元、胡魁、秦寿三人便齐齐挂印而去,当然了,辞职的理由却是让那张邈之后尽管暴跳如雷,却也是无可奈何。
人家要去长公主府高举,自己自然不能挡了别人的大好前程。
当然了,邓元三人却不是赶去洛阳的。毕竟当初众兄弟是一起议事的,洛阳城中凶险,诸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何况这一次邓元等人既然要走,自然会在张邈背后狠狠地插上一刀。
邓元是领着已吾万余青壮一起迁徙的,随行护卫的还有先登军一半的士卒。
如此大规模的行动,若是转移的方向指向洛阳,估摸不等明溯头疼如何安置这么多的乡老,就已经被沿途州郡当做反贼尽数剿灭了。所以邓元选择的方向自然是明溯已经暗暗经营了一年的桃花岛。
对于桃花岛的具体位置,邓元等人并不清楚,可沿着大河往下,直到出海口,这点简单的地理知识还是难不倒家传渊博的邓元的,何况随行的还有那自幼便随同家长行商各地的川中巨贾秦门子弟秦寿。
其实,诸人此时策划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迁移计划出来,却是因为时下的流民趋势。或者说,正是马元义大规模组织迁移荆、扬一片的流民,直接给了诸人启迪。
外部环境如此,邓元等人自然觉得自己也能顺水摸鱼,加入这股流民潮中。而且,若是计划成功的话,恐怕就连张邈,最终都不定能够知道自己治下万余人突然不翼而飞去了哪里。
“为何不直接通知桃花岛派船来接呢?”知道了情况之后,明溯却是神色稍稍和缓了一些。
“事急从权,而且如此多的人迁徙,也不是件小事,诸兄弟商议了一番,觉得还是掩入流民之中,更为妥当。”蔡晔却是振振有词地应道。
闻言,明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掩入流民之中……你还以为已吾被搬空了,那张邈会毫不知情?开甚么玩笑,即便是的确不知去向,可若是他猜不出真相的话,那历史就可以少了这么一号绝顶昏庸的人物了。
不过此时却不是去与蔡晔讲解这等事情的时候,明溯想了想,便直接吩咐道:“二兄,左右大兄已经出发了月余时间,现在追也追不上,索性这几天你就安排手下,约束乡民,但有愿意跟着走的,一律陆续转移到黑岗口渡口……对了,那片沼泽地现在怎么样了?”
“先前六弟分批迁移了西山大多数军户之后,为兄便派了人过去开垦,郡中也曾过问了几回,不过为兄一直托言县中田地被西山二十四庄占了太多,其余不足以支撑口粮。反正都是荒地,户曹收了钱银之后却是默认了这飞地发展的现状。”蔡晔却是个内政人才。
“继续迁过去吧……派郑可去洛阳走上一遭,他与那边比较熟悉,就让他负责联络迁移的事情。”现如今自己手下能够使唤的确实少了些,无奈之下,明溯也只能让那曾经去洛阳与古怪照过面的郑可暂且兼任联络员了。
就在安排诸多事项的时候,明溯却是意外地见到了两个老熟人。原先儿媳妇被自己拐跑了的邑西里里长俞生竟然官运亨通,直接接任了狱史一职,至于那个龟儿子俞汉,现在从事的正是当年胡魁的老勾当游徼。
叙旧一番之后,明溯发现到底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不仅是俞汉娶了两房侍妾,就连那走路都打哆嗦的俞生竟然也老夫聊发少年狂,续弦了一个比儿子还要小上四五岁的女子为妻。感慨良久之后,明溯却是为了那姨姊妹二人的情面,直接越过张邈,封了俞生为已吾县长,俞汉为县尉,至于其余的人事安排,则由他们父子二人在故土难离的乡民中择选亲信之人,自由安排了。
俞生也知道自己能够做到这个位置,完全是整个已吾都快被明溯给搬空了,可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再小的单位,那也是个一把手,毕竟自己这次也算是能够光宗耀祖了。感恩戴德之下,俞生老泪横流地拉着儿子给明溯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拍着胸脯承诺一定为明溯守好已吾这个“老宅”。
其实,之所以对已吾情有独钟,主要还是自己穿越过来的父母亲都生活于此,而且此地亦是寄托了自己两年多的奋斗史。现如今,二老已在洛阳生活,先登军自己肯定是全部要迁移走的,毕竟陈留太守张邈也是个强势的人物,别看自己现在在他面前蹦跶得欢,可万一哪天一个不慎,到时候阴沟里翻船就欲哭无泪了。
先前二老被押解入京的事情就是一个明证。
对于未来的形势发展,明溯心中十分清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张邈毕竟还是即将成为一方诸侯的人物,朝中亦是有曹操、袁绍等新贵助阵,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贪图些许资源,白白地将一块肥肉送到他的口中。
想了想,明溯便吩咐那杨简道:“四兄帮我个忙……你且去郡中一行,找了那老大人赵焉,就说我准备将西山矿产交与郡县管理,还望他派人过来交接。”
其实,倒不是明溯非要卖上这个人情。正所谓怀璧有罪,等典韦并先登军一撤离西山,估摸着总会有那些个宵小之辈或者临近县中的眼馋之人过来染指矿产。毕竟占据了一处矿产,就等于占据了一座日进斗金的金宝盆。
虽然说心中有些可惜,可明溯却也不想因为这点小小的疏忽,给那些不愿意迁移的父老乡亲带来祸患。
闻言,杨简却是微微一怔,纳闷地言道:“老大人不是已经去洛阳投奔六弟了么?”
“啊……甚么时候的事情?”作为原先已吾的老县长,能够被张邈看中,提拔到郡里担任治政的长官,足以说明其行政能力确实出众,毕竟赵焉可不是张邈的嫡系。
有这样的人才投奔,明溯自然是举双手欢迎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拒之门外。问题是,听杨简的意思,赵焉似乎失踪了。
事实上,赵焉辞官赶往洛阳,那已是去年冬天的事情,到现在为止,时间足足过于了月余,若是路上没有出甚么变故,自然也应该早就见到明溯了。
想到这里,诸人不禁唏嘘一番,却是无可奈何。虽然陈留到洛阳也不算远,可这一路上路漫漫水迢迢,任是明溯权力再大,也无法大海捞针去寻找出一个失踪的人口出来。
虽然赵焉失踪了,可附带的一个好消息,便是邓元三人筹划迁徙的时候,竟然将同样出自已吾一系的黄裕给拐带了出去。
不过,邓元到底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六弟究竟打下来多么庞大的地盘,竟然没跟自己商议,就私下里应允了黄裕去做那桃花岛掌管兵马的岛佐,却是让明溯忍俊不住,细细地与蔡、杨二人悄悄将桃花岛的情况叙述了一番。
此时桃花岛可谓是原先西山二十四庄的翻版,因为现在造船工业全部集中于此,明溯也不吝重兵守卫。
除了原先就是西山二十四庄庄佐的结拜弟兄杜永,转任了水军统帅的夏侯渊以及那全部身心扑于新船研制之中的古灵之外,葛权、胡敏的暗军大本营便设立于桃花岛。
当然了,暗军毕竟是一支地下的武装,除了造船之外,这便是自己手底下另外一个严守机密的机构,明溯自然不可能随意地与蔡晔、杨简二人聊起。
可有几支作战序列的队伍却是早就大白于天下的,比如说无名、葛建执掌的亲卫羽林军,曹洪、蔡进、尤胜统领的青龙战队,郭贵、苏平管辖的虎豹骑。除此之外,便是连自家的正牌夫人蔡琰,以及萍儿、丽儿姨姊妹俩亦是有着一支贴身女卫护卫,居住在岛上。
姑且不论各营正副营长是否会服从黄裕这个外来户的统领的指挥,就是黄裕……等他到了桃花岛,发现竟然有这么多不同种类的骄兵悍将汇聚在一起,估摸着立马也会熄灭了原先的想法了。
不是明溯不想给邓元这个面子,而是桃花岛深处群雄窥觑之中,又承载了诸多机密之事,不由得他不去谨慎。
第501章 搬家事多
不管怎么说,黄裕能够选择了追随自己这个老部下,倒也算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了。
明溯思忖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将黄裕安排到汶县,一方面这一次从已吾迁徙的百姓,最终明溯还是准备转移到自己关系深厚的海滨城市汶县发展,另一方面却是虎豹骑老是窝在岛上却也不是个事情,等典韦这半支先登军到达桃花岛之后,郭贵、苏平二人连同他们的手下还是换防到汶县发展。
对于自家兄弟郭贵的能力,明溯还是十分清楚的,若是让他跟在自己后面把把妹子,招摇撞骗一番,完全没有问题,可作为一支精锐骑兵的统帅,却的确是逊色了不少。
汶县的力量本来就是一明一暗,暗处有曹仁发展已经初具规模,明里却是牵扯住了孟建如此一个大才,算起来的确有些得不偿失。明溯准备等黄裕到任之后,将之改任了虎豹骑主将,换回孟建到桃花岛加强暗军力量,抓紧布局各地的任务进展。
如此一来,自己军中有苏平的制约,暗处有曹仁的监控,北依汗城,南接桃花岛,背靠大海,面临徐无山遥相呼应,地方上又有胡来等人的协助,汶县那一片迟早会成为自己虎视辽东的一处桥头堡和一个天然的码头,不由得明溯不去重视这个中间过渡地区的发展。
邓元等人究竟已经走到了哪里,现在倒也因为时局动荡,一时之间明溯也不能完全判断出来,只有等待自己沿途“视察”的时候,慢慢地打探一二了。
至于那赵焉失踪,其实却是明溯心中此时最惋惜的事情。发展到了今天,明溯手下尽管武将面前能够将摊子铺了开来,真要精打细算,慢慢调遣整合起来的话,却也算得上一支各方势力均不敢小觑的力量了。
事实上,明溯现在最缺的便是治理民政的人才,尤其是能够游刃有余地治理一县乃至一郡之地的大才。毫无疑问,赵焉便是一个比较合适的人选,而且此人与自己相交甚厚,若不是这次遇到如此意外,明溯倒准备将其任命到溯城去担任行政主官,正好可以将徐庶给彻底地解放出来。
奈何事情总是不遂人愿!明溯心中暗暗地喟叹一声,却是吩咐那闻讯赶了过来的典韦、郑可二人聚拢先登军,护送一应百姓转移至黑岗口渡口,等待船队装往桃花岛。
“为何我等兄弟打下了的基础,却要白白地饶了张邈那黑厮?”闻言,典韦却是闷闷不乐地抗议了一声,却没想想与自己这个黑炭头相比,张邈已经算是个“白人”了。
也难怪典韦会有想法,西山开垦的良田姑且不谈,就是那后山之中,足足还有小半座矿山没有挖掘干净,若是此时撤离,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张邈?
俗话说,金山银山都不会自己的破家,何况那确实是座宝山。然而,张角已经起事,毫无疑问,接下来这陈留亦会成为战乱之地,区区千余士卒搁在这里,无非是为他人送菜而已。
虽然说典韦此时还顶了个铁官监的名头,可毕竟属西山嫡系,与自己又有结拜之交,不消多想,明溯也知道只要乱局一现,那张邈头一个便会拿西山开刀。
壮士断腕,形容的便是明溯此时的心情。奈何典韦固执起来,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在明溯苦口婆心地为典韦分析天下大势的时候,旁边一直侍立旁边的诸葛圭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于随行的十二人,胡母班等十一人早就被明溯安排去了歇息,却是独独留了诸葛圭一人下来。对于诸葛一家,明溯是不遗余力地准备将其圈在手中,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避讳,而是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各项部署在其面前展露了出来。
那诸葛圭虽然早就对明溯的势力有所了解,可万万没有想到,除了老家千余私军之外,竟然外面还有一个桃花岛大根据地,而且看先前诸人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意思,这桃花岛似乎藏民数万,士卒无数,堪称是明溯手中一大隐藏势力。
虽然说开始将诸葛圭纳入了己方阵营,一些事情也没有故意的去隐瞒他,可明溯却也没有特意说明自己手下其实除了桃花岛之外,还有诸多的势力存在。尤其是马訾水沿岸,更是集聚了西山的老班底以及名闻天下的巨贾桑家的财物人才。
尽管如此,就这一点崭露头角的势力亦是将诸葛圭给惊吓了一跳。见过朝中大臣豢养私军,发展隐蔽势力的,可即便那诸葛圭也算是见识颇广,却还是被明溯如此庞大的手笔给吓了一跳。
足以盘踞数万人的大岛,大型船队不谈,其他诸如战斗序列称号的军队亦是好几支,诸葛圭心中满是震惊:这哪里还是朝廷的一个侯爷,单凭方才所闻,明溯这个时候的势力已经足以当得上一方小小的诸侯了。
到底是生出三个聪明儿子的父亲,从方才诸人言语之中,诸葛圭隐隐猜测到了明溯在洛阳附近定然还有着一定的潜伏势力,虽然想不到究竟在何处,可嗅觉敏锐的诸葛圭立马从那晚明溯装病的事情上意识到了一些痕迹。
若是明溯知道此时诸葛圭的想法,定然会由衷地赞叹一声“有其子必有其父”,然而,此时他的注意力却完全被诸葛圭的那个建议给吸引了。
按照诸葛圭的想法,既然明着已经保不住那处据说出产颇丰的据点了,那何不寻找一二合作者,由明面上转为暗地里,只要约定双方分成的股份,明溯同样可以源源不断地从中间攥取足够多的利润。
应该说,诸葛圭的这个提议非常符合商业操作的准则。换句时髦的词儿,这就是借壳上市之后,自己只保证参股或者控股,平素不干涉经营活动,约定的期限到了之后再按照相关股份比例参与分红便是了。
想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之后,明溯不禁异常惊诧地盯了诸葛圭半天,直到对方左看右看,险些以为自己脸上长了朵花儿之后,方才起身长长一揖,由衷地感叹道:“得诸葛先生助我,胜过千军万马也!”
诸葛圭的这个建议看上去超前,其实却还是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的,比如说这个合作者到哪里去找,对方是否有足够的势力能够与张邈抗衡,双方准备约定的股份比例是多少,作为朝廷少府下面的铁官监,陡然换了经营者,怎么才能绕开朝廷的监督,日后的分红如何能够实现……换个对象的话,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了,可这却是难不倒明溯。
倒不是因为此次又有甚么主角光环帮助,而是想通了其中关键之处之后,明溯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或者说,想起了一个故人的长辈。
当初担任西位亭长,组建乡勇的时候,明溯却是因为郭贵的关系,得到了本地另一个豪强庄主的帮助。
已吾地界内,以西位亭治下最为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其中更是有四座庄子执掌诸庄豪强牛耳。这四个庄子分别是大小张庄,大小郭庄。
大小郭庄自然是郭胜的老家,也就是郭贵这一派系的了,至于那大小张庄,虽然并非张让的老宅,可却是因为二庄的庄主皆是与张让有一定的远亲关系,所以在陈留地界上,却也是无人能惹,无人敢惹。
方才,明溯想到的便是大张庄少庄主张田。说起此人,当日成立乡勇的时候,他应了郭贵之邀,直接支援了自己二十余名庄中家奴不谈,亦是慷慨大方地协调四庄一起奉上了良马、重甲、长刀、直剑、弓弩等武器装备若干。俗话说,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张田如此对待自己,当时尚还是个乡下小子的明溯自然不可能失了礼数。
尽管此人因为兴趣爱好问题,一直没有参与乡勇的诸多活动,可明溯、郭贵二人私底下的活动却常常都将其喊上,一来二去,却也是积累了不浅的交情。
这次自己迁移百姓,除了因为郭贵的因素,那小郭庄附和了之外,其余三庄均是选择了留在原地。毕竟故土难离,邓元等人也不可能去勉强他们,然而此时,却是给了明溯一个借鸡生蛋的出路。
左右准备在已吾逗留几日,明溯却也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三天之后,就在西山主庄之中,衣锦还乡的当朝太尉宴请家乡父母官以及同乡显贵之人,表达对于自己的关心、关怀以及爱护的感激之意。
恨不能立即将明溯当瘟神一般礼送出境的张邈接到宿卫曲长陈七亲自送到的通知之后,自然不敢怠慢,领了足足三千的护卫士卒并郡中新近密集调整的三百秩以上大小官员赶了过来赴宴。
太守大人能够如此赏光,明溯自然也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喊打喊杀的。让张邈心中十分纳闷的是,倒似乎是自己小家子气了,其实这个少年得志的太尉压根就不想故伎重演,玩一出半路劫杀。
就在酒足饭饱的时候,在明溯的主持之下,少府直接管辖之下的铁官监主事典韦将后山的开矿权并那二十四庄万顷良田一并以千金的代价转让给了大张庄的少庄主张田。
自然,这么大的盘子,大张庄一家肯定是吃不下的,于是,借着太尉的薄酒,张田与小张庄、大郭庄两家庄子达成了书面协议,各自招揽流民,共同开发这一买断的资源。
第502章 监军亲卫
从表面上来看,这一切合情合理,尤其是明溯以巡察各地的权力直接代表刘宏见证了这一幕交接。
当然了,明里的缘由是天子授予了明溯延揽各地精壮,补充征伐贼人的大军力量这一现实考虑,暗地里,明溯却早已与张田等人进行了沟通,西山二十四庄的良田所处他丝毫不取,但是后山山谷中的矿产却要按照平价尽数交与他回购。
诸葛圭提出来的控股或者参股的思路虽然好,可却是完全缺少监管的手段,斟酌再三之后,明溯便提出了这个垄断销售渠道的法子。
对于张田等人来说,反正最终是要对外销售的,又不可能真正地将所有的产出都进奉给朝廷,这个合作的思路自然是完全有利于自己一方的。
其实,对于明溯面临的窘境,三个庄子也是感同身受,毕竟都是一个地界上活动的老邻居了,彼此之间关系又比较密切。所以,当明溯明确地提出自己与地方主官张邈之间的关系势同水火,这个地方已经无法占据了之后,三个庄子便立马表达了亲近支持的意思。
本来大张庄的庄主,也就是张田他老子,还准备暗地里给明溯三成干股的,可明溯却是无奈地指了指陈留的方向,郁郁地言道:“小子当年年幼无知,现如今也是咎由自取,今天找世伯的意思还是本着不能便宜了外人的原则……当然了,小子在京中之时,亦是多蒙了张公的关照,彼此走动比较频繁,若是世伯体恤小子,那一份收益便请直接孝敬了张公吧。”
汉人历来的传统就是同情弱者,见明溯如此懂事,竟然因为些许睚眦,被张邈逼得背井离乡,放弃好不容易才挣下的一份基业,三位庄主也是心中愤愤不已。
不管怎么说,人家将如此大的一份蛋糕都交给了自己等人瓜分,这份情谊,就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还得清的。
连夜去了一封书信,向自家亲戚张让为明溯的窘境好生说了一番好话,附带言明了明溯将自己的三成利益相赠之后,大张庄便毫不客气地接受了明溯的请求。
至于张邈究竟会如何看待此事,还有那少府之中怎么才能顺利蒙混过关,这些只要有了张让的关心,就算有些许难度,现在也都不是难事了。
对于张邈而言,虽然这两方都是自己极为看不顺眼的,可毕竟任谁现在自己都得罪不起,只得讪笑着点头认可了这一交易。当然了,明溯却是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了他。
就在转让协议的下放,张邈的官印赫然其上,如此一来,就算是张邈想要去弹劾明溯公然出卖国有资产,亦是考虑考虑自己已经牵连其中的后果了。
其实,张邈此时的想法也很简单。反正自己从来就没能从中分上一羹,更谈不上患得患失了。对其而言,不过就是旁观了一件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物什在面前转了个手而已,又有甚么好去惋惜的呢。
至于争取,张邈倒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太过于仓促,接盘的那一方背后的势力又远远超出了自身,只得徒叹奈何一声,便弃之于脑后了。
当然了,张邈此行倒也不算白跑了一趟。虽然明溯明确说明西山二十四庄的良田亦是作为交易的附带条件,也就是添头罢了。然而张田签署完协议之后,却是在其父亲的暗暗授意之下,行了上前,恭谨一揖道:“小子等人身在大人护佑之下,无以为报,便请大人收下这些田亩的三成收获,也算是尽些供养郡卒的本份吧。”
对于张邈,这倒完全是个意外之喜了。任谁都知道,西山二十四庄从建成以来,就没有向上面缴纳过一颗粮食,至于徭役,更是无从谈起。今天张田突然提出了这一点,却是令张邈当场喜出望外。
虽然公家依然没有甚么收成,可毕竟自己个人得了实惠。二十四庄,足足万顷良田,这三成的干股,只要想想,张邈便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若不是张田主动,任是张邈再动心思,也不敢去做出如此虎口夺食的事情来。当然了,现在是个特殊情况,对方主动进贡,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将这意外的一笔横财拒之门外。
当下,张邈客气地推让再三之后,却也是眉开眼笑地收下了这笔进贡。
按照明溯先前暗暗教授的法子,顺利地将礼送了出去之后,张田又恭恭敬敬地取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合股说明,请张邈在上面署名盖印之后,方才按照一式四份的格式,大小张庄、大郭庄与张邈各执一份,明确了各自的分成、职责。
反正即便没有这三成干股,张邈也是要尽到父母官的职责。现在,虽然同样是守土有责,可毕竟有了自己的利益在内,这干劲自然格外的高涨了起来。
任是张邈再三验证了那文书中间的说明文字,觉得对自己没有妨碍,亦是万万没有想到,其实除了大张庄手中那一份外,其余两庄的文书尽皆会交于明溯,以保障日后张邈不会因为反悔做出杀人灭口、毁匿证据的事情来。
这一次宴会可谓是皆大欢喜,张邈固然又醉了一回,明溯却也趁机为那俞生、俞汉二人顺利求得了县长、县尉的职务。
本来张邈还觉得这二人是父子,任职的时候理应回避,奈何后来一听说明溯竟然准备举族搬迁,便立马觉得俞生父子是绝对的忠心良民。
对于已吾县中人口的流失,张邈亦是早有耳闻。三个庄子不肯搬迁,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毕竟俞生本来就是邑西里的里长,与明溯那同乡之谊已经近得不能再近了,现如今,明溯当上了太尉,二人却是不肯去攀那高枝,反而毅然决定留了下来,其对于自己的认可感绝对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瘟神快要离开了,而且是连同其残余势力一同离开,张邈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后院之中始终卡着一根刺儿感觉着实难受,艰苦煎熬了足足两年多之后,张邈才得到了这一迟来的喜讯,自然是老怀大开,未免多饮了几樽。
对于最后还是选择背叛了自己的蔡晔、杨简等人,张邈却也没有恶言相向。人都已经要走了,再说甚么又有何意义呢,还不如留个人情,日后也便于相见。
蔡晔的新任职务是侯府管事,杨简却被任命为了亲卫统领。虽然这两个位置都是明溯私下里任命的,可张邈却不敢轻视。
经过了四天前吹台亭中那次宴会之后,对于明溯身边任何一个人,张邈都不敢轻视。毕竟连那陈七等人都已经成了自己口中的“大人”,又如何会在乎再多出两名“大人”来呢。
倒是那素有勇名的典韦,张邈一直不知道明溯是如何安排的。其实,在张邈心中,典韦无非是一地痞流氓而已,只不过遇上了明溯,便小人得志猖狂了起来。
其实,也是典韦一直被明溯雪藏在后山,张邈并不知道自己原先手下这个求盗的实力,所以此时在敬过蔡晔、杨简二人之后,亦是乘兴上前一并敬了一下典韦,勉励其在太尉手下多多杀贼,为家乡人民争光添彩。
对于张邈的殷勤,典韦却是基本上没有搭讪,唯一算得上应答的便是抱着面前的酒钟直接对着大口灌了起来。
也难怪典韦会如此表现,随便换了哪一个人,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经营了两年多的地方无奈地拱手想让给了他人,心中都是有些不惬意的。
从典韦的郁郁不乐之中,张邈终于发觉了原来自己今天应该属于最开心的那个。没看到对手一脸吃下了大便憋得难受的模样么?典韦为甚么不开心,自然是因为明溯放弃了这一片基业,换而言之,对于张邈来说,那自然是值得为之浮上一大白的乐事。
其实,不仅是典韦,就连明溯今天,亦是显得有些强颜欢笑。倒不是他想给张邈造成一种吃了闷亏的错觉,而是此时万事俱了,明溯已经完全没了心情继续与张邈在这里腻歪。
要考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毕竟大规模的迁徙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好充足的准备的,何况接下来还将面临安置、人事调整一系列的事情,明溯一边暗暗思忖着诸多的后续事项,一边敷衍地与张邈应和着。
张邈却似乎完全看不出主家一副送客的模样,坚持赖到最后,将自己彻底地放倒了下去,方才在大小郡官的陪同之下,由那三千士卒继续护送了回去。
任谁都没有想到,其实来的时候,张邈足足带上了三千士卒,出发的时候却只有二千九百九十九人。
望着面前伏于地上的那个暗军士卒,明溯勉励地吩咐道:“乱世之中,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你的妻儿老少都将安置在桃花岛上,如果事不可为,你还是回我身边吧。”
“为了主公的大业,属下万死不辞。”那士卒听闻自己的亲人都将得到妥善的安置,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却是恭敬地连磕三个响头,飞快地掩没在了黑暗之中,向东北方向追赶了下去。
在历史的进程之中,总是会有许多默默无闻的配角,虽然是鞠躬尽瘁,最终却依然埋没在漫天而起的历史尘埃之中的。明溯暗暗地叹息了一声后,便吩咐那典韦将诸般军务交接给了郑可,随同自己一起上路赶往泰山郡。
第503章 都尉之争
事实证明,鉴于对这个时代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明溯所作的决议之中,很多都超出了这个时代正常的认识,或者说是领先了这个时代一步吧。
就在明溯尚未离开已吾的时候,一道圣旨迅速传遍了大河南北。或许是刘宏觉得大敌当前,这个时候理应抛弃一切成亲,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抗猛然暴起的黄巾贼人,于是便采纳了新任左中郎将皇甫嵩与中常侍吕强的建议,宣布解除党禁,大赦天下党人,并拿出宫中部分藏钱和西园厩马作为抚恤,赏赐给一众出征的将士。
明溯单独得到这封旨意的原因却是因为他这个监军本身就承担了抚慰诸军的职责,既然刘宏良心发现,从宫中拨付出了赏赐,那么明溯也就懒得去瞎操那个心,沿途的官吏也就顺势逃过了一次劫难。
御赐的钱银与战马已经分成了两拨,专人护送去了二州战乱之地,不过却是要等明溯这个监军到场,才能按照历次战功的大小,逐一地分发下去。
尽管此时监军还在陈留老家忙着私事,可毕竟东西已经发了出来,所以剿贼的将士亦是气势大涨,连连攻城略县,将贼人一路驱逐了下去。
刘宏的旨意本来就是为了催促明溯抓紧时间代其前往劳军,争取更大的胜利。在这道给自己的旨意之中,明溯不仅是领会到了刘宏的意思,将下一站的方向定在了那后世的许昌一片。
虽然刘宏没有说清楚皇甫嵩、朱隽二人已经到了哪里,可这却是难不倒明溯。了解了长社便在颍川境内之后,明溯却是直接将目标锁定了临近相对平静一些的颍阴。
去长社?开甚么玩笑,又有谁不知道黄巾起义之后,长社被围了许久,若是自己贸然一头冲进贼人的包围圈,虽然说性命肯定无虞,可却要白白地在那里耽搁下几个月的时光。
这几天,明溯已经着实受不了孔家女子满是幽怨的目光了。
不就是看不上老子,想要嫁人么?老子成全了你!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明溯会觉得自己会如此的烦躁,越是心中发狠,那心中滴血般的疼痛就越是剧烈。
当然了,这一切除了来自于孔家女子目光之中无形的压力之外,更大的因素却是那孔融却也搭了个刘宏的便车,随旨送来了一封书信,催促自己尽快成行。
也不知道为甚么,明溯与小姨子勾搭成奸的消息竟然悄悄传去了洛阳,虽然明溯心中早已肯定、确切以及无疑地认定了这个背后乱嚼舌头的小人一定就是张邈,可奈何事实摆在这里,自己再是恼羞却也无可奈何。
对于明溯的“魅力”,孔融也是完全被那消息打击得六神无主。行前也只当是开开玩笑罢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真的敢做。现如今自家宝贝女子可是也在狼窝之中,若不是在刘宏面前实在脱不开身,孔融早就心急如焚地连夜赶往了陈留。
尽管如此,孔融还是在书信之中很是直白地对明溯警告了一番,问题是明溯都已经吃了,现在你再警告他不吃,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拿着孔融的书信,明溯百无聊赖之下便吩咐自家小姨子送进去给孔家女子一观。据说那女子砰然一笑之后,却是请蔡家小女转达明溯:二人今生今世是不可能的了,若是不想自家父亲与侯爷关系决裂,还望侯爷能够顾全大局,尽快将其送往泰山郡羊氏。
我勒了个去,这是在为老子着想呢,还是再次的表白看不起老子?明溯觉得女儿家的心思太难猜测了,可自己现在却是无人可以商议此事。
蔡家小女却是与自己很熟捻,熟到现在都敢公然同居的地步,可明溯心中十分清楚,这女人一吃起醋来,恐怕自己的日子就难受了。左思右想之后,明溯还是决定放弃这一明显不切合实际的想法,独自慢慢地去揣测那难猜的女儿心。
其实,这个时候明溯不想横生枝节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刘宏那道旨意之中顺带提了一下大赦天下党人的意思。
不用去想,明溯也知道此时张邈一定早就知晓了此事。毕竟那张邈本身就是党人的领袖人物,先前因为党锢之祸,屡遭打击,在朝野之中亦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难得有人会与其亲近。
现如今好了,张邈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没了那顶帽子牢牢地压在头顶的张邈无意羽翼大丰。为甚么呢?
原因很简单。虽然说刘宏已经赦免了天下的党人,可却是没有宣布他们可以入朝为官,这个时候,那些先前赋闲在家,蛋疼得厉害,手痒痒的党人们便自然地到处去寻找进身的渠道。
张邈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太守,却是党人之中少有的实权派巨头。这个时候,赶来投奔他的人才又岂会少到哪里去?
毫无疑问,此时的张邈是要人有人,要财有财,唯一的为难之处,就是自己手下的位置已经塞满了人,再来几个投奔的,估摸着连太守府都要暂时让了出去了。
好在明溯早有先见,一场家宴就将已吾的人事权拿到了手中。其实,这个时候,张邈已经不仅仅是在盯着已吾那几个小小的职务了,在同志之人的鼓动之下,甚至连西山二十四庄、后山矿产他都开始有些想法了。
毕竟现在各个地方已经开始乱了,没哪个地方官会真正地将自己治下的赋税、资源向洛阳进贡,说白了,黄巾贼人的闹事给了天下各方势力一个割据的理由。
反正各自为战,交通不便的事实已经形成,便是那刘宏想要强征,也得先派上大军出来护送才是。
乱世之中甚么最重要?自然是实力。对于一个随时准备跳了出来分上一瓦罐羹的地方豪强来说,还有甚么比粮食和铁矿更具有吸引力么?
奈何就在短短的几天之前,张邈已经被明溯联手张田等人下了个大大的套子,此时他不仅是无法趁乱取得铁矿的主权,而且还要倒贴人手,为他那三成的干股保驾护航。
回过神来的张邈倒是也想撕约啊,可明溯到现在还赖在西山之中,而且,那三庄庄主手中可是有自己亲笔署名盖印的合作协议。自己毕竟是个才脱了帽子的左派而已,若是此时一意孤行,与那权势熏天的张让等人撕破了脸皮,恐怕不等明溯来收拾自己,单是来自宫内的谗言就足以让自己迟不了兜着走的。
仔细地分析了一番得失之后,张邈决定还是暂且装一装孙子,等自己完全成了气候之后再慢慢图之。
就在明溯准备出发赶往颖阴的时候,朝廷却又突然传下了一道旨意。
这次明溯却是从孔融连二连三的催促之中得知讯息的。原来随着二州的起事,现在天下各州郡纷纷出现了贼情,大的足足万人之多,小的也有五六千人,这下刘宏彻底坐不住了。
惶恐不安之后,刘宏便按照大将军何进的建议,命各州郡在洛阳外围的八个关隘——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设置都尉,布防护卫。
毕竟自家宝贝女儿此时正在明溯手中,孔融也怕说话太难听,激怒了明溯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强上了再说,所以尽管催促得一次比一次着急,却还是能够耐住性子,在书信之中慢慢地讲解一些帝都之中的闲话,套近乎的同时也是能够起到缓解明溯情绪的作用。
陡然多出来八个都尉位置的讯息自然也是孔融闲叙之中提到的。当然了,孔融毕竟是个根深蒂固的文人,对政治的敏锐性还是欠缺了一些。
就在前一封书信之中,他竟然以笑谈的口气,轻松诙谐地描写了一番帝都之中围绕着这八个位置展开的激烈争斗。
据说这八个位置经过一番血腥争斗之后,最终被大将军府要过去三个,杨赐、张温的门生故吏各拿了一个,余下三个据说刘宏准备当做赏赐授予贼情不是十分严重的三个州。
按照孔融的说法就是,刘宏此举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陡然发现原来老老实实汇报要吃亏之后,便再也没人愿意去当那老实人了,此后的战报之中,便连那吃紧异常的冀州都是只顾着报喜不报忧。
刘宏自然不会认为自己这帮臣子的能耐竟然可以大到如此境地,尤其是在那朱儁与黄巾贼波才部初战失败之后,出征的军队与地方官吏竟然同时送来了一封完全背道相驰的急报,据说刘宏当场吐血三升,险些便举国理丧了。
当然了,吐血三升仅仅是孔融为了显示文采的夸张之言,然而明溯却是知道刘宏的身体着实有些不对劲。从这封书信之中,明溯立马意识到了,自己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责难的旨意就要下来了。
一个人愤怒的时候最好还是顺着他一些,尤其是这种危难关头,若是明溯再不识好歹,恐怕前面所有的圣眷就该打个折扣,甚至直接被暴怒的刘宏派人拿回京中法办都是有可能的了。
仔细想了想,明溯还是暂且放弃了上疏争斗那剩下的三个位置的想法,非常务实地再次叮嘱了郑可要加快迁移的进程之后,便再次踏入了游山玩水的幸福时光。
其实,明溯也是实在无奈,自己属下都有事情在做,就是抢了位置过来也不知道该派谁去撒。
第504章 初战告负
其实,这个时代许昌一名并没有出现。
数十年后方才出现的名都许昌,这个时候不过还是颍川郡下属的一个许县而已。
颖阴县是颍川十二县之一,在前朝高祖年间方才从许县单独析出,成为一个县城。
之所以选择这样一条路线,明溯却是想顺路去长社去观察一番贼情。先前马元义尽迁荆、扬二州教众,准备北渡大河,前往邺城与张角汇合,选择的临时集合地点便是长社县。
明溯一行出现在颖阴的时候,这里已经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自打正月初七晚上,刘宏临危任命之后,左右中郎将皇甫嵩、朱隽二人便分别率领着北军五校余部以及那三河骑卒星夜兼程,赶到了兖州。
按照事先二人商议的结果,皇甫嵩自北向南,朱隽从东往西,最终交叉将贼人阵营冲乱。
也是立功心切,朱隽一出发便喝令属下快马加鞭,火速赶往了兖州地界。
不要忘了,皇甫嵩率领的本是北军五校余部,而那朱隽却是统帅着三河骑卒。二人的出发点是好,奈何步兵与骑兵本身行军速度就不一样。
就在皇甫嵩紧赶慢赶,却还是距离前线足足百余里路程的时候,急于立功的三河骑卒便已经在朱隽的带领之下直接突入了颍川贼人最为密集的地带。
波才虽然是一方渠帅,可他却不像那些受过正统思想教育的武将一般,凡两军对垒,必然从斗将开始。
事实上,若是他要斗将,那由谏议大夫转任右中郎将的朱隽也不会应允。在这个时代,文人统兵最大的难题就是无法以个人的英勇去威压住整个战场,提升自己的士气。
朱隽虽然不擅长单打独斗,可他手下却是足足两万精锐骑卒。众所周知,只要没有出现特殊情况,两万骑兵足足可以压着十万步兵打得顺风顺水。
朱隽的确就是这样想到,而且,他的对手还不是百战之兵,而只是一群临时拼凑了起来的乌合之众。
压根就没有考虑战略战术或者是队形的问题,双方刚刚接触,朱隽便直接令中军高举帅旗,指挥全军一起突了进去。
朱隽以为自己是那后世的机关枪,就这么随意的突突突,就能横扫下来一大片。事实上,刚开始交战的时候,局势的确如同朱隽所料,那些贼人无不望风披靡,不一会儿便四散开来,将骑兵让到了中间。
说实在的,这也是波才第一次指挥超大规模的战斗。遇到朱隽之前,波才虽然也率着这一群各地赶来的手下,攻县掠乡,很是威风了几次,可一接触到三河骑卒之后,波才立马悲哀地发现,其实自己就是那案板上的菜,只要主家愿意,随时都能切上一刀。
本来波才都准备逃跑了。他可不是甚么战斗英雄,作为贼人这一时代最有出息的职业,波才信奉的便是打不过就跑,实在跑不了了,那只好投降了。
然而,就在敌我双方整整十余万人都觉得这场仗也就该如此结束了的时候,老天却是狠狠地开了一记玩笑。
说不清楚到底第一个扑了上去,将敌人从马上掀了下来的教众是谁,如果能够知道他的名字的话……这个名字注定会载入史册。说实在的,那个勇士当时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实在逃跑不了,情急之下只能返身拼命了。
尽管历史上没有确切地记载下这个勇士的名字,可是战局却是伴随着这一拼命之举彻底扭转了过去。
本来大家都以为自己这次彻底玩完了,正在哭爹喊娘地到处奔逃的时候,却是惊喜地发现,原来骑卒也不是一直能够保持着高速奔驰的势头的。
事实上,就在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骑兵的优势已经完全荡然无存。没了速度这一优势作为依仗,无疑身批盔甲的骑卒一个个都成了围攻的对象。
而且,更令朱隽目呲欲裂的情况出现了。这些骑卒之前因为有战马代步,为了避免被敌人的兵器所伤,便尽可能地装备上了重甲。
可以想象的是,一个浑身上下披戴了足足数十斤重的士卒被人从马上掀了下来之后,那蹦跳躲闪的动作该是何等的缓慢。
随着对手惊喜地围了回来,余下所有的骑卒尽皆慌张了起来。这个时候,一个先前本已被朱隽刻意地遗忘在脑后,此时却是成了致命一击的弱点暴露出来了。
朱隽率领的这一支军队可不比另外两支。当初刘宏下旨的时候,亦是仅仅因为人数的问题,便直接将三河的骑卒一起汇集在一起。
只要稍许懂些军事知识的人都会知道,凡是从各个地方抽调的人手,都得经受一段时间的整合,才能够配合默契,同进共退。
尽管朱隽已经意识到了骑兵突入敌人阵营之后的缺陷,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朵巨大的失败之云已经慢慢地笼罩在他头顶上了。
惊惶失措的三河骑卒毫无章法可言地在整整超出自己五倍的敌人围攻之中四下乱蹿,尽管朱隽已经收拢了身边的溃兵,并且及时作出了正确的指示,可那些骑卒却是士卒找不到将校,将校索性也不知道自己的属下正在何方厮杀了。
完全来自河东、河内、河南三郡之地的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讨贼士卒,很多人便连战友的语言都不甚了解,说白了,就是任凭你在对面喊破了嗓子,我也只能翻翻白眼,赶紧先将自己周边的贼人杀退再说。
没办法,语言不同,又缺乏必要的默契和统一的指挥体系,这几点致命的缺陷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即便是朱隽再有统兵作战的能力,此时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亦是快速地袭入脑海。
此战,若不是朱隽好歹还带了自家五千私军,恐怕最终不等皇甫嵩赶了过来救援,自己就该战死当场,为国捐躯于钉耙、锄头之下了。
说起来,朱隽这五千私军也是赫赫有名的。就在六年之前,交州群盗并起,州牧、郡守软弱无能,不能遏制贼势的时候,朱隽临危受命,以交州刺史的身份带领本郡五千私军,分两路直奔贼势最为肆虐的交趾,斩杀了贼首梁龙,逼降了足足数万贼人。
时过境迁,也不过才是六年,这五千私军虽然整体年龄稍许大了一些,却因为是百战之兵,其战场之上体现的素质自然不是等闲乌合之众所能够比拟的。
幸好有这五千私军,朱隽也算是保住了一颗火种。当然了,既然前面错误的估算了贼势,那么必要的损兵折将自然是免不了的。尽管那皇甫嵩得到战报之后,似乎顾不着麾下士卒早已人困马乏,一路鞭策着急行军冲到了战场,却是已经无法挽回先前的颓势。
此战,三河骑卒足足损失了将近一半,至于剿杀的贼人,也不过大致与自身的损失相当而已。
当然了,波才经过这一仗,突受启发,发明了一种驱使无辜百姓以及老弱病残之辈在前面送死,待朝廷士卒陷入困战之中,再指挥精锐的生力军上前掩杀的战术,就不必多提了,只是皇甫嵩虽然救下了朱隽,却是因为贼人已经找出了克制自身的好办法,无奈之下,只得边战边退,一路退入了长社县城,借那高墙宽濠稍许才能与波才展开了消极的对抗。
这些情况,明溯也是进了颍川地界之后,方才陆续从沿途那惊悚不安的流民之中得知的。
不得不说,波才这一招驱狼逐虎的战术实在太高了。任是长社城中再是精锐,却也望着那周边密密麻麻足足二三十万的对手,心中感到无尽的萧瑟。
虽然明知道外面有许多“贼人”不过是无辜的百姓,被强自驱逐到了阵前消耗自身力量,可毕竟那也是十倍于己贼人撒。
城中仅仅只余下了三万人左右,外面就算是只有七八万贼人,剩下二十余万尽皆是猪,那也得满战场的去抓去杀,低头看看已经开始卷刃的刀锋,这个时候,即便是威震凉地边塞的皇甫嵩亦是觉得手心凉飕飕的。
众寡悬殊,主帅都是如此的想法,何况是那些寻常的士卒了。就在长社一片惶恐震恐之中,明溯这个御封的监军却是慢悠悠地进入了颍川,直抵临近的颍阴县中。
本来,胡母班倒是建议明溯赶往长社救援皇甫嵩、朱隽二人的,可明溯却是指着身后寥寥的百余人,纳闷地反问道:“二位将军足足四五万人,尚且一败涂地,本侯这百余人过去岂不是送食入虎口,转眼便连个血花都冒不出来了?”
好在明溯从西山出发的时候,典韦还是细心地选了一屯精锐随行,若不是如此,恐怕此时明溯身边拼拼凑凑也才十五六人了。
“可总也不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围困吧。”虽然知道明溯说的是实话,可胡母班却还是有些气不过他那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本侯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便已经推断出二位将军定然无碍,区区小贼,转机一现,瞬间即破矣。”面对胡母班的职责,明溯却是完全一副神棍的模样,高深莫测地言了一句之后,便直接令那惶恐出来接待的县令将征辟贤才勇士的布告贴了出去。
“到底会出现甚么转机呢?”胡母班急得在房中团团乱转。
“稍安勿躁。”房中稍微有些灰暗,明溯示意典韦掌灯之后,神神叨叨地指了一下那火焰,闭口微笑不再应声。
第505章 荀氏一族
胡母班连续追问几声,见明溯一副恹恹的模样,似乎沾着枕头就要睡着一般,只得无可奈何地告辞了出去。
任谁摊上这么个主官,都是无可奈何,真不知道刘宏当初怎么想的,竟然会派了明溯前来监军,奈何自己只是一个属下,再是愤慨也无可奈何。
就在胡母班回到房中闷闷不乐的时候,明溯却是陡然精神高涨,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密函,就着后面简单勾勒出来的地图,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之所以将颍川的第一站选择了颍阴,主要原因还是这里有自己早就派了过来的暗桩。
虽然说,当初将王朝、马汉二人给扔到颍阴,主要目的还是想看看有没机会浑水摸鱼,将那荀家的子弟绑几个回去。不想,却是因为一念之差,现在倒也成了个主要的情报来源。
其实刘宏当初在紧急军议上面讲解的情况不甚明晰。冀、兖二州叛乱,不熟悉的地理的自然是听得迷迷糊糊、似懂非懂,可到了自己的眼中,其实那兖州急报中间却是模糊之处太多。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马元义之前遗落下来的十万之众到底集聚在何处,其他地方有无分布,目前是何人统领……明溯想知道的太多了,可毕竟他不是统兵大将,所以即便是想去追问,也无人可问。
刘宏久居宫中,他自然不清楚自己这个老大管了多么庞大的一块地盘,可明溯知道撒。即便是明溯的老家陈留,虽然与洛阳相距不远,可却也是那据说叛乱四起的兖州下属的一个郡。除此之外,据说贼情最为猖獗的颍川,自家老丈人避祸的泰山,甚为还有自己颇为熟悉的任城、济北其实都是兖州的治下。
总不能说这些郡县,到处都有贼人活动的痕迹吧。若果真如此,那兖州上下都可以直接拿了下来送京法办了。
其实,不仅是明溯了解的这几个地方,过了长社,就在颍川与泰山郡之间,那封密函之中亦是重重地画了一个大圈,线条仅仅比颍川略微细上半分而已。
青龙战队作为明溯手下建立的第一支特战队伍,无论是讯号还是密函,皆是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的。而且,因为这个时代的文化普及程度比较低,为了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亦是能够顺利地将情报表示出来,在暗军统领葛权的帮助之下,曹洪等人更是精心设计了一套表达的简易方式。
比如说明溯面前的这封密函之中,两根粗壮的线条分别从洛阳的西南和颍川的东南蔓延向北,穿过大河过来便停留在河北一个大黑点的位置。
虽然那大黑点周边并无文字说明,可明溯却还是能够从北边延伸过来的一根更粗的虚线分析出来,这就是邺县。
既然邺县的位置确定了,那明溯只要看看大河对岸是甚么标志,自然立马清楚了贼人兵力的分布。
这一看,明溯顿时就了然于胸了。原因很简单,那根应该是指荆、扬二州迁移方向的线条竟然没有通过颍川或者是东郡任何一个郡治的位置。说起来,马元义也是人才,十数万流民大摇大摆地穿县过郡,自然不大实际,所以他挑选的尽是郡县的交界之处,也就是两不管,乃至于三不管的地域行进。
从图上来说,颍川、东郡分别在马元义原来的行军路线两侧,既然这边波才已经统了将近十万教众,裹挟着二三十万流民兵困长社,那么原定路线的另一侧自然也应该有贼人的存在,方才合理。
不要忘了,十数万人排成的长队有多远,按照这个时代的风格,不用去问,明溯都知道马元义定然采用的是化整为零,分头并进,最终汇拢到中央线路的法子。
王朝、马汉二人毕竟是外来户,他们不可能混入黄巾贼之中,不过明溯可不一样。既然厘清了思路,只需慢慢将那个时代有名的贼人尽皆回忆一遍,便立马锁定了目标。
卜已,应该便是卜已。没办法,毕竟是农民起义,有些名气的也没几个,彭脱的下落自己已经听甄逸提了一次,张曼成应该就是那个沿路从南郡将自己像丧家之犬赶回洛阳的幕后策划者,从张宝的供述之中已经验证了这一点。波才正在长社县城外耀武扬威,余下便只有卜已一人暂时不知下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代的通讯太落后,还是兖州刺史因为刘宏那个奖励先进都尉一职的刺激,所以故意隐瞒下了这一部人马。可明溯却是从自己手中的密函之中,发现卜已的力量可不比波才逊色多少,或者说,最多也就二三万的区别。这一点,只要对比一下两根线条粗细就清楚了。
或许,此时长社县城中的皇甫嵩、朱隽二人还在苦恼怎么能够从十倍于己的敌人围困之中逃出来,当然了,现在二人绝对不敢轻易地去奢望竟然还能反败为胜,不过明溯却已经很是纳闷地为他们提前预订了另一帮生死大仇。
如果没有卜已这个变数,或者长社之围对于皇甫嵩、朱隽二人并不算得了甚么,可万一两股贼人凑到了一起呢?
当然了,即便卜已依然选择留在东郡发展,对于日后的战局,亦是一个极大的变数。
原因很简单,长社之战当初发生在初夏,等到仲夏的时候,雨水渐渐枯竭,烈日却依然暴晒,那个时候皇甫嵩选择火攻自然是得了天时地利,然而,现在寒冬刚刚过去,却才是早春,万物复苏,草木吐绿,更兼了阴雨连绵,姑且不谈贼人是否会结草而居,就是皇甫嵩想出来放上一把火,也得看看能不能烧得起来。
原先的历史上,卜已仅仅发展了数月,便被皇甫嵩迎头赶上,扑灭在萌芽状态。现在情势可是不同以往,足足提前发展了半年之久的卜已一部还能那么轻易给剿灭么?
一想到这些因为自己穿越过来而产生的变数,明溯顿时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左想右想之后,明溯还是觉得暂且销声匿迹,祈祷那皇甫嵩、朱隽二人自求多福来的更为实际。
好在自己也算是南北三路兵马的总监军,这南方不亮北方亮,反正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为之解围,不若先去冀州地界看看卢植到底是不是依然像原来历史上一般勇武。
当然了,既然已经来到了颍川,自然不可能空手而走。第二天一早,明溯便领着胡母班、诸葛圭、蔡晔、杨简、四人直奔城东的荀府而去,至于典韦,先前一用完早饭便已经被明溯派了出去,领人直接过去先将荀府“保护”了起来。
东汉末年,颍川地界甚么最为有名?答案很简单,自然是文士了。颍川的世族文士尤以颍阴荀氏为甚。
荀氏一脉流传自战国时期的荀子,可谓是家传源远流长,学识渊博高深,子弟能人辈出,举世名闻遐迩,放着这么好的一个资源不去抢占,那明溯可谓是白来颍阴一趟了。
更何况这次自己可是有天子的诏书在身,不怕那荀氏不肯低头,只怕自己的胃口不够大。
一听到明溯想要去拜访荀氏,当地的县令顿时面色都变了。假以时日,他自然会以为明溯是仰慕荀氏高洁品行,上门去执弟子礼了,可今天却不一样,毕竟昨晚天色微暗之后,明溯早就吩咐他到处张贴了一番求贤令。
“时候尚早,侯爷不若坐等片刻,下官出去看看,有无贤良之人过来应召。”那县令束手无策,只得暂且先使了个拖字诀。
奈何明溯此时急于离开这一片是非之地,哪里有闲空慢慢地等着去礼贤下士。那县令话才说完,连个回应都没听到,便已发现明溯已经领头迈出了门槛,便紧忙忐忑不安地追了上去。
也难怪这县令如此着急,说起来虽然荀氏在其治下,可毕竟那荀氏一族名声太大,已经故去的老家主郎陵侯相荀淑不谈,就现在还在世的几位,亦都是不好惹的角色。
荀悦便是现在的家主。说起这个荀悦,身为荀淑嫡长孙的他,虽然并不是辈分最高的一个人,却是自幼聪颖好学,博闻强记,论谈之间每每都能潜移默化地去折服对方。
见惯荀悦的父,也就是荀淑之后的一任家主,后就是后人所称到的大龙荀俭早年便已去世,尽管当时荀可家中兄弟却是一致推举了当年尚幼的荀悦作为下一代家主继承人。
说起来,当时荀俭去世的时候,自己这一辈不谈说人丁兴旺,至少纷繁叶茂是少不了的。荀悦的庶出伯父荀绲当时可是还在济南相的任上,不提此人,就是那上一代家主的亲弟弟荀爽荀慈明,是荀淑的第六个儿子,虽然在荀氏八龙之中排名靠后,却是有着“荀氏八龙,慈明无双”的盛誉。荀爽在恒帝时期就曾经入朝为郎中,后来对策上奏见解后,又弃官回乡,潜心经籍。
姑且不谈八龙这两位最有可能继承家主的名士,就是荀淑其他五个儿子荀靖、荀焘、荀汪、荀肃、荀旉又有哪个是易与之辈。
在这种情况下,诸人却依然推举了荀悦作为下一任家主,足以说明此人无论是才识,抑或是人缘,皆是众口称道的。
现如今,荀俭虽然死了,可他的诸位兄弟却是尚还在世,小的一辈不谈,就是那老六荀爽一人便足以让世人无不闻之肃然起敬了。
第506章 强行征辟
明溯等人到的时候,典韦已经领人将荀府团团围住,前后大门,侧厢偏门尽皆塞了个水泄不通。
见明溯过来,那典韦却是提了个三四十岁的猥琐男子迎了上来,欣喜地表功道:“六……主公,此人亦是荀家子弟,听闻属下来意,他便主动央求拜见。”
典韦本来是想叫六弟的,话才出口,一想到自家兄弟现在可是当朝太尉,这人前总要给他几分面子,便紧忙改了个口。
明溯却是没有空去管典韦的称呼,见那人虽然衣着褴褛,神情猥琐,双眼之中却是神光闪烁,便喝令典韦将人放下,和缓地问道:“你姓甚名谁,在这荀府又是何等身份?”
那男子虽然觉得“六主公”听起来身份拗口,可却是见到本县县令亦是十分恭谨地尾随其后,当下也不敢怠慢,紧忙将自己推销了一回。
本来明溯还以为自己虎躯一震,这荀家的子弟便一个个钦佩得纳首便拜,求着自己将其收为小弟,不想第一个主动出来投效的却是一个旁系名不见经传的后人。
之前已经介绍过了,明溯对此人大略也有了个了解。
原来荀府并不全部是荀淑的后代,目前这个男子自然还是姓荀,单名一个彝字。荀彝也算是荀爽的侄儿,却不是嫡亲的那个,说起来,此人与同辈的荀悦的亲戚关系已经出了五服。
荀彝的父亲为荀昙,是荀爽的叔伯堂兄弟,家中还有一个嫡亲哥哥,名叫荀昱,虽然在这一系是嫡长子,却自然也是荀氏庶出的子弟了。荀昱自伯修,此时已经过世,并无后裔流传下来;荀昙字元智,比荀爽还要小上几岁,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便是闻讯赶了出来投奔的荀彝,二儿子名叫荀衢,却是游学在外,今日并不在府中。
虽然是旁枝,可毕竟也是荀氏之人,明溯想了想,还是决定仿照先人千金买马骨的做法,也不去考校学识,直接任命了此人一个侯府家丞的职务,命其前面带路,一路进了荀府之中。
那荀彝也不知道这侯府家丞到底是个甚么位置,可毕竟也算是入了明溯的法眼,出仕为官了,欣喜之下,便领着明溯等人穿堂过廊,绕着右边走了一大圈之后,方才来到一座破落的院落。
让明溯心中稍许觉得欣慰一点的,这侯府的老人似乎也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得知当朝太尉、仁义侯来访,那院落之中一个肤色黯淡,瘦削孱弱的老年人匆忙迎了出来,望着人群纳首拜倒在地,恭谨地言道:“小民见过侯爷。”
“起来吧。”人家都如此大礼了,明溯总也不能再拿捏架子,便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赶了上去,双手扶起此人,客气地请求道:“本侯此次奉了圣上旨意,沿途招纳大贤,征伐逆贼,还望先生助我。”
“侯爷不必如此客气,但有所驱,昙无不应允。”虽然皮肤黑了些,可等明溯去扶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倒还是有着一大把力气,完全不像所见那么孱弱。等对面那人站了起来,明溯一看那满指甲镶嵌着的褐色泥土,顿时觉得不对劲了起来,便诧异地问了一声:“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小民荀昙,字元智。”
“啊……”这个时候,明溯才回过神来,难怪这一路拐弯抹角,尽是挑那偏僻的地方去走,自己先前还是文人雅士喜欢别致,却不曾想到那荀彝竟直接将自己领到自己家中来了。
事已至此,明溯也只能将错就错,含糊其辞地吩咐了一声手下士卒帮助那荀昙收拾一下行李,留在自己手下听用,便转身往外行去。
走出院门的时候,明溯却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头也不回地吩咐那荀昙道:“本侯听说令公子荀衢亦有高才,不若书信一封,将其召了回来,如此父子齐聚,兄弟同朝,岂不快矣!”
明溯之所以突然想起了荀彝的弟弟,却是因为反正人家父子二人都已经到了自己手下,这苍蝇肉再小,也是个荤菜,到了嘴边又岂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那荀昙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侯爷竟然如此的好说话,想自己父子三人,因为是旁枝,在荀府的地方也就比那下人好不了多少去,现如今一下子全部都攀上了高枝,也算是扬眉吐气、光荣耀祖了,于是,便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一下子招了两人,还预订了一人,虽然都是些旁枝,可明溯的自信心亦是骤然膨胀了起来。后世伟人那一句名言说得好:农村包围城市。现如今,旁枝庶出都已经被自己一网打尽,剩下的也不过就是挨个上门拜访,仅仅花些时间的问题了。
虽然说明溯心中想得极美,可事实却是大出他的所料。或者是先前太顺利了,老天刻意的想要考验考验他,又或者是明溯虽然年少得志,可名声却是没那么响亮,人家荀氏正房的弟子压根就没人愿意拿正眼来瞧他。
反正接下来,明溯连续叩响了几个看上去还是比较优雅别致的院落门环时,却都是吃上了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
似乎早就得知了来者不善,那些院落之中要么就是无人应答,要么就是一个下人模样的声音隔着门回答说主人远游去了,还请贵客改日再来。
任是明溯再想礼贤下士,一个个地找了过去,连续转了七八个院落,都得到了类似的回答之后,明溯亦是有些恼了。
如果他是个士子出身,或者这些敷衍搪塞的理由倒也能够在场面上推辞了过去,可明溯毕竟是后世穿越过来的,对于这种文人酸气格外看不过眼。
谁不知道,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何况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心头火起之后,明溯也没有心情去学那三顾茅庐的做作,直接喝令那跟在后面,面色苍白的县令:“先前走过的院落之中居住的甚么人,想必县令大人心中十分清楚吧……本侯不管你用甚么办法,哪怕是绑也要将那么不识抬举的东西给弄了出来。”
说完,也不待那面容陡然失色的县令回绝,明溯转头一瞥,典韦便领着二三十人如狼似虎地架着那县令往回路挨个搜了过去。至于明溯,则是优哉游哉地领了胡母班等人,找了片新芽初展的紫藤架子下面,吹了吹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之后,便优雅地坐了下来等待结果。
“侯爷,不若就此算了?”虽然那胡母班也是武将出身,可哪里见过如此强行的征辟,见旁边已经再无外人,便上前小心地进言道。
闻言,明溯还未说话,旁边蔡晔却已是愤慨地骂道:“荀家有甚么了不起的,若非这里已经不是已吾,老子早就领人打了上门,一个个先按下来抽上三十杀威棒再谈正事了。”
蔡晔在出仕之前可是高阳有名的二狂徒之一,此时气愤之下,若不是明溯在旁边坐镇着,恐怕还真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杀了对方的威风再说了。
见明溯的嫡系都这么说了,杨简亦是冷笑不已,那胡母班无须再问,也知道明溯的想法了,便只得按捺下心性,尴尬地陪坐在一旁耐心等候事情的发展。
抓人总是要比请人来得爽快。先前诸人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过才“拜访”了七八座院落的大门而已,现如今明溯心中一发狠,仅仅半柱香工夫,前面便已是一阵哭嚎怒骂,整整三四十人排列了下去。
这些人之中却没有荀爽的身影,明溯召过那荀彝稍稍一问之后,方才知道原来此事荀氏名声最为响亮的八龙之首荀爽却是为了要避那党锢之祸,早已在汗水之滨结庐隐居,专心著述了足足十余年了。
显然,刘宏大赦天下的旨意并没有传到那荀爽居所,或者是其虽然已经得知了消息,却因为路途遥远,一时之间也没有及时赶了回来。
荀爽不在家中,荀绲、荀焘、荀汪、荀肃、荀旉五人早已病逝,剩下的便只有荀靖荀叔慈一人算是个长辈了。想想那荀昙已经投靠了自己,荀府之中老一辈的只剩下荀靖一人,的确也有些孤苦伶仃、形影相吊,明溯便索性大发善心,直接令几名士卒“陪同”老荀靖回去收拾细软之物,随同一起上路。
就在明溯鸠占鹊巢,顾自指手画脚的时候,那荀府之中却是有一人再也忍耐不住了。
“住手!”随着一声断喝,惶恐不安的人群之中站出来一个面白短须,温文尔雅,气势不凡,约莫三十余岁的中年人。
此人直接走到明溯面前,也不行礼,却是拂袖怒斥道:“荀家自先祖卿传承至今,历经十数代,世人皆引为标榜,宵小之辈莫敢侵犯,然大人一来,便枷锁加身,恶言相向,逼得府上鸡飞狗跳,人心惊惶,此合于圣人之道呼?”
明溯抬眼一看,顿时就乐了。先前一个个躲在家中装孙子,现在终于忍耐不住跳了出来了吧。老子先让你跳跳,待会你自然知道老子这个恶客可不是好惹的。
就在那名中年人指责之间,明溯却是充耳不闻地顾自安排手下士卒,继续搜寻一遍,除了身高不及车轮的以及女流之辈,其他哪怕是奴役,都先拘了过来再说。
原因无他,只为了历史上许多人逃匿都是换了衣物,混进下人中间的,既然今天来了,明溯自然不想日后徒叹甚么错失当面之类的遗憾。
第507章 不忠不孝
这个时候,不仅是那荀氏族人,就算是旁边陪着笑脸的县令等人,亦是全部看傻了眼。
敢情这位侯爷今天是过来抄家灭族的撒。身高不及身论,女流之辈,混入奴仆……这些话怎么听起来既有些草原上的蛮族之人的做派,又似乎是准备将整个荀府一网打尽的感觉?
事实上,明溯今天的确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当然了,如果那长房一脉即便不像那荀彝自己出来投奔,哪怕是学荀昙给上自己三分薄面,那也就皆大欢喜,大家客客气气地共叙家常,
可若是给脸不要脸……周边贼情肆虐,明溯可没那个闲功夫在这里慢慢给老荀家脸面,等他们回心转意。
“不知恶客意欲如何?”左等右等,却是发现自己原来已经被彻底地无视了,任是那人再有涵养,此时亦是已经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鼻孔中间险些就要冒出青烟来了。
明溯此时却似乎方才反应了过来,却是异常疑惑地东张西望了一番,纳闷地去问那县令:“今天荀府还有恶客?”
尽管心知肚明,可那县令却也不敢当着明溯的面挑明此事,便顾左右而言他道:“下官也是方才才到,却是不知道此事。”
此时,那人已经被气的就连胡须亦是飒飒发抖,却是拿手点向明溯,呐呐地言道:“你,你……”
“我?”明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认识本侯撒……既然如此,本侯便不吝教导你一番,记住了……本侯乃是当朝太尉,太子少傅,封爵仁义侯,此行是专程来为圣上甄别、征辟贤良之才……本侯职务太多,全说出来恐怕会吓死你,就省点事情,简称一声侯爷便可。”
“谁不知道颍阴来了个侯爷,还是监军,”那人愣了半响,终于郁闷胸口的一口气舒了下去,便忿忿地言道:“却不知原来竟是个恶客。”
“啥?”一听这话,明溯顿时不乐意了:“枉本侯好心好意,翻箱倒笼还在帮荀府去寻那恶客,却原来指的正是本侯。”
“本来就是!”那人冷哼了一声,将头别了过去。
“大胆!”见状,明溯单手往下一按,将那花廊下面的假山顿时拍了去半面,厉声斥道:“来啊……将这个狂徒拿下,与本侯先掌上三十个大嘴巴。”
旁边典韦早就按捺不住了,还没等那县令慌慌张张地上前劝说,却早已一步踏了上前,迎面揪住那人胸前衣襟,手臂微微一抖,便将其摔落在地。
那典韦竟然真的要打,那县令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去寻明溯,紧忙一个缩身,便扑在那人身上,口中却是惶急地大喊道:“侯爷息怒,侯爷息怒……此人正是荀府家主仲豫公。”
“不认识!”明溯却是将脸别了过去,怒怒地冲那典韦道:“既然县令愿意陪同,就一起抽吧。”
这话一出来,顿时整个场中一片混乱。先前本来有几人脚步微移,准备上前理论的,后来见那县令出面,便暂时歇住了,静观事态发展,不想这个侯爷却甚为不讲礼,三言两句之间竟然连本县的县令都要一起殴打。这下,整个荀府群情激昂,一个个脚步挪动,往前挤了过来。
典韦自然没空搭理这些文弱之辈,虽然有人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却是被他毫不客气地一扭一甩,便踹了出去,其余诸人尚未上前,典韦钵儿大的拳头已然朝着地上的二人砸了过去。
“且慢!”胡母班这个时候却是有些坐不住了。正如那晚孔融在崇德殿上责骂袁逢的一般,此时胡母班亦是觉得明溯有些蛮不讲理,有辱斯文了:“不知这二人究竟犯了何罪,竟然惹得侯爷如此动怒?”
整个荀府都没能拿自己怎么样,却不曾想最终出来架梁子的反而是自己的属下,明溯的脸上当即有些挂不住了,便冷冷地问了一声:“你究竟算是哪一方的?”
“属下只站在天理公道一方。”胡母班这话虽然生硬,却也是落地诤诤有声。
“天理?公道?”
“正是。”
那些荀府之人显然没有想到明溯这边竟然自己人与自己人对掐了起来,当下便趁那发怔的典韦不在意,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冲了上来,将那县令与家主扶了起来。
那家主也是不识趣儿,既然暂时摆脱了磨难,那就乖乖地站在一旁,哪里不显眼就钻哪里去,免得惹了明溯招眼。
似乎是觉得自己也确实有理,此时胡母班与明溯掐了起来,那荀家主便拍打了一下身上的灰尘,气冲冲地行了上前,站在胡母班旁边,气愤填膺地帮腔道:“人在做,天在看……恶客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日后遭了报应么?”
明溯本来还不想与胡母班计较甚么,毕竟人家原先就是天子近臣,就算是现在暂时屈就自己的属下,究其身份,也是直接属于长公主的序列。然而,对于胡母班可以容忍,对于那不识好歹的荀家主,他就没甚么好脸色了。
“天理是吧?”明溯站了起来,大踏步地往前逼了几尺,厉声呵斥那胡母班道:“看来本侯这所庙宇实在太小,容不下执金吾大人这尊大佛……既然你要讨个天理,本侯便耐下性子与你分说一番。请问执金吾大人:何为天?何为理?”
明溯这番话说得没头没尾,那荀家主方想引言相讥,却是发现旁边胡母班却是已经冷汗淋漓,满面惶恐得险些都站不住了。
文人与武人的一个本质区别就是:往往对方流露出杀意的时候,文人还不知进退地在那边诡辩,武人却早已经感受到杀机临身了。
毫无疑问,对这胡母班,今天明溯确实是动了杀意了。
一条狗,再是能够看家护院,可并不忠心,那留着又有何用,还不如早些宰杀了,也免得哪天不小心伤了主家。对于胡母班,现在明溯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见胡母班嗫嗫不言,明溯回手剑指一竖,直指自己喝道:“对于你等属下,本侯就是天,本侯说出来的话就是理……”
“可你上面还有圣上,而且他们也不是你的属下……”胡母班稍稍透了口气,总算可以出声抗争一句了。
“你也知道上面还有圣上?”明溯面带讥笑地言道:“天地君亲师,上下如父子,既然圣上将你派到本侯身边听用,你随意地违逆本侯的意思,对于圣上,你就是不忠,作为属下,这就是不孝……至于这些人,”
明溯回身点着那荀氏诸人呵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本侯奉了圣上的旨意寻访贤才,好心好意地上门拜访求见,可你们呢……你们食我大汉之粟,饮我大汉之水,脚底更是踏在我大汉的土地上,却是一个个不思忠君报国,国难临头,藏头缩尾……闭门不见是吧?托辞远游是吧?主家生病是吧?不肯为大汉效力是吧?你们这不是在给本侯脸色看,而是在打圣上的脸,在打这生你养你的大汉的脸面。”
明溯说得没错,不管他们如何的清高,可汉臣的这个事实却是谁都改变不了的。毫无疑问,今天明溯过来并不是自己的意思,早在昨晚,荀府就收到了县里的快报,知道朝廷派了一个侯爷下来征辟人才,奈何大家清高惯了,总有些眼高于顶,这才不约而同地给了明溯等人连连几个闭门羹。
“可也没有哪一条律法规定我们一定要出仕撒。”被明溯气势汹汹地这么一吼,那荀家主面色亦是一变,无力地狡辩道。
律法?律法没有规定的事情多了,若是一个个都按照律法行事,那么自己也该抄家灭族了……不谈自己,单纯一个豢养私军,恐怕这天下官吏十之**都要被免职查办。
“我们先谈天理。”明溯却是不会给他岔开话题的机会,直奔主题地责问道:“本侯代表圣上,这就是天,圣上的诏书在此,这就是理……何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轻了,你们这是不肯为朝廷效力,说重了,你们就是变相的资敌。”
“凭甚么说我们资敌?”闻言,那荀家主也慌了,自古以来,最时兴的一个罪名就是往对方头上套谋反的帽子,此时临近贼势汹涌,若是这个罪名扣实了,那荀家就真的是大祸临头了。
“道理很简单。”明溯继续逼近一步,环指一圈喝道:“贼人就在左近,转瞬便能杀到这颍阴。本侯属下区区数十名士卒,便能将整个荀府兜了个底朝天,何况是那数十万穷凶极恶的贼人。刚才执金吾大人问我甚么是公道,本侯现在就告诉你们……与其最终你们成了贼人肋助,倒不如本侯就此将整个荀府无视君威,不服教化的刁民尽数灭了,也免得最后为贼人所迫,沦为残害百姓的帮凶来得更为放心……事急从权,凡是有益于天下苍生的事情,本侯就是担当点骂名又有何惧?这……就是公道!”
明溯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任是诸人觉得中间哪里不太对劲,可仓促之间却是无法反驳。
虽然明溯的行径其实与贼人并无区别,可毕竟他代表的是帝王,而且目的还是为了天下苍生消弭祸害,所以,此时便是那有心阻拦的胡母班,亦是长叹一声,惭愧地拜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便退至了明溯身后,再也不为诸人出头了。
见状,那荀家主顿时整个心都凉了。
第508章 裹挟上路
场中形势他也看到了,颍阴县令固然早就指望不上了,本来这侯爷旁边还有个地位甚高的属下看样子能够抗争一二,可令荀家主万万没有想到的,转眼之间,对方又成了一言堂。
眼看明溯满面的不耐之色,旁边典韦诸人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荀家主思忖再三,依然没有良策之后,便退后两步,恭谨地见了一个礼之后,呐呐地问道:“如若荀家就此搬迁,避祸山林,不知侯爷能够放过荀家一马?”
“避祸山林?”闻言,明溯却是冷冷地一笑:“看来你还在做自己的春秋大梦撒!算了,荀家迂腐,早已脱离这个世间人情世故太久,本侯也不想与你多言……执金吾大人,你且将本侯遭那贼人追杀的事情介绍一番吧。”后一句话,却是对胡母班所说。
虽然同是兖州,可陈留口音却是靠近洛阳官话,胡母班本身就是泰山郡的老人,与这颍川中间只隔了个东郡,往来之间,鸡犬相闻,这语言障碍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见明溯吩咐,胡母班便面色黯然地行了出来,转而用家乡话叙道:“本官复姓胡母,名班,泰山人氏。原本是圣上身边的执金吾,现如今改任了公主府长史。”
“原来是季皮大人。先前不识,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听了介绍,那荀家主倒是微微一怔。说起来,这胡母班可也是兖州东边一片的名人,民间传说此人可是泰山府君与河伯看重的孝子。季皮正是胡母班的字,荀家主称呼了出来,显然是熟悉此人。
既然对方听说过自己的名头,胡母班也就说话方便了许多。于是,便遵照那朝中的传闻,将明溯擒得贼人首领,一路损兵折将,自己险些都丧生当场的典故叙述了一遍。
当然了,五百骑卒舍生护主,贴身亲卫仗义断后,天子亲自褒奖,誉为国之壮士的渲染还是必可不少的。
虽然说陈七等十名宿卫早已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些故事了,此时亦是感同身受,在一旁暗暗垂泪不已,至于典韦从西山带出来的两曲士卒,大部分本来还围在四周,此时突然能够有机会听到自家同乡的壮举,亦是不由地围拢了上来,哽咽成了一片。
好不容易等胡母班说完,旁边典韦等人已是跪成了一片,声泪俱下地大声请求明溯带了他们去杀尽贼人,为死难的弟兄报仇。
至于那一直隐匿在外面的王朝、马汉二人陡然听说铁手、追命两个兄弟竟然死伤如此凄惨,更是泣不成声,再也顾不得掩匿身形,一阵风似的扑了进来,大喊一声“请主公为弟兄们报仇”,便哭晕在了当场。
不得不说,那胡母班虽然是一介武将,却是因为浸淫朝堂久了,这说书的天赋却是早就培养了出来。此时,任是明溯再是铁石心肠,亦是回忆起了千里奔逃之中种种细节之处,当下虎目含泪,黯然神伤地端坐一旁,久久不能言语。
先前在听到尧山亭治下无辜百姓尽数丧命贼手时,那荀家主已经是双目微红,直至后来,胡母班讲到那骑卒拼着自己丧命,也要将兵器甩过峡谷,为明溯解围的情节时,更是拳头紧握,口中唏嘘不已。
良久,不待那荀家主说话,旁边人群之中突然行出数人,当先一人纳首便拜道:“小人以为才能惟有朝堂之上方能体现,却是将先祖遗训、读书的宗旨忘得个一干二净。如此死读书、读死书,于天下苍生又有何益?还望侯爷不以小人为鄙,收录于手下,冲锋陷阵,粉身碎骨,也能为黎民百姓尽上一份微薄之力。”
这话却是有投笔从戎的决裂之意了。荀家主抬眼去看时,先前那领头之人却是自家嫡子荀攸,至于后面数人,则分别是二弟荀衍的独生儿子荀绍,三弟荀彧长子荀恽、三子荀俣,以及四弟荀谌那尚未成年的儿子荀闳。
到底都是些年轻人,听了英雄事迹正在向往之际,转瞬那些活生生的英雄却是身陨贼手,扼腕惋惜、暗自神伤的时候,荀府诸少年只觉得热血沸腾,
荀彧一生共生了七个儿子,此时五子荀诜方才出世,二子、四子早已夭折,余下两个已经成年的,已经全部都作出了选择。
见状,荀彧暗叹一声,却是越众而出,朗声请求道:“时值乱世,荀家亦不能独善其身,还望侯爷应允老夫陪了儿子身边继续教导一二。”
瞧人家荀彧话说的多漂亮:不是我要投靠你,而是现在时局不稳,两个儿子又追随了你,老夫也是为了家庭团聚,子女良好的教育不断,这才选择同行。
荀谌本来只有一女一子,女儿今年已经十五,因为世道不古,暂且也没选到好的人家,现如今儿子也没问问自己这个老子的意见,竟然三言两语就被别人拐走了。本来荀谌心中还是有些恼怒,正待上前呵斥,不想三兄荀彧却是随便找了借口,便可以随行避祸了。
荀家兄弟,本身就是老大与老二关系亲近,老三和老四走得密切,既然老三都厚着脸皮作了决定,事已至此,荀谌心中喟叹一声,便行了上前,站在荀彧的侧面,恭谨地行了一礼,请求道:“侯爷为了天下苍生,不惜自蹈险地,谌钦佩,准备在府中求上一教席,也能糊口饭吃。”
荀家一文三若,转眼之间便因为小辈的选择,有两个老的跟了过去。见状,荀衍便不住地拿眼去看那家主荀悦。
说实在的,现在荀衍的心思自然是跟了过去,没看到连自己的儿子都作出了选择么,如果此时再是执拗,那么庞大的荀家恐怕就离分崩离析之日不远了。
荀悦此时却是十分的为难。其实,经过先前明溯一番指责,再听到那胡母班对贼情的渲染,此时他的心中,早已情愿了七八分了,只不过碍于家主的面子,以及先前做得有些太过了,此时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硬生生地下不了台去。
若是此时明溯好言相劝,怀柔一番,或者荀悦也就趁势下坡,投入到侯府怀抱了。
可那明溯却是个愣头青,姑且不论前面喊打喊杀的,自己一时也下不了台,就是方才胡母班重新将自己的故事叙述一番之后,此时尚还沉溺在诸兄弟埋尸他乡的悲恸之中,哪里有心情去揣摩荀悦的小心思撒。
艰难地煎熬了许久时辰之后,见明溯只顾着在那边想心思,却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荀悦脸上顿时也挂不住了,便不是发燥,而是托辞言道:“侯爷代天子征辟天下贤良之人,老夫不才,恐怕难以胜任……”
这话才说了一半,旁边三个兄弟,连同荀攸等一帮小的紧忙低声央求了起来,这倒也让荀悦自己有了个下台阶的机会:“奈何贼势凶猛,荀家恐难独善其身。悦作为一家之主,虽然无才无德,却也不想看到家人蒙难,只得污了侯爷法眼,先往那帝都听候圣上使唤了。”
荀悦这番话说得虽然十分勉强,可意思却是很明确。自己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之,然而,你明溯毕竟也是个臣子,我即便是要投奔,也是投奔天子,为大汉效力。
这时候,明溯方才从悲伤之中回过神来,闻言,便纳闷地问道:“荀家主与那贼人有联系?”
“没有。”荀悦虽然心中有些不悦,却是紧忙摇头否认了此事。
“既然没有,荀家主还是与本侯一起上路吧。”明溯也不待荀悦说话,便将理由摆了出来:“现在整个颍川周围都有贼人活动的踪迹,若是荀家主孤身一人上路,折损了性命事小,朝廷失去了一大贤才,本侯这罪过可就大了。”
明溯这话可是极有讲究的。话音之中丝毫没有给荀悦退却的机会,先是暗示了自己不会让其他人与之一起赴京,同时又假借朝廷的名义,将其扣押在了自己身边。
当然了,这话听到诸人耳中,却是觉得明溯精忠报国,一心为了大汉考虑,所以才会挽留荀悦。既然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荀悦却也不能过分执拗,只得讪讪地应了下来。
见一番苦心终于得到了圆满的结局,明溯意得志满地站了起来,吩咐那小的五人直接向蔡晔、杨简二人报到。当然了,五小投笔从戎的想法是值得鼓励的,可这一路上吉凶未卜,前途不明,明溯倒也不可能将这些人真的填补到典韦手下,做出杀鸡取卵的赔本生意来。
毕竟是荀家子弟,一个个眼睛贼的很。本来五小倒是在下面嘀嘀咕咕商议好了要去跟那个黑炭头大汉的,不想明溯却是将他们交给了两位文士,当下五小心中便有些想法,纠缠着明溯一定要加入士卒的队伍。
既然他们这么想当兵,明溯也不能打击了其积极性。尽管顶头上司不变,可明溯却也特别指示,让那典韦找了五具盔甲出来,暂且让五小先充任了自己的贴身护卫。
五小自然不清楚明溯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如愿以偿之后,便连那收拾细软都顾不上了,一个个穿戴整齐,欢呼雀跃地围拢在明溯身旁叽叽喳喳个不停。
其实,今天最郁闷的还是荀衍。本来他是决定与老大同进退的,不想荀悦表态时又提了点条件,明溯忙着忽悠,却是忘了荀府可还有个人准备放在最后一个表态的,便直接选择了无视。
第509章 杀意流露
奈何所有的家人,包括自家独生的那个宝贝都彻底地绑上了明溯的战车,荀攸怔了一会之后,便只得摇头自嘲了一声,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家小院收拾去了。
其实,明溯倒也不是有意地对荀衍选择了无视。因为荀府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会儿你蹦出来,一会他又插句话,绕来绕去,到最后明溯发现自己也就是对那荀家主荀悦比较面熟一些,此时,便是围拢在四周的五小,明溯亦是无法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
那县令见事情总算有了一个相对圆满的解决,暗暗地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之后,正待将心放了回去,不想明溯却陡然回头问了一声:“先前本侯那两个不成器的属下进来的时候,似乎县令大人微微地惊讶了一声?”
“侯爷是指王……”那县令猝不及防之下,话才说了一半,便陡然意识到了不对。
其实,王朝、马汉也是去年秋末才来到颍阴的。按照明溯的吩咐,二人当初可是带了大把的钱银跑过来发展的,想要短时间内站稳脚跟,自然免不了要与官府打交道。
这县令也是通过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妻弟与二人结识的,之前他只以为二人果真是那北海国的富商,因为家乡社会治安恶化,才选择到这里发展的。
说实在的,尽管与二人厮混得十分熟捻,不谈那大把大把孝敬的钱财,就是一起逛青楼喝花酒的次数,便连县令都记不清楚了,可直到今天,那二人扑了进来哭诉时,县令才愕然发现原来这两个狐朋狗友却是朝廷要员,仁义侯的嫡系属下。
不仅如此,看先前明溯安慰二人的神态,恐怕还不仅仅是主公与属下的关系那么简单。说不准这又是国之壮士中的二人,联想到先前胡母班讲的那番事迹,县令顿时觉得背心冷汗直淌。
似乎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抑或,这二人本来就是被明溯打了出来做前站,私底下探访自己的不法勾当的……心中越想越怕,抬头看看明溯的手已经慢慢地摸向了身侧的刀鞘,县令只觉得膝下一软,便瘫倒在地。
明溯现在想的自然是杀人灭口,不为其他,只为了二人虽然前面的任务已经结束,可这颍川之地毕竟是后来魏国的龙兴之地,既然二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明溯自然觉得将其留了下来,可能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旁边的胡母班却是不知道明溯究竟在发甚么疯。眼看那县令不停地哭喊着“侯爷饶命”,明溯却是慢慢地将长刀拔了出来,胡母班紧忙拦在前面,急切地劝言道:“侯爷请三思而行,这擅杀朝廷命官可是谋反的大罪。”
“擅杀?”闻言,明溯嘴角顿时浮起了一丝戏狭的笑容:“不要忘了圣上可是给了本侯先斩后奏的权力的。”
“可总不能不告而诛吧……”明溯说的却是事实,胡母班也是无言以对,只得弱弱地追问了一下原因。
“你问他吧。”明溯却是诡异地一笑,将皮球踢给了地上的县令。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那县令不该死于明溯手中,见胡母班一副疑惑的神情,县令脑中突然灵机一闪,便委屈地言道:“侯爷觉得下官这县城已经不安全了,便提醒下官要高筑城墙,坚壁清野,外拒贼人,可下官却是体谅城外百姓生活艰苦,不忍将之迁入城中,这一犹豫,于是……”
“啊?”虽然不知道这么复杂的事情,明溯是在甚么时候与县令沟通的,可胡母班还是觉得自己又一次错怪了明溯。
不得不说,这县令也是急中生智,借着明溯先前呵斥荀氏的一番话,临时编造了出来。不过,这话却是完全符合当前颍阴所面临的局势。
胡母班怔了一下神之后,却是义正辞严地对那县令训斥道:“侯爷代圣上巡视各地,所提的意见自然便代表了圣上的意思,你还不去赶紧照办!”
“是是是……”那县令偷眼望了一眼明溯,见其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块石头当即落了地,便紧忙拜谢道:“下官多谢侯爷教导……下官一定遵从侯爷的意思,坚壁清野,守口如瓶,让等闲宵小之辈无机可乘。”说完,也不待明溯回话,便惶惶然退到了一旁,再也不敢探头探脑了。
方才这番话,明显是说给明溯听的,却是将旁边的胡母班弄得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坚壁清野也就罢了,可守口如瓶又是甚么意思……难不成明溯悄悄地教了他甚么抵御敌人的法子?
当然了,纳闷归纳闷,反正与自己没甚么关系,这个疑问也只是在胡母班心中盘旋了片刻,他的注意力便全部被那肩扛背挑,吭哧吭哧搬了一堆大木箱出来的荀府诸人惊吓了差点就跳了起来。
这荀府哪里是准备去逃难的撒?看这些大箱子的沉重程度,以及那缝隙之间偶尔露出的竹简一角,任谁都知道荀府这是准备将十数代积累下来的书籍一起搬走了。
见状,明溯的眼角亦是连续浮上了几丝黑线。荀悦等人的心情他很理解,可现在是甚么情况,周边贼势浩大,若是自己带了这么多箱子上路,懂行的自然明白这是些书籍,可贼人不知道撒。
只要这些箱子一落入贼人的眼底,恐怕就是自己等人将嘴皮子磨破了,亦是难以逃脱那被发财的心思冲昏了头脑的贼人衔尾追击,前堵后杀。
这就是利令智昏,荀氏一族最宝贵的财富自然是书籍,可越当宝贝,贼人就越是眼红。若是明溯果然带了这些书籍上路,恐怕最终自己便得饮恨其中了。
想了想,明溯只得无奈地将荀氏诸人召集到了一起,将诸多难度说明了一番之后,便信誓旦旦地言说,若是诸人将这些书籍留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通过暗中的渠道将之安全地送了出去。
明溯之所以如此说,自然有他的考虑。可荀悦等人却是不干了,其实,一听到自己珍若性命的书籍竟然要被抛弃下来,就连那开始热血沸腾欲要投笔从戎的荀攸等五小也是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仿佛失落了极其重要的物品一般。
的确重要。在印刷术尚未发明出来的汉代,对于这些世家而言,家有黄金万两,绝对比不上一牛车的珍籍。
这些人都是新加入自己阵营的,有的现在还是心有狭隙,明溯自然不可能将自己暗中的势力和盘托出。奈何明溯好说歹说,那荀悦就是不肯松口,言语之间竟然说出了书籍不能随行,他们便也不走了的话来。幸好,旁边还有一个侥幸脱得性命的县令。
见明溯为难,那县令紧忙殷勤地赶了过来,连祖先与品行名声都拿了出来为明溯担保,承诺一定小心保护好这些书籍,等待侯府人手过来运输。
人家县令说得可谓是陈恳异常,城在书在,城不在书也一定会在……哪怕是城破人亡,都一定要舍命保住这些珍籍,这下,任是荀悦心中再是不信,却也不能当众说出那些倒霉扫兴的话来。
欣慰地望了那县令一眼,此时明溯心中却是暗叫侥幸。好在先前没有一时冲动,将其杀了灭口,现如今倒也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知道本侯那两个手下是干甚么的么?”安抚好荀府诸人之后,明溯便将县令扯到了一旁,点拨了一句。
“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见明溯终于将话挑明了,那县令顿时觉得自己也成了侯府的亲信一般,谄笑着言道:“侯爷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路?”闻言,明溯不由地又将手摸向了刀鞘。
“下官失言。两位大人一定是身负重任……”任是县令心中怕得紧,可也不敢随意的猜测。其实,先前不知道这层关系的时候,他一直认为王朝、马汉是专门跑过来做销赃的事情的,毕竟二人甚么营生都不从事,直接买了一座宅子,整日里呼朋唤友,结交了诸多无赖地痞。
县令一看这二人就不像个善类,可任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二人竟然与当朝太尉、仁义侯府有着不菲的关系。
“恭喜你,答对了!”明溯盯着那县令看了半天,却是突然灿烂般一笑,将手挪离了刀鞘,重重地在其肩膀上拍了拍,淡淡地言道:“本侯素来仰慕读书人家,所以对那些古籍珍本就有些兴趣了……你也看到了,战乱之地,像荀府这样的人家肯定不少。日后但有这方面的消息,不妨通知他们一下。”
“下官遵命,下官一定配合好两位大人做好搜刮……收集的工作。”险些顺口就冒出搜刮战争财了,好在嘴中闸门关得快,那县令暗自表扬了自己一句。
“很多!”明溯转身欲走,却还是提醒了一句:“此事慎言,免得招来杀身之祸……还有,除了书籍,其他稀奇古怪的珍玩本侯亦是十分仰慕。”
“下官晓得,下官晓得。”那县令闻言紧忙保证道:“此事天知地知侯爷知下官知,除了两位大人,便是连下官新纳的侍妾都不会告诉。”
其实,此时县令已经为侯府的豪奢给吓了一跳。王朝、马汉二人的武勇,通过其小舅子,县令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如此能耐之人,放到侯府,却也仅仅派了出来搜刮珍奇。
当然了,这只是其错觉,明溯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第510章 绕道豫徐
悄悄吩咐王朝、马汉二人将荀府书籍选择一处干燥的地方暂且埋藏起来之后,明溯便领着百余士卒,护卫着整整二十驾马车往兖、豫二州边界折向而去。
好在荀府虽然渊源流传甚久,却是除了书籍之外,再无多少财物。即便如此,拖儿挈女,扶老携少之后,明溯亦是为这个家族的庞大暗暗咂舌不已。
那县令倒是十分识趣,不待明溯吩咐,便准备了足足二十驾轻便的马车过来,更是连那一车双驾都配备足了。
颍川地界贼势猖獗,即便是侥幸穿行过去,到了东郡,亦是会遇到情况不明的风险。左思右想之后,明溯还是决定暂且绕道豫州,暂且穿越到徐州,再赶往那泰山郡的地盘。
其实,明溯如此考虑,还有一个深藏的原因。
荀氏一族这次可谓是被自己连根端起了。对于这些后世称道的能人贤才,既然到了手中,明溯自然没有再拱手相让他人的想法。
接应的消息已经通过隐蔽的渠道传了出去。虽然明溯放弃了西山二十四庄乃至于那早已初成气候的后山山谷,可作为暗军发祥地的青龙山却还是暗暗隐藏了一支力量。
兖州地界,乃至向南延伸到汝南的暗军,便是通过青龙山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的,这一点,明溯已经从王朝、马汉二人口中得知了讯息。
书籍很简单,只要那尚还留在西山忙着迁徙事项的郑可派上数百先登营士卒,当然安全运往陈留,通过船队送往桃花岛。毕竟明溯先前可就是从西山转道过来的,这一路上风平浪静,堪称安全无比。所以,从一开始,明溯心中就计较定了如何去转运荀府那些沉重的竹简。
虽然说荀府诸人同样可以通过这样一条安全的路线送了出去,可明溯却是不想夜长梦多,倒不是怕路上会有贼人劫道,而是好不容易才将那荀悦等人蒙骗了出来,若是给他们发现自己原来可以通过这样一条路线,轻易地赶到帝都之中,恐怕自己之前的努力,便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罢了,富贵险中求!虽然这冒险的主要还是那些大多手不能提篮的荀府子弟,明溯却还决定,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将这些人心甘情愿地拐回到自己的治下。
按照明溯的要求,那桃花岛受到讯息之后,自然直接派兵通过北海国,一路向徐州方向运动。
其实,最方便的自然还是济北国,毕竟那边还有个茬平守将窦莽与自己是老相识,若是能够到了那里,水路可以直下桃花岛,陆路亦是能够穿越平原郡,沿河转移到自己的地盘。
奈何济北国虽然方便,与颍川之间却也是隔了个东郡。明溯要绕开的便是东郡,又怎么会做出如此自投罗网的事情来呢。
对于这个时代的地形,明溯也没个具体的认识,只能含糊其辞地要求接应的兵马直接转到徐州的下邳国或者彭城国一片等两州交界之地等候。
桃花岛现在足足六支部队驻扎其中,可真正能够派得上用场的便只有一半人手。思忖再三之后,明溯亦是觉得为了荀氏一族,自己也值得拼上这一把,便冒险将那无名、葛建执掌的亲卫羽林军,曹洪、蔡进、尤胜的青龙战队,以及脱胎于先登军的虎豹骑,也就是郭贵、苏平统帅了足足一年多的那一支精锐骑兵,三营人马足足六千余人一起召了出来。
当然了,这也是明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冒险。然而,其中苦衷此时却是不能与荀氏诸人叙说。毕竟桃花岛此时正是明溯治下造船业集中的地方,三支精锐调离之后,余下的主要战斗力量便只剩下了夏侯淳所率领的那一营水军新兵,自然谈不上甚么战斗力。
至于其余两支,葛权、胡敏率领的暗军,其实也就是名义上的总部驻扎在此地而已,其中绝大多数人手早已被葛权不知道塞到甚么地方去暗暗发展了;最后一支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量,便是自家妇人蔡琰等三女离开西山之前组建的贴身女卫。
若是明溯记忆没有偏差的话,那一支队伍建成的时候就不足编制,仅仅六百人而已。虽然说经过年余的扩编,可能此时满打满算勉强够得上营级建制,可想想女子与男子体力的差异,明溯也只能无奈地将其定义为了象征性的一支力量了。
本来,若是时间宽裕,明溯倒也可以玩上一把空城计。可任是周围的势力再是眼瞎,亦是能够敏锐的探知足足大半的精锐往南赶了过去,剩下的桃花岛其实也就是座基本不设防的岛屿而已。
可以说,这次为了能够顺利地将这足足二十马车的人送去桃花岛,明溯连自己的工业中心都完全暴露在了周边势力的眼皮子底下。想到水军还得赶往青岗口接应郑可,明溯心中便是一阵无力的呻吟。
这个季节虽然潮湿一些,可毕竟大的风浪比较少,但愿郑可能够尽快率领半营先登军赶到桃花岛,顺利完成接防的任务吧。一边皱眉辨认着前面的道路,明溯心中则是不停地在暗暗祈祷着自己的运气。
没办法,谁叫自己之前把周边势力大多惹毛了呢,尤其是那北海国实际掌权的宗宝,若是听说自己手下精锐撤离了,恐怕当场便会生起别样的心思吧。
就这样,在一路的忐忑不安之中,满怀心思的明溯终于有惊无险地护卫着荀悦等人,出了颍川的地界。
进了豫州,便离汝南不远了。就在两州交界之地,明溯却是意外地遇到了一支特殊的商队。
甄逸都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为何每次遇上明溯,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第一次无意间救了明溯,却是险些将自己吓死在当场,若不是赶在胡人部落反应之前,抄近路逃往了公孙瓒的地盘,恐怕自己早已被那些为大萨满报仇的胡人骑卒满腔怒火地撕成了碎片了吧。
第二次是在洛阳城中,虽然没有甚么大事情发生,可自家小女儿甄宓却是陡然女生外向,若不是尚还有效,不能表态,恐怕就连私奔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前面两次倒也罢了,可这次自己护送家眷赶回无极,就在与明溯那一小股人马迎头撞上的时候,后面却是一骑驿卒跑得连马都开始吐白沫了。
那驿卒一见到甄逸,便惶急地扑了过来,跪倒在地,惶急地禀报道:“大人,不好了……彭脱带着人正在城中烧杀抢掠。”
这个城,自然是指甄逸治下的上蔡。上蔡便是汝南的郡治所在,先前就在明溯成亲的那晚,甄逸还在暗暗庆幸自己治下出了个能力,聚拢了大批的流民。
这个时代,治下民户的众寡,自然是考评地方官吏执政水准的一大主要参数。相比于周边各地,自己治下流民集聚,甄逸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政绩。
虽然说陡然多了这么多张嘴,可出身商贾世家的甄逸却是毫不在乎。只要能让自己升官,即便是破点小财,又有何妨。何况升官历来是与发财联系在一起的,只要治县有效,顺利地升迁上去,那花出去的钱财还是立马像流水一般回到自己囊中。
甄逸这次护送家属回无极,却是鉴于那冀州的兵荒马乱。其实,他也是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无极局势稳定,那么自然就将家眷留了下来,可若是局势不稳,那么索性原路返回,将家人迁徙到上蔡来。
没想到,还没等到甄逸走到半路,那个先前还十分安分守己的彭脱却是突然暴起,一下子便绝了甄逸留下的后路。
此时,商队返回已经不切合实际了,毕竟上蔡已成为是非之地。可无极就那么安稳么?想到尚还留在无极的老父亲,甄逸心中就是一阵莫名的心焦。
然而,不管他心焦不心焦,也不管他准备将家人安置在何方,自己这个上蔡令却是还要赶回任上的。
虽然说走之前也请了私假的,可毕竟此时自己治下出了乱子。作为一地主官,若是临阵脱逃,恐怕不等贼人发作,自己这世袭罔替的二千石秩就保不住了。
毕竟还是官本位思想作祟,此时甄逸想得竟然不是职责,或者是更为紧要的性命攸关,而是自家那个从祖上继承过来的官职级别。
明溯哪里知道甄逸竟然是如此想法。当然了,即便是甄逸与他商议,最终他也只能无奈地放其回到任上。虽然自己也算是半个钦差大臣,可放纵地方官逃逸的事情,明溯还是做不了的。
不是做不出,而是的的确确地做不了,因为此时胡母班已经明确的表了态,要求那甄逸立马返回治地,组织人手剿灭贼患。
闻言,明溯不禁往上翻了个白眼。那祸乱汝南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彭脱,你以为想剿灭就剿灭得了么?
可话虽然如此说,明溯最终却只能悄悄地嘱托一声甄逸回去之后,高筑墙广积粮,顺便为自己留条稳妥的后路,免得再也见不到家人……以及自己这个未来的女婿了。
见明溯还有心情说笑,那甄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贼情如火,任他再是不放心,也只能强自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将家人尽数托付给了明溯,一同护送回去。
更让甄逸险些立马后悔自己决定的是,那年幼的甄宓一听说自己竟然能够与明溯同路,立马咿呀咿呀地伸手出去要他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