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弑汉TXT下载弑汉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弑汉全文阅读

作者:孤怀吐明月     弑汉txt下载     弑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6章 染红玉泉

    这一波追击可谓是有惊无险,虽然贼人也算是苦心积虑,不知从哪里拼凑了这么多熟悉水性的人过来,可最终却还是没能奈何明溯半分。

    一踏上伊水对岸,明溯不由地仰天长啸一声:“洛阳,老子又回来了!”

    似乎是为了回应他一般,数里开外的玉泉山中飞鸟不断地惊起,那名为邓当的骑卒没有甚么感觉,可明溯与那无情、冷血却同时瞳孔一阵剧烈的收缩。

    这真是乐极生悲,似乎老天也觉得明溯这次渡河太过容易,竟然也没给他留上半分的歇息时间,随着明溯的啸声,一队队排列整齐的贼人从那密林之中涌了出来。

    既来之,则杀之!顾不得悲叹自己命运的多灾多难,明溯狂吼着往前奔了过去。自从接替过铁手的职责之后,冷血便一直肩负着押解张宝的责任,见自家主公往前杀去,冷血毫不迟疑地将那张宝往肩上一扛,空出右手持剑,紧紧地跟随上去。

    一路配合下来,无情与那邓当一人持刀,一人持枪,牢牢地护佑在冷血的两侧,虽然只有四人外加一个俘虏,可这边的杀声却是丝毫不弱于对面数百贼人的声势。

    双方初一接触,明溯便是猛然一喝,一记横扫千军,将那长刀抡圆了起来,对面的贼人虽然也结成了军阵,可兵器只要与长刀接触,立马便是断裂迸开。就在贼人呆滞的时候,无情、邓当二人却不犹豫,直接沿着明溯冲杀开的口子闯了进去,至于那还要兼顾张宝的冷血更是轻松,任凭那些贼人兵器再长,可就是无人胆敢往他身上招呼。

    没办法,张宝那么大的活生生一个盾牌扛在肩上,兵器无眼,除非那些人不再顾忌张宝的性命了,否则无情暂时就算是最安全的一个了。

    眼看几支长戟捅了过来,明溯面色冷酷,飞一般地侧身让过戟尖,却是将那长刀猛然向下截去,那些贼人见长戟落空,本来还在担心不小心刺到后面的张宝,正在火急火燎回转身子要收回长戟之时,那长刀已经贯着明溯全身的气力斫了下去。

    众人只听到一连串的哀嚎,三五只手臂已经彻底与它们的主人分了家。

    见明溯如此凶猛,那些贼人也是乱了阵脚,毕竟不是长期合作训练的士卒,临时组成的军阵哪有那么坚不可摧。没待自己的手下乱了阵脚,那阵中已经有两名首领模样的人将牙一咬,绝然领着各自心腹一左一右地掩杀了上来。

    见贼人意欲拼命,明溯却是毫不慌张,直接选了个黑面魁梧之人迎了上去,三下五除二之间便将那几人全部斩于当场,至于后面策应的一拨贼人,则被无情与邓当揽了下来。

    二人却是没有明溯那么狠厉的身手,虽然一时也没有处于下风,却是没能迅速解决对手,逐渐地落入了一众贼人的包围之中。

    明溯回头一看局势,眼中冷光一闪,也不转身,直接将长刀往后一伸,脚下连续后退了七八步,直接撞入那首领模样的贼人怀中。

    那贼人首领才感觉一股极其可怕的杀气扑面而来时,下腹已是剧烈一痛,双手便逐渐地失去了力量,眼神溃散了开来。其余众人见自家首领尽皆丧命当场,心中虽是畏惧,却是因为教义所驱,一个个毫无章法地围了上来,只顾拿性命来阻塞明溯诸人前行的道路。

    明溯等人正杀得起劲之时,那玉泉山上突然又冲了一股贼人下来,其中一人生得极为肥胖,却是步伐矫健灵活。

    反正虱多不痒,尽管见那些贼人又来了援手,明溯却是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顾自往前杀了上去。

    “今日有死无生!”那肥胖汉子喝了一声,便抡起手中的大锤冲了上来。

    一见这大锤,明溯顿时脑中一激灵。当初在邑西里,自己可没少被那邰叔拉过去充当免费劳动力,所以对这铁匠的家伙事儿还是很不陌生。

    这汉子手中的铁锤明显分量极重,就连那手柄都是黯黑一片,似乎通体都是由精铁打造而成。

    听到头顶传来的急剧风声,明溯也不会傻得去以硬碰硬,便脚下一蹬,连续后退三四步,恰好让来锤子的攻击范围,这才抬眼仔细地瞧了一下对方。

    这一瞧,明溯顿时就傻了眼了。这人哪是肥胖啊,分明全身都是迸出来的肌肉,一块块鼓鼓囊囊的,如同硕鼠一般在衣袖之中不停地耸动。

    虽然说一向自峙武勇,可毕竟也就是后天练了几年的身手,平常欺负欺负一般的士卒也就算了,这时候遇上真正的大力士,明溯心中也是哀声连连。

    就这样的身板,恐怕也只有那能够生撕虎豹的典韦过来,还能够对阵一番,像自己这样遇到不够灵活的就去比速度,遇到气力稍逊的就以力压人的,真正对阵上去,估摸着最后对方还没咋的,自己已经是累得一身内伤了。

    明溯心中迟疑,那汉子却不欲耽搁时间。见明溯闪过了他第一锤,此人心中恼怒,便也不管那前面冷血也扛着张宝,只是口中大喝,也不抬手,直接从地上将那大锤又抡了回来。

    这还是明溯第一次见到不顾张宝的性命的莽汉,当然了,更悲催的是,这个莽汉的身手还真比自己强了不是一点。见那大锤照腰间而来,不待明溯吩咐,旁边冷血、无情、邓当三人已是迅速地往旁边飞窜了出去。

    至于明溯,也是有心掂量一番这汉子的气力究竟有没想看起来那么吓人,当下双腿一蹲,左手托住长刀背部,双手一记开门揖盗,就这么迎了上去。

    场中震天一声巨响,灰尘陡然从明溯身旁升了起来。无情等人正欲冲了上前察看,明溯却是闷哼一声,连续倒退七八步,出了那灰尘笼罩之中,口中厉声喝道:“我留下阻挡此人,你们快走!”说话之间,嘴边已经隐隐渗出了一丝血色。

    明溯也是动了真火,虽然说自出道以来,自己大大小小百余仗,受伤的频率也不算低,可就这样单对单,毫无其他干扰因素的情况,就这么伤在对方一招之内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见明溯受伤,那汉子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他,却是兴奋地喊了一声:“再来。”话音未落,那锤子如同灵蛇盘尾一般又朝着明溯腰间砸了过来。

    品尝了一次滋味之后,明溯再也不会以为这汉子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了。见锤子又甩了过来,明溯却是单脚蹬地,猛然原地蹦了小半丈。

    不得不说,这次明溯确实是遇到了硬茬子了。见对手蹦起,那汉子不慌不忙地手臂抖动了一下,明溯还没来得及侥幸自己闪了过去,那锤子已经突然翻了上来,重重地在其脚心一磕。

    只觉得脚下锥心一般的剧痛,明溯便头重脚轻地飞了出去,一头栽在地上,半响都爬不起来。

    周边那些围观的贼人见有便宜,一个个扑了上来,那汉子却是恼怒地大喝一声:“他是我的……”说话之间,明溯只看到四周人影晃动,已经被那汉子直接抡飞了出去。

    虽然对手有心与自己单挑,可明溯却是第一次觉得毛骨悚然。

    这实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撒。真没想到,太平道中还能招收到如此的猛将,这真是千万不能小觑了天下的英雄豪杰。

    眼看那汉子又抡起了手中大锤,明溯紧忙大喊一声:“停!”

    那汉子虽然气力甚为悠长,动作也是灵活,可似乎脑子却不甚好用,见明溯喊停,便果真住了手,只是纳闷地问道:“你认输了么?”

    “认输了,认输了……”明溯龇牙咧齿揉着脚跟,郁郁地问道:“敢问好汉尊姓大名?”

    “黑二。”那汉子挠了挠后脑勺,颇为腼腆地解释道:“其实我不黑的,只是常年被铁屑洒了一身。”

    “嗯……”这人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明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与他说甚么,只是敷衍着拖着时间。

    那黑二却是逐渐不耐烦了起来,见明溯只是坐着与他闲扯,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自己绑了自己,还是等我将你砸晕了再绑起来?”

    “为甚么要绑我?”明溯郁闷地问道。

    “他们说你是大官,绑了你有肉吃。”那汉子一提到肉,嘴边便唾液横流。

    明溯一看有戏,正想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去蛊惑一番,不想那汉子却是飞快地补充道:“当官的都是坏人,就算你也给我肉吃,也不会放了你的。”

    我勒了个去,这甚么鸟人在背后阴我,竟然连后门都提前堵上了。明溯心中悲号一声,眼看那无情等人已经杀到了山顶,便毅然从地上蹿了起来,飞快地往上逃了过去。

    “给我倒下!”这黑二本不是甚么残忍之人,不过见到手的猎物跑了,心中也是恼怒,便立于原地,口中狂吼一声,猛然便将那大锤投掷了出去。

    这一声犹如洪钟震荡,连同那背后呼呼的风声,眨眼之间便直接在明溯耳边响起。

    此时再闪已是来不及了,明溯眼中厉光一闪,把牙咬了咬,却是不管那背后沉重的压迫感,继续往前奔了过去。

    大锤带着强大的冲击力,陡然击中了明溯的肩背,明溯身形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脚下却只是踉跄几步,便借着那股冲劲,带着一路血迹,猛然冲上了半山腰。

第437章 官亭浩劫

    沿途的贼人才见到一道身影如同厉鬼一般出现在自己身旁,转瞬便脖颈一凉,纷纷失去了知觉。

    所谓成大事者,不仅是对敌人狠,对自己更是心狠手辣。明溯拼着重伤,终于逃脱了那汉子的追击,逃了出去。

    那汉子却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胆敢以血肉之躯硬生生地扛下自己一击,当下微微愣神之下,却让明溯顺利地逃到了半山腰。

    这一下也是冒险之极,若是那铁锤击中的不是肩背,而是腰身以下,估摸自己不是当场瘫痪下来就是双腿折断了,明溯心中暗叫一声侥幸,却是不管那汉子连声的暴怒,径自埋头往山顶冲去。

    也是明溯命不该绝,本来受伤之后,脚步难免缓慢了几分,前面又是不停地有贼人冲上来打岔,正在那汉子即将追了上来的时候,仅仅数百步之遥的山顶却是连续传来几声怒吼,那无情等人竟然回身又杀了下来。

    这次算是完了!虽然自己能够苟延喘息一会,可最终也是拖得三名属下与自己一起困在此地。想到自己一路上吃尽了艰苦,方才将那张宝送到此地,眼看就要进洛阳城了,不想最终还是难逃贼手,明溯心中一片激忿,眼前却是陡然一黑,竟然原地一头栽倒在地。

    那汉子见明溯倒地,心中狂喜,竟然单手持锤,空出另一只手去扯那束腰的布带,准备上前绑人。至于那奔了回来的无情几人,压根就没看在他的眼中。

    所谓高手过招,抬手便知几分斤两。先前杀出来的时候,这汉子已经看准了场中也就明溯一人武力值高点,只要放倒了他,其余几人也只是些小鱼小虾而已。

    其实,无情等人敢于奔回来,一方面也是忧心自家主公的安危,另一方面却是有所依仗。不待那汉子弯腰绑人,山顶已是杀声一片,一队足足千人的官兵猛然翻过山脊,露出了身影。

    援兵已经到了,无情三人自然不会放任那汉子优哉游哉地绑了自家主公去,于是刀剑齐举,长枪横扫,竟然全是以命搏命的方式,与那汉子纠缠在一起。至于那暂时被扔在一旁的张宝,则是心急如焚地望着眼前几尺开外晕厥在地的明溯,只恨不能再凑近几分,好让自己去生噬一番这个折腾了一路的生死大仇家的血肉。

    那些官兵本来是接到消息,说玉泉山中有大批手持兵器的贼人出没,特地上山来剿匪领功的,不想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仁义侯,当下一个个眼珠子发红,奋然冲杀了下来。

    谁不知道仁义侯可是当今圣上的妹婿,虽然说尚未成亲,可整个侯府所受到的恩宠只要是洛阳之人,那便皆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能够救下仁义侯,那个功劳,可不是小小的数百贼人能够比拟的。

    想到荣华富贵就在自己面前招手,所有的官兵全部都疯狂了起来。那汉子虽然武勇,可终究耐不住千余人马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过去,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绑回明溯的想法,怏怏然退了下去。

    官兵本来也想将这伙竟然胆敢袭击仁义侯的贼人给尽数擒拿了下来,奈何那汉子实在太过于厉害,所有冲了上去的士卒最后都化成了锤下一堆堆血肉模糊的尸身。

    好在仁义侯暂时已经安全了,那些官兵权衡了一番得失之后,便无奈地放弃了这桩尽善尽美的功劳,抓住关键之处,护佑了明溯往山顶退去。

    张宝这时候已经是气得直想骂娘。也不知道是哪个手下找来的这个怂货,竟然一门心思只想去抓那明溯。

    其实,刚才明溯晕倒的时候,这汉子完全有闲暇去救了张宝,可他却是丝毫没有想到这一点。这也就罢了,就在官兵围攻的时候,这汉子三番五次地绕到自己身旁,可却还是没有想到去救自己。有那么几次,他竟然还嫌弃自己躺在地上碍事,随脚就将自己踢成了滚地葫芦,踹到了一旁。

    若不是下巴一路上都被卸了下来,张宝早就破口大骂了。奈何这世上诸多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可能再重来一回。

    被冷血与邓当二人用长枪穿了,如同一只倒悬的活猪一般,抬了下山的张宝心中再是忿怒,却也只能暂时选择了认命。

    刹那之间,整个玉泉山上,形势跌宕起伏,就连那先前晕厥了的明溯都没有想到,此时自己竟然还能活着离开玉泉山。

    这一路二十余里,不待无情动手,那些争着上前献殷勤的官兵早就轮番将明溯给小心翼翼地背了过去。虽然夜色弥漫,可毕竟比不上人多,千余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山道照成了一片白昼。

    一到官亭,这些官兵便毫不客气地上前拼命地砸起了大门。闻说仁义侯遇贼重伤之后,整个官亭也都慌了神儿。亭长亲自伺候着将明溯安置在最好的客房之中,至于手下的亭卒,则是被派了出去,连续十余匹驿马奋力奔驰,连夜赶向了洛阳南门报信。

    这一夜,应该是刘宏睡得最不安稳的一夜,比那次突然听到竟然有人在串联谋反还要惊心动魄。

    古代可没有甚么电视,两汉时期更是连戏园子都没有兴起,所以一入夜,刘宏也顾不上去批阅奏章,紧忙找了个宠爱的妃子宫中,就着温暖的小火炉,二人玩起了人类最原始的游戏。

    本来天寒地冻的,想折腾出点兴致就不大容易,这边刘宏方才硬了起来,那边却是一连声的大呼小叫。当然了,没有要紧的事情,小黄门也不敢随意地去惊扰了圣上的运动。

    一听说明溯竟然将那贼首之一张宝给抓了回来,刘宏面上顿时笑开了花儿,就连那被撩拨地发骚的宠妃都不管了,直接披了衣物连番发出了最高指示。

    人自然是要在第一时间押回来的,这个职责便由执金吾胡母班负责了;明溯毕竟是自己的准妹婿,这次为了大汉江山又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也不可能让他的伤体再作折腾,连续七八个经验丰富的老御医便被黄门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仓促地赶了出城,去为明溯诊治;至于那些冒死救回了明溯的官兵,尽管这些人平素也就是洛阳的最底层,可刘宏却是饮水不忘挖井人,同时下了一道旨意,有官职在身的平升一级,无官职的赏银百两,不幸身亡的则是破天荒地领到了今年第一次的抚恤金。

    到底还是国库紧张,刘宏强忍着肉疼的感觉,将这道旨意吩咐了下去之后,便满头大汗地瘫坐在龙座上。不过明溯这次“南巡”,亦是为他这个大舅哥折腾回来大笔的金银之物,所以这点赏赐刘宏还是拿得出来的。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之中,一点一点的过去了。深夜的时候,刘宏终于等到了回音。

    这个回音却是一帮烧得焦炭一般乌漆墨黑的熟人以及一头瘦得皮包骨头的猪。

    这个猪自然不是屠户案上的生猪,而是那被挟持着转战数百里的张宝,此时的张宝比明溯伤得还重。

    原来那帮贼人见如此围追堵截都无法将张宝救了下来,便将心一横,绝然杀进了官亭,四下里大肆纵火一番。

    打头阵的正是那先前伤了明溯的汉子。有了他出马,所有护卫的官兵几乎无一合之敌,大锤挥舞之下,不一会儿,整个官亭都被攻破了进去,几乎烧成了焦土一片。

    心中再也顾忌的贼人搞起破坏来,简直比那嗜血残暴的山贼更为猖獗。幸好那时官亭之中还有千余官兵,众人拼死灭了一条火路,救了明溯等人从后门杀了出去,一路直奔洛阳而来。

    这一路上,不断地有落伍的官兵被贼人追上,斩杀当场,如果不是胡母班接到刘宏旨意后,动身得快,恰好迎头赶上接应了一回,估摸着此时刘宏得到的讯息便是张宝没了,自家妹婿的性命更是没了。

    当然了,在刘宏心中,张宝的分量与明溯孰轻孰重,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至于将明溯等人一路护送到皇宫大内的胡母班等人只知道刘宏见到明溯等人狼狈的模样时,惊吓得几乎连那眼珠子都要掉落下来。

    想到贼人竟然敢在自己家门口截杀明溯诸人,刘宏心中便是一片惊悚。

    先前将明溯派了出去的时候,刘宏还是准备将此事按了下来,暗地里探访一番,不动声色地镇压下此次谋反之事。对于贼人的决心以及阵势,刘宏是远远的估摸不足。

    此时,已经无须审问张宝,刘宏也应该清楚了天下的形势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对于能够九死一生坚持将贼首押送了回来的明溯,刘宏此时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愧疚。

    一直以来,刘宏都觉得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明溯为他做再多的,也是情理之中,分内之事。经过这一次官亭事件之后,刘宏突然意识到,能够将张宝押送回来,恐怕这一路上自家这个妹婿已经付出了诸多现在自己还不清楚的代价。

    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得住。刘宏心中暗自感慨了一声,却是面色稍霁,和颜吩咐胡母班代为下去统计伤亡,好生抚恤,然后便匆匆忙忙地亲自陪同诸人将明溯送往了御医办公所在。

    大汉开朝数百年,这还是第一个有着圣上亲自陪同就诊的臣子,所有的御医心中都如同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生怕一个诊疗不好,自己的项上人头立马与身体分了家去。

第438章 天子一怒

    这一夜,洛阳城中侦骑四出,皇宫大内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虽然寻常百姓人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何等大事,可从那次日清晨一队队紧绷着面皮,赶了出去传旨的宿卫黄门身上,却是感觉到了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的确是要变天了。

    因为明溯冒死将张宝拿了回来,那些贼人竟然胆大包天地杀到了帝都官亭,刘宏已经是雷霆般地愤怒了。

    张宝已经交给了他的本家——张让去连夜审讯了。不管有没有结果,刘宏都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应变的准备。

    从无情等人的口中,刘宏已经知道了此行的惨烈程度。手心暗自拽了一把冷汗的刘宏抖颤着亲自盖下了一方方玺印。

    封谞、徐奉二人供出的冀州是不必说了,自然是搜捕的重点,即便是那先前毫不起眼的南郡到洛阳沿线的诸多郡县,因为明溯的遭遇,亦是被刘宏作为了重点督办的区域。

    毫无疑问,那畏死未能接应明溯的雉县县令的脑袋是保不住了,吩咐将其送京法办之后,刘宏想了想,又追加了一道旨意,封那赶往南召亭舍的啬夫暂代县令职责,至于那本自出于窑子的平妻则是直接被封为了夫人。

    虽然那县令还是有暗中传信的作用,可刘宏却是不想姑息这种墙头草。堂堂朝廷官员,见贼人肆虐,竟然只敢私底下报信,这种软骨头,刘宏是一刻也不想留用了。

    当然了,出于对其报信的恻隐,刘宏还是很慷慨地免除了夷灭九族的罪行,这倒也算是那县令临死之前为家人做的一件好事。

    其实,这雉县县令也算是罪有应得,最倒霉的还算是那襄阳最先随行的士卒。堂堂官兵,竟然跑不过贼人,最终还被贼人给一网打尽,这真是丢尽了大汉的脸面。

    尽管那些士卒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刘宏却是毫不留情地下旨好生呵斥了一番襄阳的大小官员,尤其是那统领兵马的都尉,更是被牵连得直接撤职查办。

    与襄阳想比,南阳可谓是得益最多的地方,鉴于那五百骑卒拼死护卫明溯的功劳,刘宏大笔一挥,直接免除了整个南阳三年的税赋,至于那郡尉、县尉二人,则是直接加秩一千石。从此之后,南阳郡尉成了全国唯一一个秩封最多的郡官,至于那宛城县尉则是一举跃升到与老上级平起平坐的地位。

    得知了秀儿的事迹之后,刘宏虽然一向薄凉,却也是好生唏嘘了一番,最终的结果便是明溯又多了一名侍妾,当然是阴阳两隔,除了名分上是圣上御封,其他便是想做甚么也只能yy一番了。

    听说自家女婿重伤不醒之后,董太后也顾不得尊贵,亲自赶往御医处,细致地吩咐了一番之后,想想还是不放心,嫌弃那些男人粗手大脚,便将随身的几名宫女留下来伺候起居。

    本来定下亲来的男女按照礼数是不能见面的,不知那长公主刘莹使了甚么手段,竟然能够求得董太后与刘宏的首允,也悄悄地来探望过一回。

    明溯面若金纸地躺在房中,自然不清楚自己竟然提前与未来的新娘子见了一回,可那些噤若寒蝉的御医却是知道,这个性命似乎是捏在自己手中的仁义侯其实已经掌控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这不,刘莹这个小姑子才走,当今皇后何莲竟然又降临了御医处。心惊胆跳地送了面上阴晴不定的皇后之后,御医们无可奈何地望着那满屋子留下的脂粉女子,幸好还是无情懂得主公不能过分受到惊扰,所以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将那些宫女全数赶了出去,自己则是与冷血、邓当二人衣不解带的在旁边守候了起来。

    到天亮的时候,明先生终于知道了自家儿子出了大事。二老赶入宫中的时候,却是正好遇上了放心不下,正顶着个黑眼圈继续前来探望的董太后。妇人遇到太后,这一对二女亲家,不论身份尊贵差距,至少都是疼惜晚辈的。于是,当明溯悠悠醒来的时候,正好望见床前二道熟悉的身影已经哭成了泪人儿一般。

    明先生正在郁闷,自家妇人心疼儿子,在那悲伤落泪也就罢了,你一个太后也陪着哭甚么,害得一众御医都不敢露面了,只留了自己一个男子傻傻地陪在旁边。

    正在先生百般无奈的时候,明溯却是郁闷地张开了眼睛,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有人死了么……你们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我的儿啊!”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妇人强自抑制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当下也不管明溯的身体是否吃得消,猛然扑了上去就是一阵哭嚎。

    也不知道那董太后是否受到气氛的感染,就在妇人扑了上去的时候,她竟然也是一头扑进了床闱,拼命地抽搐了起来。

    望着胸前哭成一堆的二人,明溯顿时就傻了眼。按理说,此时他应该轻轻地拍打一下妇人的肩背,好生地安慰一番。可是……旁边却还有个当今太后。

    若是自己只安慰了老娘,那么势必怠慢了太后。可若是自己毛手毛脚地去摸几下太后,谁知道传到刘宏耳中,他会怎么去想?

    就这么怔怔地望着面前二人,鼻间狠狠地嗅了几下,除了母亲大人那熟悉的味道之外,一股魅惑的香味却是不由自主地扑入脑中。

    若是只有自己与太后二人,那该是一副多么旖旎的场景。明溯才回过神来,便不由地想起何莲那句嗔怪的话语:“那太后的鞋儿就那么香,竟然跟奴家的辫儿一般重要……你可要想清楚了哦!”

    想到这里,明溯心中一荡,那手便不由得邪恶地伸了出去。

    董太后虽然也是在哭嚎,却是神智清楚得很,见明溯颤悠悠地将手探了过来,美目一闪,竟然突然停住了哭嚎,满是期盼与鼓励地望向了明溯。

    这个场面也真是尴尬得很,若是其继续像先前那样,明溯索性也就将错就错,顺其自然地摸了过去,可现在人家却是停了下来,那明溯再摸上去可就意味深长了。

    见董太后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明溯额间细汗不停地渗了出来,那手却是悬在半空之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收回来还是继续探出去。

    到底还是母亲疼儿子,哭嚎之间突然发现自家儿子开始出汗,那妇人心中一惊,便也停住了哭泣,忙不迭地问明溯可有哪里不舒服。

    这倒也是救了明溯一回。见母亲大人问起,明溯便顺势将手收回额间,轻轻地抹了一把,小声地安慰母亲自己没事。

    那董太后见明溯将手收回,神色之间略微闪过了一丝失望,却是没说甚么,万分温柔地将手巾掏了出来,轻轻地为明溯擦拭了一番。

    先生当然没有想到甚么,毕竟此时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可那闻声赶了进来的御医们却是一个个双股飒飒发抖,站在门边进来也不是,转头更不是。

    董太后视若未见地慢慢为明溯将额间的汗水尽数擦拭了一番之后,方才回身冷冷地言道:“再过几日,便是仁义侯与长公主的婚事,到时候本宫要见到一个活蹦乱跳的驸马,如若不然……哼哼!”说完,便起身轻移莲步行了出去。

    望着那纤巧的小脚在地上挪动,明溯喉咙里不由地咯吱了一下,强行咽下了一口唾沫,盖因又想起了何莲所言“太后的鞋儿”。

    这一番折腾到了晌午之后方才停歇了下来。

    就在用午饭之前,胆战心惊的御医却是又迎来了两位意料之中却又完全出乎意料的不速之客。

    这一次,何莲没有独自来探望明溯,与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当今圣上刘宏。

    有了刘宏在旁边陪着,何莲的神色端庄了许多,不再玩弄些小心眼,不过就在刘宏转身的时候,那何莲却突然仪态万千地媚笑了一下,险些就将明溯的魂儿给牵了过去。

    刘宏正在吩咐御医好生的诊治,不想却是突然听到妇人惊呼,回头一看的时候却也心中惶恐万分。

    诸人只见明溯傻不拉几地直盯盯地望着前面空出,鼻下却是两行血水缓缓地流淌了下来,见状,那负责主治的老御医也不敢耽搁,紧忙上前握住明溯的脉搏,好生地探视了一番。

    “侯爷似乎是急火上心,其他并无大碍。”那老御医心中斟酌再三之后,斗起胆子将诊断的结果说了出来。

    闻言,刘宏却是狠狠地喝斥了他一句。好好的一个病人,明明是肩背受了重击,内肺受伤,到了这个庸医口中竟然成了急火上心,真是该骂得很。

    那老御医郁闷混杂着憋屈、后怕,诸般情绪交织着退了下去之后,何莲却是悄悄地探了探舌头,又笑了一下,顿时就在刘宏面前,明溯鼻间血若泉涌,险些将这当今权力最大的人给弄得个手足无措。

    “圣上,”明溯略略回复了一下情绪后,方才小心言道:“我也是担心贼人势大,一时有些心焦……怪不得那御医的。”

    “爱卿且安心养伤吧。”见明溯伤得如此之重,心中还在为江山社稷忧愁,任是刘宏心肠再凉薄,此时也是感动得稀里哗啦。

    “这一路追杀,若不是有那些忠心的属下拼死护佑,我早就不知道埋尸哪处荒郊野外了。”明溯恨恨地咒骂道:“这个仇,我一定要亲手报回来!”

    “肯定会的!”刘宏安慰地拍了拍明溯手背。

第439章 歌舞升平

    明溯被抬入皇宫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十八。

    一方面确实这一路杀了过来,身心疲惫,加上玉泉山前被那汉子用打铁的大锤生生地砸了一记,五脏六肺尽皆受到了震荡,御医虽然恪尽职守,可明溯自家人懂自家事,心中清楚惟有依仗那股内息慢慢地去修复受伤的脉络,另一方面则是刘宏虽然对自己礼遇有加,可凡是自个属下进出洛阳,都会遭受到严密的监控,二老现在都在刘宏掌控之中,明溯也不欲多生事端,所以,也就安然住了下来,静待这个新年的到来。

    自从不再咳血之后,明溯便搬回了侯府居住。他的本意是为了行事方便,不想倒也省去了诸多麻烦,除了派些宫女随行伺候之外,太后、皇后二人也不方便继续来惹明溯白白地流失鼻血。反倒是那刘莹,压根就没把男女大防放在眼中,三天两头就悄悄地出宫,摸了过来,好生地陪着明溯闲叙些话儿,聊解寂寞。

    正月初四便是二人的好日子,反正都快要成为一家人了,明溯也懒得去管别人的眼色。都是主动送上门来的,难不成还要自己去假装正经不成,于是,二人感情急剧升温,有好几次,若是宫中小黄门催促,估摸着刘莹这个长公主就要不管不顾地夜宿侯府了。

    刘莹这个举动却是急坏了一个人。

    自从与明溯有了一夕之欢之后,尝得其中滋味的胧月更加的食笋思味,何况心上人儿这次回京又身负重伤,那胧月自然不能坐视。

    胧月原本的亲事已经退了,现在也算是罗敷未嫁之时了,于是,二女难免有时候很不巧地就在侯府遭遇了。

    对于胧月的情况,刘莹早就听皇兄刘宏吹过了耳边风,尽管心中恨得牙根发痒,可面上却还得做作出一番欢迎的模样。当然了,作为长公主,这姿态是必须摆足的。

    眼看刘莹一副正房的得意嘴脸,胧月心中是怎么想怎么都不是滋味,一咬牙之下,索性又舍了桑家所有的田产,去与刘宏求得同日进门的资格。

    其实,胧月能作出这个决定却是因为明溯前番离京之前的言语。桑家本就是做紧俏物资出身,占有田产也不过是先人传统思想作祟,加上手中确实有些闲钱,就顺带置办下了偌大的家产。

    既然明溯已经暗暗点拨了这天下将乱,固定资产最后都是个渣子,一门心思放在情郎身上的胧月自然也不小气,索性号令族中人手全国各地变卖家产,至于那些一时处置不了的田产,自然也就全部送与了刘宏这个全国最大的地主了。

    都说恋爱中的女子智商约等于零,其实,胧月并不是这个类型。尽管对于这个年轻的家主做派,整个桑家上下皆是颇有微词,可胧月却依然我行我素,誓将败家行为进行到底。这里面,也只有从汶县召回洛阳的大掌柜的知晓自家小姐一些想法。

    且不论明溯先前之言是否有些危言耸听,就论此次明溯千里专杀,押解重犯入京之后,第二天细致的胧月便派了亲信之人顺着来路探访了过去,从洛阳到南阳,这一路上尸横遍野,残景惨烈,且不论明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杀回了洛阳,就是对手所动用的人手数量亦是让胧月心中一惊。

    能够在短暂的时间,调动如此多的人手,而且还能够一路追杀到洛阳,将那全国最大的官亭最终都付诸一炬,这等手笔,可不是等闲小贼能够做得出来。

    联想到京辅地区兵马的频繁调动,传旨黄门忙碌的身影,胧月顿时明白了,自家情郎话中有话,只要一个应对失措,这大厦的确也是将倾了。

    既然乱局已现,那么死抱着些许不能移动的固定资产又有甚么意义呢。俗话说,信息是商贾发家致富的主要依仗,既然提前察觉了一些迹象,胧月自然不可能不作出应对。

    尽管这段时间泡在侯府一直与刘莹大眼瞪小眼,但是桑家能用的人大多已经派了出去。变卖的钱银已经逐步更换成了铁锭、粮食、酒水、布匹等军控物资,分批陆续运往了辽东。

    本来,像粮食、铁锭之类的物资,自从武帝之后,已经逐渐收归了国有管控。可大汉朝廷不可能亲自去做这些琐事撒,所以,这些物资的采购权也一向掌控在几大家族手中,桑家正是其中之一。

    比起其他商贾世家,根基扎在洛阳数百年的桑家更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便利,凡是桑家商队所到之处,所有的州郡尽皆无条件放行。尽管这些物资的流向与以往不同,可却是没有哪个地方主官傻得会去质疑朝廷的旨意,尽管这个所谓的“旨意”只是胧月杜撰出来的,何况桑家出手一向十分大方,那些沿途的城池,无论是官吏还是守卒,大多也都得到了该有的好处。

    随着桑家商队的频繁出动,所过之处,无一不知道仁义侯正月初四即将迎娶长公主,同一天嫁入侯府的还有桑家家主胧月。

    本来刘宏的旨意是明溯入赘到长公主府,可这大婚之日一天未到,天下之人就不会十分清楚皇家的秘事,所以,就在刘莹一门心思等着明溯“嫁”过去的时候,整个天下却是已经传来了长公主下嫁的消息。

    既然乱局已生,仓促之间,胧月也想不到哪里比较安全,不过这并不妨碍她的判断。与大掌柜的一席长谈之后,胧月直接决定将能够移动的家产尽数转运到辽东去。毕竟那里正是情郎的地盘,就算谁都不能相信,至少自家情郎的本事还是有目共睹的。

    就像后世之人,总喜欢将贵重物品藏在家中一般,胧月毫不迟疑地选择了辽东这个新的基地。得知情况之后,明溯自然也不能驳了人家的美意,一纸密函之下,众兄弟中的老八秦寿便成了主持大局的转运使,徐庶等人更是居中指挥,直接协助整个庞大的桑家搬迁工作。

    在徐庶等人的眼中,这可是一份富可敌国的嫁妆,既然人家娘家人这么配合,那自己自然也无须客气。除了大批的物资转运过去之外,徐庶竟然连海船这么个战争利器都没有隐瞒桑家,所有的物资只要到了大河沿线,自然有楼船转运,到了桃花岛之后,更有那体型庞大的海船直接运了出去。

    这个年应该是明溯所有属下最为忙碌的一个新年,随着胧月的一个决定,所有的军政大员全部就地转为了转运使、安抚使,就连那葛权现在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桑家撤出各地的同时,葛权便开始打起了主意,以往暗军到各地驻扎,最严峻的问题自然是有一个合法的身份生存下来。现在好了,桑家大批的人手陆续转移到了辽东,他们在当地的一些经营性资产,毫无疑问地便暗地里转了手。对外的名义自然还是桑家在经营这些资产,可是一纸契约却直接将其转入了暗军的管辖范围。

    胧月也不知道情郎要那么资产有何作用,不过既然是自家人想要,那总比贱卖的好,于是,一大批酒肆、青楼背后的老板便清一色地换上了陌生面孔。

    这段时间,最惨的还是白虎突击营,本来建造溯城就已经够累的。不想,这个工程才建造过半,竟然又是大批的人手涌入,算算总人口,徐庶无奈地发现整个溯城竟然已经超过了八十万。

    对于一个新兴城池而言,人口扩张过快绝对是一件令城主头疼的头等大事。幸好其中有那桑家大掌柜的居中协调,部分人手陆续派往了马訾水沿线的各大城池,就连那胡城、汗城之中现在亦是进驻了诸多桑家转移过来的奴仆、庄户,倒也直接将纯粹胡人管辖的城池混杂成了农耕大城,一举解决了粮食自给自足的最大难题。

    按理说,桑家这么大的动作是瞒不过刘宏的视线的。可刘宏陡然得到了数千万亩的良田,现在看那胧月又是一门心思猫在侯府,便想当然地认为这个女子是心生外向,直接将整个家族当做嫁妆了。

    当然了,刘宏现在就算想管桑家的事情也是没那个闲暇。先前派了出去缉拿反贼的各路人马陆续回报,除了一些伤重难以转移的贼人之外,其余大队人马竟然一夜之间全部失去了踪影。

    除了这个消息,冀州的形势更是隐隐令刘宏不安,据传,最近冀州似乎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流民入境。根据封谞的供状,那反贼首领张角祖籍就是冀州,可直到现在,除了因为明溯阴差阳错之下查获的封谞、徐奉两个最大的内应,以及那从南郡押解回来的张宝之外,竟然所有的州郡再无大的收获。

    这种我在明,敌在暗的感觉令刘宏坐立不安。这段时间,因为过错或者违法乱纪被砍了脑袋的事情频有发生,洛阳城门上面的黑红一片的血迹已经伴随着那层层叠叠的首级成了一大景观,可洛阳城内却依然歌舞升平,那些白天陪板着面孔、昏昏欲睡的文武大臣,一到夜间,立马如同夜猫子一般精神抖擞了起来。

    城外民愤滔天,贼踪四起,城内却是夜夜笙歌,酒池肉林。不知怎么的,最近刘宏一听到有地方发出欢声笑语,立马就想砍人。这不,那个先前最受宠爱的一个妃子竟然不知好歹地当众演奏了一曲太平盛世,刘宏才听了一半,便脸色发青地行了出去。

第440章 大厦将倾

    也难怪刘宏也发燥,这段时间确实达官贵人都有些不像话了。

    那个当场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也只能算是恰逢其会,自寻倒霉罢了,倒是号称四世三公,其实到了本朝都已经连续出了五公,地位尊贵的袁府,昨晚竟然也不识时务地大开宴席。

    刘宏本来还准备装个傻的。毕竟砍谁的脑袋,也不能随意地去砍那门生遍天下的老袁家。可那袁逢却是实在不识趣得很,早朝的时候竟然公然进言道:“老臣家中不孝之子今日恰好三十,这三十而立,还望圣上能够……”

    那袁绍自从濮阳县长任上卸任之后,不久,便因母亲病故服丧,接着又补服过继的父亲左中郎将袁成的丧,前后共计六年,一直隐居在洛阳。本来袁逢的意思是想趁其三十整生日,向刘宏讨个喜,看看能不能整个要害点的职位的。

    不想刘宏才听了一半,便不悦地打断了袁逢的话:“爱卿家中有事,朕就不留了……既然爱卿那不孝的儿子过生日,爱卿这几日就不要上朝了……”

    眼看话音不对,袁逢唯唯诺诺,也不敢随意接话,只是悄悄往后看了一眼,那袁隗见兄长讨了个没趣,便紧忙趋步上前,欲要帮衬几句。

    刘宏微微抬了一下眼,直截了当地吩咐道:“倒是朕忘事了,司空家中有喜,司徒兄弟情深,想必也要去参加的……既如此,朕便大方一回,赦令司徒一并休朝几日……对了,新年临近,朕也不欲出宫扰民,这太仆倒也闲着无事,便一并休了吧。”

    说完,刘宏直接吩咐了一声退朝,便起身往帘后行去,剩下袁家诸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今天到底刘宏发了甚么羊癫疯,竟然如此不给老袁家面子。

    那太仆袁基做得好好的,不曾想因为袁绍过个生日,竟然惹得圣上不喜,任是他再好的性子,此时也按捺不住了,便上前低声言道:“想必是本初喜好男风,圣上不甚开心吧……”

    话未说完,旁边几个凑得比较近的文臣已经听了个分明。本来之前洛阳传闻,大家还当个笑话,明眼之人了解因缘之后大多以为这肯定是明溯故意作弄老袁家,不想此时袁基这么一说,倒是将众人心中的猜测给彻底推翻了一遍。

    当下,还没等老袁家出宫,所有的文武大臣已经知道了袁绍爱好男风的事情属实,毕竟这是袁家的嫡长子袁基亲口说出来的,而且当时那司空袁逢也是恨恨地咒骂了一声:“这不成器的东西!”

    这个时候,就算是那除了鼻子泛白,其余长相却是又黑又矮的曹操素来与袁绍交好,此时也不敢轻易的发表意见。

    老袁家在朝中的声势实在是太旺了,旺盛得他们时常瞧其他人不起,现在终于难得的吃瘪了一回,大家都乐于在旁边看看笑话。

    曹操再是桀骜不驯、我行我素,此时也不可能为了好友,在众多官吏面前自损名声。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曹操就算是不为自己与诸人的关系着想,也得为自己的名声着想。换了其他的人贸然出面为袁绍讲话,可能大家也只会嗤笑几声,可他曹操不同。

    曹操的父亲曹嵩本就是常侍曹腾的养子,虽然曹腾当年位高权重,一路当到了太尉,可他下面没有了的事实却是人所周知。内宫宦官多喜对食,素爱男风,这曹操本就出身宦官世家,若是他胆敢出面为袁绍说项,恐怕所有的矛头立马都会指向他。

    即便是抓不到甚么把柄,可冷嘲热讽却是少不了的。这些朝中大员的嘴舌都是十分厉害的,只要哪个随意地戳一戳曹操的背景,那么大家伙铁定会以为曹操遗传了他爷爷的光荣传统,亦是喜欢男风,所以才会与袁绍如此看对眼。

    这个巨大的风险,曹操不敢去冒,他也冒不起,所以这时候,他也只能无奈地将头低下,沉默不语地趋步出了宫门。

    这些事情,明溯自然不清楚,毕竟他此时正在侯府养伤,何况除了一个名义上的封号之外,刘宏也没有再给他任命甚么实职位置,所以这上朝的事情也就轮不到他去参与。

    明溯乐得逍遥,自行悄悄地遥控指挥辽东诸多事项的同时,刘宏回寝宫之后,却是将那能砸的东西尽数砸了一个遍。

    本来刘宏对老袁家也是甚为看重,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将这么多重要的位置都交给老袁家的人。可是,最近老袁家出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先是袁逢偷兄妾的事情被袁术当众披露了出来,后来又是袁绍竟然养了个如花似玉的……大男人,更有甚者,就在自己忧国忧民的时候,这老袁家竟然忤逆意旨,公然在朝中宣布要为袁绍过生日,这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老袁家再是厉害,毕竟所有的权势都是朝廷给的,没有朝廷的恩宠,就算他们能力大过天,当今圣上不用你们,就这么闲置在那里,又能怎么样呢。

    这天下的人才多如牛毛,难不成除了老袁家,朕还真无人可用了?想到这里,刘宏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人来。

    不用猜测,这个人肯定就是刚刚为他立下汗马功劳,险些丧失了性命的明溯。

    对于明溯,一开始刘宏是打拉结合,防范多于信任,毕竟这个小子太能折腾了,似乎老袁家所有的丑事都与他有一丝关系,除此之外,这小子竟然胆大包天地私自去占领了诸多地盘,豢养了私军。

    若不是明溯一直对自己表现得毕恭毕敬,派出去打探的人也的确没有发现他有其他甚么不轨行为,刘宏差点都准备将他直接砍了。

    毕竟鬼谷子的传人,这个名号放在任何一个帝王面前都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对于明溯,张让却是有不同的见解的。张让一直认为,明溯虽然有些小性子,但是真正的人才就应该是这样,若是与他人一般碌碌无为,那又如何能够显现出鬼谷子传人的身份特征呢。

    这些都是大才,凡是大才都是不甘寂寞的一类人。之前明溯之所以折腾,在张让眼中,也不过就是因为一身所学无所施展,只得自己去折腾着过把瘾而已。

    若是此人真正为朝廷所用,必然会成为刘宏手中的一把利刃。到了那个时候,还怕明溯不乖乖地为大汉效力么。

    刘宏想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历史上所有鬼谷子的传人,尽管掀动了无数的腥风血雨,可却是没有哪个人去造反的。他们共同的特征都是依附于一方势力,最终成就自己的威名。

    何况,到了明溯,刘宏还是有些不可名状的放心。为甚么呢?主要还是他与自家妹子关系不清不楚,说白了,都是一家人,万事好商议。

    这一次,为了自己的吩咐,明溯毫不迟疑地奔往了南郡,而且,最后也没有让自己失望,直接将三大贼首之一的张宝给活生生地弄了回来。

    据说明溯的手下为此死伤惨重。当然了,刘宏并不知道王朝、马汉等四人是被明溯派去看管荀氏八龙了,他只知道出洛阳的时候,明溯带了八人,回来的时候只有三人,其中一人还是从宛城抽调的骑卒。

    若是说明溯除了那明面上的八人之外,其余人手都没有抽调,打死了刘宏他也不相信。换位思考的话,刘宏恨不能全天下的兵马都过来为自己保驾护航。

    既然明溯最后身边只剩下区区几人,自己也被搞得不死不活,险些就丧命在玉泉山前,那么刘宏想当然地认为明溯私底下的人手定然也是死伤惨重,不然的话,自己最终也不会整得如此狼狈。

    这是一个忠臣,为了大汉江山,牺牲了自己许多私利。不像那些朝中的文武大臣,自己赏赐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眉花眼笑,然而等到自己国库紧张,想借上几分银子的时候,一个个立马愁眉苦脸,恨不成换上一身破烂衣物再来见驾。

    望着面前被摔得破破烂烂的一片,刘宏心中突然有些愧疚了起来。这些摔坏的东西最终都要补上的,想到明溯当初拿命去为自己换来了国库暂时的丰裕,刘宏顿时觉得自己犹如那败家子一般。

    明溯想要亲自去复仇,无论是从理性还是感性的角度,刘宏都觉得应该让他去,这是因才而用,必须的!

    然而,现在横亘在刘宏面前最大的问题却还是明溯的身份。

    仁义侯本身并不能说明甚么问题,自古以来,将相封侯的也不在少数。然而,明溯却是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即将拥有另外一个身份——帝婿。

    在明溯的眼中,自己是即将成为驸马的人了,然而,从刘宏的立场去考虑,尽管明溯“嫁”的是自家妹子,可依然可以称得上是帝婿。

    至于明溯一向认为的那个驸马,此时尚不过是个掌副车之马的都尉名称,与帝婿八竿子还打不着边。

    公主的老公授予驸马都尉是后世才有的惯例,至于此时,律法却是规定了帝婿不得统兵出征,所以成为帝婿的人皆是看似尊崇却毫无实权,往往在朝在野都不得不仰人鼻息。

    很多人都以为卫青娶了寡居的平阳公主,便以为两汉帝婿可以统兵,素不知卫青娶当年的老主子平阳公主的时候已经年近四十,只保留了一个长平侯爵位,当时不仅漠北之战已经结束,就连他大名鼎鼎的外甥霍去病也已经不在人世。

第441章 又再婚了

    古代讲究的便是祖宗留下的法制不可轻废,当年连那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娶了寡居多年的平阳公主都不能脱俗,最终也只保留了一个长平侯的爵位,刘宏便更加不可能为了一个明溯去遭受天下人诟病了。

    其实,姑且不论那平阳公主年岁颇大,且在嫁与卫青之前已经先后两次嫁与了平阳夷侯曹寿、汝阴侯夏侯颇,就在后来寡居难耐,准备在列侯中间择偶时,二个当事人都是坚决不愿意选择对方的。平阳公主更是当众声称:“他是我从前的下人,过去是我的随从,怎么能做我的丈夫呢?”。

    奈何武帝知道后,帝颜大开,直接评价了一句:“当初我娶了他的姐姐,如今他又娶我的姐姐,这倒是很有意思。”

    于是,元鼎二年之后,也就是大汉击溃了匈奴在漠南的主力,逐渐向西北迁徙,十几年内再无南下之力的漠北之战过去三四年后,当年的仆人就这样成为主人的丈夫,而卫青从此也就不再统兵,而是以大司马之职管理朝廷日常的军事行政事务,以代太尉之职。

    元封五年,卫青在娶了平阳公主仅仅十年之后,也就是自己约莫四十五至四十八之间,便病逝了去,其长子卫伉因为继母平阳公主的干涉,得以继承了长平侯爵位。

    姑且不论当时武帝是否想趁着下嫁寡姐,以剥夺卫青的军权,至少那个平阳公主一个克夫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有些事情放到现在来看待,可能还是比较科学的,然而,在古代封建迷信盛行的时候,往往女子是否克夫,人们会看得很重。换而言之,当时武帝或许也没有存有甚么好心吧,这就叫飞鸟尽,良弓藏,走狗烹。

    现在到了明溯,虽然同样有个爵位,可却是个闲散职务,而且他与长公主刘莹两情相悦,刘宏犯不着,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忌惮他。

    养私军的做法并不是本朝才有,从明溯角度来看,自己养了一堆人马,恐怕刘宏会心存嫉恨。其实,换个角度去考虑,积弱难返的刘宏现在的小心思则是:只要你不去动我的执政基础,不要反对我的统治,该发点小财,养几个小兵,也就由你们去玩了。

    所以,地位的差异,注定了这二人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了。就像现在,明溯还以为宫中派来的宫女、御医、黄门中间都深藏了刘宏的暗探,而那刘宏则是还在一门心思为他考虑,因为无法绕过祖宗法制去授予他兵权而大伤脑筋。

    或许还是以私军的身份参战更为妥当,想了许久之后,刘宏终于想出了一个妙招。

    反正自己也不可能去没收明溯的私人武装,那么还不如驱使他们去为国效力,至少自己既省了军需补给,又免了伤亡士卒的抚恤费用。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自家这个妹婿会不会与自己算账,刘宏不清楚,可至少明溯不像其他朝中官员一般贪得无厌。就像先前,明溯一路打秋风过去,其中的大头尽皆送了入宫,有关这一点,张让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

    忠臣,绝对的忠臣……这样的忠臣一定要重用,必须的!刘宏心中暗暗下了决断,便心情愉悦地关注起了新年聚会的事情了。

    每逢新年,刘宏总会将二千秩以上的在朝官员召了入宫,大家欢聚一堂,共叙家常。也只有在这一天,所有的人才没大没小,可以畅所欲言。

    当然了,这只是刘宏自己的一厢情愿,至于那些官员,除了将能够参加宫宴作为一种圣眷荣耀之外,甚么贴己的话儿自然不可能当着刘宏去说的。

    能够傻不拉几的响应刘宏号召的只有今年第一次参加新年宫宴的仁义侯明溯一人。

    本来明溯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高等级的宴会的,奈何人家再隔五天就是刘宏名正言顺的妹婿,所以宫中的小黄门也不敢怠慢,在征得张让、赵忠等人首允之后,便也给仁义侯府送去了一封请柬。

    收到请柬的时候,明溯稍稍怔了一下,倒是因为其他,而是自己上次被拉了进宫喝酒,结果稀里糊涂就被入赘进了皇家,这一次万一刘宏再整甚么幺蛾子,自己还是得防着点。

    终于长了个心眼的明溯这次却没有傻乎乎地直接赶去赴宴,而是直接贿赂了那个传旨的小黄门三百金,仔细盘问一番新年宫宴的来龙去脉,以及规矩、讲究等等。

    明溯现在的出手可不是当初私入宫中时的手笔了,三百金对于一个小黄门来说,绝对算是大数目了。毕竟以往都是跟在常侍后面拣点牙屑漏下来的肉渣,不痛不痒发不了家,这次突然得到了这么一大笔的赏赐。

    明溯认为是贿赂,可他的显赫身份摆在那里,小黄门紧忙千恩万谢地拜谢了侯爷的赏赐,同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刘宏给出卖了一回。

    了解了情况之后,明溯沉吟了半响,却是发现那小黄门还候在一旁,便纳闷地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复命?”

    闻言,那小黄门紧忙谄笑着言道:“不知侯爷有没有其他想问的?”

    “暂时没有了……”明溯随口说了一声,却是觉得这黄门颇为灵窍,便补充了一句:“以后有甚么想问的,我再找你……你有空也可以常来府上坐坐。”

    “遵侯爷命!”那小黄门欢天喜地的回宫去了,明溯却也不敢耽搁,毕竟此时已经接近申时,若是再洗漱一番,换换衣物,连同路上行走的时间,自己怕要错过这场宫宴了。

    自古以来,但遇饭局,越是新人,越是级别低的,就越来去得早。大人物总是最后出场的,自己如若不明白这个道理,那二千年超前的记忆可谓是白混了。

    等到明溯进宫的时候,已经有十数名大小官员在翠花楼前等待了。明溯与他们不甚熟识,互相揖手颔首示意一番后,便各自闲站了起来。

    等到了申时三刻,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的时候,刘陶逐渐大摇大摆地行了进来,一见明溯站在翠花楼前,便纳闷地招呼道:“贤婿,今年宫宴已经换在了崇德殿,你不知道么?”

    自从明溯娶了蔡琰之后,那与蔡邕交好的刘陶便一直以长辈自处,当然了,无论是从郭贵那里,还是蔡琰那里,明溯也确实算是晚辈。可就是这声“贤婿”实在让人听得有些纳闷。

    “啊?”明溯闻言惊讶了一声,却是拿眼去看那些陌生的官员。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竟然有如此多的官员陪自己一起干等,另一方面却是怕人家以为自己又沾花惹草,去与刘巧儿鬼混到了一起。

    这时候,那些官员也大概猜出了先前这个原地度步的少年竟然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仁义侯了,当下,一个个也不再眼观鼻、鼻观心,紧忙上前过来重新见礼了一番。

    见明溯疑惑,其中一名官吏谨慎地言道:“侯爷尊贵,自然被圣上邀了去赴那宫宴,至于我等,则是在此等候轮值。”

    我勒了个去,还以为今天进宫的都是过来赶饭局的,没想到两汉时期竟然也有法定节假日值班这个说法。明溯心中暗晒了一把,却是面带笑容地在那些低级官员羡慕的目光之中,跟随刘陶一起往崇德殿行去。

    今天的宫宴自然不会再是家宴,虽然太后、皇后以及诸多爱妃一并出席,可主角却不再是明溯一人。或者可以这么评价,明溯今天压根就不是甚么主角。

    虽然那老袁家前些日子惹得刘宏圣心不悦,可在这种场合,能够暂露头角的却依然是老袁家德高望重的几位,至于何莲曾经要求明溯去亲近亲近的老屠户何真,车骑将军、舞阳宣德侯竟然不在席中,反倒是其母倒不知道为何也出席了宴会。

    明溯心中纳闷,望着那黑猪一般的将作大匠何进以及文文秀秀的河南尹何苗,不由地侧首向上手的桥玄低声咨询了一番。

    这一咨询,明溯方才知道,原来将当今皇后何莲贿送进宫的老屠户何真早就不在人世,至于那个车骑将军、舞阳宣德侯,也是何莲得宠之后刘宏顺手给他追封的一个荣誉,至于其母,倒是货真价实的舞阳君,此时正陪同女儿居住在宫中。

    联想到以前在宫中,何莲要求自己与舞阳宣德侯家中亲近,现在回头想起来,其实就是要求自己与那何进、何苗哥俩去互相走动了。想到自己错失了何进这个一个风云一时的人物,明溯心中不由的大为悔恨。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一个久知宦官为天下所共疾恶,等掌握朝廷大权,就暗中布置诛灭宦官的历史人物,就连那袁绍亦是附和其后,自己就算是结交一番,无论能否从中得益,至少这名声二字是跑不了的。

    想到这里,明溯便微微抬手举樽向上首一示意,那何进因为自家妹子的介绍,也早就在关注明溯了。虽然明溯封了侯,可一个太子少傅的官职排到这朝堂之中,却是实在难以引人注目。不过见明溯主动示好,何进亦是爽朗地将面前酒樽斟满,遥遥示意一番,便满饮而下。

    就在明溯与何进眉来眼去之时,旁边那河南尹何苗却是突然起身行了过来,就在明溯疑惑之间,何苗却是淡淡地言道:“据说侯爷又准备结婚了,不知这次的对象又是何方大家?”

    闻言,整个崇德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第442章 风云变幻

    何苗与明溯的话中,连续用了两个“又”字,在场所有老奸巨猾的官吏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若是明溯坦诚是长公主刘莹,好好的皇室女子后嫁入侯府,如此一来势必将皇家的脸面揭了下来;若是明溯避而不谈刘莹,直接宣称是桑家家主胧月,却又显得心不够诚,惹得准备嫁出妹子的刘宏亦是心里不痛快。

    何苗此时会为难自己,明溯倒也实在想不到。据说此人与宫中常侍们一向走得极为亲近,按理说整个洛阳寻常百姓都能知晓的消息,他作为河南尹,不应该不知道撒。

    可就是人家知道,自己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现在与其争吵,说对方有意为难自己吧。

    见殿中目光尽皆放在自己身上,明溯不禁有些恼火,便直接将目光扫向那高高在上的皇后何莲。何莲显然也没想到自家兄长此时会为难明溯,不过碍于刘宏在场,她也不好多说甚么,只是将一双担忧的眼神紧紧地放在明溯身上。

    何莲那边是找不到援兵了,明溯无奈之下,便顺势看了一眼刘宏。刘宏此时心中却是极为恼怒,本来他还想趁此新年宫宴宣布一下自家妹子与明溯的婚事的,不想却被何苗抢了个先,当下便铁青着个脸,甚么话也不说,只是将那面前的酒水直接灌了下去。

    看来,这夫妻二人自己是暂时指望不上了,明溯只得无奈地望向了董太后。毕竟自己要“嫁”的是她名义上的女儿,这个时候自然丈母娘自然应该出个面,为自己稍许遮掩一下。那董太后确实也想为明溯说上几句,不过毕竟是个女流之辈,还没等她想到如何开口,旁边三兄妹的母亲舞阳君却是直接凑了过去,极为恭敬地请其用过面前的酒水。

    明溯一看那舞阳君的举动,心中顿时就火了,敢情你们母子商量好了的,就是准备今天来出老子的丑的撒。这个时候,还能说上话的只有老袁家几个,可自己一直与其不对付,肯定没人会帮自己出这个头的。

    既然几个大头都指望不上,只有看看桥玄、刘陶这老哥俩了。可能也是觉得事关皇室尊严,这老哥俩竟然异常默契地选择低头观察自己的靴袜。

    其实也难怪他们有如此举动,谏议大夫似乎官职不小,可其实摆到朝堂之上也就是个摆设而已。平素出去唬唬百姓和底层官吏还可以,这个时候乱说话的也只有挨涮的份了。

    何苗是甚么身份?堂堂的河南尹,就算是这帝都洛阳,也尽皆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可以说,除了那些掌着实权的显贵,只要他开了头,其余的人也都立马不好说话了。

    这就是朝堂之上的潜规则,尽管明溯不了解,可一帮老官油子却是熟知其中奥妙。

    左右今天是下不了台了,明溯索性将心一横,茫然地站了起来,淡淡地问道:“这位大人可是与我说话?”

    “正是。”何苗见明溯一副惶然的表现,心中已经得意了几分。

    “敢问大人尊姓大名,身居何职?”明溯淡淡地又问了一句。

    “老夫何苗。”何苗依然风淡云轻地应了一声,面上笑容更甚。

    “何苗?”明溯纳闷地挠了挠头,转头去问最高处的刘宏:“圣上,禾苗不是庄稼里栽种的么,怎么这朝堂之上竟然有人会取如此俗的名字?”

    闻言,场中所有的人皆是面带笑意,不过碍于何苗的威势,却是无人敢真正笑了出来。

    那何苗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明溯压根就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就他的名字纠缠了起来,当下,便面色发紫地喝斥道:“小子无知,老夫堂堂河南尹,竟然被你说成那鄙俗的庄稼之物。”

    “咦,我说这位禾苗大人,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一听这话,明溯顿时不干了,重重地一脚蹬在那案板之上,顿时汤汁乱溅,飞了面前何苗一身。

    见何苗正欲发燥,明溯却是抢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何苗的衣襟,将其提了起来,义正词严地呵斥道:“自古有言,民以食为天。那庄稼之物乃是天下苍生生存的根本,怎么你这个河南尹却是不知体谅民情,竟然如此鄙夷维系我等生存的粮食?”

    “你……”那何苗突然被明溯提起,心中慌乱,便胡乱蹬着腿儿,想要挣脱开来。

    明溯却是继续呵斥道:“想我等臣子,虽然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毕竟都是圣上的子民。常言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时我等能够安然端坐于此,心中自当常怀感恩之心,常思自身不足,怎能将百姓的供奉、天子的信赖作为自己猖狂的资本呢?”

    “我……”何苗见挣脱不得,明溯又是呵斥连连,便急欲分说。

    既然已经发作了,明溯哪里会让他说话,见其还不肯死心,便单手举着何苗,突然空出一手出来一把将胸前衣襟扯破,大声地喝斥道:“想我明溯虽然像这位禾苗大人所说一般鄙俗,可却知道忠君爱国……先前奉了圣上密旨,我赶赴南郡擒贼,虽然前面也算是一帆风顺,可经过你的治下,却是屡遭贼袭,更无朝廷官兵护佑,最终更是险些命丧洛阳城外,天子脚下——禾苗大人,你倒是与本侯论道论道:那个时候,你这个河南尹手下的士卒、游徼都去哪里逍遥自在去了?本侯倒是想请圣上评个理儿,那些贼人铺天盖地的冒了出来,难道整个河南尹治下都不知情,还是这位河南尹任用的全都是草包不成?”

    明溯前面一直自称“我”,现在突然换成了本侯,这却是想在气势上先将何苗给压了下来。

    “你胡说!”见明溯胸前白皙一片,那何苗顿时气焰大涨,手指那破损的衣襟,大声地言道:“你根本没有伤……”

    这话才一入耳,明溯突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体质特殊,向来外伤之后不留疤痕,若是让那何苗当众揭发了出来,虽然自己有刘宏以及众多的御医作证,可毕竟证物已经毁灭,单凭人证,恐怕最终还是会落了何苗口舌。

    心中念头一转,明溯也不犹豫,直接将何苗投掷了出去,那扯住衣襟的手指却是绝然往里一划,顿时血溅当场,模糊一片。

    “圣上可以作证,我的伤口刚刚痊愈……既然这位禾苗大人不信,那我只好将那伤疤揭开了!”明溯回过身来,双手扯开衣襟,横眉怒视殿中诸人,鼻间更是冷哼不休。

    这个时候,那刘宏也算是反应过来了,感情明溯压根就没想去与何苗争辩甚么,而是准备直接将这一池水搅混撒。不过这样也好,倒也稍许缓解了自己的尴尬,场面发展到现在,也只能自己出面才能收拾残局了。

    “好一个忠君爱国!好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见诸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刘宏猛然站了起来,将手中酒樽举起,慷慨激昂地言道:“或许这中间有甚么误会,可仁义侯的一片忠心朕已经感受很深了……何爱卿且先退下吧。”

    刘宏都已经发话了,那何苗也是实在不识趣,竟然仗着自家妹子受宠,从地上爬了起来之后,竟然梗着脖子强硬地抗议道:“圣上,他说臣是草包……”

    “草包就是草包,朕又没这么说,爱卿着甚么急撒。”刘宏不慌不忙地和了个稀泥,却是微带威胁地言道:“方才仁义侯一席话倒也提醒了朕,那个时候,整个河南尹的人手都去哪里了?”

    “我知道!”不待何苗回答,明溯却是高声喊道:“袭击我的贼人持有诸多军中制式兵器,想必那时候禾苗大人的手下都在忙着乔装打劫我吧。”

    “污蔑,污蔑……”何苗竭斯底里地喊了几声,见无人帮他说话,便紧忙拜倒在地,声泪俱下地言道:“圣上千万不能听了小人谗言啊!”

    “起来吧,忠奸朕心中自有一本账记着。”刘宏口气冷冷地言了一声,便不再搭理那何苗,抬手吩咐身旁的小黄门:“去拿朕一件锦袍过来,不要让仁义侯受凉了。”

    “圣上……”何苗还想再说,那边何进得了自家妹子眼色,却是紧忙上前一把架住他,往外拖了出去,口中却是歉意地言道:“舍弟今日高兴,多饮了几樽,一时口不择言,让圣上与诸位大人见笑了。”

    “我没有喝醉……”何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却是惨然痛呼了一声,想必是被何进下了一记重手,这才无奈地住了口。

    既然是刘宏的赏赐,明溯也不客气,直接取过那小黄门手中的锦袍,就这么往身上一披,却是抬手遥遥一揖道:“今日圣上邀我等入宫共赴家宴,不曾想却被一个无耻之人开口小子,闭口小子的侮辱了一番,我也没脸再与诸位大人共饮了,就此告辞!”说完,抬脚便往外行去。

    “爱卿且慢!”见状,刘宏顿时急了。今天还有两个主题没有宣布呢,若是就这么让明溯走了,恐怕过了今夜,等怨恨积了下来,就算是自己将妹子倒贴上门,许多事情亦是难以开口了。

    既然刘宏开口了,明溯倒也不好就这么走了出去,毕竟那刘宏是今日之主,他都开口留客了,自己这个面子也就挣得差不多了,若是再执拗下去,那也只能白白让人议论说是不识趣了。

第443章 蝴蝶效应

    经过先前一闹之后,在场的文武大臣尽皆知道了这个少年虽然年幼,可却是不按常理出牌,委实让人头疼。

    何苗吃了瘪子倒是让明溯清静了许多,宴会依然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进行了下去。至于明溯面前的案板,因为先前被他一脚蹬了下去,此时大部分菜肴已经不能再用,那刘宏索性便吩咐小黄门换了一副竹箸,直接将明溯移座到自己案旁一同用餐。

    这可真算是莫大的尊荣了。就在诸人羡慕嫉妒恨诸多情绪交织的眼神之中,明溯坦然道了声谢,便不客气地行了上去,顾自祭起了自己的五脏庙来。

    先前经过这么一折腾,明溯也感觉是真饿了,虽然旁边刘宏与众臣觥筹交错,明溯却毫不在意。反正自己也就是个闲人,不过是仗着即将成为刘宏的妹婿,所以也就挤入了一家人的席位。至于那些权贵的眼色,又能关自己甚么事情呢。

    见明溯只顾喝着闷酒,刘宏微微将眼色往旁边一横,那皇后何莲便轻轻地移了过来,先将明溯面前的酒樽斟满,方才檀口微张,悄悄地言道:“少傅莫怪。本宫那二兄也是因为先前拿贼不利,被圣上责怪了几句,心中有些想法,倒是冲撞了少傅了。少傅若是愿意谅解方才之事,便请满饮了此樽。”

    这番话说得极为有水平,既解释了何苗突发神经的缘由,又暗暗地指出其实事情的起源还在明溯身上。

    刘宏其实也是知道真实缘由的,见自家皇后几句话便将话儿挑明了,便也附和着微微点了一下头,却是直接将酒樽举了起来。

    刘宏敬酒,明溯也不敢托大。尽管心中仍然气愤不已,可还是郁郁地将面前樽中酒尽数喝了下去。

    虽然说明溯表现得极为不爽,可现在也只得如此了。那何莲见明溯将酒喝了下去,便眼疾手快地又斟满了一樽,却是再端起自己的酒樽,轻轻地言道:“少傅日后与长公主成了亲,便都是一家人了。这樽酒姐姐敬少傅!”

    说话之间,何莲将那“一家人”三个咬得极重,眼神却是悄悄地往自己垂下的发髻处瞟了一眼。

    真是个妖精!明溯心中暗暗诽议了一声,却也不敢不给面子,又喝了个滴酒不剩。

    见明溯面色和缓了下来,刘宏心中也逐渐地舒坦了不少。说实在的,这个何莲虽然出身不咋的,可就是说话让人舒服。瞧瞧,到底是贤内助,一场大风波被她三言两句一绕,顿时就淡化了下来。不仅如此,一句姐姐似乎解开了明溯的心结,双方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接下来,朕与诸位爱卿一同敬一下仁义侯。”不待明溯将思绪从那何莲的“辫儿”处扯了回来,刘宏突然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高声喝道。

    见状,虽然诸人心中都不明就里,可还是忙不迭地跟着站起来,举樽遥遥对着明溯示意了一下。

    “小子年幼,不敢当圣上与诸位大人如此厚爱。”明溯虽然迷迷糊糊,可这脑子却是清楚得很。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刘宏突然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帽子,后面若是开口说甚么,那自己也只能万死不辞了。

    不弄个究竟之前,绝不能含糊。这是明溯上次稀里糊涂入宫赴宴之后得出的深刻教训。

    “倒是朕唐突了。”刘宏才又说了一句话,顿时整个崇德殿中,眼珠子几乎掉落了一地。刘宏那是何等的人物,竟然会隐隐对一名臣子表示歉意,要不是此时正是深夜,恐怕都会有人失礼地奔了出去,去看看到底太阳是不是还是从东边升起的了。

    刘宏却是没有去管这些臣子在想甚么,顾自言道:“爱卿浴血奋战,转战千里,突破足足数万贼人的围攻,将贼首完整地押解入帝都。朕这樽酒,不仅是敬爱卿的,还有敬那些默默无闻忠臣爱国却不幸命丧荒郊野外的士卒的。”

    刘宏说完,也不待明溯表示甚么,便直接将手中酒水喝了下去。

    既然刘宏提起了追随自己牺牲的士卒,明溯倒也不好再推辞了。毕竟那些士卒的行为确实值得刘宏去敬上一樽,尽管不是在灵前,但至少还有自己代为接受了。

    当下,明溯眼眶潮湿,将面前酒水一饮而下,却是又满斟了一樽,仰首呛然言道:“诸位弟兄,一路走好……圣上已经见到了你们的英勇了!”说完,将那酒樽微微一倾,在面前画了道弧线。

    在场诸人之中,亦是有不少曾经统兵出征的。见明溯如此深情表现,这些人心中敬佩之意由衷而起。不待明溯落座,那堂上有一文官打扮,却是面貌刚烈的官员猛然捧起面前的酒钟,爽朗地言道:“侯爷大义,儁心中惭愧,念及往日随同葬身沙场的属下,也敬侯爷一钟!”

    见明溯不认识此人,身后的小黄门便小声地介绍了一遍此人情况。原来这个受情绪感染站了出来的汉子姓朱名儁字公伟,本是出身寒门,少年时因赡养母亲而闻名。又因其为人好义轻财,乡里都敬重他。后被太守徐珪举为孝廉,迁任兰陵令,有特殊政绩后,又被上表推荐。后来被朝廷拜为交州刺史,仅率家兵五千人就大破叛军,彻底平定了交州。此战之后以功封了都亭侯,入朝为谏议大夫。

    闻说这敬酒的文官竟然就是那后世闻名的朱儁,明溯自然不敢怠慢,紧忙抱起旁边一钟酒,骨碌骨碌就这么豪爽地对饮了起来。

    其实,明溯现在心中也是十分纳闷,按理说,朱儁的名气应该比皇甫嵩要小,后来的爵位官职亦是皇甫嵩推荐了的,怎么此时只见到朱儁,却没有看到那赫赫有名的皇甫嵩撒。

    尽管心中疑虑甚多,可明溯却没办法问了出来。一方面是因为那主家刘宏此时就坐在自己旁边,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先前已经吃了不少酒菜,这个时候再喝一钟,就难免有些腹胀难受了。

    不过男人喝酒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尽管实在难以下咽,可明溯却还是保持着抱钟的姿势,就这么将酒水一滴不剩地灌入了腹中。

    等明溯喝完,向那朱儁示意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距离豪爽还是欠缺很多。说白了,就是作弊的手段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高明。

    那朱儁虽然也在抱钟痛饮,可那酒水却是顺着口边脖颈,一道道地流了下来,与其说他在喝酒,倒不如说是淋浴来得可能更贴切一些。

    哎,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的。明溯微微地喟叹一声,却是面色不改地暗暗运起了内息,将那酒意拼命地往足底压了下去。

    待二人拼完酒之后,刘宏微微地将手一抬,止住了那些跃跃欲试的武将,却是高声言道:“今日朕有两件大喜事与诸位爱卿一同分享……”

    闻言,整个崇德殿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耳朵听刘宏准备披露甚么大事。

    “这第一件事情,其实诸多爱卿应该已经猜到了,”刘宏稍稍卖了个关子之后,便直接宣布了结果:“仁义侯少年英武,智勇双全,心怀苍生疾苦,情系大汉安危。朕与太后商议之后,决定召其为帝婿,前面诸礼已经完成,只等正月初四,便是选定的良辰佳日,届时朕继续邀请诸爱卿共贺此喜。”

    洛阳城中,就在皇宫旁边,突然兴建了一座长公主府,加上刘宏、何莲连同那当今太后接二连三地往侯府跑,如此一来,再是愚钝的人,也应该知道了刘莹即将出嫁的事情。

    当然了,其中一小部分核心人士还是心知肚明其中究竟,只不过刘宏也算是极给明溯面子,宣布此事时只是轻描淡写地用了一个“召”字,直接避开了明溯入赘的尴尬。这倒也充分体现了刘宏此时对明溯的喜爱以及回护之心。

    闻声,殿下诸人亦是回味了过来。原来此事皇室之中人不亲口说出来,他们便再是清楚,也不敢随意议论。此时既然刘宏已经当众宣布了此事,那众人自然应该表现出一点态度出来。

    于是,明溯目瞪口呆望着堂下拜倒一片,不过口中之言皆是贺喜“圣上、太后、皇后”的,至于他这个关键的人物,此时却似乎彻底被边缘化了,自始至终就没哪个人顺带向他表示一下道贺之意。

    哎,官大一级压死人,作为皇家的女婿,这个压力委实不是一般的大!无奈之下,明溯只得暗暗地自我安慰了一番,却是满面堆笑,目光游离地端坐案旁,旁观那帮马屁精不断地恭维了过去。

    好不容易等到诸人声音消歇,刘宏却又春风满面地言道:“这第二件事情却是与何爱卿有关。”

    明溯心中才嘀咕了一下哪个何爱卿,下面何进已是匆忙地站了起来,连声推辞道:“这都是蒙圣上洪福,微臣只是办了趟差事而已。”

    待二人互相谦恭完了之后,明溯方才愕然发现,原来因为自己的出现,这个时代的大事竟然出现了蝴蝶效应。

    那张角因为张宝被自己所擒,仓促之间便派了弟子唐周四下里串联通知徒众准备起事,约定的时间是农历三月五日,暗号则是各地城门上的“甲子”二字。

    不想唐周却是直接奔到何府,将此等天大的事情泄露得个一干二净,此时何进已经使人去那山阳县将负责联络荆、扬二州徒众的神上使马元义擒获,正在押来洛阳途中。

第444章 临阵封将

    封谞、徐奉被拘捕的事情,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内情。那张角远在冀州,自然不懂宫内最大的内应已经拿下了。

    这次被张角派了出来联络内应的唐周,本是济阴人。古代大河之北朝阳,河南背阴,所以这个济阴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南。

    本来联络封谞、徐奉二人的任务一直是那张曼成的手下、神上使马元义负责的。

    说起这个马元义,办事能力也着实了得。历史上马元义主要做了三件事情:

    一是召集荆、扬二州数万人向张角计划起事的大本营冀州方向、邺城移动。

    当时天寒地冻,沿途跋山涉水,马元义可不像明溯迁徙西山百姓一般,直接用楼船运输,姑且不谈数万人路上的组织协调,后勤保障,单就一个横渡黄河,就是十分厉害的事情。

    二是往来京城,联络了诸多内应,除了洛阳城中发展了大批的徒众之外,亦是在宫中动员了常侍封谞、徐奉作为内应。

    其实,不仅是封谞、徐奉二人,就是那张让等人亦是收到了马元义的好处的,只不过因为与刘宏关系相对比较亲近,所以才没有转移立场而已。

    从这一点来看,马元义的公关能力恐怕到了一个异常恐怖的地步,想想一个寻常的美国农民,若是让他去白宫找几个内线,不谈说谋反,单就是泄露点总统的情报,恐怕也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才能做到这一点,普通农民自然是无计可施了。

    三是与张角一同策划了中心开花的战略方针。

    张角虽然有心谋反,却也是有一定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所发展的这些底层官吏、泥腿子临时凑成的部队恐怕一遇上朝廷的正规军便会一触即溃,所以他除了加强舆论攻势之外,便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洛阳这一击上。

    作为张角所主张的战略计划的执行者,马元义一方面联络朝廷内应,安排了洛阳内的徒众呼应,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批人马运动到邺城方向,沿黄河直插洛阳对岸河东地区,如此一来,假若计划成功的话,洛阳城突然陷入重兵包围,城内则是兵变,同时朝廷内又发生了政变,恐怕这个时候即便是刘宏想做点甚么,最终也只得无奈地束手就擒了。

    如果马元义策划的这个计划成功的话,那么后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就不是曹操,而是张角了。

    不得不说,马元义的确是个人才,其能力强得明溯都有些眼红张角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才,却是因为一个小人物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或者说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吧。

    本来按照历史的进程,唐周应该是年后才被派了出来的。可是因为明溯不小心将张宝给抓了回来,那么恼羞成怒外加忐忑不安的张角自然就得加快起事的步伐了。

    马元义正在迁徙人马的路上,这个时候再派他往返洛阳已经不大可能了,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另寻亲信。于是,读书人出身的弟子唐周便成了此行最好的人选。毕竟是与权贵打交道,张角也希望派出去的人能够知书达礼,为自己撑点面子。

    应该说,跟在张角后面厮混的时候,唐周倒是没起甚么异心。可等他到了洛阳,稍一打听,愕然发现原来自己需要去联络的封谞、徐奉已经被下了大牢。

    唐周既然能被派了出来,自然办事能力不会太差,所以他脑子一转,便托人求到了何进府上。不为其他,只为何进他妹子可是当今的灵思皇后。

    谁都知道,下人犯错了,只要不是太要紧,枕边风一吹便万事大吉。唐周去找何进的目的有两层,一是拜托他打听一下封、徐二人究竟犯的是何过错,二是看看能不能请皇后出面说项一二,让这二人早些出来。

    很不凑巧,尽管洛阳之中知晓内情的人不多,何进恰恰就是其中之一。没办法,人家妹子就是当今皇后,这宫中的事情哪能瞒得过何莲的耳目。

    说到底,唐周虽然也算是个灵窍之人,可毕竟还是个书呆子,哪里比得过市井屠户家出来得何进。就在二人见面不久,那何进三言两语便旁敲侧击出了唐周与封、徐二人真正的关系。

    这下,等待唐周的就不再是和颜悦色,而是如狼似虎的差役以及琳琅满目的刑具了。

    没有节操的书呆子大多是软骨头,唐周也不例外。还没等何进喝令动刑,吓傻了眼的唐周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任务以及师尊谋反的事项和盘托出。

    当然了,张角在冀州东窜西窜,漂泊不定,他是没办法提供详细的地址了,不过那“前任联络员”马元义正在忙着迁移人马,唐周倒是可以根据迁移的进度大致猜测出马元义的方位。

    于是,何进也不动声色,直接遣使了家兵赶往那山阳,秘密将大摇大摆行走的马元义给“绑架”了回来。

    明溯抓了张宝回来之后,刘宏的反应可是看在何进眼中。所以,何进没有将这个消息直接报告给刘宏,而是在马元义即将被送入洛阳的时候,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机遇,“凑巧”地言明有张氏妖人意图谋反,自己已经抓捕到了那曾经负责联络封谞、徐奉二人以及帝都诸多信徒的神上使马元义、“临时特派员”唐周。

    刘宏得了这个讯息,自然心中诸多郁闷一扫而光。

    对于马元义这个名字,他可是毫不陌生,就在先前张让秘密呈上的供述之中,封、徐二人皆是言明贼首之一马元义与之进行联络。那张让更是厉害,更是悄悄地将那马元义拜访过自己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刘宏一听,这还得了?连自己的阿父,贼人都曾经想去拉拢,毋庸置疑,洛阳之中肯定还有大批的官吏,甚至是顶级管理人员被贼人拉了入伙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马元义被抓捕,意义尤为重于张宝。

    尽管张宝的职务要比马元义高,可架不过人家是专门负责秘密工作,又是直接对张角负责的,知道的情报自然要比张宝这个大医多得多。

    如此有价值得重犯,竟然被何进抓了回来,刘宏不去赏赐何进也不行了。这可是力挽狂澜,拯救万民的先进人物,就冲着这个表现,无须何莲去吹枕边风,刘宏也决定一定要好生嘉奖一番立了首功的何进。

    在明溯印象之中,那唐周是正月里跑到洛阳来的,所以他特地关照了古怪,过了节后一定要派人关注那洛阳进出的外乡人,尤其是一个姓唐的士子。

    反正张角迟早都要倒霉的,明溯也介意顺势推波助澜一把,同时为自己增添点不世功劳。

    没想到千算万算,最终历史虽然出了点偏差,大方向却还是没有改变。

    就在何进接受了刘宏领着诸多文武大臣的敬酒之后,被顺理成章地被当庭封了大将军,总领左右羽林军五营士卒驻扎于都亭,整兵备战,以保卫洛阳。

    开心到了极点的刘宏甚至还当众许诺,只要那马元义顺利押解入京,不管能不能从他口中撬出甚么有价值的情报,何进都立即进封为慎侯。

    本来明溯还以为刘宏是因为何进警惕、慎重,所以才选用了这个慎字,不曾想刘宏话音刚落,那一直半死不活的袁逢突然越众而出,大声地奉承道:“《国语?周语》有云:慎,德之守也——大将军得此封号,当为百臣之标榜矣!”

    闻言,刘宏却是大为得意。自己选用这个字的时候,的确是为了帮何进这个新晋大将军撑面子,不然的话,就凭京中那些骄兵悍将,或许还没等何进站稳脚跟,便会直接给他一个冷屁股了。

    这种话刘宏只能心中想想,却不能随意地说出来。何进是甚么身份,他这个妹婿比谁都清楚。一个屠户子弟,突然成了道德模范,不消说天下人,就是他刘宏自己心中亦是觉得有些不能相信。

    不过,天子雅意总是有那么善于迎合的阿谀之辈给捧了起来,就像现在,德高望重的袁逢亲自出来为刘宏抬轿子了,这个档次可明显的又上了一大台阶。

    可以想象,经过袁逢这么一点评,何进顿时身价倍增,威望立现。兵马总是掌控在自家人手中才放心,刘宏眉开眼笑地将面前酒樽端起,朗声言道:“司空此言甚佳,朕与两位股肱同饮一樽。”这话却是承认了袁逢的评价,同时直接将何进的地位抬高到了与袁逢平起平坐的地步了。

    那袁逢作为司空,文官之中位极人臣,何进这么一上位,毫无疑问,武将之中他如果站在第二位,就没人敢往前再排上一位了。

    袁逢城府较深,虽然不屑与何进相提并论,可前些日子因为不识趣无意间恶了刘宏,方才刻意吹捧了一番,却是稍稍缓解了二者关系,这个时候自然没有必要去计较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面子这东西,你把它当回事,它就真是个事情,一旦你将它撕开,那便只能算个屁了。袁逢心中稍稍一晒,却是面色恭然地向何进道贺再三。

    既然有了老袁家带头,剩下一些摇摆分子自然也不甘示弱。一时之间,何进成了整个崇德殿中万众瞩目的核心焦点,就连那主家刘宏的光芒暂时也黯淡了几分。

    明溯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出闹剧,见何进该得到的已经如愿到手了,此时也没自己啥事,便索性借着酒意在原地打起了盹儿。

第445章 血流漂橹

    唐周这个二五仔接受了传信的任务后会向朝廷告密,这个事情历史上记载得清清楚楚。

    当然了,区区一个小人物,其中惊险过程自然不会有史学家大书特书,不过让明溯大跌眼球的是,虽然因为有了自己的介入,这个时代的大事已经稍许偏离了一丝历史前行的轨迹,可最终何进却还是如愿当上了大将军。

    至于自己这个居功甚伟的仁义侯,除了抱得美人归之外,似乎就没甚么特别的好处了。

    难怪古代许多贫家子弟入朝之后削尖了脑袋也想赢得公主的青睐,至于那么官宦世家却是一直不瘟不火地在后面冷眼旁观。的确,作为帝婿,名声上一时无与伦比,可这实质上,关起门来掂量掂量,却也同时失去了许多东西。

    就在悠然自酌的时候,明溯终于想明白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根据历史记载,那张角是在正月起义的,而之前唐周也是正月告密的,马元义同样也是正月被拘捕后送洛阳车裂的。

    当学生的时候,明溯当然是照本宣科,毕竟这些事情在后世看来,有那么一个月的时间足矣。

    可现在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足足两年多,虽然说离融入其中还有一定的距离,可思维方式却是不知不觉地已经跟着面前这些人在转了。

    东汉末年可不比二十一世纪,随随便便电话一打,数千里外就全部知晓了情况,姑且不谈朝廷得到消息之后派特使赶往山阳的工夫,就是那押送人犯,也没有动车、飞机,自然只能在路上耗费时光,如此一来,从唐周告密到张角起事,其中的时间差距自然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完成。

    明溯本来倒也想将那唐周截获,再立一功的,不想却是因为史家的春秋笔法,错算了时间,无意之中也错失了这最大的功劳。眼看殿中意气风发的何进,明溯心中不由地哀鸣一声:这个好运的家伙!

    马元义既然已经被押解入京了,毫无疑问,接下来等待他的命运自然只能是车裂。

    尽管明溯已经大大地鄙夷了一番自己“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迂腐,却还是清楚地意识到,恐怕不等自己蜜月度完,那张角就真的会起事了。

    有些事情,你知道是一回事情,能不能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情。明溯倒真是想说啊,毕竟预测正确了,自然是大功一件,可现在他却是有苦难言。刘宏可是知道自己曾经骗取过南郡渠帅一职的,若是自己再信誓旦旦地言明正月张角必会造反,那么刘宏势必会认为自己与那些贼人尚有往来。

    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贼人准备三月五日起事,所有的安排皆是有条不紊地正在按照那个时间进度进行。照这样下去,尽管刘宏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占了先机,可最终却还是会被突然暴起的黄巾起义给弄得灰头灰脸,乱了阵脚。

    正在明溯心中剧烈地挣扎的时候,那刘宏却是又坐了下去,微微地咳嗽一声,顿时殿中诸人紧忙回到各自案后,全场鸦雀无声地静待刘宏发话。

    按理说,前面连续宣布了两大喜事,这接下来如果没有更大的喜事,那自然应该是刘宏作一段总结陈词,然后宫宴就到此结束了。毕竟现在已是午夜,按照惯例,过了今晚便是长达一个月的春节假期。

    后世的学生过寒假,虽然号称一个月,其实也只有二十二、三天,至于上班的人,更是连同除夕也只有短短的七天。当年国家假日办与全国的网友连番争论过春节假期该从哪天算起,这一场口水官司连续打了三年,最终直到假日办撤销,都未能分出了究竟出来。

    明溯清楚地记得,那场牵动十数亿人心的口水官司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一天而已,到了这个时代,他才发现,原来古代的官吏可比后世幸福多了。

    按照律法规定,两汉春节休沐一直要延续到龙抬头的日子,也就是说整个正月都无须开府上班。当然了,如果是遇到杀人放火一类的特殊事件,那还是得有人去处理的。

    不过,新春祥和,众人也大多是考虑着与家人团聚,除了乱世,毕竟杀人放火的大事还是鲜有发生的,于是,两汉官员一年只工作十个多月的传统便延续了下去。

    如果是去年,明溯自然也会像此时殿中诸人一般翘首以盼假期的开始,可是现在,他却是坐立不安。

    张角为甚么短时间内能够迅速占据上风,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根据原因不在于其战斗力有多强,也不在于突然袭击。毕竟自从唐周告密之后,朝廷已经有了防备,那冀州兵马更是磨刀霍霍。

    黄巾起义的火星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扑灭,反正迅速成了燎原之势,就是因为广大的东汉地方官吏正在假期之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虽然张角准备不充分,可却也是打了个时间差,为自己赢得了发展壮大的空间。

    若不是如此,以当时冀州的备战情况,就算是数万装备简陋的泥腿子一起去攻打一个县城,恐怕也要浪费上几天功夫了。

    明溯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刘宏直接宣布放假。

    谢天谢地,刘宏终于意识到了执政基础不牢固,短暂地放弃了享乐。不过这个时候,明溯却是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因为刘宏此时的命令却是让他整个背心都是冷汗淋漓。

    “传旨——贼首马元义押解入京之后,着三公并司隶校尉严加审问;着钩盾令将三府掾属,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有事贼者,与贼首一并车裂于市,布告诸州郡;着冀州刺史逐捕贼首张角、张梁,二月底之前押解入京。”刘宏几乎是咬着牙齿连续迸出了三条命令。

    作为皇帝,刘宏身边自然有人随时复杂记载、通传旨意。旁边小黄门忙不迭地将这些事记载了下来,明溯心中却是拔凉拔凉的。

    你说说看,既然已经准备将马元义与那些从贼的人车裂于市了,为何还要顾虑到春节假期,不索性趁热打铁,直接令那冀州上下加个班儿,直接将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

    二月底?那个时候张角早就攻州掠郡,小小的成了气候了。而且不仅如此,洛阳这边一开杀,那周边的荆、扬、徐、兖、冀诸州贼人无不闻之色变,恐怕不等张角召唤,便也一个个揭竿而起,毕竟杀头的罪名摆在那里,洛阳的人都无一赦免,自己为了求得一条生路,那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如果换了明溯,这个时候只有两种做法:一是只诛首恶,其余赦免;二是封锁消息,雷霆迅发。

    本来,张角的弟子就是跑断了腿,都来不及通知各方渠帅更改日期,不过张角却是有一个最好的助手,那便是刘宏。

    有了车裂于市的血淋淋的事件,再加上贴满各州郡的布告,恐怕不得张角发话,其他各方渠帅也知道大事不妙,只得提前动作了。这就是舆论攻势,可以想象的是,刘宏这三条命令一下,洛阳中固然会血流漂橹、噤若寒蝉,可那天下却是转瞬风云变幻,接下来就轮到刘宏目瞪口呆了。

    不要啊!明溯心中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明溯很后悔,后悔之前没有选择私底下向刘宏禀明实情,那个时候哪怕是冒着雷霆之怒,或者是瞎编忽悠一番,也总比现在这个境地要强。

    不过这世上万般事情都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传旨的小黄门已经赶了出去,这个时候如果明溯贸然开口,那么刘宏定然会责罚他一个知情不报。说白了,落到下面老袁家等人口中便是一个居心叵测。

    明溯可不想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毕竟自己也不过就是刘宏一个准妹婿而已,没必要因为过分忧国忧民,将自己的小命连同二老一并搭了进去。所以,在刘宏意气风发的同时,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顾自将面前的酒水喝了下去。

    先前因为何苗的突发事件,明溯被移到了刘宏案边陪饮,所以他的这个细微表情立马就被刘宏给发现了。

    不过刘宏一门心思都放在如何以最残暴、最严厉的手段去镇压住京辅地区的贼患上面,压根就没想到这个少年其实是心中有话。此时明溯一叹息,那刘宏立马就会错了意,以为是明溯因为立了大功,最终却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封赏而有些心灰意冷。

    对于明溯,刘宏早已想好了安置的办法,此时见明溯似乎有些情绪,刘宏也不以为意,继续朗声言道:“自古君王当以德治天下,朕自登大宝以来,一直谨小慎微,遵循此道。然宵小之辈贼人不死,一味地示之以仁义,已不能安抚其心。圣人有言:乱世宜用重典。朕决定委派仁义侯作为马、张等贼的监刑官,众爱卿可有疑虑?”

    刘宏这个决定绝对够狠!明溯作为帝婿,按律不能统兵出征,可他手下却是有万余兵马,良将数名——这也是刘宏通过张让等人暗地里了解的情况,至于现在明溯属下早就不止这么多人手了,他却是不甚了解——按照刘宏的意思,虽然你不能统兵出征,可国将倾覆,作为自家人,你自然不应该脱身事外。

第446章 狮子张口

    既如此,那就让你去做了对头,虽然旨意是自己下的,可冤有头债有主,那张角等贼人只要知道了这个监刑官是明溯,那么自然会将仇恨泄于明溯在外的兵马身上。

    如此一来,不管你明溯愿意不愿意,那些暂时不在朝廷掌控范围之内的私人武装必然会被动地承受了贼人的怒火。这也是一种变相地将明溯所有的力量逼迫绑架到大汉战车之上的一种手段。

    这是明谋,与那些暗地里的阴谋诡计相比,这一谋算堂堂正正,讲究的是以势压人,不管你明溯愿意不愿意,还是想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至少现在这个仇恨你是想接也得接,不想接也得承受下来。

    “前些日子,北地太守皇甫嵩与宫中常侍吕强上疏请求解除党禁,赦免诸人。大将军职守帝都,不能轻易出征。那皇甫嵩出身名门,少有文武志介,朕准备委任其为左中郎将,与朱儁率军出征冀州,协助擒拿众贼。”刘宏下完旨意之后,也不待明溯接旨,便侧首轻声言道:“如此一来便空出两个职位,朕拟任用前议郎蔡邕为谏议大夫,正好与家人团聚;至于那北地太守一职,虽然爱卿身为帝婿,无法前往,却可择荐一手下得力将领充任之。爱卿意下如何?”

    刘宏这一手可谓是打拉结合。先前任命明溯为监刑官,明显是得罪人的事情,想来明溯即便是接下旨意,心中也是忿忿不休,所以他便顺手又给了个甜枣。

    北地郡虽然为先秦时期三十六郡之一,可毕竟地处偏远边塞,先后又因为羌人作乱,数次移治,现在正计划从高陵,也就是暂居的冯翊郡治下,迁回原地富平县。所以说这个北地太守在刘宏眼中,也不是个香饽饽,料想明溯兴致也不会太大。不过提前释放蔡邕,却是刘宏心中自认为的一大得意之作。

    众所周知,蔡邕的大女蔡琰是明溯明媒正娶的正室,姑且不论那明溯为红颜冲冠一怒,直接夜袭卫家迎亲的队伍,掳回了蔡琰,后来又费尽周折请自己主持赐婚,就是先前小范围宫宴的时候,尽管知道了刘莹长公主的身份,那明溯却还是坚持不肯休妻攀炎附势,足以说明二者之间情深义重。

    蔡邕是明溯的老丈人,虽说因为党锢之祸被自己给流放了,可毕竟也就是迂腐的老头子。与那万余私军相比,刘宏自然更倾向于后者,所以,这次为了彻底将明溯拉到其战车之上,刘宏不惜冒着得罪张让等人的危险,提前解除了蔡邕的流放罪名,并且委以重任,直接将其放置在了显赫的谏议大夫位置上。

    话说那吕强虽然也是常侍,可却一直与张让等人意见不合。此次上疏内容更是闹得整个洛阳都议论纷纷,张让等人更是因此颜面无存。

    本来刘宏这次大封诸宦官,吕强被封为了都乡侯,可那吕强却是极不识相,不仅辞让恳恻,固不敢当,更是上疏陈事道:“臣闻诸侯上象四七,下裂王土,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伏闻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及侍中许相,并为列侯。节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贱,谗谄媚主,佞邪徼宠,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掩朝廷之明,成私树之党。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宜征邕更授任,则忠路开,众怨以弭矣。”

    此疏一经流传,顿时整个洛阳之中哗然一片。尽管大家心中都知道张让等人交结邪党,下比群佞,可毕竟刘宏平素都是阿父阿母的叫着,这个时候再去弹劾他们,不就等于赤果果地去打刘宏的脸么。

    至于那被列名其中的诸多常侍,更是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生吞活剥了吕强,所以对于其上疏所推荐的一些所谓的忠臣志士更是顺带一并恨了起来。

    明溯先前也曾经想以功劳交换,要求赦免老丈人蔡邕,后来因为这一变故,不得不暂时歇了心思。不曾想,刘宏却是洞察人心,直接抛出这么大的一个诱饵出来。

    虽然刘宏也是不得不而为之,然而毕竟事关自己家人,由不得明溯去犹豫半分。

    当下,明溯便面露无奈地言道:“微臣有拒绝的机会么?”

    刘宏的意思,明溯理会得十分清楚。尽管双方交换的主要筹码是蔡邕的赦免、复用,可那个添头此时却是让明溯心中悄悄地亢奋了一把。

    北地太守,嘿嘿,就算是暂时治地寄人篱下,寓居冯翊,可毕竟是大郡之一。当初连续派了乐进、夏侯渊两名得力爱将以及那从一开始就追随自己的陈业过去,就是想到凉州分上一杯羹,借以提前布局迁都长安之后的暗棋。

    半年之前,明溯赶来洛阳的时候,考虑到那边的重要战略地位,更是又将师弟庞德连同数千精锐骑兵给派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现在在那里混得怎么样,有没有打开一番局面,可毕竟诸多事情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没个官面上的身份掩护,自然是举步维艰。

    那北地郡虽然说起来不起眼,可却是夹在冯翊、扶风二郡之间,地处要道,治下沙漠河流密布,险要异常。占据了这里,毫无疑问,日后那董卓、马腾等人想要有一番动作,也得时常看看自己脸色,免得一个不小心,自己派人去抄了他们的老窝。

    此时,听了刘宏的话之后,明溯思忖了一下,便直接开口说出了要求:“微臣希望自家丈人能够赶来参加婚礼……至于那北地郡,实在太过偏僻了,微臣也没甚么兴致,既然圣上开了金口,微臣就勉为其难,推荐师弟庞德去任了此职,也好为圣上守个门儿。”

    明溯这话可算是狮子大张口。那蔡邕先前因为得罪了诸多权贵,被流放到了朔方郡,后来又辗转反侧到了五原郡安阳县。

    五原郡在甚么地方,明溯不是十分清楚,可那天下共主刘宏却是对自家疆域熟悉得很。

    与北地毗邻的五原就在河套地区,也就是先秦时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以为三十四县,城河上为塞,号为“新秦”的地方。

    虽然说凉州与京辅交界,可两地相距也足足五六百里,明溯赶在今天突然提了这个要求,刘宏顿时就大伤脑筋。

    这个时代的好马往往都称之为千里马,实际上一个时辰也就只能跑了四五十里而已。从洛阳到五原,沿途多是平坦直道,快马加鞭,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大致也只能跑了过去,当然这个代价就是换乘的驿马累死数匹,传旨的人即便累不死,那屁股上至少一层皮要被磨掉了。

    传旨倒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怎么就剩三天的时间,怎么才能将蔡邕给弄回来。

    此时蔡邕可不是甚么青壮汉子,若是让他也想驿卒一般颠簸,恐怕到了洛阳,明溯能看到也就是一具死尸了。

    这个结果刘宏自然不想看到。听了明溯的要求之后,刘宏心中急剧地算计了起来。

    若是三天三夜算满一直在路上,那么每个时辰只行上十数里,大致也就能赶回来了。对于马车而言,十数里的速度并不算颠簸,唯一要考虑的便是沿途的饮食供应也跟得上。

    无奈之下,刘宏只得火急火燎地吩咐后面的小黄门,赶紧去安排人手赶去五原,务必在四天之后上灯之前接回蔡邕。当然了,这中间最凄惨的还是沿途各亭,毫无疑问,即便是半夜,那些亭长也只得烧好热腾腾的饭菜,随时等候马车到达了。

    这个要求虽然过分,对于可以随时号令天下的刘宏而言,可却也不是难以完成。

    刘宏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明溯口中的师弟庞德。

    自从明溯突兀从那陈留乡下崛起之后,围绕这个少年的诸多情报便全部摆上了刘宏的案前。任是刘宏自认为对明溯已经了解够多了,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个甚么师弟。

    鬼谷子的传承可不是甚么人都能得到的。这个时代竟然突然出现了两个,而且看样子都能为自己所用,想到这里,刘宏不由地雄心大志勃然升起。

    明溯见刘宏发问,自然也不敢隐瞒,毕竟是准备通过其授予官面上的身份,这来历二字自然得交代个一清二楚。于是,明溯便小声地将庞德墨门弟子的身份交代了一番,至于自己身为当今钜子未来的女婿的身份,反正黄承彦已经被弄到辽东溯城去了,明溯也不担心刘宏会玩甚么花样,索性趁此机会就坦白了一番。

    闻言,刘宏怔了半响之后,却是连续翻了七八个大白眼,悲叹道:“朕与太后还以为莹儿找了个好人家,却不曾想原是个色中饿鬼,竟然连那未出生的婴儿都没有放过……真是看错人了,悔之莫及啊悔之莫及!”

    “这个事情反过来看却是件大好事。”反正木已成舟,将深藏闺中的女人交代出来之后,明溯也是浑身轻松,便微笑着纠正了刘宏一句:“若是走到哪里都没人看上一眼,圣上还会挑选微臣为帝婿么?”

    这句话却是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不过明溯说的却是实情,如果他是个到哪儿都没人要的剩货,估摸着刘宏又得再三考虑是否长公主的良配了。

    “话虽如此,可朕心中却总觉得咯得难受。”刘宏无奈地叹了一声。

第447章 冤家路窄

    明溯也是够无耻的了,那刘宏为了夸夸自己是多么的宠爱他,特地强调了一番四天往返五原的难度。

    不想明溯竟然当着旁边太后、皇后以及那舞阳君等一众女眷的面讲了个故事。

    “微臣尝闻咱们大汉的驿马厉害,能够日行千里。”明溯微微捧了一下刘宏之后,顾自说了下去:“当年微臣在陈留乡下,去市中购马时,有一个豪商也去买马,他看中了一匹公马,那贩运马匹之人介绍道:这匹马能日行千里。这个豪商很开心,便出了高价买下来。还没等微臣挑选好马儿,那豪绅又匆匆赶了回来,原来他骑了出去才发现,这匹马并不像贩运之人所夸的能跑那么快。于是,贩运之人又帮他换了一匹母马,并且介绍说:它叫行千里。”

    说到这里,明溯便突然住了口,只是提起酒钟为刘宏沾满了酒水,举樽一敬,便先饮了下去。

    那刘宏正听得起劲,突然发现再无下文了,前面却又没领会精神,便端着个酒樽在那不停的催促。

    说起来,这个时代的男人也真没有幽默细胞。不待明溯放在酒樽,那边皇后何莲已经与其母舞阳君一边嘀咕一边笑得前俯后仰,就连那母仪两朝的董太后亦是面色涨得通红,只是顾及威严,憋得异常难受。

    “没了。”这故事也就只能讲到这里,再说下去就是大不敬了。所以,尽管那刘宏催个不停,殿中诸人更是翘首以盼后面的发展,明溯却是优哉游哉地回了一句。

    “怎么会没了呢?”闻言,刘宏顿时就急了。好歹前面那公马已经被证实了跑不快,那后面的母马总该也有所发现,即便同样跑不快,那也该有个后续说明吧。

    “真没了。”明溯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言道:“微臣有些内急,圣上慢慢再思量一番其中意境。”说完了,便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先前这个故事也是奇葩,姑且不论那些熟读诗书的老爷子,就算是那些年轻有为的几个亦是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不得其中真意。

    明溯出去的时候,殿中有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便紧忙跟了上去。

    余下刘宏端坐高位,犹自不住地喃喃自语:“那名为行千里的母马最终怎么样了?”

    何莲实在受不了刘宏的纳闷,见明溯这个始作俑者不管不顾,却是极其妩媚地望了一眼明溯的背影,悄悄地凑到了刘宏的身畔,轻言道:“那母马叫行千里,公马能日行千里,圣上可能明白?”

    “明白个屁!”刘宏正想得心焦,见何莲说话也是不明不白,便恼怒地破例暴了个粗口。

    那何莲给骂得委屈异常,可这里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期望她将那些私密的事情轻易说出口吧。

    何莲顾忌身份,舞阳君却是屠户老婆出身,她无所谓的撒。

    此时,见女婿发燥,女儿委屈万分,舞阳君眼睛一转,便转了过来,语重心长地言道:“我本名为光,后来嫁给那个死鬼,他晚上一上床都喜欢说些荤话儿,比如说帮我改个名字叫行千里,他则是一边动作一边自称日……行千里。”

    那舞阳君也是故意编了个话头,说到这里,因为身份的差异,她也不能再往下说了。毕竟这是崇德殿,非常严肃的所在,若是她与刘宏将话头挑明了,就算那刘宏自己不介意,估摸着不出今晚,整个洛阳城中便得传遍了丈母娘调戏女婿的故事了,而且这个故事的主角还是当今身份最为尊贵的人,没有之一。

    见舞阳君出来凑趣,董太后顿时不乐了。虽然说明溯那个故事实在有些色,可这都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说说看,你舞阳君一个女流之辈出来凑甚么热闹。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懂的人会一笑了之,可不了解内情的说不准便会将问题升华到皇后的妇道传统教育上去了。

    母亲是女儿的榜样,一见舞阳君那庸俗的模样,董太后心中便不由地想起她的出身来。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甚么都倒胃口,说的便是董太后此时的感觉。

    “本宫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董太后恼怒地瞪了舞阳君娘儿俩一眼,面色铁青地站了起来,也不待刘宏说话,便直接起身离去。

    “恭送母后(太后)!”顿时殿中诸人也顾不得再去想那两个故事有甚么关联,紧忙站了起来,齐声恭言道。

    明溯这时候却不在殿中。

    借口尿遁之后,明溯直接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后,抬头望向那漆黑一片的夜空。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每逢佳节都有人放些烟花爆竹。两汉时期过年还是比较清汤寡水的,除了家家户户换个新桃之外,便也只剩下整个好吃的全家聚在一起了。

    望着黯淡的夜空,明溯连那星星都没有看到,更是无法辨认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历史书中所学的那个东汉,还是索性就在另一个星球之上,平行的两个世界。

    就在明溯默默思想着远在二千年后的家人的时候,却是有二人轻轻地走了上前。

    见有人走近,明溯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将那思亲的情绪暂时压抑在心底,却是纳闷地望向那凑近的二人。

    能够参加刘宏此次宫宴的自然皆是非富即贵,可这毕竟是家宴,不像那上朝之时,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灯光黯淡的缘故,还是这二人身上索性就没挂那么多的零散杂碎,反正明溯是没能搞清楚二人的身份职位大小。

    见明溯满眼的疑惑,其中一名中年人便行了一礼,恭谨地言道:“下官钩盾令周斌见过少傅大人。”

    周斌是谁,明溯毫无印象,可那钩盾令却是让他突然想起了刘宏先前吩咐侦查京中贼人余党的事情。原来这就是刘宏付诸于重任的钩盾令了,明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却是直接问道:“我与大人素不相识,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明溯这也确实是纳闷,钩盾令是何级别他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少傅与之相比较,孰大孰小,所以也只能回应一声大人了。

    其实,那钩盾令本是少府属官,食秩仅六百石,往往皆由宦者担任,主要职责是典诸近池苑囿游观之处。《汉书?百官公卿表》中曾经介绍过这个官职,说钩盾令属下有五丞二尉。《续汉书?百官志三》中却是详细列举其下属为永安丞、苑中丞、果丞、鸿池丞、南园丞及濯龙监、直里监,濯龙监、直里监也就是《汉书》中间所讲的“尉”。永安、鸿池、南园是宫中园苑的名字,苑中指离宫,果则指果园。说白了,这也就是个掌管刘宏游玩休闲的职位,说大不大,却只能由刘宏亲近之人担任。

    那周斌虽然得到刘宏宠信,可与明溯这个帝婿一比,却又算不得甚么,所以尽管明溯没有回礼,他却是不敢有所想法,只是继续恭谨地回道:“下官蒙圣上厚爱,牵头组织三府掾属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事贼者,然能力确实有限,唯恐会误了圣上大事,所以想请少傅多加指点。”

    此人连续两次自称下官,明溯心中大略也已经确认了肯定职位要小于少傅了。当然了,自己的身份可不仅仅是少傅,除此之外,还有仁义侯的封号,以及那长公主准夫婿的身份,说起来虽然没甚么实权,在这朝堂之上却也稍微能算得个人物丁了。

    想明白了双方身份之后,明溯便毫不客气地又点了点头,却是十分客气地言道:“大人严重了,我也不过是个临时的监刑官而已,日后还少不得大人多多关照,免得延误了差事……如果大人有甚么需要我做的,只管使人支应一声,我等精诚合作,办好圣上交办的事宜便是。”

    闻言,那周斌自然是达到了追出来的初衷,便再三道谢之后退到了一旁。

    另外一人一直面上阴晴不定地观察着明溯,本来明溯还以为这是周斌的随从,可转念一想,却是突然意识到了刘宏设置宫宴,等闲随从哪里可能有个座儿,便主动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又有何指教?”

    那人尚未说话,旁边周斌便紧忙代为介绍道:“这位是司隶校尉阳球阳大人。”

    虽然说汉代之人喜欢互称表字,可那也要看甚么地位,若是身份地下的或者是晚辈遇到长辈,也去称呼表字的话,那就是大逆不道了。就像此时,周斌职位卑下,自然不可能贸然称呼其表字,只得直接以官职介绍了。

    “原来是阳大人。”对这个名字,明溯同样没有甚么印象,便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说起这个阳球,明溯不认识他,他却是对明溯的来历、行动如数家珍。不为其他,只为明溯有个老丈人,名叫蔡邕。

    阳球之前的职位也就是何进被封为大将军之前曾经任过的位置,将作大匠。无巧不巧的是,他同样有个老丈人,也就是蔡邕闲来无事上疏灵帝认为妇人、宦官干预政事,是怪异发生的原因之一,并列举其中的中常侍程璜。

    程璜跑到灵帝面前好生地编排诬告了蔡邕一把,导致其被流放至朔方,不得因赦令而免罪后,阳球先是打发刺客刺杀蔡邕,结果刺客被蔡邕的正义感动了,不为阳球所用,后来阳球又贿赂有关官员毒害蔡邕,结果受赂的人反而把消息告诉了蔡邕,要他提高警惕。

第448章 明嘲暗讽

    虽然说当年没能害了蔡邕,可阳球心中却似乎有一根刺,一直戳在心尖上。

    先前刘宏派人飞马赶去五原准备接回蔡邕,阳球心中那个着急啊。

    其实现在蔡邕压根就不在五原。

    当年本来蔡邕是要被腰斩后弃于市的,幸好得到中常侍吕强的求情,结果灵帝将其直接发配到朔方,旨意上还特地注明了不得因赦令而免罪。

    结果蔡邕被发配出去不足一年,恰好灵帝大赦天下。公务繁忙的灵帝自己早就忘了还有蔡邕这个特例了,可那些曾经被蔡邕点明批评为奸邪之辈的妇寺之人却是不会忘了。

    左右边塞的地方官保护蔡邕,一时之间也难以奈何,程璜便让人假传了圣旨,说同时赦免蔡邕,并准许他返回原籍。按照程璜等人的计议,只要蔡邕回了陈留,自己等人便可以随意的揉捏他。而且,任凭自己等人如何动作,最终就是灵帝也不好说甚么,原因很简单,蔡邕本来就是个遇赦不赦的特例,现在他自己跑回来了,这明显就是违抗圣旨嘛。

    也许蔡邕天生与宦官犯冲,或者说这个人本身就是个迂腐之人。

    本来圣旨到了五原,大家皆大欢喜,当时的五原太守王智更是亲自摆下酒宴为蔡邕践行。话说起来,自从蔡邕到了边塞之后,尽管有些底层的官吏因为仰慕他的名声暗地里保护了几回,可毕竟没有当初的最高行政长官王智发话,蔡邕也没机会被从朔方调到五原治下的安阳县居住。

    这个情面,蔡邕还是会给的。所以,王智请他喝酒,他也去了。

    不过就在大家酒足饭饱的时候,突然又发生了一大变故。

    蔡邕最出名的就两样东西,一是鼓琴,二是书法。他本来就是因为鼓琴被征召入朝为官的,这个也不必再介绍了。其实,蔡邕天下闻名的却不是因为精通音律那娱人的手段,而是他才华横溢,竟然在隶书中间自创了一种飞白体。当世对其书法公认的评价便是“蔡邕书骨气洞达,爽爽有神力”。

    好歹也关照过蔡邕不到一年,现在又摆了这么一场盛大的欢送仪式,自然不可能就这样喝喝闷酒,然后各奔前程。那王智也是仰慕蔡邕的书法,见其喝得畅快,便趁着气氛高涨央求其赐下一张墨宝。

    文人求字,在古代这是一件十分高雅的趣事儿。按照常理说,就算蔡邕没在别人治下受庇护数月,单以这宴席的豪华程度来说,也不应该随意地去驳了当地父母官的脸面。

    可蔡邕他就是做了这件让在场所有人尴尬的事情。

    见王智求字,蔡邕便借口才疏学浅,恐污了大人眼目,直接拒绝了他。

    众所周知,这个谦虚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可过分的谦虚那就是骄傲,或者干脆就是看不起人了。

    索要墨宝被拒绝之后,那王智也觉得脸上没光,毕竟这么多下属就在堂中看着。

    见蔡邕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那王智强撑了笑容,起身到席间为蔡邕舞剑助乐。秦汉时期,喝酒的时候不时兴舞姬,反倒是壮士舞剑却是一大流行趋势。

    王智舞剑本来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按照礼尚往来的规矩,既然本地主人都亲自下去作出了娱人的举动,那么宾客自然也应该有所表示。

    熟悉音律的自然是琴瑟相和,稍许懂点的也应该是吟诵配合,即便是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至少应该用竹箸跟着节拍敲打敲打觥樽酒器。蔡邕是音律大家,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应该有所表示的,可他却丝毫没有表示,反而是板着个脸说了句话儿:“邕不屑与妇寺之人一起鼓乐。”

    这句话一出来,那王智顿时就恼了。

    蔡邕为甚么会说突然冒出个“不屑”的呢,就是因为这王智本来就是那中常侍王甫的亲弟弟。蔡邕因为被程璜整了个大的,不光自己被流放,而且叔父蔡质更是连性命都丢了,于是对整个宦官集体都恼恨上了。

    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吕强的求情,估摸着自己也就是和蔡质一样的下场了。

    不过,跟迂腐之人讲这些道理也没有用。抱着对一个群体忿恨的心理,蔡邕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曾经在别人治下“屈就”过不到一年,直接就表示了厌恶之色。

    这下好了。那王智脾气再好,这时候也是在陪吃陪喝的一众属下面前丢尽了面子。见蔡邕如此的不识抬举,王智便愤愤地咒骂了一句:“区区罪犯也敢轻侮我!”便甩袖而去。

    说起来,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蔡邕做得不对。就像那吃素之人,走在路上见到吃肉的,立马就将其放在了对立面去看待。蔡邕此时也就这个心理,按照他的逻辑,凡是与宦官搭上点边的,反正都不是甚么好人。

    王智也算是可以了,换了心眼小一点的人,比如说此时的阳球,恐怕就是直接命手下将之拿下来,即便不立即砍了,至少也得先打上三十大板消消气儿。

    王智不想与蔡邕计较,将他放走了。可蔡邕酒醒之后,却是一路越往前走,就心中越是害怕。

    为甚么?

    以前阳球派人来刺杀自己,好歹还有五原的人保护,现在自己将五原上下都得罪光了,万一再有人来刺杀自己,怎么办呢?

    左思右想,蔡邕索性也不敢回陈留了,而是偷偷摸摸转道拐向了东南沿海,后来辗转反侧到了泰山郡,依附于羊氏故交,至今已经隐匿了足足六年。

    当然了,前面席间的变故,阳球很清楚,毕竟当天参加欢送仪式,见那五原太守王智吃瘪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可后来蔡邕临时起了念头,跑到泰山郡去了,他却无从找起了。

    于是,蔡邕因为自己善于得罪人的习惯,结果阴差阳错地避开了一场杀身之祸。

    当然了,蔡邕也知道自己那张臭嘴得罪了不少人,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所以,隐藏到羊氏家中之后,他便再也不肯出来露面。尽管外面传闻很多,有人说蔡琰已经成亲了,而且对象还不是河东卫仲道,而是甚么仁义侯,又说这仁义侯的势力正在北海国一带活动……总之,传说虽然很多,可蔡邕却丝毫不为所动。

    似乎,他就准备这样不问世事,甚至是,连家人也不通报一声,就这么隐藏下去。

    如此一来,任凭那阳球位高权重,神通广大,却是彻底无法得知蔡邕的下落了。

    明溯却不知道自家老丈人如此善于得罪人,而且得罪的还大多是当朝权贵,比如说面前这一位。

    见明溯反应平淡,阳球却是泛起了小心思。

    其实,现在对于明溯,阳球是恨不能立即找个茬子,将其一起发落了出去,可明溯却丝毫运道正好,在刘宏面前当红得很。所以,尽管阳球恨不能将这个娶了仇家女儿的少年给当场做翻,却是有那贼心却完全没有贼胆。

    当年河东卫家派人刺杀明溯的场景虽然阳球没有见过,可作为司隶校尉,阳球却是因为职务之便,得知了许多现场的详细内幕。这绝对是个硬茬子,文能忽悠朝中清议郎,武能在百人之中杀进杀出而毫无损伤,而且,似乎到目前为止,凡是与他作对的都还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的。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阳球还不想去与明溯正面对上。

    刘宏看在明溯的面子上,准备赦免蔡邕,那程璜因为今天不当值,所以不清楚此事,不过阳球却是听得个清清楚楚。

    既然刘宏发话了,那么蔡邕已经被提前“赦免”的事情迟早要曝光,不管蔡邕藏在哪里,自己等人假传圣旨的事情亦会水落石出。阳球心中很焦急,不过此时却是无计可施。

    从表面上看,所有的事端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年而起的,只要除掉这个少年,那么刘宏自然不会对那蔡邕一个迂腐之辈感多大兴趣。

    一边冷冷地瞪着明溯,阳球心中一边飞快地想着对策。

    明溯随口应了一声,见面前这位阳大人面色阴寒,便也懒得给他甚么面子,直接跨步往崇德殿中行去。

    那马元义会不会因为刑讯逼供,交代出甚么东西出来,明溯完全没有兴趣,因为张角等人的想法他心中一清二楚。

    若不是因为自己那穿越的经历实在匪夷所思,明溯都险些要抢在何进前面先立一大功了。当然了,这也只能心中想想而已,真要那么做了,估摸着自己立马就会被众多势力一拥而上,争抢成肉渣了。

    先知啊……想想这个名称,明溯心中就不寒而栗。先知虽然能够让人尊敬,可若是太妖孽了,最终也没见过哪个下场会好到哪里去。

    明溯一边思忖着得失,一边踏入了殿门。正在此时,背后却传来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为了荣华富贵,忘却糟糠之妻,这仁义侯也真是仁义得很呐!”

    闻言,明溯脚下顿了一顿,却是没有回话,直接往里行了过去。

    那阳球先前的话音极高,殿中已有数人听到,知晓内情的人自然清楚为何那阳球突然看明溯不顺眼,不知晓内情的却也不想去惹阳球以及他背后的靠山。所以,尽管那阳球追了进去,一路明嘲暗讽了十数句,却是无人吭个声儿。

第449章 意外收获

    毕竟这是蔡家与程家的世仇,现在延续到了两个女婿身上,都是小辈的事情,殿中一帮大人,包括那桥玄、刘陶都没人说话。

    桥玄是出于对明溯无限的信心,在他心中,这个辈分不知道超出自己多少辈的少年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那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陶则是见明溯在刘宏面前已经成了大红人一个,前面皇后何莲他二兄,河南尹何苗都没能讨得了个好去,何况一个小小的司隶校尉阳球?

    虽然与蔡邕相交颇深,可刘陶等人毕竟还要在朝堂之中厮混,所以,也不能随意地去与那些当权的宦官整成生死大仇。这便是官场的保身之道,蔡邕因为不谙此道,所以险些被腰斩弃市,刘陶可没有那么傻。

    就像看着小孩打架一般,虽然心中各有评判的标准,可大人却是不方便上前帮忙的。这就是此时殿中的诸人心态。

    后面的辱骂声越来越高,明溯却始终面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施施然行至刘宏案旁,裾坐了下来,顾自斟满,向那迷迷糊糊还在想着先前故事答案的刘宏敬了一樽。

    刘宏也是脑子里想入了迷,此时见明溯回来,竟然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连那阳球喋喋不休的废话都没有注意到半个字。直到明溯这一敬酒,刘宏方才留意到原来其后面还跟着个面红耳赤的阳球。

    对于阳球,刘宏还是比较信任的,此时骤然发觉自己亲近的人与亲信的人之间似乎有了甚么睚眦,当下便暂时将那疑问放在一旁,细细问起了缘由。

    阳球既然敢于发作,那自然是已经想好了由头。见刘宏发问,那阳球便不慌不忙地禀告道:“圣上嘱托微臣大事,微臣恐能力有限,便与周大人一并向仁义侯讨教,不曾想他却是架子颇大,言语之间多有对圣上大不敬之意,微臣一时气不过,便……”说到这里,阳球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钩盾令周斌。

    周斌此时心中很是为难。先前明溯虽然说态度有些冷淡,可却是没有与阳球说甚么话,所以这大不敬一说显然是无厘头的。可自己身为一个小小的宦官,平素都是在那阳球的老丈人程璜手下做事,若是仗义执言,恐怕不等程璜发话,自己在宫中就混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周斌索性也不表示是否,只是口中低声嗯呜了一下,似乎是赞成,又似乎是抗议,反正谁都没听懂他的意思之前,他已经装醉在了殿下。

    二人有了争执,唯一的证人又突然不巧地醉了过去。任是刘宏再昏庸,也知道其中定然另有隐情,于是,便体贴地言道:“阳爱卿暂且退下,此时日后朕再作了解。”

    阳球既然选择了此时发作,自然不肯如此轻易罢休。反正周斌已经“醉”倒,明溯又毫不反驳,有些东西也死无对证,那阳球便当众信口雌黄编排了一番,按照他的说法,明溯就算没有忤逆之心,至少与那阴谋造反的贼人也有些勾结了。

    这话若是说其他人,可能刘宏也就一笑了之了。可明溯是甚么人,当初不管是坑蒙拐骗偷,还是吃喝卡拿要,反正那个统领三郡之地的平天将军、一方渠帅是真有其事的。

    见明溯始终不开口,刘宏心中也不由地开始了嘀咕。与是,他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明溯。

    其实,此时明溯也被阳球给弄得火冒三丈。要不是先前已经莫名其妙得罪了何苗,此时恐怕明溯早就发作了。

    有个道理,作为后来人的明溯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自己与一个人不对付,那么在别人眼中,可能对错尚无法评判,可若是连续多个人都与自己不对付,那别人肯定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了。

    这就是小团伙联合起来排挤他人的常用伎俩,久居机关的明溯又如何不懂这个道理。所以,遇到第一个,他会奋起而反击,遇上第二个,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显示涵养,留待时间来慢慢证明了。

    然而,多疑的刘宏却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时间去证明。见刘宏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面色,明溯心中微微地喟叹一声,轻声问道:“圣上有没有被狗咬过?”

    “朕没有。”虽然不知道明溯究竟所言何物,可刘宏还是很快地回了一句。

    “难怪圣上不了解微臣的心情。”明溯纳闷地摇了摇头,又抬手向那犹自喋喋不休的阳球指了指,淡淡地言道:“改日圣上召了那被狗咬了人,问问心情,就知道此情此境此中真味了。”

    “此话何意?”明溯今天说话老是绕着圈子,一向大条的刘宏很不适应。不过事关自家执政基础,也由不得他不去追问。

    “少傅此言,臣妾倒是了解几分。”不用明溯回答,旁边巧笑兮兮的皇后何莲却是帮他解了围:“当年臣妾年幼尚未入宫时,被邻人家狗追咬,心中既惧怕又恼恨,然而家父却是告诉了臣妾两句话……”

    “甚么话?”刘宏急切地追问道。

    “前一句是:打狗还要看主人面。”何莲笑吟吟地看了明溯一眼,见他摇了摇头,便飞快接了一句:“关键是后面一句:打又打不得,咬也被咬了,总不能再咬回去吧?”

    “被狗咬了,总不能再去咬狗……”刘宏口中重复了一声,顿时满面的恍然大悟,不由自主地言道:“朕不曾想仁义侯却是出口成章,如此诙谐有趣——正好爱卿闲来无事,不若那个鸿都门学……”

    “圣上且慢(不可)!”本来,那阳球代表的一方势力正在静观事态发展,不曾想这刘宏却是思维跳跃得极快,那明溯随随便便一句,便为自己开了脱,而且看那刘宏的意思,似乎准备将天子门生,整个鸿都门学的管理交给明溯。

    这下,不仅是司徒刘郃、太尉张颢、光禄勋玮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司隶校尉阳球几人连声阻止,就连那侍中祭酒乐松、贾护等十数人亦是紧忙出列劝阻了起来。

    前面一批人自然是蔡邕的一帮死对头,至于后面那些,则是鸿都门学任职的一帮无操行却善于趋炎附势的小人。

    明溯正在思忖自己究竟甚么地方得罪了那阳球,惹得他如此当众攻击,不想刘宏突然发话,似乎准备将自己扔到那附庸风雅、不学无术的鸿都门学中去,心中焦急,正准备出言推辞,不曾想却是突然冒出了二三十人阻止,倒也省了自己一番口舌了。

    刘宏本来的意思倒确实是想将明溯扔到那里去管事,却没想到会遭到这么多人发对,当下,便转头问了一下明溯:“朕见爱卿一身学识,不忍浪费人才……却不知爱卿心中究竟有何想法?”

    刘宏这话说得很明确,虽然殿下这么多人反对,只要你明溯稍微有点兴趣,我哪怕得罪了一众臣子,也要将你摆到那个位置上去。毫无疑问,刘宏这是故意卖个好给明溯。

    可明溯却是丝毫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见刘宏终于想到要征求自己的意见了,明溯便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微微躬身言道:“圣上此言,倒是让微臣想起了先前那甚么球所说的一句话了。”

    “甚么话?”不用多问,这个“球”自然指的是阳球。明溯此言一出,顿时殿内低笑声一片。

    两汉时期,青、徐二州多有人才在朝任职。“球”,本来就是这两个地方的口头禅,带有侮辱的意思,此时明溯着重在这个字上顿了一顿,顿时大家都想起了这个少年可是曾经在北海国掀起过一番风浪。

    毫无疑问,此时明溯故意说出个“球”字,明摆着就是在侮辱阳球了。这个道理,阳球心中也十分清楚,可他却是有苦难言,朝中老人都知道避讳,平素没人轻易去在他面前说个球字,可明溯却不是老人撒,再说了,方才他面色肃穆,似乎也没有拿自己说笑的意思在里面,话里话外,倒似乎有些赞同自己哪句话一般。

    先前,刘宏已经明显表示出了对自己的不悦,此时若是再去说上几句,恐怕一个诬陷的罪名是跑不了了,阳球心中虽然愤恨,可却是无话可说,只等明溯说完,再根据语病进行攻击了。

    “微臣本是一介莽夫。”明溯顿了顿,回头望向阳球,淡淡地言道:“球,方才其他都是一派胡言,唯独此言甚为中肯。”

    “莽夫?”刘宏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明溯此话何意。

    “嗯,微臣才疏学浅,惟有一身力气惊人,当然可以归入莽夫一列。”明溯正色言道:“从前孝宣皇帝在石渠阁会集诸儒生,孝章皇帝在白虎观召集众学士,通经释义,这是伟大的事业文武之道,应该遵守奉行。圣上授予微臣爵位,已经给了莫大的恩惠,若是再让微臣治人或者管事,岂不让人觉得微臣贪得无厌,不知进退……所以,还请圣上让微臣做个逍遥自在的侯爷。”

    “既然爱卿自认为力气惊人,”刘宏微微思忖了半响,突然眉头一展,开心地言道:“虽然说帝婿不得统兵出征,可是国难当头,却是不容退缩……爱卿英武悍勇,又兼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既如此,朕便任命爱卿为典军校尉,协训宿卫,护佑内宫安危吧。”

    典军校尉一职本是执掌近卫禁军,刘宏的旨意是协训宿卫,护佑内宫,倒也委实符合法令规定。

第450章 年终奖金

    说起来,这典军校尉似乎并不起眼,而且,考虑到明溯帝婿的身份,刘宏剥夺掉了他直接统兵的权力,只给了协助整训的职责,可却还是给了他一个极佳的晋升平台。

    这也算是在祖宗法制与人才任用的矛盾之中,刘宏暂且求得的一个平衡点吧。

    明溯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如此跌宕起伏,本来都以为彻底与朝廷军权无关了,不曾想一会儿的工夫,自己便从文官的候选人直接跳到了武官的行列。

    虽然说这个武官职级稍许低了点,权力又受到了一些制约,可毕竟是个国字头的职务。

    明溯脑中稍许回想了一下关于这典军校尉的一些记载,立马眉开眼笑地将这个看上去出力不讨好的差事给承接了下来。

    原因无他,只为明溯稍许眼神扫过殿下排在末尾的曹操,便突然想起,这曹操一生的历程就是从洛阳北部尉到顿丘令,被免职之后只做了个少郎,也就是议郎中间最低的那一等,后来历任骑都尉、济南相之后又自己辞官不做,直到此时方还属于东汉末年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后来,因缘巧合之下,因为宦官平衡各方势力的需求,曹操被任命为了西园新军中的典军校尉,然后一跃而为兖州牧,自此之后奋武将军、建德将军、镇东将军、大将军,最后成了大名鼎鼎的曹司空、曹丞相。

    究曹操一生,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辞官之前的那个阶段可谓是打名声的过程,从典军校尉开始则是开始步入权力中心,至于后来,自然也就近水楼台先得月,顺理成章地奉天子以令诸侯了。

    明溯之所以愿意接下这个不大不小却缺乏实权的职务,主要还是因为曹操就是在这个职位上起家的。倒不是明溯想抢先一步去走曹操的老路,而是能够卡住其晋升的途径,虽然对自己没多大的好处,却也能够达到损人的目的。

    没了典军校尉这个起点,曹孟德还能走多远呢?已经暗暗决定一定要将这个位置霸占到底的明溯心中乐滋滋地想着这样一个深奥的问题。

    此时,曹操自然不清楚这个位置本来就该是自己的,见明溯突然从闲散的侯爷转为了实职,而且是军中的实职,殿尾的曹操眼神突然一黯,却是在想自己甚么时候也能像明溯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崇德殿本就是议事所在,刘宏又是当今天子。金口之下,即便是在场诸人之中还有许多不甚服气,可毕竟大佬已经发话了,大家也只得怏怏然各自回了席位之中。

    缺少了鸿都门学的阻力,刘宏也是乐在其中。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方面是兴致所在,另一方面却是国之栋梁,失去哪一方自己都会有些不舍得,至于司徒刘郃、太尉张颢、光禄勋玮璋、长水校尉赵玹、屯骑校尉盖升、司隶校尉阳球等人的眼神,那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就像明溯比喻的那般:总不能咬回去吧。

    意外得到了一个军职的明溯自此心情大好,不仅及时地为刘宏解开了那日行千里的谜底,而且还唾沫横飞地连续讲了好几个段子,一番番妙趣横生的话音将整个崇德殿气氛掀起了一轮轮**。有了刘宏的参与和积极推动,今年的宫宴自然消耗的酒水要比往年多上一倍还拐弯。

    明溯得到的第一个差事便是盛化门奉诏。这个位置说关键也不关键,说不关键却是直接扼守了诸多臣子正常朝见的必由之路。

    三更时分,酒足饭饱,醉醺醺,脚下直打摆的明溯第一次当差,自然是要检阅一下手下配备的力量,如果可能的话,明溯还准备趁夜色将手下组织起来,围着皇宫跑上一圈,以显示整训的决心。

    到底是宫中宿卫,尽管绝大多数人都是睡眼朦胧地从被窝里被拽了起来,却是迅速集结在了盛化门内。

    明溯满意的来到队伍前面喊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一,二,三,四……一千三百六十五……三千七百五十一……”然后……然后,大家都睡着了。

    尤其是那前面的主将——明溯,此时却是毫无风度地依在门边,呼噜声打得比谁都要响亮。

    虽然第二天很多宿卫冻出了重感冒,可他们却还是对这个新任的长官表示出了由衷的敬意。

    原因无他,只为黎明时分,那实在被尿憋得难受的刘宏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的时候,旁边伺候的小黄门轻声地禀报了一声:“仁义侯太敬业了,从三更时分上任一直到现在,都还坚持在盛化门内……而且,负责盛化门守卫的五千名宿卫一个都没有偷懒,全部都排在那里。”

    其实,这个小黄门只是将表面的情况汇报了一下,真实的情况他也没空去打探一下。毕竟他主要负责的还是刘宏的需求,之前只听到稀拉哗啦一堆堆士卒出去,然后就是高亢的报数声,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士卒回来。

    这说明甚么?这当然是明溯治军有方,一上任便得到了宿卫的拥护,全体都有,一直坚守岗位到现在。

    想到外面滴水成冰的景象,那个曾经收过明溯两次贿赂的小黄门便觉得自己有义务为明溯说两句好话。

    历来当权者都希望自己的手下干活不要命,尤其还是明溯这种准皇亲国戚,刘宏自然不能让他流了汗还要流泪。

    本来刘宏倒也想亲自去参观一番宿卫整训的场景的,可才往外行了几步,就被那凛冽的北风给吹了回来。

    “重赏……全体都赏!”刘宏缩着脖子,打着寒颤,哆嗦着吩咐了下去,自己紧忙又缩回寝宫之中,抱着那个柔软温暖的小身躯去睡回笼觉了。

    露天睡了两个时辰的收获,除了超过半数的宿卫请了病假之外,便只剩下每人足足百两银子的赏赐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物价极低,区区十两银子便足够一个小家庭殷实全年,衣食无忧了。一下子发了笔横财的宿卫自然将这个新上任的老大当做了财神,就连那请了病假的宿卫都是围拢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自家头儿的睡姿。

    说起来,这明溯也真是能睡,虽然旁边北风劲刮,可那呼噜声却是一声响似一声,若不是如此,恐怕许多人都以为明溯被冻僵了过去了呢。

    新年第一天没有早朝的规矩,所以明溯也就放心大胆地在盛化门内睡得个天翻地覆,惬意异常。

    自从修习了内息之后,这些寒暑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些毛毛雨而已。何况昨晚喝得太多了,此时明溯体内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炉一般,再多的寒气一遇到那冲天的酒气,立马就被融化成了一团团炎热的气息。

    武人多尊崇强者。见自家头儿衣着单薄,依然在冰天雪地里睡得很香,便是那三更被揪了出来的刺头,此时心中剩下的也惟有深深的震撼和感叹了。

    这一幕奇异的景象一直维系到日上三竿。今年老天爷很给面子,没有湿漉漉的冷空气作祟,大家也就免了身上冻成冰渣的苦楚。许是睡足了,或是感受到了明媚的阳光,抑或是坐着睡觉实在太累了,明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之后,满是惊愕地睁开了眼睛,望着自己面前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堆人。

    昨晚喝得实在是有些高了,那些宿卫都颠来复去叙述过十数遍之后,明溯都没有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盛化门,又怎么将如此多的手下给揪了起来,陪自己在外面睡了半夜的。

    确实人太多了。尽管出入了多少次宫内,可明溯万万没有想到,单就一个大门,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宿卫看管。虽然这些宿卫除了看门之外,梭巡宫内禁地,护佑皇宫安全等等职责还有许多,可脑子一直不转弯的明溯却还是一直在惊叹这刘宏的手笔太大,连道宫门的门卫都能整出整整五千人出来。

    随口吩咐了一声,让那些冻坏了的宿卫回去休整三天,其余人则继续轮值之后,明溯一路打着哈欠,回到了自家,却是没有理睬任何人,直接往房中一钻,又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晌午时分,方才稍许清醒了几分。

    这新年有新年的规矩。在古代,一般新年第一天,是不会催促人做事的,就像先前,明溯没有睡足,是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的。

    按照传统,如果新年第一天就被催促,那全年都会在忙碌中度过。这是民间的规矩,官家也是恪守了这一准则。

    所以,明溯睡醒之后,那些伺候的杂役直接将洗漱之物搬进了房中,又送进了一些点心,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至于他们的赏钱,昨晚已经由古怪代表明溯发放了一遍。

    说起来,这些杂役也真是幸福。这侯府里平素常常没甚么事情可做,可待遇却是丝毫不比皇宫大内逊色半分。

    除了古怪这个驻京办事处主任的慷慨大方之外,才搬进侯府数日的二老却也是体谅民情,今天早晨又给大家各自包了个大大的红包。

    自从儿子出息之后,先生的眼界也算是水涨船高了。作为侯爷的父母亲,虽然目前刘宏尚还没有来得及给他们封上个甚么侯甚么君的,可这气势却是不能差的。

    所以,那些闲得都快要蛋疼的杂役们突然发现多了两个老主人还是有不少的好处的,比如说现在袖子里揣着的那足足三十两的大红包。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6/ 第一时间欣赏弑汉最新章节! 作者:孤怀吐明月所写的《弑汉》为转载作品,弑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弑汉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弑汉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弑汉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弑汉介绍:
鬼谷传承,纵横谋主,美女入怀,名将归囊,小兵大将,人鬼情深……随着情节的展开一一各显风流本色。
盗寇蜂至,民困潦倒,狼烟四起,且看主角如何于夹缝中偷得一线生机,最终湮灭三国群雄,篡弑汉室……
徐庶守宅,典韦开矿,张机医护,蔡琰主内,刘宏成了大舅子,诸葛亮、庞统要从小培养,赵云堵在家中……曹操的资历浅了些,老袁家乃生死大仇,刘备更有杀叔夺弟之恨,当然了,最惬意的还是阳谋玩死诸多一流大将。
本书完本字数预计350万,目前正处于第四卷波澜壮阔的高潮期,第五卷将结束所有情弑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弑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弑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