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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怀吐明月     弑汉txt下载     弑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因祸得福

    这边众人各自思量着,那边胡魁已有所收获。

    都说媒婆的嘴能说破天,那贼曹、狱史二人长期混迹官场,嘴皮子自然也不会弱,三言两语,七上八下,就把明先生二老说的心花乱坠,愉悦致极。

    都说姻缘天定,可这人力却也着实重要得紧。半个时辰不到,兴奋的二老就跟三人把明溯自内至外卖了个干干净净,生辰八字、身高体重自然是不能隐藏的,就连那六岁上树掏蛋、八岁下河摸鱼、十岁背书打瞌睡的糗事也都和盘托出,三人越听越不是滋味:你们家这是夸自己孩子呢,还是可着劲儿的损呢?

    别看明先生平时跟着闷葫芦似的,呐呐得不甚讨人喜欢,可这要是熟悉起来,话比谁都多。及至最后,小院内外只听他一人在叽叽喳喳,数说不已:“十二岁那年……话说今年夏至,也就是十四岁,溯儿半夜起来如厕,恰逢隔壁王家小婶尿急……”要不是娘子见话头不对,紧忙在后面狠狠地对其腿肚踹了一脚,说溜了嘴的先生都要把自己儿子偷看妇人结果蹲得太久腰膝发麻一头栽进茅坑呛晕了过去的光辉事迹统统也揭发了出来。

    要是明溯在这里,肯定会追问下去,因为他就是那时穿过来的。总不成人家好好的在家里苦读诗书,眼睛一眨,这具身体就被自己占据了吧?到底怎么会恰恰就落到这个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难道除了历史的巧合,还有着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谜底已经揭开了,可惜的是明溯却再也不会知晓了。

    这时候,胡魁也听出点味来了,刚开始还以为人家心里瞧不上自家那个女霸王,在那故意自贬自己儿子让自己知难而退呢,可越听越觉得纳闷,这亲家公目无斜视,眼神真诚,虽然有些口不择言,但是时间、地点、人物、情节一应俱全,真实得很,这些故事压根不像是现编的。难不成……自己一个走眼,上赶着把自家妹子就这么送进了狼窝?胡魁心里暗自嘀咕,可那贼曹、狱史二人还在一旁陪着,总归不能失了面子,于是,强打精神,故作爽然:“哈,那个……亲家公还真是实诚。”说完连忙起身告辞。

    贼曹的脸上意味莫名,闻言亦跟着站了起来,拱手作势。那狱史却还意犹未尽,坐那纹丝不动,嘴里连声催促:“说故事,说故事……”

    胡魁刚转身欲走,闻言不禁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在地。

    还是贼曹明事理,一把跩起狱史往外行去。

    及至门外,狱史还在那回味不已,心中只恨这下文直如宦官——正到精彩之处,怎么突兀着就没了。贼曹却是哈哈大笑不已,附到耳边,对狱史如此这般一番分说,狱史愕然之后顿时恍然大悟,忙尴尬地对胡魁言道:“说故事!说故事而已,胡兄千万不要介怀。”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安慰,胡魁心中惘然更甚,脸色铁青一片,只顾着往前赶去。

    一路上,贼曹、狱史捉狭不已。一会一人捏着鼻子学先生:“大兄走好。”一会一人粗着嗓门作豪爽状:“那个……亲家公还真是实诚。”学完二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胡魁却是走得疾步如飞,三二言语之间就冲进了里长院内。

    不提那边二老正在为攀上了一门县里显贵,又纳了一个知书达理、熟习手艺(这个时期女子的手艺无非是女红、厨艺之流。贼曹、狱史二人言语间偷梁换柱,直把力气与武艺分别简称了“力”、“艺”,二老不想有他,先入为主地听成了知书达理的“理”和传统的女工诸艺的“艺”,倒也不是二人直言相欺,实在是二老久居乡下,世面着实见得不够,如此而已),且据说容貌、才情、气质样样出众的媳妇,正沉浸在喜悦之中。那边,明溯正在计较如何找个铁匠先把自己的横刀雏形折腾出来,听到急促的声响,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大舅哥怒气冲冲地奔了进来。

    难不成这门亲事黄了?对于自己的父亲大人,经过半年的相处,明溯可是清楚得很,那可是个直言不讳,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角色,再遇到胡魁这个直性子汉子,估计两人最后是话不投机半分多。

    如此也好。明溯直起身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却没有再去看胡魁,然则那胡魁却径直走到明溯面前,上下左右打量,直似看着一件不甚如意的货物,心中挑肥拣瘦,犹豫不决。

    正当明溯一头雾水之际,后面贼曹、狱史气喘吁吁地也赶了进来。

    爱屋及乌,此时梁国尉已经从那把木刀的震撼和伤逝袍泽的悲伤中走了出来,见状召过二人,细细地问上一回,一众随从皆心生好奇,亦凑了上去,听了个分明。一时间,院中爆发出的哄天大笑与这边面面相觑的二人形成了一个极其鲜明的对照。

    蔷夫已与小妇人温存完毕,正窃窃私语之时,突闻前院异常嘈杂,遂起身询问。那妇人早就站在墙角旁听了一番,于是上前去如此这般一番之后,蔷夫由衷地赞赏了一声:“真侠少也!吾辈后继有人。”二妇人均避在廊外,一边偷看着哥儿,一边诡异地吃吃低笑。

    一时之间,院中诸人均已了然因缘,止余故事的当事人明溯一人正心神不宁地无端猜测着父亲大人到底言了什么惊人之语,惹得众人如此情形。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有猜到半分事实。

    忐忑不安间,梁国尉一行均已歇息完整,胡魁三人要事也已完成,蔷夫更是神高气爽,众人起身告辞。送至里门外,明溯与众人一一相告,梁国尉瞄了一眼左近,低声吩咐了一句“男儿当学飞将军,不可学此二人,勾心彼此,虚度光阴”,便不再言语。及至胡魁时,明溯却呐呐不知应如何称呼。胡魁也不计较,嗡声嗡气地道了一声:“日后汝且唤吾大兄。”

    闻及此言,明溯心中一块石头才悄悄地放了下来,缘来这亲事竟是成了。远北之地,有国三韩,尝有一言:母鸡啼,天下亡。想起本朝,亦是太后专权,宦官乱政,导致灭亡,明溯心里暗暗决定,等到将来见到自己那个素未平生的媳妇,一定要先声夺人,好生教训一番,如此方能后宫安宁,不至横生枝节。古代,后宫是皇帝的专利,然而,带着前世众生平等思想穿了过来的明溯却没有这方面的自觉,不曾想,二十年后却一语成谶,名至实归。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那边,蔷夫痛恨胡魁此次抢了他的妇人去,一路上,借先生之言风言冷语,左右嘲讽不休,胡魁耳中直如七八个苍蝇一起飞起,行至半路,实在按捺不住,上前一把揪住蔷夫袍子团领,拎起小钵般的拳头,作势欲打。诸人忙上前调停,分开二人,胡魁犹自纷纷不肯停手,梁国尉却是悄悄地在其耳边言了几句,胡魁得计,对蔷夫言道:“亭卒岂可配吾妹呼。汝若自觉,当荐溯弟为佐以为贺。”

    蔷夫心想你我不过一介县吏,哪有权利决定一县之佐的任命,一黄口白身小子,能在亭里弄个位置就该自足了……想到亭里,蔷夫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空缺,典韦杀人潜逃后,西位亭求盗一直悬而未决,反正是要用人,不如索性作了人情。好汉不吃眼前亏,看胡魁架势,如果自己不能拿出个有价值的位置,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小心翼翼地提出心中计较。

    胡魁却不说话,把目光转在梁国尉身上,梁国尉笑了一笑,道:“此事如此议定,兄可满意?”那梁国尉身为本郡都尉之侄,郡守大人与其国相亦有姻、乡二谊,情分异常,故虽为他国之人,众人却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况胡魁本属梁国尉军中之兵,与其曾有救命之恩,身披十数箭,幸得不死,遂得蒙其叔侄看重,常以兄相称,返乡后旋辟为游徼。是以那胡魁虽居蔷夫之下,却能与其争夺妇人,梁国尉虽鄙,却从无训斥,此实侍宠而骄也。

    梁国尉开了口,胡魁自无话可说,况此前二人嘀咕,亦直指此职。蔷夫一言,可谓是皆大欢喜,各得所需。

    事情就这么定了,估计小小的西位亭长压根没有想到,他那边才逃了个典家大子,却又去了个典家假子,而且,二人还是同一个位置。

    自己不知不觉升了官,明溯却是不知,此时,他正满脸错愕地停在里道上,面前是两个女人,正是刚才一并送行的两位妇人。

    原来那小妇人自始至终没有得到蔷夫任何承诺,套用一句经典的话来说,就是被白玩了一回,却还敢怒不敢言。左右丑事已经做下,那妇人毕竟祸害了自己娘家姨妹,此时,见明溯年少且多贵人相助,便拦于道中,勾引于他,欲将自家姨妹也塞给小哥为妾。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先前胡魁仗着势头强塞了个宅妹给自己,现在心头还思如潮水,尚未平息,却又来了个小妇人。今儿个是怎么回事,犯了桃花运不成?明溯抬头望天,乌云笼罩,顿觉似一阵乌鸦飞过,整个天空都是黑沉沉的。

    说实在的,自从练了那鬼心法后,自己确实是时常春心荡漾,梦中常修一柱擎天,但总不至于拾别人牙慧,专门跑过去收堆破鞋回家吧,明溯气得差点晕厥过去。二女昨晚的响动全里都欣赏了一遍,不答应吧,古人最讲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昨天这妇人在梁国尉诸人为自己说了甚多好话,总不能翻脸无情,但是,答应吧,不说自己心中实在不甘,就是让自己那遵章循典的便宜父亲知道了,估计不是立马来了个马下风,便是恼羞成怒,从此自己进不得家门。

    本来,那小妇人在无限失落中突然寻觅到了一丝曙光,转眼却发现实在是姨姐太过天真了。她失望地垂下眼帘,准备接受悲惨的命运,却听明溯慢慢地道来:“我刚纳了一房妾室,还没迎娶进门,这恐怕不妥。”明溯故作平静,又把目光转向妇人:“此前县中来人,初时多蒙姐姐言语相助,心中也实在感激得很,为妾那自是不成,然姐姐们若有所驱,但在所不辞,以为报答。”

    小妇人意外异常,认真看了明溯一眼,正好少年回头一笑,顿时魂飞魄散,神飞九天,适才蔷夫留下的感觉仍在,想到旖旎之处,小妇人顿时面若朝霞,红云乱飞,心中却暗自盘算:“左右依然失了身子,便从了他,尽管没有名分,日后却也有个依靠。”

    明溯不知道自己一席话让小妇人生错了意,还在那得意洋洋的暗自以为话说得十分得体。

    那妇人也是个玲珑心窍之人,看小妇人神色便知心中所想,“居然还有这么傻的妇人”,妇人在心中暗自嘀咕了一下。想着刚才小妇人凄苦欲绝的悲怆神情,妇人迟疑了片刻,索性没有吱声,只对着明溯风情万分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叫了一句自己姐妹命苦。

    这边小妇人泪眼迷离地看着明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尾。那边一众里民均诧异不已,先前县里大官过来时去气势汹汹,摆出了那么大的仗势,现在……就这么结束了?而且,似乎明溯还当了什么官儿,看里长家的妇人平时一副眼放在天上谁也生瞧不起的模样,刚才在明溯面前,倒像那见了猫的老鼠,怯怯地不敢言语。里民倒也不清楚,那妇人哪里是不敢言语,分明是春心荡漾,腿肚子发颤,一时之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而已。

第17章 宝刀屠龙

    当日,那把三十湅环首刀就被败家的明溯送到了里口邰铁匠处回炉……原来那把木刀已被梁国尉折毁,明溯复花了不到半日时间便重新做了一把。这把新的样品长度更是增加了七八寸,脊部厚度也增加了寸许。经过将近一个冬天的练习,现在明溯气力明显大了许多,坐在井栏上,明溯轻轻地一探脚,顺势勾起了往常需要父子俩一起抬动的桌案,抑或是锻炼亦抑或最近营养确实是好了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明溯觉得自身高度也颇有几分增加。一个绿豆芽与一个小胖墩相比,对刀的重量以及长度要求自然也就各有不同。

    当然,再削第二把,明溯已然算得上熟练工了,于是,为这把样品的精致和讲究所震惊的邰铁匠信誓旦旦地当场拍了胸脯:除了那个三十湅的环首刀,其他还缺的材料统统由他来负责补齐,条件只有一个,这把刀必须要由他来命名。看来古人也有收购冠名权的习惯,明溯在回家的路上一边随意选择着参照物练习起来折返跑,一边疑惑地想着:欧冶子……的后人?这名字很有名么,我咋就没听说过呢。不过,平素只会打点烂锄头钝菜刀的邰铁匠提起这个名字时,似乎很有些做神棍的潜质哦。

    梁国尉一行已离开半月有余,年关将至,喧闹了几日的邑西复归于往日的平静。

    自从上次观日有感之后,明溯内功修为开始进入到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发展阶段。气息逐渐从若隐若现,不稳固到一丝、一缕,现在已经壮大到约摸一根普通的细香粗细。现在,每每这些气息在身体中游动时,明溯总会有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偶尔还会经脉不畅,头晕目眩。毕竟他是从前世穿过来的,解剖倒是没学过,但是去医院打点滴多了,总归对血管粗细有个大致的了解。说来也怪,那些气息初始从这些细若香径,甚至还略细一点的经脉中穿行时,除了稍有涨感,却也没有丝毫的滞留感,及至后来,气息越来越强,终于开始了不适。

    到底自己的修炼方式是否正确,万一一不小心走了火入了魔,那自己岂不悲催得很。没有师傅教导,缺少前人经验借鉴,没关系,这个世上有一个名词叫推理。明溯可以不断地借用外物以实验的方式来推断出正确的练功方式,即便是慢了点,可这却是保险得很。

    由走火入魔这个线索出发,明溯第一次全面地梳理了一遍记忆中的武侠小说,发现症状或半身不遂,或疯疯癫癫,或血崩如浆,诸如此类。归纳总结之后,也就是两种情况同一个缘故:血流不畅,或管壁爆裂,原因集中在了血管的粗细弹性,也就是可供容积上。

    为此,明溯曾经做过一个试验。

    一日,他从后院砧下一根竹子,取了三节,打通一头,然后取二段柳木,一段削成竹子内圈大小,一段削成外圈大小。起始,明溯以水代血,竹管为脉,细柳木为气息,仿照自身感觉,这么一模拟运行,结果木入水溢,木过水回,然木停留之际,与木接触之处,却无水容留,明溯试着驱使了一下气息,自行感觉,发现血液始终在其中停留,似乎与气息毫不相涉。看来用水代是不成的。

    明溯回忆了一下过程,排除异己,合并同类,斟酌再三,接下来的实验换了材料。考虑到血液的粘稠度,这次竹管中注入的是稠粥。这段时日,小妇人每日中午都前来送饭于他,今天恰好便是一瓦罐稠粥和一小碟香油。只见细木过处,粥依然滞在木竹之间,似与实情有所接近,然而,随着细木的不断前推,压力越来越大,过节时稍有滞留,强行进入,及半,索性去势殆尽。明溯正想退出细木重新试验,却发现细木却再也拔不出来了,仔细一想,明溯便恍然大悟,这个原理前世初中物理就已然学过,无非张力、压力二者达到平衡而已。

    于是,复取一竹管,以粗木试之,则无论水、粥,均不能入,若是用强,必然是竹管崩裂水粥横溢。

    后明溯复以香油代木,徐徐注入,最终粥油混合,均能流畅,只不过注到一定数量,超出竹管容量,则会慢溢而出。

    由此,明溯终于领会:其实,气息不是一种实体性物质,其于经脉中运行,大致相当于油粥关系,少量则无感觉,稍多亦无影响,等到多到一定程度,如果还不能正确地疏导,或扩充经脉容量,或压缩气息体积,那么就该出大事了。虚竹果然是个强人,灌入了百年真气,竟然没被涨死,委实是猪脚中的另类;石破天也是不要命,太玄经竟然一口气练完……明溯一边乐滋滋地诽谤着幸运儿们,一边试着将气息分散至末梢细小经脉中。毕竟,堵不如疏,连大禹都能想到的道理,自己没理由不知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用科学道理来修炼内功,我大概算得上独一份了吧,明溯乐滋滋地将自己归入了宗师一级,正意yin间,他突然神色一变,胸口一阵剧痛,面色血红,接着眼前一黑,竟然生生地晕了过去。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欺我。这是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这一次,可不是装晕。足足半个时日,明溯才悠悠醒转,胸口依然涨痛异常。

    却是刚才引导不及,一股气息生生地冲破了末梢神经,骨髓反渗,那种感觉,犹如前世点滴中突然混入一段空气,轻则顿感不适,重则生命危重。所幸,这次冲破的不是脑部经脉,不然,估计胡魁要多上一个痴呆妹婿了。

    经过这次危险性尝试,明溯终于醒悟,原来前辈都在哄人,什么冲破经脉限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都是讲故事呢,亏得自己却还当了真。

    看来,在没有想出完全的法子之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心法,还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吃了许多辛苦,才练出点气息,明溯心有不甘,可与小命的重要性一比,想想也只好先放弃了。还是继续锻炼身体,闲时再琢磨点狠招配合上兵器,要来得更实际点。想到兵器,明溯忽然记起中午小妇人带过来的一句话:邰大叔让你下午去一下铁匠铺里。

    当时自己忙于实验心法,也就没有在意。现在左右无事,天色还早,索性过去看看,说不准自己那把横刀已经出炉了呢。想了一想,明溯便起身往里口而去。

    路上,遇到三五里民,均远远止步,侧身让与道旁,神情恭敬。明溯走过,闻一里民教训娃儿要向自己学习,其子很不服气,抗言明哥儿当初上墙捉瓦如何如何,那里民便厉声斥责:你要是能像明哥儿那样,弄个亭卒当当,再拐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回来,就算翻了天去,我也是认了。明溯心中甚是得意,遂放缓了脚步,将父子对话听得一个不漏,这才志得意满地继续前行。

    复前行,又逢一里民,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今日哥儿可用了午饭?”

    “啊……却是未用。”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问题,明溯不是太满意这个里民的表现,却也没有抛弃亲民的思路,随口答了一句。

    “难道今日小娘子未曾送饭前往?”里民诧异,又理所当然地问了一句。

    明溯不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其实,在淳朴的里民眼中,明溯是当了官的人,一举一动,自然与常人不同,那小妇人使是里长遣去示好于他。至于那天晚上回旋在里空的婉转吟声,虽然着实惊人了些,可毕竟明溯今天才14岁,再有出息,在里民眼中也是个娃儿,那小妇人已过双八,且与明溯的上官已有交情,两人之间不可能如何如何。

    初始之时,里中也是有着一些风言,左右一传,惹得明家妇人也有些担忧自家娃儿会做出些什么过分的事情出来,于是偷偷跟来看了几回,却发现二人言谈举止,行为端庄,自无逾礼之处,那妇人也是送完即走,从不多言,经常几次,明家妇人亦已习以为常,也就不再行那偷窥之举了。

    当然,这娘儿俩的一番故事,落在里人眼中,却更加坐实了里长拍马屁的嫌疑,于是,出于跟风攀附心理,一向门可罗雀,平素除了读书的娃儿,其他再无生人造访的明家突然门庭若市起来,送蛋,挽菜的,几斤谷子,三五尺布头,几捧柴火……尽管都不值甚么钱,明先生每天还是撸着所剩无几的几丝胡须,乐得跟个弥勒绝对有的一拼。

    当然,这些明溯都不清楚。这些时日他一直意图在内功修炼上有所突破,连前世的物理实验都拿来借鉴了一下原理,即便是回到了家,也就跟具行尸走肉一样,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无不与心法挂上了关系,至于其他,则被自然过滤无视。

    明溯听到里民的这句奇怪的问话,心中一愣,突然浮现了那日道上,二位妇人拦住了自己,大妇人与自己的一番交谈。俗话说得好,做贼的心虚。那里民心中坦荡,自然不会觉得自己问得有多突兀,可明溯心中有鬼哪,他还以为那天三人的谈话里民均已知晓,此时正笑话于自己呢。

    尴尬,除了尴尬,其他还是尴尬。明溯勉强稳住了身形,什么也没说,故作高深莫测状,就这么头也不转,径直往前而去。

    “哥儿架子着实大了。”那里民也就嘀咕一声,自顾自地去了。

    不一会,已经到了邰铁匠铺里。只见热浪翻天,火星四溅,邰铁匠瞪大了眼珠鼓足了气,似个捡宝的蛤蟆,正死命地拉着风箱,见明溯过来,邰铁匠忙指挥着过去帮忙,接得自己歇在一旁,咕隆咕隆几大瓢凉水灌下肚去,却仍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会是在炼我那刀吧?”明溯一边拉,一边奇怪地问道。

    “不是……不是你那把破刀……还能……是什么”,邰铁匠气还没顺过来,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却突然惊叫起来:“快……快拉,火小了。”一着急,竟然气顺了许多,也不再喘息了。

    “呵呵,看来还是我有本事。这不,一下子治好了你的哮喘。”明溯调笑归调笑,手里的动作迅速加了上去,火头却是比刚才进来时还要旺盛,这么多天的锻炼毕竟不是白玩了去的。

    “说来也怪,都快炼了半旬了,这刀竟然还没有成型。”邰铁匠白了明溯一眼,踮脚探首望了望炉中。

    “应该是缺少点什么。”明溯信口一说,语音未落,却见邰铁匠双眼突然发光。突然想起古人以身投炉名剑出世的传说,明溯不禁一惊,这邰铁匠不会准备把自己也投了进去吧?

    “我说邰大叔,你不会是想……”一边试探地问着,明溯的屁股慢慢离开了炉前的木墩,随时准备救人。

    邰铁匠没有回答,却反身抄起一把菜刀,兴奋地上下打量着明溯,径直逼了过来。“这是个什么状况?不是铁匠自己投炉么,难道传说有误。”明溯心里更是大惊,迅速起身便欲先行逃离。

    正在此时,明溯眼前刀光一闪,直觉右臂一痛,回头看时,只见自己一块厚皮混着血肉径直飞进炉内,火焰顿时冲天而起,血红的光芒四射,直探屋梁。然后是一声亢越的龙嘶,伴随着一连声清脆的咯咯声响,传入了耳中。

    “哈哈哈”,邰铁匠兴奋地仰天长笑。真是个疯子!看见其手中菜刀上似乎还残留着自己几分血印,明溯后怕地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连连后退到门外,与之拉开距离。

    “终于成了……”邰铁匠冲到已然布满裂痕的炉前,一把探人,只听“啊”的一声凄厉大喊,邰铁匠将手一抬,一道滚烫的虹影直冲明溯而来,惊得明溯忙伸手一格,却因忘了左手还捂住伤口,一拉一带,慢了半拍,右手伤口正好迎上了那道虹影。

    “嘶……”顿时,一阵白雾掺着皮烂肉绽的焦臭味充盈了整间铺子,那道虹影也慢慢地滑进一旁的大水缸内。

    半个时辰之后,一个左手缠满了崩布的老男人与一个右臂缠满了崩布的小男人之间有了一段奇怪的对话。

    “此刀长四尺一寸三分,其上雕龙嵌珠,刀背镂空,白云笼罩,光华夺目,运之如白驹过涧、银龙摆尾,先声夺人。横刀这个名字太俗气,以后就叫它屠龙刀了。”

    “可是我还是喜欢叫横刀。你不知道,横刀可霸气了。”

    “当初可是说好了,此刀名应由我定。”

    “可是我后悔了……吱……我说大叔,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带打人的。”

    劈里啪啦。

    “你还讲不讲理了?你再打……再打,再打我可就还手了……唉呀……你怎么净往我伤口上招呼撒……我……再打还手了啊……还手了啊……吆,嗦嗦嗦……屠龙就屠龙吧……放手啊!都说了叫屠龙了,还揪住不放。”

    “哎呀,忘过水了。”

    “不过水会不会影响强度?还是回炉重炼一下吧。”

    “……”

    “你在干吗?”

    “奇怪,一水缸的冰水哪里去了。”

    “笨蛋,刚才你不是从缸里把刀拿出来的。”

    “是啊,可是那时缸里已经没水了啊……你说谁是笨蛋?”

    “明明一水缸的水全都成了水汽,这么明显的事情你都没有发现。笨蛋。”

    “我一点都不笨,要不是吸干了一缸的水,那刀身能有祥云?”

    “笨蛋,那是水汽。”

    “还骂。打你啊。”

    “来啊,怕你?”

    “……”

    “大叔,怎么了?”

    “……”

    “是我不对,大叔,你说句话啊。”

    “……”

    “大叔!”

    “哎呀!你干嘛揭我的崩带。”

    “终于开口了……别藏,让我看看你的手掌嘛。”

    ……

    又是半个时辰,两个男人终于妥协,各自揭开了自己崩布,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

    “我臂上烫了一个龙头耶,好好威风哦。大叔,你的是什么?”

    “……”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这个短短的算是第五根么?大叔,你手掌上有一条龙爪耶。”

    “……”

    “这是五爪金龙么?”

    ……

    半响,似乎是想通了什么,老男人长叹一口气,寂寥的看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炼炉,大步走了出去。

    若干年后,“邰”字印记的锋利横刀伴随着一支精锐的骑军杀遍雍凉十九郡。

第18章 小鼎初现

    腊祭那天,中午的时候,小妇人送来了一罐腊八粥,闲坐之际,随口说了一段民间典故。原来吃腊八粥的习惯还是高祖皇帝即位前就诏令天下才形成这一风俗的。

    先秦残暴,始皇帝命修建长城,劳役繁重,民工长年不能回家,吃粮全靠家里肩挑背扛送到工地。有些民工,家隔万水千山,粮食送不到,有些民工,家中贫困,已无余粮,故不少民工饿死于长城工地。

    话说松江府孟姜二老汉共同抚养成人一女,嫁于范杞梁,二人新婚三天,新郎就被迫出发到冀州修筑长城,不久就是腊月初八,此时冀州天寒地冻,范杞梁饥寒交迫,众民工合伙捐给他几把五谷杂粮,范杞梁放在锅里熬成稀粥,然而最后还没等粥成,已饿死在锅旁。

    这时候,孟姜女身背寒衣,历尽艰辛,万里寻夫来到长城边,得到的却是丈夫的噩耗。于是,其抚尸痛哭城下,三日三夜不止,这段长城就此坍塌,埋葬了范杞梁尸骸,后孟姜女亦投海殉夫,此即“孟姜女哭长城”,至今冀州晋县多有吟唱。

    后高祖皇帝征伐暴秦时路过晋县,恰是腊月初八,为了悼念饿死的民工,遂用八种干物进行腊祭,敬献神灵,以资纪念。此后每年腊月初八人们都要吃上一碗“腊八粥”,以示人神共愤,不忘历史。

    腊八粥前世明溯吃了不少,最平常的便是八宝粥,却没想到到了小妇人嘴边却还能生出这样的典故来。孟姜女自然是熟悉的,范杞梁,岂不正是范喜良,如此传说与腊八粥结合起来,倒也十分煽情得很。山野村姑,竟有如此炒作的天分,要是这个妇人穿到21世纪开个粥店,估计以后什么锅盖面、猫仔粥、砂锅饭全部都得关门了。想到这里,明溯不禁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小妇人,却见其唇红齿白,身材窈袅,高挑曼妙,兼之肤色白皙,宛如珠玉。明溯这一看之下,顿时神迷意乱,心中如七八只小猫胡乱挠着,一股热流从下腹升起,此时哪里还想得起来这个妇人已是上官蔷夫的禁忌之物。

    那妇人正娓娓述及自己所熬腊八粥的奇异之处,原来此粥竟然借鉴佛教经典,加入了一十八种干果,小妇人将之称作为“十八罗汉粥”。十八罗汉,要那么多做甚,我的一个小罗汉此时正饥饿难耐呢。不说还罢,一提到罗汉,明溯此时更是面色赤红。

    这个世界的明溯虽然年仅十四,可前世却早不是初哥。只不过先前为了活命挣扎,从未考虑其他。俗话说,温饱思yin欲,闲暇生是非。这段时间一天三顿,顿顿管饱,内功心法又暂时不能练习,每天锻炼完身体,剩下半日,除了胡思乱想着自己的媳妇什么时候过门,其他也就无所事事。虽然胡魁他妹子自己没见过,可总不影响自己在家里yy撒。yin思如火,一旦点燃了,就像星星之火,一过风头,顿成燎原之势。

    小妇人述说间,突然感觉旁边有一个人正喘着粗气,回头一望,却是明溯面色赤红,双眼迷离,就那般猪哥般瞪着,混似要把自己生吞活吃了。

    此前每日送饭,二人常有接触,彼此摩婆,却不知从何下手。况且,蔷夫走了这许日子,一点音信也没有传来,小妇人先前还留了几分侥幸,随着时日推移,加上姨姐的不断影射,小妇人心里大致已明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估摸着应该已经淡去了那纳妾的念头。初试**才品出了点滋味,却又被人抛弃,先前三人道中的一番对话突然落在脑中,念头一起,小妇人索性眼睛一闭,手哆嗦地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带结,一种报复的快感顿时冲上心头,横了横心,索性一把扯开裙带,慢慢向前偎去。

    一个是初经**,半卖半送,一个是早知风月,乍浅还深。一时间,屋内声响异常,让明溯心中安定的是,因前次惹得里民耻笑,小妇人此次是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发出一丝声音。明溯心中清楚缘故,却因少年气盛,忽然起了争强之心,中间使出许多花样,不把小妇人弄出阵阵低吟直不罢休。小妇人心中埋怨地直骂冤家,却把双腿勾住腰身,咬牙切齿,津液横流,一声不吭,最后径直晕了过去。

    明溯知道这是因为她初尝人道又久旷至今,忽涝忽旱,忽然又受到如此刺激,约莫是抵受不住,故慢慢地放松了节奏,时而九浅一深,时而推磨研浆。半晌,小妇人长长地低吟一声,悠悠醒转,什么动作也不做,只把眼睛睁开,就那么秋波流盼,直直地看着上面正玩得尽兴的明溯。

    明溯正折腾得起兴,突然发现一双圆鼓鼓的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惊吓之下,一个忍禁不住,差点就缴械投降,心中暗暗有些恼怒,复打起精神,加大了动作幅度。

    这边二人正相互较量着,近两个时辰,始终胜负未见分晓,却忘了每日小妇人皆是送完即归,从不耽搁。话说那边妇人见天色已晚,担心小妇人有何变故,便慢慢沿着里道一路寻找了过来。

    进门时恰好听到里屋声响惊人,娇喘连连,忙轻身偷偷去看。

    此时屋内二人却**正酣,只见明溯一把扛起小妇人大腿,频率飞快。小妇人此时也渐渐变得放浪起来,秋波含春,下巴微拗,两手紧握空处,旁边的垫絮早已揉烂了三二处。

    妇人看得十分入神,不曾想动静大了些,那边明溯有了感觉,转头过来,妇人见躲避不及,索性就这么走了进去,坐在二人一侧,正好背过了小妇人的脸。小妇人却是不知,见动作放缓,便连连催促,却不知明溯此时已然惊呆,只见妇人玉面略施粉黛,娇若桃花,樱唇含贝。一股邪火上升,明溯心中贪欲直流。不知何时,明溯的双手落在了面前妇人胸上,不断搓揉,身下却不停顿,片刻过后,与小妇人同时满足地长吁一声,终于停了下来,只留下妇人哀怨地坐在一旁,欲罢不能,意犹未尽。

    回过神来,小妇人突然发现自家姨姐就坐在一旁,心中一惊一乍,心知适才过程已尽落她眼,羞涩难耐之际,却见妇人檀口微张,面红肤赤,胸前罗衫蓬松,皱纹一片,两人目光交汇,小妇人心中哪里不知刚才明溯已经使了坏。

    小妇人回头瞪了一眼,心想自己姊妹二人,虽非良人,如今却是便宜了这小贼。明溯却不以为意,把上半个身子就这么斜斜地耷拉在小妇人的的腰间,漫无目的地在旁边妇人身上欣赏个不停。

    小妇人正待恼怒,突然想起这些时日愉悦的相处,心中一软,话到了嘴边却鬼使神差成了“你就这么想弄我姨姐么”。

    虽然先前明溯对妇人多有侵犯,妇人也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但是总归两人关系只停留在肢体接触上。小妇人这一口误等于挑明了话头,妇人顿时又羞又恼,直把头埋到了胸口,明溯闻言则心中一动:摸都已经摸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选择当禽兽,还是索性禽兽不如。

    这个选择题对一个**才歇的小男人来说,根本不具备难度。及至天色完全黑了下去,虽然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却是一片春光旖旎。

    此次过后,三人便时常坦诚相见,互解寂寥。常言道,一个女人是性福,两个女人就是负担了,不知不觉,几日过去,即便是经过数月锻炼,小鸡肉劲崩,明溯也自觉身体越来越弱,再这么下去,估计自己不是死在乱世,倒先死在女人肚皮之上了。

    明溯有心刹车,也就开始懒洋洋了起来。二女见明溯日渐懈怠,以为腻味,一番商量过后,更是花样百出,一个刚想出溜溜然吸允面条,另一个就折腾出何仙姑倒骑毛驴,这边驴子新鲜劲还没过,那边又栽培出菊花满园……一时之间,新潮迭起,轮番实践,直让明溯是欲罢不能,痛并快乐着,直期盼时间停滞,世道再晚乱上那么七八年。

    这日,二女走后,明溯腿肚子抽搐,筋疲力尽地躺在炕上,感受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肌肉,不由得一阵哀嚎:可怜我强健的胸大肌,我的背阔肌,我的肱二头肌……我两个多月的努力啊!嚎了一阵,却是感觉一阵疲惫冲上脑海,脚一瞪,腰一直——直接昏睡了过去。

    睡梦着的明溯自然没有察觉,逐渐失去肌肉束缚的经脉中,此时一道淡淡的光芒,如神似影,时有时无,随着呼吸的加重,缓缓地走遍全身。这一圈经脉走下来,光芒却越来越凝实,渐渐地散发出阵阵金黄,直透体表,把小屋映得金碧辉煌,光彩夺目。

    明溯是被疼醒的。隐约之间,一股磅礴的炙热气息飞快地在丹田中盘旋,却似找不到出路的囚龙,逐渐狂热起来,在丹田里东奔西窜,撞击中不断给大脑传来了阵阵剧烈的疼痛信号。明溯有点手足无措,这种情形在以往的修炼过程中间从未出现过,他还没有意识到到底什么样的状况正在他身上发生。

    一愣神的时间,突然,另一股清凉的气息迅速从小腹升起,直接冲入丹田,与原来盘踞丹田的炙热气息对峙了起来。炙热气息愈加狂热,狂风骤雨般一头冲向后来者,试图将它赶了出去。然而,后来的这股气息,虽然弱小,却是十分的顽强,任前一股气息如何沸腾翻搅,它纹丝不动,始终占据偏中的位置不让。两股气息搅在一起,逐渐形成一股混沌的漩涡,飞速地旋转着,丝丝清凉的气息继续从小腹升起,一接近丹田,立马被漩涡拉了进去,又甩入了周边的经脉,但每次总能有一小部分艰难地靠近先前那股清凉气息,与之团结起来,一起对抗炙热的气息。

    明溯的肌肤此时已是鲜血淋漓,随着漩涡速度的加快,混身经脉忽收忽放,清凉的气息此时已经遍布全身,随着丹田的变化,不断地涌向丹田或者被驱赶回经脉。良久,经脉的收缩慢慢地回复下来,绝大多数清凉气息已经进入了丹田,形成一个丝毫不弱于先前盘踞的炙热气息,与之纠缠在一起,逐渐分不出彼此。经脉不再变化,明溯感觉全身一阵舒坦,剧痛的感觉渐渐远离。

    “终于结束了么”,正当明溯暗暗庆幸之时,漩涡开始逐渐分化,竟又甩出两条细细的阴阳鱼,它们互相追逐着,不断吞噬漩涡中的能量,逐渐壮大,最终,两条泾渭分明的阴阳鱼各自占据了一半的丹田,彼此虎视眈眈,互不让步,构成一幅雏形的太极阵图。明溯静静地内视着丹田,阴阳鱼的争夺他压根帮不上忙。每次当他试图去控制一条阴鱼或阳鱼时,另外一条总会趁机出来占据更多地盘,然后,情况继续失控,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曾经试探过想去一起控制两条鱼,却发现这时对峙的双方却谁也不愿搭理他。于是,最后明溯只好无奈地放弃了努力,任两条鱼在自己丹田中折腾。

    就在明溯决定放弃的那一刹那,一溜明亮的火光从太极图中骤然冲出,带着经脉中的血液,形成一股强烈的螺旋状气息,横冲直撞,盘旋之中直奔背脊而去。火光形成的气息在经脉中冲过,高达百度甚至更高的温度将沿途经过的血液全部烤成暗红色粉尘和一颗颗雾化的水滴,那些水雾与炙热的粉尘颗粒之间也不安生,在经脉中活跃着互相碰撞反应,释放出了更多的热量和火光。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就像烤箱中的乳猪,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燃烧,明溯咽喉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墙上,一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让他恨不能抓起旁边的屠龙,一刀结束自己的苦难日子。

    这时候,丹田中的阴鱼也开始反应过来,它慢慢地分散出一缕缕清凉气息,在丹田附近凝成一道丝毫不亚于那道火光的冰棱,沿着火光经过的经脉迅速向前追去。这道寒澈的冰棱磕磕碰碰地碾过那些暗红色的粉尘,迅速将中间浮离的水雾击得四分五散,瞬间混入粉尘又形成了新的血液,冰棱穿梭的频率很快,眨眼之间已经穿过七八条经脉,紧随火光的后面穷追不放。

    此时,明溯除了痛,还是痛!在强烈的疼痛面前,似乎连晕倒都成了一种奢望。滚烫的火光和寒冷的冰棱慢慢地接近,这个部位正是脊椎的部位,一时之间,附近的经脉,沸腾的水雾、冰冻的暗红粉尘交织在一起,不停地重复着重组,打散,再重组的过程。

    突然,火光和冰棱狠狠地撞在了脊椎的尾部,冰与火形成的能量喷泉,形成一道蓝色的闪电,煞是耀眼地迅速沿着脊椎的方向向上冲去。一道莫名的危机感出现在心中,明溯可以清晰的预料到,一旦这道闪电出现在脑部,对于他而言,只有两种结局:一个可能是幸运地再次穿越到另一个世界,这个可能的概率现在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见,另一个可能则是立即死亡,而且,会烧的面目全非,死无全尸。

    面对死亡的威胁,明溯不得不暂时从疼痛中间振作起来,艰难地收拢着游离在经脉中的一些散落的气息,将它们组织起来,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网状的包围圈,试图阻击闪电的前行。脊椎尾部持续不断地喷发出一道道蓝色的闪电,如山崩地裂般径直往上冲去,明溯组织的包围网越来越薄弱,能够收拢的气息也越来越少,就在他正要绝望地放弃挣扎的时候,突然,丹田中间两条小鱼似乎被强行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袖珍的小鼎,金黄色的鼎身耀眼生辉,光芒四射,找到附近的经脉入口,立马奔涌而出,迅猛地在经脉中转了一大圈,那些明溯无可奈何的蓝色闪电似乎对这些光芒十分忌惮,远远地避开,直至最后光芒布满明溯全身,闪电无路可逃之下,乖乖地被赶回了丹田之中。

    随即,丹田之中突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咆哮,如潮汐迭出,波涛汹涌,震得房梁上面的灰尘飒飒掉落一地,两条小鱼也簌簌发抖,小心翼翼地缩在鼎身一隅,这下,太极图终于安生下来,两条小鱼犹豫了片刻便老老实实地循着鼎壁悠悠地游走着。明溯全身一松,沉重的痛感犹如潮水一般瞬间退了个无影无踪,一股强烈的倦意袭上脑海,明溯软软地慵倒在冰凉的地上,这次终于如愿以偿地昏睡了过去。

    这次丹田喷发如海啸一般把全身摧了一个遍,脊椎骨上下更是毁得再无一根完整的骨头,如果这时候明溯醒着,一定能够感觉到全身经脉已是满目疮痍,没有一条是完整的。当然,这一切睡梦中的明溯却不会知道,因为这时,小鼎中自然流淌出一股温暖的气息,从丹田出发,小心翼翼地沿着经脉,逐渐修复着全身筋骨,虽然这股气息不是太强烈,但进度却是很快,不一会,已经走过了超过三分之一的身躯。

第19章 易经洗髓

    已经连续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三夜,小院之中,一团金黄色光芒始终笼罩明溯的身体,缓缓地流转着。光芒把近三十丈之内的所有实物全部映成金黄色,远远忘去,如同一个金黄色光茧,又如同一个全部由黄金打造出的大型模型,耀不可视。

    自从搬到小院独居之后,每天两次回家练习烧火棍法已经成为明溯雷打不动的习惯,母亲大人也已习惯淘好米上完水,然后吩咐一声,火头一会就升起来了。

    这一天,破天荒地,灶门口没有看到时而痴迷挥舞着前端已被熏得焦黑的烧火棍,时而愣愣地盯着火头半天不动的明溯,母亲往外面看了一眼,院中也没有匆匆忙忙捧着柴火的那道身影,迟疑了一下,母亲自己坐到灶前生起了火。水开的时候,娃儿的身影没有出现;薄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粥汤熬成时,娃儿的身影也没有出现;粥汤滚滚,水汽蒸腾,最后,直到一锅粥慢慢熬成了小小的半罐稀饭,娃儿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母亲有些着急了。

    那日约下婚事,明先生稍稍准备数日,便急忙赶去县城请媒婆上门提亲,询问女孩名字生辰,估摸着这三两天也就该得了回音准备赶回来了。家里没个男人支撑,就是不一样,以前还有典娘子帮着照应,现在典娘子也走了。母亲想了想,还是出门转到隔壁邻居家邀上阿婶,打上火把,一路往里尾寻去。路上,却遇到二个意想不到的人。

    原来那小妇人白日回去,全身酸软无力,尚未洗漱便直接睡了过去,直至适才,悠悠醒来,却是觉得全身粘滞,难受不已,遂起来抱柴烧水,不曾想,才至后院,就听到有人议论,言道道尾典娘子小院光芒四射,流光溢彩,莫不是有什么邪物。心中一惊,忙回屋喊醒妇人一并赶去探视,未想到路上竟遇到一路找寻明溯的母亲,心中更是焦躁,却碍于私情,做贼心虚,不敢言明。母亲心中焦急,不疑有他,只以为二人闲来无事出来乱逛,且四周昏暗一片,多两个人同行总能壮上一分胆子,遂不再言语。邻居阿婶见有人陪同,自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三人闷头直奔里尾而去。

    远远便是见到附近里民藏头藏脚,围观偷窥,却始终不敢靠近小院。三人心中更是焦虑不休,脚步自然加快。及至院前,正欲推门,一条金黄色蟠龙突然从院中冉冉升起,凶神恶煞,盘旋上空,众人顿时胆怯心惊,畏首畏尾,惊惧之下蓦然发现自己已退回里道,只得徘徊左近不肯离去。

    只要无人靠近小院,那条蟠龙便不再舞牙弄爪张开犀利的血色大口惊骇诸人,顾自不断地在空中游动。渐渐,三人心中大定,盘计了一下,留下二人,止妇人一人前去叩门,却不曾想,刚行至门前,蟠龙金鳞片片怒张,长须摆动间,自有一股龙威威慑现场,光芒暴涨间,一丝时光流动的神秘感觉,让妇人又回到了道中,妇人茫茫然不知所以然,身后二人却看得分明。原来刚才龙目一瞪,如火炬般爆发,光芒照在妇人身上,倏然把她传回了原地。

    众人愕然,眼见所见一切,显然已经超过了她们所能理解的范畴,惊涑之下,颤颤兢兢地拜倒在道中,向天祷告不已。

    院外发生的一切,明溯什么也不知道。此刻,他微微呼吸,一起一伏间,心脏跳动逐渐加剧,丹田之中,小鼎流淌出的那股温暖气息已修复完全身筋骨,游走一圈,悠悠地游回了鼎内,再次出来的时候,气息略有一丝丝增强。紧接着,这新产生的一股气息沿着先前的路线,继续晃晃悠悠地游走了一个轮回,虽然似乎什么也没做,却是路径纯熟速度快了一点,最后,这股气息也回到了丹田,接下来是再强一点的气息……随着气息的逐渐加强,明溯的经脉仿佛也在拓宽着,不断地适应着新的气息。

    三十六圈之后,气息已变得粗若竹筷,这时候气息游行的速度依然快至极致,只见气息迅猛地从丹田中冲了出来,带着雷鸣般的轰隆响声,直扑全身经脉末梢,最终却仍然未能突破经脉的限制,冲击了几回,眼看势头已尽,便怏怏然退回了小鼎。虽然气息没有能够突破经脉的限制,但是明溯的身体在阵阵洗刷之下,逐渐变得晶莹剔透,道道经脉醒目的映于体表,煞是骇人得很。

    明溯正睡得香甜,突然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感觉直冲入脑海,瞬间似乎连意识都被冻了过去,他微微颤动了一下,眉头皱起,眼皮子迅速地颤动,似乎在噩梦中遇到什么怪物似的。

    黑暗中,一股巨大的吸力,从丹田传来,直欲将他的意识从脑海吸了过去,本已冻得不再流动的意识本能地感觉到一丝不妙,竭力想要摆脱这股吸力,却因冰寒之后反应迟钝,一番挣扎之后,慢慢地被这一股吸力吸入了小鼎。

    小鼎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此时的意识,就像悬在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上空,上面依然是寒澈的清凉,慢慢地压迫明溯的意识往海中落去。在冰与火的配合之下,意识的一切努力都十分徒劳。

    明溯醒来的时候,惊骇莫名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处于一片火的海洋之中,往上看,天空是白花花晶莹剔透的一座冰山,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不过这样的情况没有过多久,海洋开始翻涌起来,一阵阵冲天巨浪咆哮着直拍天空,冰山也携着山岳之威猛然砸落……

    刹那间,意识感觉自身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刃从中陡然劈成两分,剧烈的疼痛让它如同受伤的野兽一样不屈地嚎叫起来,然而,在小鼎的封锁之中,声音全部被反弹了回来,狂风骤雨般轮番在意识缩成的小团与鼎壁之间震荡,逐渐,棱角被磨得精光,意识逐渐收缩成两只小小的雾珠,火海与冰山兴奋地分了开来,各自拥着一团意识,像两条小鱼般快乐地互相追逐着,逐渐,意识的位置固定下来,落到两条鱼的眼部,与鱼儿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再也无法脱离开去。随着眼睛形成,两条阴阳鱼,却是突然凝实了许多,追逐的速度也迅速加快了起来。盘旋,不断地盘旋,小鼎表面金色的光芒与银色的冷艳交叉呈现,映得丹田里明暗不定。

第20章 坦诚相见

    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间已经三天过去了,就在这三天里,一阵强烈的北风将一场大雪送到了陈留,鹅毛般的雪花欢快地在天空飞舞,树上、房顶、田间顿时积上了厚厚的一层,三女此时跪在积雪及膝的道中,旁边,明先生不停地拖刷附近的雪水,一排滚滚散发出阵阵热气的水桶正一字排在三人身后,水温稍降,便有匆匆忙忙的里民拎走换上了刚烧的热水。

    前日,明先生从县城赶回来时,自家妇人与里长家的二位妇人已端然跪在道中一夜,虽然说古人终身以跪为坐,但天寒地冻,彻夜冰冷,三人已冻得口不能言,浑身不能动弹。虽心中担忧娃儿,然先生却非不明事理之人,从邻近里人口中得知情况后,便上前劝说妇人。妇人却以祷告须要心诚为名凄苦地拒绝了先生好意,旁边二女亦以明溯有恩情与里长家为由继续陪着妇人一起心中祷告。此时,天空已是阴云笼罩,狂风骤起,不一会便开始飘起了雪花。此情此景,先生也顾不得先去分辨二人口中实指是恩还是情,忙动员诸邻里民,烧水温地,欲以人力对抗天威。也亏得邻里均有娃儿在先生门下求读,见先生求上门来,不忍驳了情面,且与三人平素也有照面,亦不忍三人就此冻死,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天人交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说来也怪,虽然此时寒风凛冽,却始终不能侵入小院周围,是以三人虽感冰寒,却免了遭受风灾,这也是一直能够坚持下去的必然条件,否则的话,不及三天,估计众人就得忙着为其收尸了。

    明溯苏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头痛欲裂,似乎脑袋被人从中分成了两半,全身偏又舒坦异常,格外矛盾得很。稍稍检视了一下自己,却惊诧地发现之前满目疮痍的经脉已是修复如初,不仅如此,散碎的脊椎也已经全部接好,完整地构成了一条晶莹雪白的长龙,贯穿自己整个腰背,就连之前锻炼时皮肤上留下的一些小伤口,此时也尽是消失不见。这种诡异奇特的情形让明溯惊骇莫名,匪夷所思。

    明溯慢慢地直起身子,双腿用力,正待从地上爬了起来,却一脚蹬了个空,这才惊惧地发现自己正漂浮在离地一尺多的地方,就这么不合重力规则的凭空虚浮着,丝毫不着半点物件。这又是什么状况,明溯试探着往下坐了坐,突然,下面一空,就像一张垫得好好的案板突然被人抽走般,轰得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直入坚硬的地面半尺。

    回头愣愣地看了半天自己的杰作,明溯纳闷地爬了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母亲该焦急地等待自己回家吃晚饭吧?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然昏睡了足足三天三夜,明溯火急火燎地拉开屋门就往外面冲去,才冲出几步,愕然愣在现场,狐疑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此时,一撮捏得粉碎的木屑正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今天的怪事特别多,明溯纳闷地回头看了一下像被狗牙啃过一样的门框,突然狠狠地摇了摇头。不知什么时候,雪花开始飘散在整个小院内外,却在距离明溯身体半尺多远的地方片片消融,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此时此刻,明溯如同处于梦幻之中。又是一件怪事!想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了,还是先回家吃饭吧。也不知咋的,感觉才睡了片刻,此时肚子里却已是咕隆乱响。

    “砰!”明溯几乎是撞出了院门,此时,他直觉得浑身力气乱窜,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缓缓在全身流淌,却无法把握如何去控制自己,适才稍微往后蹬了一下脚跟,自己立刻像受惊的奔马一样径直撞破院门,冲了出去。

    其时,外面的人也已被里面的声响震惊。几乎就在第一声响声起来的同时,始终在天空盘旋了三天三也得那条蟠龙梭的一下突然变成一条指甲大小的袖珍龙,摇头晃脑地从窗纸缝隙间钻了进去,一靠近明溯背后,忽然不见。那时,明溯正在转头看那人型的凹坑,自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见蟠龙终于走了,院外诸人皆松了一口大气,正以为祷告生效,准备进去看看明溯怎么样了的时候,这时,明溯却冲了出来。

    明溯冲出来时,三人却还跪在地上。毕竟跪了这么久,气血早就不畅,一时之间哪还爬得起来。明溯却是不知究里,见三人直挺挺地跪在道中,一时之间十分惊愕,直以为与二女的女干情暴露,惹得母亲前来责骂,瞬然脑中千思万想,混乱异常,竟愣在了现场。

    素不知,此时院外诸人见到明溯,也一个个愣在了现场。有那年长的妇人,径直把直勾勾的目光瞟向了明溯胯下;那初为人母的小妇人却是故作羞涩,紧看了两眼再慢慢地把头扭过一边,一边吃吃低笑一边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几眼;有那还未出嫁的神经大条村姑,此时傻傻地盯着明溯下身不放,嘴中还念念有词:典家哥哥的那活儿真壮,傻妞一定要嫁给他。

    这时候,明溯才明白过来自己走光了,而且是走得很彻底的那种,忙面红耳赤地转身又冲回了小院,却是走得太着急了,头“咚”地一声撞落了两块砖石,只留下一个白溜溜的******影子在后面倏然一闪。

    院外,众人神态各异,先生一个劲地跺脚念叨“非礼莫视,非礼莫视”,不知是谁怪声叫了一声“我们不看了便是”,于是,众人嘻嘻哈哈地散去了。只留下院外四人,一人口中念念有词,一人却是惊喜娃儿无碍,喜极之下,气血上冲,强自支撑着自己精神的一股力量忽然散去,软软地晕倒在地,其余二人则是欣喜地在那浮想翩翩:似乎那话儿又是大了几分咧。

第21章 名医仲景

    这一次,身边一下子倒下了三个女人,身为始作俑者的明溯压力山大。尤其是两位小妇人见到明溯无事后那种欣喜念想渴望诸多情感交织的眼神,让之前沉浸在偷情的禁忌快感中的明溯心中不由一惊,临近可是很多里民在偷偷盯着这里。这么多时日的经历,告诉明溯一个道理,千万不要把古人的情商想像得太低。明溯偷偷地低头往后瞄了一眼,一向温文尔雅的父亲脸上择人而噬的表情连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心一横,正待拔脚开溜,父亲却轻轻地咳嗽一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像晴天霹雳一样,顿时明溯的身影一震,静静地背对父亲,明溯没有敢回头,心头忐忑不安。

    “你……罢了,你这就动身,去湘县延请一下张机大人吧。”父亲本来想说点什么,可看到还倒在地上的妇人,叹了口气,口气平淡地吩咐道。

    说实在话,这时候明溯倒宁愿父亲痛骂自己一顿,这样心里也好受一点,可到了耳边却是这样一句淡淡的一句。一时间,明溯的眼角潮湿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酝酿着要涌出来。自穿过来之后,啰嗦的父亲,呐呐得父亲,严厉的父亲,慈爱的父亲……什么样的形象自己都在父亲身见过,何尝见过这样一个冰冰冷冷得父亲?

    父亲一定是生气到了极点,甚至一点也不想和自己多说句话。明溯的思绪如潮,一种被亲人抛弃的沮丧涌上心头,木木地站在那里,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

    “动身吧。”这时里人已纷纷过来帮忙,二人一组,提着腋下,将三人抬了起来,父亲亦与另一年迈妇人一起搀起了自家妇人,正欲转身,发现明溯还愣在原地,遂轻轻地又说了一句。

    “湘县是哪里?张机又是哪个?”明溯回过神来,却发现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出过门的他对这两个陌生的名字毫无所知。

    湘县是长沙郡的治所。你爷爷年轻时游学涅阳,与张机大人的父亲宗汉先生相交,我们两家多有交往,张大人承袭家门,十余年间先后转任益阳、零陵、衡山等县,现正在湘县任职,上次你溺了过去,还是张大人恰好访友经过,救治了你。怎么,你都忘却了?父亲奇怪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明溯,确定如假包换之后,方解释了一遍,却顺口带了一句:“张大人曾拜访你爷爷,当时你尚年幼,围着药箱乱转以为奇,我尝记张大人还说让你稍长几年,十岁之后便拜他为师,学习医术呢。”

    “哦,上次我还没醒呢。幼时的事情我亦不记得了。”这下明溯明白了,张机就是张仲景啊,湘县在长沙,有了这两个线索,自己找人就不难了,于是,转头便欲出发。

    “也是,如此多年,若非今日情形,我亦已忘却当日之言。”父亲摇了摇头,看着晕死过去的妇人,复叹了口气,高声再吩咐道:“且去邻家阿爷处借那驽马以为脚力。”

    半个时辰后,明溯已出了本亭,只不过脸上鼻青眼紫,屁股侧坐在马上,却是摔得不能端正。好在此时他身体奇异,一日之后已全部完好如初。

    这是明溯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对母亲的病情焦急,却因少年心性,硬生生地在马上直起了腰身,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

    这一望,却望出了祸事来。

    此时已是三日之后,明溯已进入湘县。“官三民四船五”,今日正是腊月二十四,甫进城门,便见街上有叫花子数名,乔装打扮,正挨家边舞边唱送着灶君。前世明溯出生于农村,对祭灶神的活动还是比较了解的,通常这一天黄昏入夜之时,一家人先到灶房,摆上桌子,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并供上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等。之后便在院子里堆上芝麻秸和松树枝,再将供了一年的灶君像请出神龛,连同纸马和草料,点火焚烧。院子被火照得通明,此时一家人围着火叩头,边烧边祷告。然而,湘县祭灶神活动却格外的有声有色。

    颇有惊奇之下,明溯看得有些入神,却不曾想那驽马已经连续三天净是枯草充饥,此时正好一个娃儿手中正拿着麦芽糖,跟着唱曲蹦蹦跳跳地横过街去,正好路过面前。驽马也不客气,径直将脑袋凑了上去,一口咬过麦芽糖,连包装的棉纸带糖一起咯吧咯吧地嚼了起来。突然觉得手中一空,那娃儿抬头看时,正好看见一张毛毛的骇人宽嘴离脸不到半尺正咯吧咯吧地咀嚼着,一行行腥臭的口水顺着牙槽流了下来,正滴在自己脸上,后面还有两只大眼珠咕隆咕隆地盯着自己乱转,恐怖之下,竟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明溯自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耳边尖叫一声,回过头来却已发现一娃儿晕在马前路中央,直以为被马踏死了,顿时全身胆战心惊、如坠冰窖。

    那娃儿家人正挤在人群看花子唱舞,回头见到这一情形,冲上来时发现娃儿面色煞白,双目紧闭,呼之也无动静,亦是心如止水,想死的心思都快有了。

    不知甚人喊了一声“那马撞死人了”,顿时,四下奔出十余个汉子,各持棍棒,将明溯扯下马来,困在中央,把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有那机灵的,已连滚带爬,跑去官署报官了。明溯此时脑如浆糊,任凭诸人摆布,甚么话也说不出口。

    正对峙时,外面众人喧哗起来:“张大人来了,里面的人快让一让。”众人自觉分开一条巷弄,明溯抬起头来,一个清峻瘦削的中年人,约莫三十余岁上下,匆匆地赶了进来,虽粗衣布袍,却别有一番威严。那中年人走到近前,却是什么话也没问,只是把明溯拨到一边,顾自蹲下,伸出两根手指,一把把住娃儿的脉搏,半响,又轻轻地揭开娃儿的衣服,上下瞧了一眼,又抬头看了一下仍在咀嚼不休的马口,长吁一口气,却把拇指扣起,重重地在娃儿鼻下嘴唇中间一点,便不再动作,众人仔细看时,那娃儿已是霍然醒转,眼睛一睁,找到家人便扑进怀里,委屈地哭泣了起来。

    那中年人站了起来,对着四周,团团一揖:“诸位乡老,还请回吧,此哥儿只是惊吓晕厥过去,其他无碍。”众人纷纷还礼,三两散于街角。

    娃儿家人此时也已回过神,忙拜倒在地,连连顿首,口称感谢张大人活命之恩。那中年人挥了挥手,那家人亦爬起来回家去了。

    明溯见得无趣,又无人理他,寻思了一下,却是拉着驽马,亦欲离去,不想,那中年人一把拽住缰绳,说了一言:“你的马惊吓他人,且不可离去。”

    刚才听众人口称大人,明溯心中已觉不妙,适才见无人理会,以为侥幸无事,此时那中年人一开口,心中反而一定:到底还是要抓了我去,左右是我惹的事,且先随去了吧。

    不想,那中年人嘴中说着话,脚下却不动弹,明溯心中忐忑,然今非昔比,不谈武艺高强,至少也是小有身手,故强自按捺下心中不安,待在原地,且看那中年人欲如何于己。

    “汝自放心,吾不会拘汝,只是要好好教导一番而已”,那中年人放开了缰绳。

    一听此言,明溯彻底心定下来,埋首恭听中年人数落,中间听到纵马掠夺娃儿零食之类的话头,心觉冤屈,但囿于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完。

    片刻之后,那人已说得无趣,亦是挥挥手,示意明溯可以离开了。

    明溯还是不言语,弯身深深一揖,转身牵马便向前走去。走出十来步,突然想起一事,忙回头寻那中年人。

    那中年人亦未行远,明溯上前再次恭恭敬敬一揖,问道:“敢问大人,可识得张机大人?”

    那中年人一愣,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几眼,淡淡地问了一声:“汝寻他何事……哦,吾视汝甚是眼熟,汝乃何方人士?”

    明溯便如此这般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以及母亲极寒倒地寻找张机医治之类。

    “原来是故人之后,吾乃张机张仲景是也。”还没等到明溯说完,那中年人,也就是张仲景已是十分激动,热情万分上前执着明溯的手,径直回家去了。一路上,明溯心中暗暗诽言:能不熟么?亏你半年前还刚见过我。若非我问起,你莫不是还要将我当贼人看待。

第22章 祛寒娇耳

    张机的家就在官署后面,青砖小瓦,白墙灰地,格外的清雅别致,还未靠近,一股浓浓的中草药汤水的味道远远地飘来。

    尽管一路上已经想象了无数回,但是踏进门后,明溯还是被这个后来成为医圣的“名人故居”吓了一跳。院中,一个三五块麻石胡乱砌成的简易灶台,阵阵药香伴着热气从灶上瓦罐中溢了出来,除此之外,连棵烘托环境的花花草草都没有,当然,实在硬是要凑一凑的话,屋后几茬枯萎的药草大致也能供来人欣赏一二,顺便想象一下春日的茂盛夏日的繁荣秋日的绚烂;主屋里面当堂一张狭长的案板,上面随意地摆着一只药钵和几摞竹简,至于旁边砚台里,似乎是什么药草研成墨汁已然干澈,偷眼看去,两侧厢房,一边摆满了大大小小格子的药柜,另一边则是则是几块方方整整的麻石上搁着一张破旧的门板,外面已是泼水成冰,门板上只是叠放着一床薄薄的棉胎,虽已破落不堪,处处穿洞,却整整齐齐地叠成一堆……怎一个简陋形容得了。“这简直就是家徒四壁嘛。”心中寻思着,明溯嘴里却是不小心嘀咕了出来。

    “家徒四壁书侵坐,药盈院中香拥门。”后面张机迅速地接上,摊手耸肩作了个无奈状,两人相视一笑。其时,汉、大秦已然邦交,因而西方的一些习俗也开始传入中原,开始在官宦后代中流行。大秦也就是古罗马帝国,意既泰西(极西)之国,也称海西国。早在东汉初年窦固将军出击北匈奴,在燕然山战役中就俘获少量大秦雇佣兵,遂进献与朝廷,汉朝方知极西之地有一大国,其实力丝毫不亚于“强汉”。后汉桓帝刘志,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灵帝的前任崩前一年,古罗马安东尼朝时期的罗马皇帝马可?奥里略派遣使者自埃及亚历山大出发经由印度洋到达汉朝统辖下的日南郡登陆,再经陆路北进汉首都洛阳,开创了东汉与古罗马直接通使的第一次。从此,大秦货物从埃及亚历山大经印度洋通过海上丝绸之路源源不断运往东方,同时汉朝也有大量货物输送到大秦等国。东汉末年的对外开放的程度还是相当高的,两国之间不仅有着商业上的往来,军事上也互有借鉴。

    事急从权。简单用过食物后,二人便扬鞭赶往陈留。值得一提的,为了赶时间,张机特地到官署借了一匹马。难道以前他天南海北行医采药都是用脚慢慢地步量的?紧随后面,看着似乎比自己的骑术好不了多少的名医,明溯心里暗暗计算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世界的马匹还真是珍贵得很,一个骑兵至少需要四匹马,三匹战马换乘,一匹驽马平时驮着沉重的装备,看来组织一支骑兵驰骋天下的梦想暂时没有办法实现了。

    路上,张机一直捧着一卷竹简,即便是颠簸流离,也不肯放下半会,明溯心中好奇,遂凑上前发问。

    “吾尝行于野,见人心涣散,盗贼四起,兵祸绵延,生灵涂炭,横尸遍野,以致疫病流行,故尝遍百草,以为青蒿所煮之汤水有缓解之效,然未能根治,故翻阅药书,究其根源。”张机一展手中药物名册记载。

    “这又有何难”,明溯脱口而出,不就是蒿素么,专治疟疾,地球人都知道嘛,好好的青蒿,被你那么一煮,蒿素全没了,自然无法根治了。

    “汝曾研习医术?可否教于吾?”张机顿时惊喜,连连追问,忽然又想到眼前不过一山村黄口小儿,若是通晓医术,其母当已早愈,何用自己前往,想到这里,神情又黯然下去。

    “我虽未熟习医术,却知晓青蒿提炼之法”明溯张口欲说,心中突然转过一念,遂道:“然因时日久远,未能记忆,待日后记忆起来,当立即向大人禀报。”

    “汝若是果能提炼青蒿,实乃怜悯百姓,好生之德,吾当以师侍之。”没想到古人之后中间出了一个宝贝,张机喜出望外,说话也有点口不择言了。

    适才却是明溯突然想起历史记载了张仲景这个人从小就厌恶官场,轻视仕途,止是迷恋医术,闻有特异之方便弃官而去,徒步跋涉数百上千里给人家做小学生。自己以后如果要拉竿子单干,那么有个好的医生简直就是开了作弊器,要知道,这个时期伤兵的死亡率可是高达七八成,一个老兵只要不伤及要害,救治过来,每个人都是一笔珍贵的财富。所以,现在要藏拙,吊足胃口,等到自己有那个实力需要时,再抛出这一重要筹码,才更有把握挖走这块东汉的墙角。

    张机却不知此时身边少年已经打上了自己的主意,还以为其正努力思考记忆,故也不影响于他。

    诡异的沉默之中,二人一路奔波,止花了二日时间便赶到邑西。

    “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见妇人已烧红了双颊,胡话不断,稍一悬脉,张机便有了主见:“虽为热病,却起于寒止于寒,当以御寒为主。”正待提笔写下方子,回头望了一眼,却是沉吟许多不肯落笔。

    明先生心中焦急,上前稍稍催促,张机解释道:“病人面黄肌瘦,耳根见骨,受寒即烂,显知平素营养缺乏,少于荤腥,若是猛药,病自是能除,却留下病根,此病若要除根,当以调养为主。”续思索半刻,方写下一方,明溯凑上前去看,却是一味食疗方子,名曰“祛寒娇耳汤”,主料却是羊肉、辣椒和一些祛寒的药物,放在锅里煮熟了以后捞出来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的样子,再下锅,用原汤再将包好馅料的面皮煮熟。每顿一碗热汤,10数个“娇耳”,连续数日,此汤用完,病人便浑身发暖,寒病随汗而出,自然痊愈。

    原来这就是饺子的啊,我倒是会做,只不过这偏僻山村,远离漠北,百里之地,羊都见不着一只,却让我到哪里去弄羊肉来吃。想到这里,明溯便虚心地请教:“敢问大人,那生姜可能代替羊肉?”

    “生姜……汝言莫非岭南所产姜根呼?”张机想了一想:“姜根可健脾、提神、解表及舒筋活血,平素可用,然今日不可。”

    解表就是出汗,难道说这个世界的生姜与自己那个时代不一样?明溯郁闷地想着。

    见明溯迷惑,张机心里实在欢喜,这个年代医生的地位不甚高,难得看到一个对医术感兴趣并稍能提出见解的少年,张机心中那股好为人师的心思一旦起来了,便再也难以抑制下去:“吾尝用姜根医疗瘟疫,却发现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凡此反复,经数百例后发现,阴虚内热及实热者服用姜根,病愈加深重,汝母身虚体弱,故此须慎用。”前面已经说过,瘟疫就是疟疾,发现蒿素之前,人们主要还是用生姜来治理疟疾的。

    “其实,不尽是羊肉皆可”,张机思衬了一下,吩咐道:“物性相异,白羊黑首、黑羊白首、独角羊皆有毒,食用易生痈。另烹之若用铜器,或与荞面、豆酱同食,或加醋,女子轻则中虚得暴下,重则人心受损,切忌切忌。”

    说来说去,还是要去找羊肉,明溯心里思索,却丝毫不露神色。

    此时,已是腊月二十六,年关转眼即到,张机也不停留,客气一番便直接回转而去。明溯一路送到里口,临别前,张机紧紧地拉着明溯说了一段贴心话:“吾闻汝父言汝已任亭卒,然吾观汝年少多才,且有思想。议郎何伯求,辟司空府,襄乡人也,与吾有同乡之谊,汝若想出仕,吾可书信一封,荐于门下,若想习医,吾当倾囊相授。”

    何伯求?明溯搜了记忆,压根没有任何印象,想来也是个平常人物,止为京官,遂为乡里称道也,但不管怎么样,张机一片殷殷之心,明溯心中自然了解,忙连连行礼称是,言道当考虑一二,再给回复。

    见明溯迟迟不肯表态,张机长叹一声,又吩咐了一声“汝若记忆起青蒿提炼之法,可速来告吾”后便匆匆忙忙赶了回去,毕竟他是一县之长,大过年的,却不见了踪影也不甚为上官欢喜。

第23章 山涧遇虎

    这时候的羊因其食欲大且易腹胀而亡,故中原地带止有富贵人家方有专人饲养。送完张机,明溯便准备去小郭庄一趟。

    那日,王重祭拜典娘子曾有言道:若有甚么为难之处,尽管去找郭五。想那郭五乃是小郭庄的庄主之子,想来一两只羊也不至于为难。

    想到这里,正欲直接前往,身后却听到有人喧哗。回头望去,却见三五里民提棍持叉往外走来。换到平常,明溯是不会管甚么闲事的,可如今他已成了亭卒,且受县里指派直接驻扎在这里看守封产,自是见不得有人滋事。于是,便召过王大叔询问。

    那监门王大叔正缩在门洞里避寒,心中思量着这明家哥儿也实在了得,前些日子结识了县里的几位大官,刚才又不知道是送哪位老爷出门,眼见那位老爷虽粗衣布袍,然神态凛然,风姿异常,且胯下那马屁股后面分明烙了一块官印,着实来头不小得很。

    此时忽见明溯相召,便紧忙躬身趋步上前。见明溯发问,便慢慢地解说了一番原理。原来后山深处百十里,人迹罕至,时有麋鹿、狍子、岩羊、山鸡等杂物戏耍,这个年代人常年素食,难得荤腥,再过几日便要过年,于是里民便左右相约,深入山中,但凡捉得一二野物,也能解了嘴馋,那皮毛更是可以拿去县里集市上换些生活用品和零碎大钱使用。

    这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明溯顿时喜出望外。岩羊,不就是野山羊么。记得前世在一个道教景点参观了一座名为青羊宫的场所,来源便出自于此。传说此物很象绵羊,然角具横棱,两侧外展,过半则弯,下颌无须,食之酣然无膻味,前世时属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未能一尝美味,没想到这个时代倒是荒山野物,既如此易得,小郭庄且不去,先去后山猎得几只回来。

    那日雪后,明溯醒时已发现自己神高气爽,筋骨健壮,力大无穷,起手抬脚之间迅捷无比。他不知道,那高祖心法本是皇帝御女使用,最究阴阳调和,他以童子之身,强行练习,此前差点内火上升,把自己焚了个一干二净,幸好遇到二女多情,无意之中解决了最大的危机。俗话说:艺高人胆大。虽不知晓缘故,然自此之后,明溯却是胆子肥了,也没把个荒山真正瞧在眼里。且母亲虚寒体质,常年不识肉滋味,此次因为自己病倒,明溯心中也确实懊丧得很,直恨不能以身相代,正欲放下面子去求得那郭五,既然后山有岩羊,那明溯自然跃跃欲试,眼巴巴地把主意打到了野物身上。

    主意打定,明溯也不犹豫,便径直冲回小院,提了屠龙,追上了打猎的里民,一番争执之后,众人同意明溯同行,然一切行动均应响应其间年长者使唤。明溯自无不允,众人便慢慢摸入了后山。

    这大半年来,明溯已不是第一次上山,上次找白蜡杆,后来砍柴,也是来过数次,只不过循着前人足迹,及至山前便回,从未深入。此次里民选择的是一条罕有人行的山间小径,一路上,藤缠树斜,怪石凌立,众人使劲全身气力,时而攀树,时而翻岩,时而直行,时而迂回,途中亦经过几个山间小涧,因雪后冰冻,溪水断流,两岸巨石如刀砍斧斫般横七竖八,凌乱掩在雪中,依约可见,却别有一番意味

    心中焦急母亲病情,虽惊叹沿途美景,然明溯却也无心细细品赏其间韵味。匆匆赶路,自是少了一份悠闲情趣,半日之后,众人均觉神情疲惫,为首年长之人便在溪边觅得一稍平坦之处,招呼众人从随身褡裢中取出干粮和着旁边的雪水暂且填饱肚子,方有力气前行。明溯倒是不饿,其实他临时出行,也没准备甚么干粮,无聊之下,便蹲在意旁,仔细地看着石上的痕迹。

    前面已经说过,这里人迹罕至,与前世不同,无人破坏,不一会,明溯便觉得那些山泉激流在左右山石上留下的印记似乎浮动了起来,这一块是缓缓而流,那一块是汹涌直下,转弯的那块更奇,直似飞溅而上……沉浸在大自然的天斧神工之中,明溯似乎是悟出了点什么,一定神却又什么也没得到。眼看众人还没动身的意思,明溯索性手持屠龙,照着那些无甚规律可言的痕迹,左右比划了起来。

    前次龙蟠三日,风不能侵,雪不得落,里人均以为奇,此时,见明溯手舞足蹈乱挥一气,众人虽是心中好笑却也无人上前打扰。片刻之后,正当众人欲起身前行之际,远远一阵怪风刮过,腥气熏眼,耳边却是传来一连声低沉的呜呜声,山谷回旋,声音更见尖锐,只见高处的松树梢头的积雪飒飒掉落,顿时,适才还鸟声啾啾的林中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狐疑地把眼去望那年长之人,那年长之人此时已是勃然色变,哆嗦道:“这是虎叫。”闻言众人均是魂飞魄散,顿觉毛骨悚然,小腿肚子发软,有那胆小的,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如雷声震震,众人只觉得耳边虎啸一声高于一声,一声紧似一声,开始还远远的不知何处,及至后来,似乎之间只是隔了一两座山的模样,众人忙不迭地勉强挪动身子向外逃去,手里的家伙什儿都顾不上拿了,更有甚者,爬到那坡顶,索性借着积雪,棉衣将头一裹,就这么直落落地一路滚了下去,不一会儿,全部不见了踪影。

    明溯却丝毫未觉,手中刀式逐渐成势,时而迅若飞鸿,时而缓如静止,时而滚动若雪舞,时而杳然如空谷。练得兴起,明溯不禁长啸一声,引足连点溪边巨石,如履平地,就这么冲到了山涧高处,更觉衣袂飘飘,刀势一引,索性凌空飞劈了下去,不曾想,此时一声低沉的咆哮突然从旁边响起,明溯骤然一惊,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然而此时刀势已起,再想变换姿势却是无奈,只得眼睛一闭,如飞蛾扑火,径直跃向虎身。

    那虎实在悲呛得很,刚才正在山洞里窝着避风,突然一个人类冲进来,挥着石头般的大手劈头劈脑便朝着眼窝子砸了下来,几个回合不到自己已是满眼飞星,模糊难视,等到自己好不容易窜出了山洞,那人却依然紧追不休,真是虎善被人欺,自己堂堂一个山林之王,竟然就这么被赶出了三四座山,实在憋气,这不,眼看前面正有一道宽宽的山涧,只要跃过那里,自己也就逃脱了,然而天不作美,正在这时,头顶一暗,突然又冒出一个人类双手握刀,狠狠地劈了下来,此时,自己已跃至涧空,想转身也是无处着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子迎了上去。

    “噗呲”一声,明溯只觉得自己狠狠地撞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一股沸腾的血水冲激了自己一脸,腾出左手,使劲抹了一下,眼睛依稀能够看到自己正紧紧地吊在一块黑色窄条纹横列的淡黄色皮毛迅速往下坠去,随后狠狠地与一棵松树撞在了一起,明溯眼前又是一黑,一股强烈的震荡从背部传来,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4章 古之恶来

    明溯突然出现,赶虎的那人也吓了一大跳。见过胆大的,但没见过比自己还胆大的,撞个树都能撞死了过去,竟然看见大虫还不赶紧儿跑。

    那大虫就躺在死人身下,动也不动,不会是装死骗俺过去吧。及至那人小心翼翼地绕了一个大圈,来到涧底树下,顿时心头直冒凉气:一把长长的宽刃刀狠狠地切入老虎背部,直透腹部而出,真是不当家不知油水贵,知道这一刀砍去多少银子吗?这些年世道不稳,物价横飞,一张完整的虎皮可以换得足足百两银子,而这张虎皮,最重要的背部位置被斜斜切开了足足三四尺,至于腹部,从树上一路蹭擦下来,早已破烂不堪,估计就算拿去换十两银子,还不定都没人肯收。

    按照朝廷规定,一两银子能兑换1000个大钱,集市上两只馒头才卖一个大钱,那人慢慢地扳着手指,好半天才算明白:足足十余万个馒头一眨眼的工夫就这么飞了,那人欲哭无泪,心里拔凉拔凉的,回头越看那个死人越不顺眼,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那个死人应脚飞出七八丈远,倒挂在一棵小树上。

    腰侧一阵剧痛,明溯悠悠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时发现这个世界全颠倒了,一团团棉花似的白云就在自己脚下慢慢地漂着,干涸的河床,横七竖八的石头全摊在头顶,压得自己脖子都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偏偏自己脑袋瓜儿阵阵发涨,什么都记不起来。远处一个倒立的人影,赤膊上身,背对自己,一手提戟,一手持着屠龙。明溯心中焦急,用力扭动了一下脖子,只听到“咯叭”一声,明溯从慢慢地从石头上滑了下来,脖子却是彻底歪了过去。

    那人正打量着手中长刀,突然听到背后有声响,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明溯在那哎吆哎吆地扶着脖子跳脚叫唤。“原来人没还死透啊,正好算账”,那人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戟刀交与一手,腾出另一只手揪住明溯的衣襟,一把提了起来,口中不住地咒骂:“败家子,你这个败家子……你赔俺的馒头!”

    “馒头……什么馒头?”明溯不明究里,心中一团雾水,纳闷地想着,难不成自己这次又穿越了?

    “就是馒头!你知道你劈掉了俺多少馒头?足足十余万只,够俺吃好几年了。”

    “……”

    “别以为不说话俺就拿你没招”那人拎着明溯回到老虎面前:“刚才就是你劈死了我的大虫。”

    大虫就是老虎啊,原来这老虎还是有人养的。看见虎背上那道深深的刀印,明溯有点明白了过来,但是这人说他的大虫,难不成这老虎是有主的。一时之间,明溯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俺追了足足五座山,才追上这只大虫,结果被你一刀劈坏了皮,你倒说说看,到底准备怎么赔偿?”那人虽然粗鲁,却也不傻,此时见明溯死活不肯开口,显然是想赖过此事,便赶紧儿把话题引到赔偿问题上去。

    “可是我没有钱啊。”明显自己理亏,明溯弱弱地小声嘀咕了一声。

    “没钱?没钱你跑出来劈什么大虫?”那人顿时急了,大手一伸,就待扯开明溯的衣领,搜翻一番。明溯一急,用力一挣扎,没挣扎得脱,脖子却又“咯叭”一声直了过来。见明溯还敢挣扎,那人顿时暴跳如雷,将手中戟刀掷了出去,双手一扯,顿时明溯胸前布扣迸裂,直露出白皙皙的一片胸脯。

    完了,竟然被男人给用强了,明溯气血攻心,双目怒瞪,一口鲜血顿时喷了出来。

    那人此时却也圆瞪着一双牛眼,死死地盯着明溯胸前,过了一会,一只手抖抖索索地伸出,慢慢地摸向明溯的胸脯。

    禽兽啊禽兽,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男人好这一口的。正待明溯认命地闭上眼睛时,却是脖子一疼,一个物件被那人扯了过去。那是一个简陋的石刻观音挂件,石头是取之于黎阳县大伾山上的大青石,这时候买不起玉石的人常常购买一件充充门面,市集上随处可见,三五个大钱就能买个好的,挂件雕刻得也十分粗糙,只寥寥几刀,只能依稀看出个女性形象,面目神情却是呆板异常。

    那人一把夺过挂件,低头抚摸不已。明溯心中焦急,那挂件是他那次醒来后,典娘子从自己身上解了下来,亲手挂在他脖子上辟邪的,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却是一个念想,一份情意。想到死去的典娘子,明溯心中一急,强自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他体内的气息已在慢慢修复断裂的筋骨。握了握拳,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力已经恢复不少,明溯悄悄地挪动脚步,向着远处插在地上的屠龙慢慢蹭过去。

    这时候,那个怪人已抬起头来,一双红通通的眼珠子冷冷地扫了一眼明溯,“嗷呜”一声仰天怒嚎,随手一挟,将面前一根人高的巨石举了起来,单手托住,冲天的杀气顿时笼罩了整个山涧,明溯耳边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如坠寒窖,踌躇不前。

    执巨石而单手竖起,这该是何等的力道,亏自己之前还想与之拼命。明溯畏惧,却不肯求饶,直接回瞪了过去。

    那人见明溯还敢反抗,低声咆哮了一声,就那么单手举着巨石,摇摇欲坠,一步一个深坑地走了过来。看着离自己的头越来越近的巨石,明溯颈部一阵发凉,口中犹自说道:“你把挂件还我,我俩井水不犯河水。不然,纵是舍了这条命去,我也要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挂件……”那人重重一哼:“贼子,你把俺娘怎么了?”

    “你娘?我不认识啊。”这人说话跳跃太快,明溯的思维一下子没跟得上。

    “你……说谎”,那人火气更甚,脚下加快了移动速度:“自俺记事起,俺娘观音从不离身,怎么就跑到你身上去了。”

    眼看巨石离自己头顶已不足一尺,就要砸了下来,明溯心中焦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眼前一亮:“我知道了,你就是典韦!”

    此话不说则已,一说出口,便见那人大吼一声,便欲将手中巨石径直砸了下来。

    “典娘子是我假母!”情况危急,来不及解释,明溯语速极快地喊了出来。

    那人一愣,却也反应不慢,双手一团一送,硬生生地将那块石头从明溯头顶推了出去,直滚了五六丈,撞了树杆,才停了下来。

    终于赌对了。明溯心头一松,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全身冷汗淋漓。

    “俺怎么没听俺娘说过有你这么个假子?”那人,也就是典韦疑惑地围着明溯转了几圈。好在自己喊得快!明溯有些后怕的回头看了看那块巨石,这典韦绝然不愧“古之恶来”的称号,不说驱虎过涧,单就这块数千斤的巨石,单手就能举起,果然名至实归。

    看来这典韦杀人逃亡之后却是未曾出去打探过消息,明溯只得慢慢地把前事详详细细述了一遍,直到日暮之时,方叙述完毕,回头看典韦时,已是面如紫金,牙关紧咬,直接昏厥在了一旁。轻轻叹了口气,明溯干脆盘地而坐,默默运转气息,开始治疗起自己的伤势。

    翌日清晨,明溯被一阵野狼似的嚎叫从美梦中惊醒,却是那典韦追思母亲,后悔莫及,正不断以拳顿胸,仰天放声痛哭。明溯近了其身,见典韦嘴角两行血痕不断挂下,狰狞异常。这典韦虽牵累母亲致死,但终是个孝子。明溯看着初升的太阳慢慢地从乌云底下挣脱出来,沉默了许久,心中释然:我虽因典家娘子之故,怨恨于他,然身处社会底层,今日有生,明日惟有一死而已,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拘泥一二过失。

第25章 油母页岩

    有了典韦这个土著的帮忙,只要是山上爬的,不要说岩羊,就是常人难得一见的老虎、土豹、棕熊、野猪,只要有时间,都能抓回来几只,而且,净是活蹦乱跳的。

    这不,半日不到,一只土黄的豹子垮拉着身架乖乖地咬着一根木棍走在前面,中间典韦阴沉着脸,手中长戟不时往前面土豹背上轻轻地一磕,土豹身体便不由一颤,赶紧打起精神,挺起背脊,端正地在前面开着路,后面,明溯一手随意地把着肩上的屠龙,另一手中挽着一束藤条,后面紧紧地跟着五六只岩羊。

    清晨,待明溯说明入山缘故之后,二人把那死虎好生收拾了一下,暂且存于典韦这些日子居住的山洞之内,然后便一口气翻过七八座山梁,转过一道百余米高的跌水之后,眼前一个大约三五里许方圆的谷地顿时如梦如幻地出现在激起的水雾之间。这个地方是典韦上次无意中发现的,里面正有数十只岩羊在自由地掘起薄薄的积雪,觅着新鲜草根。

    岩羊这动物也真是胆怯,明明生了一对尺许长的弯角,见了二人却不敢抵抗,直接四散奔去,幸好二人身手了得,颇是耗费了些时辰之后终于捉得几只。

    本来担心母亲病情,明溯并不想横生枝节的,五六只岩羊也足够全家吃到正月之后了。不曾想,捉那最后一只岩羊时,明溯诧异地发现,那岩羊虽然极力躲避着二人,却始终不肯离开旁边一面陡壁。每次二人邻近陡壁,那岩羊便会弯头顶角从远处冲来,及二人去追,又复远遁,如此反复再三,不消说是明溯,便是那神经大条的典韦,也是发现了不对。

    于是,二人仔细在那陡壁附近找了一圈,却发现一窝仔羊,藏在壁前草后,五六只挤作一堆,簌簌发抖。正当二人商议之际,那母羊却是再也不逃,径直度到壁前,距离二人止三五步,前膝跪地,静若雕塑,那些仔羊见母羊跪地,亦强自起身,抖抖索索来到母羊身边,徘徊久久,嘶吟声声,却不肯离去。

    二人惊呆,以为动物尚且知晓以身代子,以孝侍母,遂大为惊奇,自然也就决定放过这家岩羊。事情发展到现在,应该是皆大圆满。不曾想,还未等到二人转过那道跌水,身后变故顿生。只听到身后一阵低沉吼声,然后就是悲凄的嘶吟不断,回头看时,却是一只土豹见岩羊落单,悄悄潜伏过去,一个飞扑,将母羊颈部直接咬断,叼在口子便攀爬树桠直奔那陡壁之巅而去。

    明溯心里只是直呼可惜,那边典韦却是瞳孔瞬然收缩了一下,随即而来满心懊丧和针刺般的疼痛,却是联想到自家的母亲。于是,那土豹便悲惨了,逃又逃不了,打又打不过,直被追去数十里,堵在一个浅浅的山洞里,一阵剧烈的拳打脚踢之后,只好乖乖地伏地作认输般。典韦却还不想放过这头生畜,母羊的突然死亡,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不孝,想起了背负儿子罪孽不甘心地死去的母亲,于是,闷了几个时辰的各种情绪,便一并发泄在那头土豹身上,小半个时辰之后,还是明溯见时辰不早,上去劝说,那头土豹方才逃过一劫,自此,那土豹直如家畜,指东不敢向西,指南不敢望北,典韦稍微咳嗽一下,便全身簌簌而抖,比那失去母亲的仔羊还要畏惧。

    原来典韦准备一并将仔羊带回,明溯却阻止了他,原因有二,其一是天寒地冻,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余粮饲养仔羊,与其回去饿杀,不如放生,令其自生自灭。令一个原因却是适才人豹相争过程中,明溯意外地在那土豹藏身的洞穴里捡到几块似石非石、似土非土的褐色纹路泥岩。初始,明溯以为是含量较低的石炭,也就是煤炭,这个时候,石炭虽然稀少,但亦已广泛运用,像上次邰铁匠为自己筑刀,烧的便是,据邰铁匠说县城的富贵人家冬天取暖已经开始用上了石炭。然而,拿到阳光下仔细一辨认,再用火石点上一点,一股焦糊难闻的浓烟立马升了起来,明溯顿时欣喜若狂,原来这泥岩却是化学课上曾经学到过的油母页岩,也就是穿越前世俗称的油页岩。

    说起来,这可是一件好东西。油母页岩比石炭的灰分要高,同样含油率也要高得多,常混大量粘土,是以燃烧起来黑烟滚滚,气味熏鼻,闻着欲吐。然而,一经低温干馏油母页岩可以分出页岩油,页岩油则类似原油,二千年后主要作为燃料油代替汽柴油使用。在油页岩炼油过程中还能得到许许多多副产品:生产用水可以收集替代铵肥;排出的气体,可收集起来用作气体燃料;剩下的灰渣,则可用来制造水泥熟料或用来制砖。前世看了很多网文,诸多穿越的前辈随便在神州大地上这么一转,猪脚光芒四射,就能梦幻般的得到一个并不会存在于现实的露天流淌的油田,明溯常呲之以鼻:石油要这么容易得到,那中东战争、南海之争就不会发生了。

    现在,这样一个“全身是宝”的东西就这么摆在眼前,如果不好好利用,那铁定是要遭到天谴的。明溯抬头望了望稍有些许刺眼的阳光,暗暗心想,既然作者那个家伙不肯凭空帮我捏造点先天优势,那我只好自食其力,利用前世的一点记忆,为自己稍微开点后门了。记得实验室一般使用的都是干馏工艺,技术水平较低,产出效率不高,然而在自己也没有研究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之前,这个办法也只能勉勉强强暂且用上一用了。

    发现宝了,如果不能守住、用上,自然不是明溯的风格。于是,二人有了第一次深入交谈。后来,有好奇者询问谈话内容,实诚的典韦始终咬紧牙关不肯吱声,倒是伟大的大明王朝周年庆典那天,喝醉了的明溯不小心漏了一句“纡佩金紫,换来万世基业,值得很,值得很”,很是引发诸多史学家好一番浮想翩翩。

    不管那天明溯说了什么,反正典韦把猎得的死活诸物一并送到前山,遥遥祭拜了母亲一回之后,便一股脑地把山洞中的家伙什全部搬到了小山谷,等到明溯年后再次过来,山谷中央已经盖起了七八座小木屋,谷中五六只幼羊自由奔跑,四周环绕着山谷的缓坡皆为巨石充斥,只留了跌水前面那段雾气萦绕的出路。

第26章 灵堂吊唁

    话说明溯背着个大包裹,牵着五六只岩羊,一路小跑,急匆匆地赶回了邑西里。其实,那只土豹明溯原本是准备一并牵回来的,毕竟一只皮毛完整的活豹卖到县里,大致也能换回百余两银子。现在正是开始用钱的时候,明溯没有理由跟钱过不去,却是那土豹一离开典韦立马就造了反,惹得典韦生气,上前一拳便生生地砸碎了头骨,一下子又亏了数十两,后悔归后悔,死物总还是要利用上的,于是二人便索性剥了皮毛,拆了骨肉,与那破烂的虎皮、虎骨一并打了个包裹。

    典韦倒是十分好心,临行之前又往包裹里塞上足足百余斤虎肉,明溯也不便驳了他的好意,只得咬了咬牙,双肩一顶,就这么背下了山。前面提过,明溯前世还是喜欢周游各地,熟悉风土人情的,驴友也曾当过几回,百十斤的背包也曾扛上过黄山,背到过蓬莱,然而,这个世界的包裹也就是两根粗糙的藤条一扎,就那么生生地勒在一边的肩上,咯得吃紧,还没走出多远,肩部背部已经淤青一片,但这些都没法跟典韦那个二愣子解说。

    大家都知道,走路的时候越是休息就越感觉得累,初始,明溯还曾走三五百步就停下来歇上一回,及至后来,见这般实在不是个办法,索性心里一横,身体前倾,埋头憋气一路小跑紧赶了回来。

    今天的里内气氛明显不对,刚进里门,明溯就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很少离开里门的王大叔索性见不到了人影,就连那家家户户相连的里道上,也是一只活物也见不着。

    明溯心里纳闷,脚下慢了下来,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却是没有丝毫发现,只得继续往前行去。才到自家门外,见门前白布缠户,明溯心中念头才转,突然就听到里面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直贯云霄。

    母亲病重过世了!明溯不禁眼前一黑,差点晕倒,晃了晃,却是勉强站住了脚步,一个脱身甩下了身上的包裹,悲痛欲绝地冲了进去,挤开人群,泪眼朦胧地伏在灵堂面前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

    见一人突然冲进来伤心地伏在灵前,那请来的哭娘本来正欲上前召唤主家搀扶来宾,却见周边突然寂静一片,随后,挤满一院子的吊唁者纷纷惊惧异常,四散逃跑。

    明溯却未意识到周边状况,此时他的情绪已经完全沉浸在丧母的悲恸之中,穿越过来的点点滴滴如同动画一般在他脑中不断放映。这个时候,端着铜盆的妇人,溪边浣衣的妇人,抱着柴火的妇人,揭盖添水的妇人……那个端然跪在雪地里不断祷告的妇人,不断在他的脑海中轮流呈现,逐渐重合,最后与前世的母亲慈爱形象一下子重合了起来。

    “母亲大人……”随着一声惨烈的嚎叫声,明溯再一次把头重重地砸在了拜垫之上,顿时,砖裂垫散,头破血流。已经被旁边众人的诡异表情惊呆了的哭娘脑子一片短路,此时为氛围感染不禁一阵情绪上涌,顿时大声唱嚎起来:“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呃,你一岁冻坏了脚,二岁缺了奶,三岁吃不得饱……呃,你……”

    这时候,里屋匆匆地奔出了一人,正是明先生。初一看灵前的那人面目,明先生顿时吓了一跳,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借着扶宾的机会双手托着明溯的肩头,仔细地又辨认了一回,随后惊恐万分,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指着灵前抖抖颤颤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这时候明溯额头鲜血直流,已经掩住了部分面目,抬起头来更是直如厉鬼,加之雪后天气阴翳,光线极弱,见其直起身子,众人更是惊惧得连连后退。

    “爹,你怎么了?”明溯有点糊涂,刚才急气攻心,又连续哭到现在,脑子已经开始转不开弯了。

    “你不是已经……”想着毕竟是自家的娃儿,就算是做了鬼,总算也是跟自己亲的,娃儿现身自己的灵前,难道是死得冤屈,迟迟不肯前去投胎?先生鼓起胆气,上前一把抓住了明溯的手,却意识到不对:他的手是暖的,绝对不是鬼魂,他还活着。

    俗话说乐极生悲,形容的就是先生此时的情况。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足够伤心了,突然发现,娃儿竟然好生生地就站在自己面前,大悲大喜之下,先生什么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明溯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父亲,正待说出点什么话来,突然发现里屋的帘子一动,一张意想不到的人面出现在视线之中,顿时一阵莫名的惊惧,大喊一声“鬼啊”,软软地与父亲相对晕倒在地,撞了个脑壳着地,又醒了过来,爬起来转身便欲往外逃,奔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慢慢地转过脸来。那人跌跌碰碰地扶着墙往外行来,旁边的哭娘实在看不下去了,止住了唱嚎,走了过去,就这么扶住了那人,一边小声地安慰,一边慢慢地对着明溯行来。

    那是怎样的一样脸。虽面色憔悴却满脸喜悦,虽神色惊惧却目光坚定,虽行走蹒跚却一路前行……一时间,明溯心头转过万千个念头,嘴里却是阵阵发苦,什么都无法表达出来,眼前的一切,实在超出他的智慧太多、太多。这时候如果能够大吼,他一定会吼出声来:“谁能告诉我——我娘怎么能够活生生地出现在阳光下?这不合常理啊。”可是,刚才哭得太过了,他的嗓子沙哑,除了在那不停地“啊啊”作声,其他什么也做不了。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一会时间,已经出了里屋,进了小院,却不停步,继续慢慢地向着灵前而来……看着越来越清晰的人面,明溯顿觉寒气刺骨,从脚下直窜脑门,身子一阵发软,可偏生下面就像生了根似的,实在挪动不了脚步。

第27章 你养我啊

    豹死于皮,虎死于骨,人死于什么?

    现在那张豹皮和一堆凌乱的虎骨就在外面地上的包裹里,脑筋一直没转过弯的明溯此时正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任母亲抡着烛台“狠狠地”抽打着。“我让你咒我死,让你哭,让你拜……我的娃儿啊!”,每次烛台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落下,旁边众人心里都是一抽搐——那可是铜器啊,就这么硬生生地砸下来,还不要出人命。明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母亲似乎很用力,可每次落到身上,就像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几乎都感受不到,其实,母亲也是舍得打自己的儿子的呢。这时候,明溯心里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人死于脑子一根筋。

    终于,母亲似乎是打累了,慢慢地停下手来,愣愣地提着烛台,霍然一把抱着面前的明溯,嚎啕大哭了起来。娃儿终究没有出事,母亲心里说不出来的喜悦,其实,她责打娃子倒不是因为儿子误会自己去世,事实上,明溯刚才的举动让她意识到,百年之后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至少自己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娃儿送终。娃儿都是母亲的心头肉。母亲是担心明溯,这一次为了自己治病,竟然就这么一头闯进了深山,后山有多危险,母亲不清楚,但多少年来常看到一些猎户抬着同伴的尸体出来,看得多了,多多少少心里也是能够猜测得出来的。哭声撕心裂肺,母亲脸上却洋溢着满足、不舍、后怕的笑容,笑得有些勉强,却很灿烂。

    一切都结束了。灵堂撤掉了,里民们也散去了,此时,明溯正大口大口啃着一只原本也该自己享用的贡果,三下五除二,手中只剩下了一只核子,明溯的手又伸进了贡盘里。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两顿饭没吃得上,此时明溯肚子里饿得慌,有什么要紧的话也得等自己填饱了再说。

    父亲站在一旁还有点惊魂未定,母亲的神色却是好了很多,发泄了一顿,出了不少汗,母亲的病情似乎缓和了许多,脸色也没有原先那么潮红了,此时,扶着旁边的矮墙,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娃儿,一脸的溺爱和温馨。

    一向传统的父亲本来是想提醒一下明溯那果子应该洗一下,换个盛器,却被母亲拦住了话头,自己娃儿要吃,那就吃吧。何况那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父亲想了想心里也就释然了,的确如此,又不是敬鬼神的,现在娃儿生龙活虎地就站在自己面前,又有什么吉利不吉利可言呢。父亲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迂腐。

    看着明溯吃力地背着包裹慢慢地走出了里门,父亲、母亲二人都长叹了一口气。

    “娃儿长大啦,有自己的想法了。”母亲想要留住明溯,毕竟快要过年了。俗话说得好,铤而走险。这个年代什么时候最危险?那就是年前,不管是桌子上没有酒肉的山贼还是想狠狠地捞上一票过个安逸春节的流寇,年前都从来不缺乏打劫的激情。背着这么一个醒目的包裹走在路上,简直就是举着个旗帜,上面清楚地写着:来抢我啊,我很有钱。事实上,包裹里的东西也确实很值钱。

    “上次就已经有想法了,要不然也不会住出去,弄出这么多的事情来。”父亲皱眉。

    “这么多的事情……”母亲一惊:“什么,还有我不知道的?”

    远远地看了一眼里长家的方向,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绛红衣着的妇人身影从墙角悄悄地摸了出来,直往里门的方向奔去。经过了那天的事情,其实父亲也明白,那甘愿挨冻受寒陪跪了三天的二女,与明溯的关系,绝不像嘴上说得那么简单。父亲有些失望,低沉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院子。

    母亲沉默地站在那,思索了许久,直到明溯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里外的小树林边。

    今年是小年,没有大年三十,后天就要过年了,明溯简单地和父母亲编造了一番进山后的遭遇,然后提出来去一趟县城,把东西卖了,再换点油盐,扯上几尺布头回来。当然,与典韦相遇的一段他选择性的失忆掉了。

    前面的过程其实父母亲早就知道了,昨日,那几个里民连滚带爬地赶了回来,那年长之人路过先生家时,顺道进去报了一下噩耗。先生本有些埋怨这些人不管自家娃儿死活,可见了他们惊魂未定的神色,心里也就明白了事理:就凭这几个业余的猎户,连把像样的刀叉铁器都没有,赤手空拳上去与老虎搏斗,这不是奢望,而是把大家都往绝路上赶。先生心里没有任何侥幸,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代,老虎本来就是站在食物链的制高点,遇不到,是前世烧了高香,遇上了,也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谁叫你没事往山沟里钻呢。

    本来父亲也想请人过去收敛一下娃儿的尸骨,哪怕已经被吃得一丝不剩,捡两片布头或者骨头什么的也算是入土为安了,可里民一听被老虎吃了,不是家中有着急之事,就是拉稀头疼什么的,纷纷推脱,不肯同行。无奈之下,先生只得和妇人商议了一下,找了几身穿过的衣服,设了灵堂,准备先弄个衣冠冢出来,以后等老虎走了,再慢慢寻找残骸。

    至于后面的过程,据明溯所言,虎豹相争,阵势吓人,惹得藏在高树枝桠的他惊骇地从上面滑落,一不小心手中的刀就这么戳进了老虎的背脊,于是捡了个便宜,得了这么多好东西。这番话倒也接近事实,然而典韦现在是官署通缉的对象,人心叵测,万一哪天父母亲不小心嘴边漏了这么一下,传了出去,岂不是害了典大哥性命。故而,明溯小小地留了个心眼,干脆连父母亲一起蒙在鼓里。

    邑西是个比较偏僻的里,这里没有硝制皮毛的匠人居住,虎骨倒也罢了,那张豹皮却是上品好货,完整得很,要是就这么糟蹋了,岂不可惜。明溯看看母亲身上补丁摞补丁的破旧棉衣,再看父亲脚下补了又补的单薄布鞋,想了一想,便决定赶到县城,置换点东西回来过年。前面已经说了,咋死还生的娃儿又要出门,母亲本来是不舍的,然而,看着明溯身上被枝桠划得破破烂烂的短襟,从屁股一直到大腿根拉了一个大口子的破旧穷裤,母亲还是默默地放弃了反对的权利。

    此时,明溯已转过里外的小树林,这边已经上了直道。行走间,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红色的人儿一脸期盼地坐在石头上等着自己,原来那妇人早就绕过树林,抄小路转了过来,堵在了明溯前头。

    这个妇人精致的五官配上圆润的面庞,倒也别有韵味,可惜这个年代以瘦为美,平常不熟悉的人路上见了也只当遇上了个丑妇人,再看一眼定觉讪讪无趣,直接掉头而行。明溯却没有办法忽略不见,因为这妇人跟他实在有着干系,而且是天大的干系——干出来的关系。

    “你怎么出来了?”明溯好奇地问了一声。

    那妇人本来欢喜的脸上突然一黯,转眼间已是风云变幻,潸然泪下。

    都说女人变脸快,明溯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此情此景,他也不能就这么干站着什么事也不做。于是放下包裹,上前轻轻地搂过,小声地安慰起来,询问了原委。

    自从延请县里名医诊治之后,又服了数日的汤药,那里长的身体日渐好转,也能慢步前后而行,前些日子,见妇人面色圆润,春情满面,他哪里知道原来却是被明溯这小子弄的,只以为妇人那个旺盛,动了春心,寻得一空,便又强行将妇人按在了床上。那妇人本也不是什么三贞六洁之人,然与明溯弄得几回之后,日久生情,再看别的男人已是索然无味,此时见公公故技再犯,自然不肯顺从,于是便扭打了起来。正在此时,男人却是恰好从外面归来,里长那个老色鬼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便恶人先告状,先把妇人姐妹俩与那游徼、啬夫的勾当翻了个底朝天,又捕风捉影,胡乱地污蔑妇人与那明家哥儿眉来眼去,没个正经。

    里长本是信口胡诌,谁料想无意之中,竟然言中了事实,妇人一听此言,自以为事情败露,心中忐忑,面若桃花,一时之间竟然忘了替自己辩解。那男人本来就对妇人跪立雪中之事颇有疑惑,这些日子也指桑骂槐地试探过几回,此时见父亲言之凿凿,顿时信了个七八分,于是二话不说,便找来绳索,一把便掀翻了,直将妇人吊在梁上,好生一顿鞭打,口中还不干不净,直喊了几声待那小妇人再来做客,定要拿下堵了前后两个孔之类的肮脏之言。

    本来妇人早就想要去找明溯述苦,不曾想,这几日明溯往返湘县,片刻不得停歇,待到昨日,被关在家里的妇人又听到院外众人议论,言称明溯进山路遇老虎,生死叵测,顿时如遭雷劈,傻傻地坐了半天一夜,一点生的精气神全部随着这个噩耗散失掉了。世事无常,不曾想今日明溯竟然活生生地从老虎嘴边逃了回来,那妇人又喜又忧,喜的是冤家没事,忧的却是自己的处境,于是,趁个不备,从后门溜了出来,连个衣物也没准备,就火急火燎地赶到里外守候。

    明溯闻言大怒,正待起身回去找那对攒货算账,却被妇人死死拉住,好生容易才劝解了坐下歇气。等过气头过了,明溯却是心中一片懊丧:自己弄得是人家的老婆,现在人家教训自家妇人,与自己又有何相干,即便是那怂人真的弄了小妇人,毕竟与自己无名无分,就这么打将上门,理亏的终究还是自己。想到这里,明溯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叹了口气,闷闷不乐。

    既然妇人已经逃了出来,定然是不肯再回去挨那折磨。二人暂时也商议不出什么点子,只得走一步算一步,先结伴而行,去那县里集市置换了货物再作打算。

第28章 县城偶遇

    半日之后,二人进了县城,人流逐渐多了起来。妇人是第一次进城,看什么都稀罕得很,忽而伫在酒肆前面,好奇地盯着那竖悬的店招流苏看个不停,忽而远远地奔了过去,拿起小贩摊前的焉支妆饰摆弄不休,刚放下那个,又拿起这个,欢呼雀跃,惊叹不已,叽叽喳喳直盖住身边几尺方圆声响,惹得周边行人无不回首注目。环肥燕瘦,在路人目中,只不过一丑妇当街喧哗而已,就像后世之人见到猩猩,虽然不住议论纷纷,却也不至于有人上来搭讪,倒让明溯心里刚提起的一口气沉入腹中,轻松起来,也就由着妇人牵着自己左右留连。

    到底是个孩子,明溯心里暗暗地笑了一下,他前些日子延请张机时去过湘县,湘县是长沙郡的治所,比起这里繁华百倍,自然也就见识了世面,不至于为了此处一二景色乱了分寸。今非昔比,想想自己数日前看个乞丐都能惊了驽马,惹出一番是非,再看看眼前也不过十**岁的妇人,心里也是理解得很,遂目不斜视,沉着而行。明溯看待问题往往都是基于前世的理解,配上年龄,显得少年老成许多,却浑然未觉自己今世也止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而已,比妇人还要年少甚多。

    玩了不一会,妇人却已有些腻味了,县里店铺虽多,然经营货色大多相同,看了三五家已无甚新奇。加上适才跳跃之间,衣物牵动身上鞭印火辣辣地疼痛,于是便眉头紧锁,双眼看地,径直前行。

    见妇人突然不乐,明溯心里也是纳闷,紧赶几步,追上去一问,原来却是这般缘故,便好心地建议先找个地方住了下来,大白天的,妇人也没甚心情歇息,加上前些日子着实关得多了,一提歇息心里更见烦躁。正当明溯左右不是之时,前面远远地行来一人,那人也是奇怪,大冬天的手执障扇,缓缓摇动,行走间身形飘逸,线条柔和,手掌之外雉羽飘逸,描金的扇骨流光溢彩,饶是见过世面,明溯一时也看的呆了过去。

    那人行至面前,见二人土头土脑实在可爱,便轻盈地围着一转,扇羽顺势在明溯肩头搭了一下,轻轻一笑,复又飘逸而去。明溯回头看时,妇人还未回过神来,却是依然呆在原地。明溯心里恼火,也就不再在意妇人适才的郁郁不乐,随便寻了个人多的拐角,把包裹打开,货物尽数摊在面前,自个儿蹲在一旁,只等那识货之人前来询问。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面前亦无人驻留,只见行人匆匆,偶然回首间像看到一个稀罕物件,指指点点,耳语不休。见天色已晚,明溯只得起身准备收拾包裹,暂且先找上一间客店住下,明日再作计较。

    不想,这时,远远过来几个皂衣之人,腰垮汉刀,气势汹汹上前一把揪住明溯衣襟,中间一人取出一根铁链,咣铛声响中,便欲往头上套去。妇人见机不妙,忙上前抓住铁链,连连口称“官爷”,询问缘故。那旁边一年老差役见妇人客气,便慢慢地说道:“往昔闾巷悬伯,阡陌屠沽,无故烹杀,相聚野外,乡人动辄负粟而往,挈肉而归,堵塞交通,横生纠纷。郡守大人深已为鄙,重修邑阳陂,成熟田数顷,室庐相属,其下为市,设置市令,十里抽一,又令各处严核往来,管教异数,尽数归于市,经此数年,本县境内已无游走摊贩,汝等逃避市钱,实在违背法令,故须前往官署一趟,听从发落。”

    “那里胡不为摊?”明溯心想,这是遇到了这个时代的管理人员了。虽明知违令,却仍心有不甘,回首指着那焉支妆饰摊贩反问。

    “彼等不然。虽亦当街经营,然背依店铺,合乎法令。”一个年轻差役傲慢地回了一句。

    原来是店外店经营撒,难怪这帮皂衣之人视若未见,看来的确是自己无礼了。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明溯只得低声下气地连声招呼,双方纠缠片刻,那年老差役又出来做和事佬,言道:“吾观彼等亦属初犯,不若交纳释金,也免受了那牢狱之苦。”

    妇人曼声细语与那年老差役分辨一二,最终以三十个大钱成议。

    原来跑到哪里都脱不了俗,明溯心里顿时安然。谈钱就好办了,不就是交点罚款嘛,自己这些货物要是被强行没收了,损失那可不是三五十个大钱所能够抵算的,于是很爽快地伸手便欲掏出钱袋。明溯中午出门的时候,母亲给了五十个大钱,统统装在一个旧布缝成的袋里,以备不时之需,此时那钱袋正好好地揣在明溯怀中。

    不曾想,手刚伸进怀里,明溯的脸色一下子惶恐了起来。硬邦邦地感觉却是还在,只不过钱袋已经换成了石头。“不可能!”明溯心里焦急,不禁叫出了口:“适才我还准备购买焉支,不想货贵钱贱,没有成交,当时我还拿出了钱袋的啊。”

    刚才妇人拿着焉支,爱不释手,明溯见妇人喜欢,便掏出钱袋准备买上几方,没想到那焉支却是阏氏出产,商人专至西域泊来此物,路程遥远,损耗巨大,故而每方分不同颜色须得花上五六两银子不等。当时,明溯掂了掂手中的钱袋,还曾暗自发横等自家卖了货物,定要去换上两方,在妇人面前也有点面子,不料,眨眼之间,老母鸡变成了大灰鸭。五十大钱虽少,却也是母亲辛苦浣衣、省吃俭用大半年才能挣到的巨款,想到这里,明溯的面色一片唰白,左右打量,一时之间,目光所及之处,诸人皆有贼相。

    那些差役见明溯眼神乱飞,手中又高举一块石头,以为其欲行凶,慌得连忙后退几步,“锵锵”声响之中,纷纷拔出腰刀,手中寒光四射,遂凶神恶煞地逼近了过来。

    这时,那边先前的摊贩已围在一边看着热闹,见形势不妙,寻思一番还是站了出来,如此这般地解说了一番。

    那些差役本就是色厉内荏之人,平常欺负欺负弱小还是可以,此时见明溯强硬地举着石块不放,又有熟悉人证,便也不想惹起刀兵之灾,便自寻台阶,语气也慢慢地和缓了起来。

    “原来是遭了贼人。却不知那贼人生何模样?”那年老差役和气地问了一声。亏他八面琳珑,圆滑世故,刚才众人还剑张弩拔,现在依然尴尬,他倒已经能够转过弯来,换了话题。

    “你问我,我又找谁去问?”突然被人拿刀逼住,明溯心中懊恼,语气自然也是十分生硬。

    那年老差役倒也没有生气,又道:“汝且把石头拿来吾观上一观,不定有甚线索。”

    明溯心想一块破石头能发现什么线索,这时候也没有指纹鉴定,于是不疑有他,爽爽快快地把那石头便递了过去。

    “嗯?此处粘有一根雉羽”,年老差役低头仔细地摆弄了一番石头,语气突然一转:“快,把他寮了。”

    说时迟,那时快。明溯还没反应过来,场面骤然发生变化,几个差役一拥而上,迅猛将他双手反剪,按倒在地。明溯脑子里突然转过一件事情,脸面贴着地面尤自大叫不已:“我明白了,是那个持扇之人……你们抓错了人了,我知道谁是贼人了。”

    “吾管他谁是贼人”,年老差役用脚踢了踢明溯的头,嗤笑一声:“吾等差役专管市场,汝逃避市钱,抗拒不纳,先随吾等回去见了官再说。”

    “你们不抓贼,还算什么差役!”明溯兀自不服。

    “查捕奸邪自有县尉、贼曹负责,汝见官之后,服完牢役,可径去报案。”年老差役用看白痴的眼光瞄了一眼明溯,挥挥手,一众差役便押着明溯往官署而行,后面只有一名差役留下将地上的货物没收带回作为证据。

    “诸位官爷,贼曹大人与我家相公相识,前些日子还曾在小妇人宅中与相公饮酒。”年老差役一言惊醒了妇人,见形势不妙,妇人连忙上前搬出了救兵。

    “汝所言当真?”闻得眼前二人与贼曹有点关系,那年老差役心里也是一阵打鼓。这时候最讲究的就是护短,万一那妇人所述却是真的,要是自己胆大妄为动了贼曹的人,估计明天等不到天亮,自家那个邑阳市令就会让自己卷铺盖滚蛋了。毕竟为了自己一个无足轻重的差役去得罪了同僚,孰轻孰重,市令心里肯定不会犯了糊涂。那年老差役一时犹豫,沉吟半刻,迟迟难以决断。

    那年轻差役却也精明,见年老差役为难,遂上前狡黠地道了一声:“如此,倒是吾等失礼了。且不知那贼曹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吾等也好上门赔罪。”

    “这……小妇人也不知道那贼曹大人姓氏,所居何处。”县里几人下乡,众人一口一个大人,不消说那贼曹,便是那与自己有过关系的蔷夫、游徼,也只是在自己身上寻得一时快乐,完事后着上衣裳便施施然而去,自己又何尝问过姓名,问得了姓名?想到这里,妇人心里悲戚万分,望着明溯的眼神更是怜惜不舍。

    原来是个假冒的货,一众差役心头一松,众人哄堂大笑。差点被黄口小儿蒙了过去,那年老差役一阵恼羞,恨恨地言道:“假冒官亲,罪加一等。”说完竟亲自上阵,一把揪住铁链,重重地一拽,正待把拖回官府,重重收拾一顿。

    这时,突然城外传来一阵“滴滴答答”的马蹄声,众人眼前一花,一骑旋风式地从面前穿过,看也不看,径直向着街尾疾驰而去。

    明溯正在思索如何脱身,一见那人背影,忽然大声呼喊了起来:“大兄救我!”马上之人闻声回头,黄面络须,修身细腰,灰尘笼罩,不是那胡魁还有谁人。

第29章 初次杀人

    话说当时那年老差役拽着铁链,正待带往官署。胡魁正好路过,明溯眼前一亮,急忙大声呼救。

    年老差役却不知道他喊得便是游徼,以为又来捉弄于他,怒火更甚,左手顺势一拉,扯得明溯一个踉跄往前跌去,右手则抡起一段铁链,便冲明溯劈头劈脑狠狠地砸了下去。明溯有心拿手去挡,奈何已被铁链反锁住了,风声“呼呼”扑面而来,此时挣扎已是无效,只得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说时迟,那时快,那差役手中的铁链正往明溯脑袋上劈去,只听背后一串“嘘吁吁~”的勒马声音传来,一把长刀倏地点来,将铁链一勾一卷,硬生生地从明溯头上五六寸的位置挑了过去,刀身卷着铁链,贴着那差役的耳朵叮当乱响。

    那差役混身气力都都蓄在这根铁链上,突然手心一阵刺痛,一块老皮跟着铁链就裹了出去,接着,耳边一阵冰凉,伸手去捂时,已是血淋淋的一片,那耳朵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不敢损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但在鲜血刺激之下,那差役顿时红了眼睛,“锵”的一声腰刀出鞘,一招老树盘根,便往身后撩去。

    变化发生得太快,及至其余差役反应过来,纷纷喝止之时,那刀已将将划到马腿之上。马儿吃痛,顿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上那人却一手提刀,一手紧握,陡然随着马身升高了三四尺,然后双腿一夹,缰绳往旁边一带,马蹄齐齐踏下,顿时把那差役踩了脑浆乱崩,横尸当场。继而,一声雷鸣般的喝声震惊全场:“贼子安敢杀汝上官!”

    明溯睁眼之时,恰好看到自己的大舅子神威暴涨,瞪目嗔舌,全场震惊,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明溯自己。胡魁见明溯傻傻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以为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这个妹婿刚才被打傻了,一股无名火顿时熊熊燃起,长刀一摆,刀锋一转,便朝着余下几名差役而去。明溯连忙叫道:“大兄,暂且罢手,我有话说。”

    胡魁闻言,收住长刀。一众差役早已骇在那里,面色煞白,半响不敢吭声,旁边诸人只闻得一声“噗呲”,一阵臭气冲天,原来中间一人已被吓得屁滚尿流,污物直下。

    明溯上前把前因后果细述了一遍,复道:“那年老之人一直示好于我,每有争执,却是他在斡旋,你如今杀了他,也是冤枉。倒是那年轻之人”,说到此处,转身伸手一指,“却一直刁难于我。”

    旁边那年轻差役闻声,连滚带爬地冲到马前,重重顿首几下,不顾额上鲜血四溅,连声叫道:“游徼大人,小人只是听从那老浑球的主意,做了回白脸。大人,其实那老浑球最不是东西,适才的主意都是他出的,起始就是他看中了这几根虎骨。”说完又连连顿首不已。旁边围观人中亦有人熟识这群差役,此时,也小声附和道:“每次都是那老东西扮演红脸,哄得老实人吃亏,我亦已见过三五回了。”

    明溯回头看时,那人却又不吭气了,缩在人群中不见。

    “汝等锁了吾弟欲往何处?”胡魁也不偏听偏信,现场审问了起来。此时官署已经关门,带去见官这一类的鬼话可蒙不了他。

    “此人甚是面生,不似是本县之人。老浑球说将人带到僻静之处”,那年轻差役看了看不停地在颊上摩擦的长刀,老老实实地回道:“一刀结果了,扔进荒井。”

    “如此之事,汝等干过几回?”胡魁不动神色,沉吟一下,突然厉声喝道。

    “二回……啊,不,三回吧。”那年轻差役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一不留神,顿时被诈出了实情。

    “到底是两回,还是三回?”

    “我参与的只有二回,那老浑球有一次吃了独食,没有喊上我等。”

    原来自己被人看作了二货,一唱一合欺蒙着差点就挂掉了。明溯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道的纷乱。越思越后怕,越想越气愤,听到最后,明溯就对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年老差役再无片丝好感。顺手一把扯下身上铁链,转身便狠狠地抡在那年轻差役头上。现在明溯功法小成,力气暴增,这含怒抡将下去,没有千斤,七八百斤总归还是有的,链飞人倒,顿时那差役满面鲜血直流,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周围人群中一阵喧哗。有那胆子大的,在背后怪叫了一声:“大人,你是游徼,杀个把贼人倒也不是问题。然而这位小哥却是布衣,如今也杀了人了,你倒说说,该是如何处理?”

    这个年代,贼匪除非拒捕,不然差官也不得轻易下得杀手,此人既然伏罪,依大汉律,除非经一县主官审结报郡里批复,否则只好先带回去拘于狱中。何况明溯本是白身,在县长下令前,那年轻差役仍具官身,以白身杀官身,此例一开,世道大乱,官署不可能不谨慎处置。在众人眼中,即便是游徼权势冲天,也是保不住此人了。

    胡魁开始勃然大怒,想了一想,却是突然诡异一笑,又平静了下来,轻身吩咐道:“汝等有那腿勤之人,可先去报贼曹前来拿人。”自有那好事之人,一溜烟飞快地赶至官署后院,如此这般报告了一番,顺便也把明溯也给告了。

    闻说自己管辖范围内出了如此大事,那贼曹不敢耽搁,一边使人径报县尉,一边亲自带人,急忙赶至现场。闻说积年老案原来却是邑阳市的差役们做下的,此时,街上已是万人空巷,人山人海,直挤了水泄不通。

    贼曹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刚要试问、勘验,对面又是一阵人潮翻滚,一个矮胖子气喘吁吁挤了出来,却是那市令得到下人报信,也赶了过来。那市令进来,一眼就看到自己两名手下死在地上,正惶恐间,旁边余下的几名差役见了救星来了,已是纷纷口称不关己事,高呼大人救命。

第30章 仇不过夜

    贼曹注视在胡魁面上,二人目光交流。半响,贼曹将手一挥,自有手下如狼似虎地冲上前去拿下几人。市令却是没有阻拦,手下出了这等事情,估计自己这个令也做到头了,接下来能混个闲差终老此身已是前世烧了多少柱高香。此时,他已是大汗淋漓,只求人群赶紧散去,不至于动静太大,最后县长无奈之下舍卒保帅问他个御下不严,革了职务,发配边疆。

    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正在市令心中暗暗祷告事情赶紧结束之时,那个先前拉了一裤子的差役猛然一挣,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市令粗粗的大腿,仰面向上,苦苦地哀求道:“大人,你可要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上有八十岁老母等我送终,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尚未成年。”市令嫌恶地把腿一蹬,贼曹一挥手,手下上前拉开二人,锁上年轻差役,便待带出人群。那人见市令无情,绝望之下,又大声喊道:“大人,上次我们杀了那胡商,可是分给了你五百,整整五百白花花的……”突然像鸭子被捏了脖子,那人后面的话嘎然而止,却是身后两人见话头不对,其中一人狠狠地一记手刀劈在其脖子之上,那人顿时昏了过去。

    东汉末年官场很**,但那也要看谁的。市令自认除了脑子活络,攀了一二郡里属吏,其他也没甚么过硬的后台,若是这次栽了,估计也无人求情。依大汉律,“犯法者各以法时律令论”。“御下不严”充其量全家发配边疆,自己充作劳役,妻女则被军户瓜分一空,最后在孤独劳累中慢慢老去。若是被坐实了“教唆杀人”,最后十之**会判处宫刑,这个刑罚大家都很熟悉,前朝太史公司马迁就是因为直言进谏得罪了当朝老大,最后被人将手脚像杀猪一样绑起来,然后用绳子捆到木架上,剥光了衣服,用刀子慢慢剜掉****再一顿暴打。相比于发配,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心灵上的伤害,因为受了这种刑罚,就成了太监,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在往后的岁月中,还必须面对世人无情的嘲笑和讥讽。对于饱读诗书的市令来说,这可真是一种奇耻大辱呀。想到这里,市令全身猛然一颤,紧紧地裹紧了袍子,心里如同坠入黑暗的深渊,拔凉拔凉的,一张肥肥的面上却已是热气腾腾,汗水直流。

    这时,先前那人群之中的怪声复又响起:“杀人者你们不抓,教唆者也不抓,我们去找县长大人告状去。”顿时人群情绪激昂,场面几近失控。

    市令突然惊醒过来,尖声大叫:“他是那老差役的侄儿,吾听得出声音。”胡魁早就在注意人群,市令刚一叫了出来,那边他已掷出长刀,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人群中慢慢地倒下了一人,面上尤自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转眼之间,第三个人又死了,众人开始喧哗起来,人潮慢慢地往前涌动。

    胡魁驱马后退几步,警觉地望着众人。贼曹却是果断,见情形不对,一把拔出长刀,仰天大喝:“此人乃新近上任的西位亭求盗,那二人以下犯上,意图谋害上官,理应当场诛杀;那第三人更是混淆视听,意图不轨,兼之与贼人有故,死有应得。汝等逼迫,等若与之合谋,还不给我退下!”

    贼曹脑子极好,此时只介绍明溯身份,市令之事却丝毫不提。众人闻言犹豫不决。

    胡魁安于马上,居高临下,虽赤手空拳,却也威严异常,此时,亦是一声雷霆般厉喝:“汝等此时不退,意欲如何!”顿时,众人如受了惊的野马,潮水般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中央诸人。

    市令此时已是兢兢业业,一双慌乱的眼睛瞟来瞟去,眼看已无人闹将此事,心头顿然一松,但仍是不敢与胡魁等人对视。

    众人抬了三人尸体,拥着几名差役,直往官署而去,一路默默无语,及至拐了一条街道,周边更无人影,贼曹本行在前面,此时左右打量一下,回头又望了市令一眼,扯过胡魁,小声嘀咕了几句,胡魁点了点头,表示赞成。贼曹便伫住脚步,手一挥,止住了众人。

    “那贼人路上意图潜逃,夺刀杀人,吾等奋力抵抗,终于杀尽贼人。”贼曹“锵”的一声拔出腰刀,突然在自己左臂划开一道尺许长的口子,厉声喝道。

    众人愕然不解。

    贼曹扬刀向天,又是一声厉吼:“杀尽贼人。”

    此时有那聪明之人,扯出腰刀,“唰”地一下,便把面前一个差役砍翻在地。见有人带头动手,余下众人七手八脚纷纷拿刀向其余差役招呼了去。不一会,所有滋事的差役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

    见此情景,市令哪里还不知道二人心意,随着心头一块石头“砰”然落地,众人只见到那泪光粼粼的矮胖子“推金山,倒玉柱”般双膝“咚”然重重地往下一跪,哽咽着说道:“从此二位兄长但有所驱,吾定赴死相从。”汉时之人极重风骨,上拜天地,下拜祖先,中间除了父母,即便是上了刑场,见了皇帝,也是断断不会下跪的。此时市令跪拜,却是将二人视作为再生父母一般,二人此举原本亦是为明溯绝了后患,结果一石二鸟,忙含笑上前扶起市令。

    潮鸣电挚之间,已然风平浪静。“端得一副好手段!”眼看二人刹那就收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弟,明溯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落下来,心中对二人的景仰,那是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再看贼曹手下,却是一副老到神神的平静模样,看来二人此类事情绝对没有少做。

    既然后患已经绝除,众人已是无事。贼曹挥了挥手,安排二名手下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下,一人立马飞奔回去召人来抬尸,另一人却径奔牢狱方向而去。随即,众人一同转过三个街角,行得约莫二三里路程,突见一屋前临街道,后接溪流,左近数株槐柳枯枝摇曳,门前几处杜鹃海棠花红影乱。众人还未近前,一股淡淡的腊梅香气混合着阵阵浓烈的酒香已迎风扑面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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