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7章 阶下之囚
蒂娜不得不重新评估这颗星球原住民所拥有的文明程度，她今天所看到的这支托维纳仪仗队，实际上是一支属于更高文明的纠察部队，而那尚未浮出水面的神秘文明，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坚定神论信仰。
在被这些托维纳卫士捆住双手的时候，苏哈台一直凝视着首领长老的眼睛。
“你要把我们带往何处……”苏哈台向它传递了讯息。
首领长老眨了下眼，并没有回答。但苏哈台却已经从它的心理活动得知，它要带他们去东方。他趁这些托维纳人不备，用脚尖在沙地上划了个E，希望卡尔勒他们回来之后，能看到并理解这个E的含义。
随后，被捆住双手的苏哈台和蒂娜就被这支纠察部队连夜带走了。
队伍沿着克拉唔河进入它所汇入的那条河流——比锡河，在这条大河的下游，有一座名为安铂的托维纳人大聚落，苏哈台和蒂娜将被送到那里，接受长老议会的制裁。
想在这么多托维纳人的监视下逃走是不可能的了……
……
……
卡尔勒小队于次日清晨时分回到西部山丘，安东尼为那四只笨重的金属柳条箱安装了滑轮，他们是一路拉着柳条箱车回到西部山丘山洞设施的。
“牧师，医生，我们回来了！”安东尼兴奋地叫着，急着向一天没见的队友分享自己的远足经历。
卡尔勒小队没有遇到任何危险，行程很顺利，但安东尼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你们就别躲了！”他插着腰，呲着牙笑着。没人发现异样，除了伍，它皱着眉头蹲了下来，用中指触碰着沙地上的脚印，它看到了许多不同的托维纳人的脚印。
“咝咝咝！”它冲一旁的卡尔勒叫了起来。
卡尔勒连忙走过来，蹲在伍的身边，低头细看地上的脚印。他扭过头，对伍问道：“你觉得这是你的族人们的脚印吗？”
“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来过？”安东尼也凑过来，一块蹲在地上，他捏着下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儿来，他支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对卡尔勒道：“队长，兴许是克拉唔聚落的人遇到什么麻烦了，牧师和医生应该去河边了吧？”
卡尔勒伸出手指戳了戳伍的肩膀，道：“你去河边看看，然后回来向我汇报。”
伍看懂了卡尔勒的比划，背上突击步枪，便出了山洞。安东尼歪着脑袋盯着脚边那个歪歪扭扭的E字母看了半天，觉得很奇怪。
“他们俩在地上画个E干什么……”安东尼嘟囔道。
……
事情的后续发展理所应当，顺利将所有因素贯穿了起来。前往克拉唔聚落的伍，看到了地狱般的惨像，但它拼命忍住了悲伤和痛苦，回到西部山丘冲卡尔勒和安东尼咝咝狂叫。
卡尔勒知道事情不妙，便带着安东尼和伍，去河边一看究竟。
当他们见到被烧毁的村落，和遍地托维纳人尸体时，他们终于意识到出事了。
“究竟需要有多狠毒的心肠，才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安东尼觉得心都在发颤。他突然想起了山洞设施地面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字母E。
“牧师他们给我们留了讯息了！”他突然说道：“那个E！是东的意思，牧师和医生一定在东边！”
……
……
克拉唔河汇入比锡河的交汇口，本身便在比锡河下游处，安铂大聚落也在这下游靠近入海口的地方，苏哈台和蒂娜所在的托维纳人队伍正在穿过一片圆顶石林。
这里的地貌奇怪极了，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石尖柱，支撑着头顶斑驳陆离的平坦岩片，偶尔可见几条硕大的蠕虫从岩片缝隙处坠落，摔在地上，将体液爆得四处都是。
这片石林，便是行兽的一处天然繁育场。
那些幼虫也都是行兽的幼虫，被摔死的乳白色的幼虫的尸体，很快便吸引了更多的幼虫来，它们张开长满密集小钩的嘴，将摔死的幼虫尸体三下五除二便吃了个干净。
这些乳白色的幼虫，在风化的岩片森林中四处爬行，蒂娜的眼睛一刻不曾离开过它们。
“牧师……你觉得托维纳人的基因中，是不是也有丛兽、行兽或者巨上兽的基因？”在苏哈台身后坐着的蒂娜猜测道：“否则托维纳人为何会是卵生的呢？”
“也许有吧。”苏哈台敷衍地回应道。
“咝咝——！”身边的托维纳卫兵发现苏哈台和蒂娜在说话，连忙挥舞着黑曜石刀剑吓唬他们。
赶了一夜的路之后，这些托维纳人对苏哈台和蒂娜的恐惧感越来越少了。它们发现他们和它们一样，也需要喝水，进食，上厕所，这些都是凡人才会有的举动。
没办法，蒂娜只好乖乖把嘴闭上，她现在可是阶下之囚。
苏哈台却可以用心灵意念去探索更多未知的事，在尚未抵达目的地之前，他已经从这些托维纳人的脑海中搞清楚了很多事。
原来在比锡河流域广袤的大地上，有着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托维纳人聚落。
这些托维纳人聚落组成了松散的联邦，克拉唔聚落只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小部族之一，每个部族都由长老进行实际统治。
安铂这个托维纳人的大聚落，是整个托维纳族的中心。
在那儿有无数拥有高等级心智的丛兽，也就是盖亚之灵，祂们连接着整个比锡河流域大大小小的丛兽，不论何时，何地的丛兽发生任何变故，安铂大聚落的丛兽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这便是这支托维纳纠察部队前往克拉唔聚落调查丛兽及长老死亡事件的前因后果。
安铂的长老议会已经得知，有一群智慧生命出现在了克拉唔聚落，也就是苏哈台所在的Ds-2小队。四名地球人的突然出现，引起了长老议会的警惕和担忧。
因此，长老议会下令抓捕这四名地球人。
顺便将受到这四人影响的克拉唔聚落，全族铲除，一个不留。如不这样做，便会动摇统治阶级的地位，带来无妄的灾难……
第0048章 一地威严
“我想那个字母E应该是苏哈台或者蒂娜在情急之下所留下的求救信号。”重新穿上战斗服的卡尔勒，利用战斗服头盔的望远设备，站在山丘高处向东面瞭望：“我们得向东追。”
他扭头看向安东尼，问道：“你留在这儿继续找线索还是……”
“算了，我跟你们一块去……”安东尼显然并不想独自留在这西部山丘。
卡尔勒点点头道：“那你还不赶快穿上战斗服？”
山洞设施是不会长腿跑掉的，虽然对Ds-2小队来说，这洞穴设施的线索十分重要，但眼下小队成员遇到危机，这线索不得不暂时中断了。
毕竟拯救同伴对Ds-2小队的队员们来说，才是最紧要的事。
整个孪星星系，也许只剩下他们4个地球人，在没有找到回到地球的方法前，他们是彼此最后的同伴。
穿上战斗服，携带了足够的口粮和武器装备，补充了足够的弹药之后，卡尔勒和安东尼对视一眼，便出发上路了。战斗服的外骨骼动力系统能确保他们不消耗太多体力，便能实现快速远距离跋涉，托维纳星的轻重力让两个地球人健步如飞。
他们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伍必须手足并用才能勉强追得上。
伍此时的心情，不需要苏哈台的灵语力量去细细了解，卡尔勒和安东尼也能感觉得出来。
此刻它的心中满是仇恨，它的家人都在克拉唔聚落，全族被灭，它是克拉唔聚落最后的托维纳人。它之所以这样飞快狂奔，是因为它想快些追上杀人凶手，好释放自己的满腔怒火。
它奔跑时候的样子像极了一只飞奔的猎豹。
“卡尔勒队长，我看伍那家伙真是怒气冲冲啊……”安东尼看着前方越跑越远的伍叹息道。
卡尔勒冷哼一声道：“让它保持愤怒吧，有时候愤怒也是一种理智。”说完，卡尔勒便开启了战斗服的ZT矢量冲刺系统，他的脚后跟喷出了一股黄色的火舌。
战斗服自平衡系统自动让身体保持前倾状态，卡尔勒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一瞬间猛然冲飞出去。
安东尼也开启了ZT矢量冲刺系统，他明显感受到自身的加速度，却无法适应战斗服的自平衡系统，他跟自平衡系统展开了对抗，最终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我果然不太适合穿这玩意儿……”停止之后，安东尼心有余悸地说道。
卡尔勒道：“这玩意不是你研究的吗？”他抬起头，看着身影越来越远的伍，心中暗骂一声，它在这么跑下去，就要跟卡尔勒和安东尼走散了。
“竟然连ZT都追不上那家伙……”安东尼惊讶道。
……
卡尔勒和安东尼继续奔跑，他们携带了足够的等离子电池，这样一直跑，也能跑上三天三夜。他们在黄昏时分到达了岩片森林的入口。
看上去，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镂空的球面趴在地上那样。
这边明明还是青草地，那边就好似艺术品拼凑出来的世界……无数石尖柱支撑着那些薄薄的岩片，看上去挺危险的，但当卡尔勒用手指触碰那些岩片时，才发现那岩片非常结实坚硬。
他用枪托磕了磕，岩片也毫无异样。
但当他一脚踹向那些支撑岩片的石尖柱时，石尖柱竟然轻而易举地便被崩解碎裂了。
安东尼在岩片森林入口之外，皱着眉头细细看了好久好久，才恍然大悟道：“上帝啊……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不是一只巨大到无边无际的丛兽的尸体吗？那弧面岩片，是祂背部坚硬的骨骼吧！”
身在其中的卡尔勒抬头细看，觉得果然如此。
那些石尖柱，就好像粗细不一的网络管道，贯穿了丛兽尸骨内部的全身——祂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肉身中最坚硬的部分，还是保存了下来，成为这星球地貌的一部分。
祂的血肉早就归还大地，留下的只有一地威严。
在这种东西面前，再蛮横、自大、狂妄的人，内心深处都会生出一股敬畏之情。
除了卡尔勒。他抽了抽鼻子，感慨道：“真拓麻的大。”
卡尔勒和安东尼无法确定伍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岩片森林，他们只是在直觉上感觉到，这是去往营救之东方的必经之路。一路上，他们遇到不少恶心的白色大蠕虫，一节一节，到处蠕动，身上还有细密的绒毛。
卡尔勒很讨厌这些玩意儿，一旦有一只胆敢靠近，他就会开枪把它打成浆糊。
“队长，它们又没招惹我们……”在卡尔勒连续杀死了好几只后，安东尼终于受不了了，他觉得那些蠕虫很可怜：“它们只是路过，不要杀它们了好吗？”
“别放在心上，它们不过是些水牛大小的臭虫子而已。”卡尔勒满不在乎。
但是很快，他的这种满不在乎，就要变成悔不当初了。
一群成虫，从四面八方的石尖柱阴影之后，突然出现了——是六足行兽。
“队长，看看你干的好事儿……”安东尼声音颤抖道，卡尔勒一扭脖子道：“这边走。”安东尼如蒙大赦，仿佛跟着卡尔勒从那边走，就能逃出生天似的。
突然间，一只成年六足行兽高速向卡尔勒和安东尼冲了过来，它的尾部喷射出一团气体，导致它好像一只漏了气的氧气瓶一样，直直撞向卡尔勒的脸。
卡尔勒身子向后一仰，那只行兽竟结实地撞在了安东尼的身上。
“哇呀——！”
安东尼大叫一声，被行兽狠狠撞在了一块石尖柱上。石尖柱瞬间碎裂崩解，连同高处它支撑着的那块巨大的岩片，也一并坠落下来。
巨大的岩片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力，冲向地面。
安东尼连忙开启ZT矢量冲刺系统，在千钧一发之间，冲了出来。
而那些野生行兽就惨了——它们被拍成了烂泥一团。
“没事吧？”卡尔勒伸出手，将安东尼拉了起来，安东尼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头顶那些岩片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就算有战斗服也会被砸死。
“队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安东尼问道。
话音刚落，两人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咝咝声。那是伍的声音。
第0049章 三对二百
虽然语言完全不互通，但在伍的手势帮助下，卡尔勒还是明白了它的意思——它追上了苏哈台和蒂娜。越过一道小土丘后，卡尔勒用战斗服望远镜瞭望远处，他看到了一整支托维纳军队，数量足有200余人。
卡尔勒眉头紧锁，因为他看到了被捆起来的苏哈台和蒂娜。
“喂……卡尔勒队长，怎么办……”安东尼也看到了：“这些托维纳人是敌是友啊……”
卡尔勒看了安东尼一眼，道：“是敌是友你看不出来吗？”要卡尔勒同这些异星生物为敌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之所以觉得棘手，是因为苏哈台和蒂娜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贸然发动突然袭击，可能会伤了两名队友。
正冥思苦想之际，一个托维纳卫士从那支队伍中脱离出来，到一旁蹲着去了。
“跟我来……”卡尔勒拍了拍安东尼的肩膀，这边三人迅速向那落单的托维纳人摸了过去。
“它是在方便吗？”绕过一道粗大的石尖柱拐角之后，安东尼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托维纳卫士，他紧张地端起了突击步枪，瞄准了它的脑袋。
“咝咝咝——！”伍却一脸愤怒，直冲了上去。
托维纳卫士看到了不善的三名来者，连忙站起身来，它的黑曜石剑就插在面前不远的地方，可惜伍的动作更快一些，它一个箭步冲上去，一甩尾巴将黑曜石剑卷了起来。
托维纳卫士没能拿到黑曜石剑，不敢轻举妄动。
卡尔勒，安东尼和伍三人将它团团围住，伍一直在“咝咝咝……”地跟托维纳卫士对话，在两人密集的咝咝声中，伍的表情越来越愤怒。
“幸亏是两个托维纳人在吵架。”卡尔勒弯起嘴角笑了笑：“不然敌人早就听见了。”
伍问完想问完的事情后，便用枪托敲晕了那个托维纳卫士，卡尔勒和安东尼不知道伍都跟它说了些什么，但猜得八九不离十——它们讨论的一定是克拉唔聚落被屠灭的事。
伍一言不发，换上了托维纳卫士的甲胄，拿起它的黑曜石剑。
“好想法。”卡尔勒冲它竖起大拇指，赞叹了一声。只要伍能够混入前方那支队伍中去，并同苏哈台接触，苏哈台和蒂娜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救兵到了。
伍已经小跑着去归队了，这种事情用不着细细商量。
卡尔勒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对安东尼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厉害呢……”
“还不是你教的好。”安东尼敷衍地回应道。
……
伍成功混入了托维纳卫士队，几乎覆盖全脸的头盔帮了它很大的忙，它一路向前走，逐渐靠近着苏哈台和蒂娜所在的那只行兽，没有任何人发现异样。
它本来就是一只很强壮的托维纳人，混在这些精干的卫兵内，根本看不出端倪。
它的精神保持着高度集中，距离那只行兽越来越近了。
坐在上面的苏哈台，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伍被苏哈台突然的眼神看得的心砰砰直跳，它本以为需要再靠近一些，托维纳才能发现自己。
“伍……”苏哈台转回头去，跟伍用心灵交流着。
“托维纳……我这就将您从这些屠夫手中救出来……”伍的心灵中充满了悲戚。苏哈台看到了它曾经看到的景象，克拉唔聚落，被烧毁了，伍的族人，遭到了屠杀。
尸体就堆在克拉唔河岸边，一具摞着一具。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苏哈台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只遭受重创的灵魂。
枪声自西边的岩片森林处突然响起，密集而又激烈，队伍尾部的托维纳卫士遭遇了猛烈攻击。前方骑着行兽慢慢挪动步伐的长老们猛回过头，嘴中不停地发出咝咝叫声。
前队的托维纳人纷纷向后冲去，伍假装转身，却放慢脚步，它保持着警惕，等待着时机。
终于，在最后一个托维纳人都越过自己时，它猛地转回身，用黑曜石剑迅速割断了捆住苏哈台和蒂娜双手的绳子，将他们救了出来。
长老们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它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队伍里竟然混进一只奸细！
“咝咝咝——！”为首的那名长老惊怒交加，指着伍的鼻子“破口大骂”。伍却冷着一张脸，紧紧握着黑曜石剑，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边走，嘴中一边发出咝咝声。
苏哈台听得分明，伍问的是：“为什么要杀死我的族人，一个活口都不留下……”
“因为你们屠杀长老，侍奉邪神，对长老议会不忠，活该要死……”这是首领长老的回答。下一秒，伍的黑曜石剑用力一划，剑尖划破了首领长老的脖子。
绿色的血液汹涌而出……
其余长老都惊恐地跪在地上，它们是长老，不擅长战斗，大部分手无缚鸡之力。
……
身后，卡尔勒和安东尼以两人之力对战200余只托维纳战士，虽然有突击步枪在手，但看得出来，他们打得很吃力，毕竟托维纳战士的数量太多了。
好几次安东尼都被敌人团团包围，他被一双双手紧紧按在地上，被黑曜石剑戳来戳去。
“救命啊——！”安东尼大叫不止，幸亏有战斗服的庇佑，他才没有被插成血葫芦，但战斗服却遭受严重的毁坏，自平衡系统失灵了。
卡尔勒用一梭子突击步枪子弹解决了安东尼的危机后，他才踉跄站起，摇摇晃晃地逃命。
卡尔勒自身尚且难保，他需要边逃边战，且战且退，持续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这些托维纳卫士悍不畏死，普通托维纳人见到这身装扮的地球人，估计早就俯首称臣了。
“真是碰上硬茬了……”卡尔勒在小队通讯系统中吼道：“安东尼，快离开这里，我要把我面前的石尖柱打断！”
“真是要命……真要命……”安东尼收到指令，抬头看了一眼。
头顶的那片岩片可也真是够大的了……那玩意儿如果掉下来，别说200个托维纳卫士，就是500个，也都拍扁了……
第0050章 法辛之子
一只弹夹内含45发子弹，卡尔勒将一整只弹夹的子弹都打在了不远处的石尖柱上，这可是属于地球的突击步枪，其威力在托维纳星上可以用突击链炮来形容。
石尖柱被子弹撞得粉碎，它一节节碎裂，坍塌……其苦苦支撑着的巨大岩片，发出一阵悲鸣，坠落了下来，它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卡尔勒和安东尼都利用战斗服的矢量冲刺系统冲出了危险区域。
一些托维纳人也逃了出来，但它们当中的大部分都没什么好运气——它们被结结实实地拍进地底了。
“伍那家伙是个优秀的侦察兵，是个好苗子。”卡尔勒一边说，一边调转枪口，点射那些没来得及丧命，四处逃窜的托维纳卫兵。
这支部队的士气被彻底击溃了，卡尔勒杀得兴起，哈哈大笑声让安东尼不寒而栗。
直到苏哈台的声音突然从脑中响起：“住手！卡尔勒！”
“从我脑袋里滚出去！”卡尔勒扶着头盔大声骂道，他回过头，见苏哈台正向这边走来，神色严肃得很。卡尔勒将突击步枪抗在肩膀上，一边走过去一边道：“别以为这些家伙是濒危物种，保护动物，它们是活生生的人，和人类一样，肮脏不堪。”
他指着伍对苏哈台继续道：“这帮家伙杀了它全族，我替伍杀它们报仇，怎么了？！你是不是忘了你刚刚还是它们的俘虏？”
“你是个战士，不是屠夫……”苏哈台淡淡道。
“我——”卡尔勒竟无言以对。他摊开双手，不准备再解释什么，反正那些托维纳战士都已经跑光了。他也只能讥讽道：“好吧。我救的人站在这里怪我杀了绑架他的人。太好了，牧师，你可真是个圣人。”
他冲苏哈台竖起了大拇指。
安东尼不太敢说话，他刚刚亲眼目的了卡尔勒的杀戮。
他默默地在一旁费力地脱着战斗服，他的战斗服的自平衡系统毁坏了，还不如用自己的双脚走路。
倒是蒂娜说了句公道话：“卡尔勒，苏哈台说得对，你可以战斗，但你的确不应该屠杀任何生物，你没有这个权力，即便你是战神。”
“好了好了，我这就上缴武器。”卡尔勒不耐烦地将突击步枪塞进了蒂娜怀中。
地面突然震颤了起来，好似地震的前兆。
苏哈台猛地回过头，发现岩片森林的东面，密集的石尖柱之后，人影绰绰。地面的震颤，是它们造成的，那是一大批……托维纳军队。
骑着六足行兽的托维纳骑兵正在发起冲刺！
而它们身后，近万名托维纳卫士手足并用，狂奔不已。
“完了……”刚刚脱掉战斗服的安东尼，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变得惨白无比。这是Ds-2小队降落到托维纳星地表之后，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他们曾经产生过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真的是这颗星球的神明。
但现在，他们终于明白，对这颗星球来说，他们什么也不是。
“愚蠢的人类，愚蠢的我们啊……”蒂娜眼神迷离，沉声道：“人类总以为自己是一切的主宰，在地球时，我们认为自己是万物之灵……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骄傲自大的智慧生命……可细细想来，相比于整颗星球，人类又算得上什么呢……”
……
“看看这成千上万的托维纳人，它们带着何等威严和气势冲向了我们啊……我们说到底，只是四个迷途在托维纳星上的可怜的脆弱生命而已啊！”
“别磨叨了！”卡尔勒打断了蒂娜近乎崩溃的声音，吼道：“赶紧逃命吧！”
……
……
在抵达孪星星系的第15日傍晚，Ds-2小队和托维纳星人伍，五名安铂大聚落的嫌疑人，在经历了抵抗，挣扎和没有结果的逃亡后，终于束手投降了。
这一万人的军队没有杀死Ds-2小队当中的任何一人，它们虽然俘虏了他们，但它们看上去仍然有所畏惧。
毕竟这四个人消灭了一支200人的托维纳军队，没有任何一只托维纳人敢小看他们。
它们没有捆绑住Ds-2小队，甚至还释放了托维纳人伍。
一个级别更高的长老首领，站在苏哈台面前，对这些神秘的陌生人做了一个动作——它张开双臂，伸出一只脚，身子微微向左，尾巴高高扬起。
“它在干什么？看上去好傻……”卡尔勒冷哼一声道。
苏哈台知道那是一种表示欢迎的姿势。
苏哈台的精神念力延展过去，向它传递了一段儿讯息：“对你我双方产生的剧烈冲突，我感到很抱歉……我们无意挑起任何战争。”那长老浑身一颤，显然对这突然发生的事感到很震惊。
它回应道：“你竟拥有盖亚之灵的力量……”
“你们会将我们怎么样……”苏哈台问道。
那长老回应道：“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安铂大聚落的囚犯……你们的所作所为，触犯了安铂大聚落的律法，需要接受长老议会的审判……顺便自我介绍一下，行走的盖亚之灵，我是法辛之子……”
苏哈台早就从伍那里了解到，托维纳人中的长老，是年长的收养年幼的。
若收养者还在世，被收养者便没有姓名。
这只长老自称法辛之子，说明它还有一个叫法辛的收养者，苏哈台猜测那个名叫法辛的长老，一定是安铂大聚落的关键人物。
果然，法辛之子又补充了一句：“吾父法辛乃安铂大聚落长老议会之大长老，是比锡河流域所有托维纳人的最高领袖……”
听了它的话，连苏哈台动容了。
大长老，最高领袖……怪不得竟能轻易出动近万军队。
法辛之子客气地为Ds-2小队的每一位队员提供了一只行兽，伍则在苏哈台右侧，亦步亦趋。法辛之子和其他长老不再同苏哈台交流，面对未知的命运，卡尔勒，安东尼和蒂娜心中都非常紧张。
“它们会不会把我们烤了吃？”卡尔勒问道。
苏哈台摇摇头，回答道：“我们会被审判……”
第0051章 高空悬苑
贵族气息这种东西，真的是深深刻入骨血之中的，虽然法辛之子是个托维纳人，但在它身上，苏哈台能感觉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的从容和自然。
举手投足间便显得与众不同。
想必那个名为法辛的大长老，一定给了它的儿子良好的家庭教育。这同位高权重或大富大贵都没有任何关系。苏哈台所骑的行兽披挂的东西非常讲究，但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被法辛之子的从容所吸引。
面对这份从容，他的心情也慢慢平和了起来，甚至忘了自己对托维纳人来说，是戴罪之身。
至于获罪的具体原因，苏哈台仍在思考，经过辩证后，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许无罪。但刚刚卡尔勒他们所造成的杀戮，却会让Ds-2小队无罪变有罪，罪加一等。
法辛之子的从容是有底气的，它身边跟随着万余托维纳大军。
突击步枪全部被它们收缴了，苏哈台的小队此刻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只能暂时屈服，任由这些托维纳人将自己继续向东带。
夜幕降临前，他们终于穿过了岩片森林。
“再见了，易守难攻的大林子。”卡尔勒回头看了一眼，调侃道：“此刻有一百万托维纳军队途径此地进攻它们的首都，我发誓，给我一百人，我就能守住这岩片森林。”
苏哈台没有应声，因为他明白，卡尔勒不过是在强装镇定，也许他此时和安东尼或者蒂娜一样紧张。
他无法不紧张，毕竟被万余托维纳人护送的场面，他也从未经历过。卡尔勒并不是战神，他同安东尼，蒂娜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有心肝肺，也知道恐惧和害怕。
只不过他掩饰得更巧妙而已。
但不知为何，苏哈台却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是有迹可循的。
岩片森林的入口通往比锡河河岸边，沿着河岸走，能看到遥远地方，河面上亮起的明亮繁星。不，那不是繁星，而是照明用火，燃料也许是蜡，也许是油。
那便是托维纳人的首都安铂的灯火。
近处，也有稀疏的亮光，说明有人在河岸边居住。籍着巨大月亮的昏暗月光，隐约看得清不少巨大丛兽的轮廓，这些稀疏的丛兽，构成了安铂城的城郊。
那些丛兽的背上，满是密密麻麻风格迥异的建筑物。
地面很枯燥，几乎连草都没有，丛兽们夜以继日，拼命地将大部分来自大地的养分都据为己有，再尽可能地提供给背上的托维纳人，并不给其余植物留下生存的余地。
越往东走，这河岸边越是灯火通明。
托维纳人的文明大多起源于河边，正是因为丛兽需要湿润的，富含养分的土壤。苏哈台终于理解法辛为何要这样介绍自己的父亲了：“吾父法辛乃安铂大聚落长老议会之大长老，是比锡河流域所有托维纳人的最高领袖……”
法辛之子突然自豪地将它自豪的脸转向了苏哈台。
它知道只要在心底默念出所想，这个神秘人就能第一时间获知：“这便是是安铂大聚落的全貌了……”
苏哈台仰起头，努力将视线拉向远方。孪星虽然已经沉入了地平线，但橘黄色的余晖还存在，这副画面真是美不胜收，心头直冒出一句古诗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苏哈台并非故意将这句华夏古诗的含义传递到法辛之子的心中去，他当时只是在感慨。
而且他并不确定用这句古诗来形容他所看到的景象是不是很恰当，他只是想有所感慨而已。
毕竟托维纳人最大的聚落，实在是太令人感到震撼了。
与人类的高楼大厦相比，高矮大小不一，层层叠叠的丛兽群看上去更有震撼力，大型丛兽大得无边无际，几乎遮盖了整条河流，祂高达数千米，真是高耸入云。
中型丛兽遍布期间，在中大型丛兽的背上，甚至生存着小型丛兽。
但祂们的位置恰到好处，错落有致，仿若鬼斧神工。Ds-2小队所有成员，不由自主地将面前的景象，同雷诺要塞的建筑风格互相比较。
得出的结论是……雷诺要塞虽然富有几何美感，但同安铂大聚落相比，简直是相形见绌。
从远处望去，整座城市就好似悬浮在天空之中，而支撑这座城市的，便是大大小小的丛兽们。最大的一只，令人印象深刻，祂扁平如倒扣的盘子，拥有无数粗壮的足，深深插入河水之中。
那兽足之间，隐约可见渔猎的托维纳渔民，驾驶着小船，满载而归。
靠近城市后，一条倾斜的城市大道出现在眼前，宽几十米，长数十公里，坡度很缓，其上铺满了石板。这是方便出入城镇而专门堆砌的道路。
“瞧瞧……这工程量得多大啊……”安东尼由衷地赞叹道。
虽然夜色掩盖了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容貌，但多如牛毛的火炬及盆灯还是向来者展示了这座城市的不俗之处。托维纳人在层峦叠嶂的丛兽背上，用石柱和石板一层层向上堆砌，直达天空。
它们用木桥连接了几乎每一只丛兽，并在其上种植了数不清的奇花异草。
在那奇花异草间，铺满了肥沃的土壤，层层有殿阁，水渠和水管交织其中。城墙有两种，尊贵些的由红砖砌成，次一级的由泥砖砌成，最宽的墙体，甚至超过十米。
“它们的文明比我们想象得要发达得多……”安东尼再次由衷地赞叹道。
他现在再不敢以智慧之神自诩了，在这样一座充满智慧的城市面前，没有人胆敢妄言智慧。
城市大道的尽头，是一座高耸的石门，由数百托维纳卫兵森严守卫。
进入其中，便来到环城大道，它看上去是自南向北的游行大街，实际上却是有一定弧度的。街道以石板或泥砖铺筑，大街两侧均装饰有彩釉生物浮雕，有丛兽，有行兽，更有巨兽，恐兽和上巨兽……还有许多苏哈台尚叫不出名字的托维纳星独有兽类。
这些生物浮雕横向排列，看上去就好像一段进化史。
第0052章 异域风情
安铂大聚落环城西大道附近，便是这座城市的主要宫殿区，即长老议会成员们生活起居之地。它由五座层层叠叠的空中庭院组成。城中神庙有多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平铺在地面的图腾，上面刻画着奇怪的图案。
这图案，Ds-2小队在西部山丘的山洞设施里曾经见过。
那是太阳系，只不过太阳被一分为二，看着很是诡异。
图腾附近，摆放着许多供奉之用的陶器、玻璃器皿、金属装饰品、圆筒印章及朱红色的泥板文书等。这些东西，对托维纳人来说，也许价值连城。
这是一座超越了想象的托维纳人的城市，这里的人们生活在丛兽的背上，生活在绿意盎然的半空之中。
“空中花园也不过便是如此吧……”蒂娜忍不住感慨道。她已经不再紧张和害怕了，她完全沉浸在了这座城市的宏伟中。
夜还不是很深，街道上有许多身着类似亚麻材料的托维纳人挤过来看热闹，那一双双蛇眼中满是好奇。
它们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排外，也不会轻易崇拜任何人。
它们饶有兴致地远远地看着，苏哈台的灵语力量范围暂时延伸不了那么远，无法确定那些托维纳平民心中所想，不过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它们一定认为这些骑在行兽身上，没有鳞片，皮肤光滑的人是长老议会尊贵的客人，是远方来的外邦民族。
法辛之子所统领的军队大部分回到了它们的营房，只余下数百名亲卫押送着Ds-2小队全员。
这支队伍突然停下脚步，紧张重新回到所有人类的心头，当然，还有一个托维纳人，一直跟随在苏哈台身边的伍。法辛之子似乎露出一丝微笑一般的，冲伍发出几声咝咝声。
苏哈台知道，它是在问：“你是苏哈的仆人吗……”
“祂是托维纳……”伍冲法辛之子道。
“他只是个普通生物，只不过碰巧拥有神之力……”法辛之子试图向伍解释清楚：“他并不是托维纳，我们的托维纳，早已经魂归天际了……”
它抬起蛇眼，看了苏哈台一眼。它知道苏哈台会听见它所说的一切，它只不过是在试弹。
苏哈台不知道自己应该对此评价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它说得没错。因此苏哈台没有任何回应。
“你可以继续追随你的托维纳，克拉唔聚落的同胞……”法辛之子对伍道：“但这些人是安铂大聚落的囚徒，如果你执意要追随他们，你也将成为囚徒……”
“请将我也一并关押起来吧……”伍倔强地对法辛之子说道。
法辛之子轻轻点了点头，它从不轻易表示出自己对任何事的看法，这在苏哈台看来，有些深不可测。
安东尼就不是这样的性子，他见法辛之子和伍对话这么久，急于知道它们在聊些什么，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喂，牧师，给翻译一下，伍在跟它们说什么？”
“我们要被关起来了。”苏哈台淡淡道。
……
……
被关押之地的环境并不算糟糕，五个人被关进四间房间，四个地球人一人一间，伍同苏哈台同在一间。本以为会被关在湿冷的石头监牢之中，没想到却是这样舒适的起居室，不但有柔软的床可供休息，还有人送来了宵夜和美酒。
只是四个地球人被隔离开来，彼此无法沟通联系，苏哈台不知道这里的托维纳人，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伍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苏哈台安慰了它几句，它才肯吃东西。躺下后，它也没有心思睡觉，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天亮才堪堪睡着。
苏哈台不知从何时丢失了睡眠，他不再需要睡眠，却总能保持精力充沛。
这一夜，他一直在静坐，不需要闭上眼睛，只要足够安静，便能随时随地进入冥想状态。托维纳星的以太粒子似乎更浓更重，苏哈台能轻松利用意念力量将它们引导进身体之中。
正是这些肉眼看不见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补充着苏哈台的精神，使他根本不需要睡眠。
他用一整夜的时间去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是思考，却不刻意去寻求答案。临近天亮的时候，他才突然感觉到，似乎有某种意念波动在一刻不停地监视着自己。
当他想要去捕捉那精神波动时，对方却销声匿迹了。
天亮后，法辛之子来了苏哈台的房门外，门被卫兵打开了。它进入房间后，开门见山，直接在脑海中默念所思所想：“因您的特殊能力使然，长老议会对您的三名同胞的审判，需要您来提供帮助……不知您是否愿意如此……”
“你们要我帮你们审判我自己的同胞？”苏哈台觉得有些吃惊。
法辛之子神色略显尴尬道：“不知为何，安铂大聚落的盖亚之灵一夜之间全部沉睡了……我们无法求助我们的盖亚之灵同语言不通的外族人沟通交流……但您拥有盖亚之灵的力量，请同样尽盖亚之灵的义务吧……”
苏哈台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安铂大聚落的托维纳人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法辛之子见苏哈台没有立刻答应，连忙向苏哈台提出了它的附加条件：“作为回报，长老议会可以获准你解除禁足，并前往丛兽培育室及长老繁育室参与长老议会的日常事宜……”
……
它顿了顿，继续向苏哈台解释道：“您甚至可以认养一位长老作为您的孩子，苏哈，这在安铂大聚落，可是很高的荣耀……”
“那你们还会审判我吗？”苏哈台并没觉得它说的算哪门子荣耀。
“虽然吾父法辛对您赞赏有加，但吾父法辛无法抗衡整个长老议会的决定……”法辛之子严肃地对苏哈台回应道：“长老议会无法撤销对你们的指控，你们触犯了我们的律法，必须接受审判……”
苏哈台眯起双眼，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孤军奋战，必须要跟同伴们取得联系才行。
他准备讨价还价一番：“我要求我的同伴们都获得与我同等的权利。”
第0053章 吾父夏丹
苏哈台是故意提出这份对法辛之子来说过分的要求的，他知道法辛之子绝对不能同意。果然，法辛之子委婉地拒绝了：“苏哈……您能得到这些特权，是因为您拥有盖亚之灵的力量……若非如此，您不会得到特殊对待的……”
“为什么……”苏哈台故意做出不解地语气。
“这世间有时候并非完全公平公正，如果非要让我解释的话，我也只能借神明之口了……”法辛之子回应道：“但神明们已经销声匿迹千余年，因此您这样的问题就连神明也无法回答……”
苏哈台点点头，想对方继续传递讯息道：“好吧……我可以退让一步，我的同胞们可以不认养长老……”
法辛之子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哭笑不得。
它酝酿了半天，还是直接对苏哈台道：“那也不行……”
苏哈台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对法辛之子继续商量道：“这样好了，我的同胞们可以不认养长老，甚至不与长老幼体接触……但他们有权利到丛兽培育室帮工……”
……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法辛之子，如果你还是不同意，就请连同我的所谓权利一并收回好了……”苏哈台传递过去的语气很是坚决。
法辛之子觉得很棘手，它考虑了半天，才恍然明白，自己根本做不了这件事的主。
它对苏哈台道：“这件事，请容我去向我父亲汇报一下……”
……
苏哈台之所以坚持要卡尔勒，安东尼和蒂娜三人也拥有前往丛兽培育室的权利，是因为他必须要争取到同地球同伴们接触、联系的机会。
他没能等待多久，法辛之子带着消息迅速回归了。
“吾父法辛同意了……”法辛之子扬起手中捏着的羊皮纸卷儿，对苏哈台传递着讯息：“这是特权批示文书，您和您的同伴都可以前往丛兽培育室帮工。”
它扬起另一份羊皮纸卷儿文书对苏哈台道：“这份文书中规定了专属于您的权利和义务，跟我刚刚跟您说过的相同，您需要在长老议会审判您的同胞时，出席审判……”
苏哈台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安铂大聚落的律法意识之强烈，竟然连这种口头约定的事情都要下达文书这么正式。
不过，越是这样，就越能察觉得出托维纳人社会体系的完整性。
法辛之子留下文书，便离开了苏哈台的居所。没过多久，不出意料的，门外来了一队托维纳卫兵，它们是来押送苏哈台去丛兽繁育室的。
白天的安铂城显得更加辉煌宏伟，在足够光线的折射下，苏哈台目不暇接。
来来往往的托维纳人，有的贫穷，有的富贵，但当它们遇见长老时，不论出身是否高贵，都要低头行礼。
长老才是托维纳人真正的贵族和统治阶层，整个托维纳人的社会运作，都是由长老来操纵的。苏哈台看得出来，托维纳人的长老们对丛兽有着特殊的崇拜之情。
城中随处可见丛兽图腾，这些庞然巨物如同伟岸的自然之辉，照耀着无论何处地托维纳人的精神。
毕竟托维纳人生活在丛兽的背上，祂们的智慧又比托维纳人高出一大截。苏哈台觉得，这些丛兽若是在地球上出现，人类也会对祂产生强烈的崇拜。
但丛兽毕竟是无法自保的生物，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祂同托维纳人形成互助的共生关系。
托维纳人寄生在丛兽的背上，汲取丛兽收集的所有养分，繁衍自己的族群，同时，它们会保护赖以生存的家园不受野兽的侵袭。
也许第一只爬上丛兽背部的托维纳人，只不过是为了保命。
但当它发现这背上拥有生存下去的所有必需品后，它决定在此地安居，于是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吧……
苏哈台思绪一刻不停地漫游着，他现在思维异常活跃，就算睁着双眼，也能在脑海中立即呈现出清晰地想象出来的画面，好似真实存在的画面一般。
押送队伍的停止前进，将苏哈台从幻想中驱赶了出来。
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来到一只扁平低矮地丛兽背部，一道人工铺筑的缓坡直通向比锡河河岸边，在丛兽巨大的根足缝隙间，有很多建立在水面之上的建筑物，那些小小的建筑物，便是丛兽繁育室。
苏哈台进入其中，发现卡尔勒，蒂娜和安东尼各就各位了。
负责传授繁育丛兽知识的长老，也在等着苏哈台的到来，毕竟它同三个地球人语言并不相通。
“哇，牧师，你终于来了……赶紧的吧，我看到这个长老就觉得火大！”卡尔勒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这建筑在水上的小木屋又湿又潮，让他心中生出了无限烦躁。
“咝咝咝——！”身旁的长老张嘴说话了。
它说得是：“请保持安静——！”
卡尔勒皱着眉头看着苏哈台，苏哈台翻译过后，他暴跳如雷，挥舞着拳头冲向了那名长老，嘴里还不停咒骂着：“老子就不安静，老子就嚷嚷，你能把我怎么着？！”
幸亏安东尼及时拼命拦住了卡尔勒，否则卡尔勒的拳头，就要重重砸在那长老的面门上了。
“我说卡尔勒队长，现在可不是咱冲动的时候！”安东尼苦苦哀劝道：“咱们现在可是他们的囚犯啊……”
那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一直在咝咝咝地说着些什么。
苏哈台知道，它正在抱怨长老议会为什么要给它派这样的任务，它现在的心情和卡尔勒一样，糟糕透了……苏哈台的念力蔓延开来，向那长老传递了一份讯息：“我为我的同胞的鲁莽感到抱歉……”
那长老一愣，看着苏哈台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十分复杂。
“原来您真的是行走的盖亚之灵……”它显然是直到现在才相信这件事。
苏哈台点点头道：“我拥有盖亚之灵的力量……我叫苏哈台，未请教……”
“夏丹……”它回应道。
苏哈台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竟然重名了吗……心中却听到了对方的解释：“吾父夏丹乃克拉唔聚落首席长老，如今吾父已死，我便继承吾父之名……”
第0054章 出芽生殖
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苏哈台绝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夏丹的儿子——夏丹。它是负责传授四位地球人丛兽繁育工艺的长老，苏哈台本以为这是安铂大聚落的长老议会在有意为之。
夏丹的表情很凝重，看来它对克拉唔聚落的事情，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它看上去很想立即向苏哈台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它忍住了。它的腰间别着一卷羊皮纸，那是长老议会规定的，属于它的权利和义务。
苏哈台猜想，那些条条框框里，一定有“不准询问任何问题”这一项。
“我们开始吧……”继承其父之名的夏丹对苏哈台点了点头。
……
在夏丹的传授和苏哈台的转述下，四名地球人逐渐了解了丛兽的繁育方法。卡尔勒一开始并不感兴趣，但渐渐地他也不得不承认，丛兽真的是一种奇妙的生命体。
蒂娜幸福得都快要流出眼泪来了，她侧耳倾听着苏哈台的转述，这是属于她的高光时刻。
安东尼还好，因为他对无机物更感兴趣些。
丛兽是无性别生物，它的生命等级非常低，繁殖方式也原始得不像话——它的根足中部会产生一种类似块茎的突起，那些块茎隆起并鼓胀到篮球大小的时候，用刀子切下来。
“学名叫‘出芽生殖’……是生物无性生殖的一种……”蒂娜低声解释着。
长老夏丹拿过一只切好的块茎做示范，它将它端在手心，细细讲解着一块肉是如何蜕变成一只单独的生命体的——它端着它，带着四名地球人离开繁育室，顺着小木板桥，跳进没过脚踝的河水里。
它一手捧着块茎突起，另一只手挖开泥浆，将块茎突起埋了进去。
就好像种植土豆一样。做完这些之后，它伸出中指，指向河岸的西面。
迎着透过丛兽根足缝隙射来的光芒，四名地球人类看到了埋藏于河岸泥土中的，密密麻麻地无数块茎突起，从这边，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之外。
原来丛兽是这样种出来的……
那些块茎突起在泥水之中长出根足后，便算是出生了，它们有的会留在原地继续生长，有的会被长老们带到遥远的地方，落地扎根。
很多看上去准备远足的长老，都在泥水中寻找合适的丛兽幼崽，起出带走。
根扎得有多远，托维纳人的足迹就能遍布多远，丛兽和云游长老，就是这个民族的探险队和开拓者。夏丹说托维纳人的聚落，最远抵达到过比锡河的源头，就再也没有向西进发过了。
因为比锡河源头以西，是一片辽阔的干旱沙漠，丛兽无法跨越那样的沙漠。
“在托维纳人还没有出现之前，便已经有了丛兽……”夏丹突然对苏哈台说道：“那时候，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丛兽也能繁殖，只不过繁殖的速度很慢……祂们必须经历死亡，根足中的后代才能破泥而出……”
“丛兽一生从不移动吗……”苏哈台问道。
夏丹回应道：“不，祂们也会移动，只是慢得察觉不出来……丛兽的寿命很长，没人能测量得出来，祂们一生究竟旅行了多远……”它抬起手臂指着一只从泥土中拔出来的，悬在半空中的根足继续对苏哈台道：“瞧啊，这只丛兽其实在走路的……”
原来祂们并非静止不动，祂们只是很慢很慢。苏哈台觉得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不知为何。
夏丹的眼睛盯着苏哈台的眼睛，不再说话了，苏哈台却明白，它这副样子，正是有话要说。而且苏哈台已经猜出来它想说些什么了。
“你想问你父亲夏丹的事情吗……”苏哈台主动道。
夏丹拍了拍腰间的羊皮纸卷儿道：“我很想知道，也很想问您，但我的权利和义务规定，我不许向你们询问任何问题……”
“我的权利和义务，没有规定我不能对你诉说真相……”苏哈台对夏丹道。他看见夏丹的眼神中，闪烁出一丝感激之情来。
两人之间的交流只有一瞬之间，念头闪烁的速度是非常快的，在旁人看来，根本无法察觉。
几个瞬息时间过去，交流便已经结束了。所浪费的时间，更多是情感转化和消化信息内容的过程。
夏丹从苏哈台释放给它的记忆信息中，看到了其父夏丹死亡的全过程，盖亚之灵觉醒，并穿过了它的身体，它的眼中闪出蓝色的光芒……
夏丹终于释怀了，它在内心深处喃喃道：“吾父夏丹，同克拉唔聚落的盖亚之灵一同离去了……”
“恐怕是的，它同祂融合在一起了……”苏哈台回应道。
“……”
夏丹沉默了一阵后，松了口气，对苏哈台道：“感谢您让我了解真相……我为克拉唔聚落的遭遇感到很抱歉……我本该在吾父逝世之后接替吾父成为克拉唔聚落的首席长老，可如今已经无法实现了……”
……
“你们已经学会了丛兽的繁育方法，你们每人需要繁育十只丛兽，确保祂成活即可……余下的时间，你们可以在繁育室内，自行支配……”
苏哈台向夏丹表示了感谢，随后，夏丹便离去了。
Ds-2小队每人培育了十只丛兽幼体，将块茎埋进了泥沙之中。蒂娜做得尤其认真，这可是她第一次替丛兽接生……安东尼虽然没有那么浓郁地兴趣，但他做得很认真。
卡尔勒随便割了十条丛兽根足上的肉，随便埋进泥里便了事了。
“喂，牧师。”他盘膝坐木板铺筑的水上走廊上，低头对苏哈台问道：“能不能跟大家透露透露，咱们是要在这儿当一辈子奴隶啊，还是怎么着？”
苏哈台直起腰，抬起头，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它们要审判咱们……”
“啧啧。”卡尔勒扬起胳膊，将黑曜石匕首狠狠扔向比锡河水。
他吐了口痰，支撑着双臂站起身来，对小队成员们道：“今晚都回去想想办法，明天再来这里后，一人说一个逃走的办法，大家一块商量商量。”
第0055章 生命之初
托维纳卫兵仍在附近监视着Ds-2小队的一举一动，卡尔勒敢当着它们的面说逃走的事情，完全是仗着双方的语言不通。他说的是气话，他只是觉得身为地球人，不该被一个科技和文明程度都落后的本星球生物按在地上摩擦。
他更宁愿被关在一间阴暗又潮湿的牢房中，也不愿意被托维纳人这样摆弄。
帮它们繁殖丛兽的幼崽！
“既然要逃走，那趁现在商量商量好了，为什么要明天再商量呢队长？”安东尼没察觉到卡尔勒的一腔怒意，呆呵呵地问道。卡尔勒瞪了安东尼一眼，吼道：“我现在不想商量！”
安东尼被吓了一跳，又不明白卡尔勒为何突然间发起脾气来了。
苏哈台却感受得到，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对身边之人的情绪变化非常敏感，就好像味道之于鼻舌，声音之于耳那样，苏哈台似乎拥有了一种敏锐的第六感官。
他知道卡尔勒对自己有很多怨言，但具体是什么，说实话，他并不太想去深入了解。
他大概猜得出来，卡尔勒想要怪自己，能想出千奇百怪的理由出来，可能性最大的也许便是：都怪你，苏哈台！如果不是你坚持着非要帮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渡过难关，我们也不会被抓到这儿来！
苏哈台并不觉得他做错了任何事，但面对卡尔勒无处发泄的愤怒，他愿意顾全大局，暂时忍气吞声。
灵语力量的不断强大，除了让他的共情力提升外，也使他变得越来越理智。
可惜卡尔勒却无法控制溢出的情绪了，他的言语之间开始泛着令人反胃的酸水：“如果你们非要今天商量不可，就跟你们的新队长苏哈台商量去好了。你们不是一直都挺听他的么……老子早就不是队长啦……Ds-2小队的队长不是老子，是苏哈台啊，托维纳人的主神。老子甚至连战神都算不上。瞧瞧，哪个战神会被自己的子民缴械软禁呢？”
“卡尔勒队长，适可而止吧……”蒂娜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不是牧师的错。”
“不是他的错！”卡尔勒突然吼道：“好！”他瞪着眼睛扭过头，盯着苏哈台的双眼，再次大吼一声道：“我靠！牧师，你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苏哈台深吸一口气，微微闭上眼，将吸满了的气轻轻缓缓吐出。
卡尔勒炽热的呼吸却连续而又有节奏，他现在肝火正旺呢。
“我们不能逃走，卡尔勒……”苏哈台叹了口气，发自内心道：“我们应该按照托维纳人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我们应该接受它们的审判。”
卡尔勒本以为苏哈台会说些怎么逃走之类的在他听来粗陋不堪的计划，没想到他竟然说这些！
他瞪着一双不可置信地双眼，对苏哈台道：“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你是不有病啊你要我们接受它们的审判？！”
“牧师，你怎么想的啊……”安东尼也觉得苏哈台此话不妥：“我们帮了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怎么现在还要接受审判呢？这根本就不合情理啊……”
安东尼说得对，这的确不合情理。但苏哈台更明白，逃走会激怒安铂大聚落的所有托维纳人。
除了召来托维纳战士没完没了的追杀之外，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他试图向小队队员们解释自己的想法，他伸展十指，摊开双手道：“这里是这颗星球已知文明程度最高的地方……我们先按照托维纳人的方式来，不要轻举妄动，它们也许会判我们无罪，毕竟我们可是地球人，我们懂的律法难道还没有它们多吗？”
……
“如果我们被判无罪，就可以留在这里，继续寻找Ds-1小队的线索，在这里，我们能找到比任何地方都要多得多的线索，难道不是吗？你们看见环城大道上的浮雕了吗？托维纳人是何时出现的，在那些浮雕上一定有记载，只是我们没看见而已。”
听了苏哈台的解释，安东尼和蒂娜双双点着头。
卡尔勒虽然依旧气喘吁吁，但他内心深处却不得不承认，苏哈台说的有道理。
可是他表面上是绝对不会轻易承认自己被苏哈台说服了的。他呸了一声，伸出手指指着苏哈台的鼻子道：“从今天开始，你来当Ds-2小队的队长吧。你奶奶的，我看你都快成了半个托维纳人了！”
说完，卡尔勒便扭过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监视四名地球人的托维纳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囚犯究竟因何事争吵。
……
卡尔勒，安东尼和蒂娜被托维纳卫兵送回了住处，苏哈台则在一名卫兵的带领下，前往长老繁育室。他跟着领路的卫兵攀登层层木阶梯，慢慢靠近了丛兽的腹部。
那些长老繁育室建筑，便倒吊在丛兽的腹部，这里是整个大聚落当中最安全的位置。
从天而降的雨雪冰雹，陨石天火不会伤到这些长老幼体分毫。
地面上的毒虫猛兽，也无法深入到如此核心的位置。丛兽腹部的建筑物，好似契合在肉体中的一颗颗纽扣，钻进其中，苏哈台才发现这里看上去好似一只大飞碟的内部。
一只皮肤苍白的长老正背对着苏哈台，跪在地上，用一块柔软的亚麻细心擦拭着一只只黑色的长老蛹。
那些蛹看上去就好似达亚蝶的蛹，头部有角，腹部一节一节来回扭动着。
偶尔还能听见它们在蛹里发出嘤嘤叫声。
苏哈台试着将精神念力散发出去，同这些小小的长老蛹建立心灵连接，但一道微弱的精神力量瞬间察觉到了苏哈台的念力波动，它的主人——那只看上去上了年纪的长老慢慢转过身，竟然用意念向苏哈台传递了断断续续的一小段儿讯息：“请不要……它们很……无法承受……”
苏哈台有些惊讶，这是他遇见的第一只能够主动向自己发送讯息的托维纳长老。
他见过的其他托维纳长老只是脑波活力比较强，比较容易接受自己传递过去的讯息，但同样拥有灵语力量，并能做到隔空传递讯息的，这位还是头一个。
第0056章 保持沉默
苏哈台大概明白它的意思，它一定是在阻止自己同那些长老蛹进行心灵连接。
“你也拥有盖亚之力么……”苏哈台将精神念力延伸，同它契合，并向它传递了这样的讯息。
而他，这样回答道：“我与你不同，我继承了一只丛兽的盖亚之灵的力量，而你，生来便是盖亚之灵……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一定便是苏哈吧……”
“正是在下，未请教……”
“吾乃法辛……我是长老议会的大长老……”
……
原来这位老长老便是法辛，苏哈台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他学着托维纳人行礼的样子，向大长老法辛表达了自己的尊敬，法辛也同样回了礼，并向苏哈台传递了一份欣赏之意。
“谢谢，和你进行交流，我觉得很坦然……”苏哈台实话实说。
法辛的语气却如同刚刚温好的白开水一样地，向苏哈台传递了一份不容置疑的事实：“即便如此，吾所领导之长老议会依旧无法撤销对你及你另外三名同伴的指控……”
苏哈台觉得有些尴尬，因此没有回应。
大长老法辛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尴尬，它甚至在为自己的公正态度而感到骄傲。
托维纳人的荣誉感和道德感很强，尤其是长老们，苏哈台感觉得出来，它们甚至愿意为了荣誉、道德去奉献生命。由于同丛兽共生的关系，它们生来不在乎财富、土地、物质。它们更在乎一些在地球人看来虚无缥缈的东西。
例如——传承。
法辛温柔擦拭长老蛹的样子，把苏哈台看呆了。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孩子，也不过如此而已……那三根手指轻柔的律动和震颤，看得苏哈台从心底泛起一股暖洋洋地感觉来。
“你们如何形容自己的种群……”法辛突然对沉醉在它动作中的苏哈台问道。
苏哈台显得有些慌张，他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同托维纳人交流是不需要发出声音的：“人类……”
“人类……类人……？是这样的意思吗……”法辛似乎理解错了。
“不不不……”苏哈台解释道：“不是类人，而是人族，人类，地球人……在我们的星球上，我们是独一无二的……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智慧生命存在，我们是唯一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法辛的语气很慈祥。
苏哈台听得心中又是一暖，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来。
他从未感受到过这种慈祥，他的养母喀秋莎小时后经常对他破口大骂，虽然是善意的，不伤人的那种打和骂，但苏哈台很难从喀秋莎那里感受到这种慈祥。
毕竟喀秋莎并不是个慈祥的女人。
但法辛不一样，它似乎是那种对世间万物都有着极度耐心的人。
苏哈台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人类老头，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耐心地卷着烟卷儿，每一个动作都让人感到温暖。他是在为自己卷一支厌倦，但苏哈台却会生出那些动作是为自己而做的感觉出来。
苏哈台没见过亲生父母亲，感受到这种温暖、慈祥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你们也是三个性别吗……”法辛突然又问道。
苏哈台连忙回答道：“呃，不，不是的……我们有两个性别，但我们性取向比较复杂……”
“我不明白什么是性取向，长老是无性之人，无法繁衍后代……”法辛的语气还是缓和慈祥的，它小小的表现欲被苏哈台的谨慎和谦逊彻底激发了出来：“我们有三个性别，雄性，雌性以及长老……”
……
“繁衍后代是雄性和雌性的事儿，而我们，长老，因为智力远远高于普通托维纳人，因此，我们担起了统治全族的责任。”法辛的一言一词，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妥当，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它并没有说它们是因为智力差异而成为统治阶级，而是说担负起了统治全族的责任。
换上个说法，就完全是两个意思了。
它告诉苏哈台，托维纳人是卵生的，幼体在出生几天后，会迅速化蛹，在蛹阶段，幼体才开始产生性别分化。平均一千只蛹里，只有一只长老。
在广袤宽阔的比锡河流域，有着大大小小数百个托维纳人的聚落。
每一个聚落都有一名统领长老，它们所负责的最主要的事情之一，便是将分化成为长老性别的蛹，运送到首都安铂来，交由长老议会统一孵化，统一抚养。
法辛带着苏哈台参观了很多长老孵化室，也带他去看了那些头大身子小的长老幼儿。
它们在飞碟一般的抚育室里安安静静地一排排坐着，闭上双眼聆听着什么。它们没有人类孩子那样的顽皮童心，似乎生来便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它们在做什么……”苏哈台非常不理解这样的现象。
法辛耐心地向苏哈台解释着：“幼儿们正在汲取盖亚之灵传递给它们的知识……长大后，会根据获取知识的多寡，成为不同层次的统治者……”
……
“但是最近一些日子……也许是从你们这些……地球人出现起，安铂大聚落的盖亚之灵们突然集体沉默了……我们曾经很恐慌，认为这是末日的开端，直到我们发现了你们的存在……”
……
“盖亚之灵集体保持沉默，是不是因为你们的原因，我无法确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你们来到安铂大聚落，一定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事情……”
法辛说了一些似懂非懂的话，苏哈台也听得似懂非懂。
但盖亚之灵集体沉默的消息，着实令他感到震惊。
法辛看上去似乎稍稍有些后悔，它也许并不想对苏哈台透露这么多。它轻轻眨了眨自己的蛇眼，对苏哈台道：“今天便先到这儿吧……苏哈，你可以回到你的住处，也可以随处逛逛……”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审判我们？”苏哈台问道。
法辛看了苏哈台一眼，回应道：“我们也在等待盖亚之灵们的苏醒……”
第0057章 判处死刑
苏哈台决定去环城大道逛一逛。
他本来是要去观赏环城大道两侧的浮雕，没想到自己却成了最引人注目地被观赏物。很多托维纳人都好奇地跟随在苏哈台的身后，眨着一双双蛇眼看着他。
从未见过人类的它们，还以为苏哈台是个长老，毕竟人类和长老的样子很相像，没有鳞片和尾巴。
苏哈台走过一个又一个浮雕，他看到了托维纳人所记录的，有关于这颗星球的变迁。
它曾经被海水所覆盖，但某一天，恒星爆发出炽热的光芒，蒸发了大部分海水。从远古时期便存在的丛兽一族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将恒星一分为二，褪去了它的炽热。
这样的图腾随处可见。
就好似华夏民族代代相传的后羿射日传说一样，托维纳星上同恒星抗争的英雄，竟然是丛兽一族。
恒星变成了孪星——阿修罗和阿尔忒弥斯。这对双生恒星所照耀在托维纳星上的温度终于不再炎热，物种开始繁衍，生息，变得多样化。
某一天，神明降临这颗星球，用祂的骨血创造了托维纳人。
祂告诫托维纳人要同丛兽生活在一起……
……
这些描述并非文字记载，而是苏哈台一边走，一边看那些浮雕岩画，一边想象出来的。他看到前面那片石雕上，刻画着的神明的形象。那正是人类的形象无疑。
这一幅幅浮雕蠢蠢欲动地想要向观察者透露一些秘密信息，但又欲盖弥彰。
但苏哈台却看得懂。那是Ds-1小队抵达托维纳星表面后，发生过的一切……他们创造了新的物种——那挲殁人，并且统治了它们。
他们起初很团结，但随后出现了分歧。
一人向西，一人向东，一人向北……留在原地的人，是黑发黑瞳的华夏人木凌，其余三人，华莱士，朱莉和肯布尔，都是金发蓝眼。
这一刻，苏哈台觉得有些恍然。
他明明都还记得Ds-1小队所有成员的名字，并能在这五彩斑斓的浮雕上分辨出他们所有人。
但Ds-1小队和Ds-2小队，却已经相隔千年……这种感觉，真的无法言说。苏哈台还记得，他15岁时第一次去蹦极，也曾有过这种恍然的感觉。
那次他是抱着彻底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用优雅地姿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坠落的过程中，他想到的便是如今在这些浮雕面前所想到的事，这是超乎生命本身的沉重话题。从那以后，苏哈台决定每一天都要拼命活下去。
苏哈台的内心深处，泛起了疑问：雷诺教授为什么要将Ds-1小队送往千年以前……
……
……
苏哈台的居所，天花板中央是镂空的，躺在柔软的床中，可以看到漆黑一片地天空。漆黑一片，除了寥寥几颗耀眼的星星和一颗巨大的卫星外，并无星辰。
也许孪星星系身处一片荒凉的宇宙空间之中吧，荒凉到连繁星的光芒都无法抵达此处。
他依旧感觉不到困倦，不需要睡眠。他静静躺着，双眼微睁开，只要环境相对安静，他便能立即进入冥想状态之中。他能感觉到周遭空间中荡漾的波动。
他将它们聚拢起来，从头顶吸入脑海。
这需要集中十足的精神力和专注力量。从前，苏哈台将目光凝聚在蜡烛火焰上十秒钟之后，精神便会恍惚涣散，但如今，给他一只蜡烛，他能保持旺盛的专注力，盯着火焰看上几个小时。
灵锁开启后，苏哈台的精神念动力在他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持续增长变化着，不受自身控制。
他眼前又浮现起白日里看到的那些浮雕和壁画来。
他将那些浮雕和壁画串联来又串联去，试图从里面找到些隐藏起来的蛛丝马迹。毕竟漫漫长夜，无事可做，这无处安放的旺盛精力，也只能用来“胡思乱想”了。
不知不觉，天微微亮了……
……
……
同苏哈台一样，卡尔勒一夜未眠。
同苏哈台不一样的是，一夜未眠的卡尔勒，精神变得极其不稳定。Ds-2小队于丛兽繁育区集合后，他一言不发，好似全世界都欠他的钱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卡尔勒心情不好，但卡尔勒以为他们不知道。
他机械地按照流程种植了10只丛兽幼崽后，脚下没站稳，摔在了泥水之中。湿冷的泥浆浸湿了裤子，弄得卡尔勒全身都是泥巴的臭味。
他终于爆发了。
他怒吼一声，用手中的黑曜石匕首，狠狠刺入一只已经生长出根足来的丛兽幼崽的背部。这突然出现的一幕，让不远处的托维纳卫兵们大声咝叫了起来。
可卡尔勒觉得还是不解气，他好似一只发了疯的沙丁鱼一样，在冰冷的泥浆里爬来爬去，扎死一只又一只丛兽幼崽。
“去死吧！你们这些恶心巴拉的东西——！”卡尔勒嘴中不停地吼着。
蒂娜扶着木栏大声嚷道：“卡尔勒，你疯了！你这样做除了激怒托维纳人外，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卡尔勒扔掉了黑曜石匕首，嘿嘿一笑道：“我是想让他们快点儿审判我们啊，我受不了啦……我可以战斗，甚至可以战死，我不愿受这样的折磨啊……”
托维纳卫兵们冲了过来，手中的武器纷纷指向了泥浆中的卡尔勒。
卡尔勒嘿嘿笑着举手投降了。
其余卫兵则匆匆赶到苏哈台，安东尼和蒂娜的身边。所有地球人的双手，重新被绑了起来。
……
……
卡尔勒屠杀丛兽幼崽的消息迅速传到长老议会众长老的耳中。
长老议会果然被激怒了，它们立即对人类卡尔勒进行了审判。
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审判，而是直接定罪，因为长老议会甚至都没有传唤当事人卡尔勒，它们只是举手表决通过了一项提议——判处卡尔勒死刑，并剥夺他的一切权利。
但限于对全体人类的罪名尚未定义，卡尔勒的死刑暂缓，待全体人类罪名明晰后，一并执行。
卡尔勒这次真的如愿以偿，被关进潮湿阴暗的地牢中去了。
第0058章 接受审判
托维纳人在巨大丛兽的甲壳缝隙里建造了数个地牢。
这些地牢的隔音效果好极了……卡尔勒逐渐由起初的满不在乎变成了现在的满头大汗，实在是太安静了……无声，无光，与世隔绝。卡尔勒用手指抠了抠墙壁，发现上面布满了坚硬的小颗粒。
房间里一片宁静，刚进来的时候，卡尔勒还觉得这里棒极了！
可一个小时之后，他的听力开始变得越来越敏锐。大多数人都渴望能拥有一片宁静的空间，但令人不思议的是，如果真的置身于这样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人是会受不了的。
托维纳人显然知道，被关押在这样的房间中，其实是一种酷刑。
这是它们决定对卡尔勒实施的残忍惩罚。
卡尔勒满头大汗的原因，是因为他无法适应突然变得无比敏锐的听力，牢房是如此安静，以至于他渐渐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接着是自己胃肠蠕动的声音，然后是肺脏起伏发出的呼啸。
再然后是血管中血液的奔腾，吞咽唾沫的咕噜声以及关节的咔咔作响……最后，连汗毛竖起的声音似乎都听到了。
各种各样地声音交织纠缠在一起，卡尔勒的内心深处没有来由地升起了恐惧感。
“难道老子也要修炼出灵语力量了么……呵呵？”卡尔勒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他虽然在轻声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却是震耳欲聋，他连忙捂住耳朵，咒骂一声：“该死——！”
可这句“该死——！”的声音也太大了，卡尔勒毫无预兆地耳鸣了。
他不敢再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再动一下，他趴在地上，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和脉搏。
……
不知过去了多久，卡尔勒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也失去了依靠声音辨别方向的能力，除了自身发出的声音外，这牢房中所有的声音都不复存在了。
他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眼中亮起了白色光芒。伴随而来的是极度的迷失感。
他觉得自己好似已经漂浮在无垠的太空之中，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水，没有温度，也没有声音。
他终于明白，人类原来是这样脆弱……失去了一种感官，便会精神崩溃。
他试图坐起来，闭上双目进入冥想状态，但他发现他已经无法集中精神。然后——他崩溃了——“放老子出去——！哇啊啊啊啊啊——！”
……
……
卡尔勒只在那间地牢里关押了40个小时。
但被放出来时，他脸色苍白，嘴唇破裂，十指指甲都被自己抓断了。他之所以会被放出来，是因为今天是Ds-2小队的审判日，四名地球人将接受托维纳族安铂大聚落长老议会的审判。
在一座状若小型角斗场的圆柱形建筑大厅内，Ds-2小队被托维纳卫兵带到了中央的审判台之上。
卡尔勒目光呆滞，看上去很不好。
安东尼扭过头，试图压低声音跟卡尔勒说句话，但被身旁的卫兵制止了。
四周的座位上，坐着数百只身着素袍的托维纳长老，整座大厅里议论纷纷，咝咝声缠绕成一团，不用说，它们一定是在讨论中央的四名地球人。
“托维纳人的长老议会同古希腊的‘五百人议事会’很像……”蒂娜目视前方，大声道：“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安铂大聚落统治权力的核心，这些托维纳长老，组成了总司一切事务的行政组织……”
安东尼也目视前方道：“你还有这个闲心说这些，咱们马上就要被审判啦……”
托维纳卫兵发现两人在交流，连忙再次制止。
大厅内突然变得极度安静，大长老法辛出现了。它慢吞吞地走上正中主位，泰然坐下。它咝咝咝地说了一段儿话，安东尼皱起眉头侧耳听，好似这样做，他便能听懂似一样。
大长老法辛这段话说完后，长老议会所有的长老纷纷将头转向了苏哈台。
苏哈台点点头，表示同意。
“它们真要让你当翻译啊……”安东尼虽然没有听懂这些咝咝声，但却从动作和眼神分析出了它们的意思。苏哈台看了安东尼一眼，点点头道：“它们是这个意思。”
他将目光放在安东尼右边的卡尔勒脸上，发现那家伙耷拉着脑袋，似乎对这场审判漠不关心似的。
他将精神念力蔓延过去，同卡尔勒进行心灵连接，问道：“你不要紧吧……”
“呃——！”卡尔勒一惊，嘴中突然喊道：“别把我关回去，求……求求你们……我受不了那个地牢，不要把我关回去……求你们了……”
苏哈台眉头微皱，神色间现出一丝恼怒来。
他误以为托维纳人对卡尔勒使用了某种酷刑。
因此，再次看向大长老法辛时，苏哈台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请开始吧……大长老法辛……”他语气很不客气地说道。法辛点点头，对苏哈台回应道：“请将如下内容翻译给你的同伴们听，他们有权利知晓自己的指控……”
……
“基于你们称呼我们为托维纳人，因此对地球人的指控罪名为——‘反托维纳人罪’。罪行事实如下：托维纳族人的雄性和雌性心智尚未开化，擅自传授其超出掌控范围的知识和技术，会引起托维纳社会的动荡……”
……
“若雄性和雌性的世界观在短时间内发生快速变化，必会招致托维纳人的统治阶层——长老议会的毁灭……对全体托维纳族人来说，这样的变革可能会招致全族的未来走向发生偏离……这是盖亚之灵们集体沉默前，得出的结论……”
苏哈台是一边听，一边向蒂娜、安东尼和卡尔勒翻译大长老法辛的话的内容。
他越听越感到心惊……惊得是托维纳人的文明程度虽然比较落后，但它们的智力水平和思想绝对同人类不相上下。不过当苏哈台听到这些分析是出自盖亚之灵后，他又不觉得奇怪了。
他同盖亚之灵打过交道，那是深邃得以人类目力根本无法看穿的魂灵。
第0059章 终生软禁
从苏哈台嘴中听到大长老法辛所言的卡尔勒，甚至都微微抬了一下眼。他竟然嗤笑了一声：“牧师……瞧瞧这些家伙……它们根本就是一群心智未开的人啊……”
同样觉得大长老法辛在胡言乱语的，还有安东尼和蒂娜。
安东尼举起手，先是看着苏哈台，而后又盯着大长老法辛道：“我可以插句话吗？”
苏哈台将安东尼的话转述给法辛后，法辛微微点了点头。安东尼见状，便开始阐述起自己的观点来：“首先，我对托维纳人的长老议会表示尊敬……这间大厅是神圣而又庄严的。”
法辛听了苏哈台的转述，客气地点了点头，并将安东尼的话咝咝说给全体长老议会成员们听。
长老们听罢，纷纷向安东尼点头致意。
但安东尼要说的重点是接下来的话的内容：“恕我冒昧，大长老法辛，您刚刚所说的一切，根本就不成立。在我们地球有这么一句话，叫‘时势造英雄’，区区四个地球人，就能轻易改变整个托维纳民族的历史进程吗？这夸大了我们四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而弱化了客观的环境与物质性。”
听了安东尼的话，大长老法辛微微摇头，用心灵感应向苏哈台传达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也用咝咝声向其他长老转述了安东尼的话。
听了法辛的咝咝声，这座审判大厅“哗——！”的一声，响起了密集地咝咝讨论声来。
“法辛说，如果长老议会没有派遣净化团杀死克拉唔聚落所有的托维纳人，就一定会在并不久远的未来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苏哈台对他地球的同伴们说道。
Ds-2小队的成员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为什么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活着，就会对“并不久远的未来”产生什么“不可估量的影响”……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法辛没有正面解释这个观点，它只是强调，这是盖亚之灵分析得出的结论。
“牧师，跟这些神叨叨的家伙根本就说不通嘛……”安东尼抱怨道，他捏着下巴搜肠刮肚，试图反驳大长老法辛的观点，他突然想起一个托维纳人来：“对了，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伍！它还活着呢！”
他打了个响指，对苏哈台道：“牧师，快跟大长老说，克拉唔聚落的伍还活着，这岂不是说明，它们托维纳人马上就要完蛋了？！”
苏哈台本想将安东尼的这些话转述给法辛听，但仔细一想，却皱眉道：“它们听了这些，会不会把伍杀死？”
“那算了算了……”安东尼赶紧摆摆手道：“别跟它们说伍的事儿了，我可不想再有任何一个克拉唔聚落的人因我而死了……”
苦思冥想却不得要领的安东尼败下阵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同大长老法辛进行辩解。
人类一方陷入了劣势。
“既然不能跟它们讲道理，那么，谈道德试试。”蒂娜突然道：“牧师，帮我翻译这些话给它听：‘我们并无致托维纳人于危机之中的主观动机。我们只是从道德层面考虑，在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亟需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援助之手而已……倒是你们派出的净化团，将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屠杀殆尽，怎么看，都应该是你们罪加一等吧！’”
听了蒂娜的话，安东尼神情振奋，打了个响指道：“对！就这么跟它说！”
苏哈台也觉得从这个角度说对地球人更有利一些，他立即将蒂娜的话转述给了大长老法辛。
可油盐不进的法辛听罢，却这样对苏哈台回应道：“不，你们根本不明白……如果不派遣净化团，整个托维纳族就会在并不久远的未来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
“你们虽然从道德层面出发，做了值得赞美和鼓励的事……你们从恐兽潮手中拯救了整个克拉唔聚落的托维纳人，但你们还是将它们全都害死了……”
……
“苏哈，你根本不明白，你们可以同托维纳族的雄性和雌性进行接触，但你们不能传授它们任何知识，你们不能促进它们思考……这对它们来说是禁果，是托维纳人一切原罪和灾难的开端……”
苏哈台心中暗叹，对法辛默问道：“大长老……我不明白，知识难道不是代表着曙光和未来吗？既然托维纳人的雄性和雌性拥有能够接受这些知识的智力水平，为何要对它们实行愚民政策呢……”
“我无法回答……”大长老法辛轻轻眨了眨眼道：“但我可以告诉你，这连锁反应的最终的结果，便是孪星毁灭，生命无存……”
“这也是盖亚之灵分析得出的结论吗……”苏哈台追问道。
法辛回答道：“没错……盖亚之灵，能看到无数种未来……祂只警告了我们最坏的那种……”
苏哈台觉得有些无奈，他也觉得大长老法辛确实有些不可理喻了。
他将这些话转述给安东尼和蒂娜听后，两个人简直是气坏了。蒂娜一甩胳膊道：“算了吧，跟这些托维纳人根本就说不通道理！由它们随便定我们的罪好了！”
“我们本来就是你们的囚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安东尼也随声附和着。
卡尔勒却对这场审判漠不关心，他还没有从极度安静的刑罚中缓过神儿来。
苏哈台没有将安东尼和蒂娜的话转述给大长老法辛，而是请求它能够对四名地球人从轻发落。大长老法辛似乎早就已经拟定好了四名地球人的罪行审判结果。
它拿起身边的一卷儿羊皮纸，打开来，嘴中咝咝有声。
苏哈台随着它的声音，对地球同伴们一字一句翻译着：“判处苏哈等四名地球人……终生软禁……”
所有地球人的心里都松了口气。
这样的审判结果，对苏哈台等人来说，已经几乎等同于无罪了。但大长老法辛身边，还有一卷儿羊皮纸，他放下了手中那卷，拿起了这一卷儿，眼睛看向了卡尔勒……
第0060章 波纹律动
苏哈台心中暗道“不好！”果然，法辛嘴中咝咝声响起，苏哈台从它的心灵深处“听”到了对卡尔勒的审判结果：“地球人卡尔勒，因残杀丛兽幼崽，判处死刑……死刑与终生软禁之刑叠加计算，判处‘静刑’。”
苏哈台的心随着大长老法辛的宣读一紧一松。
他忙对法辛问道：“大长老，静刑是什么样的刑罚……”
“将罪犯永久关入寂静密室……”法辛回应道。
苏哈台尚不了解所谓寂静密室的厉害，这对托维纳人来说，是远比死刑更加恐怖的刑罚。很多托维纳犯罪者在自己被处以静刑后，都会乞求死刑。
被关在极度安静的黑暗监牢之中，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
卡尔勒似乎有某种预感似的，抬起头来，盯着苏哈台问道：“牧师，它们是不是单独判我的罪了？我的是什么罪，是死罪吗？”
“你不是死罪，是静刑……”苏哈台对卡尔勒道。
卡尔勒变得苍白的嘴唇抖动了一下，皱起眉头问道：“什么是拓麻的静刑？”
“就是将你永久关在你之前待过的监牢中。”苏哈台如实回答道。
卡尔勒听罢，仿佛死机了一样，僵立当场，他的瞳孔都因此微微放大了些，脑海中再次泛起了那种极度的恐惧感和无助感，他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上牙直碰下牙。
他突然尖啸了一声：“我不服——！我要求死刑！判我死刑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离卡尔勒最近的蒂娜，她从未见过卡尔勒显露出这副模样来。
“喂，卡尔勒队长……你疯了吗……”安东尼连忙压低声音对卡尔勒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卡尔勒的确疯了，眼见着托维纳卫兵们向自己走来，他猛地冲向其中一个卫兵，用飞冲肩将那卫兵重重撞在了木制围栏上。
围栏被撞碎了，卡尔勒造成的冲击力波及到了一大片长老。
它们纷纷离开座位，四散奔逃。苏哈台，安东尼和蒂娜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安东尼大叫一声：“快阻止他！再任由他这么闹下去，托维纳人就真的要判处他死刑了！”
听见安东尼的喊声，苏哈台和蒂娜连忙冲上去，企图将卡尔勒控制住。
卡尔勒本就是个战士，他的三个地球同伴加在一起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况且这又是在托维纳星上，为了不再被关进那空虚寂寞冷的寂静房间之中，卡尔勒决定拼了。
“我再也不要回去那种地方了……”卡尔勒一边低吼着，一边旋转着身子将苏哈台三人甩飞到另一边的长老坐席中去。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一声所遭受的痛苦。
幼年时期便在惊恐和无助下接受各种各样的训练，童年时便被逼伤害各种各样的动物……11岁时杀人，成年之前杀人无数，终成杀人机器。
卡尔勒极度讨厌独处，尤其是安静，因为在安静的时候，那些痛苦的事情便会出现在脑海之中。那些无辜生命的主人的脸也会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宁愿力战而死，也不愿忍受这样的折磨。
四个地球人在托维纳长老们面前亮出了自己真实的力量，大多数长老直到此时才明白地球人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它们竟能轻而易举地撞碎坚硬的木料，一拳打飞自己的同伴。
苏哈台和安东尼都被揍得不轻，蒂娜干脆不再近卡尔勒的身了，而是远远劝道：“别这样，卡尔勒！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对我遭遇过的事情根本一无所知！”卡尔勒冲蒂娜怒吼道：“我要杀出一条血路，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无法对抗成千上万的托维纳人的！”蒂娜大吼道。
苏哈台不知被扔飞又爬起来几次了，这一次他把一个年轻的长老压在了身下，那长老痛苦地捂着胸口，似乎肋骨骨折了。他抬起眼，发现长老们都拥堵在狭窄的入口处，急着逃出去。
众长老脚下，已经踩着很多不慎摔倒的长老，已然发生了踩踏。
苏哈台忙将食指竖起，置于太阳穴处，这样做是为了集中精神力。他用心灵感应对所有挤着向外拥挤的长老们说道：“不要再挤了……你们会把脚下的人踩死……”
听到苏哈台声音的长老们齐齐回过头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苏哈台。
它们知道心中的声音是苏哈台发出来的，它们当中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接收到行走的盖亚之灵发出的讯息。但这短暂的惊讶并不能阻止长老们结束互相推挤。
苏哈台看到，被踩在脚下的一只长老，嘴中已经流出绿色的血液来。
情急之下，他握紧双拳，绷紧精神力，以自己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出一轮又一轮流动的意念波纹——“不要再挤了——！”
长老们纷纷结束拥挤，捂住耳朵，苏哈台传递的心灵讯息甚至让它们耳鸣了。
“所有长老立即后退，扶起伤者，疏通出口！放卡尔勒离开这里，他不会伤害任何人！”苏哈台又一次以自己为中心爆发出一阵阵意念波纹。这波纹中所包含的讯息，地球人也接收得到。
他的脑仁隐隐作痛，鼻孔也因此流出鲜血来……
但他的呐喊起作用了。长老们纷纷后退，拉起伤者，将出口让了出来，卡尔勒看了苏哈台一眼，便匆匆冲出了审判厅，拔腿狂奔起来。
但他刚跑了几步，便停下脚步不再跑了。
数万托维纳卫士，手持黑曜石刀剑和长矛，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将审判庭围了个水泄不通。
卡尔勒脸上现出一股狠来，猛冲向那群托维纳卫士——他轻而易举地便被重重绿色浪潮淹没了……
……
……
对四名地球人的审判在一片慌乱之中结束了。长老议会匆匆修改了卡尔勒的判决决定，改判被终生关押在普通监牢之中。其余三名地球人，可以在安铂城内自由活动，但被禁止与任何雄性和雌性托维纳人进行交流。
也许跟这场大闹不无关系。
第0061章 后代悖论
在白天有阳光晒进来，夜晚抬头能看见繁星的露天监牢中服刑，卡尔勒的心情可以说是好极了。他甚至能听到比锡河水的波涛，这真是好极了，虽然他被牢牢地绑在一樽木十字架上，动弹不得，但他还是笑着的。
只要不把他弄进那种漆黑又没有声音的房间里就行。
每隔一段儿时间，会有托维纳卫兵带着食物和水进入牢房之中，托维纳人一天要吃五餐，它们以为地球人也需要这样吃，因此也给卡尔勒准备了五餐。
卡尔勒不会被松绑，而是由托维纳卫兵亲手喂食。
“嗯……美味极了，宝贝！”卡尔勒惬意地吃着，冲眼前的托维纳卫兵调侃道：“说实话，只从你的外表看，我看不出来你是男是女。不过你长得挺俊俏的，在托维纳人力还算是顺眼的。”
托维纳卫兵瞪了卡尔勒一眼，没有理会他。
“真的真的。”卡尔勒煞有介事道：“不论是男是女，你都是个美人儿。其实任何种族的雄性，骨子里都喜欢好看的，不必在乎是男是女，是雄是雌。”
……
托维纳卫兵在卡尔勒不停地唠叨声中，把食物全都喂进了卡尔勒的肚子里。做完这些后，它稍微收拾收拾，便要转身离开。
“喂，等一下！”卡尔勒突然叫住了它：“给老子松绑，老子尿急。”
托维纳卫兵自然不明白卡尔勒在说什么，它自顾自地走了。
“给老子松绑，你们都绑了老子一天了！”卡尔勒有些慌了：“我马上就要尿裤子里了！”
可是托维纳卫兵并没有理会卡尔勒，自顾自地走了。这下卡尔勒彻底慌了，他现在是真的尿意浓重……可是双手被绑住，他实在是……无法方便。
“来人啊——！”卡尔勒大声吼着，可惜没人来。
……
……
苏哈台，安东尼和蒂娜是被允许在安铂大聚落自由活动的，安东尼热衷于研究丛兽背部的种种物质，蒂娜则醉心于收集各种各样的植物标本，以及观察托维纳人的生活习性。
她整日都在四处走动，并且在便携设备上做着记录。
核融合电池能为安东尼和蒂娜的便携设备提供足够50年使用的电量，不需要更换电池，也不需要充电。在要回这些便携设备的时候，遇到过一些小波折。
一些长老议会的长老觉得这些便携设备内携带了大量纷繁复杂的知识。
后来在苏哈台的解释下，长老议会才得知，便携设备是用来分析、储存和记录的，它们的理解能力很强，安东尼用自己的便携设备对长老们掩饰了一通后，长老们便同意归还地球人便携设备了。
安东尼和蒂娜获得了极高的自由度，以至于这两个科学家在安铂大聚落上蹿下跳也没有人理会。
但苏哈台的自由度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长老议会们都知道，只有苏哈台才能同托维纳人进行交流，其余的地球人并无此能力。因此苏哈台无论去哪儿，都会有卫兵在附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那些托维纳卫兵们不但会观察苏哈台，还会观察苏哈台身边的托维纳人。
只要它们觉得稍微有些不对劲，就会将一些托维纳人抓走关押起来，然后对它们严刑拷打，询问它们有没有同地球人苏哈台进行过交流。
无论那些被抓起来的托维纳人回答是与不是，最后都会被杀掉。
起初苏哈台还试图替那些无辜的托维纳人辩解一番，但是渐渐的，他发现长老议会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做给自己看的。它们是想让苏哈台明白，如果苏哈台同任何一只托维纳人进行交流，托维纳人的下场只能是如此。
苏哈台只能遵守承诺，不同任何托维纳雄性或雌性进行交流。
他甚至尽可能地避开不小心距离自己太近了的托维纳人，而这太近了的标准，是十米以内。
到了后来，安铂大聚落的所有托维纳人，见到苏哈台都不自觉地躲远，仿佛苏哈台是个可怕的怪物一样。除了一个托维纳人——克拉唔聚落的唯一幸存者，伍。
长老议会对它的定义是，它已经不再是托维纳人，而是地球人的奴仆。
因为苏哈台对它而言，就是神明，因此伍被定义为神明的仆人，它拥有同神明交流的权力。
“这些图腾是谁雕刻的……”苏哈台对身边形影不离的伍问道，他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研究这些图腾上面。伍摇了摇头，回应道：“托维纳……我并不了解这些雕刻……”
“那种将太阳一刀两断的图腾，你在别处见过吗……或者说，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苏哈台又问道。
伍回应道：“很抱歉，托维纳……我不了解这些图腾……”
苏哈台只好放弃从伍那里获取信息。
伍是个托维纳人雄性，它所了解的东西，一定没有长老多。
但不知为何，苏哈台总觉得，这个图腾对Ds-2小队返回地球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在西部山丘内的山洞设施里，他们也见到过这样的图腾。
苏哈台猜测这些图腾很可能是Ds-1小队留下的标志。
Ds-1小队于1000多年前来到孪星星系，并降落在托维纳星。他们创造了托维纳人的祖先，那挲殁人……想到这里，苏哈台突然有些糊涂了。
“伍，你了解那挲殁人吗……”苏哈台对伍问道。
伍回应道：“祖先那挲殁人同神明很接近，它们能用嘴发出千万种声音……我们的一部分祖先们在一千多年前走下丛兽的背，骑着行兽向西进发，它们也许没有到达便死去了……”
……
“留在比锡河流域的那挲殁人繁衍生息，如今的托维纳人便是它们的子孙后代……”伍抚摸着一副浮雕对苏哈台回应道。
苏哈台定睛一看，那副浮雕所刻画的内容，正是伍刚刚所描绘的历史。
在广阔的比锡河流域以西，是一片干旱的沙漠之地。苏哈台不明白，那挲殁人的一部分，为何会向西部地区迁移。他目光右移，又看到另一部分那挲殁人，向东迁徙。还有一部分，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