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章 臣有异议
四月二十九,卯时。
天光微青,傅小官已经梳洗完毕用过了早饭。
徐新颜戴上了面巾,驾着马车带着傅小官往皇城而去。
昨儿晚上傅小官想了许多,谋逆之罪是大罪这不假,可连坐之法却极为不妥。
思来想去,他决定得救下席寻梅他们,这不是圣母,这是两世为人观念的冲撞,让他的心意难平。
而且这些人都是人才,他需要这些人才。
马车停在了皇城门口,傅小官下了马车,徐新颜一脸笑意的和他挥手告别,就像是一个小媳妇送自己的相公去上班一样。
傅小官走入了皇城,天光开了少许,皇城里的灯笼依然亮着,他踩着一地昏黄走向了承天大殿。
承天大殿外的广场上除了执勤的禁卫之外没有别的官员,他来的还是稍微晚了一些。
走入了承天大殿,依然站在了人群的最后方,左右的官员一瞧……
哟,傅爵爷回来了?!
后排的官员顿时骚动了起来,惊动了前面的官员,于是,这朝堂上就有一些混乱,宣帝此刻也抬起了头,略有不满的一看,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
他知道昨儿傅小官已经归家,他本想着让这小子休息两天,没料到这小子比起以往勤勉了许多,居然今儿个就来参加早朝了。
不过这时候他并没有叫傅小官,而是又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折说道:“河南道道台董修谨言说,治下黄河一线减少了足足六十余万人口。这其中有两年来的黄河水患逃难而去的三十八万,另外就是今岁,往沃丰道去了二十二万……”
他抬起了头来,“黄河的治理,朕一直放在心上,只是以往国库着实没有多余的银子,这一拖就拖到了今日。现在朕有银子了,所以这黄河的治理就必须提上日程,朕担心今年若是黄河再次泛滥,那沿河两道恐怕就成了烟断火绝鸡犬不闻之地了。”
“毕尚书。”
“臣在!”
毕栋躬身出列,站在了前面。
“今日之议,主要就是黄河问题,你且说说,有何计划?”
“回陛下……臣以为此刻已经错过了治理黄河的最佳时间。”
宣帝皱起了眉头,“此话怎讲?”
“而今已是四月二十九,黄河封冻已经融化,开始进入沣水期。治理黄河得选在冬季枯水季节,故而臣以为当在今岁冬招募劳工拓宽河道,从十一月至来年二月,由工部派遣水部郎中前往,由黄河两道道台督促治下州府县郡招募人员,各负责治下之水段,当可完成。”
傅小官这是第二次听到毕栋说起黄河治理方案,他微蹙了一下眉头,走了上去。
这不是小事,这个方案是错误的,若是不阻止不改变,将会酿成大错。
“臣,傅小官参见陛下,臣对此有异议。”
一众朝臣都看向了傅小官,不是,傅爵爷这才打了胜仗回来,诸多事迹已经传开,什么三千神剑三旅大败席花十三万大军,什么一曲楚歌将薛定山十五万大军唱得崩溃,兵不刃血就砍了薛定山的脑袋,还让费安费大将军白白捡了十余万老兵等等。
这小子的厉害金殿之上所有人可都极为了解,只是现在陛下和毕尚书讨论的是治水的问题……难不成傅爵爷还懂得治理河道?
宣帝也是这么想的呀,我这谈正事呢,你小子跑来插什么嘴?
唯有燕北溪捋着白胡子看着傅小官的背影默默一笑。
见陛下不发话,傅小官就又开口说道:“臣的意见和毕尚书的意见相左,倒不是时间的问题,毕尚书说的治理时间没有错,臣也认为当在枯水季节来处理为善。
只是毕尚书说要拓宽河道,臣不这么认为。”
宣帝这时醒过神来,“那你是怎么认为的?”
“臣认为,当束窄黄河河道!”
这话一出,群臣哗然。
既然是治水,当然是让水在河床中流过,黄河涨水,拓宽河道才能够容纳更多的水,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傅爵爷这可就外行了。
宣帝也是一怔,你小子瞎说什么呢?
“这……你且退下。”
“陛下,臣说的是真的!”
宣帝撇了撇嘴,心想老子给你台阶下你还跟老子杠上了?
“朕知道你的本事,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治水是一件专业的事情,朕以为还是由专业的人来处理比较好。”
这特么的,不相信我呀?
“陛下,臣就是专业的人……您别瞪着我,怪吓人的,且听臣说完再论不迟。”
宣帝能有什么办法呢?
“好好好,你说来听听。”
“黄河水和长江水不一样,它为什么叫黄河?因为它是黄色的呀!”
群臣大笑,宣帝又瞪了他一眼。
可傅小官却不以为意,他忽然转身面对群臣,笑眯眯的问了一句:“诸位大人,黄河水它为什么是黄色的呢?来,你笑得最开心,你来说说。”
傅小官指着礼部侍郎张定风,“就是你,张大人,你来说说。”
张定风此刻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我特么为什么要笑呢?这位是傅爵爷啊,老子的顶头上司还是他大舅……
“啊,这,下官倒不是笑爵爷这言语荒唐。”
“那你笑什么呢?”
“这……下官在笑新近娶的那一房小妾,小户人家,弄出来一些好笑之事,爵爷莫要放在心上。”
这王八蛋倒是圆滑得紧,“那你也说说黄河的水为啥是黄的?”
“这个……据说是因为泥沙太重。”
“张大人说得对……”傅小官的视线扫向了群臣,“黄河上游泥沙极重,黄河水带着这些泥沙滚滚而来,这些泥沙终将沉寂在黄河的中上游甚至带到下游河道。
那是巨量的泥沙,它们沉积在河道中,就会抬高河床,这河床越来越高,就导致了黄河一旦发水必成大患。
拓宽河道之法,只能治标,而不能治本,因为泥沙依然会沉寂,无论你修得多宽,河床都会越来越高,最终依然会决堤酿成大灾。
而本官之策,就是建堤束水,以水攻沙!
另外,河堤不能百里相连,需在河水汹涌处留出缺口,在缺口之后筑建至少三道遥堤,使之成为蓄水湖……”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唯有傅小官侃侃而谈之声。
第六百零一章 定安伯
“总之,治理黄河是一项持久的系统工程。”
“当根据上中下游的实际情况而采取不同的治理方式。”
“浚河、引沙、建汴渠而发展灌溉,这是同步之事,所以工部必须实地勘探之后做出详细的计划。”
“但总的宗旨绝不能变,那就是以水攻沙,遥堤成湖,变害为利!”
“臣说完了。”
傅小官躬身一礼,满朝依然寂静无声。
听不太懂,感觉好高深的样子!
许多的大臣们惊讶的看着那个背影,忽然觉得这位爵爷的身影无比高大!
诗词文章无人能及,经济策略举世瞩目,行军打仗智计频出,今儿居然对治理黄河之策也能滔滔不绝!
这特么就是个妖孽啊!
宣帝此刻也震惊呀,他本以为这傅小官是为了出出风头,没料到这家伙还真来了一通长篇大论,说的还头头是道,似乎、似乎还极有道理。
这……宣帝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毕栋,傅卿家所言,你以为如何?”
毕栋也很懵逼啊,我不过就说了一下拓宽河道,傅爵爷一家伙说了小半个时辰,他说的话多,想来他是对的吧。
毕栋是工部尚书,可他并不是水利专家。工部以下,管理水利的是水部,所以他连忙回道:“禀陛下,臣以为傅爵爷此言也极有道理,莫如这样,臣这就派人去将水部郎中崔子期找回来,让他们二人辩论一番,如何?”
“崔子期而今在何处?”
“在长江荆江河段。”
宣帝眉间微蹙,问道:“跑那地方去干啥?”
“他说荆江河段河道特别弯曲,若是长江一线出现连续暴雨,夷陵以上的干流支流、洞庭湖和鄱阳湖两大水系以及北边的汉江流域同时涨水,荆江河段就极可能发生溃堤。所以,他二月初就去了,说是不放心。”
傅小官微微一怔,这位水部郎中倒是个人才,崔子期,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宣帝想了想,和颜悦色的看向了傅小官,说道:“那就这样,小官啊,你将这治理黄河的方案理个条陈备案,等崔子期回来之后,朕再给他看看。”
“这事就暂时这样处理,现在朕说说另一件事,本来是准备在大朝会上提起的……”他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道:“既然傅卿已经来了,那就放在今天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西南战事已毕,薛贼和席贼都已经授首,西部边军大将军费安整合了原西部边军十八万降兵,从二十多万义军中征募了十二万人,已经重建了西部边军。”
“南部边军虞春秋所部正在前往驻地苍溪,尚需征兵十万余。北部边军征兵事宜已经结束,朕允了彭成武将北部边军扩军为四十万,以应对荒国可能的威胁。另外东部边军的征兵也已经结束,虞问天帅三十万边军而今已驻守在沃丰原以东长岭山脉之瓦乔关。”
“虞朝之战事基本结束,神剑三旅而今正深入西戎……朕在这里还要告诉大家一件昨日传回的捷报。”
“神剑三旅以两千八百人,在汶山一战而胜虞乐所率领的十万黑衣卫!”
群臣顿时一惊,什么?
又是神剑军?
两千八百人就赢了十万黑衣卫?
“嘶……”满堂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神剑军,当真是无人能敌之天军啊!
傅小官这厮……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背上,傅小官也是一脸懵逼啊,他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呢。
呵呵,他顿时笑了起来,苏墨这小子可以!
而今手下两员大将,一个白玉莲,一个苏墨,这二人就是神剑军以后的中流砥柱了。
宣帝很喜欢看着这群朝臣们震惊的样子,他面带微笑,轻捋短须,视线落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嗯,这女婿给老子解决了天大的麻烦,还给老子长了不少脸面,咦,出去了一趟这小子瘦了不少,不行,得好生补补,可别把他给累坏了。
累坏了傅小官,老子怎么向他爹交代?
再说而今之虞朝可谓百废待兴,沃丰道之经济特区还要靠他来捣鼓出一个样板,嗯……赐他一个伯爵还不够,得再赏他一些别的。
“西南战事,朕原本担心薛贼会出秦岭而入八百里春川,祸乱江南,可傅小官和他的神剑三旅却将这场灾祸熄灭在七盘关以及剑门城。
当然,其中彭于燕和费安也立下了莫大功劳,朕对他们另外有赏。”
这是又要赏赐傅爵爷了?
距离他上次封为子爵才过多久?
才特么三个月多点,难不成这次又要进爵?
秦会之被撸了,空出来了一个政事堂参知政事,陛下一直未提人选,难不成这位置是留给傅爵爷的?
十八岁的从二品参知政事……这、这如何得了?
可人家凭的是真本事呀!
夷国谈判,一个时辰就让夷国签订了‘丁未赔款条约’,一场叛乱,傅爵爷亲自出马,千里奔袭,一举将叛贼消灭。
就在刚才,这位爷还对治理黄河发表了一通高深莫测的见解……
这样厉害的人,当个参知政事仿佛也合情合理。
宣帝微微一笑,又说道:
“傅小官以及他的神剑军在西南战事中居功至伟,所以,朕决定授予傅小官三等伯爵,世袭罔替,赐傅小官为定安伯!封地临江下村!”
宣帝话音刚落,满堂皆惊。
十八岁的三等伯爵……群臣们虽然已经想到了这种可能,可现在陛下亲口说来,却依然让他们心里一颤。
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世袭罔替啊,还有了封地,那封地上的所有土地还有子民可都属于他傅府的了!
这小子当真厉害,自己家还有未出阁的女儿,得看看有没有机会亲近一下这位定安伯,若是能成为他的妾室……自己的家族多少也能沾得一点荣光啊!
关键是年龄,这小子才十八岁,若是他在沃丰道再干出一番成绩,二等侯爵是妥妥的事情,甚至直接登顶成为公爵也极有可能!
就在重臣眼巴巴羡慕的视线中,傅小官却忽然躬身一礼:“陛下,臣、臣恐难承其重,臣想用这个伯爵之头衔向陛下换几个人。”
……这是几个意思?
定安伯不要?
他想换谁?
第六百零二章 隆恩
“臣想用这个伯爵之头衔向陛下换几个人。”
傅小官这话一出,莫要说群臣震惊,就连燕北溪也抬眼看向了他。
宣帝更是一愣,什么人如此重要?
要知道而今虞朝除了已故的彭大将军,仅仅只有傅小官一人被封了个子爵,今儿将他的爵位晋升为伯爵,这可是莫大的荣幸,是百官们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事,傅小官却要用这爵位来换几个人!
这小子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对了,他有脑疾,难不成此刻发作了?
宣帝有些担心,沉默片刻,问了一句:“你想要换谁?”
傅小官嘿嘿一笑:“臣想换罪臣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费谦还有席寻梅!”
“轰……!”
群臣哗然,尽皆摇头,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表情。
“傅爵爷这……这就孟浪了。”
“这买卖傅爵爷可做亏了。”
“也是这位爷胆子大,这几位可都是乱臣贼子之家人,他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群臣窃窃私语,董康平瞪了傅小官的后背一眼,满脸怒气。
燕浩初蹙眉看着傅小官的背影,心想这小子可莫要惹来陛下的生气。
只有燕北溪微蹙着眉头,仅仅是斜乜了傅小官一眼,就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宣帝的面容严肃,他又缓缓的走了两步,这小子……给老子出了一个难题啊!
按律,谋逆之罪,当株连九族,于秋后问斩。
这小子要的这五个人,又恰好都是因为家里有人谋反而受到的株连。
当然,作为皇上,他的权利是凌驾于律法之上的,只要他一道旨意赦免这五人无罪,那这五人就可以放出来。
傅小官宁愿用三等伯爵来换出这五个人……难不成这五个人还有什么朕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思量片刻,宣帝坐在了龙椅上,“朕赐你定安伯,和你要这五个人并无关系,莫要混为一谈。这五人之罪,皆在大理寺有档案可查,所以朕以为,你当先去看过档案之后,再作决定。”
傅小官思忖片刻,拱手一礼,“臣遵旨!臣也想请一道旨意。”
“说来听听。”
“臣想去大理寺狱看看这五个人。”
宣帝眉儿一扬,犯人有什么好看的?
“准……另外……”
他这话儿一转,转得群臣猝不及防,一个个又竖着耳朵想要听听宣帝还有什么另外可言。
“傅小官有大功于社稷,他的三个夫人而今都有了身孕,这是定安伯之喜事,也是朕之喜事,所以朕特赐傅卿的三个夫人为三品诰命,赏金万两,贡绸百匹,百年人参八十,汝窑赏瓶摆件两对,再赐金匾定安伯府!”
这……群臣们顿时忘记了傅小官要的那五个人,陛下今儿是不要钱的洒下圣恩啊!
赏赐的那些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处:其一三品诰命夫人!这意味着她们的身份陡然提升,以后见了傅小官的这三个夫人,若是官儿没有到三品的,可都是需要恭敬行礼的了。
其二是那御赐金匾定安伯府,这玩意儿可就比御赐的那傅府牌匾更有威严。
傅府只能说明是傅家的府邸,而定安伯府,却彰显了浩荡皇恩。
以后若是去了傅小官那府上,可是得提前下马,对那牌匾得先拱手作揖才行!
这样的荣光,哪怕是燕阀也是没有的。
那么这金陵城而今最大的门阀,无可置疑的就是傅阀了!
傅小官一听,他的想法和群臣截然不同,他就听入耳了一个黄金万两,心里顿时一喜,皇帝老丈人这次大方,于是他连忙行了一礼,山呼万岁万万岁。
贾公公瞅了傅小官一眼,心里也是一乐,屁颠屁颠的拟好两份圣旨,陛下大印落下,这封赏就铁板上钉钉,妥妥的了。
贾公公宣读了其中一份对傅小官进爵定安伯的圣旨,傅小官当然没有客气的接下了这道圣旨。
另外一道对他三个夫人的圣旨需要去傅府宣读,贾公公捧着圣旨离去,朝会就此散去。
群臣围了上来,一个个抱拳作揖,“恭喜定安伯!”
“年少有为啊,定安伯,有暇老夫请您喝一杯!”
“听说国色天香又来了几个漂亮女子,从那劳什子琉国来的,不知定安伯何时有空,下官请定安伯前去鉴赏一番?”
傅小官此刻想的是去大理寺狱,哪里有空在这里啰嗦,他哈哈一笑:“诸位大人多谢了,本官还有些事情,少陪了!”
他奋勇的挤出了人群,一溜烟向大理寺跑去。
留下一群朝臣面面相觑,转而对燕北溪董康平和燕浩初恭喜起来。
傅小官当然不知道这三人此刻有多嘚瑟,他独自一人径直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苏山岳此刻正焦头烂额。
薛定山谋反,一家伙牵扯进来了最麻烦的三个人:
其一,就是薛冰清这位曾经的贵妃娘娘。
其二,就是数日之前还同朝为官的顶头上司吏部尚书席寻梅。
其三,就是因为私通四皇子而罢官入狱的前政事堂参知政事秦会之。
这特么怎么审?
薛冰清在宫里,审问了两次,她压根就不知道其兄薛定山造反之事。
席寻梅这厮倒不是冤枉了他,他知道席阀的人在正月就已经离开了金陵,至少他能够猜到些什么,但他并没有向陛下反应,而是将那些猜疑藏在了心里。
至于秦会之,而今任然未从秦府搜到实质性的证据,要想定他的罪,除非能够将四皇子抓捕归案。
其余几只小虾米倒是无所谓,随便审审,秋后直接请示陛下斩了就算结案。
这大人物不能随便斩啊,天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想要看看卷宗?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傅小官走入了大理寺的大堂。
他拱手一礼:“苏大人好!”
苏山岳和他的两个手下大理少卿娄时舞、大理寺丞时传雨顿时站了起来。
“傅爵爷……您啥时候回来的?快快请坐快快请坐,传雨,去取本官柜子里藏着的那飘香云雾来……”
苏山岳拱手还礼,引着傅小官去了旁边的公房。
说起来这大理寺卿也是正三品的官儿,和傅小官同级,可人家是子爵啊,还是户部尚书的女婿,宰相大人的孙女婿,以及陛下的女婿!
这样的人物,满朝文武谁惹得起?
第六百零三章 人精
今儿个不是大朝会,苏山岳还不知道现在的傅爵爷已经是定安伯了。
坐在公房的茶台前,苏山岳煮上了一壶飘香云雾。
傅小官仔细的打量了苏山岳一番,对于这朝中的大员,傅小官基本都认识,但许多人并无深交,比如这位大理寺卿。
苏山岳年约不惑,面容清瘦,那双眉尤其出彩——它是反八字斜着长的,就像两把交叉的剑,给人的印象极深,看上去也极有威严。
但此刻的苏山岳脸上却无半点威严可言。
他一脸微笑,就像和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聊天一样,随意的说道:“要说起来,和爵爷同朝为官也有一年有余。我这心里早有去傅府拜见爵爷之意,但思来想去,又觉得有些不妥。”
“爵爷的身份地位在那摆着,我寻思若真去了您那府邸,免不得有人会嚼舌头根子,认为我想要拍爵爷的马屁……其实吧,我就是想和爵爷喝喝茶聊聊天罢了。”
这是个人精!
傅小官哈哈一笑,“苏大人坐在这个位置上,说来也是这么个道理。大理寺掌管国家律法,当厚德明法、格物致公,您的一举一动,可都有许多人盯着的,尤其是谏院的那帮人,若是他们知道您和我二人往来频繁,恐怕又会搞出一场弹劾之事。”
苏山岳眼睛一亮,对于傅小官说的后半句他倒不以为意,唯独对那句厚德明法、格物致公极有兴趣。
他微微一笑,为傅小官斟上了一杯茶,“这厚德明法格物致公……极好!言简意赅就指明了大理寺的本质特点,傅爵爷,这两句我想制成匾额悬挂于这大理寺的正堂之上,可否?”
傅小官一怔,这句话好像是前世某个大学的校训来着,自己顺口就说了出来,这自然没什么可不可以的,所以他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说道:“苏大人,要不请皇上亲笔来书写这八个字,你这大理寺以后做事不是更方便一些?”
苏山岳一喜,那双八字眉儿顿时扬起,就像挥动了两把剑:
“这当然极好,但这事儿可得劳动傅爵爷您了。”
“些许小事,何来劳动之言。”傅小官喝了一口茶,细细一品,“嗯,好东西,武朝特产……”
说到这傅小官一顿,忽然又说道:“说起来我在武朝观云城也开设有铺子,呆会我回去之后就修书一封,着观云城的掌柜送一些这飘香云雾来。一来给我的那些老丈人们尝尝,二来苏大人好茶,也给苏大人品品。”
苏山岳心里一惊,这位爵爷难不成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办理?
他堂堂爵爷,没必要来巴结自己的呀!
再说以他的身份背景,这虞朝还有什么他办不了的事?
难道是有什么他不好亲自出面去办的事?
短短一瞬间,苏山岳想了许多。
能够在四十岁坐在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上,苏山岳自然不是那种冥顽之辈。
他顿时裂开嘴笑了起来,拱手一礼,“不瞒傅爵爷,我是真喜欢品茶,奈何这大理寺是个清水衙门,就靠着那点俸禄还要养着一大家子的人,所以这茶可不敢买好的。这飘香云雾啊,还是我三弟那儿子过年时候从观云城带回来给我的,就三两……”
苏山岳比出了三根手指,“前两天燕宰来这大理寺询问叛贼审问结果,我是第一次拿出来请他喝了一壶,这可是第二次。”
“哈哈……”傅小官顿时笑了起来,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比较方便。
虽然陛下允许了他去探监,但这不影响他和这位大理寺卿建立一份私下感情。
“今儿个登门,我找你确实有事,但是公事。”
苏山岳一听,顿时严肃了起来,“傅爵爷请讲,只要下官能办到的,无论公私,定给傅大人办得妥妥当当。”
这话说得漂亮。
傅小官微微一笑,“倒不是什么大事,今儿早朝,我向陛下要几个人,陛下让我先来看看。”
原来他是为了捞人,也不知道谁这么幸运能够入了这位爵爷的法眼。
“这是小事,爵爷想看谁?本官这就派人去牢狱中提出来。”
“席寻梅,施一鸣、薛东临,席爽还有费谦五个。”
苏山岳顿时一惊,探出了身子,低声说道:“这五位……可都是因为谋逆而连坐之人,爵爷,咱两说句心里话,不值得啊!”
“我明白苏大人的意思,也不用去将他们从牢狱中提出来,我去看看,顺便问问他们。若是能合我意,我也不会为难苏大人,我会去请了陛下赦免他们。若是不合我意,这事儿就到此为止,按律法去办。”
“如此……”苏山岳沉吟片刻,“下官还是得说一嘴,偌大虞朝,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就算爵爷将他们捞出来,他们也没可能官复原职,甚至连当官都没可能,这毕竟是谋反!历代帝王最痛恨的,可就是谋反!
陛下虽然还未曾下旨发落他们,但既然弄到了这大理寺狱来,基本就是要他们死!否则通常会关押在吏部大狱里,这是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傅爵爷若是因为他们而让陛下难办……”苏山岳摇了摇头,“这有些不太明智,爵爷是不是再想想?”
他的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话,傅小官既然有陛下口谕,他要去大牢中见这五个人,苏山岳原本不需要费这一番口舌。
可他还是说了出来,仅仅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少年叫傅小官。
他知道这个少年的厉害,也知道他在武朝的另一个身份。
如果他真向陛下提出要人,陛下是大概率会同意,但是陛下这份同意是真心还是迫不得已?这就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这位爷既然没有回武朝,还承下了沃丰道道台之职,说明他是想要在虞朝做出一番事业的。
但若是陛下和他翁婿二人之间有了芥蒂……只怕他往后施政会多出一些羁绊。
所以听了苏山岳的这番话,傅小官微微颔首,却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先看看再说,还请苏大人派个人给我带带路。”
第六百零四章 探监
苏山岳没有再行劝导。
他叫来了一名司狱,领着傅小官去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少卿娄时舞此刻走了进来,坐在了苏山岳的对面。
“大人,这位爷……”
苏山岳的倒八字眉轻轻一扬,“这位爷带着陛下的口谕,要去探监。”
“哦……”娄时舞微微颔首,自个取了一个茶杯,自个倒了一杯茶,“刚刚听到消息,就在今儿个朝会上,陛下封了这位爷定安伯,三个夫人赐三品诰命,那傅府的牌匾,即将换成御赐金匾定安伯府。”
苏山岳一惊,娄时舞笑了起来,捋着长须又道:“金陵六大门阀,自从这位爷来了之后,而今倒了……倒了五家,这位爷莫要看着年轻,这一步步走来,可是活生生踩着五大门阀的尸骨上的位啊!”
苏山岳的眉头一蹙,“这话不要乱讲,定安伯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再说……他原本是可以当武朝皇帝的,而今成为这金陵第一大门阀,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娄时舞一口将茶饮尽,“大人所言极善,这番话不是下官说的,是下官听来的。”
“谁在乱嚼舌根子?”
“谏院,这群老不死的曾经被定安伯修理过,而今倒是学聪明了,也或者是没有了秦会之和薛开琏这两个靠山,不敢再上书陛下弹劾定安伯,却又想污了定安伯的声誉,其心可诛啊!”
苏山岳想了数息,低声说道:“派人监视这群老不死的,若是发现他们传播流言,给本官直接擒获!”
娄时舞抱拳一礼,“下官这就去办。”
……
……
森严的大理寺狱,是这金陵城最高等级的监狱。
通常而言,一般的犯人是关在金陵府衙牢狱之中,如果事涉虞朝官员,或者案情特别重大者,则会关在刑部大牢里。
至于被关在大理寺狱中,基本上就是宣判了死刑。
席寻梅正坐在牢房中,牢房的一角是铺着的草垫子和草席,那是他睡觉的地方。
另外一角是个臭气熏天的木桶,屋子的中间是一张矮几,高窗外的阳光射了进来,他坐在那斜斜的一线阳光里,曲着双腿,眯着眼睛,看着那窗外高远的蓝天上刺眼的太阳,脸上没有什么神采。
傅小官在司狱的引领下,来到了这间牢房的门口。
“傅爵爷,里面的味道……有点呛,要不您老就在这门口看看他得了?”
“无妨,开门吧,本官进去和他聊聊。”
老司狱看了看傅小官的背影,伸手招来狱卒,让他打开了这扇牢门,傅小官抬步走了进去,视线落在了席寻梅的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旧不堪,他的脸上也不再光生,精神显得有些萎靡,但他的头发依然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吏部尚书大人,而今就像一个逃难的老农一般。
听着这开门的声音,席寻梅微微转过了头来,或许是因为眼睛刚刚从明亮处转至阴暗处,他的眼眯得更小了一些,几乎成了一条线。
透过那条线,他隐约看清了进来的这个人模样,他的眼徐徐睁大,然后裂开嘴笑了起来。
“真没有想到你会来看我。”
傅小官也笑了起来,“昨儿晚刚回来,来的晚了一些,让你受苦了。”
席寻梅摇了摇头,“其实你不应该来的,宣历八年,你初来上京,当时秦秉中秦老希望我能照拂你一二。我是秦老的学生,老师的话我都会很认真的去听……坐吧,”
他指了指那张矮几旁的矮凳子,傅小官走了过去,面对着他坐了下来。
“我本想着真能够照拂你一二,没料到你小子厉害,居然凭着一纸策论就入了陛下的眼……其实现在想来,有没有那策论,你都会入陛下的眼。”
“你是武朝的皇子,无论是武朝的文帝还是而今的武帝,其实和陛下之间的关系都颇为微妙,而陛下以及尚皇后是知道你身份的,倒是我等朝中大臣,以及金陵的六大门阀尽皆被蒙在鼓里。”
“所以我从未帮到你,你昨日才回金陵,今儿就来看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应该来的。”
傅小官微微一笑,“可我还是来了,倒不是因为你有没有帮我,而是我想问问你,席家在过年时候就开始分批撤走,你理应知道席花背叛了陛下是要造反的,你为何不报?或者……为何不走?”
席寻梅低垂着头,脸上是自嘲的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边是君臣,一边是父子,我若报君,就是弑父,我若瞒君,就是欺君。我是吏部尚书,深知大虞律法。我知道席花一定会败,但我又不希望席家被抄家灭了九族。
所以那一段时间我很是痛苦,虽然圣学上说,天地君亲师,这君是排在亲的前面,但真正面对,真正必须要去选择的时候,才会发现在忠君和亲情之间无法抉择。
所以我未曾告知陛下,也未曾离去……我不能离去,因为我还是忠君的,所以我只有留下来一死以谢君恩。”
傅小官仔细的听着,沉默了片刻,“其实在我看来,你这一选择并没有错。若换做是我,我大致会和你一样。”
席寻梅一怔,看向了傅小官,“这种话你可不要再说。”
“我们现在不探讨这个问题,我想问你另外一个问题,大虞之律法,除了而今商业部颁发的那些法典之外,其余律法你知道几何?”
“虞朝之律法,以《虞刑典》为大法,基本上所有的官司都是依循《虞刑典》中的条例而断。”
傅小官此前从未曾去了解过虞朝的律法,此刻听来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意思和前世宋朝的《宋刑统》差不多。
“我现在需要这么一个人,重新编撰律法,民法和刑法得分开来。”
傅小官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秦老那里有一本《理学法典》,你出去之后可以去拿来看看。这里味儿太冲,其余事情,等你出去了再说。”
傅小官走出了这牢房,席寻梅又眯上了眼睛——
心里想的却是这民法和刑法分开来……这位爵爷,他想干什么?
第六百零五章 天下之大,百姓为基
这一天,傅小官在见过了席寻梅之后并没有去见施一鸣四人。
他去了一趟吏部,看了看这四人在任上时候的考评,吏部给席爽和薛东临的是优,而施一鸣和费谦二人则因为皇陵事件早早就被牵扯入狱,按说去岁就应该秋决,也不知道是不是陛下忘记了,而今还关在大理寺狱里,这吏部并无考评。
令他颇为意外的是另外几个人的考评:
方文星去岁考评极优,去岁末调往了山南西道的渝州,任了江津县县令。
安六月去岁考评优,也挪动了地方,去了岭南道的昭州,任了平乐县县令。
黄晟去岁考评也是优,去了陇右道的秦州天水县任了县令。
这三个人是平级调动,但傅小官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意义。
按照计划,这三个县正是今年即将展开的试点县郡,如果不是薛贼造反,这件事而今已提上了日程,现在却耽误了足足三个月。
若是他们三人能够在接下来的新政中作出一番成绩,大致三年左右的时间,主政一方州府估计问题不大。
宣帝倒是有些魄力,居然敢大胆的任用这些新人。
第四个卓流云让他微微有些意外,他去岁的考评仅仅是个良,这小子而今就在剑南东道的茂州云来县,倒是没有挪窝,平平淡淡,没有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来。
随后他离开了吏部,向商业部走去。
此刻的商业部正一片欢腾:
“诸位,手里的活儿都放放,本官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喜讯!”李财老神在在的站在了讲台前面,一群少年停下了手里的笔向他看了过来——
天大的喜讯?
“难不成是《知识产权法》通过了?”
“我觉得应该是我们一组的《合同法》通过了。”
“我们二组的《公司法》比你们早五天呈给皇上,要通过也是我们二组的先通过才对。”
李财双手虚按,“静静,都静静,想啥呢?部长没有回来谁敢拍板那些律法通过?不过,本官现在要告诉你们的好消息就是……傅爵爷、他回来了!”
“哇……!”
一群少年顿时跳了起来,欢呼之声不绝于耳。
过了片刻,李财再次虚按了一下,“本官要告诉你们的好消息不是这个……”
那还能有什么?
爵爷回来了,那些律法就能得到他的指点而修正,就能够尽快的推行面世,那可是他们夜以继日的心血!
李财一脸微笑的捋了捋胡须,“就在今日的朝会上,陛下赐封了小官大人定安伯,咱们的部长,而今是伯爵了!”
这一消息如一道惊雷一般的劈在了商业部,所有的少年们更加欢腾,一个个手舞足蹈状若癫狂——
“老子就知道跟着小官大人混一定会有好的前程!”
“无忌,得叫定安伯了!”
“对,有定安伯为咱们商业部撑腰,这皇城里谁还敢不给咱们商业部的面子!”
“今儿大喜,本官这就去吩咐下人,叫三桌四方楼的席面,咱们今儿就在这里用午饭!”
傅小官摇了摇头,一脸笑意的踏入了商业部的门槛,
“上班呢,嚷嚷啥?”
“定安伯……哈哈哈哈……”
看见傅小官,这群少年再次高呼,丝毫没有别的衙门那样的森然气氛。
傅小官心里也很是高兴,毕竟这群人是他在这个世界亲手选拔出来的第一批人才。
他们是他的追随着,追随的不仅仅是他的脚步,还追随着他的思想。
所以他与这些少年们愉快的聊着天,说着西南的战事以及战争的残酷,自然也说着历经各地的落后局面。
“商业部任重道远,虞朝还有许多地方极其贫苦。当这一批律法完成之后,我建议大家分头去各道走走,去亲眼看看那些贫苦地方的百姓,去挖掘一下那些地方的资源。”
“当官简单,当个好官却并不容易。我们商业部的宗旨是服务商人,引导商人投资。而今信息闭塞,我们坐在这庙堂之上,哪里能知道那些穷苦地区有什么能够利用来脱贫致富的资源?”
“我们的责任不仅仅是要打造出一个良好的营商环境,我们还得将那些资源整合利用起来,发现其商业价值,利用好商人手里的资金,造福一方百姓,才是最重要的目的。”
傅小官又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
他说起了魏家铺的荒地,也说起了秦岭,秦岭里面有许多的猎物,也有许多的药材。
那些东西在魏家铺或者褒城,并不能卖上什么好价钱,而行商门收购之后,却能够在金陵这样的地方大赚一笔。
他也说起了金牛古道,也说起了剑南两道。
金牛古道难行,阻止了剑南两道和陕州以及中原各道的商品流通,若是能够将那金牛古道修整平顺,大大缩短行程,会极大的拉动剑南两道和陕州的经济繁荣等等。
一群少年认真的听着,一个个的脸上或者沉思,或者豁然开朗。
“我希望你们的官儿能够越做越大,但无论坐在什么位置上,都希望你们能够将老百姓放在第一位!
你们必须得明白一个道理,天下之大,百姓为基,他们,才是奠定一个国家的基石!百姓稳,则天下安,反之,则天下乱。”
李财笑眯眯的看着,这位定安伯,可也是少年啊!
这一群人年岁相仿,在定安伯的熏陶之下,没有了多少上下级的观念,却有了一种别的所有部门都没有的团结协作。
他们正如初升的太阳,朝气蓬勃,其道大光!
他们是虞朝的未来,是改革的坚强力量。
他们是后浪,可李财相信,在他的有生之年里,他将亲眼见证这样的少年们将那些迂腐陈旧的老人给拍死在沙滩上。
定安伯请皇上开了恩科,又将有一大批幸运的少年追随着定安伯的脚步,在沃丰道开创一番全新的局面。
李财对此从未曾有过怀疑,因为沃丰道的道台就是眼前的这个一脸笑意无所不能的少年!
他会将虞朝带向何方?
他会将这天下变成什么模样?
李财轻捋长须,一脸的期待。
第六百零六章 赏金
这一天傅小官在商业部和这群小子们聊了许多。
主要是给他们画了一张饼,一张完美国度的大饼,忽悠着这群少年们的理想在这条路上狂奔。
在商业部一起吃了一顿饭,和李财喝了一壶茶,问询了一下那些律法的情况,对这些家伙能够这么快的完成那些律法表示赞美,然后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写了一份关于黄河治水的纲要,又去了一趟中书省,将这玩意儿丢给了中书令商余。
随后他出了皇城,上了马车,叫徐新颜将马车驶去了水月庵。
水月庵自从被苏墨一把火烧了之后,这里尚未被重建。
那把火烧得并不通透,也或许是被人发现灭火较为及时,大门依旧在,就是熏黑了不少。
推开那门,里面的庭院里散落着许多未曾燃烬的木头,前面那正殿却被烧得差不多了,女娲神像黑乎乎矗立在那里,头顶上已没了遮拦。
他站在了这天井中,抬起头四处望了望。
陈曦云最后的那句话,说的是水月庵的那颗……
他的眼睛顿时眯起,眉头瞬间一皱,这天井中的那颗梅树没有了!
他走到了那口井边,看着那坑看了许久。
这颗梅树被连根拔起,散落的土壤松散,并还比较新鲜……有人捷足先登!
他抓起一把土壤,在手里细细的捏了捏,最多两天,也就是说有人在两天前来到了这里,并挖走了这颗梅!
这人必然知道这颗梅树的秘密,难不成就是刺杀了陈曦云的那个圣阶高手?
那个高手当时定然是跟着陈曦云的,但他一直没有动手,直到自己施展了手段,迫使陈曦云开了口。
但陈曦云的话却并没有说完就死于非命,那么那个高手恐怕就凭那几个字,猜到了这颗树。
他是圣阶,如果按照圣阶的速度,他早已抵达金陵,这颗梅至少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被他取走。
但他中了一枪,恐怕还伤得很重,所以耽误了他的行程,仅仅比自己早两天来到金陵。
这么一想,他豁然开朗,然并卵,他依然不知道那圣阶高手是谁,他更不知道陈曦云在这颗树里藏着怎样的秘密。
如果真是拜月教策门大人物,那现在这条线就彻底断了,那位大人物若是不跳出来起乱,天下恐怕再无人知道他的身份。
傅小官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抬头看了看这天,没有看见道院的弟子,难道师傅没有收到大师兄的那封信?
现在策门不策门的对于傅小官而言已经不再重要,苏墨的队伍而今已入了西戎,拜月教灭亡指日可待。
单单剩个策门,他们再也翻不起多少浪花来。
“走吧。”
“回家?”
“……去五味斋,买一袋桂花糕给苏苏带回去。”
……
……
“少爷,这些都是金陵城达官贵族送来的请柬……您看还是不看?”
“给我,呆会再看。”
“少爷,这些是商贾……不仅仅是金陵,还有五大商业世家送来的请柬,他们都派了人到这金陵来了,听三夫人说,这些日子他们在四通钱庄呆的日子最久,在寻着李老掌柜的问那股票的事情。”
傅小官微微一怔,将手里的请柬递给了徐新颜,拿起了这几张五大世家的请柬。
还真都来了,尽皆邀请他去四方楼一坐……没时间啊,可他又很想见见这五大世家的人,有他们参与这股票的事,推行股份制的作坊,股票上市交易等等,都会容易很多。
思量片刻,他对李正说到:“呆会你去告诉李大掌柜一声,我明天上午去稷下学宫开一堂课,让他转告五大世家的人,想要弄清楚股票这个玩意儿,请他们去稷下学宫听听课。”
傅小官抬步往主院走去,心想既然要讲这么一堂课,顺便把商业部的那群家伙也捎上,只是得让李春风做好安全措施,莫要像上次那样,差点把房子都给挤倒了。
徐新颜跟在傅小官的身后,看了看他的背影,觉得这人当真是太忙的。
进入主院,又是一片欢腾景象。
无论是三个夫人还是那一群丫环婆子们,尽皆喜气洋洋,就像过年一样。
今儿上午,贾公公前来传了那一道圣旨,三个夫人而今都是三品诰命,这自然是值得欢喜的事情。
徐新颜和三个夫人见了礼,带着那桂花糕去了栖雪堂,将那一大袋的桂花糕递给了苏苏,“他给你买的。”
苏苏嘟了嘟嘴儿,接过桂花糕放在了石桌上,却没有如往日那般去打开,而是悠悠一叹。“怎么了?”徐新颜坐在苏苏对面问了一嘴。
“今儿府上可热闹了。”
“有什么好事儿?”
“你不知道?”苏苏别过脸来惊讶的看着徐新颜。
徐新颜微微一怔,“我不知道呀。”
“那他没有和你讲……”苏苏又转过头去望了望天边的夕阳,“今儿他在金殿之上,被陛下封为了定安伯,三个夫人也得了个三品诰命,这样大的喜事,三个夫人们说得好生庆祝一番呢。”
“哦……”徐新颜心里有些失落,可她毕竟比苏苏大了几岁,性子也更为恬淡,此刻再一想,觉得那定安伯恐怕在他的眼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爵,所以他没有提。
“苏苏啊。”
“嗯。”
“莫要放弃,也莫要失意,无论他当多大的官儿,最终他依然会回归,依然是一个小地主的。”
苏苏脸儿一红,嘟哝了一句:“他……和我有啥关系?”
“柔姐姐呢?”徐新颜岔开了话题。
“说是去捡一副安胎的药,快回来了吧。”
两个俏人儿在栖雪堂说着心事,主院里傅小官和他的三个夫人们正坐在主屋里。
“母后说今儿晚上去宫里吃顿饭,”虞问筠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四个人。”
“倒是好久没有尝过丈母娘炖的汤了,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能有什么事?丈母娘疼女婿,恐怕是觉得她这女婿在西南立下了那么大的功劳,吃了那么多的苦,说是要给你好生补补。”
“陛下不是赏赐了一万金么?在哪里我瞧瞧?”
“那东西有什么好瞧的?就在那口箱子里。”
傅小官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一脸乐呵的搓了搓手,心想我为他挣回来了一亿八千两银子,他赏我一万金,也算是不错了。
然后他打开了那口箱子,却顿时傻了眼——
“这、是不是搞错了?……这铜钱能算金么?”
第六百零七章 陪朕喝两杯
蝶仪宫。
灯烛已经亮了起来,红艳艳弱了那万千星光。
一桌子热腾腾的精美菜肴也已经端了上来,宣帝居于上位,尚皇后陪坐在左首,而傅小官则坐在了宣帝的右首。
他的三个妻子挨着他一溜儿坐了过去,六个人,围着这大圆桌子,倒是极为宽松。
宣帝一脸笑意的看着傅小官,并没有问起他去大理寺看过那些人之后作何想,而是说道:“这是家宴,算是朕为你接风洗尘。犹记得你是在宣历八年九月末初来上京,晃眼之间就过去了一岁半,你呢……也从临江小地主成为了当朝的定安伯。”
“这是你凭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朕很欣慰。但朕还是那句话,希望你留在虞朝,希望你能为你的子孙后代,再挣一个一等公,如何?”
傅小官嘿嘿一笑,“陛下,您倒是看得起我。这一等公先不讲,臣就问问你,那一个亿的银子,你可准备好了?”
宣帝脸上的笑容徐徐收敛,他瞪了傅小官一眼,“就知道要银子!一个亿没有,只能给你五千万,其余的你得自己去想办法!今儿晚上不讨论这个事,来来来,咱们喝酒吃菜。”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满眼的幽怨。
不是说好的一个亿么?怎么我跑出去打了一仗回来就少了一半?
这银子安排到哪里去了?
不行,明儿得找董尚书董老丈人问个明白。
傅小官化悲愤为食量,他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好菜!好味道!肯定是皇后娘娘的杰作!”
尚皇后噗嗤一笑,“你这马屁可拍错的地儿,这一桌子菜啊,是本宫请了四方楼的大师傅和御厨们一起做的,本宫可就只炖了一盅汤。”
傅小官脸不红心不跳,他为三个夫人各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四方楼那地方,可以说就是我家的后厨房。他那里的厨子烧出来的菜,我闻都闻得出来。今儿这菜的味道明显更加鲜美,所以小婿想,这定然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点的结果。”
“本宫可去都没去厨房,何来的指点?”
“啊……哈,明白了,娘娘派人去请的他们,这是给了他们莫大的荣幸,也是他们家祖坟上冒了青烟的讲究,他们受了娘娘恩泽,忽然领悟了厨艺之道,方能做出如此的美味儿来,定是这样,明儿我亲去四方楼再尝尝。”
尚皇后掩着嘴儿顿时笑了起来,“贫嘴……你就给本宫多吃一些吧,出去两三个月,都瘦成个猴子了。”
宣帝瞅了傅小官一眼,这小子脸皮太厚,还不要脸,当真可以!
“来,陪朕喝两杯。”
虞问筠三人乜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相公说着这些话儿还真不害臊的。
傅小官举杯和宣帝碰了一个,忽然转头对董书兰说道:“这酒的市场很大很大,书兰啊,记得写一封信给负责虞西区的鲁旈辉,让他在……剑南西道戎州的宜宾寻个好地方建一座大酒坊。”
“怎么建那么远?”尚皇后好奇的问了一句。
“蜀地是个好地方,那地方粮食产出不错,气候环境特别适宜酿酒,尤其是宜宾。不瞒你们……”
傅小官放下了酒杯,“在剑门城里,我和费大将军等人喝了一台酒,那酒大致在三十来度。蜀地为盆地结构,气候偏于阴寒,蜀人好酒,却没有好酒。所以若是在宜宾建成酒坊将这西山天醇的配方拿过去,结合当地的气候环境再加以改良,定能酿造出比西山天醇更美味的高度白酒……”
他又看向了董书兰,说道:“你告诉鲁旈辉,那酒的名字叫……四粮液!”
“四粮液?这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把名字给取出来了?”宣帝愕然问道。
“嘿嘿,我怕这名字被人抢注了。”
董书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依然记下了傅小官的这番话。
宣帝也听不懂啥叫抢注了,他倒没有关心这个事情,而是问起了剑南两道的民生。
“这次你也就到了剑门城,其实剑南两道还有许多穷困县郡,比如云来县,比如汶水县等等。朕是这么考虑的,今年的商业试点县郡,就将这云来县和汶水县也纳入其中。但目前朕手上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担任这两地的县令,得等恩科结束才行。”
傅小官忽然想起今儿在吏部看过的卷宗,汶水县他没注意,但云来县的县令不是卓流云么?
“陛下是想要换掉现在的县令?”
“汶水县令已经五十来岁了,体弱多病,去岁末他就向茂州知州提出了辞呈,一直拖到现在。云来县那个县令朕记得是宣历八年的进士,只是吏部的考评不佳,上任一年有余,也未见其作出亮点政绩,这样的人来主导新政,朕心里没底。”
对于这事傅小官并没有去表态,他不了解云来县,也不了解卓流云,但既然吏部考评仅仅是个良,这小子恐怕也没怎么去用心。
而此刻他们仅仅提了一嘴的不用心的卓流云,却正在云来县的县衙中忙得焦头烂额。
数盏油灯亮着。
一张八仙桌旁围着满满当当的八个脑袋。
桌子的中间摆着云来县的地图,而四方则是许多凌乱的纸。
其中一位老师爷正在专心的拨打着算盘,将那些纸上的数据一一进行了归类。
一个时辰之后,他写下了最后一个数字,将手里的汇总递给了卓流云:
“大人,整个云来县三镇十六乡,拢共有未耕种之地八百二十余万亩。”
卓流云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拿着这张纸就着昏黄的灯火仔细的看了起来,然后他放下了这张纸,思忖片刻,一拳砸在这纸上:
“云来县人口统计拢共七万八千余户,共计三十八万六千四百二十二人,其中壮年仅仅十万余。”
“明日请所有的亭长里长前来,本官不管这些土地以前是谁的,现在一律收为云来县所有。”
“本官来对付这些老家伙,你们去统计一番,看看有多少愿意落户在云来县的人,五月初一,按照本官之策,将这八百二十万亩田地,全部均分出去!”
县丞严高看了看卓流云,“县尊大人,此事干系重大,得报吏部,呈皇上核准。”
“……”卓流云沉默了片刻,“先干,同时报给吏部!这一来一去至少两个多月,等到回信,春耕可就彻底误了!”
第六百零八章 万人空巷
蝶仪宫里这场接风宴结束得较早。
因为傅小官的三个夫人都有了身孕的缘由,傅小官也没喝多少酒。
他们一行人离开了蝶仪宫,尚皇后和宣帝在院子里的凉亭中煮了一壶茶,喝了许久。
“他今儿去了一趟水月庵。”
“他知不知道拜月教的策门大长老究竟是谁?”
“臣妾想他是不知道的。”
“杀不念师太的人,找到了没有?”
“应该快了。”
“你猜会是谁?”
“……”尚皇后浅浅一笑,端着茶盏咀了一口,“臣妾不去猜……细雨楼线报,虞问书最后出现的地点就在云来县。细雨楼寻到云来县晚了一天,虞问书被人劫走,有数名猎户看见,足足二十四人,皆是武林高手。”
宣帝皱起了眉头,尚皇后又道:“拜月教圣女陈左君的尸首已经找到,就在七盘关下的长亭外,当时虞问书肯定也在,掩埋得很是潦草。细雨楼查看过陈左君的伤势,和陈曦云一模一样,皆是被一片叶子刺穿了喉咙。”
“臣妾在想,陈左君对虞问书又说了些什么?陈朝宝藏藏在何处,这个只有历代圣女才知道。现在陈左君死了,知道的人恐怕会有两个,其一是那名圣阶高手,其二就是虞问书。”
“朕想……恐怕是蚁群抢走了虞问书。”
“若是蚁群倒还好,迟早会落在小官的手里,臣妾担心的是那位圣阶高手会对虞问书下手。”
“按照傅小官今晚的说法,那位圣阶高手怕是受了重伤,他恐怕正藏在某个黑暗的地方疗伤,无暇去顾及虞问书。”
“臣妾也派了细雨楼的人……要不要将虞问书从蚁群的手里抢过来?”
宣帝沉默半晌,摇了摇头,“那样一来,傅小官第一个就会怀疑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虞朝现在也不缺银子了,陈朝那宝藏……不必太强求。”
“……臣妾遵命!”
……
……
宣历十年四月三十,天光微亮。
定安伯傅小官将在今日上午,于稷下学宫礼堂授课!
这一消息如长了翅膀一般,瞬间传遍了偌大的上京城。
为了保证此次授课能够如期正常的举行,稷下学宫院长李春风特别请了金陵府衙,安排了上千捕快在学宫维持秩序。
然而他仍然低估了傅小官的超级人气——
人们如潮水一般的从各处涌来,宽阔的书香大道被涌入的人群堵塞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里面,绝大部分都是金陵城的百姓,他们前来主要是因为定安伯的这个名头。
三等伯爵啊!
怎么着也得瞧瞧。
倒不是为了听他讲课,就是想要看看他的模样儿,沾染一些那贵气,回去之后和街坊邻居吹牛又能提升一下自己的格调。
他们这样一整,可就苦了上京城真正想要前来听课的那些商贾和学子。
当司马澈带着丫环小星儿乘着马车好不容易来到学宫门口的时候顿时傻了眼——
这是什么情况?
学宫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除了人,啥都没有!
难怪金陵城今儿那么安静,当真是万人空巷之壮观景象啊!
“咱们来晚了,这怎能进得去?”
“都让让,所有人,往两边站,排队排队!”惊羽卫金千户一个头两个大。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带着三百捕快,用手里未出鞘的朴刀驱赶着人群。
又是傅小官!
只要涉及到傅小官,就一定没有个好事!
特么的这么多的人啊,万一弄出个什么岔子来,可又是天大的事情。
他一跃站在了马上,气运丹田,一声大吼:“定安伯今儿授课,讲的是经济策论,你们跑来凑什么热闹?李包子,你特么一个做包子的跑来做什?赶紧回去给老子做包子!
还有你,赵大婶子,你就摆个摊卖点针线,你根本听不懂定安伯讲的是什么,这么多的人,把你挤死了怎么办?快快离开!”
“那小娘子,你就不怕有人揩油么?定安伯三个夫人如今都是三品诰命,你们自己拿把镜子照一照自己的模样,能入得了定安伯的眼吗?
别特么做梦!所有的百姓们,你们速速回去,今儿定安伯授课的内容,学宫讲整理成册,会张贴在兰庭阁上,到时候你们可以去看看!”
金千户这么一吼还是产生了一些作用。
这些老百姓们本就是来凑个热闹,此刻一看这么多的人,再一想就算是挤进了学宫,也挤不进那礼堂,罢了,反正定安伯定居在这金陵城,总是有机会看见的。
还是回家做包子打炊饼卖几个小钱要紧。
于是有少部分人开始离开,还有大部分人在观望。
金千户再次一声大吼:“定安伯此次授课,只针对商人和学子,其余人等一律不许进去。给你们一炷香的功夫离开,违令者……”
他手里的刀“锵!”的一声拔了出来,恶狠狠说道:“违令者,给老子抓去大狱里好生侍候!”
小老百姓们一瞧,哇,好像是要动真格的了,还是莫要惹了这些差人,再说定安伯讲的东西肯定高深,我们哪里能够听懂什么。
“走吧走吧,莫要误了定安伯授课。”
“李秃子,你特么也来了?你个篾匠来听个什么鬼?”
“周瘸子,说这话你特么也不脸红?你个算命的来听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老子就是想瞧瞧定安伯的面相。”
“滚犊子的,定安伯这样的天眷之人,那面相是你这瘸子能够看得明白的?”
“……”
人群这一次离去的较多,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稷下学宫外面终于恢复了秩序,剩下的人在金千户的安排下,排成了三列长队。
司马澈仔细的听着,安静的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闪闪发亮,这位定安伯的名声之响亮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仅仅是要授一堂课,就吸引了上京城如此众多的人,来人中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都有,老少通吃啊!
定要听听他那课讲得如何。
难不成还能讲出一朵花儿来?
第六百零九章 楷模
“你们凭什么不让老子去听定安伯授课?”
一声惊呼从稷下学宫的大门里传了出来,司马澈偏着脑袋一看,黑压压的一群人正被捕快们驱赶了出来。
“都给你们说过了,这堂课是定安伯指定的,是讲给天下商贾和学子们听的,你们进去了也听不懂,还不明白?”
“老子也是商人,你们这是歧视老子,老子要见定安伯告你们的状!”
那衙役噗嗤一笑,“是是是,你也是商人,你特么掏粪的难道也掏成了商人?赵二混子,老子给你说,你再捣乱,凭着你去岁调戏李寡妇那事,老子现在就把你逮去大牢中关上五天!”
那赵二混子顿时哑火,那群人嚷嚷着终究被驱赶了出来。
“本次授课,只有一千个座位,各位父老乡亲,不是本官不让你们去听,而是定安伯授一堂课着实不易!定安伯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好不容易抽出了半天时间,这堂课定要有极高的价值。
你们的心情,本官理解,但是,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们。等授课完毕,下午时候定安伯授课内容就会张贴出来,到时候你们去看看,至于能够领悟几分,这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诸位,请速速回去,还学宫一个清静之地,让定安伯能够安心的授一堂课,本官宁玉春,在这里向大家说一声抱歉,请大家原谅则个!”
宁玉春也站在马背上,他四下里抱拳一礼,从书香大道赶出来的这群人这才安静了下来。
一个个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的离开了学宫。
“哎……老子天没亮就跑进来了,以为能够进去,结果还是被赶出来了。”
“你那算个屁,老子丑时就来了,都挤到礼堂大门口了,还不是一样?”
“算了算了,这次金陵府衙做得也对,反正是要张贴出来的,到时候咱们再去瞧瞧。”
书香大道也终于被清理了出来,宁玉春亲自守在了稷下学宫的门口,看着那些离去的人,悬着的心才渐渐落了下来。
这小子……可把老子给累坏了!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以后这小子再要搞这些玩意儿,可得私下里举行才好。
外面剩下的基本都是虞朝的商人和学子们。
稷下学宫的学子仅仅限于商学院的学子参加,这一消息导致了许多的学子高呼着要转学商学院,让李春风头痛不已。
“小姐,这位定安伯……当真有那么厉害?”
“我也不知道呀,呆会听听他授课不就行了。”
小星儿点了点头,抬眼一看,扯了扯司马澈的衣袖,“小姐,那好像是汴河王孙家的那位大少爷王孙无涯,就是去岁来过咱们司马府上的那位。”
司马澈撇了撇嘴儿没有去看,“那就是个二世主,比他弟弟王孙无忌差远了。”
小星儿瞟了一眼王孙无崖,心里忽然一紧,又扯了扯司马澈的衣袖,低声道:“他来了。”
王孙无涯此刻正一脸笑意的向司马澈走来,身边还带着三个少年,他拱手一礼道:“不知道澈妹妹也来了上京……”
“本小姐来上京难不成还要向你报告一声?”
一句话差点将王孙无涯给噎死,他讪讪一笑,“澈妹妹……”
“请叫我司马小姐,或者叫我名字也可。”
王孙无涯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却依然笑道:“司马小姐还是和以往一样直爽,我给你介绍三位友人,这位是桑祥鲁氏家的大少爷鲁夕会,这位是临梓种家的二少爷种济堂,这位是临梓余家三少余行简……”
作为虞朝五大商业世家,他们在生意上都有些往来,司马澈也听过这些人的名字,她的视线在这三个少年的脸上扫过,盈盈一礼,一改刚才面对王孙无涯的厉色,笑嘻嘻的说了一句:“久闻诸位公子大名,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这就是司马家的大小姐司马澈?
果然是生得如天仙般的人儿!
三个少年眼前一亮,纷纷拱手还礼:“久闻司马小姐大名,今儿一见,着实惊为天人!”
“公子过奖,小女子哪敢担当。”
这时候队伍开始向前移动,王孙无涯讨了个没趣,说道:“我等五大商业世家齐聚金陵,今儿晚我在四方楼设宴,咱们聚聚……司马家的司马珏也来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司马小姐还请赏个薄面。”
司马澈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本小姐没空!”
就在这时候,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司马澈等人抬眼一看,一辆马车停在了学宫外面,一个少年正施施然举步而来——
他是傅小官!
虞朝商业部部长!
沃丰道道台!
定安伯,傅小官!
司马澈眼睛一亮,便见傅小官满面春风,在上官文修和李春风两位大儒的陪护下,他举手向黑压压的人群打了个招呼。
一瞬间,人群顿时激动,呼声整天!
“定安伯!”
“傅爵爷!”
“哎呀要死了,我真看见定安伯了!”
“你个男人特么的怎么激动成这样?”
“男人就不能仰慕男人了?”
“……”
王孙无涯等人此刻也扭着脑袋看着傅小官,仿佛他举手投足之间,都隐隐有股王八之气。
种济堂一声感慨,徐徐说道:“定安伯非常人也,他在西南一战,将薛贼关在剑门城里,一曲楚歌,兵不刃血就让薛贼所部土崩瓦解……”
他摇了摇头,“这等少年,当为我等之楷模,终身学习之榜样啊!”
司马澈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问道:“种公子所言……当真?”
种济堂点了点头,“恐怕朝廷还没有将定安伯的事迹公布出来,余三少也是知道的,咱们剑南两道早已传遍。若不是定安伯在短短时间解决了薛贼,我等哪里能够通过金牛古道来到金陵。”
王孙无涯忽然一笑,“自古以来,前线对朝廷的捷报皆有夸大。这位定安伯和我们年岁相仿,他的诗词文章着实厉害这不假,可若是说到行军打仗……我估摸着是费大将军厉害,他去前线,恐怕镀金的成分居多,不然他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再次进爵?”
司马澈微蹙了一下眉头,嘴里飘出了几个字:“井底之蛙!”
第六百一十章 插队
宗时计和贺三刀跟在傅小官身后。
当人群响起第一声春雷般的欢呼声时,两人的眼睛都直了,面面相觑,彼此皆是惊骇之色。
这位爷……在这金陵居然有着如此强大的人气声望!
随着傅小官的挥手,人群简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那一个个男女老幼的脸上全是激动的神采,他们挥舞着双手呐喊者,咆哮着,甚至有许多的女子嘶声竭力的嘶吼着,尽皆叫着傅小官的名字,状若癫狂。
……这,贺三刀二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
贺三刀此刻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翠红楼的那位头牌登场时候,一群人在大堂里狂呼着她的名字,一个个都像饿了三天三夜的狼,想要扑上去将那头牌姑娘给撕碎了一般。
可那阵仗比起定安伯此刻的阵仗却不值一提呀,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仿佛席卷了千里的墨云压境,更似万千战马奔腾,若不是那些衙役们拦着,贺三刀很是担忧的看了看傅小官那单薄的身体……
这家伙,恐怕会被那些癫狂的女人们给拔个精光。
太特么可怕了!
这就是定安伯!
竟然恐怖如斯!
司马澈几人此刻也惊呆了,他们也未曾见过如此场面,本以为以傅小官的声望,有许多百姓前来一睹他的风采,聆听一番他的授课这不奇怪,可他们却未曾料到那些人会如此狂热。
这样的狂热正在传染,司马澈渐渐觉得热血沸腾,她那双灿若星辰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傅小官,脸蛋儿渐渐升起了一抹潮红,小心脏砰砰直跳,她忽然扯着嗓子一声大喊:
“傅小官,我爱你!”
王孙无涯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鲁夕会三人一听,顿时一愣。
可他们未曾想到,随着司马澈的这一嗓子吼出,场上排队的万余人也随声而和:
“傅小官,我爱你……!”
声音直震云霄,金陵城在这一瞬间仿佛沸腾。
宁玉春一瞧,不妙!
他扯着傅小官快步而行,向金千户一声大吼:“注意,拦住他们!”
人群失控,他们冲破了衙役人墙,如风一般向傅小官席卷而来。
“哎呦我去……!”贺三刀吓了一大跳,扯着宗时计跟着傅小官拔腿就跑。
……
……
金千户横刀立马。
三千惊羽卫被他召到了稷下学宫的门口。
他们堵住了这扇大门,却不敢拔刀。
骚动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当傅小官的背影消失在书香大道,人潮这才渐渐平息,人们兴奋的跳跃着,欢呼着,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期待着能够进去听定安伯的一堂课。
走入学宫大礼堂,傅小官擦了一把汗,宁玉春一声苦笑:“你看看这破事整的,以后你要授课,得先在金陵府衙报备,然后悄悄的进行,不然我特么担心会弄出人命来。”
傅小官嘿嘿一笑:“我也没料到会有这么多的人啊。”
“这多个屁,老子都赶走了绝大部分人了,不然刚才铁定出事!”
上官文修和李春风此刻颤巍巍的跑了过来,“定安伯,你能安然……就是晴天!”
“……李院长,这话说得好听。”
“嘿嘿,请定安伯到后堂稍坐。”
这一坐就坐了大半个时辰,宁玉春又去了学宫门口,数着人数一个个的放了进去。
学宫有名额两百,商业部有三十,宫里还要了二十个名额,这就去了两百五,外面这群人最多只能放进去七百五十人。
可特么这外面有足足上万人啊,宁玉春就很纠结了,只能放个零头,其余进不去的只怕会闹事,可得当心着点。
进去的自然无比欢喜,排在外面的一个个此刻就无比焦急了。
司马澈往前一瞧……这前面最少还有三百来人,等排到自己,恐怕就没机会了。
她眼珠儿一转,在小星儿的耳边嘀咕了一句,小星儿一怔,“这……也行?”
“快去试试!”
小星儿离开了队伍,她向前走去,挨个在前面的人的耳旁低声说了一句,又取出荷包,一个个递过去了一两银子。
就这样,她回到了司马澈的身边,带着司马澈走到了前面,前面只有十来人,这下稳了,司马澈放下心来。
王孙无涯四人一瞧,还能这样操作?
于是,他也走了上去,“兄台,一两银子买个位置。”
“不行,得二两银子。”
“……你前面不是卖的一两银子么?”
“现在涨价了!”
“……行,二两就二两。”
王孙无涯一路买了一百人,前面的人不干了,“五两银子,不然你就站我后面。”
“这特么的……五两就五两!”王孙无涯一咬牙,又往前买了一百人,一瞧,距离司马澈还有百来人,他牙齿一咬,再买!
“不好意思,到了这地方得十两银子。”
他又一咬牙,继续买!
又花了一千两银子,他站在了司马澈的身后,嘿嘿一笑,现在老子也稳了。
就在这时,李春风老院长跑了出来。
他站在人群旁边,手里拿着一张纸,大声说道:“受定安伯邀请,请下列人员随本院长直接入院听讲……!”
一个个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定安伯亲自邀请的人,那肯定是商界翘楚,这幸运会落在谁的头上?
“临梓种余两家,在西南战事有功于社稷,请种余两家的人出列!”
种济堂和余行简简直高兴坏了,他们立刻来到了李春风的身旁,躬身行礼,报上了名字。
“请萦丘司马、汴河王孙,桑祥鲁氏家的人出列!”
随着李春风这一嗓子,王孙无涯顿时气结,你特么早那么半盏茶的时间多好?我特么花了足足一千七百两银子啊!
“兄台,这银子您看能不能退给我?我是汴河王孙家的。”
“兄台,你莫非没睡醒?生意不是你这样做的,买定离手不懂?”
“……”
司马澈也走了出去,正好遇见了她的二叔司马润和堂兄司马珏。
“你还当真跑金陵来了?这……哎,你爷爷可担心坏了,幸亏无事。”
“侄女不过是觉得这金陵很美未曾来过,就过来瞧瞧。”
“行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听听定安伯的授课也好。”
第六百一十一章 继往开来第一课 上
宣历十年四月三十,定安伯在稷下学宫大礼堂讲授了关于经济问题的一堂课。
这一课,史称继往开来第一课!
这一课产生的深远影响难以预计,这一课颠覆了所有人对商业的认知,开创了虞朝商业的崭新局面,并迅速影响了武朝和樊国,直至举世震惊。
伟大的定安伯,就此被天下人称为第一商业奇才!
……
此刻的傅小官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决定,会在这个世界掀起如此大的惊涛骇浪。
他站在礼堂的讲台上,视线初略的扫过下面满堂的人,徐徐开了口:
“在座的各位,你们都是商界翘楚,亦或学宫商学院的学子,以及商业部的同僚。今儿这一课,就是为大家讲述关于商业的几个基本名词。”
偌大的礼堂雅雀无声。
贺三刀和宗时计沾了傅小官的光坐在礼堂的中央位置,二人此刻也瞪大了眼睛竖着耳朵听着傅小官的讲课。
贺三刀这时候有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在家里,老头子请来那些老学究给自己上课,怎么一听就想打瞌睡?
可现在他毫无睡意,甚至极其兴奋,还有无比的期待。
若是老子以前有这么认真的听课,恐怕也能考个秀才吧?
就在他遐想时候,傅小官转身在白板上写下了两个大字:股票!
“从股票开始说起。”
“在座的诸位,想必都知道我在四通钱庄发行了股票,募集了八百万的资金。”
“那么什么是股票呢?我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来说明它,相信你们听后就会明白。”
“平陵有个周铁匠,是方圆百里最好的铁匠。尤其是他独有的锻造技术,打出来的菜刀极受平陵百姓的欢迎。砍骨头切菜,用起来顺手麻利。
这位周铁匠喜欢上了平陵县仙客来客栈的老板娘的女儿张小花,几次托人说媒,但张小花她妈是个势利眼,嫌弃周铁匠整天哐当哐当打铁也打不出几把菜刀,赚不了几两银子。
可周铁匠却真喜欢上了张小花啊,日思夜想,总想着将那姑娘娶回家。忽然有一天夜里,就在他孤枕难眠时候,脑子里灵光一现,如果我能多雇佣一点人,多买入一些铁锭,不是就能打出更多的菜刀了?或者是能够造出机器,用机器来打菜刀,都比自己抡着大锤去敲打快多了!偌大的平陵县,那么多的人家,只要这菜刀打出来,根本不愁销路啊!”
原来是讲故事!
贺三刀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听得津津有味。
司马澈则一脸喜意,期待着这个故事中那周铁匠能不能娶到张小花那姑娘。
“现在问题来了,市场的前景有了——人们需要菜刀,行业的优势也有了——周铁匠就是这平陵县最好的铁匠,但周铁匠就是没有钱啊,怎么办?”
傅小官一顿,司马澈顿时一怔,该怎么办呢?
这里坐着的许多人都被傅小官通过这个故事,带入了场景之中,若我就是那周铁匠,该怎么办呢?
傅小官静默数息,他又开口了:
“周铁匠夜不能寐,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这平陵县有个脑子活泛的街溜子,李三狗子。第二天一早,他就寻来了李三,二人喝了两杯酒,周铁匠将这事儿对李三一说,李三脑子一转,他给周铁匠出了一个主意。”
会是个什么主意?
所有人都急迫的期待着下文,贺三刀忽然觉得肯定是个馊主意,比如去抢或者是偷。这是他那简单的脑子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这李三是怎么说得呢?他说:你把那铁匠铺,按照一年生产一千把菜刀的价格,发行菜刀票吧,谁买了你的菜刀票,谁就是你的股东,用他们的钱去请人和进原料。”
“周铁匠一听,借鸡生蛋?这主意好啊,但问题又来了,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匠,说的话没人会信啊,人家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去买他的菜刀票呢?”
“李三又出了一个主意,你说话不管用,但咱们平陵县的地保钱老头威望极高,他说话管用啊,让他给你作保,才会有人买你的菜刀票。
于是,二人就去找了钱老头,钱老头一听,觉得可行,便召集了乡绅商贾们看了一场大戏,在戏台子上,公开向这些乡绅商贾发售镰刀票。并且还开了一场大会,约定了每年年底,大伙儿按手里的票数进行分红,只要周铁匠的铁匠铺子生意越好,这分红就会越高。”
傅小官再次顿了顿,“这菜刀票,就是股票。持有菜刀票的人,就是周铁匠那铁匠铺子的股东。”
“这戏台子就是股票市场,在股票市场公开发行股票,以及建立分红模式。”
众人至此恍然大悟,尽皆惊叹,原来这就是股票的操作方式。
可傅小官的话依然未完,他稍等了片刻,又开口说道:
“过了两年,周铁匠的铁匠铺生意越来越好,他发了财,娶了张小花,当初买菜刀票的那群人也跟着赚了不少,然后呢?有人开始眼红了,也想找钱老头说说情,入股周铁匠的铁匠铺。但钱老头也很为难啊,这周铁匠不是以前了,他现在的铁匠铺子发展壮大,人家不差钱啊!”
“这怎么办?作为有崇高声望的地保,钱老头想出了一个办法,那菜刀票只认票而不认人,干脆把那戏台子作为‘交易市场’,让那些人自己估价去买卖吧,如此一来,股票的交易就此产生。”
“股票的价格究竟按照什么来判定呢?其一就是股票发行的初始价格,其二,就是股票发行公司……公司法即将推行,你们都注意着点。发行公司的业绩报表,必须准确实时的向投资者公布。股票的价格受到发行公司业绩的影响,业绩越好,股票的价格自然越高,这就是看涨。相反,自然就是看跌。”
“所以,关于股票,有几个关键词需要诸位去理解把握,市场前景,行业优势、股票市场、公开发行、股息分红,以及股票交易。”
“而今虞朝仅仅只有四通钱庄具备发行股票的权利,四通钱庄,就是股票的交易中心。我们有健全的评估机制,对于股票发行公司,我们会严格审核,所以诸位……莫要心存侥幸,你们能够想到的漏洞,我比你们清楚一百倍!”
第六百一十二章 继往开来第一课 下
傅小官这话一出,下面顿时有嬉笑之声。
至此,对于股票,他们已经从这个故事中领悟到了核心精髓,都是些老奸巨猾的商人,他们也想到了其中的漏洞。
只是未曾料到定安伯居然已经将股票的发行交易权拿到了手里。
四通钱庄作为虞朝唯一的交易中心,所有人要想公开发行股票募集资金,都必须通过四通钱庄的资质认证,这一家伙就灭了他们心里的那些歪念。
四通钱庄的老掌柜可是李金斗,背后还有定安伯的三夫人燕小楼。
听说四通钱庄培训了足足百人的评估团队,而且今年仅仅允许十只股票上市发行。
那些小作坊的商人就此灭了这念头,而五大世家的人此刻却摩拳擦掌,凭着他们的商业实力,定然能够通过评估,上市融资,去投更大的生意。
虞朝接下来的国策已定,商农并进,但商在前面,定安伯本就是个大商人,而今他的布局脚步极快,隐隐有了和五大世家比肩的趋势。
当然,五大世家也很清楚,凭着定安伯的这一身份,他未来凌驾于五大商业世家之上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们并没有想过去和定安伯一拼,而是想的借着股票的发行,将自己家里的产业推向整个虞朝。
这就够了。
这张饼而今很大很大,但分润的人也必然会越来越多,如何才能分到最大的那一块,就要看接下来的融资手段和产业升级,以及合理的布局了。
贺三刀挠了挠脑袋,问了问宗时计,“听明白了没有?”
“大致明白了,你呢?”
“哦,我知道周铁匠和那个李小花成亲了,算是美好的结局了吧。”
宗时计瞪了贺三刀一眼,心想和这厮说话,还当真是秀才遇见兵!
大家都以为傅小官这一课讲完了,没料到傅小官此刻又转身在白板上写了两个大字:基金!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一群人又安静了下来。
“平陵县的周铁匠,凭着这股票实现了快速扩张,给他出主意的李三从这里面受到了启发,他想,我不是铁匠没那技术,当初也没有钱去投资那股票,那我有什么优点呢?
李三喝着小酒仔细的分析了自己一番,对了,我有眼光啊,又熟悉了股票这个行业,平陵县的人都知道当初是我给周铁匠出的主意,并且是我牵的线帮他找的钱老头成功上市。
我在这戏台子的交易市场上这么有名,干脆我也发行点产品吧,诸位肯定会想了,这李三什么都没有,他能够发行什么产品呢?”
傅小官在这里卖了一个关子,所有人又沉思起来,皆不得解。
贺三刀又很认真的听着,觉得这位爷好厉害的样子。
傅小官开口说话了:
“李三一壶小酒下肚,拿定了主意,这产品就叫‘平陵县铁匠铺投资基金’,什么都没有,就一个名头对吧,张三打出了他的这个产品的卖点,卖点是什么呢?他是这样宣传的:专业投资人李三,用专业的眼光专业的技术,投资铁匠行业,不担保盈亏,就从中间赚点管理费用和分成,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所有人尽皆点头,这特么不是空手套白狼么?谁会上当?
傅小官微微一笑,“这并不荒唐,为什么?因为有市场需求。”
“周铁匠的铁匠铺子成功上市,股票也在交易市场开始交易了,但是有个问题,许多的老少爷们们不敢去买卖啊,他们不懂,而这李三的名气又很大,他是专业的人,于是这些人一合计,还真就把银子交给了李三,想的是虽然不保证盈亏,但至少比自己没头没脑的去干要靠谱很多。”
“这李三拿着一大笔的银子,他没有局限于平陵县城里的周铁匠,他还跑遍了整个平陵县周边的十几个铁匠铺子,考察之后,给其中的十家投了资。
这些铁匠铺子获得了资金,也发展了起来,老少爷们跟着李三都赚到了不少钱。纷纷夸奖李三,眼光好!办法多!不单单只投资一个铁匠铺,分散投资,降低了风险,又稳又赚钱。”
傅小官拿着炭笔在白板上点了点,“这就是基金。”
“基金和股票有着本质的区别,主要在于如下几点……”
傅小官再次详细的阐述了其中关系,并再次申明了而今虞朝基金的发行,也仅限于四通钱庄。
“我们得为投资人的资金负责,他们把银子交给四通钱庄打理,我们就会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的盈利,所以我们每一笔投资,都会通过专业的评估。”
“以上就是我今天主要要给大家讲的两个概念,当然,经济行为远不止于此,其余的暂且不作考虑,接下来是提问时间,回答大家三个有意义的问题,今儿这堂课,就算结束。”
所有的人顿时沸腾起来,意犹未尽啊,怎么这就结束了呢?
但许多商贾世家的人此刻却在蹙眉沉思,细细的消化着傅小官灌输给他们的这两个关键商业行为。
这是以前绝对没有的,这之前的商业模式基本都建立在宗族世家之上。
一个宗族若是强大,若要经商,基本上是所有宗族的人将手里的闲余资金凑到一块,由族长统一拿去建立作坊生产产品,再去各地开铺子销售,然后按照利润分红。
按照傅小官的说法,这就是最原始的基金模式。
这样的结构显然没有定安伯所说的基金有优势。
它过于单一,而且资金量不大。
定安伯所说的基金,来自于整个社会,体量巨大不说,有着这样一笔钱,可以更加灵活的去配置产业,也可以去投资别人的产业。
而大世家或者大商贾考虑的却是股票,这玩意儿厉害啊,听说定安伯西山股份一上市,仅仅半天时间,就募集了足足八百万两银子。
这还是许多人拿着银子没有买到的情况,当西山股份的股票一上市,定然会一路走高,持有那些股票的人,定然会赚个盆满钵满。
就在此刻,司马澈举起了手。
傅小官点了点头,“说出你的问题。”
“奴家想问问,要想发行股票,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这是一个极有代表性的问题,许多想要发行股票的商贾安静了下来,期待着定安伯的解说。
第六百一十三章 普法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相信在座的许多人都想知道。”
傅小官顿了顿,看了看司马澈,这个女子不错,想来是某个世家的千金。
得到了傅小官的表扬,司马澈心儿砰砰直跳,脸儿腾的一下就红了,她羞怯的低下了头坐了下去,傅小官会心一笑,说道:“这个问题是那位小姐提出来的,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千万不要小看了女人的智慧,不瞒大家,我家所有生意的打理,都是我的夫人在做,我其实就是个甩手掌柜。”
人群顿时哄笑起来,对于金陵城的商贾大户来说,他们是知道的,以前还曾经私底下说过一些风言风语,认为女人成婚之后,就应当相夫教子,主理家庭。
可傅小官的这三个夫人却不一样,若不是因为有了身孕,她们以前可是经常抛头露面打理着那偌大生意的。
傅小官身居高位,他居然毫不在意,这着实令上京的人们吃了一惊。
人们慢慢也就习惯了,忽然发现傅府的生意在他的夫人们的打理下居然井井有条,那些商贾家的千金小姐们心里也热络了起来,许多大家闺秀抛弃了绣花,拿起了账簿,若是有人反对,她们就将傅爵爷的夫人提出来。
那就是她们的榜样,傅爵爷的夫人都可以抛头露面,我们为什么不能?
如春风化雨一般,女权之心,不知不觉在这些大户人家里渐渐蔓延开来。
傅小官双手虚按,人声渐静,“我也看过女训女戒,这么说吧,那是一种陈旧的思想,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所以我绝对不会去干涉我的夫人做任何事情,更不会介意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们,历史终将证实,女人是能够顶半边天的。”
人群再次哗然,傅小官这话可有些逆天了,传承千年的旧思想并非那么容易被破除,所以傅小官也没打算和这些人讲这道理。
他再次挥手,直接开口说道:“这是题外话,现在我们来讲讲如何发行股票。”
进入正题,人们再次寂静,其间有许多女子此刻却无比感激的看着傅小官,司马澈也不例外。
坐在这里的女子,基本上都有一颗独立的心,但事实上她们也都知道,当嫁了人之后,恐怕就再也没有像今天一样抛头露面的机会了。
人言可畏,夫家若是好面子,绝没可能让妇人出来主持家业。
“在讲如何上市之前,我得在这里特别的提醒大家一句,而今商业部推行了许多律法,这是虞朝以后商业行为的准则,作为商人,请务必吃透这些律法,若有不懂者,商业部在各州府设立了商业局,商业局的官员负责为大家解释。”
“我为什么要如此慎重的提出这些律法?因为我很担心你们没有去仔细的看,没有吃透,当发生了商业纠纷,官府会依据这些律法来断案,一个不好你们就极有可能吃大亏。另外若是你们违背了商业准则,商业局是有权对你们进行处罚的,到时候罚得你倾家荡产,可莫要哭鼻子才好!”
傅小官如此慎重的一说,下面的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着这下了课之后,还真得去买下这些律法书籍来通读一遍才行。
不知不觉之间,商业上的事,从以前的无序,渐渐走入了依法经商的正轨上来。
“依据公司法的规定……公司法很快就会面世,所有要上市的作坊,今儿一律以公司相称。你们可以去各地的商业局注册公司。申请人向四通钱庄提出书面申请,范本四通钱庄有的。四通钱庄会派专人核实,这需要你们无条件的配合,其中涉及到……”
“通过了四通钱庄的审核之后,就能够在四通钱庄挂牌上市,这就是股票的发行与交易。”
傅小官非常详尽的将这步骤说了出来,许多人甚至拿着笔仔细的进行了记录,然后发现这一套程序下来,极为严谨,基本没多少可钻的空子。
这人……他是怎么想到这些主意的?
无论是司马澈还是别人,此刻都在想着这样一个问题。
千年以来,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这样绝妙的点子?
复杂吗?
在听了傅小官的这一堂课之后,他们忽然觉得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复杂。
这是绝好的主意,能够让有能力的商人获得最大的资金去扩张自己的产业,去将自己的公司、对,现在叫公司,很高大上的名字,比作坊有格调多了,去将自己的公司做大做强,通过良性的竞争方式,去改良器具,占领市场。
如此一来,省去了漫长的资金积累过程,直接就可以飞跃式的发展。
当真是神来之笔啊!
所以人家这小地主当得就是这么牛逼!
贺三刀两眼闪星星,他当然没有听明白,就是听不明白才愈发觉得傅小官这小地主实在牛逼!
得给老头子写封信,让他也来试试建个公司,发行一下股票,将自己家的那些田产做强做大……定安伯好像是这么说的。
当所有人消化了这一步骤之后,傅小官又说话了:
“商人,逐利是其本性,这无可厚非。所以为了保证各位商人的依法所得,商业部撰写了《私有财产保护法》,你们赚的钱,你们买下的产业,这些依法得到保护,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这话一出,许多的商人们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怕啊,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官府,随便寻个理由抄家灭族,这简直就是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定安伯果然想得周全,有了这律法,就算是打官司,有法可依,也不怕官府乱来了。
“律法,是维护社会安定的有力手段。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商人在赚钱的同时,还需要竖立起正确的社会责任感。”
“这是什么意思?商人作为社会经济资源的主要占有者,你们的心里,当有反哺社会的义务。莫要被金钱蒙蔽了眼睛,为了你们的公司形象,为了公司能够走得更远,我希望你们能够参与更多的社会活动,能够时刻关心身边的穷人,甚至紧跟国家战略的步伐。”
“在此,我要特别表扬临梓种余二家,当薛贼叛乱时候,他们两家捐出了巨额的财产,组建了一只足足三十万人的义军,在费大将军的带领下,一举消灭的薛贼,为西南战事的尽快平定立下了赫赫功劳!”
“这样的商人,才是虞朝所期望的商人,我以他们而自豪!”
一瞬之间,偌大的礼堂掌声雷动,种家的二少爷种济堂和余家三少余行简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第六百一十四章 来自定安伯的邀请
这是一场圆满的授课。
这一堂课,为虞朝新的经济建设拉开了帷幕,吹响了号角。
就在热烈的掌声中,傅小官从礼堂的后门离开,但礼堂里面的掌声依然经久不息。
贺三刀觉得自己手都拍肿了!
老丈人家得了定安伯的表扬,老子那未婚妻也沾了光,而老子现在就在定安伯的麾下,比他们沾了更大的光!
以后回了临梓,这牛皮可以吹得天响!
他们自然不知道,也就是今日,陛下对临梓种余二家的赏赐已到。
钦差大臣分别宣了旨意,赠送了金匾,各家还送来了一个琉国的女子!
种余两家共同举办了一场浩大的盛典,邀请了临梓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参加。
这场盛典,举行了三天三夜,直到钦差大臣离开之后,临梓城才渐渐恢复了宁静。
当这消息在朝廷推波助澜的宣传之下,陛下的这番赏赐,令天下商人无不震惊!
细数历朝历代,还没有这样的先例,这向天下人传递了一个信息——商人已经开始崛起!
定安伯所推行的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纲要,从这一刻开始,正式在虞朝开启。
今后,商人再也不是社会的底层,今后,就是他们大展拳脚,活跃在虞朝舞台上的时候!
种家的家主种正道和余家的家主余明心在一番欢喜之后忽然有些发愁——
陛下赏赐了两个活生生的美人,这怎么搞?
“陛下也没有说要我们纳之为妾啊!”
“陛下赐的,妾恐怕不妥当吧?”
“老余啊,您这意思是……平妻?”
“老夫也不知道啊,难不成供着?”
“哎……你我都是大半截埋在土里的人了,这样的美人儿如何消受得了?莫要几个折腾,就把你我给折腾没了。”
“受了陛下如此大的圣恩,依老夫想,还是供着吧。”
“老余啊,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陛下让我们供着,万一陛下哪一天出巡剑南道……我们把养的娇滴滴的两个美人儿再送去陛下的行营,是不是妙极?”
余明心猛的一拍大腿,竖起了大拇指,“还是老种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
……
傅小官离去之后,稷下学宫院长李春风来到了台上。
他毫不吝啬的给予了定安伯极大的赞美,再次勉励了一番学宫商学院的学子们,当以定安伯为楷模,努力学习,勤勉敬业。
最后,他请五大商业世家的人留了下来。
其余人开始退场,而五大商业世家的人则向前台走去。
“我们呢?”贺三刀茫然不知所措。
“我们?我们回定安伯府啊。”
“哦……我说老宗啊,这金陵城你我都是初来,我寻思着估摸就是这两天,定安伯就会将我打发去神剑军了,要不我俩去逛逛?”
宗时计一听,是啊,定安伯那么忙的人,是断然没可能带我们去逛街的,今儿正好,“那就去逛逛。”
“去哪里呢?”
“先去吃个午饭……你有银子没有?”
贺三刀贼兮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叠银票,吓了宗时计一大跳:
“哪儿搞来的?”
贺三刀左右一瞧,低声说道:“你丫可莫要给定安伯告了密,这些银票……都是从剑门城里顺来的,嘿嘿,定安伯以为老子都交完了,幸亏老子多长了个心眼儿,顺了五千两,走,看在你这些日子教哥哥习字的份上,我请你去四方楼搓一顿好的!”
二人乐呵呵也随着人群离开了礼堂,走出了稷下学宫,才发现四方楼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找辆马车?”
“你书读得多你说了算。”
……
……
司马澈等人不知道院长大人将他们单独留下干啥,他们跟着李春风来到了礼堂后院,便见傅小官正和一个极有法度的中年男子坐在此间。
一张石桌,一壶茶,关键是那中年男子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迈的、双手拢在袖子里,似乎正在打盹的老太监。
傅小官为那中年男子倒了一杯茶,转眼看了看过来的一群人,笑着招了招手:“陛下说,想见见你们。”
轻描淡写一句话,吓得这五大世家的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宣帝今儿个似乎心情极好,他居然站起来走了过去,将他们逐一扶起:
“尔等,皆是朕之虞朝少年,哦,还有一位虞朝中年……今儿定安伯所授之课,朕也在后面听了……”
他转身走到了茶桌前坐了下来,徐徐又道:“商人,依法营商,朕是绝对鼓励的,你们代表着虞朝所有的商人,朕在这里亲口对你们说一句,在律法的框架之内,放心大胆的去做,莫要有任何顾忌!”
“这些年以来,虞朝饱受战火之苦,也饱受天灾之痛。虞朝的百姓们生活得极其困苦,这些,朕都是知道的。现在好了,内忧外患基本解决,接下来就是休养生息之时,就是你们这样的商人登上舞台,为国为民,也为你们自己,去谋得一份偌大家业的时候了。”
“朕相信你们在定安伯的带领之下,能够影响到天下商人,将虞朝的经济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勉励的话,朕也不再多讲,朕最后对你们说一句:只要你们于社稷有功,朕绝不吝于赏赐!”
宣帝的一番话,说的众人心里无比激动。
甚至许多人都哭了!
为啥?
他们是商人,表面看起来风风光光,可在世人的眼里,他们就是蛀虫,就是吸血鬼,就是充满了铜臭的社会最底层的人士。
而今陛下亲自接见了他们,亲口说出了这番话,他们深深的明白,商人的春天,真的来了!
他们终于可以挺直了腰杆,理直气壮的赚钱,理直气壮的花钱了!
所有人再次跪拜,宣帝也站了起来,“你们若是要谢,就谢定安伯吧,这一切,都是他为你们争取来的。朕朝中还有一些事,你们聊聊。”
“恭送陛下!”
宣帝转身带着贾公公走了。
傅小官这才笑道:“都起来吧……你们的请柬我都有收到,今儿晚上,本官做东,请你们四方楼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