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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堵上西楼     公子凶猛txt下载     公子凶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四十章 出殡

    宣历九年正月二十六,大雪!

    天麻麻亮,皇宫那扇厚大的门依然紧闭,门外太平大道站着黑压压一群穿着白衣的大臣。

    以礼部尚书施朝渊为首,分两列肃然而立。

    费老太师和宁老太傅二人并肩站在门前,静候着太后的灵柩出来。

    天气极冷,傅小官感觉脚都已经冻僵了,他颇为担心的看了看那两个老人,心想这两位可别也冻死了。

    还是燕北溪这老家伙狡猾,借着朝中诸事极多,躲在温暖的政事堂里,喝茶看奏折,何其惬意,这让傅小官忽然觉得坐办公室那枯燥的日子似乎也很不错。

    礼部侍郎徐怀树站在傅小官的前面,他悄悄的退到了最后面,来到了孤零零的傅小官身边,微微偏头,低声说了一句:“你父亲去过徐府。”

    傅小官一惊,“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昨儿下午,大致是申时。”

    傅小官心想这老爹是几个意思?昨儿下午未时送他出了城门,难不成他又跑回来了?

    那他现在究竟是走了还是没有走呢?

    “他说了些什么?”

    “听父亲说,他就是来炫耀了一番,然后就离去了,连茶水都没有喝一口。”

    “为母亲出口气?”

    徐怀树点了点头。

    幼稚!

    这有什么意义呢?

    傅小官只能理解为那大地主而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这曾经丢失的脸面自然到了找回来的时候。

    傅小官并不知道傅大官去了徐府找回了脸面之后,他又去了红袖招。

    “父亲并没有生气,他托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话?”

    “如你未能放下,有空就去徐府坐坐。”

    傅小官一愣,我没去徐府是不是就表示我放下了?

    “暂时没空,我也未曾放下……”他转头看向徐怀树,蹙眉问了一句:“我就不明白,我娘都要死了,为何他会那么狠心?”

    “那你有空就去徐府坐坐。”徐怀树说完,向前面走去,又留下了傅小官一人站在这队列的最后一排。

    傅小官扬了扬眉头,他现在还真没空,也没那心情去徐府。

    皇宫那扇大门开了,里面有仙乐之声传来,傅小官转头向门里看去,便看见如长龙般的灯笼。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盔甲手持长枪的骑兵,他们的头盔上缠着白布,排着整齐的队列,徐徐向宫门外走来。

    傅小官以为是以霍淮谨为首,定睛一看,不认识。

    足足三千人的骑兵队伍踏上了太平大道,而后跟着的是数百道士,他们身穿阴阳八卦道袍,手持经幡浮尘,口诵经文,也踏上了太平大道。

    这群道士的身后又是一队千人腰跨朴刀的禁卫,只是他们未曾骑马,而是步行。

    再后面便是披麻戴孝的皇子皇孙皇亲国戚,以大皇子虞问天为首,大致有上百人。

    傅小官在这群人里面看见闲亲王的儿子虞弘义,颇为亲切,心想等此间事了,得请这家伙去四方楼坐坐。

    这群皇亲国戚的身后便太后的灵柩,足足十八人抬着,皇帝虞胤与尚贵妃分别在两边扶灵。

    当灵柩行至宫门处,费老太师和宁老太傅也走了过去,参与了扶灵。

    当灵柩行至傅小官这列队伍外面,皇帝虞胤抬眼便看见了站在最后的傅小官,对身后的贾公公吩咐了一句。

    贾公公一路小跑到了傅小官的身边,低语了一声,傅小官一惊,心想这灵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扶的,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小官人,快去!”

    傅小官在众目睽睽中走了过去,站在了陛下的身后,手搭在了灵柩之上。

    他以为皇帝会对他说点什么,然而皇帝根本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两侧大臣门的视线可就都落在了傅小官的身上!

    按礼制,太后归天,扶灵者除了皇帝皇后,便是太子太子妃,接下来就是朝中老臣选二,再下来才是陛下钦点。这钦点之人通常为朝中之肱骨,比如燕北溪燕师道这种重臣。

    陛下尚未立太子,所以皇子们只能走在灵前。

    但陛下却独独点了一个傅小官——此中深意看在所有大臣的眼里,便多了几分味道。

    是因为那份赈灾方略?

    是因为千碑石三碑甲字第一列留名?

    还是因为十里长街血战,一举斗跨了彗亲王?

    具体原因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傅小官这枚卒子现在是实实在在的过了河!

    宁太傅心里隐约有些懊悔,长街血战那日如果自己没有出现在金陵府衙,是不是更好?

    而费老太师的脸上颇为僵硬,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因为此前自己的判断出了错误而尴尬。

    长街血战,费老太师以为傅小官必死,没料到这厮非但没死,反而为陛下立下了一大功劳。

    对于元宵夜的传单之事,他对傅小官也极为怀疑,但尚未查到证据。

    大儿子费安昨日出了牢狱,然后提刀离开,他大致能猜到费安会去做什么,心想那位可是大皇子亲手提拔的人,又想大皇子如果真去了东部边军当了主帅,那位可是会飞黄腾达的。

    你这一去若是把他杀了……这费阀,只怕会出大事!

    他已经写了秘信给费国,希望能够化解这一场费阀的灾难。

    他始终没想明白,已经种了足足五年的田,这大儿子为什么在那牢狱中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会去做他曾经想做而最终没做的那破事!

    既然你未能放下,那便握着锄头多好!

    施老太爷也站在人群里,他看着傅小官,那张老脸忽然笑了一下,却不知道那一笑,意味着什么。

    徐怀树和徐云归对视了一眼,眼里极为震惊。

    大皇子虞问天仅仅看了一眼傅小官,那双浓眉未动,只是嘴角轻轻的扯了一下。

    四皇子虞问书却看了傅小官三眼,眉梢一杨,垂头间展颜一笑,有些冷,带着嘲讽的味道。

    五皇子虞问道仅仅是瘪了瘪嘴,心想这家伙还真得了父皇的欢喜。

    九公主虞问筠心里平静,想的却是傅大官这未来的公公来了上京,自己却无法抽身与他一见,颇为遗憾。

    只有三公主虞轻岚,在看见傅小官扶灵之后,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过些日子得求母妃告知父皇,送亲使节必须得有傅小官!

    总之,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在看见陛下召了傅小官扶灵之后,心里便有诸多想法,脸上也神情各异。

    长龙般的队伍缓缓的行进在太平大道上,大道的两旁已经有了许多的百姓,傅小官不清楚这些吃瓜群众心里想的是啥,只是觉得这么寒冷的清晨,你们为啥不窝在被窝里?

    淋着这白茫茫的雪,真的不难受么?

    天色渐亮,风雪依然。

    金陵城灵柩所行之线路早有禁卫把守,也有金陵府南北两衙的捕快在各处巡逻,所以这一路上没有一个闲人,只是街巷两旁的门窗开了许多,纷纷探出了脑袋,看着这浩大的送葬队伍,心里极为感叹——这就是天家仪仗,法度森严,规矩方圆!

    天色大亮,风已住,但雪更大。

    队伍走出了金陵城,走入了茫茫雪原。

    这雪原上依然有禁卫肃然骑在马上,待得队伍过来,尽皆在马上站起,手中长枪举天,气势斐然,抖落一身风雪。

    傅小官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冻僵了,早知道戴一双手套——像陛下和尚贵妃那般,恐怕会舒服一点。

    这就是他未曾料到的事,他本以为自己会跟在群臣后面,那样就可以将手抄在袖子里面,一边走还可以一边看看风景——对于太后之死,说句实在话,他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哀伤。

    接触就那么两次,还并不愉快,至于太后最后的妥协,在傅小官看来,那也是因为尚贵妃的手段促成了那场交易。

    以彗亲王的命,来换取太后更改对虞问筠下嫁傅小官的规矩。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太后究竟是仁慈还是阴狠,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本着尊老爱幼这一传统美德,傅小官表现得当然严肃,虽然并不悲伤,但心里依然放着应有的尊重。

    只是他的视线比其余人跟活跃一些,他时常会抬眼远望,于是便看见了远处的那一座山。

    那山并不显得高大,在大雪之中轮廓有些模糊,便显出一些缥缈,颇有几分神圣的味道。

    随着队伍的前行,那山变得清晰起来,便见松木林立,却如一朵朵白色的蘑菇。

    至山脚下,愈发的清晰,傅小官就看见那一颗颗苍松的枝干上悬挂着一串串的冰晶。

    那冰晶有一米长短,晶莹剔透,若是有阳光,它们便会折射出五彩的光芒,想来这紫金山就会变得色彩斑斓。

    他的视线往左右扫了一眼,这里的禁卫更多,还多了另外一种兵种——他们穿着黑甲,背着长弓,腰挎长剑,想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御陵卫了。

    队伍踏入了紫金山。

    来到了山腰处的巨大平台前,傅小官便看见了那平台的最前方站着的那个老太监。

    魏公公!

    他果然是驻守这里的一流高手大太监!

    那么施老太爷让自己来这里看看,是看什么呢?

    施老太爷也在这送葬队伍里面,可礼部尚书施朝渊却未随行——难不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第两百四十一章 帝陵惊变

    所谓陵,字面上的解释就是从阜从夌。

    通常指的是帝王坟墓,高大雄伟,有通天之意。

    但是傅小官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平台上却并无陵墓,仅仅是平台的尽头竖立着的一块巨大石碑,以及石碑两旁两尊同样巨大的汉白玉石狮。

    队伍在这平台上停了下来,前方的禁卫有序散去了两旁,然后数百道士走到了石碑前的祭台上,皇亲国戚门也走到了那石碑之前,分两列站定。

    灵柩再次前行,来到了祭台上,放在了祭台上的一尊玄龟背上。

    傅小官以为这就完事了,但他发现扶灵之人都没有动,他只好继续站在,依然扶着这冰冷的灵柩。

    道士们开始开坛做法,傅小官的手已经冻僵,心里只想骂娘——这些臭道士的过程实在繁琐,又是唱又是跳,手里黄符乱飞,拂尘乱甩,没完没了。

    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这群道士终于停下,钦天监监正余晞走了出来,站在祭台上手持罗盘望着天,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一声大叫:“吉时已到,仙门将开,皇子皇孙上前叩首,恭送太后娘娘上天!”

    呼啦啦一群人在大皇子的带领下跪在了灵柩前,一个个以袖掩面哽咽泣鸣,在这漫天风雪中着实极有渲染之效。

    傅小官却看着下面的虞问筠,心想恐怕也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在悲伤吧。

    “开帝陵!”

    随着余晞又一次大喊,傅小官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轰鸣之声,脚下顿时震动,仿佛地震。

    他扭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石碑后面的山,裂开了!

    原来这山就是帝陵!

    灵柩再一次被抬起,缓缓向那扇洞开的巨大入口走去。

    前方三千御陵卫肃然分成两列,从中走出了五百,他们走在队伍的前面,护送灵柩而来的御林军没有再随行,到了这里,就完成了和御陵卫的交接,进入帝陵就是御陵卫的职责了。

    五百御林卫带着数百道士和灵柩走入了那扇门,里面光线并不昏暗,傅小官四处打量了一下,光滑的石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祥云瑞兽,也燃着许多的长明灯。

    这通道微微下斜,应该很长,看不到尽头的模样,估计真正的墓园在这紫金山的底下。

    进入帝陵的人员减少了许多,御林军没有随行,最后的百官也没有随行,除却皇亲国戚,只有扶灵之人,以及几位老人进入。这是帝陵规矩,傅小官并不知道,但想来里面的空间恐怕不足以容纳这么多人,而且帝陵里面本应该安静。

    里面确实安静,就连那群道士们此刻都没有再吟唱经文。

    队伍肃然而行,然后来到了一个拐角处。

    傅小官忽然侧耳听了听,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灵柩转过了拐角,里面豁然开阔,可就在傅小官四处打量的时候,里面的油灯突然熄灭!

    就在那一瞬间,傅小官听见了箭羽的嗖嗖声,然后是箭羽射入身体的噗噗声,他几乎就在那同一时间转身,将身后的皇帝扑倒在地。

    “敌袭!”

    他将皇帝一把拖到了拐角的后面,然后向尚贵妃冲去。

    这特么的!

    敌人居然藏在帝陵里面!

    其意图不言而喻!

    傅小官心里很冷,这一次只怕在劫难逃。

    他将尚贵妃也拽出了拐角外,本以为尚贵妃会很惊恐,却没料到尚贵妃的脸色依然平静。

    “陛下,他们终于还是忍不住动手了。”

    虞胤坐在地上,脸色阴沉如水。

    “不是,现在怎么办?”傅小官就很着急了。

    “还能怎么办?你往身后看看。”

    傅小官转身,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来路上站着黑压压一群蒙面士兵,手持刀剑,森然以待!他们根本没法突围出去,也就是说连给外面的御林军送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虞问天,够了!”

    陛下向里面喊了一嗓子,里面打斗的声音渐渐停止,然后那些油灯又再次点亮。

    “儿臣也觉得够了,还请父皇进来一叙。”

    虞胤从地上站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背负双手向里面走去。

    尚贵妃看了看傅小官,也向里面走去。

    傅小官能怎么办呢?他也只好跟了进去。

    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巨大的圆形空间,前方左中右有三条通道,每一个通道前都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

    原本那些石碑旁站着的御陵卫,此刻都倒在了地上。

    而送灵进来的五百御林卫,此刻却几乎死了个精光,血流了一地。

    大皇子虞问天依然披麻戴孝,只是他此刻却站在对面那数千将士的前面,他的身侧还站着一个两个人——费老太师和施老太爷,还有魏公公!

    那群皇子皇孙倒是一个都没有死,他们此刻无比惊恐,很多人在这短短的时间还没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皇子虞问书嘴角一翘,眼睛轻蔑的看了一眼大皇子,然后垂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虞问筠满眼愤怒,她自然知道了目前的状况,心想大哥居然敢行这大逆之事,他是不是犯了傻?

    虞弘义心里曰了狗,老子好不容易来趟上京,本想着太后归天之事完结,去找那傅小官耍耍……这特么的还耍个屁啊,估计都得给太后娘娘陪葬了!

    虞胤来到了队伍的前面,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大皇子,想起了当年的太子妃薛冰蓝,想起她在诞下虞问天眼见着没救的时候说的那句话:“我要走了,没娘的孩子最可怜,太子……你可得要护着他一些。”

    “冰蓝,朕可是一直护着他的,可他现在却要弑君!弑父!要夺这大虞江上!”虞胤心里说着胸口起伏不定。

    “你为什么这么急迫?”虞胤问了一句。

    虞问天恭敬的行了一礼,“回父皇,因为儿臣知道你已下定主意让儿臣去东部边军。”

    “这不是你的志向么?”

    “这确实是儿臣的志向,只是……儿臣思量良久,若这江山在儿臣的手里,那东部边军儿臣自然也是能够指挥的,与我的志向并不矛盾。”

    四皇子虞问书一声嘲笑,心里又骂了一句:我去特么的志向!

    此间沉默无声。

    良久,虞胤又问道:“就算你杀了朕,朝中大臣你也无法掌控,这只会导致虞朝大乱,你会葬送了虞朝两百余年的江山!”

    “这个就不劳父皇费心了,燕北溪已经老了,六大门阀有许多新秀,朝中也有许多不得志的官员,当然,这些年也有许多大员对儿臣印象极佳,所以就算是乱,也乱不了几天。”

    虞胤双眉紧蹙:“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此事?”

    虞问天再次躬身行礼,“从儿臣知道母妃的死亡原因之日。”

    虞胤大怒:“你怎么那么愚蠢!你母妃死在朕的怀里,她因为你难产而死,这就是事实!你若有点脑子就好生想想,如果那传言是真的,你能活到现在?”

    虞问天直起了身子,他注视着皇帝,语气冷静而平淡:“宣历元年父皇登基,儿臣已经十四岁。那年冬,金陵也是下了这样一场大雪。陛下册封母后为皇后,母后之墓便是在那年冬的那场大雪中迁来这帝陵的。”

    “儿臣随行,祭拜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这里守孝半年,父皇理应记得。”

    “当年侍候母后的魏公公也是那一年,被父皇您派来了此处,儿臣与魏公公本就相识,母妃在诞下儿臣之时,魏公公就在母后身边。”

    “那贱人……”虞问天伸手一指尚贵妃,脸上一阵冷笑,“没错,就是那贱人来看过母妃,不是在母妃诞下儿臣之后,而是在前一天。她给母妃喝了一碗汤药,这在母妃的起居录里有记载,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查。”

    “恰巧那一天魏公公不在母妃身边,他被父皇您派去了薛府,说是报喜,可现在在儿臣看来,就是你们故意支开了魏公公,合谋杀死了母妃。”

    “原本太医的预计是三天之后母妃生产,但母妃在喝了那一碗汤药之后……第二天一早就诞下了儿臣,然后就死了,太医的记载是难产。可父皇啊,儿臣想问问你,母妃究竟是难产而亡还是中毒而死?”

    虞问天一席话令所有人都无比震惊,他们似乎忘记了此刻已为阶下囚的恐惧,视线尽皆落在尚贵妃的背后,除了虞问筠和虞问道以及傅小官。

    傅小官仅仅是看了一眼尚贵妃,他也不知道虞问天说的是真是假,但现在这个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手里捏着两枚毒丸,一枚是霜寒月明,另一枚是酥骨散——大师兄出品,必为精品!

    虞胤深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看了看这穹顶,“所以,这些都是魏大壮告诉你的?”

    “魏公公早已是一流高手,对于毒,他自然有几分见识。魏公公分析了那碗汤药的药渣,里面有一味药,它叫孔雀绿。这味药本来并不奇怪,可很少有人知道孔雀绿和锯齿草混合,若是再加上紫露果酱,它就是一味有剧毒的催产药。”

    “恰好,那药渣里这三味药都有。那么父皇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实情?就在这帝陵里,当着历代祖宗,和母妃的在天之灵!”

第两百四十二章 你且去吧

    虞问天最后这句话说的极为愤怒,就连傅小官都觉得他说的恐怕是对的,心想陛下会如何回答他呢?

    又一想,现在陛下无论如何回答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造反这种事情,通常来说有点脑子的都会谋划许久,以免出现意外。

    历史上没脑子造反的不要太多,如果从他们的经历中吸取足够的教训,再有充足的布局,最后收网时候基本就没多大的意外。

    这虞问天从宣历元年就谋划着此事,而今是第九个年头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他在朝堂之中安插人手,也足以让他将这样的一只军队藏在帝陵之中。

    所以在傅小官看来,虞问天的这次造反有几大优点:

    第一是突然性。

    没有人会料到虞问天会造反,傅小官从未曾与虞问天接触过,甚至此前连面都未曾见过,细雨楼更是没有关注过虞问天。

    此次太后归天本就事发突然,他借着了这一机会,陛下出宫入帝陵,身边没有禁卫。

    第二是机会的把握。

    他知道陛下会进入帝陵,也知道皇族几乎所有人员都会进入帝陵,所有他没有选择在外面动手,现在整个虞朝最重要的人员全在帝陵里面,一家伙被他包了饺子,免去了诸多后顾之忧。

    现在所有皇子皇孙皇亲国戚都成了他的阶下囚,就连陛下和尚贵妃也未能幸免,那么他执掌虞朝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第三是这厮的隐忍。

    八年啊!他居然没有走漏任何风声的做了这么多事!尚贵妃曾经执掌的细雨楼难不成一点消息都没有觉察?

    那么自己去岁在上京被劫持,会不是也是这厮所为?

    傅小官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一想法,虞问天图的是整个虞朝,他没可能将心思放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临江小地主身上。

    就在傅小官胡思乱想的时候,皇帝虞胤说话了。

    “所以这就是你造反的原因?”

    “回父皇,这就是儿臣要为母妃讨回公道的原因。”

    “就凭着魏大壮的一面之词,你就要做下弑君之事?”

    虞问天再次行礼,“儿臣不敢弑君,儿臣只是觉得父皇年事已高,可退居幕后。”

    “你就没想过魏大壮说的那些都是假的?”

    “魏公公没有骗儿臣的必要,因为就算儿臣君临天下,魏公公依然会守在这里。”

    “若魏大壮是前朝拜月教余孽呢?”

    “……”虞问天沉默许久,摇了摇头,“不可能!”

    虞胤嘲讽一笑,看向了费老太师,“这么说你早已知道此事?”

    费老太师行礼回道:“不敢瞒陛下,老臣是正月十五元宵夜里才参与此事。”

    他说的是参与,而不是知道,其意便是大皇子事实上早已在拉拢他,只是他曾经一直在犹豫。

    “你也是三朝元老了,就这么轻易跟着他反了朕……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呢?”

    “回陛下,老臣以为,老臣那儿子费安本就冤枉,但陛下却没有为他平了那冤屈。这些年来老臣看着我那儿子种田,心里很痛,那颗曾经热血的心也渐渐的冷了。费安之本事陛下是知道的,他的志向陛下也是知道的,可他却在陛下的手里废了。老臣老了,老臣那大儿子是要执掌费家的,如果他还在种田,这费家只怕会愈发没落,所以……老臣仅仅是为了费家谋了一个出路,还请陛下原谅。”

    虞胤沉默了片刻,那双眼里居然流露出些许戏谑。

    “你确实老了,你忘记了费安曾经是朕的同窗。”

    费老太师闻此一言,眉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费安是陛下的同窗!

    这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他以为陛下早已忘记,却没料到陛下依然记得……那么南部边军那事本不是费安所为,陛下又为何让费安背了这五年的黑锅?

    这个念头仅仅在他脑子里一闪,便听见陛下又问了一句:“所以虞问天就是通过兵部将南山皇家猎场的军队调来了这里?”

    费老太师点了点头,“大皇子要做点事手里没有兵肯定是不行的,再说,那皇家猎场的兵本来就是大皇子一手训练出来的。”

    傅小官这才恍然,虞问天这家伙果然不错。

    虞胤又看向了虞问天,嘴角居然挂着一丝笑意,却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自嘲。

    “其实朕原本以为你是想要在二月二龙抬头的那一天,在南山猎场动手的。”

    他忽然走了两步,又道:“你很不错,确实长大了,但这番隐忍算计与心机却当不得一国之君。你本来已经在南山猎场作了一应安排,比如那处皇家别院,你从去岁十二月初二之后,就再没有去过,可那别院里却布下了十三处机关。”

    “而且……你还埋伏了许多的弓箭手在别院里。”

    “你担心朕不会住在皇家别院,所以在猎场的东湖也做了布置。”

    “这些布置其实挺好的,朕在知道了之后也很是佩服,这说明你对兵法的了解确实不局限于纸上。”

    虞问天豁然皱起了眉头,眼里露出了杀机!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慌,那些布置在去岁就已经完成,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父皇居然了如指掌!

    这种感觉就像他的一身衣裳被拔了个精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再无半点秘密可言。

    他还没有动手,陛下又说话了:“你先等等,不要急,朕难得有时间和你仔细的说说话儿。”

    可随后陛下却看向了施老太爷,视线变得凛冽,令施老太爷原本站直的腰,不自觉的弯了下去。

    “朕对你施家不薄吧?”

    “回陛下,施家世代沐浴皇恩,方有了今日之荣耀。”

    “那你为何也要跟着反朕?”

    “……”施老太爷沉默许久,“因为老臣不得不反。”

    皇帝皱起了眉头,“大皇子威胁了你?”

    “这倒不是,而是老臣不待见傅小官!”

    傅小官愕然一怔,这老东西,你丫要反和我有什么关系?

    施老太爷忽然笑了笑,“去岁金殿之上,我儿令傅小官遵从宫中礼仪跪拜陛下,可傅小官却将我儿骂的吐血。臣本以为施家为陛下鞍前马后,陛下定会责罚傅小官……然而臣未曾料到,陛下非但没有责罚傅小官,反而还对他加官进爵。”

    “这不算什么大事,可通过这件事,微臣便知晓了陛下之心意。不瞒陛下,虞朝十三道,我施阀确实安排了许多官员,也有许多在此贪墨之列。陛下的剑既然要斩了六大门阀之根基,臣夜不能寐,思来想去,觉得换了大皇子上位,恐怕施家才能得以保全。”

    “这就是你的理由?所以施朝渊未曾随行,此刻理应在宫里对燕北溪动手了?”

    施老太爷点了点头,“情非得已,还请陛下见谅!”

    虞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虞问天。

    “朕现在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知道朕为什么至今没有立太子吗?因为朕想多看看。”

    “你的隐忍算计朕都看在眼里,但这些并不是治国之道。这些是小本事,上不得台面,非治国之大道。何为大道?为虞朝千年之计,为虞朝百姓谋福祉,为虞朝之疆域开疆拓土,诸如此类方为大道。”

    “朕看你在这京城尽折腾些破事,想着这样下去你只怕难窥大道,所以朕采纳了燕北溪的意见,想要让你去执掌东部边军——这是你很小的时候和朕说过的志向,朕没有忘记,所想不过是希望你能在东部边军一展抱负,从军伍中领略治国之道。”

    “朕此意不是要将你排除在太子之位之外,而是希望你能得道归来,能够成熟稳重,能够明白阳谋远比阴谋来到光明正大。”

    “当然,朕也一直看着老四。老四所行同样是小道,但他比你聪明的一点就是,他做了,从不怕让朕知道。比如他在上元夜劫了吏部大狱,也比如他在上元夜派人刺杀傅小官,还比如……他早已和费国联系好了,恐怕此刻正在对付你安插在东部边军的那位叫蒋高远的监军。”

    虞问天眯起了眼睛,眉间沉重,他注视着虞胤,四目相对,未曾退让丝毫,心里却愈发有些不安。

    他没有在虞胤的脸上看到紧张,也没有在尚贵妃的脸上看到焦虑,他看见的是父皇此刻的平静,以及尚贵妃此刻的淡然。

    难不成还能有什么意外?

    他仔细的思索,发现根本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这里前后都是自己的人,身边还有魏公公这样的一流高手,随行进来的五百御陵卫都是不愿归顺魏公公之人。而朝廷之上,想来兵部尚书费邦与礼部尚书施朝渊以及其余臣工已经把持了朝政,只要自己这里取得胜利,得了传国玉玺与虎符,那么一切尘埃便落定。

    这么一想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他开口说话了。

    “父皇之心意儿臣领了,那么现在儿臣请父皇禅让皇位,不知道父皇可舍得?”

    “儿臣之所以行那些上不得台面之事,非儿臣之愿,而是迫不得已。清风细雨楼无处不在,雨花台也像苍蝇一样盯着儿臣,要成此大事,儿臣只有行于阴暗之处。”

    “现在阳光已然洒落,儿臣向父皇保证,此后定会站在光明处,为大虞之万岁江上开创一番盛世,父皇以为如何?”

    虞胤看着虞问天久久没有再说话。

    他徐徐的闭上了眼睛,忽然问了一句:“若是你得了江上,你打算如何处置朕和尚贵妃以及……这些皇亲国戚?”

    虞问天沉吟片刻,回道:“父皇自然会安享晚年,皇亲国戚本就是虞家血脉,儿臣会善待,哪怕是老四,儿臣会一视同仁的善待。儿臣也不想流血,所以儿臣只需要两个人死。”

    他看向了尚贵妃,“这个害死我母亲的贱人,必须以死谢罪!”

    然后他看向了傅小官,“这个临江来的小地主,他也必须死!”

    傅小官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特么又没招惹你,为何我就必须死?

    似乎皇帝也有些惊讶,于是虞问天补充了一句:“他……太危险了,儿臣不喜欢。”

    麻蛋,这个解释就不讲道理了。

    你若造反成功,我特么对你有什么危险?

    皇帝似乎觉得这句话出乎了他的意料,所以他笑了起来,甚至转头看了看傅小官。

    这小子不错,居然能够让虞问天忌惮。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本来是四皇子曾经在夫子庙上对大皇子说的。

    虞胤又一次看向了虞问天,“你现在如果改变主意,朕还是不会怪你。”

    “父皇,儿臣对于今日情形朝思暮想了足足八年,所以……”虞问天再次对虞胤躬身行礼,“所以儿臣希望今日之事,就此了结,不要再流血了,毕竟这里是帝陵,儿臣寻思历代的先祖们并不希望我们过多的打扰,皇奶奶也还要去天上陪皇爷爷,莫要错过了登天的吉时才好。”

    虞胤的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一抹失望,然后是决绝,最后是断然。

    “那么,你且去吧!”

    他的话音未落,傅小官便发现所站之处忽然传来一阵震动,地上瞬间冒出了两堵墙,也就在同一时间,虞问天豁然蹙眉,伸手一挥:“杀!”

    前后两堵墙升了起来,刚刚升起一半,魏公公一步踏来踩在了墙上,傅小官慌忙丢出了霜寒月明和酥骨散。

    两粒药丸在空中炸开,一篷绿烟散发而出,魏公公手握长刀屏息着呼吸一刀劈下,烟雾震荡,刀法凌冽仿佛疾风斩劲草!

    傅小官大惊,却见陛下身后的贾公公——那个人畜无害的传旨老太监,他挠了挠胯下,对着那一刀悄咪咪的弹了一指,然后那只手很快的缩回了袖子里,就像什么事都未曾做过一样。

    “叮……!”

    一声嘹亮的声音响起,清脆悦耳,在这石室中如涟漪一般回荡。

    傅小官便见魏公公如遭重噬,仿佛有一把大锤通过他手里的那刀锤在了他的胸口。

    他狂喷了一口血身子倒飞而去……石墙升得更高,傅小官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这石室的两处通道里整齐的冲出了许多的兵!

    右边前面的那人手持一杆长枪,另一只手里居然还捏着这个酒馕,他是皇城禁卫统领霍淮谨!

    而左边前面的那人提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骇然就是南岭郡种田的那位前南部边军大将军——费安!

第两百四十三章 樊笼

    封闭的空间,里面有油灯几盏。

    外面的打斗声依然激烈,但看不见。

    许多人的脸上很是慌张,也有少许几人依然淡定。

    比如陛下,比如尚贵妃,比如四皇子虞问书。

    傅小官既不慌张也不淡定,他很是惊奇,看向陛下,陛下却冲着他一笑。

    “这就是樊笼。”

    傅小官露出了一脸的疑惑。

    “所谓樊笼,就是不自由之境地。原本的设计是囚禁私自闯入者,现在却成了我们的栖身之处,所以万事都有两面。”

    虞胤似乎想起了外面的打斗,那可是他的大儿子!

    于是脸上有些阴沉,又道:“相对于他而言,他其实也在樊笼之中。”

    傅小官没有接这话题,而是问了一句:“如果不是发生在这里,是不是就出大问题了?”

    “不会,朕早有准备,而他却不自知,所以他就注定失败。”

    那么费安究竟是敌是友?

    霍淮谨又是什么时候被陛下安排进这帝陵里的?

    贾公公随手一指就将一流高手的魏公公击飞,难不成这老太监是传说中的圣阶?

    傅小官心里有诸多疑问,他向贾公公看了看,这老太监此刻躬身站在陛下的身后,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高人的模样——可随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贾公公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他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苍白,然后……

    贾公公忽然抬头对傅小官说了三个字:“解药……快……!”

    卧槽,贾公公中毒了!

    陛下一听,转身看了一眼贾公公,然后看向了傅小官,视线里满是震惊!

    傅小官双手一摊:“我没解药!”

    “额……”贾公公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伸出一只手颤巍巍指了指傅小官,“你小子……哪里来的……霜寒……明……月……”

    “砰……!”

    贾公公一头栽倒在地。

    傅小官大惊,心想大师兄果然牛B!

    陛下蹙眉问道:“会不会死?”

    “不会,就是会丧失战斗力。”

    “要如何解?”

    “得道院大师兄苏珏亲手才能得解。”

    傅小官忽然低声问了一句:“游北斗?”

    陛下摇了摇头,回了他两个字:“他弟!”

    卧槽,这姓游的就厉害了,两个武圣,这么说江湖传言六大武圣是错的,分明是七个!

    外面打斗的声音忽然小了,但痛苦的嘶吟声却更多,想来外面的那些人也该毒发了,只是霍淮谨这厮不知道内功厉害不厉害。

    霜寒明月只对拥有内力的人有效,内力越强就越厉害,所以苏苏这丫头才对傅小官说师傅那么高的人,都差点被大师兄这霜寒明月给弄死。

    又过了数息,外面有声音传来:“启禀陛下,叛匪尽诛,大皇子已……伏法!”

    傅小官便看见皇帝在墙上触摸了一下,一阵震动,两道石墙落了下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残肢断体,是满地的殷红鲜血!

    费安手持长刀单膝跪在地上,霍淮谨手握长枪就在这石门开的那一刻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费安的脸色煞白,脸上汗如雨下。

    他死命的咬着牙关,看着陛下安然,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臣……幸不辱命!”

    然后……

    然后他当然也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总之,这里所有的武林高手,没有一个幸免,那魏公公被五花大绑,比霍淮谨等人更惨,他已经口吐白沫陷入昏迷。

    而所有的勤王将士,他们虽然还活着,却没有一个能够站起——他们中的是酥骨散,此刻软绵绵如待宰的羔羊。

    虞胤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就凭着傅小官的两枚毒药,好像都不需要别的布置,这道院……幸亏是站在傅小官的身后。

    “陛下,我们得先出去,不然……”

    他想说不然可都会中了那酥骨散,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尚贵妃身子一软,陛下一把将尚贵妃接住,一声大吼:“所有人,暂行退出!”

    傅小官本来担心着外面的两千余御陵卫,可陛下却摇了摇头。

    等出了这帝陵,傅小官才发现外面的雪,已被血染红,如朵朵娇艳的梅花。

    而燕师道却穿着盔甲手持长刀,肃然立在数千御林军的前面。

    ……

    ……

    宣历九年正月三十,雪霁初晴。

    金陵冬日的阳光极少,便显得弥足珍贵,如果在以往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上京城便会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景象——

    大街上的摊贩们摆好了摊子,行脚的商人也选好了地方,上京的百姓们便会走出家门,或者采买,也或者随意而行。

    尤其是那些深藏闺中的大小姐们,便会施了粉黛带上丫环,乘着一顶小轿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比如青鸾巷子,比如兰庭集等等。

    但是今天的上京城却无比冷清!

    于是这太阳似乎便没有了温暖。

    正月二十六发生在紫金山帝陵里的事虽然陛下下了封口令,但因为人实在太多,所以暗地里那里的消息依然悄悄的流传了出去。

    人们本来不信——大皇子可是陛下的儿子,他极大概率是未来的太子,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么:皇帝爱长子,百姓喜幺儿。大皇子既然未来是这偌大国家的继承者,他反什么?

    他何必与他老子过不去?

    据说大皇子才二十多岁,再多熬熬熬到陛下退位,他不就当上皇帝了么?

    可是就在正月二十六的那个晚上!

    禁卫军突然封城,然后宵禁,最后……最后是听来的,据说施阀在上京城里的六百多号人,全部被禁卫军砍了脑袋!

    没死的就剩下施老太爷,还有礼部尚书施朝渊——不是说这二人跑了,而是说这二人当晚就被押解进了宫,只怕是关在皇城之中的某个阴森大牢里。

    那一晚还有一家倒了霉,自然就是费阀。

    费阀的命运比施家略微好那么一点,至少那些无辜的家丁仆人们没有死,他们被遣散,而三朝元老费老太师还有他的次子兵部尚书费邦二人被押入了宫里,死活不知。

    随后那些凶神恶煞的禁卫在一名手持长枪的将军的带领下,清洗了城防司,据说那年轻将军的长枪被鲜血染的通红。

    而就在昨日,那些流传的消息便落在了实处,虽然大家对帝陵里的事依然只有猜测,但施费两阀谋反之罪却被坐实——一大早,禁卫就冲入了这空荡荡的两大门阀,随行的有户部官员,还有一个老太监。

    他们查抄了这两家,足足查了整整三天!

    上京城的人们亲眼目睹了从那两家拉出来的财物,我的天……每一家至少装了数百辆马车!

    而后,施阀和费阀在上京的产业也被皇宫里派来的人所接管,于是,人们在震惊之余,便对此津津乐道起来。

    “上京六大门阀,施阀的生意做得最大,虽然我没银子去他们那铺面消费,但是去里面的可都是有钱人家。也不知道施老太爷想的个啥,好好的富家翁不做,非得要去造反——这反有那么好造的么?”

    “你们恐怕不知,上元节诗会,傅小官傅公子又特么被人行刺,其中就有施阀找的刺客。所以啊,这施老太爷就是瞎了眼!傅公子是什么人物?他可是连彗亲王都给掀落马下,你们想想,他施阀再厉害能有亲王厉害么?所以他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那么费阀倒霉想来就是上元夜的那份传单啰?”

    “倒也不是,据说,你们可别去乱咬耳根子,我可是听我那叔伯弟兄说的一嘴,据说费老太师站错了队!”

    “你那叔伯弟兄是谁?”

    “嘿嘿,总之,他杀了五个叛贼,恐怕能够升个校尉。”

    “……”

    各种言语就这样在上京城里流传开来,宫里没有任何旨意对此辟谣,于是人们就更加津津乐道。

    对于这些言语傅小官当然不知道。

    这两天他很忙,忙着协助燕北溪处理朝政——不是关于十三道的破事,而是宫里的破事。

    一大批的官员被打入大狱,这些人都是依附于费阀或者施阀更或者是大皇子安插的人手。

    当傅小官拿着密旨带着一群打手冲入这些衙门的时候,那些人才知道这次真的翻了车。

    有人哭喊冤枉,有人大叫苍天无眼,但傅小官对这些一概没有兴趣。

    他充当了一把锋利的剑!

    并极其冷酷的完成了这项使命,名册上所有的人都被他及时拿下,而这些人的府邸,也被他带着人马封禁。

    直到今天,正月三十,他终于没啥事了。

    此刻他就坐在傅府的陶然亭里,周围是道院三弟子,另外就是董书兰和燕小楼。

    刚才他已经详细的向他们说起了正月二十六那天的事,就在众人的震惊之后,他又说了那些因为此事而成为阶下囚的众多官员。

    最后他叹息了一声,望着亮晶晶的玄武湖,说了一句话: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董书兰等人听到此处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想,六大门阀之辉煌,还真如傅小官刚才说的这样。

    起了朱楼,宴了宾客,曾经是何等样的风光,却在一夕之间,就这么塌了!

    这便是人生无常,当更应珍惜当下。

    “所以何为樊笼?我以为这天地是樊笼,这国家是樊笼,这家园也是樊笼。如果心不自由,那么万物皆为樊笼。”

    董书兰杏眼一瞪,“你的意思是说这家困住你了?我还有问筠小楼困住你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心中无笼眼中自然无笼!”

    就在这时,贾公公脚下虚浮的走来,他幽怨的看着傅小官,说了一句话:“东边战事已起,陛下让你进宫!”

第两百四十四章 何人为将

    “东边战事已起,陛下让你进宫!”

    傅小官一愣,这消息定然没可能传到东部边军,为什么就打起来了?

    现在东部边军名义上还是燕浩初的大将军,他虽然是个文官,但东部边军三十万人马,他只需要会用人,这仗就并不难打。

    从临江调去东部重镇兰陵的粮食已经送到两批共计十八万石,足以支撑一个月的大规模战争,可陛下却派了尚未痊愈的贾公公前来——这意思自然就是有点问题!

    傅小官忽然笑道:“贾公公,别急,先喝一杯茶,我请大师兄再帮您老瞧瞧,那余毒不知道是否清除干净,可别影响了您老的武道。”

    贾公公眼睛一瞪,然后一脸微笑的向苏珏拱了拱手,“还多亏了大师兄的解药,否则……老奴这一身修为只怕就废了。大师兄若是回观,还请代老奴向观主传一句话,就说,贾南星向他问安!”

    苏珏早已站起,恭敬的还了一礼:“晚辈记下了,只是晚辈此前不知游北斗游先生居然是您的亲哥哥……”

    “这个不重要,再说,世人只知游北斗而不知贾南星,这样很好,我早已厌倦江湖,在这庙堂上为陛下跑跑腿就是我如今之乐。所以关于我的事,还请大家早些遗忘。”

    苏珏心里有许多疑惑,但贾公公并不愿提起从前,苏珏自然不好多问。

    傅小官随着贾公公去了皇宫,苏苏才惊讶的问道:“这老太监就是游北斗的亲弟弟?那为什么姓却不一样?”

    苏珏摇了摇头,伸出双手正了正冠帽,“师兄也很好奇。”

    随着董书兰和燕小楼也离开了傅府,她们要去兰苑和虞问筠喝喝茶。

    ……

    ……

    “贾公公,你是怎么练到武圣的?”

    “……”

    “贾公公,你是不是练的《葵花宝典》?”

    “……”

    “贾公公,你会不会醍醐灌顶大法?就是把你的内力通过我的百会穴传到我身上?”

    贾公公忍无可忍,终于说话了:“傅公子,我的真气如果进入你的体内,你会……‘砰!’的一声撑爆的!”

    傅小官目不转睛的盯着马车里对面坐着的贾公公,心想这老家伙藏得才真叫一个深!

    这可是他亲眼所见的第一个圣阶的武林顶天高手!

    上元夜,一流高手魏公公仅仅是一拂尘,二流高手苏苏就无法动弹,更无法发出琴剑。

    正月二十六,圣阶高手贾公公仅仅一指,便洞穿了一流高手魏公公的那把刀,还将他击飞出去重伤吐血。

    所以……如果在这看似人畜无害的贾公公面前,他是否只需要动动念头,自己就会被碾压成渣渣?

    这让傅小官无比向往,再一次升起了对武道的极大兴趣。

    “你不是练武的料!”

    贾公公轻飘飘一句话,如一盆冷水泼在了傅小官的头上。

    他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一句话了,白玉莲说过,苏墨说过,舒柔也说过,但只有贾公公的这一句,才真正的打击到了他。

    “为什么?”

    贾公公嘴角一翘,那张老脸沟壑更深,“因为你俗事繁多。”

    还好,理由都是一样,而不是你的丹田受损,经脉破碎,这意思其实就是如果放下俗世潜心武道就还有救。

    可是自己能放得下吗?

    傅小官想了很久,直到马车进入了宫里,二人从马车上下来,傅小官才很认真的对贾公公说了一句:“我也觉得我不是练武的料。”

    说完他便一声叹息,向御书房走去。

    贾公公看着傅小官的背影沉默许久,也一声叹息,也向御书房走去。

    ……

    御书房。

    “朕的意思是调燕浩初回上京担任兵部尚书一职,你以为如何?”

    燕北溪连忙说道:“陛下,不可,燕浩初只是个文人,臣以为就让他去国子监就好。”

    “哈哈哈!”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笑声爽朗,仿若这大雪初霁的艳阳。

    傅小官走到了门口,便又听见皇上说道:“你这是怕了!你怕什么?燕浩初当初去东部边军确实是个文官,可他毕竟也在东部边军打磨了几年,任个兵部尚书难不成还有困难?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皇帝抬眼看向了傅小官,“今日并非休沐,你怎么没有坐堂?”

    傅小官连忙行礼说道:“回陛下,微臣心在朝中,坐在哪里都一样!”

    皇帝眼睛一瞪,坐在茶几旁的燕北溪哈哈一笑,燕师道也瞅了傅小官一眼,心想这小子可别恃宠而骄!

    “这东西你先看看。”皇帝并没有生气,拿着一张盖着红头的文书递给了傅小官。

    傅小官仔细的看去:宣历九年正月二十四,夷国红翎军团越过了洗马原,对我前线哨所不宣而战。我部派出了三万将士于洗马河与之对垒,至申时末,敌军集结约五万兵马,强行渡河,我军与敌军厮杀,至戌时,敌我双方伤亡惨重,洗马河血流成河。

    臣见敌军来势凶猛,我军渐有溃败之势,故下令我军后撤至桑峪一线,据桑峪防线一守。并调动后方十万大军连夜前行至桑峪防线,同时派出轻骑一万绕至侧翼驻防。

    此战事已开,而东部边军所需盔甲箭矢刀剑空缺极大,臣得知夷国兵力正在集结,而统领兵者乃夷国大将封冼初,臣不敢小视,急请陛下调拨军用物资,清单如下……。

    署名是燕浩初!

    这老丈人,写个文书也这么实诚。

    “燕宰向朕提出换帅,你如何看?”

    傅小官沉吟片刻,“临阵换帅本是大忌,但臣想燕宰老成谋国,此举定然有其深意,那陛下就换了吧。”

    “换谁?”

    傅小官顿时懵逼,换谁?

    我特么哪里知道换谁?

    你总不可能换我去吧!

    “陛下想换谁就换谁。”

    “你才入朝为官几天?怎么就学会了滚刀肉一般的德行?朕有两个人选,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傅小官躬身,“臣洗耳恭听。”

    “其一是费安……”

    傅小官一惊,刚刚抬起头,便又听到另一个更让他震惊的名字。

    “其二就是大皇子虞问天!”

    傅小官的嘴儿大张,心想那费家可是定为叛逆之罪,费家除了费安救驾有功免了死罪之外,就连远在东部边军的轻骑兵统帅费国,陛下也是下了密诏要捉拿归案的。

    也就是说,曾经辉煌的费阀,而今就剩下费安这一个男丁是自由之身!

    陛下以他为将……就不怕他带着东部边军打来这上京城么?

    更为荒唐的是虞问天,这厮造反才过去几天,难不成陛下就忘了?

    所以傅小官低声的又问了一句:“陛下,偌大的虞朝,您可还有第三个人选?”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你若是在军旅中打磨几年,朕倒是不介意让你去,可你……”

    后面的话没有说,傅小官自然懂得,他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心想若是我去,恐怕还真可以。

    他当然不会去,打仗那破事多累人?万一那个神经病北望川偷偷摸摸给自己一箭,一家伙嗝屁了怎么搞?

    所以他说道:“臣能不能见见费安和大皇子?”

    “……可以,费安就在南岭闲云山庄,至于虞问天,他被关在宗人府,你拿朕的令牌去,要快,下午朕要得到答案。”

    “臣领旨!”

    傅小官拿了令牌退下,燕北溪才问了一句:“陛下何须征求他的意见?”

    “你忘记了他作的那篇《以何为战》!”

    燕北溪一怔,想了起来,自己还曾抄录过一份寄给了燕浩初,如此想来这小子武略也是有一套的,估计陛下是想要借着他的眼睛看看这两个极具争议的人。

    无论是谁为东部边军之帅,定然会惹来朝中众臣的反对,尤其是虞问天,他可是帝陵事件的始作俑者。

    这次虞问天倒台,他身后的所有官员都未能幸免,这其中自然有其它官员的揭发检举。落井下石的人可不少,那么大皇子就一定不能翻身,否则这些官员可是会倒大霉的。

    但傅小官却压根没有这样去想。

    他在前往宗人府的路上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陛下此举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他想明白了,陛下终究还是不想虞问天在牢中终老!

    陛下想虞问天能够出来,能够去实现他的那番志向。

    难道陛下就真的不担心?

    那可是三十万边军啊!

    如果虞问天再和西部边军的薛定山勾搭到一块……陛下凭什么保证这江山稳固?

    想不明白,他很想去问问尚贵妃,但是陛下既然问了他,想来此事是不愿意和尚贵妃商议的。

    虞问天在帝陵之中可是指着尚贵妃的鼻子骂为贱人,这特么的换着是我,我肯定也得想法弄死你丫的啊!

    宗人府门口,魏公公侧身看了看傅小官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忽然说了一句:“但随本心,莫问前程,傅公子请进。”

    傅小官低头走了进去,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魏公公的这句话。

    他来到了一处门口,这是一扇铁门,并没有上锁,狱卒为他拉开了门,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想象中阴暗潮湿的牢狱景象。

    这里居然是一处院落!

    就在院落中的那颗梅树下,虞问天正在看书,他的身边有一位素衣女子,此刻正在专心煮茶。

    随着傅小官的进来,虞问天转头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如常,似乎过得颇为惬意,他张嘴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第两百四十五章 且煮一壶酒

    “你说……我现在杀了你,会怎么样?”

    傅小官一顿,脑子里一线灵光一闪,他抓住了一缕奇妙的感觉。

    仔细想了数息,施施然向那茶桌走去,那女子抬起了头来,傅小官才发现这女子也颇为惊艳,心想皇子就是舒服,这哪里是在坐牢?这分明就是清修!

    “我有这个。”傅小官摊开手,手里是一枚绿色的毒丸,正是霜寒月明!

    “不过……”傅小官将这毒丸收起,又道:“就算没这玩意儿,殿下也是不会杀我的。”

    虞问天的视线没有离开手里的这本书,他翻了一页,问道:“你倒是笃定,谁给你的信心?”

    傅小官没有回答,而是打量了一下这处院子,颇为精美,假山亭台小榭楼宇一应俱全,只是比起虞问天那府邸,肯定是没法比的,但已经比这上京城绝大多数人的住宅来得更好。

    “帝陵里面,陛下说那就是樊笼。按其意思自然就是囚禁,可那樊笼却救了我们的命,也让殿下功亏一篑。现在殿下这地方,其实也是樊笼,却和帝陵里面的不一样,这处樊笼有两个意思,其一自然是本意囚禁,其二……这又是陛下在保护你。我想问问殿下,这口锅如此之重,你背着就不累吗?”

    虞问天顿时蹙眉,他放下了手中的书,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傅小官。

    四目相对,清静无声,那女子抬眼一看,微微有些紧张。

    傅小官也认真的打量着虞问天。

    这厮浓眉如剑,双眸如星,面容光洁,还真颇有帝王之相!

    “你是第一个来这地方看我的人。”虞问天说话了,眉间沉重。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笑道:“不是我想来看你,而是得了陛下的旨意,只有来看看你。”

    “你已看过,告诉他我在这里过得不错,另外就是感谢他让柔怡进来,我可以在这里安静的活一辈子,甚至还可以给他生几个孙子。”

    那女子脸儿微红,想来她就是叫柔怡了,只是不知道姓什么,

    傅小官扬了扬眉,砸吧了一下嘴,“这种地方,其实我才能安静的活一辈子,殿下你是做不到的。”

    迎着虞问天锋锐的视线,这一席话让傅小官明白了虞问天真不是背锅,自己猜错了,这丫还真的是造了反。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能造反!

    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虞问天如果定下谋反的罪名,他就算不死,这辈子也没可能再出这个门。

    但是陛下并没有对他定罪!

    相反陛下还想要启用他!

    那么大皇子就不能是谋反,只能是背锅,而这件事陛下选了傅小官来做,那是因为陛下相信傅小官明白他的意思,也相信傅小官能够将这事办得妥当。

    现在唯一让傅小官不明白的就是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个文人,你大概知道。所以我其实很不喜欢外面的那些争斗……比如我莫名其妙的受到了两次袭击,又比如我原本只想在临江当我的富贵小地主,不过是做了点好事,偏偏得来上京求生存,还比如我不过是惩戒了一个恶霸少爷,却没料到招惹到了彗亲王。”

    他顿了顿,脖子往前伸了少许:“还比如现在,你干那破事,还特么得让我来给你擦屁股!”

    虞问天视线一凛,傅小官眼睛一眯,旁边的柔怡姑娘刚刚拿起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的粉碎,也将这两股凌冽视线砸得粉碎。

    虞问天收回了目光,抬头看向这一树梅。

    都是聪明人,他大致明白了傅小官来这里的意思。

    他瘪了瘪嘴,心想难不成父皇真有那胆量?

    傅小官也收回了视线,也瘪了瘪嘴,“我不知道陛下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不担心放虎归山。”

    虞问天忽然看向了柔怡,面色变得温柔,他说了一句:“你去把酒拿两瓶出来,我想要和当今的大才子傅小官喝一杯——对,他就是傅小官,呆会顺便把你那本红楼一梦也拿出来,让他落个名,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愿。”

    “嗯!”

    叫柔怡的女子又看了两眼傅小官,脸上露出了欢喜,提着裙摆向那小楼跑去。

    “谁家的姑娘?”

    “就是上京寻常百姓家,曾经在烟雨楼前卖酒——她父亲自己会酿酒,就在那地方弄了个小酒铺子。”

    似乎是想到了当年和柔怡的相遇,虞问道的脸上露出了几缕温情:

    “那年是宣历六年冬,也是大雪,天寒地冻的。我恰巧出门去办点事,正好路过烟雨楼,正好看见她端着酒,于是就去喝了一壶。”

    “味道寡淡,不好喝,但我还是喝完了,因为秀色可餐。”

    “我自然不缺女人,但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爱情,也从未曾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直到我见到她。”

    “我没有用强,也没有用权,那年冬,我几乎天天去她那地方喝酒,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告诉她,我就是金陵府衙的一名……衙役。她也没有嫌弃,对我很好,我能感觉到她对我也有了一点意思。”

    “直到宣历八年秋,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想要娶她为妻,父皇不同意。”

    说到这里虞问天忽然垂头笑了笑:“你说这帝王家究竟有什么好?皇子之间为了皇位而争斗,对此父皇是喜闻乐见的,用他的话来说,这九五之尊本就应该竞争,有能力者得之。其实我一开始是反对的,我想要像五弟虞问道那样,不争不求,过一辈子简简单单的江湖人生。”

    “可是我不行,五弟有尚贵妃护着,而我自幼就没有娘。而且老四这个人可不是善良之辈,我敢保证如果我败了,我的下场比现在还惨,另外就是你也得提醒尚贵妃一句——她终究护不了老五一辈子。”

    “扯远了,因为父皇不同意,所以我就没有办法娶柔怡,就连纳她为妾都不行,因为她是平民家的女儿。”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柔怡。”

    傅小官一笑:“就因为这个?”

    “不,还因为我想赢。我本来的计划是放在二月二南山狩猎,但没料到皇奶奶去世,按照时间算,父皇是会取消南山狩猎的,我只有提前发动。”

    “魏公公是母妃身边的老人,他掌管着帝陵,再加上我说服了费老太师,得到了兵部尚书费邦的文书,所以我把南山猎场的士兵藏在了帝陵里,也再次和施阀费阀定下了这一计划。”

    虞问天耸了耸肩,自嘲一笑,“而今想来,你在长街与彗亲王血战,然后彗亲王一夜之间覆灭,以至于上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你的身上,包括我,还包括老四,自然也包括所有的大臣。我们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那事件之下父皇和尚贵妃的落子。”

    “所以我本来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我甚至认为你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更有利于我的行动,就连皇奶奶病危时候父皇将魏公公调入宫中也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仅仅以为是皇奶奶想要看看旧人,却没想到就在魏公公离开帝陵进宫的那几天,父皇居然通过瞒天过海的方式,让费安和霍淮谨带着禁军也进入了帝陵。”

    “自始至终,父皇都是知道的,他没有阻止,他等着我去反他。”

    柔怡取来了酒和酒具,坐在一旁仔细的煮起酒来。

    虞问天没有再说,傅小官却说话了:

    “而今已经查明魏公公的身份,想来你也知道,那么尚贵妃是无辜的,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理智的认识到。”

    魏公公居然真的是拜月教的护法!

    这个结果昨日虞问天就知道,拜月教是前朝余孽所创立的邪教,其宗旨就是覆灭虞朝恢复前朝正统。

    在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虞问天背上的冷汗都流了出来,如果帝陵事件成功……自己会不会成为虞朝的罪魁祸首?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这样,陛下为了整顿吏治,肃清朝中****,也欲将费施两阀一网打尽,所以埋下了你这一枚棋子。”

    “陛下以你为饵,在天下人的面前演了这一出戏,此举不但让这朝中所有的****落马,还揪出了一个拜月教的护法。”

    “而大皇子你却默默的背负着一身骂名,直到朝局安稳,陛下为你洗去这一身罪名。”

    “而后,大皇子你需上书陛下,意欲一展心中志向,去那东部边军为帅,誓与夷国一战,以保卫大虞江山。”

    柔怡这才明白大皇子是受了这冤屈,她的心里愈发欢喜,她斟满酒恭敬的递了一杯给傅小官,低声说了一句:“多谢先生。”

    傅小官一笑,举起杯子,“夷国已经打过来了,东部边军肯定顶不住,你此去东部边军需要一个强大的副手。”

    “谁?”虞问天也举起了酒杯,二人喝了一杯。

    “费安!”

    “他?”虞问天皱了皱眉头。

    傅小官接过酒壶为虞问天倒了一杯,“前线战事紧,殿下此去没有时间从头熟悉那只军队,我想,费安虽然握了几年的锄头,但他对军伍的经验,却是大皇子您现在最需要的。”

    此后沉默,二人饮酒,柔怡默默的将书和笔递给了傅小官,傅小官默默地签了个名字,柔怡看了那签名之后颇为疑惑,那双看向傅小官的眼里分明表露出他那就是敷衍。

    “殿下还有什么问题?”

    “请你转告父皇和尚贵妃,问天此生……马革裹尸再不回上京!”

第两百四十六章 再煮一壶酒

    御书房。

    贾公公依然躬身立在门口。

    傅小官心想这天下恐怕也只有这里,才会有一位圣阶的强人当门房吧。

    陛下坐在龙案前,茶几边坐着燕北溪和燕师道。

    傅小官走了进去,片字未提虞问天造反之事,而是详细的对陛下说明了大皇子背锅的前因后果。

    燕北溪听了之后那双稀疏的眉缓缓舒展,燕师道却盯着傅小官想要发话,却被燕北溪轻轻摆手压了下去。

    “这事倒是让问天受了委屈,朕不瞒你们,这事就是这样,所以傅小官,你以为问天可以为帅?”

    傅小官行礼:“回陛下,大皇子殿下对虞朝忠心耿耿,对陛下敬若神明,再加上大皇子自幼苦读兵书,胸有大志,臣以为东部边军之主帅非大皇子莫属。但是……”

    他顿了顿,却吓了皇帝一跳……皇帝以为这儿子恐怕因为内疚与自责不会接下这帅印,傅小官接着有道:“大皇子认为临阵换帅本为大忌,再加上他本人对东部边军了解不多,夷国既然出兵,那他就没有时间去了解手下的将士。所以大皇子恳请陛下任命费安为副将,随他出征!”

    皇帝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大手一挥:“准!贾公公,速传虞问天和费安前来见朕!”

    “老奴领旨!”

    贾公公躬身退下,出门时颇为赞许的看了傅小官一眼。

    “问天可还有什么话带给朕?”

    “回陛下,殿下说……他毕生之志愿就在军伍,此去……永不回京!”

    皇帝轻蹙了一下眉头,燕北溪听了这句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燕师道仔细的听着,心里愈发疑惑,心想难不成那真是一出戏?

    如果真是一出戏,陛下的手腕可就太高明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

    ……

    傅小官离开了御书房,想了想,向后宫走去。

    在蝶仪宫外遇见了年公公,得知虞问筠没有在宫里,他正要转身离开,却被出来的虞问道叫住:“母妃要见你。”

    事实上傅小官也想见见尚贵妃,就因为大皇子那事。

    或许是这冬日暖阳的原因,尚贵妃未在蝶仪宫,而是在她的那方后花园里。

    虞问道带着傅小官走去的时候,尚贵妃正挥舞着锄头在清理曾经的那片菊园。

    见傅小官过来,她直起身子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些日子未曾来拜见娘娘,还请娘娘恕罪。”傅小官躬身行礼,尚贵妃淡然一笑:“那还有一把锄头。”

    傅小官撩起衣袖拿着那把锄头就去了菊园,未再说话,颇为熟练的锄着这一园的残菊。

    “问筠今儿个出去了,没去找你?”

    “啊,我被陛下召进宫里来了,恐怕是错过了。”

    “眼见着寒食节将近,上京的事情算是差不多告一段落了,后面的事情我自会处理。接下来你得抓紧一些,我已经安排上官文修选人了,明儿个你去学宫看看,把人员定下来。鸿胪寺那边也基本准备妥当,随行的人有礼部侍郎徐怀树,先给你说一声,回来之后,大致会提拔徐怀树为礼部尚书。”

    傅小官手里的锄头未曾停下,他很认真的听着,对于徐怀树接下来的升官他并没有发表意见。

    “问筠吵着要去,我便寻了个借口,让她去武朝看看她二姑虞渔,你顺便也去见见,她嫁给武朝定国侯为妻,有定国侯的照拂,你在武朝行事也方便一些。”

    “别的事情陛下会给你旨意,那是国事,我就不多嘴,你到了武朝之后按照陛下的意思去做,不会出什么岔子。”

    傅小官这才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和尚贵妃这席话不相干的问题:“陛下凭什么那么相信大皇子?”

    “办妥了?”

    “嗯,应该是妥了。”

    尚贵妃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眉儿一扬,“男人,对于初恋总是难以忘怀。”

    傅小官一愣,初恋?薛冰蓝是陛下的初恋?

    “他是薛冰蓝的儿子,再加上审问了魏公公之后,知道了魏公公是拜月教的人,陛下当然认为大皇子是被魏公公所蛊惑蒙蔽。”

    尚贵妃叹息了一声,又道:“大皇子自从生下来就没有母亲,这让陛下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了他,所以哪怕是他犯了这滔天之罪,陛下还是想着能让他出来,活在这阳光下,也只有这样陛下才会心安,才不会对薛冰蓝更加愧疚。”

    傅小官没敢接话,此间清冷了一盏茶的功夫,尚贵妃又是自嘲一笑:“这满朝文武都认为我是个心机颇深的人,其实他们错了,我连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都斗不过。”

    “罢了罢了,这菊园的土翻一翻,明年再种一些菊花,又是新的一番景象。”

    傅小官斟酌半晌才小心翼翼的低声问了一句:“那么……娘娘认为这虞问天,是该死呢?还是不该死呢?”

    这次轮到尚贵妃迟迟没有回答,直到这一园子的残菊锄尽,她才看着傅小官,很认真的说了一句:“他是陛下的儿子,这也是陛下的心事,关于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将它忘记!”

    “切记,是忘的干干净净!”

    傅小官心里一凛,也很慎重的点了点头。

    麻蛋,这个秘密偌大虞朝知道的人只怕屈指可数,自己背着这天大的秘密可就像随身带着个炸、弹,而且这炸、弹的引爆器还握在陛下的手上!

    ……

    当傅小官心事重重的回到傅府的时候,没料到府上居然有个人正在等他。

    费安!

    这位前南部边军大将军形象颇为不堪。

    头发凌乱,胡须也没有修整,就像野草一样在他的两颊疯长。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比起前些日子在金陵府衙的牢狱之中显得更为苍老。

    “本想请你去我那地方喝一台酒,想了想,你恐怕不会去,所以我就只好到你这地方来了。”

    傅小官坐下,费安将地上的一箱子酒搬到了桌子上,“酒我带来了,菜算你的。”

    “成交!”

    费安认真的煮酒,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酒器上,而傅小官却一直看着他,然后说了一句:“你就这模样去见的皇上?”

    “家里遭了此劫,难不成我还要擦脂抹粉?”

    傅小官点了点头,“有理,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所以我再不来,你恐怕是见不到我了。”

    酒已热,烟雾袅绕。

    费安斟满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傅小官,“为那日我在狱中对你的误解干一杯。”

    “那传单真是我发的,所以你对我没有误解。”

    “我知道那传单是你弄出来的,我指的是我此前小看了你,你确实是个人物,如果我还有命还朝,估计你已经封侯拜相。”

    “借你吉言!”

    两人饮了此杯,费安继续倒酒。

    “前次和你说的不念师太那事情,她也是拜月教的人。拜月教由前朝静安公主所创,一直活动在西荒一带,也就是西戎府。那地方地形复杂,说是朝廷设的西戎府,事实上朝廷基本就没怎么管过,而是通过那地方的土司来管理。”

    “静安公主最后的时光应该都在西戎府,她是西戎部族的圣女,在西荒拥有极高的威望,所以拜月教是西戎部族的神教。”

    傅小官又和费安喝了一杯,颇为惊讶的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去东部边军之前,是惊羽卫的千户,受先皇之命缉拿拜月教当代圣女陈曦云,所以我去过西戎,甚至还见到了她。”

    “没拿住?”

    “没拿住,还差点死在她手上。”

    “很厉害?”

    “她的功夫传承于前朝武圣杨蚬子一脉,你说厉害不厉害?”

    又特么是武圣,这当然就厉害了。

    “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意?”

    “细雨楼在你手里,我希望你能找到不念师太,也就是陈曦云,通过她,找出前朝遗留下来的皇族血脉,然后斩草除根!”

    傅小官一乐,夹了一筷子菜吃了起来,心想这关我屁事!

    但费安却很认真,他盯着傅小官,说道:“我就要走了,没有办法再追查不念师太的下落,而今知道拜月教的人已经很少了,我担心他们已经渗入朝中,就像魏公公那样,一旦他们做出点什么……我估计你就算是想回临江当个小地主都没有机会!”

    这么厉害?

    傅小官吃了一惊,皱起了眉头。

    事关他的身家性命,他顿时放在了心上。

    “除了那老尼姑,你还有什么线索?”

    “当初静安师太在西戎传教,教了所有拜月教徒一种特殊的功法,就是像那老尼姑一样的假死,那是杨蚬之的独门功夫,叫作龟息之术。”

    就这……?

    这不好鉴别啊,那些教徒总不可能没事就假死一番吧?

    “没了?”

    “没了!”

    那就只有喝酒了。

    “祁连山下小村庄那八百村民是怎么回事?”

    “是监军常公公所为。”

    傅小官微蹙了一下眉头,那事是监军太监干的?陛下为何让费安背锅?

    “此去东部边军,并非你熟悉的南边,对此你可有方略?”

    费安一笑,举杯,饮酒,“东部边军主要将领都是我那弟弟安排的,我有那些人的名册,这就足有要挟他们拼命的去打仗。”

    “倒是你……”费安又喝了一杯酒,“此去武朝,只怕没那么顺利。”

    “为何?”

    “因为你太耀眼了!”

    “……”

第两百四十七章 稷下学宫

    宣历九年二月初一,陛下连续颁发了几道圣旨,在上京城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其一是册封尚贵妃为皇后,总领后宫,母仪天下!

    其二是任命大皇子虞问天为东部边军大将军,费安为东部边军都指挥使,即刻出发,讨伐夷国贼子!

    其三是任命傅小官为武朝文会使节,于二月初五出行。

    对于第一和第三道圣旨,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上京百姓都并无反响,觉得这本就是应该的事情,唯独对于第二道圣旨,上上下下所有人反响极为强烈。

    朝堂之上燕北溪站了出来,对百官好生的解释了一番大皇子此举的缘由,虽然百官心里还是有诸多疑惑,却多少也信了几分,也或者是信了燕北溪。

    而民间的声音依然汹涌,直到陛下再发了一道皇榜张贴在各处之后,人们才明白原来是冤枉了大皇子!

    大皇子为了社稷抹黑了自己,这才有了施阀和费阀倒台之事。

    而今大皇子又为了社稷而出征,陛下亲自送至东门,亲手为他批上了大氅——这就更加证明了大皇子并非谋反,毕竟就算是自己的儿子惹了事,老子也免不得打上几巴掌的,哪里会像陛下所表现的这般亲热?

    更何况尚皇后也亲自送行,还赠送了一把宝剑给大皇子。

    于是民间的声音顿时反转,也因此而影响了很多的官员,那些原本存疑的官员们放下了最后的疑惑,认可了大皇子确实是为了社稷而扮演了谋反这一角色。

    只是……曾经跟着大皇子一系的那些下了大狱的官员们却并没有放出来——燕宰的说法是那些官员本就有诸多问题,他们正是虞朝十三道那些贪墨官员的后台,与大皇子并无关系。

    这个解释很牵强,但似乎也只能这样解释。

    傅小官也参与了送行。

    虞问天对傅小官耳语了一句话:“帮我照顾一下柔怡,我把她安顿在烟雨楼,她已有了身孕,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特么的!

    傅小官顿时整个人都不快乐了!

    ……

    稷下学宫作为虞朝最高学府,它有着很高的逼格。

    比如它的占地极为宽广,也比如它的建筑群落就有数十处。

    “前朝这学宫就已经存在,那时候的名字叫未央宫,取的是临近未央湖之意。只是虞朝立国之后,这名字改为了稷下学宫,取的是为社稷而读书的意思。”

    站在稷下学宫那道威严而雄伟的门楼前,上官文修指了指门楼上浮雕的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就是虞朝立国之初的大儒秦一楼所书,就是现在秦秉中的先祖,这秦家文风传承的很好,却偏偏在秦秉中这里好像断了,所以你临行前再去看看他,他最近痴迷于为那些圣学做纾著——这活会要命的。”

    傅小官收回视线,有些惊讶,“为什么会要命?”

    “千年圣学,要想作出新的纾著,伤脑子。我很佩服他,但我还想多活几年。”

    上官文修带着傅小官走进了那道门楼,迎面而来的是一条宽阔的笔直大道,大道的两旁是许多的桂花树,树上当然没有花,只有雪白雪白的积雪,还有挂在树枝上长约三尺的冰凌儿。

    “这就是学宫的书香大道,两旁前朝时候种的是樱花树,太祖不喜,认为樱花太艳,没有桂花的素雅和暗香——其实,太祖于剑南西道的邛州桂花镇起事,他是怀念这桂花的香味。这些树就是千里迢迢从桂花镇移植过来的,一到金秋,这偌大的学宫便桂花飘香,若有秋风,整个金陵都会弥漫着桂花的味道——我的意思是,你家的那桂花香水,就别在金秋时候在这上京售卖了,肯定卖不掉!”

    这个弯转的傅小官猝不及防,他哈哈一笑,觉得上官文修这话有理,还真得告诉董书兰一声。

    一行人继续前行,傅小官便看见书香大道的两旁有许多的二三层楼的建筑。

    “那些都是学宫教习的地方,这左右两边是初学,也就是入学第一年的学子。”

    就是大一了。

    傅小官点了点头,继续前行,走到了这书香大道的尽头,便看见偌大的一处高台,高台上竖着几尊高大的雕像。

    “那是文坛,学子们举行文会的地方。嗯,那些塑像就是三圣人。”

    “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教枢处。”

    “教枢处在哪?”

    “已经走过了……老夫的意思是你未曾来过学宫,带你四处转转。”

    傅小官一愣,走过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转了,时间紧迫,赶紧把这事儿定下了吧。”

    上官文修颇为遗憾,“学宫还有许多名胜,比如那文坛,比如书山,也比如学海——就是一处湖,与未央湖相连,景致颇为优雅,上有一处小岛,岛上清幽,故名清幽岛,是学子们常去的地方。”

    估计是去那地方花前月下的吧?

    傅小官一行转身,往西面走去。这也是一条大道,比起书香大道当然窄了一半,却依然能够容纳三两马车并行,比上京城许多街巷都要宽阔。

    “听说学宫有开设武院?”

    “没落了,在最里面,现在武院的学子仅仅三百,挺可怜的,被文院的学子们压得抬不起头来。”

    “有什么办法能够重振武院?”

    上官文修捋了捋胡须,摇了摇头,“除非陛下改变政策,提升武人地位,否则,难!”

    傅小官很是理解,只是如何才能够让陛下改变政策呢?

    上官文修没有说陛下定然不会改变政策,因为武人太多对于朝廷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文人虽然不能带兵,但是文人好管,就算文人闹点啥事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但武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脑子一根筋,如果掌握了军权,心里对这朝堂有什么不满,弄得不好就会倒戈兵戎相见。

    这在太祖和高祖时候曾经发生过多次,于是虞朝的国策就从那之后开始了转变。

    文风越来越盛,而武道谋略越来越衰败,以至于到了今日,夷国入侵,陛下居然没有储备的为将之人!

    当然,这里面有陛下想要虞问天出来的意思,可傅小官依然能够看得出来武将是真的很少的,不然陛下不会将费安作为第二人选。

    一个国家要想长治久安,单单靠文人是不行的!

    可他现在却没有办法去说服陛下。

    将这个念头抛开,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广场。

    广场的对面是一排三层长楼,长楼的顶上有三个大字:教枢处。

    “这里就是整个学宫的管理机构,学宫院长你见过,也是当朝大儒,名叫李春风,就是上元节诗会参与评定你的那首诗的那个瘦老头子。”

    傅小官想起来了,当时他作了那首《青玉案、元夕》之后,确实有一个状若癫狂的瘦老头,当时上官文修和秦秉中都没有介绍,没想到他居然是大儒!还是这稷下学宫的院长大人!

    一行人走入了教枢处的大楼,上官文修带着傅小官去了三楼,来到了院长李春风的办公室。

    “哎呀,上官兄你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傅老弟来来来,请上座!”李春风快步走了过来,极度热情的招呼着傅小官。

    “李院长好,您老请上座,我这小辈坐上去会晕的。”

    “哈哈哈哈,傅老弟啊,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试问这天下还有何人能够在三张千碑石的甲字第一列留名?老朽可是仰慕已久,莫要客气莫要客气!”

    傅小官当然不能去坐那上座,一番推却之后,李春风只好坐下,一边煮茶一边说道:“老朽有一个想法说来给傅老弟听听,是这样,老朽想聘请傅老弟为这学宫的客座教授……”

    “你先别忙拒绝,老朽知道你在朝中也很忙,但总会有不忙的某个时候对吧。学宫对你无任何要求,你有空就来讲一两堂课,没有也没关系,就当是挂个名头,给学宫增添一份文气,如何?”

    傅小官不好推却,心想既然没有约束,那自己恐怕是没有时间再来这里的,所以他只好点了点头。

    李春风大喜,“上官兄你帮忙煮煮茶,我去去就来!”

    瘦小老头儿跑得飞快,上官文修却笑道:“他就这性格,风风火火的。我知道你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

    “你如果真有时间,就来这里为那些学子们上上课吧。”

    “教习不够?”

    上官文修摇了摇头,“你在学子们中的声望极高,是这些少年心中的偶像。你来上一堂课所产生的影响是无人能够比拟的,哪怕是我或者李春风,都不行。”

    傅小官心想如果自己向那些学子们灌输习武或者格物的思想,会不会被李春风那小老头给打出学宫呢?

    他没有向上官文修保证,因为他真的很忙。

    武朝回来之后他还得回临江,西山那根据地他得再去看看,瑶县的开发区他也得去瞧瞧,然后就得去屈邑平陵二县。

    忙得跟狗一样!

    没多久,李春风又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套青衫,还有一份聘用文书。

    “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傅小官笑道。

    “自然,这衣服定然是合身的,这文书你且看看,合适就按个手印,你就是学宫的客座教授了。”

    “出使武朝的人员名单呢?”

    “在这,这上面是八十人,剩下二十个名额,你自己填!”

    傅小官抬头看了看这小老头,明白人啊!

第两百四十八章 炮轰亲王府

    宣历九年二月初四。

    明日就要启程,去武朝参加文会的名单已经确定。

    学宫学子八十,傅小官自己就填了一个:董书兰二伯的儿子董修怀,其余的十九个名额丢给中书省的同僚们。

    这让傅小官在同僚中的好感度升了一大截。

    燕北溪却说了他一句荒唐,商余仅仅是一乐,他也塞了一个孙子进来,名叫商梁,去岁没有考入稷下学宫,在上京的京华书院求学。

    礼部已经将所行之需准备齐备,明儿卯时,所有人将会在鸿胪寺汇合,于辰时动身。

    傅小官已经听过了陛下和尚皇后的指示,今日他无须上朝,此刻就在家里。

    他有些着急。

    前些日子秦成业说红衣大炮试制成功,让西山快运送了一门来上京,如果今日再不到,他可就没机会去炮轰彗亲王府了。

    等来等去,红衣大炮没有等到,却等来了一个傅小官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四皇子虞问书!

    虞问书穿着一身素袍,身后跟着个背着一把刀的青衣女子。

    在门房的引领下,他施施然走了进来。

    二人就在这后院中彼此对视了数息,然后傅小官带着他去了离宸轩。

    “原本打算是二月二南山狩猎之后,若你未死,我便见见你。没料到出了帝陵的那一档子事,南山狩猎没了,而你明日又要走了,所以选了这么个时间。”

    傅小官煮上茶,抬起头来一笑,“对四皇子之名耳闻已久,小官也很想一睹四皇子风采。前些日子在太后宫里仅仅见了一眼,令小官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着实没有料到四皇子会亲自前来,倒是与我所想的见面区别甚大。”

    虞问书嘴角微微一翘,问了一句:“那么,你所想的见面是怎样一番景象?”

    傅小官垂头,摸了摸鼻子,为虞问书斟上一杯茶,“两种情况,要么是花前月下,要么……恐怕是在凄风冷雨中。”

    “如何才能够花前月下?”

    傅小官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这一次他垂头想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说来四皇子您肯定不信,我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大志向的。我和许多人说过,他们好像都不信,我希望您能够相信。我就是想舒舒服服的当一方小地主,和那些农人们聊聊种田的事,亦或带着妻儿在这偌大的国家四处走走、瞧瞧,就是这样。”

    四皇子那双平直的眉微微一皱,“可你却来了上京。”

    傅小官摇头一叹,“非我愿也,形势所迫,太多人想我死,想傅家死绝……”他抬头,盯着四皇子,又道:“蝼蚁尚且贪生,敢问四皇子,若是有人要你死,你是不是也得挣扎一番?”

    他的身子往后一靠,又笑道:“所以我就是求个生存,奈何总是有人以为我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会坏了他们的好事,总是想要把我除掉,我只能挣扎反抗,就弄成了而今这般局面。”

    “如你现在归去,我保你一生富贵。”

    傅小官又看向虞问书,两人四目再次相对,良久,傅小官哈哈一笑,“四皇子请喝茶。”

    虞问天视线一凛,他自然明白傅小官这一笑的意思。

    “而今虞问天已经去了东边,他再也不会回上京,老五从小习武,他并无一争皇位之心,父皇就我们三个儿子,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再做,就会成为未来的皇帝,你不信我?”

    傅小官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问了一句:“不念师太在你那雨花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谍子,她仅仅起作为情报的转接传递作用,并非核心。”

    “她是如何进入雨花台的?”

    “你问这些有何意义?”

    傅小官徐徐垂下眼睛,心想这虞问书难不成不知道不念师太的真实身份?

    “就是好奇,如四皇子不愿意说,那不说也罢。”

    虞问书心里想的却是难不成傅小官也知道不念师太的真实身份?

    对于这个话题,虞问书没有再回答,却说了这么一句:“去岁劫持你之事,是我叫人做的,对于这件事,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答应你。”

    傅小官再次看了看虞问书,这厮倒是干脆得好。

    可他却笑道:“你堂堂四皇子,没必要去为别人背那口锅。那是小事,早已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虞问书的心里却是一沉,通过他对傅小官的了解,这小子睚眦必报,嘴里说的如此简单,背地里却不知道又藏着多少雷霆之势。

    自己抛出了这么多橄榄枝,他却一根都没有接下,如此看来,此行算是失败。

    他浅饮了一口茶,一声叹息,站了起来。

    “此行武朝,路途遥远,在祁山一带山匪众多,你可要保重。”

    傅小官也起身,笑道:“多谢四皇子挂念,陛下派了玄甲骑士随行,想来无恙。”

    “如此,甚好!”

    他抬步向门外走去,脸色冰冷如霜。

    他身后的那青衣女子斜乜了傅小官一眼,背上的刀蠢蠢欲动。

    却没有动。

    因为道院三弟子此刻就在这府上。

    傅小官笑眯眯送四皇子来到了前厅,却没料到西山快运的人来了。

    一尊黝黑的大炮就放在前厅,旁边是一箱子弹药。

    傅小官大喜,走过去摸了摸这冰凉凉的大炮,忽然对四皇子说道:“殿下如果有暇,要不要随我去看一出戏?”

    虞问书止步,转身,看了看那事物,又看了看傅小官,“什么戏?”

    “炮轰亲王府!”

    虞问书眉间一皱,又展颜一笑,指了指那东西:“这就是炮?”

    “对,这就是炮!”

    这世界是有炮的,但是同样因为火、药的制约,大炮这个东西没有得到发展,还停留在最初始的状态——没有准头,射程不佳,移动困难,还得看天气。

    所以这东西在战场上同样不适用,目前仅仅有部分城墙上装了几门,还得天天维护,为军中将士不喜,这便更加导致工部火器局没有动力去改良这东西。

    可傅小官却很慎重的对秦成业说过这东西的重要性,也提出了改进方向。

    如果这门炮能够达到当初的设计标准,那么它必将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傅小官着人将这门炮用红布盖上,用一匹马拉着,带着一行人向三月巷子走去。

    虞问书邀请了傅小官和他同乘一辆马车,在马车里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傅小官笑道:“你当真是胆大包天。”

    “所以我只能请了殿下您同去。”

    “既然明日就要走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彗亲王也已经到了岭南,彼此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再见,非得要这样做?”

    傅小官掀开车帘,看着外面。

    “这里是长街,那天的太阳没有今天的温暖。我很庆幸还能晒晒今天的太阳,不然在那一天我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地下。”

    他放下车帘,看向虞问书,很认真的说了一句:“做错了事,就必须付出代价。我这个人一直奉行一个宗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虞问书沉默了许久,晒然一笑,“所以我还是认为花前月下比较好。”

    “我也想啊,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殿下,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夫子庙的那破庙下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虞问书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他身边的那位青衣女人身上的杀意忽然鼓荡。

    傅小官看向了那青衣女人,浑然没有在意她那双杀气凛然的眼,“南霸天,那日从彗亲王府里出来,你送走的那少年,究竟是谁?”

    “锵……”

    南霸天长刀出鞘,虞问书却轻轻一拍,硬是将这一刀拍入了刀鞘,也拍散了南霸天的那一身杀意。

    “你以为你知道很多事,其实你所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罢了。你我看来无法花前月下……”虞问书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一声叹息,“那便只有凄风冷雨了!”

    傅小官哈哈大笑,拍了拍膝盖,“殿下,有趣。”

    南霸天那双秀眉紧蹙,心想这厮……无趣!

    马车来到了彗亲王府的门口,傅小官叫人将那大炮摆在了街上,炮口对准了彗亲王府。

    他兴冲冲的亲自调、教了一番,然后让人装上炮弹。

    “殿下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轰了他这亲王府吗?”

    虞问书仅仅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不是废话么?

    “报那长街之仇,其实是次要的。毕竟我打赢了,也将彗亲王给赶出了上京……”他仔细的瞄着准心,调节着炮口的高度,还伸出一只手竖着大拇指比了比,又道:“你恐怕不知道,我那天对他的一个手下说了一句话……”

    他取了火折子,将大炮的引信点燃,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说,老子一定要把他这亲王府轰成渣!”

    随后他捂住了耳朵,四皇子还不明所以,便见引信闪烁着火花很快燃尽。

    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轰……!”的一声巨响。

    那炮口冒出了一股黑烟,一枚炮弹飞了出去。

    稍顷,

    又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亲王府里顿时火光大作,然后有惊呼声,有痛哭声,有哀嚎声。

    傅小官可没管他什么声,他又叫人装了一枚炮弹,重新填了火、药,再次点燃。

    “我说过,老子要把他这亲王府轰成渣!”

第两百四十九章 神器

    皇宫。

    四皇子府邸,书房。

    虞问书暴跳如雷!

    “疯子!”

    “傅小官就特么的一个疯子!”

    他的胸口起伏难平,满脸狰狞。

    傅小官对着彗亲王府开了五炮!

    彗亲王带着两个儿子和一干家眷跑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凄惨!

    浑身上下都是血,身上的衣袍还特么带着火星子!

    彗亲王次子虞欢的一条手臂被炸断,彗亲王的一名小妾下半身都没了,就连彗亲王本人,身上也有数道血口,想来是被爆炸的碎片所伤。

    傅小官却笑嘻嘻的走到彗亲王的面前,还很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句话:“哎呀,我只是要炸你这亲王府的,应该遣人通知殿下撤出来才对。搞错了搞错了,不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他挥了挥手,招呼一群手下将那大炮又栓在马后拖走了。

    却不是回傅府,而是去了宫里。

    那玩意现在就摆在蝶仪宫外的院子里。

    尚皇后带着陛下仔细的看着,“这就是他说的红衣大炮?”

    尚皇后点了点头。

    “怎么是黑的?”

    “臣妾也问了这样一句话,他说……给它批个红绸,它不就是红衣大炮了么?”

    皇帝愕然,摇了摇头,“荒唐……不过这东西真有他说的那么厉害?”

    “他说他亲自测试过,说……请陛下不要生气,因为这玩意威力太大,他一时没找到好的地方,想着彗亲王就要走了,那地方大,所以……所以他就轰了彗亲王府五炮!”

    皇帝一惊,过了片刻,哈哈大笑。

    “走走走,随朕一起去看看。”

    ……

    ……

    这一晚在董府吃饭。

    除了傅小官和道院三弟子,多了一个虞问筠。

    她也要去武朝。

    饭桌上自然有傅小官爱吃的红烧狮子头,他大快朵颐,不留痕迹的拍着丈母娘的马屁,让董夫人乐呵得合不拢嘴。

    “你呀,这次去武朝可得多加小心,那毕竟是别的国家……来多吃一点,我听说武朝的饮食很是粗糙,你这一去,可要数月才能回来。”

    说着董夫人亲自给傅小官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董修德默默的看着,嘴里的饭菜难以下咽。

    他很委屈,却没地方倾述,这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很难受。

    “你们放心,陛下可是派了五百玄甲骑兵,再说身边还有道院的三位高手,我们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

    傅小官说了这么一嘴,算是宽了董夫人的心,于是董夫人又给苏珏苏柔和苏苏夹了菜,说道:“可拜托三位了,小官这人老惹事,你们可多担待一些才好。”

    傅小官心想丈母娘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可不都是别人来招惹自己的么?

    苏珏三人谢过,他说道:“你们放心,只要我们师兄妹三人活着,傅公子他们就不会少一根头发。”

    对于绿林人士,董夫人曾经是不喜的,但现在她很喜欢,因为她也听说了这道院三人的厉害。

    有他们在,她的心里着实放心不少。

    一席欢乐的饭后,董康平带着傅小官等人照例坐在了茶台旁。

    董书兰煮茶,董康平看着傅小官问了一句:“今日那事,你何必呢?”

    “做给陛下看的……爹,啊,伯父……”

    董书兰羞红了脸,在茶台下扭了傅小官一把。

    傅小官咧嘴又道:“伯父,我的目的是为了让陛下知道这大炮的厉害,这就是格物的成果。以前的大炮为什么没有实际意义?这不是大炮的问题,而是技术上面的原因。如果陛下去看了这大炮的战果,估计他会重视格物。也只有重视格物,虞朝才有可能站在这世界的顶端。”

    董康平皱着眉头听着,格物这个东西在虞朝,甚至整个世界都并没有形成一门学科,仅仅是在坊间流传,所以就算是工部的那些匠人们,也几乎都是在坊间招募的。

    现在听傅小官这么一说,他都很想去彗亲王府瞧瞧,如果真有傅小官说的这么厉害,倒是可以推动一下陛下,看看能不能在学宫成立这样一门学科。

    他们并不知道皇帝带着皇后真去了彗亲王府,在见了那一番景象之后,皇帝皇后回到宫里,皇帝坐在椅子上盯着那红衣大炮看了很久很久。

    “我听说李老先生授予你了客座教授?”

    “其实我是不想当的,他非得要我当。我一想不过就挂个头衔,每月还有三十两银子的进项,就答应了。”

    “这对你也很有好处,武朝回来之后,你得多去学宫上上课。”

    傅小官就不明白了,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那些学子们,以后就会打上你的烙印,他们就是你的弟子!”

    傅小官明白了。

    这世界极为讲究身份溯源。

    凭着他的名气,那些他所教授的学子们自然会宣扬自己是傅小官的学生,这就是烙印。

    而后这些学子要么入朝为官,要么回家乡做别的事情,哪怕天各一方,那烙印却依然存在,甚至会伴随终身。

    他若想在这朝中拥有自己的势力,他就必须有自己的追随者,而那些学子们就是最好的追随者。

    陛下不会认为他结党营私,剩下的四大门阀也不会认为他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这就是润物细无声的生长,在傅小官需要的时候,他只要振臂一挥,那些带着他的烙印的学子们自然就会响应。

    姜,果然是老的辣!

    傅小官对自己此前消极的心态感到愧疚,恨不得这时就跑去学宫为那些学子们……洗洗脑!

    “去了武朝,你肯定会见到文行舟。我估计你上元节诗会的那首词恐怕也传到了武朝,这其实不是个好事。文行舟的那首词一直是千碑石上元诗会甲字第一,这是武朝的骄傲,你却将他们的这份骄傲给踩了下去。文行舟虽然不会对此计较,可他的弟子却遍及武朝。所以我估计会有许多人向你挑战——武朝重武,他们当然不会在文事方面和你挑战,那么你可注意了,认输,不丢人,毕竟你是文人。”

    这特么的!

    傅小官忽然觉得这老丈人才是厉害的主,他几乎已经预见自己去了武朝会遭遇一些什么,可自己至今依然没有气感,也就是说在武艺上,他就是个不入流的渣渣。

    这怎么比?

    那肯定得龟着。

    老子不出来,你们总拿我没办法!

    “躲,是躲不掉的,这涉及到国家的颜面。但是你面对他们认输,别人不会认为你就真的输了。术业有专攻,就算是虞朝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就让他们在武道上找回一点颜面又何妨?这次的主题是文会,你只要文会赢了就行。”

    傅小官虚心的听取了董康平的意见和建议,随后他离开这里,和董书兰虞问筠向后院走去。

    后院是董书兰的闺房。

    去那里当然不会发生点什么,就是去看看董书兰对此行武朝所做的商业计划书。

    董书兰的目的很明确,要在武朝的国都观云城设立挺美的分部。

    这是傅小官曾经说过的东西,商业要想做大,就得全方位的布局。这是挺美第一次在国外布局,董书兰很是慎重。

    来到闺房——傅小官对闺房很是好奇。

    这是未出嫁的女子生活的地方,按照曾经看过的戏文,待字闺中的女子通常是精于女红,可他打量了一下董书兰的闺房……好吧,这里啥女红都没有。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墙角!

    他的眼里满是震惊,就连心跳都前所未有的加快!

    虞问筠看见了傅小官的异样,问了一句:“怎么了?”

    董书兰顺着傅小官的视线看去,那处角落里放着她去岁从临江带回来的那个黑匣子。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不开。”

    可傅小官却仿若未闻,他快步走了过去,将这黑匣子提了过来,摆在了书桌上。

    许久没有打理,黑匣子上面布满了灰尘。

    董书兰见傅小官如此重视,便取了手帕将灰尘擦去,问道:“你知道这个东西?”

    傅小官轻柔的抚摸着这黑匣子,熟悉的感觉从手心传来,他笑了:

    “我想,我应该是知道它的。”

    董书兰楞了一下,“怎么打开?是个什么东西?”

    傅小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指纹!这身体都换了,指纹还能不能生效?

    可自己是魂穿的,按照道理,这东西可不应该随着他过来才对。

    他咽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无比慎重的将食指落在了这黑匣子的指纹扫描处。

    “咔嚓!”一声轻响,傅小官大喜,果然没有道理可讲!

    黑匣子的锁打开了。

    他揭开了黑匣子,里面放着他无比熟悉的三把武器!

    巴、雷、特反器材狙击步枪!

    沙漠、之鹰手枪!

    还有一把三、棱、军、刺!

    第二层是弹药,.50BMG子弹五发,.44手枪子弹三十发!

    傅小官的手落在了巴、雷、特上,他拿了起来,靠着肩膀指向门外的夜色打开了夜视镜,多么熟悉的感觉!

    这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安身立命之本!

    有它在手,嘿嘿,如果瞄准北望川给他来一家伙……武圣算个屁!

    “这是什么东西?”虞问筠问了一句。

    “神器!”

    【第三卷终】

第两百五十章 规矩

    宣历九年二月初五。

    龙已抬头是为春,但这早春却依然寒冷,尤其是在这天尚未亮的清晨。

    董书兰的两架马车已经停在了傅府的门口,她仅仅带了随行丫环小旗,行礼也就四口箱子。

    一口装的是换洗的衣物,一口装的是香水,一口装的香皂,还有一口装的亵衣亵裤。

    这些事物是她此去武朝都城观云城时候作为首批货物,要寻一处铺面来摆上去试卖的。

    而傅小官也很简单,除了苏珏三人,便只带了春秀,当然,那口黑匣子也已经放在了马车里。

    两人一行共计六架马车,碾着昏黄街灯下的青石路面,向鸿胪寺驶去。

    鸿胪寺的大门外,一百学子已经聚齐,此刻正在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兴奋,有对武朝熟悉者正在说着武朝的事儿,傅小官便听见了一个声音:“你们去了就知道,那观云城之所以叫观云,那是因为它很高,云在城下,城在云中,其景致极为美丽,所以……”

    那声音低了下去,傅小官却依然听了个清楚,“所以观云城的女子皮肤极为水灵!我可告诉你们,观云城有著名的三处台,其一就是观云台,那地方只怕你我去不了,而第二处便是摘星台,那地方太高,恐怕你我也去不了,第三处便是位于十里平湖的流云台!”

    “流云台只要有银子就能去,那里的姑娘,啧啧啧,个个堪比红袖招的柳烟儿,反正你们去了就知道。但是流云台的规矩可和咱们金陵的那些青楼不一样,进门就得交十两银子,这为门费,至于能不能得到某个女子的青睐得以入了那暖阁欢度一霄,可就要靠诸位学友们的才华了。”

    于是有欢笑声起,又有许多细碎的话语,傅小官咧嘴一笑,心想这些王八蛋,果然是披着人皮的狼!

    文人好这一口,这是雅俗,倒不是什么非法之事,傅小官当然没有去管。

    他下了马车,却见最外面停着一架四匹马拉的豪华大车!

    虞问筠就站在那,垫着脚向他和董书兰招了招手。

    二人走了过去,虞问筠贼兮兮一笑:“我们三个就乘这辆,可舒服了,还是母后去岁回齐州省亲时候造的,送给了我。”

    这当然好,傅小官邪恶一笑,董书兰顿时明白了他之所想,转头丢了他一个白眼,脸儿却有些发烫。

    让傅小官没有料到是秦秉中居然来了。

    他来到傅小官身前,说道:“可记得问问文行舟,他那新学若有成书,带一本回来给我看看。”

    “秦老哥放心,我可一直记在心上。”傅小官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着实有点忙,没有去府上看您,您可别往心里去。”

    秦秉中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没可能闲着,再说……我为圣学做纾著,其实也没多少时间,你若真来了我府上,只怕我还没心思招待你。”

    傅小官大笑,想着上官文修在学宫对他说的那番话,“您老可不年轻了,我还想多和你喝几年茶,多和你下几年棋的。圣学纾著这个玩意你若是当打发时间,我觉得可以,但你若是真付诸心血……老哥啊,听老弟一句话,圣学这个东西,迟早都会被淘汰。”

    秦秉中一怔,“何出此言?”

    “无论是社会还是历史还是文明,它们都是在进步的。比如你所说的文行舟,他的那番见解,如遇明君,是可以推行并取代圣学的。从人治而法治,这就是进步,也是历史的必然。当然,他的法治并不完善,更不完美,可如果推行下去,如这圣学一般历经千年,它就会被补齐,其中弊端也就会被更正。”

    秦秉中的眼里露出了一抹茫然,他的内心是相信傅小官这一席话的,但是圣学却已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又觉得天下之治,当以圣学为本。

    这很矛盾,两种观念的冲撞让他难以明辨孰是孰非。

    “对于新学老哥你也不需放在心上,那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两种学派最终定然会碰撞,我也不知道其结果谁输谁赢。这些并不重要,我只希望老哥您好好将养身子,愉快的生活,就是这样。”

    秦秉中却摇了摇头,很是慎重的说了一句:“不,这很重要!”

    傅小官这就没招了,一个老学究的观念凭他几句话显然无法改变。

    秦秉中却笑了起来,“我是想要看见这样的碰撞的……想来,定如烟花一般璀璨!”

    傅小官心想,你老怕是对烟花有什么误解。

    那可是生死之争!

    血染江山一般的惨烈!

    “行了,你去忙,我回去了,记得把那书带回来!”

    秦秉中摆摆手走入了夜色中,傅小官看着那已然佝偻的背影和那沉重的脚步,心想自己也是嘴欠,这样一说,他反而更加要去深入了解对比圣学与新学之间的差异。

    没多久,礼部侍郎徐怀树和鸿胪寺少卿董详芳从官署中走了出来。

    董详芳拿着名册逐一对号,清点无误之后,徐怀树站上前来:

    “此去武朝文会,为宣扬我大虞之文事。尔等都是大虞杰出的才子,本官在这里给你们讲几点规矩。”

    “其一:此行路途遥远,必须遵循礼部随行官员之安排,如有违令者,视为放弃资格,学宫会将其除名,尔等切记!”

    “其二:至武朝观云城之后,尔等皆需住宿于我朝使馆之中,若有外出者,需礼部官员批审,若擅自离开,视为放弃资格,学宫同样会将其除名,尔等也要切记!”

    “其三:此为文会,陛下对尔等期望甚高,希望尔等能为大虞扬名,作出不朽诗篇。此行之杰出者,回京之后无须参加秋闱,陛下赐进士出生,加赏官位。”

    这才是这些才子们此行之重点,人群顿时欢呼,心想若能扬名,像那傅小官一样,直接就得了从五品的官儿,比之外放一县县令,这起步可就高得多了。

    “肃静!”徐怀树虚按双手,待得此间平静,又说道:

    “最后一点:此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所有人,包括礼部随行人员,皆以太中大夫傅小官之意见为准,任何有违背命令者……斩!”

第两百五十一章 伤离别

    这最后一句话就有些严厉了,不再是学宫除名,而是砍头!

    这些学子多为兰庭诗社的成员,以秦文哲为首,他们对此并没有意见,本来在他们的心目中傅小官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何况院长大人也已经告诉了他们,傅小官已经成为了稷下学宫的客座教授,以后是要教导他们的,那便是老师了。

    老师,这是一个神圣的称呼。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

    这就是规矩!

    “时辰已到,各自登车,出行!”

    场面有些混乱,傅小官对苏珏三人打了个招呼,浑然没有去理会投向他的惊诧视线,他就这样登上了九公主虞问筠的豪华马车。

    果然舒服。

    不但宽敞,椅子也柔软,里面还有暖炉,中间还有一张桌子,两旁放着一些水果点心等吃食,甚至还有几箱西山天醇。

    这样的出差可以多一点。

    傅小官笑了起来,看得虞问筠和董书兰心里的小鹿儿乱撞。

    当马车刚刚驶出鸿胪寺的大门,傅小官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那是燕小楼在叫他,声音有些急迫,他只好叫停了马车,走了下去。

    燕小楼脸儿通红,眼睛清澈。

    自从燕小楼在正月十五夜为他而伤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傅小官仅仅去过燕府两次,然后他就真的没时间了,对此他倒是有些内疚。

    “我知道两位姐姐陪你去武朝,心里就放心了不少。我也不知道能够为你做些什么,便寻思武朝比我们金陵来的暖和,就为你做了两身衣裳……”

    燕小楼的脸蛋更红,她将一个包裹递给了傅小官,又从袖袋中摸出了一个墨玉玉佩,“这玉佩来自樊国,母亲说是由樊国烂陀寺的高僧开过光的,能保佑佩戴者逢凶化吉,我给你戴上,记得万万不要取下来。”

    傅小官弯腰,燕小楼微微踮起脚尖,将这玉佩戴在了傅小官的脖子上。

    “你去吧,我会在上京等你们回来。”

    傅小官的心里非常感动,很想要将这小妮子搂在怀里,却也知道这可不是时候,所以他仅仅说了一句:“好,你等我们回来!”

    “嗯。”燕小楼乖巧的点了点头,脸上灿若夏花,“你上车吧。”

    “好!”

    傅小官忽然凑了过去,他的脸几乎贴着了燕小楼的脸,燕小楼身子本能的往后一仰,心儿忽然砰砰乱跳,心想他怎么能在这里这样子呢?

    然而傅小官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动作,而是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番:“有个事情你得帮我处理一下,烟雨楼有一个叫柔怡的姑娘,大约十七八岁,有了身孕,我此去武朝没有办法照顾她,你帮我将她接到你燕府,让她就在那里生产,切记,找个靠谱的理由,不要让任何人怀疑!”

    燕小楼一怔,你有了问筠书兰和我,还在外面养小的?!

    她的眼圈儿顿时红了,很是委屈,傅小官一看,连忙解释道:“和我没关系,是我一个极为重要的朋友的妻子,他出征了,但仇人很多,你以后自然会知道。”

    燕小楼这才醒悟过来,也低声说了一句:“可瞒不过我爷爷啊。”

    “不用瞒你爷爷。”

    “哦,我知道了。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傅小官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燕小楼的脸儿,羞得燕小楼无地自容。

    “经常去傅府坐坐,那里以后可是你的家。”

    “嗯……!”燕小楼声如蚊蝇,垂着头,心儿比吃了蜜还要甜,“你走吧。”

    傅小官转身上了马车,车队再次启程。

    燕小楼就站在昏黄的灯下目送着,直到长长的车队消失在她的眼帘,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悲戚起来,然后她眼里的泪珠儿终究还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从去岁红楼一梦神交至今,心心念想好不容易才算是得到了实现,可他却又要远行,而自己却无法随行,这……才是煎熬!

    “小姐。”丫环小雪有些担心。

    “嗯。”

    “看不见了。”

    “不,看得见的。”

    小雪无法理解,燕小楼依然望着远方,心里又默默的念了一句:看得见的!

    ……

    这辆豪华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董书兰沉默许久开了口,“小楼……是个好姑娘。”

    虞问筠点了点头,“嗯,前些日子吃茶,小楼说起了对你的心意,哎……都是女子,我便也理解了。”

    董书兰又丢给了傅小官一个白眼,颇为凶狠的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在哪里修来的福分,倒是便宜了你!”

    傅小官哈哈一笑,愁绪顿解。心想这或许还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毕竟上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未曾牵过,更不用说谈恋爱了。

    他们后面是苏苏的马车,她和苏柔同乘一辆,里面放了一大堆零食,主要是五味斋的桂花糕。

    她一边吃一边放下窗帘,“啧啧啧,真令人感动!”

    苏柔依然绣着花,抬起那双细细的眼问了一句:“你可有啥想法?”

    苏苏眉儿一扬,“没有,还是桂花糕更令我感动!”

    “六师妹。”

    “嗯。”

    “你最近在看红楼一梦。”

    苏苏捏着桂花糕的手一僵,嘴里也停止了咀嚼,她楞了数息,嘴儿又动了起来,将嘴里的桂花糕咽下,说道:“你们都说他那书写的极好,我自然也想要看看。”

    “看了之后觉得如何?”

    “嗯,是挺好的,不过就是太悲伤了一点。”

    苏柔垂着头继续绣花,过了许久,又冒了一句出来:“苏苏。”

    “嗯。”

    “你自从看过那红楼一梦之后,夜里哭过五次。”

    苏苏又是一怔,“没有吧,我为什么要哭?”

    “苏苏啊,师姐曾经就对你说过,过往如云烟,该忘的就忘记。你是在梦中哭泣,你甚至还叫出了你父亲的名字,这是很危险的。”

    苏苏顿时茫然,过了许久,她沮丧的说道:“三师姐,我真的无法忘记,几百个人的血啊,你根本不知道那些血在火里燃烧时候发出的声音……”

    “别说了,你现在没有机会报仇,先放下吧。”

    “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苏柔又抬起了眼,一脸怜爱。

    “六师妹,你或者需要轰轰烈烈的去谈一场恋爱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 离金陵

    此行担负着护送任务的是禁卫军的五百玄甲骑士。

    其首领是霍淮谨手下的一名骑都尉,名为薛平归,三十来岁,出身于齐州,倒是和上京薛阀并无关系。

    他在队伍的前方安排了三百玄甲骑士,后方安排了两百骑,然后来到了九公主的马车旁——他当然听说过傅小官和九公主之间的关系,却也觉得傅小官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窝在公主行辇里,实在有违规矩。

    可他至今依然清楚得记得霍将军对他说的一席话:此去武朝,你一应事情都只需要对傅小官负责,尤其是他的安全,不可出任何问题!

    那么这个傅小官究竟会在公主行辇干啥……这当然就不是他能够过问的了。

    他骑着战马与行辇并行,低声向傅小官说道:“下官薛平归,不知道傅公子对此行有何安排?”

    傅小官正吃着虞问筠给他剥的葡萄,随口应了一句:“薛将军呆会拿一张地图给我瞧瞧就好,至于此行歇脚打尖……你自己做主就行。”

    这是个比较好侍候的主!

    “下官遵命!”

    他伸手就从袖袋中取了一份地图递了进去,傅小官接过之后,他打马走在了队伍的前面,

    心里想的却是傅小官这个少年——初闻此名,便是长街血战,这个书生的那份胆魄传至军中,着实让他们这些军人感到佩服。

    若是换成他们,在面对彗亲王的儿子作出那伤天害理之事的时候,他们敢悍然出手吗?

    这个问题霍淮谨霍将军曾经对全体御林军提起过,然而所有的军士们扪心自问,却没有几个敢大声的回答。

    面对强权而不低头,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但傅小官做到了,而且还做的很好,他自然赢得了所有军士的尊重,哪怕彼此从未曾见过。

    薛平归同样尊重傅小官,心想此行定要倍加小心,让傅公子安然抵达武朝观云城。

    马车里的傅小官将这地图摊在桌子上,张嘴又吃了一颗葡萄,有点酸,他摆了摆手,仔细的看着这张地图。

    此行路途大致三千两百百余里,按照计划,路上所需时间四十天,他们将于三月十五抵达武朝都城观云城。

    寒食节为冬至后一百零五天,今年的寒食节在三月二十五。

    如果一路顺利,他们能够在观云城修整十天。

    傅小官的手顺着地图上标记的红线一路游走,停在了虞朝与武朝的边界线——祁山关!

    祁山山脉绵延千里,跨出祁山关就是著名的祁山走廊,这走廊……傅小官的手指一直向前,可真特么的长!

    然后他的手指往回而行,落在了祁山的这处边陲小镇,它的名字倒是形象,就叫边城。

    他从袖袋中取出一叠资料,翻了翻,从里面拿出了一页。

    这是他此前叫细雨楼打探的这一路的消息。

    对照着地图,他知道了边城并不小。

    边城驻扎着守关的三万将士,边城就有了许多百姓,这里常驻百姓居然有五万之多!

    按照细雨楼的资料,边城又是一处鱼龙混杂之地。

    边城距离大虞南方最大的城镇苍彤仅仅四百余里,而南部边军的大本营就在苍彤和边城之间的苍溪平原上。

    傅小官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如果有人想要对他动手,最好的地方就是祁山走廊。

    两边要么是高山,要么是绝谷,长达百余里的祁山走廊里面连个驿站都没有,而队伍是必定要在祁山走廊过夜的,因为山路难行,车队根本走不快。

    至于过夜的的地方……

    他的手指落在了走廊的深处,地图上标明了这一位置的名字——溪谷。

    对照细雨楼的情报,这是一处颇为宽阔的谷地,是两国往来的行商门必定落脚的地方。

    只是因为两国间的商贸并不繁荣,所以这溪谷也没有固定的建筑。

    甚至在细雨楼的情报中还提到曾经有一股山匪横行在这大山之中,只是这些年好像弄不到什么油水,便再没听到消息。

    他暂时看到这里,将一应东西收了起来。

    “你担心这地方?”董书兰也在看着,问了一句。

    “倒不是很担心,我们有五百玄甲骑士,山匪是定然不敢来的。而我们出发的文书也早已交给了武朝驻上京使节,想来他们也传回了武朝。按照道理,只要我们走出了祁山走廊抵达了武朝的边境,武朝是要派边军迎接的。”

    毕竟大虞是受了武朝的邀请,作为主人,武朝确实应该这样做,何况在那文书里也有九公主的名字。

    九公主自然代表着虞朝皇室,这规格待遇就比原本的一行文人高了许多。

    临行前一天四皇子说祁山一带山匪众多,你可要保重——这话他可记着的,因为这关乎着他的小命!

    不过自己身边有道院的三个牛叉弟子,他倒是不担心出什么篓子。

    随着这马车的一摇一晃,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远去,傅小官掀开车窗看了看,车队已经离开了金陵城。

    虞问筠这时候说话了,脸上洋溢着笑意,“太后临走前,将南山别院送给我了。”

    傅小官没听过这南山别院,心里没什么感触,可董书兰却惊讶的张开了小嘴儿:

    “不会吧?那可是皇家别院呢!太后送给你……陛下若是要去南山狩猎可怎么办?”

    虞问筠像一只偷吃了油的小老鼠,窃窃一笑,“我可不管父皇母后他们,反正那地方是我的了……我说,我们武朝回来之后一起去瞧瞧?还有啊,太后可有一个条件,她临终时候说那别院外有许多田地,她要你将说的那亩产五六百斤的稻子种上去,她可是要看着的!”

    傅小官摸了摸鼻子,心想如果她看着,会不会太恐怖了一些?

    不过如果真有田地那当然不错,从本质上来讲,他还是临江一小地主。

    “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今年不行,今年只能培养出傅二代,等明年吧,明年我让王强这小子带上种子来上京,去南山别院侍候那些田地。”

    傅小官并不知道那南山别院外究竟有多少田地,那可是皇家农庄!

    方圆数千米!能够开垦出良田数千顷!

第两百五十三章 两封密函

    虞问筠自然开心,笑道:“临江有个西山别院,这金陵外有个南山别院,我们还差东北两处,就有了四处别院……以后哪舒服就去那住一段时间,是不是很好?”

    董书兰却瞅了虞问筠一眼:“那得赚多少银子才够开销的?傅府全弄好花了十几万两银子。南山别院我虽然未曾去过,但最近这些年陛下都没有再去南山狩猎,父亲曾经说起,陛下出巡狩猎一次要耗资近百万两银子,其中一大半是修葺南山别院。”

    董书兰探出身子,偏着脑袋问道:“你说说如果以后我们去住,五十万两银子得丢进去吧。”

    虞问筠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展颜一笑,伸出手来抓住了董书兰的手,“不是有你么,你可是未来的管家婆财神爷!”

    董书兰眉儿一飞,颇为骄傲,“西山那边我派了府上的一名账房过去,协助伯父打理一下西山的账务,那边的账务太乱,都是他整的……”

    董书兰瞪了傅小官一眼,又道:“那边的支出颇大,但后面的收益应该不错,尤其是瑶县的工坊。至于凤临山……那就是个烧银子的坑,还未见效益。”

    凤临山断魂崖,那地方的铁矿开采早已步入正轨,高炉也经过试产确定了比以往的炼铁炉好了许多倍。红衣大炮那玩意儿就是用的断魂崖出品的铁来锻造的,所以它不会炸膛。

    可是铁这个玩意儿若是直接卖,它是不划算的。

    国家有铁矿,国家所属的铸造局根本不会在外面采购铁矿,何况傅小官也压根就没想过要将自己炼出来的铁卖掉。

    那些铁品质很高,他需要将那些铁变为武器盔甲,一来装备他的那支私军,二来才是卖给虞朝。

    现在还没到那时候,这事儿估计得等到年底,让董书兰去和长公主殿下谈谈。

    那些武器盔甲肯定是比现在的好几倍,傅小官并不担心长公主不买,所以凤临山的利润产出至少得明年才能见到效益。

    “你西山造的那红衣大炮,父皇和母后去过彗亲王府看过。说的是探望,嘻嘻,母后回来说彗亲王跪在父皇面前可是把你一阵数落。母后说这大炮的威力极大,彗亲王府的后院前厅都有几处一人深的坑,还倒了许多建筑,父皇回来之后看着那红衣大炮看了半晌,估摸是对那事物动了心。”

    “那东西被送去了工部……”虞问筠有些担心,盯着傅小官问道:“万一工部弄出了这东西,你岂不是就无法卖给父皇了?你不应该将这东西送到宫里来的,那可都是银子呀!”

    傅小官笑了起来,“无妨,就是要给陛下瞧瞧。只有他亲眼瞧见了才会明白这大炮是利器而不是废物。你们放心,工部是造不出来的,陛下若是想要,只能和我买。”

    董书兰也觉得傅小官欠了考虑,丢了他一个白眼:“买?陛下若是征用,你能咋办?”

    傅小官一愣,不会吧……!

    就在傅小官以为不会的时候,贾公公骑着一匹快马追了上来。

    车队停下,傅小官下了车辇,贾公公递给了他一封密函,“傅公子,为了追上你,杂家的屁股可都颠开了花!你且看看,陛下很急的。”

    傅小官心想你个武圣,装的还真特么有模有样!

    他打开密函一看,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红衣大炮,朕很是喜欢,朕寻思此物用于战场会起到莫大的作用。所以,朕记你一大功,速速送一百门红衣大炮入上京,朕要用它们把夷朝的军队轰成渣!”

    卧槽!

    你想啥呢?

    傅小官呆楞楞楞了很久,贾公公凑过去问道:“如何?”

    “没有办法,还请公公您转告陛下,一门炮五千两银子,一发炮弹一百两银子,而且我只能保证在一个月内给他十门。”

    贾公公却咧嘴一笑,又取出了一封密函递给了傅小官,“陛下料事如神!”

    傅小官接过这封密函一看:

    “银子暂时没有,但东边战事紧要,在此关头,朕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不要盯着眼前的蝇头小利!”

    “因为太后仙去之事,导致你与书兰和问筠定亲之事未能实现,朕思之,颇为过意不去,但碍于礼仪规矩,朕无法改变。故朕赐予你和她们的婚书三份——另一份是燕北溪那老东西的强烈要求,念在燕北溪为社稷操劳并以死相逼的份上,朕就一并答应了。”

    “这三份婚书由朕亲笔,由司礼监备份,便是将你与三女之间的事彻底定下。朕之所愿,便是希望你能心安。从此刻起,你就是朕之女婿,为朕之天下计,你不再是旁观者的身份,你对社稷之功,朕均记在心里。”

    “另,《国富论》一书朕已细看,却有诸多疑惑,待你武朝归来,再详细解说与朕听。按照你书中之意见,朕与燕北溪同意先行试点。目前试点所选县郡为临江瑶县,河南府巩县,齐州开阳县,永宁州曲邑平陵二县,以及宁州河余县这六县。”

    “但朕与诸多臣工在商议之后认为,此事之推行还得落在你的肩上,无它,就算是燕北溪也束手无策。朕已着政事堂起草商农并进之政策,想来你回上京之时,此事已宣扬全国。你随后以经略钦差之身份再去推行改革,便无后顾之忧。”

    “你需时刻谨记你乃朕之女婿,若无一番大作为,便是朕以及皇后,还有燕北溪眼瞎,你且行且思之!”

    贾公公笑眯眯的又从袖袋中取出了三份大红婚书。

    “恭喜傅公子!”

    傅小官接过婚书,瞪了贾公公一眼,摸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塞到贾公公的手里,依然严肃的说道:“陛下那要求超出了实际,现在红衣大炮的技术并不成熟,月生产最多十门,这一点还请公公务必转告陛下。另外,我还有一件事需要贾公公转告陛下。”

    “傅公子请讲。”

    “西山缺少制造弹药的材料,我这就去写一份情公公带给陛下,否则就算有炮也无用。”

    “另外,请贾公公转告陛下,施阀名下的收缴的产业,请陛下转到九公主的名下!”

    “……”

第两百五十四章 蝉衣

    傅小官转身走入了车辇,看着虞问筠和董书兰贼眉鼠眼的一笑,将三份婚事递了过去,拿出一张纸用炭笔将弹药所需的一应材料写在了上面。

    董书兰和虞问筠接过婚事一看,脸儿顿时一红却尽皆大喜。

    这可是皇帝所下的婚书!

    那鲜红的印章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就意味着从此之后,她们就是傅家的人了!

    二女正要问询,傅小官摆了摆手,拿着这张纸又下了马车。

    “这些东西想来工部都有,公公回去之后请陛下尽快送到西山。”

    贾公公将这纸张收好,并没有走,那张老脸上颇为纠结,傅小官还以为那句话让他为难,心想施阀的那些产业放在九公主的名下,陛下能吃多大点亏?

    陛下的脸皮可比他还要厚,用一件本来就已经成为事实的婚书,不但换了他的红衣大炮,还换了傅小官为他鞍前马后劳心费力去操持……这老东西才是真的狡猾好不好!

    贾公公那双稀疏的眉一展,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袖袋中取出了一件事物递给了傅小官。

    “这东西叫蝉衣,江湖之人都知道前朝神匠竺晞打造了七把神器,但极少有人知道他还打造了一件神装,就是这东西。”

    傅小官一喜,接过来一看,入手冰冷,几无重量,似金非金似铁非铁,为玄色,薄如蝉翼,轻似鸿毛——“这东西有什么用?”

    “寻常刀剑无法伤到你,能挡一流高手全力一击。”

    傅小官嘿嘿一笑,这东西才是真的宝贝!

    他迟迟无法凝出气旋,也就是迟迟无法进入武者的行列,有了这东西再配上自己的神器,可就是攻守皆备了。

    “只能挡一流高手的全力一击?”

    贾公公瞪了他一眼,“你还想怎样?”

    “如果被一流高手一顿猛打……”

    “你一样会被锤死!”

    “……那像你这样的圣阶呢?”

    这次贾公公想了数息,说道:“恐怕能剩下一口气。”

    那就更好,至少死不了。

    可接着贾公公又说了一句:“后半辈子估计都废了。”

    “……”

    ……

    拥有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傅小官可不想后半辈子躺在床上看着秀色流泪,所以他心里想的还是苟着。

    而今自己的仇人貌似不多了,但愿四皇子能安分一点吧。

    他回到了车辇上,车队继续前行。

    这时候他才拿起那婚书看了看,笑道:“这意思是不是我们就能同房了呢?”

    董书兰羞红了脸咬着嘴唇丢给他了一个白眼。

    虞问筠瞪了他一眼,“这婚书仅仅代表订婚,你又没明媒正娶我们,我们可还没有进那傅家的门!”

    傅小官哪管其他,两手一搂,车里一片香艳。

    所谓奋斗,其目的自然就是为了现在这般。

    过了许久,**渐歇,二女艳若桃花,鬓发凌乱。

    虞问筠可还是第一次经历这般阵仗,几欲疯狂,若非此地不便,恐怕傅小官的愿望就已经实现。

    又过半柱香的功夫,她们才醒过神来,都瞪了傅小官一眼,整理好了衣裳鬓发,坐到了傅小官的对面。

    董书兰这才问了一句:“陛下为何会这样做?”

    “他盯上了我那红衣大炮。”

    “那日我就叫你将那大炮拖回府上,你偏偏要送去宫里。”

    傅小官摇了摇头。

    “彗亲王府可不是白轰的,既然出了那口恶气,自然得付出代价。我本来就准备将第一批红衣大炮送给陛下,毕竟东边在打仗,红衣大炮也需要战争的检验,虞朝也需要东边的胜利。”

    傅小官心里一声叹息,又道:“这一战需要速战速决,如果打成了持久战对于虞朝是极为不利的,会带来很多严重的后果。”

    董书兰想起了父亲所言,知道国库几无存银,再加上刚刚才覆灭了费施两阀,这两阀根基颇深,余孽想来是不少,如果虞朝在东边战败,这些人免不得会兴风作浪而导致朝局动荡。

    三人聊起了虞朝的事情,对于真像傅小官并未多言,而是将话题引到了随后的商业之上。

    两个女人对此更感兴趣,毕竟这家业越来越大,所需银子也越来越多,比如南山皇家别院,那可是需要大几十万两的银子去修葺,更何况平日的维护费用。

    他们在马车里聊着这些事情,上京皇宫的御书房里,皇帝与燕北溪燕师道以及董康平毕栋还有上官文修也在说着关于银子的事情。

    “学宫要率先宣扬商农并进之政策,然后此政策朕要求国子监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它宣扬至全国各处学府,要让天下学子明白一个道理,读书,并不单单是为了入朝为官,也可以去研究格物嘛,也可以去经商嘛,这些都是好的出路。你国子监得让天下学子知道格物和经商并不是下贱事情,它们和当官一样高尚。”

    虽然前些日子中书省的中书令尚大人已经给他说过此事,但此刻他听着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看着上官文修一脸震惊而懵逼的表情,皇帝想了想,又苦口婆心的说道:“这是傅小官之策,你就说傅小官倡议天下学子以格物为荣,以经商为荣。”

    燕北溪等人瞧了瞧皇帝,心想这锅甩得漂亮,以傅小官在天下学子心中的地位,这锅由傅小官来背确实恰当。

    因为傅小官也经商啊,也搞格物啊,不信?不信你们去西山瞧瞧。

    所谓言传身教,大致如此。

    上官文修懂了,便听陛下又说道:“国子监要召集天下有志于格物者,朕要在稷下学宫开启格物课程,教习与学子皆不论出身,不论年岁,对格物之道造诣颇深者为师,有志于此者为徒,一应学费全免,教习之待遇相同,学生每月另外给予纹银三两。”

    “朕还不信,这格物会推行不下去了!”

    “你再记住一点,工部现在那些家伙尸位素餐,朕是要重组工部的,而工部的人员必须从格物学子中选拔,此后会出详细的考核政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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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凶猛介绍:
有幸穿越了,还是生在地主家,此生不缺吃穿却也不想混吃等死,所以傅小官随意的做了些事情,没料到产生的影响如此巨大。
皇帝要让他官居一品,公主要招他为驸马,尚书府的千金非他不嫁,荒人要他的头,夷国要他的命,樊国要他的钱……
可是,傅小官就想当个大地主啊!公子凶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公子凶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公子凶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