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红土基金
恩？
郑南十分惊讶，因为对造光刻机这件事自己一直很注意保密，没想到突然就有人跳到自己面前问出这个问题。
宁海光学仪器厂那边不大可能，难道是无线电厂那边走漏的风声？
再联想今天陈周义突然转变的态度，看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也真难为你们，这么一个破厂居然能搞出光刻机来。”
对面季新打量着不大的厂大门，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随后季新转头：“你们很不错，我愿意投资你们，以后就跟着我干吧。”
那语气居高临下，就像真的在看自己小弟一样。
郑南和李兴都是一脑门问号，不知道这哪来的神经病。
季新似乎也反应过来：“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季新，是麦瑞肯红土投资基金公司的华区投资代表，专门负责挖掘华夏境内有投资价值的科技企业进行投资扶持工作。”
嘶！
郑南和李兴不约而同的都倒吸一口凉气，李兴是惊讶于眼前这个有着粗重眉毛的中年人居然是什么国外基金公司的投资代表。
至于郑南关注点则在这个红土投资基金上。
“季先生，你说的这个红土投资基金，请问是加州硅谷专门投资科技公司的红土基金吗？”郑南询问。
季新听到这个问题颇感意外：“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居然有人能知道红土基金？看来你们的眼睛也没那么闭塞，难怪能搞出光刻机来。”
郑南当然知道这个红土基金，甚至后世但凡对科技圈有一定了解的，都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红土基金。
他是当时加州几大本地豪门秘密投资成立，专门用来投资硅谷一些具有潜力的半导体公司，从最开始投资肖克利创办仙童公司，再到后来策划八天才出走仙童，从BMI电脑公司，再到后世知名的水果手机，蓝鸟互联网等等，可以说硅谷是红土基金一手投资搞起来的也不为过。
不过更让郑南在意的则是红土基金对国内科技企业的侵蚀，从背后融资天想，再到后来投资某宝、头条、打车、外卖，但凡你能叫得上名字的科技企业或者互联网企业，背后基本都有这家红土基金的影子。
而他最大的成就，就是在90年代一手促成了所谓“贸工技”的论调，实现芯片对华的全面倾销，彻底打断了国内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可谓是后世国内芯片光刻机被卡脖子的幕后最大黑手。
可是自己记得这个红土资本不该是千禧年以后才正式登陆国内吗？
不对，如果红土资本要真是千禧年以后才登陆国内，那他根本不可能融资天想，更不可能在国内大肆宣传什么“造不如买买不如租”的论调。
就连布莱伦和蔡斯这些企业都能提前几年派个华区总裁过来布局，那么红土资本提前进场也并不稀奇。
看来半导体行业这躺水，要远比自己想的更浑呀！
对面季新很满意郑南和李兴的震惊，就见他大手一挥：“行了，既然你知道红土基金，那就简单了，你运气很好，我准备代表红土基金投资你的厂子，现在带我进去看看吧，看看你们是怎么生产光刻机的。”
季新说完就坐回车里，让郑南和李兴在前面带路。
李兴下意识要去带路，但郑南却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季新摇下车窗打趣的问：“你是想坐我的车吗？我这个人很大方的，想坐就坐吧，我估计你们这种小厂长肯定没坐过这种高级车，这可是新出的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
郑南无语：好家伙，一台桑塔纳，愣是让这家伙装出了劳斯莱斯和迈巴赫的逼格。
不过这也没办法，90年谁家能买一辆私家车那都是非常了不起的，更别说还是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桑塔纳了。
只可惜碰到了郑南。
“我想季先生你误会了，我是想说我刚才并没答应你，我的江夏电子厂目前也没有接受投资的打算。”郑南说。
季新瞪大了眼睛，他第一时间都认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你不想答应我让红土基金投资？这可是麦瑞肯的基金投资公司……”
季新犹豫片刻：“你是不是不知道红土基金呀？”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红土基金嘛，他投资了半导体黄埔军校的仙童公司，后来又投资了其他半导体公司……”
郑南简单说了一下关于红土基金的投资史：“可以说硅谷的繁盛，背后就是红土基金的投资扶持。”
季新听着心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能对红土基金这么了解，甚至很多投资内幕就连他这个投资代表都闻所未闻。
那么问题来了。
“既然你都了解这么清楚，那你还不让我投资？”季新问。
随后季新想到什么：“我知道了，你是想坐地起价希望我加大投资力度对吗？”
季新用力的拍拍胸脯表示这都好说：“我可是红土基金的华区投资代表，这点小事情我能随便做主，只要你让我进去看看，如果证明你的电子厂值得投资，我多投一万刀也是没问题的！”
郑南眉头一挑：“多投一万刀？”
季新洋洋得意的点头：“是不是听不懂呀？刀乐，是麦瑞肯元，是外国的钱，比华夏的钱要值钱多了！”
“那么红土基金准备要多少股份？”郑南又问。
季新伸出五根手指：“至少50%以上！”
郑南点点头：“好的，那麻烦季先生你先掉个头，你不要问为什么，你先掉头就是了。”
季新满脸迷茫的按照郑南的指示掉头：“我掉好头了，然后呢？”
郑南指着前方：“看到那边那棵大樟树了吗？就是最大最高的那棵，季先生你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那棵大樟树的方向开，用力的踩死油门，你不要问为什么，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马上你就明白了，相信我！”
见郑南一脸坚定严肃的样子，季新踩下油门。
然后就听郑南大声道：“好走不送，有多远你给老子滚多远，别板马的再回来了！”
？？？
季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撞树上……
第三百零一章 死马当活马医罢
季新和他的桑塔纳的确没有再回来了，毕竟被郑南这么逗傻子一样的轰走，作为骄傲的红土基金投资代表，他也没那个脸再掉头回头。
“哈哈！那二百五也真是蠢，被厂长你这么给轰走啦！”
李兴哈哈大笑，但郑南却笑不出来，毕竟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这么早就被红土基金给盯上了吗？尽管郑南更愿意觉得这可能和无线电厂和季新这个人有关，是个意外，但谁能保证呢？
郑南转头：“我刚赶走了红土基金的投资代表，放弃了江夏电子厂跟外资合资的机会，你不怪我吗？”
李兴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不，厂长你做任何决定我都绝对支持你！这个什么玩意季新鬼知道是不是真的基金代表，况且就算他是真的也不行！一万刀，真当我们不懂吗？汇率换算顶天了也就八九万块钱，就这点钱还想要股份，我都想啐他一脸，什么玩意！”
“哈哈！没错，这什么玩意，就得让他有多远滚多远！”郑南高兴道。
不过季新的突然造访也让郑南有了警惕，进门时郑南对门口传达室嘱咐一定要守好厂大门，没有自己的许可，绝对不能允许任何陌生人进厂。
随后郑南才和李兴回到厂里。
老厂长很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然后再看满满当当的小货车，老厂长更惊讶了：“不是说好了租借给无线电厂，怎么又运回来了？”
“无线电厂没这个使用的福分。”
郑南随口答应一声，然后一边让李兴带人先把光刻机运回车间，一边让老厂长通知开会。
而郑南自己则想了想召集全厂职工集合，郑南站在高台上。
“我又给光刻机运回来了，是因为无线电厂的王八蛋厂长陈周义不讲信用，是他要欺负我们，要我们向他妥协，给他好处给他加钱，甚至刚才就在门口，还有一个自称是什么红土基金的投资人，说要一万美刀收购我们的厂子。”
“同志们呀，我们光VCD就一天卖了一千万，难道这个事情他们都不知道吗？”
“我认为他们肯定都知道，但他们为什么还这么说？他们这是看不起我们呀，故意这么贬低我们，所以我们自己一定要努力生产，争取有一天把他们都打趴下去，大家有没有信心做到？”
随着郑南的呼喊，下面一百五十多号厂职工不约而同爆发着怒吼：“有！”
郑南点头跳下高台，把喇叭递给李兴，扭头朝行政大楼走去。
李兴让大家都回车间工作，告诉他们要想帮到厂里，就好好工作，等厂子以后越做越大，就没人能再瞧不起他们了。
行政大楼会议室里，老厂长和一众厂干部都神色肃穆坐在这里，包括之前一直在学习会计知识的李雷。
“郑厂长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李雷率先说道。
其他人也更挺直了腰板，很明显他们都听到了郑南刚才在下面那让人热血沸腾的呼喊。
郑南笑着摆摆手：“都不用这么拘谨，我们还没到那个生死存亡的份上，只不过是光刻机被人放了鸽子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才在下面，面对那些厂职工，如果不对他们说点什么，就这么把投入巨大的产品运出去又运回来，肯定会闹的厂里人心惶惶，自己那么说可以让他们拧成一股绳。
但在这里就没这个必要了，相反如果给他们过大的压力只会适得其反。
“可是陈厂长他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光刻机呢？那样不是能帮他更好的扩大芯片生产，能拿到更多的代工费吗？”有人提出疑问。
更有人疑惑他们昨天不是都已经说好了，怎么陈周义这一晚上就变了卦？
郑南告诉他们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现在光刻机既然造出来就得用，不管是我们自己学着用也好，还是另外卖给别人，我们都不能像无线电厂之前一样放在那里一放好多年当摆设。”郑南首先确立核心思想。
相比无线电厂之前的状况，江夏电子厂要好很多，无线电厂之前生产收音机，根本没有芯片需求，而江夏电子厂不一样，重启光刻机不光为了梦想，同时也是为了解决眼下芯片困境。
等于为这醋包的这顿饺子，现在饺子到位了，怎么能不把醋端上来呢？
李兴很快指导下面光刻机卸车回来，郑南也重新把会议内容跟他说了一遍，这位车间主任当即皱起了眉头。
李兴首先认为江夏电子厂短时间可能没办法用起来，因为别说他们连最基本的硅晶圆都不知道去哪买，就算搞到了硅晶圆，也不是往光刻机下一放就完事了的。
后续还有用各种危险溶液的刻蚀，以及高温金属沉积，以及最后的切割封装等等，这些别说相关技术了，就是各种设备他们都不知道上哪去搞。
至于卖出去，李兴同样也不抱什么希望，毕竟纵观整个江夏，也就只有无线电厂有使用光刻机的需求和技术，其他电子厂就算抱着光刻机回去也没用。
尽管早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此刻听李兴说出来，还是让所有人很沮丧。
咚咚！
郑南敲敲桌子：“所以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事情就简单了，首先李兴这边想办法联系相关厂家，比如硅晶圆和刻蚀沉积还有切割设备这些，看我们能不能学起来。”
“另外我们也要马上通过音响协会召开会议，直接给所有江夏电子厂招标，我觉得咱们江夏几十家电子厂，总该有别的厂也想涉猎一下芯片制造吧，毕竟这可是现在很火的行业呀！”
郑南说的热闹，但所有厂干部们却都不那么乐观，就连无线电厂这个大厂都不要光刻机，其他还有哪个小厂敢接手呢？
至于生产芯片倒是有点可能，只是他们没有任何技术积累，全部重头学起来要不少时间就是。
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罢。
不过郑南可不管他们到底怎么想，还是以江夏电子厂的名义，向音响协会所有会员传真了会议通知……
第三百零二章 他们要斗争？
江夏音响行业协会，虽然从名字上看这好像只是音响协会，但实际上由于这年代特殊，基本电子厂都在跟风生产音响，因此这音响协会事实上就囊括了江夏乃至整个九湖省的所有电子厂。
这些电子厂接到江夏电子厂发出的会议通知都很惊讶，因为这种会议通知一般都是以协会办公室的名义，怎么这一次居然是江夏电子厂的名义？
这些厂子可能搞生产搞市场不行，可敏感度都很高，尤其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不能不让人他们浮想联翩。
听说郑南从宁海回到了江夏？
听说郑南还和陈周义闹了什么不愉快？
那郑南这是要正式向陈周义宣战，把音响行业协会把握在自己手上呀！
那自己该怎么办？到底是跟着郑南还是陈周义？
就这些问题，这一晚上各个电子厂长们不仅各自疯狂打电话，甚至还三五成群的约着出来喝酒吃饭，商量着他们到底该如何决定的问题。
有人坚定支持陈周义：“我认为还是得跟着陈会长，说到底无线电厂是个三千人的大厂，江夏电子厂只是一个一百多人的小厂，凭什么跟无线电厂叫板？这官司就算打到局里也肯定支持无线电厂。”
“归根结底那郑南还是个年轻人，如果他能好好经营一下，把厂子发展壮大，不说比肩无线电厂三千人，哪怕你有个两千人规模，局里都会支持你，你现在跳出来还是太急了呀！”
“而且你VCD最重要的芯片都是无线电厂生产的，我真想不明白他江夏电子厂哪来的勇气跟陈会长叫板。”
也有人支持郑南：“可不要小看那位郑厂长，别看他年轻，想想最开始的低音音响，还有后来的VCD，哪一款产品不是划时代的！”
“低音音响当初就连东方音响都竞争不过，后面VCD一天就卖了一千二百万，你们说除了郑厂长还有谁能创造这种奇迹？”
“陈周义他无线电厂是大人是多不假，可现在都讲究效益为先，他无线电厂一年能不能卖一千二百万还两说。”
“还有现在陈周义他就连音响协会会长这个职务都是郑厂长让的，要不陈周义早就给赶下来了，现在郑厂长不过就是简单拿回自己的权力而已，要我说是陈周义没资格在郑厂长面前大声说话才是。”
当然更多人还是持一个折中的态度，认为他们不应该掺和陈周义郑南的斗争里面。
“无线电厂厂子大，陈会长关系硬，但我们大家伙多也是靠着江夏电子厂的订单，或者是依附着音响专卖店过活，我们得罪谁都不好过，还是尽可能两不相帮的好。”
……
当然作为协会会长，陈周义也收到了会议通知，和其他厂长一样，陈周义的第一反应也是郑南向自己宣战。
陈周义为此气的浑身发抖，虽然陈周义曾主动希望转让会长给郑南，可实际上陈周义还是骨子里认为自己就应该是音响协会的会长，没人有资格取代。
自己可以谦虚一点让出去，但你绝对不能来抢！
“郑南这个王八蛋，他难道真以为我怕了他不成？”
陈周义恨的咬牙切齿，他不敢相信自己只不过是拒绝了江夏电子厂的光刻机，那个家伙居然就搞这种事。
陈周义不认为郑南是真要把自己的会长职位给搞下去，他更倾向认为这是郑南的威胁警告，但这也让陈周义更加愤怒，他认为郑南敢这么威胁自己分明是对自己的侮辱。
陈周义马上抓起电话给刘工程师打过去，让他马上停了给江夏电子厂生产的VCD芯片。
想了想还不解气，陈周义接着还要把郑南带来的那些光刻机镜头也全给砸了。
刘工一听就不干了，他苦劝陈周义不管和郑南闹什么矛盾，强调光刻机是无线电厂的设备，不该拿自家东西出气。还说如果以后上面局里问起来，自己要是交不出一台好光刻机，还会给局里责罚。
陈周义这才放弃留下了光刻机，但严令刘工马上停止芯片生产，还要把现在的生产成本报上来，他要拿去找郑南报账。
挂断车间的电话，陈周义随后又分别打给其他几个重要电子厂厂长，要求他们必须站在自己这边。
“好好想想，今天郑南那个家伙敢对付我，明天就同样敢对付你们！”
“他郑南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一个破工人子弟他懂什么电子产业吗？他就是想赚钱。”
“全江夏的电子产业布局是我们辛辛苦苦搞起来的，他郑南凭什么，凭什么他江夏电子厂的音响卖五六千，我们的音响就只能卖几百一千？”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明天让他得逞了，那以后还有我们的活路吗？那我们以后还不都只有给他打工，以后我们这些家伙都只有看他脸色的份？你们能接受吗？反正我肯定接受不了！”
“我们都出来聚一聚吧，好好商量商量对策……”
挂断了电话，陈周义认为这样还不保险，他觉得自己应该拿出更多的筹码才行。
他思来想去觉得郑南目前最大的依仗是他出产的星光音响还有VCD，他靠着这些东西给其他电子厂发订单，天然能把其他电子厂给强行绑到他那边。
那要是自己也能给这些电子厂下订单，岂不就代表自己能取代那个郑南的地位？
陈周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可想明白归明白了，但紧接着问题又来了：人家江夏电子厂有星光音响还有VCD，自己能有什么呢？
自己的音响还要跟其他电子厂竞争，VCD自己倒是能偷偷造芯片，可问题一个VCD也不够呀。
陈周义思来想去，最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老季呀，老同学这边现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是的，陈周义想起了季新，这可是麦国硅谷那边回国的人才，见过大世面的，而且手里也握着国际半导体渠道，他随随便便帮自己搞点产品，就能吊打整个九湖省了，和现在的东方音响一样。
陈周义内心狰狞：等着吧，我不会就此认输的！
第三百零三章 你来卖光刻机的？
郑南第二天一大早带着车间主任李兴还有老厂长来到了新丽大厦，这里是东昌新建的写字楼商场等综合广场，也是音响行业协会办公地点所在。
郑南他们一行人从来到这里开始，就感觉整个协会的情况都不太对劲。
首先是进门时门口接待小姑娘很紧张的起身问好，甚至都给她的茶杯打翻了。
郑南调笑说自己又不会吃人，让她不要那么紧张，反而让小姑娘更紧张请求郑南不要开除她，郑南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这么做才作罢。
然后是郑南他们等在办公室里，看着自己通知的电子厂厂长们陆陆续续来到办公室，郑南想打招呼，却见这些厂长们似乎都躲着自己，一个个都表示自己有事，等一会再聊，只有寥寥两个关系不错的，才偷偷给郑南做出加油的手势，让郑南莫名其妙。
“今天难道协会还有其他什么安排吗？为什么他们好像都很忙的样子？”李兴感到很不理解。
倒是老厂长似乎看明白了什么：“只怕他们都是冲着咱们来的。”
李兴不明白冲着自己来是什么意思，自己好像并没有得罪这些人。
郑南皱起眉头：“老厂长你的意思是说昨天的通知？”
老厂长点头说是：“以往的通知都是由协会办公室下达，但这一次却是我们江夏电子厂，所以难免让这些人认为这是我们要向无线电厂发起挑战，要把陈周义这个协会会长给撸掉的信号。”
李兴瞪大一双眼睛感到很不可置信，怎么也没想到这背后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弯弯绕，可自己明明只是想通知他们开会呀。
自己通知不是比通过协会办公室要更方便吗？
“这是我疏忽了！”
郑南也是无奈摇头：“这些家伙要搞生产搞营销都不行，搞得一个个厂子全要破产，但要搞这种东西倒是一个赛一个的机灵。”
老厂长询问郑南要不要去给这些厂长解释一下，尤其提醒陈周义那边不可能没动静。
郑南仔细想想然后摇头：“没这个必要，他们爱怎么想都随他们好了，我们只做我们自己该做的事。”
至于陈周义那边？郑南还真不放在心上。
“他无线电厂不要的光刻机，难道还不许我卖给别人吗？”郑南很无所谓的说。
随着时间推移，到音响协会的厂长越来越多，他们也都和之前的人一样，不主动接触郑南他们。
而搞懂了前因后果以后，郑南也不主动跟这些厂长搭话了，就等着开会好了。
“郑厂长来的可真早，看来是要跟陈会长那边摊牌了，他凭什么敢的呀！”
“你看他带着老厂长还有技术主任，恐怕是在宁海那边得了什么新技术吧，要不也不敢这么跟陈周义摊牌。”
“不管怎么说这胆子也太大了，好歹无线电厂也是三千人的大厂，上面局里不会允许这么胡来的。”
“得了吧，什么局里，你现在还看不明白吗？现在搞厂子都是效益为先，谁能创造更多更大的效益，谁就有本事！我看局里不定支持谁呢。”
听着外面不断传来的窃窃私语，郑南只能苦笑着摇头，只能说这些家伙太能脑补了。
而很突然的，外面一下安静下来，郑南转头看去，果然是陈周义来了，他瞪着一双大眼怒视着自己，大有一副要给自己生吞活剥的架势。
“郑南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发会议通知？”陈周义率先发难质问。
郑南耸了耸肩：“我不记得音响协会有哪条规章制度是我不能给协会会员发会议通知。”
其实郑南不是不能解释这是个误会，自己只想给大家推销一下自己的光刻机，并没别的意思，但你陈周义这么一上来这么质问，你算什么玩意？
陈周义冷哼一声没了下文。
随后郑南招呼大家都进会议室，表示会议赶紧开完大家早点该干嘛干嘛去。
而陈周义这里故意坐在办公室里，故意等郑南和其他厂长都坐在会议室里以后，他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扬着头走进去，好证明他才是最高领导。
不得不说陈周义不愧是老厂长了，这些小细节拿捏的很好，只是在郑南看来，他这就很可笑了。
“今天我要严厉的批评一位同志！他目无组织纪律，肆意破坏规则……”
和进门一样，陈周义落位就开始了炮轰，虽然他没有具体指代，可但凡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他就在指责郑南。
陈周义首先概括音响协会是为了团结全江夏音响厂家，协调大家共同生产共同进步的组织，但有些人就像拿他当成斗争的工具。
陈周义还说原本大家作为同一个地方的厂家，就应该共同学习进步，一些效益好的，生产技术先进的厂家，就应该照顾那些差一点的厂家，这样才能繁荣整个市场。
他指责有些人就喜欢拉帮结派，以为自己生产搞出了点水平，就高高在上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觉得所有兄弟单位都该听他的，想当行业的土皇帝了。
“大家都好好想想，这样的人能对协会有什么贡献吗？这样的企业才真正是行业毒瘤，是大家声讨的对象！”陈周义大声说。
啪啪啪！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郑南率先鼓掌起来：“陈会长说的真好，我们由此可以看出陈会长是真为了协会付出太多了！”
陈周义骄傲的扬起下巴：“那当然，我作为协会会长必须要防着某些卑鄙小人，不管他有什么阴谋，我都不可能让他得逞！”
郑南呵呵一笑：“这样吗？不过今天这场会议是我发起的，能让我讲两句吗？”
陈周义大手一挥表示随意：“但我劝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我已经想的很好了，想了一个晚上。”
郑南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带来的文件：“可能有些人已经知道了，但更多人还不知道，就是我江夏电子厂已经重新研制出了65型光刻机，我知道在座诸位都是江夏最好的电子厂厂长，不知道你们谁有兴趣，我保证可以给你们提供最优惠的价格！”
蛤？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可置信的看着郑南：你……你是来卖光刻机的？
郑南满脸无辜的两手一摊：“不然呢？”
第三百零四章 没人会买光刻机
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一下就变得微妙起来，谁也没想到剧本居然会是这个走势。
原本大家都认为今天会看到一场郑南向陈周义发起冲击的龙争虎斗，并且陈周义高调的开局似乎也预示了什么，可结果却万万想不到郑南来了这一手。
尤其对陈周义而言，他刚刚才站在协会和行业集体的立场上，狠狠阴阳怪气了郑南和江夏电子厂一波，几乎是点名道姓的在指责郑南拉帮结派和行业毒瘤了，需要大家共同声讨了。
可现在郑南一句卖光刻机，直接把陈周义晾那了。
大家看着陈周义，都像在看一个聚光灯下的小丑。
陈周义的整张脸都在抽搐，但他还想给自己挽回面子，依然怒声指责郑南：“你通知大家专程来开会，结果就因为这么点小事，你把这音响行业协会当成什么了？是你郑南的私人商会吗？”
郑南撇他一眼，然后点头道：“陈会长说的没错，音响协会是协调全江夏音响电子厂的组织，应该承担更大的组织功能，如果只是为了卖光刻机，那实在不该下这种通知，所以我认为更应该加入整个音响乃至全电子行业的未来探讨！”
恩？？？
郑南这话说的相当高大上，但听在陈周义耳朵里，却让他感到心慌。
郑南表示虽然他们这叫音响协会，但实际上坐在这里的都是电子厂厂长：“我认为尽管音响都是我们电子厂生产出来的，但电子厂却不应该只有音响这一种产品！”
“当然我能明白现在整个电子行业的低迷处境，音响是为数不多能获得市场收益的产品，大家为了维持自身的厂子效益只能跟风上马，这我能理解，我也同样认为这应该只能作为某一时间没办法的办法，时间长了必须得有所改变，尤其是那些有能力有技术的厂子，更应该做出表率！而不是仗着自己的生产能力和技术去跟兄弟单位非要挤在一条路上抢市场，这是很没有担当的行为！”
郑南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瞟瞟陈周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周义也差点没暴起骂娘。
不过陈周义最后还是忍住了。
呵呵！
郑南心里冷笑，本来老子真没想给你搞事，只想快点把光刻机卖出去完事，可你这家伙非要这么不开眼撞上来，那就别怪我了。
“所以我们江夏电子厂在取得了星光音响和VCD的盈利以后，立刻投入到了其他产品的研发中，而光刻机就是我们的最新成果！”
郑南随后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光刻机，表示这就是一台65型光刻机，大体功能和无线电厂那台一样，不过郑南同时解释：“当然尽管这还是接触型光刻机，可经过了一些优化，理论上可以完成1微米以上的所有光刻任务！”
随着郑南的介绍，会议室里顿时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惊呼不可思议。
也不怪他们那么惊讶，因为前两年全国轰轰烈烈的531战略，就是要求芯片生产普及5微米，研发3微米，以及攻关1微米的技术。
江夏由于地理位置以及电子产业水平没能赶上车，但作为电子厂厂长，他们都知道这场531战略最后一地鸡毛的结局，别说攻关1微米技术，就是5微米到最后也没能搞出来。
那场集全国电子产业力量都没能完成的壮举，没想到给江夏电子厂给搞出来了吗？
陈周义马上跳出来质疑：“郑厂长这牛可吹到天上去了，这接触式光刻机全国不知道有多少，没听说谁能靠接触式光刻机搞出5微米以下的芯片制程，就是投影式光刻机也没完成这任务，你说行就行吗？”
这番质疑让大家反应过来。
对呀！
1微米放在国外可能并不起眼，但在国内绝对属于天顶星科技，你一台十几年前的光刻机，说能搞定就能搞定吗？
面对质疑李兴一下急了：“怎么不可能？你陈会长搞不出来，是你们无线电厂水平不行，不代表光刻机不行好吧。”
李兴的反驳让郑南差点没笑出声来，恨不能给李兴竖一个大拇指。
对呀，你陈周义生不出孩子不能怨床呀，我只说这台接触式光刻机理论上能完成1微米以上的所有光刻任务，但如果你技术不够，那就和光刻机没关系了。
而为了证明光刻机的技术能力，李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参数资料：“根据测算，高压汞灯的光源波长在365纳米左右，然后穿过各种矫正镜片，只要技术足够，完全有能力胜任1微米以上任何光刻任务！”
陈周义满脸铁青，说不出话来。
老厂长适时出来打圆场：“当然这只是理论上测算，不过光刻机具体能发挥多大能效，这也要看光刻技术来定的嘛，要不然前两年轰轰烈烈的531战略也不会最后落得一地鸡毛，燕都宁海那些地方的光刻机可比我们先进多了。”
陈周义的脸色好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好了一点。
郑南继续接过话头：“不管怎么说，光刻机的制造就是我们江夏电子厂的一个表态，我们江夏的所有电子厂不应该都死盯着音响这一款产品，我们应该生产更多的电子产品。”
郑南强调自己一直以来都在这么做：“不管是我们星光音响的高价，还是各地专卖店里的限量销售政策都是如此，我们就是希望能把市场让出来给大家，我同样也希望大家能提高自身的思想觉悟，能创造更多样的电子产品出来，就从购买光刻机开始！”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陈周义，因为整个江夏就只有他的无线电厂有使用光刻机的技术和能力。
陈周义却冷冷一笑：“其实郑厂长最开始找我谈过这个问题，但是很可惜，这65型光刻机的技术太落后了，我们无线电厂曾经也参与过531战略，我们是要攻关更精细芯片制程的企业，怎么还要这种老掉牙的产品呢？我们需要更好的光刻机！”
郑南从来没指望陈周义能改变主意：“我想陈会长可能误会了，我当然知道陈会长看不上这台光刻机，我的意思是如果有其他人想买，陈会长能不能慷慨传授关于光刻机的使用技术呢？”
这一句话就给陈周义顶到了墙上，陈周义没想到郑南这么狠。
开玩笑，或许放到全国不算什么，但在江夏这里，就是无线电厂的独门绝技，怎么可能慷慨传授给其他人，疯了吗？
可现在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那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之前无线电厂一直跟其他电子厂抢音响市场已经让自己丢了很多分，如果现在自己要再吝啬光刻机使用技术，只怕自己这个会长就真没啥信服力了。
“当……当然没问题，只是郑厂长你得先把光刻机卖出去才算。”
陈周义先磕磕巴巴的回答，但说到后来陈周义仿佛一下发现了爆点：“对呀郑厂长，我认为你现在这做法就不对，有这光刻机你该先往燕都或者宁海这些地方卖去才是，怎么还能在江夏这里卖呢？还专门利用音响协会开会。”
陈周义随后还刻意强调江夏的各个电子厂效益都不好，指责郑南在这里卖就是强人所难。
郑南则马上拿出之前那几套方案：“当然我考虑到咱们江夏的整体情况，我也给大家设计了购买方案，我不要求一次性全款付清，我只希望有想法改变的朋友能站出来。”
可会议室里却一片寂静，所有电子厂厂长都面面相觑，没任何人给郑南回应。
陈周义马上哈哈大笑指责郑南幼稚：“郑厂长还是算了吧，你以为你随便忽悠两句，大家就会相信你了？”
“什么理论能完成1微米制程的光刻机，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年前的垃圾技术。”
“你也不仔细想想，65型光刻机为什么叫65，那是1965年的技术，可是现在都1990年啦！现在国外最新的光刻机都已经是纳米工艺，能推进到几十纳米上去啦，你这还停留在微米级的光刻机有屁用！”
“如果你能搞出个步进式，哦不对，就算你能搞个投影式光刻机出来，说不定我都还有点兴趣，可你们江夏电子厂有这个技术吗？”
“搞出个十几二十年前的东西出来还恬不知耻的拿出来卖，还要我们大家买，脸都不要了，真拿我们当大冤种了吗？”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我无线电厂是江夏电子行业的老大哥，我有自己的担当，如果谁想学光刻机技术，包括原材料和相关使用材料，以及后续的刻蚀以及封装工艺等等，我都可以教给你们！”
“但是有人敢要吗？我告诉你，你这台光刻机绝不可能有人买，就拿回去烂在仓库里吧，哈哈！”
陈周义说的相当畅快，甚至还想在郑南面前来一段草裙舞。
还拿话把老子顶墙上？那老子也告诉你，老子随时可以贡献技术，只是绝对没人会当大冤种，会要你这台过时的光刻机。
可就在这时，会议室角落里，一个瘦弱的身影站起来：“我愿意买。”
陈周义当时瞪大了眼睛：方焕志你……
第三百零五章 给南园一个机会
郑南并不意外有人能跳出来支持自己，想通过购买光刻机来跳出音响价格战的恶性竞争，只是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方焕志。
这个名字郑南可是一点也不陌生，因为当初就是他配合陈周义故意给自己提供烂元器件，企图故意引发自己的音响事故，那时好在李兴认真负责，提前查出了问题，否则要是稍微疏忽一点，就不知道会酿成怎样的灾难。
当然后续郑南直接高调起诉，向他的南园电子厂索赔十倍的赔偿，并且摆出一副绝不私了的架势，更重要的就连陈周义都不仅撇清了关系，甚至后来还反过去咬一口要收购南园电子厂。
没想到方焕志居然硬扛下来了吗？而且这一次还主动站在自己这边？
还是他又在搞什么阴谋？
“我愿意买这台光刻机，我希望陈会长你能信守自己刚才的承诺，帮助我们掌握使用光刻机技术，以及提供原材料和其他相关使用材料，以及后续的刻蚀以及封装工艺等等。”方焕志说。
“方焕志你板马的是要造反是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周义脱口怒骂道。
方焕志毫不畏惧的针锋相对：“什么造反？难道这不是陈会长你刚才做过的承诺，不是陈会长你要支持其他电子厂转型吗？还是陈会长你只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打算这么做呢？”
毫无疑问这话说出口就是让陈周义下不来台了，陈周义怒视着方焕志，两眼冒火。
可陈周义再恼火也无济于事，很快陈周义败下阵来，但他随后想到：“好啊，我能代表无线电厂答应教授你使用光刻机的技术，但你也要先拿下光刻机再说，你真以为光刻机很便宜，以为郑厂长会随随便便卖给你吗？”
所有人目光又一下全聚焦到郑南身上，郑南笑笑：“我原则上没有任何意见，江夏电子厂只是光刻机的制造商，我们并不反对任何人购买，当然也包括南园电子厂。”
“哪怕他拿不出钱来也行吗？”陈周义逼问。
“我想陈会长可能没看我给出的方案，就是能最大限度降低对购买单位的资金需求。”郑南说。
事已至此，郑南决定将光刻机卖给方焕志的南园电子厂。
当然其实郑南并不想在方焕志这一棵树上吊死，可随着方焕志站出来，其他人都坐等看戏，让郑南没了选择。
“恭喜郑厂长的光刻机终于有了销路，请你放心，我一定会信守承诺为南园电子厂提供技术和原材料等所有方面的帮助，希望你和他合作愉快。”陈周义阴阳怪气的对郑南说。
李兴也对方焕志不那么信任：“我们真要跟那姓方的合作吗？”
毕竟方焕志曾经做过背刺江夏电子厂的事，现在出售重新研制的第一台光刻机，难免心里有些没底，要是万一这方焕志再搞点什么幺蛾子可怎么办？
郑南没正面回答，而是看向另一边问老厂长怎么想：“老厂长也不同意吗？”
“如果还有其他选择，我觉得肯定不能优先考虑方厂长，只是现在我们并没得选。”老厂长直言。
“不管怎么说，先看看再说吧。”郑南说。
郑南和方焕志借用了音响协会的一间办公室谈话，郑南和方焕志面对面坐着。
“其实我并不想把光刻机卖给你。”郑南上来直接开门见山的说。
方焕志很意外郑南居然这么直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点头表示明白：“我曾经在背后损害过江夏电子厂的权益，郑厂长有这个担心也很正常。”
“尤其包括我们现在还在打着的赔偿官司，听说方厂长最近还提起上诉了。”
这是郑南刚才特意跟老厂长了解的关于跟南园电子厂的官司情况。
走司法程序就是很慢的，哪怕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拖个三五年都很正常，现在郑南去宁海满打满算不过半年，一审结束，南园电子厂提出上诉，这个进度已经很快了。
“上诉是我的权利！”
方焕志接着说：“而且我并不认为这和我购买光刻机有什么关系。”
郑南挑挑眉：“方厂长胆子很大嘛，就不怕惹恼我，然后你不可能有光刻机了？”
方焕志摇头：“如果我不站出来可能郑厂长还有其他选择，可一旦我站出来，郑厂长你就没有其他选择。”
不等郑南说话，方焕志接着说：“郑厂长可以相信我，因为南园电子厂很迫切需要光刻机来赌一把。”
这个事情郑南也有所耳闻。
南园电子厂自从被郑南提起诉讼，以及后来陈周义落井下石的收购要求以后，在整个江夏商界，基本就是一个等着破产的状态了，只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方焕志和南园电子厂不仅要应付江夏电子厂的诉讼，还要应付各种债主的上门讨债，以及其他厂家和经销商各种断开合作的。
甚至还有一些人还故意拿着坏掉的产品上门敲诈，要求方焕志赔偿，否则就上法院。
可以说这段时间各种事情直闹的方焕志心力交瘁。
而南园电子厂内，虽说这年代工人普遍都还有以厂为家的心理，可现在但凡还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出南园电子厂就吊着最后一口气，随时破产倒闭都有可能。
因此工人干部都偷偷离职，有关系的就各种找关系调动，没关系的就天天上方焕志这里闹工资，隔三差五还有一些工人勾结社会上的混子一起偷厂里的设备和材料产品等等，厂保卫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连方焕志平时最忠心的几个下属，现在也都不拿他当回事了。
“经过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我不恨郑厂长，毕竟当初是我要害江夏电子厂，你怎么报复都对。”
“但南园电子厂是个好单位，我不希望他因为这种事情破产倒闭，那是耻辱！”
“可我能力有限，同时南园电子厂也受到其他单位的排挤，我根本找不到出路，通过光刻机转型是最后的办法，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试一试。”
方焕志说着站起来向郑南鞠躬：“所以请郑厂长给南园电子厂一个机会！”
第三百零六章 南园电子厂
郑南决定给方焕志和南园电子厂这个机会。
同时郑南也直言：“我可以把光刻机给你们，但关于之前的赔偿诉讼我不会撤销，并且最后判决的赔偿江夏电子厂也仍然保留向南园电子厂追讨的权利。”
方焕志闻言一愣，就是老厂长和李兴也都觉得郑南这么说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了。
方焕志最后还是点头明白：“这毕竟是我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该我们一力承担，只是我希望郑厂长能给南园电子厂一个喘息的机会。”
郑南笑着点头表示这是当然，随后郑南又和方焕志探讨起关于光刻机的买卖方案。
就南园电子厂这个状态，肯定拿不出一分钱，恐怕就连贷款都没有银行肯放款，而且就连原本那套租借方案都没法实施。
因为就算是租，就算郑南再给优惠，一个月最少也有几千块的租金，就这南园电子厂也拿不出来，更何况还有硅片、光刻胶和掩膜版等各种使用材料，陈周义能免费教技术，他可不会免费再出材料，相反他搞不好还打算在这上面敲上一笔。
这样下来南园电子厂这边的资金情况就可谓是更捉襟见肘了。
了解这个情况，李兴搔搔头：“方厂长你这不是来买光刻机，是给我们出难题来啦！”
方焕志老脸一红，但紧接着又说：“如果郑厂长愿意帮南园电子厂度过这个难关，以后我南园电子厂就是卖给你郑厂长又如何。”
郑南摇头：“卖不卖这个另说，我希望的是南园电子厂依靠自己努力度过这个难关，否则谁也帮不了你，至于现在南园电子厂的资金问题，你只有找民间资本这一条路。”
方焕志当时就惊了：“民间资本？”
所谓民间资本说起来好听，但实际很大一部分就是高利贷。
在这个全国到处都缺钱缺到发慌的年代，如果不是高利贷，谁会愿意拆借自己的资金给你呢？
郑南眉头一挑：“方厂长不愿意吗？”
方焕志摇头：“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南园电子厂现在这个情况根本借不到钱。”
的确民间资本相较于银行的风控没那么严格，可以接受更大风险的借贷，可这并不意味着民间资本就真的不搞风控了，尤其对于南园电子厂来说，只怕这段时间他为了让南园电子厂活下去，能借的地方恐怕早都借过了。
“没关系，这方面我来想办法，我的面子或许能有点用。”
郑南看着方焕志强调：“现在对方厂长你最重要的，是先把光刻机的使用技术学会，如果你掌握不了这一点，其他什么都白搭。”
方焕志起身向郑南保证他一定会挑选厂里最强的技术骨干，一定能把光刻机技术给攻关下来。
郑南随后带方焕志走出办公室回到会议室里，陈周义还等在这里。
见到郑南带方焕志过来，陈周义直言：“我发扬风格，可以教授南园电子厂光刻机使用技术，但其中所产生的任何材料费用，以及后续南园电子厂所需要的材料费用，都必须现款结算！”
陈周义这么说一点也不意外，要是他肯担下这笔钱那才有鬼了。
郑南点头表示很合理，也告诉陈周义让他只管教就是了，南园电子厂那边不会欠钱的。
“郑厂长大气，不过希望郑厂长能一直这么大气下去，因为学习光刻机技术可是一项非常花钱的事情。”
陈周义咬牙切齿的撂下这句话，然后大摇大摆离开。
随后郑南跟着方焕志去往南园电子厂，方焕志稍稍有点抗拒，但随后还是接受了。
到了南园电子厂郑南才明白这是为什么，实在是南园电子厂被卖的太干净了。
方焕志对此低着头感到很不好意思，他表示这都是这段时间厂子里人心惶惶，谁都没心思上班：“从干部到工人，他们都想着能在厂子倒闭前捞上最后一笔，开始是厂里的产品原材料，到后来连设备机器都偷出去卖掉了。”
当然干部工人偷出去卖的只是一些小机器和零件什么的，大设备都是其他单位或者债主上门逼债的时候搬走的。
“我报案也没办法，毕竟厂里欠了太多钱。”方焕志很不好意思的说。
老厂长和李兴对这种情况都很感慨万千，因为就在大半年前，江夏电子厂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情况呢？
只怕那时的江夏电子厂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没背上赔款官司吧。
他们这也才明白方焕志为什么敢那么坚决的站出来要买下光刻机走转型了，实在是他们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再没别的路可走了。
郑南点头表示：“挺不错的，至少没有其他包袱，可以全力搞光刻。”
最后方焕志带他们走进行政楼。
南园电子厂是个六百人的中型电子厂，行政楼也是一个三层小楼，比江夏电子厂的行政楼更大，然而在这上班时间却空荡荡一片根本看不到人。
方焕志对此很不好意思表示现在厂子发不出工资，就让所有人都放假了。
“放假没关系，只要真有人能去无线电厂学技术就行。”郑南说。
方焕志连连点头保证自己的工程师技术肯定没问题。
聊天中到了厂长办公室门口，大门上了锁，方焕志说这是担心有人到办公室偷东西。
老厂长和李兴都很能理解，当初江夏电子厂也是这个情况，如果不是锁着几个房间，只怕穷疯了的厂职工，连光刻机图纸都能偷出去当废纸卖了。
说起来相当悲哀，当年全国几百家企业，几十个国外艰难归国的顶尖科学家，成千上万工程师呕心沥血几年搞出来的光刻机图纸，居然会被当成废纸论斤卖掉，但这就是这个年代的现实。
而这些这个年代被卖成了废纸的光刻机图纸，后世哪怕付出千亿万亿都再买不回来了。
没有对错，只能说是时代的眼泪。
方焕志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又打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电话接上，这才联系起自家的工程师过来厂里。
“老张你赶紧过来吧，有工作安排，有工资的！”方焕志说。
第三百零七章 张本松
方焕志口中的老张名叫张本松，是南园电子厂的车间主任副总工程师。
“如果是老张的话，那肯定没问题！”李兴很有信心，因为这位张本松是李兴当初一起下放的战友，李兴对他比较了解，知道他有本事。
约摸十分钟以后，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走进办公室，他就是张本松。
“老张你可算来啦，我告诉今天可是有大喜事要给你！”李兴兴冲冲的上前打招呼。
不过相比李兴的兴致勃勃，张本松却有点彷徨，他丝毫没有料到李兴在这里，被吓了一跳，然后才小心翼翼的和李兴打招呼：“原来是李主任，您好您好，是江夏电子厂要帮助我们吗？很感谢你们，我们南园电子厂真的太难了呀，希望你们能高抬贵手，求求你们，我们南园电子厂保证不和你们作对！”
李兴当时就愣住了，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上，把他刚才的热情一下浇灭了，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或许李兴还拿着过去下放同学的关系打招呼，但对张本松来说，他是一个濒临破产的厂干部，兜里没钱，再加上面对的还是现在风头正盛，跟自己打官司的江夏电子厂，当然直不起腰。
“老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郑厂长他们不就是来帮我们的吗？”
方焕志怒斥道，然后不好意思的给郑南解释张本松没有恶意，只是想南园电子厂好起来。
郑南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还是说正事吧，你确定他一个人就够吗？”
倒不是郑南不信任张本松，既然李兴对他有信心，就证明这个人多少是有两把刷子的，现在这情况只是厂子效益不好，他这个车间主任有点抬不起头。
只是郑南要求的是必须学会光刻机的使用，以及后续的芯片全部制作流程。
这情况下，显然是饱和式学习更好一点，现在等于是把宝都押在张本松一个人身上，有点太冒险了。
毕竟十个人一起学习，里面只要有一个人学会就能教其他人。
但如果一个人，一旦他学不会，就没有然后了。
方焕志表情有点尴尬，他向郑南解释不是他不懂，而是南园电子厂现在真没别的能信得过的人了。
“这段时间厂里人心惶惶，从干部到普通工人，都跑的跑，打着在电子厂捞最后一笔的算盘，我既然要重整电子厂，就肯定要大换血，以前这些人我都看透了，他们我能不用就不用！”
很显然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让方焕志对厂里这些人都失望透顶，因此决心大换血。
老厂长和李兴都高看他一眼，觉得这方焕志还算有点志气。
但郑南却摇头觉得方焕志有点太感情用事了：“或许这段时间有些事让你很失望，但一码归一码，如果你不能跳出情感，准确找出足够的职工学习掌握新技术，那恐怕你就算过了这关，后面还有麻烦。”
郑南还提醒说：“我们李主任就经常说任何东西在工程师眼里没有优缺点，只有能否被利用的特点，我相信人也是一样。”
一番话让方焕志犹如醍醐灌顶，方焕志向郑南鞠躬表示受教了。
李兴则不好意思的给郑南解释，其实那话不是他说的，是当初张本松教他的。
郑南哈哈笑道：“那我更期待张主任的表现了。”
张本松似乎这才缓过神来，疑惑询问要干什么，郑南这才告诉他关于学习掌握使用光刻机以及后续芯片制造流程的事。
“你们的方厂长已经决心要买我们的光刻机了，接下来能不能掌握关键技术，走出和其他电子厂不一样的路子，就看你们自己了。”郑南说。
张本松眼里重新燃起了火焰，他紧握着双拳，坚定表示自己一定努力学会。
而随后方焕志也认真跟张本松前前后后讨论出一个名单，方焕志告诉郑南里面这些人都是头脑灵活，且能信得过的。
郑南对名单没有多话，这是南园电子厂自己的事，只是提醒他们芯片生产需要用到哪方面的知识，比如光掩模制作需要巧手、后续刻蚀需要了解酸碱溶剂等诸多化学知识等等，提醒他们需要注意哪方面的人才。
方焕志接着打电话通知，只是相比张本松这位车间主任，其他人通知起来就有难度了。
这年代电话都还算个稀罕物件，张本松好歹算个干部，住在干部家属楼那一片，就算张本松自己家里没钱装电话，方焕志可以打到邻居家里，让邻居帮忙通知一下。
但普通厂职工就不行了，基本都没装电话，只能让认识的帮忙跑跑腿，这样一两个还行，人多了就不干了，尤其现在这段时间，南园电子厂不行了，这些厂职工都想办法了找了其他的活计，基本都不在家。
最后张本松拍着胸脯答应下来：“我跟几个人还有联系，我知道他们晚上还回来，到时候我我挨个去通知！”
方焕志表示到时候他和张本松一起通知。
张本松则摆手说方焕志还是想想怎么搞钱吧：“虽说郑厂长他们愿意帮忙，光刻机这边的钱可以赊欠，但无线电厂那边可不是省油的灯，听刚才你们的意思，制造芯片的相关材料都还得他们供应是吗？”
张本松不愧是李兴看好的工程师，这头脑确实灵活，一下就看到了重点。
郑南点头：“的确要钱，而且还不只是一笔小钱，我的意思是帮你们找找民间借贷。”
“现在还有人会肯借钱给我们吗？”
张本松不愧是跟李兴一起下放出来的，这情商都差不多：“我们南园电子厂现在除了厂房没拆以外，几乎没值钱东西了。”
“所以我帮你们找的就是要你们厂房和地皮的民间借贷。”
郑南告诉他们：“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湖景苑？”
张本松一脸茫然，不过方焕志连连点头：“我当然听说过，那是一个港商开发商弄的，听说一个楼盘就赚了上百万！难道郑厂长你说的民间借贷就是他？”
郑南点头：“就是他，我跟她多少有点交情，只要你能舍得拿厂房地皮做抵押就行。”
郑南还强调：“而且有句话说前面，这笔借债我不会给你做担保！”
第三百零八章 说服不了？
郑南从来没打算给南园电子厂的借款做担保，一方面是不信任，不知道方焕志是真的已经改过自新，还是跟陈周义配合玩反间计。
一旦自己做了这个担保，方焕志只要摆烂还不上，到时候债务就将转移到自己头上。
而另一方面则是给方焕志营造一个背水一战的氛围，免得他认为有人担保兜底就可以懈怠，不全力以赴钻研技术，自己就是要他们明白他们没有退路可选。
甚至当张本松询问如果没有郑南的担保，万一那港商不借该怎么办，郑南也冷酷直言：自己想办法。
老厂长觉得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点，虽说他也不赞同给南园电子厂做担保，但至少可以帮他们说说话。
郑南却还是摇头，表示如果他们要是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也没后面的事情了。
“我要的是一个有自主进取心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个时刻等着别人来拯救的废材。”
这一次郑南的确可以帮南园电子厂说说话，就算自己不做担保，也有信心能说服李雄信借钱出来。
可问题在于芯片制造的路上可并不只有李雄信这一个难关，甚至还可以说眼下这个难关还是最简单的那个，未来当南园电子厂的芯片制造稍有起色，陈周义那边断了硅片、光刻胶的货，就能给南园电子厂打回原形。
的确陈周义做了保证，可谁都明白生意人的承诺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因此郑南需要方焕志有这个独当一面的能力。
郑南带着方焕志来到湖景苑，老远就看到销售经理高明等在大门口，高明热情的将郑南带进营销中心，并亲自给郑南端茶倒水。
“BOSS正在开一个会，还请郑厂长稍等片刻。”
高明说完，郑南就让他去忙他的去了，等高明走后郑南看向方焕志：“这里的开发商老板名叫李雄信，方厂长你知道自己该从哪方面入手吗？”
方焕志点头：“我现在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厂房和地皮了。”
“不，方厂长你的依仗应该是芯片制造技术，毕竟这是一项除了无线电厂，整个九湖省都没有第二家的技术！”郑南提醒道。
方焕志这才恍然大悟，他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约摸一刻钟以后，李雄信顶着他那锃光瓦亮的脑门走进了办公室，热情的和郑南握手问好，郑南也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虽说郑南曾在光谷的地上坑过李雄信一手，但李雄信也是被坑的明明白白，李雄信还是很愿赌服输的。
郑南解释：“李先生，这一次我冒昧前来叨扰不是为我自己，是这位方厂长有事找你。”
李雄信胸脯拍拍啪啪响，表示郑生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他这个人最讲义气，朋友有忙他必须帮。
李雄信看向方焕志，后者随之起身主动自我介绍。
“哦，原来是南园电子厂，我听过你，大家都在说你那厂子什么时候能倒呢！”李雄信直接说。
方焕志当时就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李雄信上来就是这么一句。
尽管后来李雄信马上道歉表示自己这个人就是大嘴巴，想到什么都往外说，希望方厂长不要介意，但这个气势一下就占了上风。
不得不说李雄信这位南港杀出来的地产老板，的确有两把刷子。
“方厂长你不要介意，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李雄信说。
方焕志毕竟也是个厂长，尽管上来被李雄信来了个下马威，但还是很快回神过来：“是这样的，我南园电子厂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所以希望借助芯片制造打一个翻身仗……”
随后方焕志就解释是郑南的江夏电子厂研制出了光刻机，他准备买过来然后全力研制芯片制造技术。
方焕志甚至解释江夏电子厂的VCD里，就需要专用芯片支持。
李雄信惊讶的看了郑南一眼，郑南点头说是：“李先生应该也听说现在VCD很火，我需要更多的芯片来制造VCD。”
“一天卖出一千万嘛，那可都是商界的一段神话！”李雄信对郑南竖起大拇指。
“我现在算听明白了，就是方厂长你的南园电子厂要转型要搞芯片制造，但是没钱，所以你是来借钱的对吗？而郑生你来为他做担保？”李雄信问。
郑南先点头后又摇头：“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我并不打算为他做担保，具体这个钱李先生愿不愿意借，你自己决定。”
李雄信相当意外，他怎么也没想明白郑南为什么亲自带方焕志过来，却不愿为他做担保。
“如果没有郑生的担保，我想方厂长你也应该明白南园电子厂的情况，我很难说服自己借钱给你。”李雄信坦言。
虽然李雄信是个奸商，但他这番话却很说在点子上。
方焕志尽管早有准备，但此刻听李雄信这么说，还是让他很失望，不过他没有气馁接着说道：“我想李先生您或许并不了解电子产业的发展，尤其是芯片制造方面的缺口，他未来的收益绝不亚于其他任何行业！”
方焕志首先提到了现在VCD的热销，提到了VCD的核心就是专用芯片，不管是江夏电子厂还是其他电子厂，想生产VCD就得找代工厂生产芯片，芯片的生产效率决定了VCD的生产。
不光是VCD，还有时下最热门的电子手表，以及其他电子玩具，芯片都是核心。
“更重要的是，据我所知下一代音响里，也要内置芯片，这让全国对芯片的需求量，要更上一个台阶，可以说只要我们投钱开启芯片制造，南园电子厂就能搞起来效益，这个钱李先生您根本不用担心！”
方焕志想了想还说：“甚至在利息方面，李先生您也可以开口。”
尽管方焕志从头到尾各个方面给李雄信分析了芯片制造和整体行业的发展，但李雄信仍然还是摇了头。
“非常抱歉，我对电子行业并不了解，这和利息高低无关，如果有郑生担保，我可以借给你，但如果仅凭你自己，那么我无论如何不会借。”李雄信说。
方焕志深吸一口气：“那如果我可以拿厂房和地皮做担保呢？”
第三百零九章 李先生想起有钱了
“我们南园电子厂在粮道街上，站在厂房楼顶就能看到不远处的黄鹤楼，李先生您是有名的地产商人，我想您比我更明白南园电子厂的占地有多好。”
作为南园电子厂的厂长，方焕志还是有点水平的，虽说不算圆满，但总算表达出了郑南教他要表达的意思。
开始先强调VCD和其他电子产品的热销，强调芯片是所有电子产品的关键，甚至未来音响都有可能要依赖上芯片，表明芯片制造未来非常有市场。
其实就这个话术很像后世股份企业拉融资的话术，只不过别人是拉投资，现在方焕志是借钱，都是要会画饼。
方焕志就是画饼水平还有所欠缺，因此无法说服李雄信。
要是说服投资人，方焕志到这里就没戏了，但好在是借钱，因此当他最后拿出抵押厂房地皮，就是拿下李雄信的杀手锏。
不得不说南园电子厂的位置确实优渥，站在厂房房顶就能看到黄鹤楼，哪怕是再不懂的人也明白只要这块地攥在手里早晚能升值，更不要说李雄信这种搞房地产起家的商人了。
只见刚才还懒洋洋的李雄信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方厂长你说的是真的吗？你要拿南园电子厂的厂房和地皮做抵押？你确定你有这个权力？据我所知这些所谓企业可并不是全凭你们这些厂长能做主的。”
李雄信很急切，但同时在内地多年的他也明白，这边的企业是集体所有，并不是厂长能真的一言而决。
方焕志点头：“我既然敢说这个话，我就肯定做得到！”
方焕志告诉李雄信明面上他不能真的出卖厂里的厂房和地皮，但他却可以跟李雄信签几个合作开发协议。
“所谓合作开发就是南园电子厂的厂房和地皮，然后如果南园电子厂真的破产或者怎样，李先生您将拥有厂房和地皮的优先购买权，这就相当于是我拿厂房和地皮做抵押了，这在我的权利范围内。”方焕志说。
其实方焕志这算是钻了一个制度的空子，但在这个激荡风云的年代，这种事情不要太常见，比这种过分几倍的事情都有。
李雄信这才喜笑颜开露出一口大黄牙：“方厂长大气，我这个人也非常愿意支持电子产业发展，我非常愿意跟南园电子厂进行开发合作！”
李雄信当然不懂什么电子产业技术，但他明白自己这笔钱借出去永远不会亏本，尤其李雄信可能还盼着方焕志破产，毕竟如果能把南园电子厂这块地拿过来，那未来少说能赚几个亿，还是有价无市的那种。
虽然答应了借钱，可接下来具体数额方焕志又犯了难，他不确定自己该开口借多少钱合适。
借少了方焕志担心不够，借多了他又担心李雄信翻脸不借。
郑南给他的建议很简单：“往多了要，现在李雄信比你更希望促成这次借款。”
于是按照郑南的建议，方焕志直接给李雄信竖起三根手指：“三千万！”
李雄信当时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顶你个肺啊，你疯了吗？三千万你怎么不去抢？我好心好意想帮你一把，结果你跟我玩这一套是吧？”
方焕志有点慌，但郑南却在一旁笑脸盈盈：“我觉得还可以，希望李先生能好好考虑考虑。”
李雄信怒气冲冲的表情当时就是一僵，他这才想起还有郑南在这里。
那不用说了，这肯定是这位郑生出的主意。
被坑过一次的李雄信对郑南还是相当重视的，尤其他更明白郑南跟这个年代其他的内地商人都很不一样。
要知道这年代内地贫穷，因此大多数人，哪怕到了钢厂高管那种级别的干部，面对自己依然能矮三分，可这郑南却一点也不憷，正是这样他才能正确评估一个东西的价值。
要是让方焕志来，可能他也就报个三五百万了不起了，毕竟一来这些人穷惯了，根本不了解一块地皮开发成商品房能赚多少钱；二来也是他们不敢，生怕激怒自己让这笔借款泡了汤。反正对他们来说这地皮就不是他的，当然是能要个三五百万就是三五百万，要是自己故意打压一波，一两百万甚至是几十万也不是不可能。
可自己这一套在郑南面前就行不通了，就从光谷那一次来看，李雄信很确定郑南了解这些土地的真实价值。
既然了解，那再搞那一套咋咋呼呼就没必要了，李雄信想了想又说：“郑生是明白人，既然郑生明白那你也该知道其实我们这些开发商其实本身的资金流也并不宽裕，尤其我也刚刚投入关鲁一号标地的筹建，现在我的资金也相当紧张呀！”
李雄信随后也东拉西扯的说自己哪里哪里需要钱，这湖景苑老小区维护要钱，新的标地开发要钱，甚至一个楼盘几千建筑工人的工资就是相当大一笔开支。
“所以郑生你要找我借几百万我还能拿得出手，但你这三千万就真的太过分啦！”
李雄信说的那叫一个哀怨和为难，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方焕志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点。
郑南却呵呵冷笑：“李先生这么说的确太过分了，是我们没有体谅你这边的难处，那这样吧，钱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就不麻烦李先生了。”
郑南十分诚恳的向李雄信道歉，然后起身带着方焕志就作势要走。
李雄信当时就慌了，也马上起身，着急忙慌的脸凳子都带倒了。
“郑生郑生别急着走呀，我只是这么一说，虽然我这边有困难但不代表我不能帮你们想办法了呀！”
开玩笑，那可是一块未来闹市区的地皮，不管这个城市怎么规划，南园电子厂那一块都一定是市中心，李雄信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过。
于是李雄信马上伸手拉住郑南和方焕志，可马上李雄信就后悔了：顶你个肺！老子又上当了！
就见面前郑南满脸笑容：“看来李先生想起银行账户里的存款了是吗？”
一句话让李雄信像吃了一万只死老鼠一样难受……
第三百一十章 也太苛刻
什么叫想起了银行账户里的存款？那分明就是李雄信根本不差钱。
一个楼盘几千万上亿的投资，哪个开发商脑子坏掉了才会自己掏钱建设，且不说一般企业拿不拿得出来，就算能拿出来，要压这么一大笔钱在建设上，会给企业财政带来巨大负担，就是万一赔了怎么办？
因此开发商通常都会选择抵押贷款，把地押给银行，这样既能松绑企业本身的财政，就算楼盘赔了也是丢给银行了事，对企业本身和开发商老板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番话可能可以糊弄其他人，但在郑南面前就是三岁小孩的把戏了。
正是了解这套玩法，郑南才根本不相信李雄信那套什么鬼没钱的话术，他就是想压价。
虽然这只是抵押借钱，但讨价还价是印刻在生意人骨子里的东西，而且李雄信那么多楼盘要开发，他也的确需要留钱在自己手里做应变，不愿意借太多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一点，李雄信也希望方焕志失败好把南园电子厂这块地拿过来。
虽说李雄信不懂电子产业，但作为生意人他也明白自己借出去的钱越少，方焕志能成功的概率就越低，在这个前提下，他当然能少借就少借了。
“郑生你要这么说就是对我的不尊重了，我的确有能力拿出钱来，但你要三千万真的太多了，如果你坚持这个数字，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李雄信咬牙说。
他这么说就代表退了一步，郑南也自然功成身退：“李先生，具体这个借钱数额，就是你和方厂长的事了，我说了我不做担保，当然你和我说也没用。”
李雄信当场就想骂娘了：不是你的事你瞎掺和什么？不做担保你说那么多干什么？知不知道你那一句三千万生生就给价抬上去了，后面还要我怎么做？
后来的事情确实如此，尽管郑南功成身退让方焕志接下来谈，但调子已经起来，方焕志也明白南园电子厂这块地究竟有多值钱，于是就算方焕志在面对李雄信的时候仍然不自信，却仍然咬牙不退。
最终双方讨价还价的最终结果是2100万，这个价格在郑南看来很不满意，郑南的心里价位在2400到2500万上，不过考虑到方焕志第一次面对港商谈判，这个结果并不算坏。
只是李雄信作为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刚谈好具体数额，趁着方焕志有所放松，他马上又加起条件来：“方厂长，诚如我刚才所说，这笔钱是我从企业的应急账户上支出的钱，因此我还有两个条件，一是不能借太长时间，二是高利息！”
方焕志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能太长时间是多长？利息又怎么算？”
李雄信露出得意的笑容：“首先时间限定在半年内，利息我不说九出十三归，也必须是十出十三归。”
方焕志当时就惊了：“什么？这也太苛刻了！”
这当然苛刻，甚至可以说李雄信就是故意这么做的，毕竟他希望的就是方焕志还不上钱，然后自己就能顺理成章的接下南园电子厂这块地，继续玩抵押贷款资金流永不枯竭那一套了。
所以李雄信摆出半年的期限，为的就是让方焕志还不上钱，自己到时候就能按期收地了。
而且那可是市中心的地皮，要等江夏招标那就不知道等什么时候，自己到时候要竞争就远不是2100万的事了。
不过尽管目标是地不是钱，但李雄信还是按照高利贷模式开出了十出十三归的超高息。
这个利息并不是按年计算的，而是指一个还款周期的总利息，就像这次李雄信限定期限为半年，意思就是半年以后方焕志连本带利要还给李雄信2730万。
李雄信不满的敲敲桌子：“什么苛刻？你居然说我苛刻？你可知道我拿出这2100万借给你我自己担着多大的风险？你真以为你那块地能填补我2100万的窟窿吗？”
李雄信大声嚷嚷着自己企业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要吃用，一下少了2100万可不是小事，所以他坚持必须半年还。“至于这十出十三归，这是我们南港的规矩，本来还是九出十三归的，我现在已经看在郑生的面子上给你让了一分利，你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李雄信故意瞪着眼睛，一副狰狞的样子。
方焕志似乎被吓到了，忙说南园电子厂现在连光刻机的使用技术都还没有开始学，如果现在设定这么苛刻的条件，南园电子厂根本接不下来。
“李先生，这电子器件生产本来就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哪能限制一个半年呢？根本做不到呀！你要这样我们恐怕没办法合作了。”方焕志说。
郑南在一旁听着直摇头，觉得方焕志这不就是在给对手示弱吗？
果不其然，李雄信听完脸上泛起冷笑两手一摊：“很抱歉这是你南园电子厂的事，与我无关，我只会站在我自己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你要说真没办法合作那请便，不过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现在整个江夏除了我没人能一下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
“而且南园电子厂的情况我想方厂长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这借款是担着相当大的风险，我为什么不能要高利，况且我也并不觉得这利息很高，因为据我所知你们当局发行的国库券都有接近20%的利息了，我要是利息低了不如去买国库券。”
李雄信一番话说的洋洋得意，尤其当他余光看到郑南闭目养神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更是让他骄傲的扬起下巴，仿佛胜券在握。
方焕志被李雄信一连串的话怼的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看向郑南，却发现郑南并不打算接茬。
方焕志猛然警醒。
啪！
方焕志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那清脆的声音给李雄信都吓了一跳。
方厂长你这是干什么？
方焕志再看向李雄信的眼神变得坚定：“李先生的话我都听了，那么我也想说说我自己的看法，我收回自己刚才的话，李先生开出的条件不能说是苛刻，而应该说是不讲道理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分期还方案
显然方焕志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做法有多让郑南失望，也才明白郑南真会放弃自己，才明白自己真没了退路。
真正有了背水一战的气势，方焕志也就放下了包袱，可能心里还有点憷场，但已经能正视眼前这位港商，真正做平起平坐的交流了。
方焕志直起了腰板，却惊讶了对面的李雄信，他怎么也没想到方焕志就突然变了一个人，之前还跟其他内地人一样见面矮一头，可现在怎么？
李雄信下意识转头看了旁边郑南一眼，难道都是郑生的功劳？
郑生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对自己港商身份不羡慕不心虚发憷，还能清醒跟自己交谈，最后还能狠狠摆自己一道的内地人。
没想到现在这个方焕志也是这样，这个郑生是会什么魔法吗？
同时郑南心里也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方焕志真烂泥扶不上墙，连李雄信这关都过不去，能随便被人拿捏，一份摆明坑你破产的条件也同意，那郑南也只能放弃他了。
只是要真放弃再找个合作伙伴也并不容易，他能自己站起来是最好的结果。
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郑南想看到的，就见方焕志认真的从各个角度跟李雄信据理力争，跟他谈判，李雄信尽管也想尽了办法，但他打心底就想要南园电子厂这块地，就只能耐着性子跟方焕志反复在两个条件上争来争去。
只是方焕志受限于自己的眼界，面对李雄信强调一大笔资金压在南园电子厂的说辞，根本拿不出好的方案来说服对方，最后还只能郑南出手。
既然方焕志自强了，郑南才决定帮他一把，给李雄信提了一个分期还款的方案。
“我知道李先生各方面都需要资金周转，那么我们可以在总利息不变的前提下，平均按月分期还款。这样做李先生你不用承受那么长时间的资金压力，同样南园电子厂这边还款压力也不那么大，可谓两全其美。”
方焕志听后拍手叫好，但另一边李雄信则摆出一副苦瓜脸。
开玩笑，他争这么就是为了要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吗？他是要一个对南园电子厂的苛刻方案，是要他还不上钱的呀！
可目的是这个目的，但李雄信也不可能做的太明显，因为要是把人吓跑，那就什么也没有了。
因此现在当郑南拿出这么一个分期还款的方案，李雄信当场傻眼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要说放弃吧，他舍不得这个机会；但要说接受，那很大可能自己就只能赚这一点利息。
就当李雄信脑中激烈争斗的时候，方焕志突然说道：“我认为李先生您可以赌一下，赌我还了一半钱以后，最终还是破产了，那样你就又拿回一半钱和利息，又能赚到土地了。”
这话说的李雄信眼前一亮，于是他当即拍板：“好，我同意这个方案！”
这一次当李雄信同意以后，方焕志却嘴角一扬：“既然方案这么好，那么李先生是不是该在利息方面做出一点让步呢？”
郑南对方焕志有点刮目相看，他能当这个南园电子厂厂长还是有点东西的，这么短时间都能活学活用，敢反过来给李雄信加条件了。
方焕志也确实有这个底气，首先是李雄信很想要南园电子厂的地皮，其次是郑南的方案给了李雄信最大的让利，任何商人都想赌这一把。
李雄信瞪大了眼睛，表情很不可思议：“你居然敢对我提条件？”
方焕志无谓的耸耸肩：“我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最终李雄信只能无奈接受，因为按照郑南的方案确实能将李雄信这边的风险降到最低，更能给他有几率赌一把大的。
又一轮激烈的讨价还价，利息敲定在略高于国债的年息25%上，这差不多也是李雄信能接受的极限。
这点就算郑南也没办法，毕竟李雄信逼急了就是一句“给这么低我不如去买国债”。
国债利率逼近20%，这放后世根本没法理解，但这年代就是这么神奇。
至于时间，方焕志原本想搞个十年，最不济也该是个五年，可李雄信无论如何不可能接受。开玩笑，五年十年，自己把钱压房地产上开发新楼盘早就翻着番的往上涨了，哪还要跟你搞这一出？
“我是想要你南园电子厂这块地不假，但不意味着我就会无底线的投资。”李雄信直言。
因此只能定个两年。
一切谈好，方焕志和李雄信都瞪着眼睛警惕的相互看着对方，显然是前面俩人相互加条件，都搞出PTSD了。
郑南看着也是无奈摇头，主动出面当个见证人，见证双方谁也不许再加条件，这才最终把方案敲定下来。
敲定好方案，方焕志当场和李雄信签订合同，李雄信表示自己会在一个月内完成打款。
郑南和方焕志对这点都不意外，毕竟2100万，这哪怕对银行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李雄信现在肯定拿不出来，需要时间去筹集。
一切谈妥之后，方焕志才带着合同离开了湖景苑营销中心。
“郑厂长非常感谢，您……”
方焕志才开口，郑南就马上让他打住：“比起谢我，你还是该考虑考虑这2100万该怎么花吧，你可知道那位李先生可是会盼着你破产呢！”
郑南可不是在吓唬他，当初自己只是从他手上买块地，他都背后搞了自己一波，故意把消息放出去，现在只要方焕志破产，他就立马能得到南园电子厂的地，要说他不搞事，那打死郑南也不信。
只怕他现在就在给外面打电话了。
虽说对李雄信来说，分期还款的方案在还到一半以上再搞事最划算，但这并不意味着李雄信现在就不会搞事给南园电子厂破产加加码了。
也几乎就在郑南和方焕志前脚才走出营销中心大门，李雄信后脚就拿起电话。
“报社吗？我是李雄信啊，我这边有条大新闻，我们港信集团要和南园电子厂展开2100万的项目合作，那将是我们未来两年我们集团在江夏乃至全国最大的合作项目！”
说话时，李雄信带着满脸阴谋得逞的狞笑：等着吧，自己可不会让你那么容易……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李雄信算盘落空
接受媒体采访时，李雄信大谈自己跟南园电子厂的合作项目，尤其是强调自己将会出资2100万，并且这些钱会在一个月之内就全部打进南园电子厂的对公账户。
“尤其这第一笔钱，我很有可能会直接打超过一千万进去，并且会就在这两天时间里完成，你们觉得很快吗？但对我们港商来说，时间是远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如果条件允许，我甚至恨不能一次性把2100万一次性全给他打过去！”
李雄信反复的把2100万挂在嘴边，就是为了突出重点，他希望最短时间里让全江夏都知道南园电子厂进账一笔横财的事实。
在李雄信的想法里，一旦这消息散布出去，南园电子厂的债主们一定会一窝蜂的上去讨债，一如江夏电子厂那时那样。
李雄信很清楚，按照分期还款的方案，南园电子厂第一年就要拿出超过一半的钱来还给自己，如果剩下的钱再拿大头出来还债，那他还凭什么学技术买设备搞生产？不就等着破产好了。
但如果不还，这些债主就能天天上门打砸抢，听说南园电子厂现在厂房被搬空就是这个原因。
至于厂保卫科，原本几十块钱的工资就玩什么命呀？
现在连几十块工资都发不出，更别指望那些人能出力了，到时候只怕方焕志前脚才把那什么光刻机运回厂子，当天下午就能给人搬走。
到时候生产搞不起来，每个月还要固定还款，就凭那2100万只怕一年都撑不下来。
李雄信这算盘打的噼啪乱响，甚至他还觉得不能让南园电子厂垮的太快，在他们撑不住的时候，自己还能再帮他们一把，当然也得让他们付出更大代价才行。
不过很显然李雄信根本不了解电子产业，不了解芯片生产，只一厢情愿的认为所谓的芯片生产，跟收音机音响这些一样，都是随便在一个乱糟糟的工厂车间里手搓出来的，认为南园电子厂买下光刻机会很快运去厂房。
实际南园电子厂根本不具备生产芯片的洁净室。
“芯片是非常精密的生产过程，比最干净的手术室都要更干净一万倍，哪怕一粒微小的灰尘都有可能影响最后的光刻效果，你南园电子厂那些厂房根本不能使用。”
郑南说方焕志这算是歪打了正着：“你不在南园电子厂生产，李雄信释放消息对你的影响能降到最低。”
方焕志和郑南反复研究，最后确定了先在无线电厂学习。
这段时间江夏电子厂进一步布置洁净室，购买风机空调和空气循环系统等等，争取在方焕志他们完全掌握技术生产前，把真正可供芯片生产的洁净室装修出来。
“那就看我们谁更快了，虽说现在已经有了伪洁净室，但后续的各种设备架设安装，以及为后续光刻机和其他生产预留空间，少说要一个月以上的时间。”郑南打趣的和方焕志说。
方焕志用力和郑南握手，发誓他到时一定能准时拿出技术。
正是这样的方向，当第二天李雄信投资两千万给南园电子厂的消息出来，各路债主闻风而动蜂拥到南园电子厂，却扑了个空。
看着空空如也的厂房车间，这些债主们甚至都认为是不是消息搞错了。
又或者是方焕志拿钱跑路了？
“报官，不能让这个王八蛋跑了，我们一定要拿回我们的钱！”
于是这些债主又蜂拥向治安所，不过方焕志早做了准备，他让厂里会计连夜对债务做了统计，亲自拎着五十万就在治安所门口给他们还钱。
这些债主一听就炸了毛：他板马的，你有2100万，现在就拿五十万出来还钱，你还有良心呀？
一些脾气爆的上前揪着方焕志的衣领就要揍他。
会计和办公室主任在一旁吓坏了，急忙安抚大家，但方焕志却临危不惧。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这2100万是分批打款的，也就是我南园电子厂现在并没有拿到这么多钱！”
“其次我要说，这笔钱是南园电子厂跟港信集团合作用的，不可能全拿来垫资还款。”
最后方焕志昂着头：“所以现在就这五十万，你们要就排队签字领钱，不要就是打死我也没有！”
方焕志这一副硬挺到底的模样，当时有人就脾气上来了：“个板马，老子能信了你的邪？莫跟老子闹眼子，当心老子真把你脑壳都打烂你的！”
“砂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莫在这里跟我发赖，我会真朝你脑壳上招呼！”
不过更多人还是理智的，毕竟能拿回一点是一点，真要闹出点啥事，钱拿不到另说，自己人还得进局子，那就真亏大发了。
因此这些人更多的都在力劝“大哥算了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这种人死不足惜”，“还是拿钱重要”，“能拿一点是一点”。
于是很快这些人都很自觉的排队起来，一个个按比例拿钱然后签字画押。
旁边治安所这才松了口气，因为这么多人要真闹出什么事了他们也同样难办。
“没想到这姓方的还挺敢，这么多人他还敢说那样的话，是真不怕被人打死。”李雷说。
郑南李雷还带着江夏电子厂里十几个强壮的小伙子就站在不远处，从头看到了尾。
这是最后的托底法子，虽说就在治安所门口，大概率不会有啥事，可要真有个万一呢？郑南这些人都是防着那个万一的。
不过现在看来，方焕志并没让自己失望，至少这第一步处理的还行。
郑南满意，李雄信就不行了，发钱发到一半，李雄信急急忙忙冲过来，他揪起方焕志的衣领怒吼：“顶你个肺！你根本没在南园电子厂，在这里发什么钱？你是不是想跑路，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方焕志则不慌不忙告诉他南园电子厂现在正在转型，他的员工都在别处学习，当然不在厂里：“李先生这么着急，该不会我坏了你什么安排吧？”
李雄信当即脸色一僵，这才想起方焕志的确说过要学什么芯片技术。
是自己太急了吗？
李雄信马上打哈哈起来：“原来如此，那没事了，方厂长你继续……继续……”
第三百一十三章 陈周义刁难
李雄信这边在搞事，陈周义那边也不遑多让。
在无线电厂的芯片生产车间里，洁净室外，张本松带着三十几个南园电子厂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正怒目而视的瞪着陈周义。
“我们是来学技术的，可陈厂长你却不让我们进洁净室是为什么？隔着窗户我们什么也学不到，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们厂长的，你现在是想反悔玩赖吗？”张本松说的很不客气。
陈周义气的跳脚，但也仍然要维持脸面：“我说了不让你们进去吗？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这洁净室那么珍贵，你们每次进去都要穿无尘服，都要清理干净，你们知道要花多少钱吗？”
“而且你明白什么叫洁净室？要的就是一个洁净，你们这么多人一窝蜂进去，弄脏怎么办？”
“我愿意教你们技术，那是我们无线电厂发扬精神，你在这里跟我叫什么叫？我看你这个同志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你们还想不想学？不想学马上给我滚回去！”
张本松气的牙关紧咬却没办法，毕竟这里是无线电厂，还是对方免费教自己技术，哪方面他都没理由多说什么。
最后还是无线电厂的刘总工程师出来打圆场，告诉张本松要掌握光刻机的使用很简单，可要想造出芯片就很难了。
“就像我告诉你造芯片的步骤就是拿涂好光刻胶的硅片放在光刻机镜头下，打光一照就能刻蚀芯片了，可实际你现在这么上手去做，我可以肯定一块有用的芯片都做不出来！”
刘工耐心劝着：“所以先从理论学起，也是一个行之有效又省钱的好方法。”
其实同为工程师，张本松当然也明白这点，尤其芯片还是微米纳米级的精密制造，只是陈周义刚才那话的语气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眼见张本松这边有所松动，陈周义却又来劲了：“就给他们定一个月课程吧，一个月以后你们就不要来了。”
张本松又愤怒质问一个月怎么够，这不是故意刁难他们吗？
刘工这次也帮着他们说话，说芯片制造是一个高难度技术活，要想一个月学会掌握相当有难度。
陈周义眼睛一瞪：“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里是无线电厂，不是什么培训学校！你知道开一天光刻机要多少电，还有这些光刻材料要多少钱吗？而且我们无线电厂不是只有光刻，我们要生产的东西很多，没时间陪他们在这里玩。”
陈周义最后确定就一个月，到时候不管张本松他们有没有学会，无线电厂都不再管。
陈周义撂下这话就转身离开，刘工满脸不好意思。
张本松深吸一口气表示：“刘工，那我们马上开始吧，时间紧。”
张本松很清楚陈周义就是在故意刁难，可他们没办法，毕竟芯片制造技术全江夏只此一家，而且这技术在家都是商业机密，给钱都不会有人教你那种，现在无线电厂肯教已经不错了。
因此现在与其跟陈周义争执那些没用的，还不如早点掌握芯片制造技术。
刘工也重重点头：“好，张.工你放心，我一定尽可能在这段时间把我手上的技术都教给你，不过你能学多少就是你自己的本事了。”
说着刘工给张本松他们铺开图纸：“首先要学芯片制造，我们就先得从认识和了解光刻机开始，这就是65光刻机的图纸，你们都来看看……”
“个板马的，这些家伙简直不知好歹！”
陈周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捶着办公桌恶狠狠骂道。
“其实我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教那些家伙芯片制造技术，这不是挖自己厂子的根吗？”
一个声音响起，给陈周义吓了一跳，然后他才发现还有人在这里。
陈周义很惊讶：“老季你怎么还在这里？”
对面正是自认红土基金的华区投资代表季新，他抚了抚自己打摩丝定型了的的大背头：“你这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走。”
陈周义很感动向季新道了谢，随后他叹口气表示自己也是没办法：“谁知道方焕志那个龟儿子在那等着我，我怀疑他早都和郑南串通好了，就是为了套路我。”
季新则表示这并不是套路与否的问题，关键在陈周义居然真的这么做。
陈周义很惊讶：“话都说出来了，要是不做岂不玩赖吗？”
季新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商人利益至上的道理，还是把脸面看的太重。”
要是换季新，他早都让张本松那些家伙滚蛋了，自己说过又怎么样？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上，自己不教他们还能拿自己怎么样不成？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是免费教，不管用电还是光刻胶和刻蚀溶剂这些，我都要高昂收他们的费，我看郑南他有多少钱砸进来！”
“还有，老季你可能不懂，芯片制造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工程，哪怕就只是光刻这一步也一样，就像硅片如何打磨倒角，如果涂光刻胶，需要涂多厚如何涂均匀，后续需要保持多少温度烘焙等等，但凡有一步没做到位，光刻都不可能成功。”
陈周义说的信心满满，虽然他不是技术出身，但作为无线电厂的厂长，尤其之前为了拿下VCD芯片代工的订单，陈周义专门了解过，因此现在如数家珍一般张嘴就来。
季新所在的红土基金尽管是针对电子产业的，但不是工科的他还真不了解这些工程细节。
“行了这个老陈你心里有底就行，我们还是说说芯片引进的问题吧。”
季新说：“你们的音响真的太落后了，现在国外的音响都装上了芯片，只有芯片能让音响音质更好，我建议你也装上。”
季新还说：“还有现在国外红白机卖的非常火，如果老陈你想要我随时能给你搞来图纸，到时候你依葫芦画瓢去生产就行。”
见陈周义还在犹豫，季新有点恨铁不成钢道：“你还在犹豫什么？难道你真想跟那些小破厂打一辈子价格战吗？还是你觉得那种一两百的音响就是你的追求？连一个郑南就能踩你头上？”
“要是你怕拿不出钱，你可以搞股份制改革，到时候我代表红土基金给你投就是了，我告诉你这是麦瑞肯的基金公司，多少钱都有！”
陈周义这才做出决定：“好，我同意！”
第三百一十四章 方焕志明白过来
一边发完五十万，一边让张本松带人进驻无线电厂，方焕志就算是稳住了局面。
当然这个稳住只是在方焕志看来，事实上这些债主们无一不想把方焕志堵死在这，非得让他连本带利全还清了不可。
只是在治安所门口他们多少都还要给面子，最狠的高利贷也不敢在这里闹事，而后续他们也没法去南园电子厂堵门，因为就这几个月，那厂子里能搬的东西早都给搬空了，南园电子厂就剩一个空壳。
至于要说去无线电厂闹，他们也没这个胆量，毕竟无线电厂可是一个三千人的大厂，而且他们去南园电子厂还有要债的说法，可你去无线电厂就啥也不是了。
不过即便明白这一点，这些债主很多第二天也仍然还是去围堵了南园电子厂。
毕竟南园电子厂的情况要远比江夏电子厂当初更严重，五十万根本不够分，只是看在旁边治安所的面子上才点头走人，因此第二天就马不停蹄的赶来，要是能碰上方焕志说什么也得把剩下的都要来。
明明得了两千多万，那可是两千多万呀，凭什么不还钱？
除了要债的，还有很多则是南园电子厂的工人，他们听说厂里有钱了，还是一下到账两千多万，他们想着欠发的工资是不是有着落，甚至还可以开启接下去生产。
最终所有人都扑了一个空，因为方焕志早做好了准备根本不去南园电子厂。
“个板马，昨天不是说好了先还那么多，怎么今天还来堵？一个个有没有点最起码的商业信誉啊？”
“还有那些龟儿子，他们还好意思去要工资？也不想想这个厂子的设备是怎么没的，天天帮着外人偷东西，现在好意思要工资？我没找他们赔钱就不错了，还要脸不要了？”
在无线电厂的车间办公室里，方焕志咆哮着，怒骂现在在南园电子厂那些人。
方焕志还警告张本松他们：“谁都不准告诉他们我们在无线电厂学习和研究芯片生产技术的事！”虽说这个事情根本算不上秘密，只要有心打听很容易能打听到，但在方焕志看来还是能拖一会是一会。
当然除了南园电子厂那边的一堆烂账，方焕志更关心的是张本松他们学习进度。
张本松告诉方焕志他们昨天大体了解了光刻机的工作原理，以及芯片的整个制作流程，包括对硅晶圆的选择，以及后续的打磨倒角还有涂光刻胶后续的高温烘焙等等步骤。
方焕志第一反应很惊讶，没想到一天张本松就记住这么多东西。
可接下来当得知张本松他们根本连洁净室都没进去，硅晶圆也没摸过，他就炸了毛。
“板马日的玩意，陈周义他怎么敢这么做？什么狗屁的怕花钱，分明所有钱都是我们出的，他这就是借口！不行我得找他说理去，他这分明是搞鬼玩赖！”
原本方焕志今天过来，陈周义连脸都没露，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就已经很让他生气，但想着他们是过来学技术的能忍就忍了，可现在他们在教技术上还搞这种事情，方焕志就忍不了了。
方焕志说着就要去找陈周义闹理，不过张本松却费劲拦住了他。
张本松给方焕志解释，他虽然也看不惯陈周义的态度，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歪打正着做对了。
“芯片生产确实是一个复杂繁琐的过程，就从我们拿到硅晶圆到光刻结束，至少要经历几十道步骤，而后续的刻蚀清洗和金属沉积过程，他也更加复杂。”
张本松直言：“所以刘工说的没错，现在即使让我们进洁净室上手，我们也肯定做不出有用的芯片，只会白白浪费材料。”
方焕志深吸一口气：“可是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但他需要尽快技术上手，在方焕志原本的想法里，就是拼命拿钱砸，也要尽快砸出来，因为只有边学边做才能最快掌握。
相比方焕志的紧张，张本松却轻松一笑：“我认为还不错，反正江夏电子厂那边的车间不也要至少一个月装修吗？”
方焕志神色肃穆的点头，表示这就全靠张本松了。
“我知道自己以前更多的喜欢在厂里搞斗争，你这个车间主任一直都只是副总工程师，但是我向你保证，未来南园电子厂肯定会以技术为第一生产力，张主任你将是厂里最重要的财富！”
方焕志这番话都是透心底说出来的，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让他伤透了心。
原本他提拔上来的那些干部，在面临困境的时候都选择抛弃了南园电子厂，跟外面人勾结倒卖产品原料的不计其数，发展到后来甚至连设备都卖了。
方焕志不止一次跟他们开会想办法拯救厂子，可那些家伙根本都不理会，甚至后来还发展到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
相反还是张本松这些本本分分的技术工人工程师们勤勤恳恳，方焕志也才看明白这个厂子到底谁是值得信任的人。
张本松很高兴：“厂长你现在明白也不晚，只要我们专心搞技术，南园电子厂肯定还能搞起来的！”
方焕志自己也相信这一点。
咚咚咚！
外面是工人在敲门，是刘工那边准备今天开课了。
张本松急忙出门，方焕志想了想也拿着笔记本过去，或许他不是专业的技术工人，但在电子厂这么多年，帮他们记录一下要点还可以，甚至搞不好当他们碰到思维困境的时候，自己还能帮他们开拓思路。
原本方焕志是这么想的，可当刘工开始上课讲的第一句方焕志就听不懂了。
“瑞利判据是芯片制造的重要公式，就是光源的波长比镜头的数值孔径，再乘以一个工艺因子，其中光源波长和镜头的数值孔径是我们无法改变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工程学技巧，来提高工艺因子……”
还没听完第一句，方焕志就果断起身，背对那满黑板的公式，想着自己这个厂长果然还是只能做些厂长该做的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