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王科长的盘算
庄卫跟着王科长来到旁边一个没人的办公室，一头雾水，他不明白今天这么高兴的一天，王科长什么情况这么严肃。
王科长找了张椅子坐下，然后看向庄卫：“庄卫同志，本来今天是你当选光学仪器厂厂长的日子，我应该代表局里向你道喜才对，但我今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话必须先跟你说清楚为好。”
站在王科长面前，庄卫有些惶恐，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哪个地方没做好，让王科长这样找自己谈话。
王科长不满摇头：“你看看，庄卫同志你是不是没听到我刚才的话，我说你现在已经是这个仪器厂的厂长了，你就是厂里的一把手领导，你首先得表现出领导该有的姿态！”
领导该有的姿态？
庄卫一下愣在那里，他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见庄卫这样，王科长更不满了，他用力敲敲办公桌：“看来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你不妨好好回想一下刚才在台上你都干了什么，给那个郑南鞠躬，让那个郑南在所有人面前出尽了风头。”
“你为什么要把影响力都让给他？难道宁海光学仪器厂是他江夏电子厂的一部分子公司，还是你庄卫是他郑南的下属下级？”
“说句不恰当的，之前严会道同志虽然犯了错误，但他始终很好拿捏住了自己厂子的姿态！不会随便把应该属于仪器厂的荣耀交到别人手上，你想说自己还不如严会道吗？”
庄卫慌忙摇头说自己绝对没这样的想法，自己怎么会还不如严会道呢？
王科长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自己那么做都是因为感谢郑南，都是他的帮助，你们才有机会走出困境？”
庄卫点头说是，王科长接着告诉他感谢是对的，但同时强调感谢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我们可以私底下请他吃饭，又或者给他一笔好处费，或者跟他进行其他的商业合作，这些都可以，但一定要保持一个度，毕竟正如他自己说的，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商业合作，他主要也想得到光刻机，没必要把他当再生父母一样供上。”
王科长尤为强调：“庄厂长你一定要时刻记住，光学仪器厂是宁海的光学仪器厂，不是他郑南的光学仪器厂！”
庄卫点头表示这一点自己肯定不会忘，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仪器厂不会卖掉仪器厂。
王科长满意的点点头，但他也表示身为厂领导，不是光对厂里忠诚就行的：“你看宁海那么多厂长，真是一腔热血搞厂子，可很多还是免不了破产，这说明你仍然要会当这个厂长才行！”
王科长随后提到关于厂子未来发展的问题：“比如现在，光刻机项目和眼镜片，你打算先搞那边？”
庄卫回答当然是一起搞：“光刻机项目属于少数人的精尖研究，眼镜片属于大规模生产，他们的工作任务可以一起进行……”
王科长再次打断道：“应该先着重搞眼镜片的生产！”
王科长紧接着给庄卫分析，仪器厂这么多年下来积累了很多问题，根本不是现在郑南给的这点资金所能解决的：“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厂子的发展也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想着依靠别人！”
但另一边眼镜片的生产就不一样了，首先他能带动厂里的大部分厂职工生产，能给厂里创造效益。
“效益，才是现在仪器厂最重要的！”王科长说。
庄卫点头说好，原本眼镜片的生产任务就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我会尽快跟郑厂长商量出一个营销方案来……”
王科长急了，不住的拍着桌子：“庄卫同志，我刚才跟你说的都白说了是吗？怎么现在这么重要的事你还要去找什么郑南商量，你庄卫才是这光学仪器厂的厂长，这生产任务还有推销市场，就都该是你庄卫的责任！”
“总是这也找郑南厂长那也找郑南厂长，怎么着你庄卫真打算当他下属，真打算把仪器厂卖给他不成？”
庄卫连连摇头表示自己绝对没这个意思，自己只是为了效益着想。
“毕竟我们厂里的人都只懂生产，都没怎么做过推销的事，而郑厂……哦郑南同志他做出过一天卖千万的壮举，所以让他帮忙参谋一下会更好。”庄卫解释说。
王科长却不这么认为：“这还要什么参谋？你之前不是都说了，你带家里小孩去配一副眼镜要上百块钱，那你们随便卖个九十八十，这不就随便卖吗？”
“这种事只怕路边随便找一个卖烤红薯的都懂，就这你还要去找那什么郑南去参谋，我看你也是真不懂搞厂子，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把厂子全卖给那个郑南的好，因为你这根本不思进取，就只想着等别人帮你呀！”
王科长怒视着庄卫：“借用那个郑南的话来说，你这还是巨婴行为呀！”
庄卫低下头，连连向王科长道歉，说自己过去都是在车间里做事搞技术，没自己领导过厂子。
“我很感谢王科长骂醒了我，我会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会做好一个厂领导，不管是厂里的生产任务安排，还是眼镜片的销售，我都会自己独立完成，不会让王科长您失望！”庄卫说。
王科长这才满意的点了头：“那我等着你胜利的好消息！”
随后庄卫要送王科长，但王科长却摆手表示不用：“你呀，还是把精力用在发展企业上，搞好厂子才是对我对局里最大的安慰。”
看着庄卫回去厂办安排任务，王科长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呵！什么江夏电子厂，一个内陆来的小瘪三，居然还想骑到宁海厂子头上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自己倒也得感谢他，总算是拿出五百万算帮了仪器厂一把。
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千不该万不该抢了局里的风头。
“接下来就该轮到光学仪器厂在我王科长的领导下，成功扭亏为盈，成为宁海最大的眼镜片生产厂家，我王科长也该以这个成绩高升一级啦！”
王科长心里的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却没想到他这个举动造成了怎样的后果……
第二百一十一章 搞企业麻烦连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庄卫也不例外，这次被王科长训斥一通，也给庄卫训通透了，庄卫也认为自己该拿出点身为厂长的气魄来。
过去庄卫先是听从师父老工程师的安排，后来成为车间主任是听从厂长的安排，就是这次反对严会道也是因为气不过，但也只会带着工人们闹事其他啥也做不了，仔细想想还真没试过自己去主导局面。
要是自己每次遇到问题就去找局里找郑厂长，那自己真没资格当这个厂长。
那就从这次开始吧。
带着这样的决心，庄卫走进会议室，新改组的厂干部班子都等在这里，基本都是新面孔，但都和自己还有唐馨一样，是朝气有活力同时很正直的一群人。
见庄卫回来，他们都下意识起身询问什么情况，是局里那边有什么指示吗？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一问，但听在庄卫耳朵里就不对味了，庄卫双手撑着桌子：“同志们，大家是不是忘了光学仪器厂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是不是忘了当初郑厂长是怎么说我们的。”
“是等着别人用勺子给我们喂饭的巨婴啊！”
“每次厂里出了问题，不是想着距离拨款支持，就是想着能找其他兄弟单位接济一下，原来是玻璃厂，是其他什么厂，现在到了江夏电子厂，我们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大家都好好想想，郑厂长已经给了我们五百万资金支持，又给我们指明了眼镜片的生产方向，难道我们接下来还要郑厂长给我们定生产任务，让他来帮我们销售吗？扪心自问这种事是我们仪器厂子弟做得出来的吗？”
听着庄卫的训斥，大家都低下头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愧。
紧接着他们马上又站起来一个个的支持庄卫：“庄厂长说的对，我们仪器厂好歹八百多兄弟姐妹，怎么还能去靠一个百多人的兄弟单位呢？说出去都笑死人了！”
“不就是生产眼镜片然后卖眼镜片吗？这有什么难的，我们仪器厂子弟从进厂那天就在跟玻璃打交道，我们对玻璃甚至比我们的亲儿子还了解，我们生产的眼镜片肯定是最好的！”
“我们就要证明给郑厂长看他没看错我们，我们仪器厂子弟肯努力肯上进，我们不是巨婴！”
听着会议室里一个个坚定不移的呐喊，庄卫自己也激情澎湃。
没错，这就是仪器厂子弟们的志气，只要我们自己觉醒过来，我们也一定能做好！
于是接下来在大家要上进的精神头里，庄卫跟他们商量起了仪器厂的工作安排。
首先是重启光刻机研究，这点没疑问，毕竟作为仪器厂子弟，就没有不想重拾父辈荣耀，自己也研制光刻机的。
庄卫表示重启项目是肯定要做的，不仅因为这是与江夏电子厂最重要的合作项目，也因为这是仪器厂本身的荣耀，但同时庄卫也指出饭得一口一口吃，上来就把所有精力都投进光刻机里也不现实。
“不光我们要从资料室里寻找过去的图纸，就连镜片的打磨工艺，我们也需要熟悉和掌握。”
庄卫因此建议：“现在我们将主要精力都放在眼镜片上来。”
庄卫表示厂子要生存就得先搞效益，只搞光刻机是养不活全场八百多职工的，但眼镜片产业就可以，他们现在要做的是先让厂子活下来，等解决了厂里过去遗留下来的包袱，就可以全心全力去搞光刻机了。
最终在庄卫当选厂长的第一次内部会议上，光学仪器厂定下了以发展眼镜片为主，同时辅以光刻机项目的方针。
而除了企业发展方针，庄卫他们也讨论了关于资金的分配问题。
这同样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整个仪器厂在这么多年累积的债务也不是小数，就是光拖欠几个玻璃厂的费用就高达百万之巨，另外拖欠厂里职工的薪资总数也接近百万。
除此之外还有厂里由于长时间没有开工，厂里的机器设备腐朽损坏也是个问题。
简单来说，就是虽然郑南上手给了五百万，面对堆积成山的问题，还是远远不够。
在讨论一番后，庄卫做出决定，先把玻璃厂的欠款结了，其他兄弟单位的欠款先缓一缓，厂职工的工资也都先发一半，剩下的钱都投放到修护老设备和添置新设备上。
“不管怎么说，得先把眼镜片的生产给搞起来，谁也不能阻止我们光学仪器厂搞效益！”庄卫大声呼喊。
可搞企业不是玩游戏，不是你一键三连就能顺利执行，而是你不管做什么，都是麻烦连连，你必须不断的遇到麻烦解决麻烦才行。
首先是还款，庄卫决定还清玻璃厂的欠款是为了方便接下来拿货，可玻璃厂那边却表示不能赊账，必须先钱后发货。
庄卫这才后悔早知道还一部分了，那样玻璃厂为了拿到后续还款，就不会摆这个谱。
不得已，庄卫只得多拿出一笔钱订购玻璃。
可紧接着当玻璃厂被还钱的消息传开，其他债主纷纷找上门要求庄卫还钱，庄卫好说歹说根本没人听，其他厂子才不管你什么决策方针，他们只要钱，如果仪器厂不还他们就闹事就砸厂，你就别想搞生产。
庄卫无奈只能跟他们商量又拿出一笔钱先还他们一部分。
回去算算账，可用资金一下就少了一大笔，庄卫只能开厂职工大会，商量先发一个月工资，可这话才说出来就招致集体反对，庄卫没办法又只能按照约定好的先发一半。
工人们拿到钱兴高采烈的回去买酒炖肉，美滋滋的过了一把生活。
庄卫和一众厂干部回到办公室，看着空空如也的账户却愁眉不展。
“五百万，这可是五百万呀！就这么都花没了，我们什么工作都还没开展！”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至极，还是小美女唐馨站出来活跃气氛让大家都乐观点，没什么比之前要被小鬼子收购更难了。
庄卫这才抬头：“唐馨同志说的没错，这点困难打不倒我们，我们能度过这个难关！”
随后他们商量按照现在这个情况，他们只能暂时放弃采购新设备，维护维护现有设备先开工，先把眼镜片生产出来，等卖了钱，回头再搞新设备也行。
但……真有那么顺利？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卖不出的眼镜片
作为曾经能造出光刻机级别镜片的宁海光学仪器厂，这技术水平自然没的说。
尽管在光刻机项目下马后，仪器厂沉寂了很长时间，但积累的技术水平都还在，而车间里那些机器设备或许损耗严重，造光刻机的镜片不行，但生产普通眼镜镜片还是很轻松的。
正因如此，庄卫组织车间工人找出所有还能使用的设备进行调试，不过短短一个礼拜，第一批三百块眼镜片就被生产出来。
第一批产品下线，唐老太太被请过来亲自试戴。
“这眼镜不错，比我之前那个好用多了，我看东西从来没这么清晰过！”老太太赞不绝口。
仪器厂干部和工人们都很高兴和骄傲。
更有人挺起胸膛放出豪言：“那是当然的，咱们光学仪器厂在镜片的研究上绝对是国内顶尖，对玻璃的了解还有光线的折射，那是什么眼镜厂拍马都比不上！”
在这一刻，包括庄卫和唐老太在内的所有人都很欢欣雀跃，认为这么好的东西，就算卖不了上百的高价，但至少三四十还是肯定没问题的。
可马上，现实就狠狠给他们上了一课。
当庄卫带着厂里的镜片样板去眼镜店推销，本来庄卫是想给厂里打个样，可结果别人眼镜店老板看都没看就给庄卫赶出来了。
“老板你看看镜片再说啊，我们可是宁海光学仪器厂，是全国最好的镜片厂，你试试看我们的镜片，肯定比谁家都好！”
庄卫还试图说服老板，但老板却只是很没好气的指了指头顶的招牌：“你看不到我这是什么店吗？布莱伦，洋牌子，我这里所有镜片都是国外定制的，你这什么垃圾东西别来我这碰瓷！”
庄卫可以发誓自己的镜片绝不比洋品牌差，可眼镜店老板却根本不听，只是一个劲的赶人，最后都吹胡子瞪眼威胁庄卫要再胡搅蛮缠干扰他做生意，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庄卫很尴尬，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自己明明带来了好镜片，可为什么老板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赶自己走呢？
不过庄卫没有放弃，他又继续找第二家眼镜店，和之前那家不一样，这家老板很礼貌的接待了他，也看了庄卫带来的货，并告诉赞扬他们的镜片质量，但委婉表示自己刚进了一批货，暂时不需要也没钱再订购。
庄卫失望的离开，但这次却给了庄卫希望，他认为不是自己的镜片不好，只是自己这一次的运气不好，等下一家老板有需要，自己就能卖出去。
可第三家依然没成，老板同样告诉庄卫自己的库存很足，等以后有需要再说。
庄卫又继续找了第四第五以及更多眼镜商店，可依然都是同样的结果，都告诉庄卫他们不需要镜片。
庄卫就是再愣也反应过来了，于是在第七家眼镜店里，庄卫再一次遭到婉拒，庄卫拉住眼镜店老板问他为什么不要自己的镜片，还强调希望老板告诉自己实情，不要拿库存满这种话搪塞自己。
那老板上下打量庄卫几眼，犹豫了一会还是告诉他说：“我们都是做生意的，你拿镜片过来就兜售，谁知道你这镜片哪来的，是好是坏，而且我们也都是品牌店，都是跟厂家定制的，出了事有保障，你这镜片万一出事咋办。”
庄卫还解释自己是宁海光学仪器厂的：“那是老厂，曾经造过光刻机的，水平很高！”
可老板就是摆摆手，告诉庄卫跟他说那些没用：“我不知道什么光刻机，也不知道什么光学仪器厂，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你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庄卫没有再继续跑店子，回到厂里，其他出去跑销售的也陆续回来，他们也都尴尬的告诉庄卫，他们也没有卖出去一个。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让庄卫一下子没办法接受。
为什么我们的眼镜片那么好却卖不掉？
早上看到第一批产品时的喜悦到现在变得荡然无存，不管庄卫还是其他厂干部都唉声叹气。
这时唐馨跑来说局里王科长来电。
庄卫眼睛当时就是一亮，难道是局里得知了他们这边的困难，主动给帮助来了？
庄卫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毕竟要真是光学仪器厂改制成功，那对王科长也是大功一件。庄卫飞快的跑去办公室，可当他拿起电话王科长第一句话就让他有点懵。
“恭喜庄厂长眼镜大卖！”
庄卫：？？？
庄卫一脑门雾水，怎么就开始恭喜自己了？
“王科长，我们今天并没有卖出去一个眼镜片呀。”庄卫说。
王科长却根本不信：“庄厂长还跟我打马虎眼，我都知道你们今天第一批眼镜片下线，也知道你庄厂长亲自出去跑销售，很了不起呀。”
“可是王科长，我都没有卖出去，我还希望局里能不能给想想办法。”庄卫说。
王科长开始还以为庄卫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可一来二去才发现居然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眼镜店就是不要，王科长你神通广大，局里要不要帮忙想想办法呀？”庄卫说。
王科长哪会管这个：“你这是什么话？这产品卖不出去就是你厂里的问题，怎么能推给局里呢？你忘了我之前怎么给你说的吗？你要学会自己找出路想办法，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局里。”
“王科长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庄卫还要解释什么，王科长那边严厉的声音传来：“要是你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你这个厂长我看也不要做了！”
王科长说完就啪的撂下了电话，还气急败坏的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怒骂庄卫是个废物，还以为能摘这个桃子，结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想推给局里，想得美！
嘟嘟嘟嘟……
听着电话里不断传来的忙音，庄卫整个人都傻眼了，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会这个样子。
不是厂子进行改制，事情有转机了吗？
不是自己还产出这么多眼镜片来，怎么就成了这样？
庄卫更清楚要是这一批眼镜片卖不出去，仪器厂就又要陷入过去那种衰败的死循环啦。
难道仪器厂就真没救了吗？
这时庄卫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衣袖，转头看是唐馨。
“庄叔叔，要不还是去找郑厂长吧。”唐馨说。
庄卫：“找他……能有用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救救仪器厂
郑南这段时间很轻松，毕竟搞定了光学仪器厂这块光刻机拼图中最重要的一块，接下来就等着庄卫带领厂职工重新练习曾经的手艺，想办法打磨出合格标准的光刻镜片就行。
至于光刻机的图纸论证，李兴和周敏德教授早就开始了，而且65型这种上古年代的光刻机，结构相对简单，不需要双工件台那种精密校准，也不需要极紫外那种高等级光源，更不需要真空处理等等。
李兴为此豪情万丈拍着胸脯向郑南保证只要镜片到位，他半年给郑南出一台光刻机绝不是吹牛，并且等以后工艺逐渐成熟，把时间缩短到三个月甚至一个月内都不是不可能。
李兴告诉郑南相比担心光刻机，不如先去市场上采购产生紫外光的高压汞灯，还有光刻胶和刻蚀溶液这些消耗品，先将这些准备好要来得实在，还有最基本的硅晶圆。
李兴提醒郑南目前无线电厂那边所使用的都是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存货，现在已经用掉了一半，如果不赶紧想办法帮他补货，只怕最多两个月，芯片就要彻底断供。
因此这段时间郑南干的最多的活就是带着同样负责技术的副厂长江且先满宁海乱转，各种采购这些材料然后找车发回江夏。
值得一提的是，相比光刻机技术受到国外的各种限制，这些成品材料非常好买，反而由于这些材料很多属于高毒性化学品，例如刻蚀硅片必须的氢氟酸，只要一滴就能渗入皮肤把你骨头给溶解了，轻则截肢重则当场去世。
正是这么危险，让各种开证明跑手续，以及寻找运输车辆等等花费的时间还多一点。
这天郑南和刘半山刚回到办公室里，就感觉办公室的气氛有点不对，看到庄卫和小美女唐馨，郑南刚准备上前打招呼，就见庄卫哐嗤一下给郑南跪下了。
“郑厂长，求您救救仪器厂！”
这给郑南搞懵了，什么情况就救救仪器厂？
郑南还没来得及发话，一边的副厂长江且先就先出声道：“救仪器厂？庄厂长你也真说的出口，五百万，那可是五百万呀！我们都没并入电子厂的账户就先给了你们，可你们这才几天呀？”
面对江且先的指责，唐馨低头不语，庄卫则一个劲的道歉，表示一切责任都是自己的，就算要撤了他的厂长职位都没关系，但请救救仪器厂。
江且先瞪着眼睛愤愤不平：“救什么救？我们江夏电子厂只是一个百人小厂，拿什么来救你们这个八百人大厂？你赶紧把钱还我们，你们爱死哪去死哪去！”
郑南大概有点听明白了，他先扶庄卫起来，好歹也是光学仪器厂厂长，这么跪着不像话。
然后郑南坐下：“是五百万都花完了对吗？来告诉我是怎么花的。”
“对不起郑厂长，是我不懂怎么经营厂子，是我没有考虑周道，我……”
郑南打断他道：“庄厂长，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果你再这么胡搅蛮缠只会道歉，那就请仪器厂原地破产清算，我江夏电子厂要拿回自己的投资。”
郑南随后又问了一遍：钱是怎么花的？
面对这个问题，庄卫局促的就像是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小学生一般，这不过一个多礼拜他就花光了五百万，关键还啥成绩没做出来，这让他怎么说的出口。
郑南倒也不急，就坐在那里慢慢等，甚至还暇有闲心的让刘半山去沏茶。
庄卫就低头在那里纠结了好半天才终于咬牙开口：“钱让我拿去还债和给员工发工资，以及购置材料开动生产。”
郑南抬头看向庄卫：“庄厂长不要着急，从开始到现在，你一件事一件事讲给我听。”
万事开头难，庄卫现在既然已经开了口，后面就简单了，他从自己是如何还债，如何被其他债主逼上门，玻璃厂又如何不信任他们，他们无奈只能先付钱，最后厂里工人也不同意只发一个月工资，又多花一笔钱。
“就这样，五百万基本上都花完了。”庄卫说。
江且先听着目瞪口呆：“庄厂长你可真是个人才呀，你干嘛还钱那么大方，你还了玻璃厂，其他人可不得找你来吗？还有你玻璃厂都欠那么长时间，何必急在这一时呢？你钱不还清，玻璃厂怎么不敢跟你翻脸，现在你还清了，人家哪还敢再给你赊账？谁知道你以后有没有钱还？”
“还有厂里工人，工资就是他们的命根，你先说好了发一半，结果临到头来你想从他们身上砍一半下来，他们要能答应才有鬼了！”
郑南也听着直摇头，只能说着庄卫半辈子都泡在车间里钻研技术吧，真是对这些生意上最起码的东西一窍不通。
这要是换前厂长严会道那种老油条，他肯定懂，可惜这次改制清算，为了保持队伍的纯洁性，郑南支持庄卫把严会道那一系的人都给清理了一个干净，现在留下的人都是庄卫这种小白。
当然这不是说庄卫不聪明，相反他可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头脑方面绝对是杠杠的，只是没出过社会，很多东西不懂。
这也是自己疏忽了呀。
郑南心里叹息，但接着又问：“庄厂长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懂，干嘛不问问我们呢？”
这个问题让庄卫头埋的更低，更不好意思了：“我……我当时想证明自己不是巨婴，也可以把事情做好，不想什么事情都依靠郑厂长你们。”
郑南对这个答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真是完美规避了正确答案。
但倒也无所谓，郑南接着问他：“那不是还有眼镜片吗？虽然拮据了一点，但你们不是还是生产出来一批眼镜片吗？多少能回笼一点资金吧？还是你们的生产质量不达标，没卖出去？”
“不是的，”庄卫马上说，“我们仪器厂的生产工艺肯定没问题，我们在光学折射上的理解绝对比任何眼镜厂都要好，师母他们试过我们的镜片都说比外面的好，但……”
庄卫说到这里不免丧气：“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的镜片就是卖不出去，一片都卖不出去，局里也不管我们，我真是没办法了才来麻烦郑厂长你，请郑厂长你一定要救救仪器厂，求求你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从商要奸
听完这些，郑南怎一个无语了得，只能说但凡这位庄厂长跟自己通过一次气，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开始是傻乎乎的瞎还钱，结果钱炫了不少，好却一点没捞着，甚至这些债主还会在背地里疯狂数落庄卫，更让郑南哭笑不得的是庄卫居然直接给玻璃厂把账清了，以为能收获一点玻璃厂好感，可结果玻璃厂掉过头就让你先钱后货，让光学仪器厂平白多了一大笔支出。
的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一个能准时还钱的人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好朋友，但放在生意上就是个灾难了。
很多时候欠钱不是因为没钱还，而是这是一种维系生意的手段，因为你欠着钱，所以你是爷，为了让你还钱，会给你开出一个优惠价格，也会继续合作；可一旦你把欠款结清了，那就是：你算什么东西？跟谁俩呢？
除非一方背景特别深，否则对方摆起谱来你就没办法。
像后世网文里动不动把别人弄破产，那都是文学创作，笑笑就好，现实里根本没可能。
而所谓无商不奸，有时候就是这个意思，为了生意做下去，必须得奸。
“那说说看吧，你们究竟是怎么卖的镜片，既然质量没问题，就肯定是别的方面出了问题。”郑南说。
这话却给庄卫听的有点懵，他完全不明白郑南这么一问是什么意思。
那还能怎么卖镜片，难道卖镜片还能有什么方式吗？
恩？
郑南眉头一挑：“你们不会就只是装着镜片去眼镜店挨个推销，别的什么也没做吧？比如在报纸上打广告，或者办展销会什么。”
庄卫很惊讶：“还要打广告吗？我们可是造出光刻机镜片的光学仪器厂呀！”
郑南也真不知道庄卫是天真，还是对光学仪器厂太过自信了。
“都说酒香也怕巷子深，况且你这酒香不香别人也不知道呀，你说你的好别人就信了？”
郑南接着说：“你说你是光学仪器厂，你的镜片造诣很深，但别人也不知道呀，而且现在大家选购商品都是冲着牌子去的，觉得牌子货就有保障。”
庄卫也点头认可，说店老板也都这么说，说他们是什么牌子，说自己的镜片没听过不敢要。
“所以郑厂长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打广告，把光学仪器厂的知名度打出去就行了？”庄卫问。
“原则上是这样，毕竟我也帮你看过，现在市面上的眼镜镜片的确有点少，如果有质量保证是能得到不错的销量。”
郑南说着话锋一转：“但做广告是要花钱的，而且费用不小，仪器厂还有多少钱？”
正要兴奋的庄卫马上又如霜打的茄子般萎靡下来，他满脸羞愧的告诉郑南厂里现在没钱了：“账户上只有不到三十万。”
庄卫肯定尴尬羞愧，这才短短一个多礼拜，自己就给五百万花的不到十分之一，他是真没脸。
副厂长江且先怒骂他真是个败家子，这仪器厂交到他手里还不如那个严会道，干脆破产拉倒。
刘半山在一旁也义愤填膺，要知道这五百万可都是他们江夏电子厂的钱，
庄卫低垂着头说不出话，因为他很清楚厂长做成他这个样子真的很失败。
只有郑南不急不躁摸着下巴：“三十万是少了点，但也足够了。”
庄卫又重新燃起了希望：“郑厂长你有办法了对吗？”
郑南点头提醒：“是有办法，只是会有点冒险，而且如果达不到足够的效果，你还是得老老实实贷款去做广告。”
庄卫犹豫片刻才下定决心：“我相信郑厂长！”
郑南笑笑表示：“这个东西庄厂长你相不相信我没用，市场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只能根据你现有的资金量，给你想一个相对适合的办法，最后行不行得看市场反应来定。”
话是这么说，但郑南也知道庄卫目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郑南告诉他：“我这个办法同样需要借助媒体，不过和平常的广告不一样，我们得想办法带点节奏出来，借助流量变现。”
原本庄卫就不懂，再听这么多后世的新潮词汇，更让他懵逼了。
郑南一点点给他解释，简单说来就是上报纸发表一些关于揭露眼镜行业内幕的文章，宣扬背后存在哪些欺诈消费者，或者有什么危害健康的行为等等。
“揭露了这些丑恶现象以后，再带出光学仪器厂，说你们是曾经创造了光刻机的厂子，说你们是国内光学造诣最深的厂子，你现在也转战了眼镜镜片，所以只有你们的眼镜片是最好的。”
郑南这番话让庄卫一下豁然开朗，以他的聪明当然能听出这样一个前后对比给仪器厂带来的效果。
于是他连连向郑南竖起大拇指，称赞不愧是一天卖出千万的男人，不能不让人佩服。
小美女唐馨在一旁也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郑南，觉得就没有这个男人解决不了事。
“非常感谢郑厂长，那现在事不宜迟，我马上组织人手去调查这些眼镜店里的内幕。”庄卫说。
郑南一拍额头：大叔还是正直了不是？
“庄厂长，等你调查清楚黄花菜早凉了，危害这种东西，像眼镜戴上就摘不下来，不好的镜片会让近视变得越来越厉害；或者长期佩戴不好的眼镜会让眼球变得越来越突出甚至凸出眼眶等等，这不是张嘴就来吗？”
庄卫惊讶的合不拢嘴：“可这些我们都没去查怎么知道，这不是编瞎话吗？”
小美女唐馨也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看着郑南，仿佛不敢相信一个光芒万丈的大英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办法，太让人失望了。
郑南苦笑，只能说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太淳朴了点，哪像后世，哪个同行业竞争对手不疯狂给对手造谣泼脏水带节奏呢？
可以说要是你不准备点水军，不跟某博某音搞好公关，那都是活不过一章的主。
“瞎话倒也不完全是吧，毕竟谁能保证这些危害就真的不存在呢？是非公断让消费者自己判断就好了。”
郑南还说：“当然如果庄厂长你有别的办法更好。”
庄卫沉默了，他重重点头说好：“就照郑厂长你说的做！”
第二百一十五章 庄卫受教了
郑南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在决定好以后，郑南马上带庄卫去了宁江日报社。
可到了报社门口，庄卫和唐馨却犹犹豫豫不敢进去，显得很没底气很慌张，还不住的问郑南他们是不是真要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甚至唐馨还抓着郑南的衣袖怯生生的问他们不会被人轰出来吧。
让郑南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明显他们就是心虚，就是觉得自己居然让报社配合他们编瞎话会招来报社的反感。
只能说这年代大家都还抱着过去时代的观念去看待媒体，却不知道进入市场时代的媒体早就变了质，只要你给得起钱，什么恶心的话他都能说的出口。
对郑南这种经历过自媒体爆炸时代的人，他可太了解了。
郑南安慰他们不要太把报社当成什么了不得的单位：“他们只是我们接下来要合作的普通单位，就跟那些玻璃厂什么的一样。”
庄卫和唐馨瞪着眼睛，不明白报社怎么能和玻璃厂一样，但听郑南这么有信心的样子，他们心里的忐忑也减小不少。
郑南带他们走进报社，主编周元亲自来接待他们，热情的和郑南打招呼。
这一幕让庄卫和唐馨都十分惊讶，没想到郑南居然和这主编的关系这么好吗？
开玩笑，他哪知道宁江日报近期销量暴涨都是托了郑南上次宣传VCD的福，周元可把郑南当成了贵人，那对郑南当然是客气的不得了。
不过这倒是让他们更放心，觉得自己……至少不会被轰出去了。
郑南可不知道后面这俩心里冒着什么想法，郑南和周元寒暄两句，然后给周主编介绍了庄卫和唐馨，并告诉周主编这一次他们才是主角。
周元热情的和庄卫唐馨握手问好，庄卫和唐馨诚惶诚恐。
周元带他们到办公室，郑南本来打算让庄卫来说，可看他们那胆战心惊的样子，郑南还是决定自己来了：“周主编是这样的，我们这次冒昧来是希望你们能帮我们揭露一些眼镜行业的内幕。”
郑南随后就把现在的眼镜片会让近视加深越戴越近视，还有戴眼镜会让眼球凸出眼眶的消息说出来。
庄卫和唐馨在一旁听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兮兮的看着周元，生怕对方暴怒赶人。
可他们担心的场面根本不会出现，周元大手一拍：“什么？原来眼镜行业里还有这些内幕吗？郑经理你放心，我们宁江日报作为人民媒体曝光这些事情责无旁贷！”
郑南笑着站起来首先感谢周主编大义，然后又跟周主编谈了关于发布这些消息的相关费用，以及联系其他兄弟单位共同发表的问题，最后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敲定了二十五万的费用。
这一幕看的庄卫和唐馨都傻了眼，因为郑南跟周元的讨价还价根本就跟街头摆摊买菜的小贩没任何区别嘛。
这让他们心里过去那种对报社媒体那种高大上的敬畏有点崩塌了。
以至于让他们有点不知所措，直到从报社离开还没有反应过来。
“郑厂长，这样就可以，宁江日报就会帮我们出文章了吗？”庄卫愣愣的问。
郑南点头说当然：“现在我们只要去银行取钱，把报社的钱付了就行，要是收不到钱，他们可不会帮我们做事。”
事已至此，庄卫也下定了决心，他跟郑南就在旁边的银行取钱，然后给宁江日报送去，大家正式订立合同。
完成合作在回厂里的路上，庄卫询问郑南这种编瞎话是搞厂子常见的套路吗。
郑南点头答是：“就像之前东方音响之前的舆论造势，沐家大少爷讲的那个打磨了七遍的故事一样，庄厂长你是技术出身的，你觉得如何？”
唐馨惊呼出声：“那可是前段时间很火爆的消息，局里都号召各单位要学习国外这种专心致志的精神，原来这是编的瞎话吗？”
庄卫则好一阵沉默，因为他原本也是很响应支持的，可现在想想，以自己工程师的知识，很明显能看出扯淡，且不说一个元器件需不需要打磨那么多遍，就单说什么试纸能测出打磨几遍，就完全是胡说八道了。
郑南告诉他们这世界上本来就充斥着各种真话假话的，最重要的是要我们自己学会分辨。
庄卫点头表示受教了。
郑南没有再跟庄卫他们回厂里，只是提醒他们这次要跟自己保持沟通：“毕竟这不是普通的广告宣传，而是造势带节奏，我们需要根据舆论风向来调整我们自己的做法。”
庄卫郑重点头表示自己会听从郑南的话，不会自己再瞎来了。
郑南想了想再提醒他不要走极端：“其实你想不当巨婴，想要自己把厂子搞起来，这个念头是好的，只是要找对方法，现在你就要学着该如何去当一个厂长，如何观察市场并作出自己的判断。”
郑南说到最后还打趣道：“庄厂长总不能一次失败就吓破了胆，又要缩回自己的乌龟壳里去了吧。”
庄卫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要听郑南安排的话，不免有些尴尬。
但很快的，庄卫又郑重的向郑南鞠躬，保证自己会努力学着当好这个厂长。
郑南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我对你有信心。”
先送郑南回徐江汇的写字楼，然后庄卫和唐馨才回仪器厂里。
他们前脚才进办公室，后脚就有厂干部急急忙忙过来找他们说局里王科长找他们。
庄卫点头然后拿电话给王科长回过去，电话才接通，就听到对面王科长的破口大骂，还质问道：“庄厂长你好歹是一厂之长，这么重要的时间不好好待在办公室还出去吓跑什么？”
庄卫先道歉，但也解释：“很抱歉王科长我不知道您找我，但我是去想办法给厂里镜片做宣传去了。”
庄卫没说出登报内幕消息的事，一来他也明白要保密，二来他长久以来的教育还是告诉他认为这不对，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电话那边王科长听后这才缓和了语气，然后告诉庄卫：“这还差不多，庄厂长我现在有个好消息给你，明天上面领导要去你厂里视察，你好好准备一下，我告诉你，一定要展现出你们厂里在改制以后改善了效益，有了长足转变的样子！”
庄卫听后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道：“可是仪器厂现在情况并不好，我们生产的镜片都卖不出去，王科长你是知道的呀。”
王科长那边很不耐烦：“我当然知道，但你现在就是要给我表现出很好，有了长足进步的样子，只要让领导满意就行，只要你做好了，以后局里会支持你的！”
庄卫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怒容……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王科长只会说
“这个王八蛋！他分明就在拿我们仪器厂当他往上爬的功绩！”
挂断电话，庄卫捶着桌子怒骂道，到现在他也才后知后觉明白王科长当初给自己说的那些话，什么拿出领导该有的姿态，什么不要把仪器厂的荣耀给郑南，不要和郑南商量，不要当巨婴。
庄卫一直认为王科长真是在为仪器厂好，可现在才明白他根本是打着把所有功劳都抢去他手里的盘算。
庄卫只是缺少经验，他并不傻，之前没反应过来，今天听王科长在仪器厂还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就要他们摆开架势给上面领导视察，还不给一分钱拨款，就拿以后局里帮助糊弄，这意图不要太明显。
“王科长这也太过分了！”唐馨也愤愤不平，“相比之下还是郑厂长好。”
庄卫也点头认可：“是啊，郑厂长不单给我们资金，还帮助我们想办法打开市场，他才是真正帮助我们的人。”
回想郑南不断给他们各种实实在在的帮助，再想着王科长那边除了一张嘴想抢功劳外啥也没有，这让庄卫真是越想越觉得王科长不是个玩意。
“庄叔叔那我们怎么办？还要听王科长的吗？”
唐馨这句话给庄卫问难住了，因为按庄卫现在的愤恨，他是真不想搭理这个王科长，但那毕竟是仪器厂的上级主管单位。
这是时代的烙印，就像对报社媒体一样，庄卫同样对上级主管单位抱着敬畏心理。
因此最终庄卫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帮王科长演完这出戏。
于是当天晚上，庄卫便准备了鲜花打出条幅，并把车间设备都打扫擦拭干净，更在厂办大厅准备好了一个眼镜镜片的展厅。
总之就是一幅热情洋溢迎接视察的态势。
不得不说庄卫虽然对于经营企业稍显稚嫩了些，但在迎接视察这块却是驾轻就熟，很轻松就完成了一连串的视察流程，临近结束时，王科长高兴的握着庄卫的手称赞他做的很好。
“不愧是庄厂长，周老工程师亲自带出来的徒弟，这本事真没得说，厂子给你一下就带起来了，就你生产的那些镜片，领导看到喜欢极啦！”
“上一次推你选厂长就是最正确的，庄厂长你努力做，只要做好了，仪器厂以后成为改制发展的典型，你当个先进代表也不是不可能的。”
“庄厂长放心，今天过去你的仪器厂一定是全宁海最重要的企业，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只管和我说！”
如果放在昨天以前，王科长这一通彩虹屁会让庄卫很高兴，但此时却只让他不屑。
庄卫也对王科长说：“非常感谢王科长，这些都是我在王科长您的领导下做出的成绩，但是王科长我们仪器厂现在也有很严重的问题，我的厂子缺钱严重。”
“而且这一批眼镜片都还没卖出去，如果要是不能及时卖出去回笼资金，厂里就有资金断裂的风险呀！”
“就今天这些迎接视察的准备工作都还是我找兄弟单位借出来的钱，王科长你看局里能不能给点支持，或者帮忙找点销售渠道也行，要不真撑不下去啦！”
王科长表情很僵硬，他没想到庄卫这家伙居然这么不识抬举，真的提问题了。
但王科长也是有本事的，马上摆出为难的神情：“庄厂长呀，本来这些问题就算你不说，我也应该代表局里帮你解决，但你也知道现在局里有多困难，每年就那么多政策资金，整个宁海成千上万的厂子嗷嗷待哺，局里也是真没办法呀！”
王科长更严肃的拍着庄卫的肩膀告诉他：“上次的话我希望庄厂长能听进去想明白，厂子要发展只能靠自己，不能当巨婴，现在只是你们自行发展的阵痛期，我相信庄厂长你肯定有能力度过的，届时就是灿烂的明天！”
庄卫还试图做最后的尝试：“我当然相信王科长，也相信仪器厂未来肯定更好，但问题仪器厂现在就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局里多少给点支持吧，随便什么支持都行，好不容易我们才找到了适合的发展道路。”
王科长听后却不满的眼睛一瞪：“庄卫同志你怎么回事？好歹也是厂长了，怎么还胡搅蛮缠呢？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你厂里自己的问题，怎么能随意推给局里呢？”
“而且局里不是已经帮你促成跟江夏电子厂的合作，那可是给了你五百万呀，你想想哪个厂子能一下获得这么大支持，你怎么还不满足？是你自己乱花钱，你应该在自己身上做检讨才对！”
“庄卫同志我希望你能自立自强，不要什么麻烦都推给局里，局里也没那么多精力去处理你这点小事。”
“好好想想，你庄卫要是连产品都卖不出去，那还是趁早卸了这个厂长职位算了！”
王科长给庄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庄卫这下也看明白了，这位王科长就只想在仪器厂身上摘好处，是一点忙都不想帮。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个人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否则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庄厂长以后多多努力。”
王科长洋洋得意说着，看庄卫低头顺眼的样子，王科长以为自己三言两语拿捏住了对方，却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庄卫对他彻底失望了。
送走王科长和视察队伍，唐馨和其他厂干部急忙跑过来询问局里有没有给任何支持。
庄卫苦涩一笑：“大家都想什么呢？我们仪器厂已经经过了股份改制，已经不完全属于局里管辖，我们要自食其力才行！”
蛤？
这话惊讶了所有人。
包括唐馨在内，他们都还抱着过去的老想法，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不属于局里管辖了呢？
庄卫没有解释太多，只是召集大家开会，商讨厂里的下一步工作。
然而会议才开到一半，一位年轻的厂职工脚步匆匆拿着报纸跑进了会议室：“厂长厂长，新闻出来啦，报纸上开始报道眼镜片的内幕消息啦！”
庄卫用力的挥舞一下拳头：太好了！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大的紧张和压力，因为正如郑南说的，他也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舆论结果……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是造谣是诽谤
老板，关于眼镜片的内幕消息已经出来了，请您过目。
当庄卫他们在厂里等消息的时候，在宁海最繁华的豫园商业楼里，另一批人也同样在关注着类似的消息。
秘书脚步匆匆推开办公室大门，里面是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他们分别是著名眼镜品牌布莱伦华夏总部总裁道格拉斯，和大区总裁米歇尔。
秘书小心翼翼将文件交到他们手上，然后退出办公室。
米歇尔翻看着文件，然后皱起眉头：“道格，这就是你说的绝妙方案，能一次性扫清所有竞争对手，让我们布莱伦品牌垄断市场的绝妙方案？”
道格拉斯嘴角一抽：“我的米歇尔大人，我希望您能称呼我的全名道格拉斯！”
米歇尔点头：“好的道格，没问题道格。”
道格拉斯嘴角猛抽，我的名字可能带点狗，但你这家伙是真的狗呀！
“但是道格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份方案！”
米歇尔用力拍拍文件：“道格你知道我对你有多期待吗？而且你也说过会给我一份完美的答案，可结果到头来就是这么一份垃圾？”
道格拉斯毫不畏惧的直视对方：“米歇尔先生请相信我，那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米歇尔挑了挑眉，虽然称呼对方是道格，但对道格拉斯的能力，米歇尔还是非常信任的。
思虑再三，米歇尔坐下来直言需要一个解释：“恕我直言，你这就是一手造谣，而且还是非常低级的那种，你确定能起到效用？”
“所以说米歇尔先生，你真应该早点到这个国家来，这里简直就是一片未开化的蛮荒大陆！”
道格拉斯饶有意味的看着米歇尔：“你是不是觉得但凡这里有一家实力相当的企业，只要他开展公关手段，就很很轻易化解这些谣言？而且这些谣言针对的是所有华夏眼镜企业，打击面太大，如果逼得这些企业联手，我们很容易陷入被动，甚至可能会招致对方当局的行政处罚？”
米歇尔满脸疑惑：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吧我们假设这些情况都没发生，但要想靠着谣言打败所有竞争对手，这样的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米歇尔说。
“看来米歇尔先生似乎忘了我刚才说过什么，这里就是一片未开化的蛮荒大陆！”
道格拉斯竖起第一根手指：“首先是这边的企业，大都没什么竞争意识，只知道埋头搞生产，对舆论方面的认识还仅限于做广告，而且就是做广告这种认识还是近几年才有的，要在五六年前，连广告都没几个人会做。”
“所以就这样的地方，你能指望他们会有什么关于舆论控制的公关手段？我认为他们只能像是被丢进屠宰场的猪猡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道格拉斯竖起第二根手指：“然后是这些企业联手？恕我直言这根本不可能，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他们根本不懂舆论公关，所以等我们的消息发出去，等他们的市场份额被我们吃完，他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既然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谈何联手对抗我们呢？”
“而且华夏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这些企业分布在全国各地，就像米歇尔先生你能想象俄克拉马的石油公司跟德州联手吗？所以这根本不可能。”
道格拉斯再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米歇尔先生不认为谣言能打败这里的竞争对手，那还是出于你不了解这里，不了解这里的人民对媒体的态度。”
道格拉斯看向米歇尔：“比如我问你一个问题，米歇尔先生你认为媒体是什么？或者说你对他们的印象是什么？”
米歇尔一脸迷茫，完全不明白道格拉斯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但出于对道格拉斯的信任，米歇尔还是认真回答：“媒体？那就是一群哗众取宠，喜欢制造话题来博人眼球的家伙，他们说谎欺骗毫无廉耻！只要你钱给足够，哪怕让他们直播朱迪洗澡都可以。”
道格拉斯点头：“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致，老伙计，但是这里的人可不这么看。”
“这里的人他们居然非常信任他们的媒体，认为他们的媒体是诚实和勇敢，是为了代表人民发声的，他们认为媒体不会说谎，只会帮他们揭露社会的黑暗真相。”
米歇尔眼睛瞪的老大：“这个国家的人都疯了吗？居然相信那些毫无廉耻的骗子混蛋？”道格拉斯耸耸肩：“谁知道呢？可能他们都是纯洁的小天使吧。”
“不过正因为这样，他们会很容易被媒体传播的东西照办全收，天真的相信媒体说的那些东西就是真相。”
“米歇尔先生你觉得当如果文件上这些东西，一旦被无条件的相信会发生什么？”
米歇尔说：“那将是一场灾难，对我们的竞争对手来说，我想我已经可以为他们祈祷了。”
米歇尔说到最后甚至都真的做出一副虔诚祈祷的样子。
翻开道格拉斯提供的文件，上面赫然都写着全都是关于眼镜片的谣言，其中打头着重的就是“国产眼镜片质量很差，戴国产眼镜会造成近视越来越厉害最后会弄瞎眼睛”和“戴国产眼镜会造成眼球凸出眼眶最后眼球掉下来”的问题。
道格拉斯骄傲道：“我已经可以预见了，只要这些消息通过媒体发出去，一定会激发全民恐慌，最后严重打击这个国家的国产眼镜行业。”
米歇尔也说：“只要这个国家的国民对他们的眼镜品牌失去了信任，我们就可以趁机抢占市场份额，甚至收购他们的国产眼镜品牌，最后完成行业垄断！”
“真是派道格你来华，是我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米歇尔接着说：“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赶快将这些通稿发给他们的媒体呀！”
道格拉斯说：“米歇尔先生请你不要着急，事实上我已经这么做了，而且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开始！而米歇尔先生您就等着吧，在这个亿万人的大帝国上，建立垄断，然后把眼镜卖到千元万元上去吧！”
米歇尔更加兴奋：“我很想现在为你开一瓶香槟，但我觉得你更需要在迈阿密的庆功会上再开。”
这时秘书突然进来：“老板，您看这份报纸！”
道格拉斯皱眉接过报纸，然后就愤怒的摔在地上：“这些可恶的华人，他们这是造谣，是诽谤啊！米歇尔先生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居然是说我们布莱伦的眼镜质量差，竟然说我们会弄瞎眼镜，会让眼球凸出眼眶掉下来，真是太可恶了！”
米歇尔：？？？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事情大条了
众所周知，眼镜是给近视人群矫正视力看清东西的重要工具，但是你知道吗？有一些不法商家却在这个产品上动起了歪脑筋。
现在市面上大部分的眼镜片都由玻璃制成，原本是利用透镜原理帮助近视人群更清楚的看清东西，但是你知道吗？如果不法商贩使用不合格的玻璃制品，很可能不仅对改善视力没有任何帮助，甚至还可能产生非常严重的危害。
这种不合格眼镜初戴上和普通眼镜一样，可如果长时间佩戴，就会造成视力的损伤越来越重，最后还可能造成视网膜脱落，造成再也看不见东西。
除此之外眼镜为了适应不合格眼镜，会不断的向前生长，最终造成眼球凸出眼眶。
笔者日前就举报称某洋品牌就大规模使用不合格玻璃镜片，据称这洋品牌服务于外国政府，故意投放这些不合格镜片进市场目的就是为了损害我们同胞的眼睛，让大家都变成瞎子！
现在如果大家觉得自己戴上眼镜以后，出现近视加深或者疲劳等问题，请多加重视，因为很有可能你高价配回来的眼镜，就是危害你眼睛的定时炸弹。
配镜片就该使用高规格和合格的镜片，宁海光学仪器厂曾是为光刻机和航空航天制造光学设备的大厂，技术雄厚有保障，选择宁海光学仪器厂出产镜片，你的眼睛有保障！
……
郑南看着刘半山第一时间送来的报纸，看着上面的文章，尴尬的脚底能抠出两室一厅来。
倒不是说写的不好，而是不管叙述不合格镜片的危害，还是最后的转进带货，都太硬了，硬的让人无法直视，这要放到后世只怕很难拿到多高的稿费，但在这个年代还是相当新潮的玩法。
身旁江且先就啧啧称奇：“郑厂长，这要不是我事先就知道这是您给出去的方案，我都真以为眼镜还有这么大的危害啦！”
江且先说着还下意识摘下自己的眼镜，毫无疑问是心有余悸的。
郑南看他这样也是无语了，这骗人给自己都骗进去了可还行。
不过郑南也没工夫管他，而是让刘半山下楼去转转，郑南尤其交代：“主要去看看那些眼镜店里有没有什么事，比如退货闹事什么的。”
刘半山点头出门，不一会就兴冲冲跑回办公室：“郑厂长，下面眼镜店里果然出事啦！有人闹事要赔偿，好多人在看。”
果然不出郑南所料，郑南马上起身跟着刘半山一起下楼，果然看到了。
那是家布莱伦眼镜店，布莱伦这个牌子可了不得，是个国外的百年品牌，什么时候进入国内不知道，但郑南只知道全国到处都有布莱伦眼镜店，是最好的眼镜品牌。
而此时在布莱伦眼镜店门口，一个膀大腰圆的阿姨正在破口大骂。
“你们帮着洋人卖这种不合格的眼睛，害我们国人，你们没良心呀！”
“你们看看把我家小孩给坑害成了什么样子，原来只是轻微近视，可自从戴了你们的眼镜，他的眼睛是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脱了眼镜就完全看不见啦！”
“还有你们看看，他眼睛也有往前凸的迹象，你们整天跟我说这是正常这是正常，我就信了你们的邪，要不是我今天看了宁江日报，我都不知道你们坏成这个样子，你们的心都是黑的是臭的！”
布莱伦眼镜店老板是个很刚的人，上来直接让阿姨滚蛋，别影响他做生意。
“要碰瓷去别的地方碰去，别他娘的在这里耽误我做生意。”
“我告诉你我这是布莱伦，是全世界最好的眼镜品牌，我卖出去几万副眼镜，从来就没出过问题，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教训你！”
阿姨更刚，被老板推了一把，当时就往地上一坐，高呼着老板欺负人打人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碰到这样的狗东西，帮着洋人欺负我们，我小孩都被害的看不见东西，眼镜都要坏死了，他们不认账还打人呀！”
这一幕看得江且先和刘半山目不转睛，觉得这也太精彩了一点。
同时江且先再一次怀疑起了世界线，觉得是不是真的眼镜有问题。
郑南倒是抓来刘半山，让他马上去给报社给电视台给所有能联系到的媒体打电话：“就说这里有激烈冲突，有不法商贩欺负老百姓，闹的非常大！”
刘半山马上应声去打电话，由于这里地处徐江汇闹事，这个年代的宁海也远没有后世那么大，因此不过短短二十分钟，各路记者就纷纷赶到。
见来了记者，阿姨顿时哭喊的更热烈，不住的向记者们控诉老板的恶行。
“各位记者同志你们看呀，我的孩子才这么小，就被他们的眼镜给害死啦！”
“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现在脱掉眼镜就根本看不清东西，眼球也往外凸出来，这都是这眼镜害的！”
“我今天只是想过来讨个公道，结果他们不讲理还打人，没天理啦！”
现在有记者在场，眼镜店老板不敢再那么刚了，只能拼命给记者解释，说他的眼镜都是最好的眼镜，只会矫正视力，不会危害身体的。
“我做眼镜生意这么多年了，代理布莱伦眼镜也好几年了，我从来没听过什么戴眼镜能把眼睛给戴瞎的事情。”
“记者同志您给评评理，这分明就是对我布莱伦眼镜品牌的恶意攻击，是诽谤，我要报治安官给她抓起来，她才是无法无天的那个！”
可记者根本不是来主持正义的，对他们来说，如何获取最吸引眼球的新闻，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在这个理念下，这些记者很一致的将话筒塞到了眼镜店老板的嘴里，一个接一个的提问：“请问你为什么要帮洋人害国人，你这么做良心不会痛吗？你是否知道这些眼镜片有问题？你姓黄，是否跟旧社会的地主买办有关系呢？”
这些问题问得眼镜店老板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记者上来就问这么犀利的问题。
而到了这时，哪怕这位眼镜店老板再不敏感，也明白这次的事情……大条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丢掉眼镜
率先发难的依然是宁江日报，作为郑南的老合作伙伴，周元知道郑南肯定不会只发个文章就算了，尤其他能很明显看出这文章带有强烈导向，肯定有接二连三的后续。
因此周元一直等着，接到举报的第一时间就马上派最好的记者过去，果然是个大新闻。
布莱伦眼镜店的不合格眼镜弄坏了小孩的眼睛，结果眼镜店老板非但不道歉赔偿，反而威胁起消费者，还把消费者推倒在地，这行为简直恶劣。
“哈哈！果然不愧是郑经理，这一手发文，一手让人上门退货闹事，一下就能引爆舆论，郑经理对舆论的引导简直神了！”周元无不钦佩的说。
既然郑南摆开这么好的局面，周元当然不能让郑南失望，尤其……郑南还是给了钱的。
于是宁江日报马上发文指责布莱伦眼镜店的做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强调任何产品都应该将质量摆在第一位，强调质量就是产品的生命，任何漠视质量问题，甚至故意以次充好，采用有问题的原料，坑害消费者。
更恶劣的还是商家在出现问题以后的处理态度，不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反而威胁消费者，这根本是恶霸做派，难道以为自己代理了洋品牌，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就可以肆意妄为吗？
随着宁江日报率先炮轰，其他报社媒体纷纷跟上争相报道布莱伦眼镜店大欺客的事情，同样指责布莱伦眼镜漠视质量漠视消费者权益的事。
接下来这些媒体也都顺势揭露起了眼镜行业的相关内幕，指出眼镜行业确实存在相当大的不规范，很多地方采用不合格的眼镜片，都会不同程度的损伤眼睛。
这时候那位膀大腰圆的阿姨和她的儿子瞬间就成了所有媒体关注的焦点，几乎所有媒体都在拿他们举例，都在报道小孩因为佩戴了不合格眼镜造成近视加剧以及眼球凸出的问题，矛头直指向眼镜片质量。
除了纸质媒体，电视台后知后觉，但也马上跟上。
就在第二天，宁海电视台就专门制作了一档关于眼睛和眼镜的节目，并邀请著名眼科医生和光学博士现场科普，他们也表示近视形成是由于晶状体无法正确调节造成视网膜无法清晰成像，人们才看不清东西。
原本眼镜是为了辅助晶状体更好让视网膜成像，但如果制造眼镜的材质不过关，导致光线折射，又或者眼镜打磨工艺不过关，造成过度矫正等等，确实都会造成视力方面的损害。
至于眼球凸出，专家猜测这也很有可能和晶状体使用过度造成的血管移位有关。
本来在很多报纸的密集轰炸下，关于眼镜质量的话题就一跃成了社会热门，现在电视台节目再掺一脚，更将话题推到了社会的风口浪尖上。
弄堂里，两位大爷出门相互碰面，打趣问道怎么今天没戴眼镜出门，还看的清东西吗？
另一人立刻怒骂他不要害自己：“我近来这老花眼越来越厉害了，以前没想，现在我怀疑就是那老花镜害的，我这也是布莱伦的，那个洋鬼子品牌，可不敢再戴了。”
“现在只是近视，走慢点，小心一点就好了，但要是戴那个洋鬼子眼镜，那真是眼睛都要瞎啦！要是你想戴，我把眼镜送给你！”
对面大爷连连摇手表示那害人的东西自己绝对不要！
弄堂口，母亲急急忙忙拿下孩子的眼镜，连同眼镜盒一起丢进了旁边的垃圾堆里，然后躲的远远的，仿佛那是什么瘟神一般。
孩子似乎还有点舍不得，气得母亲上手就打，边打还边骂：“这破眼镜以后就不要再戴了，报纸上都说了这眼镜越戴越瞎，你想以后当瞎子吗？”
“你现在可在高考的重要时刻，本来给你配眼镜是希望你更好学习，没想到这眼镜还会害人，这太可怕了，我不能让眼镜毁了孩子！你要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就跟妈妈说，妈妈带你去找店里麻烦！”
干部楼，一对年轻夫妇匆匆上楼。
打开门就见里面一位老人拿着报纸怒气冲冲，直接把报纸甩到俩人脸上。
“你们都给我好好看看，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好心给我配眼镜，感情是想我快点走是吗？”
“报纸上都说这眼镜危害大，搞不好我现在的高血压和心脏不舒服，也是这眼镜闹出来的毛病，你们是想害死我呀！”
写字楼里，一个格子衫青年丢掉自己的眼镜心有余悸，觉得这太可怕了。
某单位里，中年干部丢掉眼镜……
学校里，几个学生丢掉眼镜……
如是情形在整个宁海的各个地方不断反复上演。
正如布莱伦华夏总裁道格拉斯了解的那样，这年代大家都非常信任媒体，相信媒体上的描述就是真的，因此都拼命的丢掉眼镜。
不仅如此，还有更多人认为自己眼睛越来越不好，或者出现其他什么问题，都一股脑把问题归咎到眼镜的问题上。
也随着消息继续进一步发酵，随着丢掉眼镜的人，认为自己眼睛不好或者出现什么毛病都是眼镜问题的人越来越多，最开始的布莱伦品牌无疑成了所有人最好的发泄对象。
徐江汇布莱伦眼镜店，这里更是成了漩涡中心。
几乎就从第二天开始，不断有人来这里要求退货，指责店老板黑心。
虽然这时店老板已经反应过来，不再那么强横，而是尽力解释自己的眼镜都是合格合规，布莱伦也是世界名牌，不会出问题的。
同时店老板还表示如果谁觉得佩戴自己店里的眼镜不舒服，可以随时来店里免费更换，自己还可以直接退款。
店老板这么做原本只是希望能尽快平息风波，可结果他这么做反而让大家认为他是心虚，更坚定认为布莱伦的眼镜肯定有大问题，而宁海电视台的那档节目，更是加深了这一点认知。
以至于到了第二天，这家店门口都被人泼了红漆，店老板和店里伙计都是连门都不敢出，生怕被戳脊梁骨，扔臭鸡蛋什么的。
店老板欲哭无泪无比后悔，自己当初要是能跟那位大姐好好说话就好了。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第二百二十章 一头撞进大事件
“天老爷呀！真不愧是郑厂长，您真是胡雪岩重生沈万三再世，整个商海真是您想翻手为云就翻手为云，想覆手为雨就覆手为雨，真是厉害得让人叹为观止！”
电话里传来庄卫兴奋的呼喊。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几乎每天庄卫在看了报纸杂志还有电视以后，总要打电话过来狠狠夸赞一番郑南。
不光是庄卫，还有副厂长江且先和刘半山鲁成军也都很赞叹，只是他们已经见证太多郑南带来的奇迹，因此面对现在市面上的舆论汹汹，他们就只想昂首挺胸，用以全部的骄傲和自豪大声欢呼：这就是我们江夏电子厂的郑厂长！
只是江且先这些自己人，还有仪器厂那边的狂喜，认为都是郑南主导了一切，但事实上作为主角郑南，他却是一脸懵逼。
因为现在的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的确郑南在宁江日报上发那样的文章，目的是为了带节奏不假，但在郑南最初的设计里只是一个随时能过去的小节奏。
这不是郑南害怕自己改变历史会招来时空管理局，而是没钱。
别看到媒体上投放消息带节奏很爽快，但这都是要大量资金支持才能做到，要知道就这一次宁江日报投放文章，就花了二十五万。
这还是周元看在郑南面子上的友情价，还只是宁江日报和一些二流媒体，要是上到宁海晚报这种顶尖媒体，那仅仅一次投放只怕能到上百万之巨。
如果想要让消息发酵，就必须循环滚动投放，那费用无疑又是成倍在增长。
而现在这种规模效应，连宁海晚报和宁海电视台都下场，这摆明就是最高等级的那种全平台造势，这短短几天怕是就要烧掉好几百万。
舆论造势烧钱，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否则东方音响也不会仅仅为了做足声势，就不得不砍掉自己每年近亿的研发预算才能支撑；还有另一边南燕和东佛这些同为音响大厂，得联手起来才能与之对抗。
这还是90年代，要到了后世，那都是以千万和亿为单位的往里砸钱，不然很可能你钱砸完了结果连个响都听不到。
这宣传舆论有多烧钱由此可见一斑。
可问题在于郑南很确定不论自己还是仪器厂那边都没掏钱，要说就布莱伦眼镜店那个事能造成这么大影响，郑南根本不信。
不是说这事情影响不恶劣，郑南第一时间让刘半山去举报给媒体，就是打着借势的主意。
但哪怕郑南再乐观，也想不到能闹到现在这么大，这怎么看都是背后有人掏钱在推一手。
可究竟是谁呢？
突然一个非常离谱的想法在脑海浮现：背后推手是布莱伦这个世界品牌。
布莱伦恰好也在这时布局针对国内眼镜厂的谣言投放，然后自己恰好撞上提前引爆了舆论，结果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让谣言在自己的引导下反而中伤了他自己？
郑南越想越觉得可能，因为首先这种级别的谣言布局，不可能是布莱伦的人自己一条线一条线去弄，只能像自己这样，全部外包给周元，让他见机行事。
这样的好处是简单省事，问题是很容易造成联络不畅，看到节奏起来马上发稿，结果被偷了鸡也不是不可能。
此外更重要的，是这些谣言的来历问题。
这些谣言可不是郑南自己在房间里瞎琢磨出来，都是郑南印象中传播度最广的几条，那这些谣言是哪来的？这个问题细思极恐。
还有布莱伦这个品牌。
郑南清楚记得90年代满大街都是布莱伦眼镜店，印象里就没见过其他的眼镜品牌。
那么一个通过谣言打垮全国的眼镜厂，然后布莱伦垄断全国市场的手段脉络，逐渐在郑南脑海里清晰起来。
自己还真是一头撞进了不得了的历史大事件里来！
郑南苦笑，但郑南并不畏惧，相反还隐隐有些兴奋。
郑南知道这些国外品牌长期通过炮制各种谣言攻击国产品牌，然后趁机带节奏挤占市场，遥想天国的中药洗发水，以及名为华夏实际为外资控股的牙膏。
有些事情自己阻止不了，但既然被自己碰上，而且好像已经搅乱了局面，那就好好跟这些老外玩把大的吧。
郑南想到这里，马上拿起电话打给庄卫，让他拿出账面上最后的资金去宁江日报。
“庄厂长你挺好了，是账面上最后剩下的全部资金，一毛都不要给我剩，如果不够我会帮你想办法，总之我们要把握好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郑南强调。
这一次庄卫以为自己会抢答了：“郑厂长我知道，现在我们要打出宁海光学仪器厂的品牌质量，告诉所有人，我们的眼镜片质量是最好的，绝对不会损伤眼睛！”
庄卫不愧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聪明毋庸置疑。
要是平常情况，按他这么做的确没问题，可现在如果面对的真是意外闯进国外品牌的局里，那这么按部就班可远远不够，甚至如果对面想起来还可能出事，必须换个方式。
不！
郑南说：“庄厂长我们不要自吹自擂我们的眼镜片质量，不要说我们的镜片不会损伤眼睛，不要发布任何关于眼镜质量的消息。”
这给庄卫说迷糊了，原本他认为之前带眼镜片质量的节奏，不就是该突出自家镜片的更好质量才对吗？怎么到了这时还不发这消息了呢？
“不发布关于眼镜质量的消息，那该发什么消息？”庄卫问。
“销量。”
郑南回答：“我们接下来要发布的是我们宁海光学仪器厂最新一批眼镜片已经售罄的消息，哪怕有人上门你也要这样说，让他们等待下一批镜片下线。”
郑南还说：“并且你这个厂长还要呼吁大家不要盲目消费，要支持其他国产品牌眼镜片，你相信所有国产眼镜片都是质量合格的。”
疯了吗？
如果对面不是郑南，庄卫一定会这么说。
可现在面对郑南，他依然满头雾水：“可是郑厂长……我们目前可还一个眼镜片都还没销售出去，这么做是不是有点……”
郑南打断庄卫道：“庄厂长，如果你相信我就照我说的做！”
庄卫那边只稍愣片刻：“好，我听郑厂长你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是个道格
道格拉斯这段时间压力很大，作为布莱伦的华区总裁，他精心设计了一出利用谣言打击华夏本土眼镜企业，然后挤占市场完成行业垄断的布局方案。
道格拉斯并不是随便说说靠臆想，他五年前就来华，原本走的是合资建厂逐步蚕食的保守策略，但后来在看到这边十亿人对眼镜的庞大需求，眼镜的制造工艺更停留在原始和成本低廉的玻璃镜片时代。
更重要的是这边本土的眼镜厂都分布各地，没有一个能一同全局的大厂，此外这边的商业规则也相当的落后原始，这不能不让道格拉斯产生了一统天下的想法。
道格拉斯是耐得住性子的，他产生一统天下想法以后并没有马上付诸行动，而是先花了一年的时间正式入驻华夏，找本土大厂合资建厂，摆出一副低调顺从模样，以消除对自己的猜疑和威胁。
这期间道格拉斯不断跟相关部门活动，了解这边的商业规则和相关制度，又花一年多时间到处走访，实地考察各地眼镜市场的情况，最后苦心拿出这套谣言煽动的方案。
甚至为了确保方案的实施顺利，他向总部申请大量资金，这也是大区总米歇尔会亲赴华夏的重要原因。
原本道格拉斯是相当有自信的，他在向米歇尔的报告中保证经此一役后，布莱伦在华夏的市场占有率能达到至少70%以上。
这可是十亿人口的大国，如果真能达到这个市占率，那带来的利润无法想象。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米歇尔也帮道格拉斯说服了总部，给道格拉斯带来了一个亿资金，全力支持道格拉斯完成行业垄断。
道格拉斯也豪言壮志，指出这里就是一片商业的蛮荒之地，这里的人都很天真淳朴，自己随便一拨弄，就能完成壮举。
可偏偏当他联系媒体发出各种谣言通稿，准备横扫六合之时，突然发现针对布莱伦的谣言就先拍到了脸上，然后自己那些才联系好的媒体，也以为时机已到，纷纷发稿配合，结果本土眼镜企业没搞到，反而自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道格，你真是个dog！这就是你说的像土拨鼠打洞一样简单，让我随时等着向总部汇报好消息吗？”
“你知道就这几天，我接到了多少电话，都是各家媒体的采访，询问布莱伦是不是出售了不合格镜片，是不是店大欺客，相关部门也发起调查，就连总部也打电话质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道格你告诉我，要我怎么回答？”
“是你说这里是商业蛮荒国家，你随便就能拿下，可结果呢？”
办公室里，米歇尔愤怒的咆哮，横飞的唾沫都直接喷到了道格拉斯脸上。
道格拉斯咬着牙辩解：“这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些华人毫无信誉，肯定有人出卖了我们，事先将我们的方案甚至通稿泄露出去，然后哪个狡猾的华人企业率先向我们开炮，然后那些愚蠢的媒体以为是我们，这才搞出了这种乌龙……”
米歇尔摆手打断：“你以为我想听这些无聊的借口吗？我要的是解决方案！”
“当然有解决方案，而且我已经在准备了。”道格拉斯急忙道。
米歇尔的脸色这才缓和不少。
道格拉斯接着告诉米歇尔：“既然这些卑鄙的华人窃取我们的方案，他们现在率先开炮后接下来要做的必然是强调自身的品控，那我们就可以从这方面入手，对他们进行最疯狂的报复！”
“你打算怎么做？”米歇尔问。
“集中火力，等他露头！”道格拉斯说。
道格拉斯表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对手是谁，不过他已经从最开始的报道中锁定了一个最大的嫌疑人：宁海光学仪器厂。
“只要接下来这个仪器厂再大肆宣扬自身的质量价值，就能确认是他！那时我们马上在所有媒体投放通稿，抹黑他们的质量，指责他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
道格拉斯尤其强调自己已经调查过了，这个光学仪器厂曾经跟立本尼克公司接触，谈论收购事宜。
米歇尔满脸疑惑不明所以。
道格拉斯解释：“米歇尔你可能不了解这个国家跟立本之间的仇恨，说是血海深仇也毫不为过。”
“所以我们只要不断渲染光学仪器厂跟立本公司之间的关系，渲染尼克公司过去是如何资助和参与战争，并在战争中获利的，这一次收购光学仪器厂并且炮制这样的谣言，背后有阴谋！”
米歇尔看他一眼：“所以你准备把整件事情全栽赃到光学仪器厂身上？”
“哈哈！还是老伙计你最懂我！”
道格拉斯笑着点头：“没错，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次的谣言事件就是这个宁海光学仪器厂搞出来的，他的目的是要搞臭其他所有的眼镜品牌，让自己垄断市场，让他成为这个国家眼镜行业里最大的魔鬼，让所有人都憎恨和讨厌他！”
米歇尔点头表示对道格拉斯方案的认可，但同时也提醒道格拉斯注意，既然对方能做出这种偷窃的事情，肯定也会有所提防。
但道格拉斯却不以为然：“就算他知道我要做什么，他仍然无能为力，因为他没钱！”
道格拉斯之所以这么确信，因为他调查得知这个厂子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濒临破产边缘。
“我们都知道舆论这个东西是要钱来维持的，就算他们依靠卑鄙手段能打一个措手不及，但我们来告诉他们真正的舆论支配是什么模样！”
道格拉斯信心满满，在他看来这些卑鄙的小偷能取得一时的优势，哪怕自己现在被推上风口浪尖，那也没关系，因为他们后继乏力，只要自己确定对手是谁，马上就能将他掀翻在地。
可紧接着，秘书咚咚敲开房门，给道格拉斯送来了今天的报纸。
“米歇尔先生，就让我们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宁海光学仪器厂这个小可爱吧！”
道格拉斯哈哈笑着打开报纸，但紧接着他的脸色狂变：“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米歇尔也露出凝重的表情：“看来这个国家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蛮荒嘛！”
第二百二十二章 越没有越要买
冲动消费是指消费者们在某种因素的刺激下，事先没有任何计划和意识的购买行为，而冲动消费最显著的一个特征：就是疯狂。
宁海光学仪器厂的情况很好证明了这点。
在报纸上发表了关于仪器厂呼吁全社会保持冷静不要抢购，还希望大家也能支持其他国产品牌的文章第二天，郑南就早早来到了仪器厂，庄卫也听从的天没亮就在这里做好了准备，带着十几号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守在厂门口。
对于这些起了个大早的年轻人而言，他们都相当莫名，完全不明白自己这么早来厂里是干什么。
其实就是庄卫这个厂长此时的心情也相当忐忑，他可知道现在眼镜市场是个什么汹汹形势，自己就只是发那样一条卖空的消息，就能迎来抢购？
要不是说这话的是郑南，庄卫真想喷他一脑门的天真！
郑南当然能感受到庄卫的疑虑，郑南却没说什么，毕竟冲动消费这种事很难一两句话能说清，但郑南是亲身感受到，后世那种当你硬着惊涛骇浪成为道德表率的时候，全社会给予的疯狂回馈。
当然这也不是郑南非要玩冲动消费，而是如果自己真不小心撞进了某个大事件里，如果后面那些随风而起的舆论真是布莱伦或者其他品牌蓄意准备的话，他们现在肯定暴怒如雷，随时准备报复自己吧。
这个情况下，要是按庄卫的想法自卖自夸，很可能会迎来报复。
毕竟就连庄卫这种半吊子生意人都能想到的点子，对方不可能想不到。
那么这情况下自己能做到最好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的，就是换赛道了，而换赛道这种事，则是郑南最擅长的。
“我知道等待是比较难熬的，尤其这种前途未卜的等待，不过你只要仔细想想，我们马上就能迎来一大批，能把整个厂门口都堵死的顾客，那不是就能好受很多？”郑南说。
庄卫勉强笑笑，心底并不这么认为，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想法好，这时候大家都质疑眼镜片质量，自己夸夸自己的眼镜片好，不就能吸引人来吗？不像现在，你都说明自己手上眼镜片卖完了，怎么还会有人来买呢？
庄卫不至于当面怼郑南，但也觉得自己事后肯定得找郑南好好谈谈，趁现在时间还早转变思路还来得及。
庄卫心里正打定着主意，就见不远处的街道上尽头，一个队伍正朝仪器厂大门这边过来。
“我去！那是什么？”庄卫惊呼出声。
那是一个很奇怪的队伍，有人骑着摩托车，有人蹬着三轮或者自行车，还有人在奋力迈着两条腿奔跑，但他们很明显都是朝着厂子这边过来。
郑南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虽然有点慢，但总算还是来了。”
郑南随后示意门口的小伙子们：“大家都注意了，都守好门口，千万不能放他们进厂！”
郑南可不是让他们做做样子，是真不能让人进厂，否则要是看到展厅那一堆眼镜片就全露馅了。
小伙子们都很兴奋，没想到居然真等到了人，他们向郑南和庄卫保证自己完成任务。
队伍很快到了厂门口，那些眼镜店老板一个个都如同出笼的老丧尸一般拼命朝大门口狂奔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很快门口乱成一团。
“同志，我买眼镜片，有多少我要多少，我带了钱过来！”
“同志你们别卖他卖我，我也带了钱。”
这些人你一言他一语的喊着，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同志，眼镜片，我有钱！
郑厂长真是神了，居然真有这么多眼镜店老板来抢自己的镜片。
庄卫心头感慨，他可还在对面看到几个熟面孔，都是自己之前上门推销兜售，他们都不要的店老板，没想到今天也加入抢购队伍里来，甚至他们还不好意思见自己，故意躲着自己这边。
感慨只能小小感慨一下，庄卫更多精力还要放在维持秩序上。
“各位同志，我们仪器厂的镜片已经卖完啦，我们不是已经上报纸发文公示了吗？”
“大家不要挤，都注意安全，你们就算再挤也拿不到镜片呀！”
可这些眼镜店老板根本不信，依然一门心思要镜片。
“同志你就卖我们一点吧，一点就好，同志你是不知道，现在市面上就你们仪器厂的镜片卖的最好，一大早就有好多人来问了。”
“同志别开玩笑了，我们都是老宁海人，都知道仪器厂是个大厂，你们这么多人肯定有镜片，就卖我们一点好了。”
“同志我向你道歉，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就行行好，卖我一点吧……”
怎么越没有他们还越要呢？
庄卫完全无法理解，但这不重要，他继续按照郑南给他的剧本，继续劝这些老板离开。
“你们不要都挤在这里，你们再闹我也没有眼镜片给你们呀！”
“你们可以去其他国产眼镜厂，要相信我们的厂子相信相关单位的检测，只要是我们国家正规厂家出产的镜片，都是合格合规的！”
听庄卫这番话，这些眼镜店老板更激动了，喊着他们谁家镜片也不要，就要仪器厂的。
“以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仪器厂真是最伟大的企业，你们才是真正为老百姓的健康着想的企业，我们谁也不信，就信你们仪器厂！”
开玩笑，这时候哪家企业不是在拼命往外卖货，哪还有把顾客往外推的。
为什么宁海光学仪器厂的眼镜片能卖空，不就是因为他们的货好，受到消费者喜欢，要不然这么大哥厂子，怎么可能一下卖空。
“同志请你们加紧生产，我们真的很需要你们，所有人都很需要你们呀！”
有人大声呼喊着。
也似乎是为了回应一般，这时后面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急匆匆跑来，似乎很没有经验的样子，她见到门口的热闹景象被吓了一大跳。
庄卫这时大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同样大声的回应道：“是镜片，刚刚新一批的眼镜片通过验收下线，随时可以销售。”
这话顿时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有新镜片下线了吗？卖我，卖我呀！”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仪器厂的未来战略
“同志你卖我点啊，我千里迢迢从沙洲那边赶来，我不容易呀，为什么卖他们不卖我，我不信你吗真卖完了，你要是不卖我我就赖你这里不走了！”
“凭什么到我这里就没啦？好歹我也是跟前面那些人一块来的，好歹也匀一点给我呀！”
厂门口，拥挤火爆的场面依然在，依然还有很多眼镜店老板在门口想方设法哀求着眼镜片。
有的还想试图偷偷爬围墙进厂找厂领导商量，中途给保卫科巡视的安全员发现驱离，还警告他这样做将永远不卖他眼镜片。
也有人试图塞钱贿赂门口的安全员，希望放自己进去，安全员也警告他不要试图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其实到了这时就是放他进去也没用，因为现在的仪器厂是真没眼镜片了。
这时郑南庄卫已经离开了厂门口，回到了厂行政楼的办公室。
早上销售结果已经出来，庄卫手捧着账本激动的浑身颤抖：“郑厂长真是太了不起了！半个小时，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厂里的所有眼镜片就全销售一空，郑厂长简直是天上赵公明呀！”
郑南笑着拍拍庄卫的肩膀打趣道：“行了，庄厂长你有空这么夸我，不如加紧催促车间里眼镜片的生产进度，外面可还有那么多眼镜店老板等着呢。”
简单一句话说的庄卫脸色涨红，因为其实郑南早就提醒过他，让他调整生产效率，但当时庄卫担心销量前景，担心贸然生产太多会造成货物积压不好办，可结果谁知道那满满一展厅的眼镜片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就全卖完了。
不过庄卫倒是个很务实的人，看到销售这么火爆，不用郑南再提醒，他第一时间就让车间加紧生产，可一来这个年代的生产效率摆在那里，再加上仪器厂都是老旧设备，更拖了后腿，都让庄卫很后悔没造听郑南的话。
当然这里郑南着重提醒庄卫，让他务必首先保证产品的质量，每一批下线的产品都必须严格按照制度进行随机抽检，哪怕再紧急也必须这么做。
“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大家都对眼镜片的质量非常关注，如果现在出现什么质量问题，那对企业就是毁灭性打击！”
庄卫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以产品质量作为生产的第一要素。
“保量更要保质！”
这是庄卫在车间里向所有工人兄弟喊出的口号，同时在郑南的建议下，庄卫也在酝酿将质检从车间分拆出来成立一个单独的部门，免得还在车间里难免受到车间本身的制约。
不过庄卫自己也有疑惑：为什么不涨价？
现在产品能卖这么火爆，外面那么多眼镜店老板排队等着拿货，不知道有多少立下豪言壮语拿不到货就不走了的，就算涨价肯定也赚不少。
郑南告诉他现在是抢市场份额的时候：“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将宁海光学仪器厂的招牌给打出去，将我们的镜片铺开到每一家眼镜店里面去。”
的确现在涨价也肯定有很多人争着买，但问题宁海光学仪器厂的战略目标绝不是捞一笔就走，而是要借机抢占市场。
因此就必须放弃抬价，先把眼镜片卖到这些店里去再说。
“而且玻璃本身成本低廉，哪怕现在这个价格，依然能让仪器厂赚上一笔。”
“你也不要觉得现在平价的印象打出去以后不好提价，这种玻璃镜片始终只是一个过度产品，以后要替换成合成树脂镜片，到那时只要仪器厂完成市场份额挤占，就能利用更换材料的机会提价。”
合成树脂镜片并不是一个新鲜词汇，事实上在国外现在已经大规模普及树脂镜片了，只是国内暂时还停留在玻璃镜片时代。
玻璃镜片由于安全性和重量等原因，被合成树脂镜片所取代是早晚的事，因此郑南打从让仪器厂造玻璃镜片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已经在淘汰边缘的产品。
没什么比这种快淘汰的产品拿来打价格战更合适了。
庄卫点头表示他也听过这种树脂镜片：“只是国内的树脂产品透光率太差，根本做不了镜片。”
这点并不出乎郑南的预料，毕竟一个先进工艺的产品，没办法在市场上铺开，他背后肯定是有原因的。
郑南并不着急，他告诉庄卫没关系：“可以先和相关单位联系一下，试着拿出一部分资金跟他们进行联合开发，现在玻璃镜片够用，且仪器厂真正在市场上站稳脚跟也需要时间，不说太多，三四年的时间至少是有的。”
庄卫对此很认可，作为技术出身的厂长，庄卫最执着的就是技术方面的推陈出新，相信更好的技术才能带领企业发展，因此他很愿意把钱投进技术研发上，哪怕现在仪器厂本身的情况也不算好。
“好，那庄厂长什么时间联系好了相关单位，也记得带我去一下。”郑南说。
庄卫不疑有他点头答应。
郑南并不是闲着无聊了，而是因为合成树脂的相关化工技术也是光刻工业上至关重要的一环。
郑南在此前帮着无线电厂采购相关光刻材料的时候，发现光刻胶这种至关重要的光刻材料，国外的好产品已经和国内拉开了代差，无线电厂那边也指名国外品牌。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万一未来自己搞出了光刻机，别人又在光刻胶上卡你一下脖子可怎么办。
郑南没有杞人忧天，后世本子就真的在光刻胶领域卡过棒子的脖子。
因此不管现在有没有用，事情可以先做着。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郑南让庄卫好好给自己的眼镜片构思一个品牌出来。
“现在你用宁海光学仪器厂没问题，但这个名字你不可能永远使用，因为随着相关法规的完善，这种使用地名的情况肯定要改，除此之外宁海光学仪器厂这个名字也太冗长，很难让人有辨识度。”
“你看像布莱伦，这个名字很简短，方便消费者记住，所以这是我们也需要学习国外的地方。”
庄卫连连点头表示认可，自己一定会尽快组织干部上会讨论，争取早日拿出一套方案来。
郑南满意的笑了，最后说：“既然眼镜片这边的战略规划都搞定了，我们得着重讨论讨论关于光刻机镜片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庄厂长的决心
是的光刻机，郑南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个目标，不管是逼退小鬼子抢回宁海光学仪器厂，还是帮助仪器厂改制，以及最后帮他们设计眼镜片的营销方案，最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让他们放手去好好给自己弄光刻机镜头。
毕竟不管是原始的65型光刻机，还是后世达到科技巅峰的极紫外光刻机，镜头都是其中最重要的部件。
尤其相比后世极紫外光刻机中还有极其昂贵的极紫外光源系统，以及能够校准到半个纳米不差的双工件台系统，原始的65型接触式光刻机里镜头更是重中之重。
毫不夸张的说，65光刻机哪怕所有部件都散架了，只要镜头还在，那就随时能够重组。
而目前放眼全国，哪怕历史上，能生产光刻机级别镜头的，就只有宁海光学仪器厂一家。
这也是郑南会这么急切的原因。
庄卫听后却面色一僵，然后突然向郑南鞠躬道歉：“郑厂长非常对不起，我有负您的嘱托，关于光刻机的镜头镜片我还没有开始论证，不过我已经找出了图纸，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相信我能做出来！”
郑南笑笑表示：“没关系我理解的，毕竟你这段时间也够辛苦了，厂里才改制完那么多事要处理，你还要肩负眼镜片的市场推广，肯定没时间照顾这边，是我太心急了。”
郑南嘴上这么说，心里肯定是着急的，只是郑南更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再者说，郑南也不是最初的光刻机小白，跟李兴和庄卫他们聊多了，大体也懂一点光刻原理，知道光刻镜头不是打磨几枚镜片那么简单，甚至打磨镜片只是其中最基础的步骤。
后续如何装配这些镜片，如何想办法减少光源的损耗，以及减少场曲和像差等等一系列光学难题，这些李兴这个电子工程师可不会，只能依靠庄卫这个顶尖的光学工程师来完成。
只怕就算是有现成的图纸，他都需要重新进行论证计算，定制镜头外壳，最后才是定制玻璃打磨相关镜片。
总之就是一个非常庞大且相当繁琐的工程，且中间还带点玄学性质，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正因如此，哪怕以当年那种集合全国的人力物力，尽管勉勉强强能做到量产光刻机，但是这个效率却始终低到可怕。
就是明白这些，郑南才理解庄卫，认为是自己太着急了。
郑南这边的通情达理，却让庄卫那边情绪炸裂，因为庄卫认为自己没能及时搞出镜片的根本原因是听信了王科长的鬼话，把镜片放一边，先集中精力把眼镜片推广市场再说，这才耽搁了光刻镜头的研究进度。
要不然就算镜头还需要论证，至少自己可以先开始打磨镜片，不至于什么都没开始呀！
对庄卫来说，如果郑南狠狠打他骂他侮辱他，他心里都能好受些，现在郑南一句理解，直让庄卫感觉自己的胸膛都要炸开。
面对这样的郑厂长，如果自己还要怀疑，如果不能为他搞出光刻机镜头来，自己都不配被称作人了！
在这样的想法下，庄卫马上向郑南猛的一抱拳：“郑厂长请您放心，一个礼拜，要是一个礼拜内我不能给您搞出光刻机级别的镜片来，您就撤了我这个厂长职务！”
庄卫突如其来的立誓给郑南吓了一跳，郑南也不知道他受了啥刺激，下意识想客气两句说不用那么激进，但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郑南最后还是沉默了，郑南觉得自己真那么说就是对他的侮辱。
思虑再三，郑南也学他的一抱拳：“行，那我就等着庄厂长的好消息。”
答应郑南后，庄卫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车间里，开始了对光刻机镜头的研究论证中。
庄卫已经翻找出了之前周老工程师的镜头图纸，现在庄卫要做的就是重新论证，吃透图纸中间的技术细节，明白每一处的原理和意义，就能做出相应规格的镜片，甚至还有可能做出改良。
庄卫也和李兴一样本身就是个技术狂人，尤其现在又立了誓，一头扎进车间就不出来，甚至还把厂里的事情丢给了郑南。
这就让郑南比较尴尬了：大哥，我只是股东，原则上不负责厂职务呀！后面其他仪器厂干部还有小美女唐馨看郑南的眼神都乖乖的，总觉得是：你小子想鸠占鹊巢。
郑南无奈只得代替庄卫召集他们开会，先把庄卫要专心研制光刻镜头的的事告诉他们，让他们尽可能不要打扰，同时也强调自己股东的身份，强调自己不会插手仪器厂的具体事务，这些人脸色才缓和许多。
但他们也提出现在正值铺开仪器厂眼镜片的关键时刻，没厂长坐镇可不行吧。
郑南点头：“理论上最好能有厂长，不过现在形势已成，大家都对仪器厂充满信心，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加紧生产，给外面那些眼镜店老板供货，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还是不要盲目谈扩张为好。”
郑南还告诉他们庄卫保证一个礼拜内能完成光刻镜头的研究：“所以这点时间，问题不大。”
这些人这才都放下了心。
在给他们开完了会，又给他们强调了一遍质量的重要性，并亲自巡视了一遍眼镜片车间后，郑南才离开仪器厂。
回到徐江汇的办公室里，副厂长江且先见厂子回来匆匆上前询问光刻镜头的情况，还说李兴那边已经完成了对光刻机图纸的论证，就等这边的镜头了。
“而且现在全国的VCD都很火爆，到处都卖疯了，老厂长说他在九湖省内都看到了南燕和东佛的VCD，要是产量再跟不上，恐怕省内的市场都不好守啦！”
江且先急的直拍手，好不容易江夏电子厂才好起来，他可不能接受厂子被人抢市场的情况，尤其还是产量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市场给别人，那更憋屈。
郑南拍拍江且先的肩膀让他放心：“那应该只是哪个经销商偷偷运过去卖的，又或者是王国华孙经理他们想试探省内情况，暂时不会有问题，现在东方音响还压在那里，他们不至于跟我们翻脸。”
郑南还说：“还有光刻机的问题，仪器厂那边已经在加紧研究，庄卫向我保证他一个星期给我研究出镜头来。”
江且先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