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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劢     你好哇!江先生txt下载     你好哇!江先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能渡苦厄

    挂断电话之后,肖政祺也打了招呼,那头也回复的快。

    一番交流,半小时后,夏燚来到了江铭琛提供的地址。而客厅地板上,那一地残迹,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发生过。

    “您好,夏医生,辛苦你下雨天来一趟。”

    “您好,江先生。患者现在在哪里。”

    江铭琛没再多客气,直接带夏燚进了房间。

    南栀缩在大床的一角,闭着眼睛,就像是陷入了睡眠的状态,但却明显睡得不安稳。

    她感受到房间里来人,微微睁开眼,是个不认识的人。

    眉眼温柔,并不让人心生警惕。

    是谁呢。

    南栀眨了下眼,觉得累,又闭上了眼。

    她好像听见有人说,“好好睡吧。”还抚了抚她的发。

    夏燚从房间里出来,放低了声音问道,“江先生,方便把患者的情况跟我说一下吗?越详细越好。”

    江铭琛想了想,从最近的说起,又说了些过去的,饶是过去说的不那么详细了,也说了许久。

    南栀的事情,好像长到说不完一样。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夏燚认真听完,“从目前的情况看,最近发生的事情对患者的打击是比较的大,情绪波动大也比较正常,但患者过去的经历对她的影响也很大,主要是原生家庭的伤害,是巨大的,加上患者本身的情况,从今晚您描述的状况里,她情绪是低落的,而且思维很迟钝,伴有失眠的状况。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是抑郁症。”

    是跟自己预判的状况相同。

    “当然了,患者自身的状况还需要进一步观察。而且对抑郁症的检查也需要结合以往病史、精神检查和量表结果这些内容。”

    “所以,江先生,您最近有时间的话,最好带着她去精神专科医院的精神科就诊,如果进一步确诊的话,就需要结合抗郁药物进行治疗了。这样的话,患者也少受罪,您也少受罪。”

    “那…夏医生,如果暂时不去医院检查,并且给予患者足够的关爱和照顾,抑郁症的状况可以好转吗?”

    他并不觉得,现在南栀的状况是适合去医院的。如果情况乐观,她敏感多疑,不一定会有什么想法;如果情况不乐观,她是否能接受自己得了抑郁症的事实,也还不确定。

    “理论上是可以的,抑郁症的好转这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患者自己。目前还不能判断患者所处的抑郁阶段,其实轻度的抑郁症是不需要吃药的,通过相关的心理治疗和患者的自我调节就可以使病状改善。”

    “但重度抑郁症就不同了。”

    重度抑郁症…江铭琛把着五个字,消化了一阵。

    夏燚又问道,“患者本身是什么时候不能开口说话?小时候吗?”

    江铭琛艰难地应了声,“对,很小的时候就不能说话了,就算可以用手语、可以打字,刚刚也一直拒绝跟我交流。”

    “而且…她之前有过自杀行为,割过腕,还吃过安眠药。”也就是,自杀过两次,他刚刚没提到。

    “对于那个伤口,她也很敏感。”

    江铭琛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她是不是很久以前,就有过抑郁症的症状了?”

    夏燚听完,似乎藏着许多话没继续说下去,也没回答江铭琛这个问题。

    “患者有没有亲近的亲人?”

    “去世了。”三个字,掩盖了很多。

    “抱歉。这样吧江先生,我每个周的周二周和四下午坐诊。如果确定下来,您就提前联系我,最好能在患者能保持清醒的时候过来,情况不好的话也没关系。”

    夏燚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江铭琛接过。

    “您中间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夏燚正要起身,“江先生,我方便再问一个问题吗?”

    “您说。”

    “房间里那位,是您的…?”

    “是我女朋友。”

    “好的,那江先生,我就不绕弯子了。”

    “很多情侣,其中的一方患有抑郁症的情况,我接手了很多例,一开始还经常和我联系,也会问我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对方不那么痛苦,也经常去我那里检查,但最后都不见人影,到最后陪伴患者的,往往是父母或者是亲人。就算是结婚多年的夫妻,也有因为这个离婚的。”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您,陪伴患者战胜抑郁症,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的过程,您要做好准备。”

    送走夏燚,江铭琛长呼了一口气。

    悄悄走进南栀的房间,江铭琛看了南栀许久,也注意到了那本日记本。

    他很早的时候就见过,也知道南栀一直有记录的习惯。

    现在他在纠结要不要打开。

    他想给两个人留下一些彼此的空间,但是,南栀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

    或许日记本,是一个突破口呢?

    他以往通过调查无法了解到的,和现在与她相处时无法了解到的,或许,会写在日记本上呢?

    江铭琛最终还是拿着日记本出了房间。

    里面夹着几张照片,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现在,江铭琛也不确定了。

    隐藏情绪,假装很好,这些事情南栀总是很擅长。

    坐在书房的桌子上,他一页一页地翻,在找寻着某个答案。

    星期六雨

    黄连入口极苦。生活让我吃了很多黄连。

    不是每个人都吃过黄连,但每一个可怜我的人总会我要坚强,要学会“不苦”。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黄连有多苦,但是都可以一脸轻松地跟我说,坚强一些,生活喜欢勇敢的人,正因为你不勇敢,所以才觉得这么苦。

    所以,我不再跟别人多说什么了。

    本来我也说不了什么。

    星期一阴

    每天晚上妥协的小鬼都会来找我,好几次,我就跟着他们走了。

    我知道的,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来救我的。我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能渡苦厄的佛,总是不来渡我,好像是表达着我能靠着自己渡过这条死水。

    可是,太累了。

    星期三

    今天看新闻,有一个小女孩坠楼了。抢救无效,身亡。

    该有多疼啊。

    她又为什么选择离开呢?

第107章 艰难过程

    星期五无

    翻着日记本感觉自己活得好悲观。

    已经离开那里好久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悲观……

    我明明这么努力活着了。

    星期日

    曾经那么难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

    那些没有意义的日子,身边的人总来跟我说,“你要加油!要鼓劲儿!要坚强!”

    但那些话对我来说本身都没什么用。

    我能感受到的,只是他们的善意而已。

    现在呢?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星期一晴

    上午是晴天,下午是阴天,

    但是我难得在晴天的时候打开这本本子,那,就当做今天一整天都是晴天吧。

    昨天去福利院看了孩子们,他们还是这么可爱。

    给我他们爱吃的零食和糖果,为我画画,陪我一起做游戏。

    希望他们以后都能这样快乐。

    ……

    江铭琛没再往下看。

    他只看了六篇,统共不过五百来字,却可以看很久。

    南栀的每一篇日记,篇幅并不长,有的甚至就几句话。

    那些文字基本都是在阴雨天的时候写,写的大抵都是想倾诉的情绪——那些不会跟任何人说起来,只写在纸上的情绪。

    任他看了短短几页,也不想继续看下去。

    今天,也恰好是一个绵长的阴雨天。

    白日里下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才勉强舍得停下来。现在白昼的时间长了,他开车出来时,清晰地看到,路面不再潮湿,只有一小部分还有些积水。

    现在,江铭琛拉开窗帘,好久没看过雨了。

    他喜欢雨天,雨水总能冲刷掉许多东西。比如,雨后的天空、彩虹,夏日里带走的炎热。

    就是不知道,南栀心里的那场雨,什么时候能停。

    她能放心依靠的,太少了。

    将日记本放回原处,江铭琛又坐在书房。

    他在网站上搜了许多关于抑郁症的话题,其中有一句是,“中重度抑郁症几乎不可能自愈。”

    起码去医院检查一下是必要的,至少应该确定下来南栀现在的情况。

    那明天下午带南栀去吗?

    他又该怎么开口才比较好?

    时针正指向十二,送走夏医生的时候,也才九点不到。

    现在这个时候,黑夜的时长越来越短,雨也停了,他却没什么睡意。

    将时间拨回到一开始见面的那个傍晚。

    那天,她是那层楼最晚走的那个人,他刚好路过公司,鬼使神差地想着上楼看看,两个人撞上,没一会儿在楼下的便利店门口,他多管了一件“闲事”,替她解围,那时候知道她无法说话。

    尽管不能言语,他还是记住了她。

    他判定她是公司的员工,那时便盘算着来日方长,想到她是否单身,如果是单身,会不会考虑跟他在一起。

    这样不理智的想法,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来势汹汹。

    那晚,晚风吹拂,带着丝丝凉意,却不刺骨。

    他记得自己穿着那件黑色大衣,南栀则穿着黑色的棉服。

    好像是情侣装呢。

    从前他从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但原来只是自己没有遇到那个人而已。朋友间聚在一起时,听着他们聊着这聊着那,聊到自己的恋人,他从没想象过或是期待过未来的恋人会是什么样子,也并不排斥自己将来独身。

    在起初的接触中,江铭琛对南栀的印象并不多,只有那几幕,却足以惊艳到他,南栀的惊艳,来自于一种清冷和倔强中带来的平凡感。

    冷美玲的出现是出乎意料的,南栀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从那个时候,他通过陆荻那边的消息开始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了解南栀,似乎有一点明白了她身上的那种清冷和倔强的感觉从何而来。

    第一次接她回到自己家之后,他努力让自己那个冷清的家里充满人情味,又用100万打发走冷美玲,至少,让冷美玲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可以让她不至于如此直白地受到原生家庭的影响。也是那个时候,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下子被南栀吸引了过去。不是同情或是怜悯,而是,他与她是互补的——南栀让他感受到了一种生命中未曾有过的感觉。

    那之后的一幕幕,他自以为很了解南栀了,因为那些资料,因为他同她一起经历的事情,但现在看呢?完全不是的。

    他一开始就喜欢南栀,也就从一开始将自己心中的那个光环加在了南栀身上,后来他表白,兜兜转转地得到同意,再到在一起,他从没问过南栀是不是也想他喜欢她一样,有着这样的情感,只是享受着两个人的恋人关系,同时问心无愧地对她好,给她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而南栀对他同样也很好。

    好像脱离掉恋人关系这层躯壳,他们的相处模式,更像是家人。

    他以前没思考过爱情是什么,只遵循着自己的内心。

    心底的声音告诉他,这辈子,他认定了南栀,于是就遵循着这声音走到了现在。

    在乎她,不忍心她受伤。

    分针指向六,江铭琛起身回房间。

    书房走出来没几步,便是南栀的房间。

    “南栀?”

    现在,有个黑影蹲在她的房间门口,是她。

    听见他的声音,南栀蹭一下站起来拖住了他。

    江铭琛空了只手,抬手摁了下开关,她额头冒着细汗,发丝黏在了脸颊,却闭着眼。

    寂静无声,南栀也只是拉住了他的手而已。

    半晌,她松开,装作没事人一样,推开门走了回去。

    整个过程,让他怀疑是自己在做梦。

    江铭琛抹了下自己的额头,又看向刚刚自己打开的那盏灯,分明亮着。

    他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地喝着,刚刚是梦游吗?

    一杯水喝完,江铭琛拿起手机,在搜索引擎上输入“梦游”。

    翻了翻,点开几个标题进去,没怎么仔细看,又觉得心烦,于是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清凉的水冲刷,让江铭琛的意识清醒了不少。

    现在的时间已经是周二,如果下午去医院的话,他需要请个假。

    而南栀这边,如果忙起来,或许对她来说是个好事。那如果确诊,之后的生活又该怎么安排?

    几个小时前,夏燚提醒他说,“陪伴患者战胜抑郁症,这真的是一个很难的过程,您要做好准备。”

第108章 生日许愿

    那些曾经轰轰烈烈的誓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一切皆化为了虚妄。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在一起呢?理由各不相同,却都露出了坚定。

    最后又为什么会分开呢?各自的理由又总是千篇一律,那份坚定,原来是可以被磨平的。

    那…这个过程能有多难呢?江铭琛没有概念。但总比南栀一个人挨过去要容易些。

    南栀之前便有过抑郁症这个隐隐约约的认知,是他和夏燚的交流中,才突然意识到的。

    那样的时候,南栀都能熬过来。

    而现在,还有他站在她的身边,如果自渡太难,那便不渡。两个人站在一起,再难,也总能有方法。

    雨停了,会迎来彩虹的。

    江铭琛早上起来,出门买菜。

    再回来时,就见南栀已经搬了把椅子坐在了客厅的窗边。

    听到关门声时,南栀回头看他,起身去接他手里的袋子。

    江铭琛只将右手那一小袋虾递到了南栀的手里。

    “昨晚睡得好吗?”

    南栀点点头。

    “我昨晚出来,看到你了。”

    结果当事人一脸无辜,那昨晚大概是梦游了。

    “我干什么了?”

    南栀将虾冻进冰箱的冷冻层,立马拽住江铭琛,想问个明白。

    “没干什么,就拉了一下我的手。”

    南栀没动,她好像不相信。

    “是觉得你不可能拉我手,还是觉得,你不光拉了手?”

    “所以我只拉了你的手吗?”

    “嗯,只拉手了。”

    南栀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江铭琛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难道是担心她对自己图谋不轨吗,这样想着,江铭琛的唇角不自觉上扬。

    “我刚刚看樱桃挺新鲜,买了点,不知道甜不甜,一会儿洗出来,你尝尝。”

    “都没吃早饭。”

    看着她一脸正经,“想吃什么?”

    “和昨天一样?”

    反应了半天,南栀没想起来昨天早上吃了啥,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准备着早饭,心里想着怎么跟南栀提下午去医院的事儿。

    没想到南栀自己先提了起来,“我昨天晚上,是不是不太对?”

    不等江铭琛回答,她接着比划,“我最近想去趟医院,做个检查。”

    她早上醒来之后,看着窗外,想了很久。想着昨天的种种,就像是变了一个人那样的样子,她自己都陌生无比。

    去医院看看吧,积极治疗的话,就不会像以前那样糟糕了,没准就好了呢。

    没一会儿又南栀抬起手,“我情况不太好,得去看看。”

    她的情绪,自己控制不了。在失控的时候,好像不再是她了。

    “好。”

    情况不太好,也总会好的。

    “那我们下午去医院做个检查,可以吗?”

    “今天的话,还要请假,要不周末?”

    “夏医生周二周四坐诊,反正都得请假,不如就今天了。”

    …夏医生?

    “就是昨天晚上,去房间里看过你的那个。”

    于是,江铭琛跟公司那边请了假,又跟夏燚发去消息,说下午要去诊室,线上挂号之后,像是干完了很多件未了的心事。

    “既然提前透支假期了,今天上午做点什么?”他从储物格拿出了那袋低筋面粉。

    “你教我做蛋糕吧。”

    南栀昨天也是头一次做蛋糕,于是又翻出了记录。

    两个人小打小闹,衣服和脸上都蹭了些面粉。

    打发蛋清的时候,南栀犯懒,昨天下午弄了好半天,这会儿就把东西都给了他。

    江铭琛的手不算太巧,除了打发蛋清、放烤箱什么的时候非常给力,在其他时候基本上都在使绊子。

    抹完蛋糕面,江铭琛拿起裱花袋。

    认认真真地在上面画着什么。

    “这是什么?”

    “我们。”

    南栀反应了半天上面的两个火柴人。如果他不说,她只以为是单纯的装饰。

    再仔细看看,两个火柴人的手是搭在一起的。

    江铭琛将裱花袋递给了她。

    南栀一时间也不知道画点什么,她在画画这方面一窍不通,之前自学了一阵,好不容易有了点进步,这么久不动,又生疏了。

    最终,只是在两个火柴人的上面画了几颗爱心,其中一个有点小,像是个圆。

    一通折腾下来,近十一点。

    江铭琛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根蜡烛和蛋糕店里的那种生日帽。

    “给我戴上。”南栀从江铭琛手里接过,他已经半蹲下来。

    戴好帽子,他拉上窗帘,房间里暗了不少,又点上蜡烛,双手合十,一脸的虔诚,“我要许愿了。”

    他闭着眼睛认真许愿,蜡烛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柔和又温暖,这是她陪他的第一个生日。

    几秒钟后,他眼睛睁开,正对着南栀的注视。

    这一刻,他与她的眼神交汇,撞在了一起,时间仿若静止。

    两人一起吹灭了蜡烛。

    “许了什么愿望?”

    说完,江铭琛拉着南栀到了自己的跟前,两个人的距离瞬间近了更多。南栀以为他要告诉自己,却只听他悠然地问着,“你要不要猜一猜。”

    南栀感受着两人的距离,一时之间错乱反而占据了更多。

    看着南栀呆呆的样子,本想说出来,却只说了句,“说出来就不灵了。”

    江铭琛拉着南栀一起,将窗帘打开,光亮重新进入室内,他看到她脸上的红晕。

    切好蛋糕,江铭琛把第一块放到了南栀的盘子里。

    南栀小口吃着,听到江铭琛唤了她的名字。

    一抬头,自己的鼻尖像是被抹上了什么东西。

    是奶油。

    南栀不愿示弱,在盘子上抹了点,直接扣了盘子在江铭琛的侧脸。

    一时之间,两人玩性大起,到镜子前照照,两人的脸不相上下。

    即使是在洗手台前,某人也还是从水盆里捧了些水,星星点点,洒在另一人的脸上。

    又是一阵“互相伤害”,以江铭琛餍足的亲吻结束。

    回到桌前,蛋糕上面的奶油似乎被“搜刮”的所剩无几。

    两人其实都不太饿,盘子里的蛋糕吃的并不多,便将剩下的放进了冰箱。

    江铭琛推着南栀进房间午睡,自己将略显凌乱的客厅厨房和卫生间收拾了一下。

第109章 重度抑郁

    中午简单休息了一下,江铭琛带着南栀去了医院。

    似乎从昨晚,再到现在,他的想法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

    路上,车载音乐正好在放一首曲调欢快的歌,这张车载CD太久没用,他也不记得什么歌名。倒也觉得好听。

    侧头看副驾驶的人,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看,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觉得她的心情不错。

    到了医院,一切顺利,江铭琛陪着南栀做了SCL-90症状自评量表和血常规、核磁共振检查。

    拿着检查结果,南栀跟自己说要一起听医生怎么说,江铭琛虽不想让南栀听,但也顺着她的意思。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是重度抑郁。”

    像是意料之中,但又不太想接受。

    “刚刚看南小姐的状态不错,这样一直保持,对后面的治疗都是有益处的。”

    “我现在开的这些药,回去按时吃。当然了,我这边的建议是,最好呢,还是能住院治疗,这样更系统,患者情况好转的话也更有效一些。”

    明显感受到坐着的人身体僵硬了下。

    “夏医生,我现在的想法是,不住院。这有很大的影响吗?”

    “影响肯定是有,但是如果不想住院,我们也不能强求。”

    “好的。”江铭琛又想到了什么。

    “对了。昨天晚上的时候,她梦游了,这和抑郁症有关系吗?”

    “确实有研究表明患有抑郁症的患者,他们梦游的可能性比没有这些病的人高。患者服用抗抑郁药的话,可能每月梦游两次以上的可能性也要比普通人高出两倍。”

    “目前只是昨晚出现过一次的话,后面先多观察一下吧。”

    夏燚说完,想继续坚持一下自己的意思,“我的建议还是患者接受入院治疗,这样也更方便进行一个观察。”

    “当然,最后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愿。”

    江铭琛坚持不住院,他想了很多,觉得先回去跟南栀交流一下,而且他自己也不想让南栀就这样到医院呆着,就像孤零零地被丢在医院一样。

    他难得一次未遵医嘱。

    夏燚也不再多劝,“那好,江先生,这些药的剂量我已经在单子上说明了。”

    “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南小姐,这是我的微信,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

    南栀冲夏燚笑笑。真是个温柔的医生,声音细细柔柔的,但足够有力量。

    两人从医院出来,南栀拉起江铭琛的手,他反握住,握得更紧。

    刚刚去取药窗口的时候,南栀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药。现在那一袋儿都拎在江铭琛的手里,另一只手,和自己十指交叉。

    就好像,他在替自己分担一样。

    江铭琛在路上一直回忆着自己昨晚一个个点进去看的抑郁症患者们的自述。

    他们悲观、消极,生活一团糟,有的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有的人努力地像普通人一样,南栀属于后者,是选择过放弃世界之后的一种另类的心态。

    他不明白那种对自己绝望、对世界无望的感觉。

    她是在认真地活着的。

    回想到一开始认识南栀的时候,她穿着素净的衣服,精心打扮,只着淡妆,却让本就精致的五官更为细致。

    生理上的缺陷让它更显安静,却是平静又热烈的。

    遇见她的时候,那些黯淡的群星再次亮起。

    那些曾经让自己的感情呈现空白的独身想法,不再呼风唤雨。

    见过为了满足生理需求而化装成的所谓的爱情。那两个字本就连在了一起,却总有人能够将两个字分的彻彻底底,毫不相干。

    他一直都是自己解决。

    所以,爱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即使是遇到了南栀,江铭琛依旧无解。

    他也不打算去求这个答案。

    而南栀潜意识里的那张木桌子,被尖锐的笔划的面目全非。

    那个钢钉刚好卡进桌子的缝隙,直穿到底,严丝合缝,长年累月,时间久到像是融为了一体。

    似乎那时生硬地刺进去的钉子是合理的。现在拔出来了,它也会痛。

    受害者的伤口更深更痛,钉子上沾着血,亦回不到最初的模样。

    他那时尚且不知道她的过去,更不会懂她的藏着万千心绪的心,无从谈起太多。

    旁观者的视角总是带有着冷静又客观的偏见。

    而他努力作为亲历者身边人时,更不知该拥有怎么的态度,与作为。

    他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小半年的相处,他好像和南栀一起经历了很多,又好像只是在一片平静之中渡过一滩不大不小的湖面,真正的波涛汹涌,远没有到来。

    他可以帮她带走冷美玲,却带不走冷美玲留给她的那些记忆。他终于记起那次,两人一起去花鸟市场,南栀盯着那个装饰鱼缸看了半天,他以为是她喜欢,问她要不要买下,她只摇了摇头。

    她的那句:“大家都说,金鱼只有七秒记忆。”

    那时觉得奇怪,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记忆这种东西,很难说。

    江铭琛回忆着那些人生中的那些时刻。好多记忆都是模糊的,有一些画面倒是记得深刻。

    但不管是好的、坏的,都不影响他现在的生活。

    这一刻,当下——是独一无二的。

    静止的对立面,时刻存在着。生生不息。

    多少世人对它绝望,但从不会影响什么。

    世界如此、社会如此、人更是如此。

    毫无关联,遂可以事不关己。

    “累了就睡会儿。到家了叫你。”

    “我想去我那里一趟。”

    “好。”江铭琛没多问,系好安全带。

    那里的很多东西现在都搬到了江铭琛的住处,那次她说把自己锁了一天,就是在那里。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回去,但她说自己想回去,那便带她回去。

    南栀坐在副驾,心思不定,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去,只是在那一瞬间,大脑给了她那样一个信号。

    那是她记事以来的,第一个家——那个包容她、庇佑她的地方。

    看着渐渐远去的医院标识。

    许多生死,都在这里。有些人一心求死,有些人一心向生。

    皆是不定。

第110章 破碎心事

    江铭琛跟南栀一起上楼,听到坐在凉亭里乘凉打牌的老大爷们说起拆迁的事情。

    这一片,马上就要拆了。

    南栀好像知道这件事,但不提起,就像是忘了一样。她没在意,那时对蒋强避之不及,无暇了解这些。

    最终,南栀从厨房将两个马克杯拿了出来。

    原来是拿杯子。“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江铭琛拿过杯子,“还有什么要带过去?”

    南栀望了望,去房间拿了几个玩偶,装进袋子里,然后拉住江铭琛空着的一只手,便要走了。

    这一趟回来,漫无目的,鬼使神差的。

    南栀跟公司请了长假,至于要到什么时候,需要看她的情况。

    这些年存下不小的一笔钱,希望在痊愈的时候,这些钱还能撑住。

    江铭琛从袋子里拿出不同的药,又用刚刚拿回来的杯子接了温水。

    夏医生一共开了三种药,药名都差不多长,其中的一个药盒上写着酒石酸唑吡坦片的,是助眠的。

    漫漫长夜,睡一觉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江铭琛去了公司,南栀没醒,便给她留了小字条。

    这次是不一样的便利贴。

    早饭、午饭都在冰箱里,两次的药也放在了水壶旁边。

    回复完江铭琛的消息,南栀随意趴在床上,小臂交叉缩在胸前,右手冰凉,刚好触在了左脖颈处。

    那里还能碰到一点点疤痕的留存,很小,很小。

    她感到有些累,头晕,却不想睡。

    右脚刚好能碰到那个方凳,南栀用脚趾勾住,又用脚背推回去。来来回回,脑子一篇空白。

    南栀抽出戴着黑色手表的那只手,将手表慢慢拿下来,诚然,时间冲淡了很多,但南栀心里的疤痕,狰狞依旧——她始终没有放过自己。

    手表上面的疤痕,大概很难因为时间而变淡了。

    脚上的动作继续,凳子砰一声横倒在地上,南栀没理,翻了个身,扯了下被子,往枕头的方向移动,然后蜷起身子,用被子裹住了自己。

    眼睛只睁着,对着干净的墙壁,想到许多过往。

    意识不复清明,又在慌乱中醒来。

    眼皮沉重,泪痕未净,被子乱成一团。

    后知后觉,才觉得有些凉意,嗓子像被堵住。

    南栀扶起躺在床上前被自己弄倒的凳子,光着脚去了客厅。

    水壶里的水没了,南栀又拿着杯子去到了饮水机那边。

    手中的杯子撞在了饮水机的水槽边,南栀手一滑,便听到一声脆响。

    四分五裂。

    震得南栀心骤然紧缩。

    “接个水都能把杯子弄碎,真有你的,败家,真是败家。你怎么不去死?”

    “这么不仔细,啊?上次那桌子玻璃肯定也是你弄坏的,还死不承认,别以为你是个臭哑巴就拿你没办法了。”

    一声声回响在心里

    南栀蹲下,缓缓捡了片最大的碎片。

    侧面是光滑的,又锋利。

    南栀用手指轻轻滑过碎片,见了血色,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翻过右手腕,看着那道疤,慢慢地将碎片靠近。

    只差分毫,便要触碰到皮肤。

    “我回来啦!”江铭琛的声音传来,唤回了南栀。

    手中的碎片落地,砸在了那一地碎屑之中。

    南栀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心像是被揪住了一样。

    江铭琛过了走廊,将从公司里拿来的东西放在地上,便见到了南栀坐在地上的背影,以及她身体挡住的那些——碎片。

    “杯子碎了?”

    说着,江铭琛蹲在了南栀的旁边,想拉她起来。

    这才看清她脸上的水痕,以及略显凌乱的头发,大概是做噩梦了。

    “下午睡觉了?”

    南栀点点头。

    不等继续说什么,江铭琛打横抱起南栀,将她放在了沙发上。

    “手被划到了?”

    南栀有意遮盖,反而更加显眼。

    不像是不小心划到的,那伤口细长,随即想到了什么。

    江铭琛不多问,只当是她不小心杯子的碎片划到了,于是直接去拿了药箱。

    两个人都没声音,南栀的手被托在那只大手上,最后被贴上创可贴。

    她的右手,没有戴那块儿手表。

    “饿了吗?我待会儿就去做饭。”

    江铭琛吻了下南栀的嘴唇,只是轻点。

    南栀看着江铭琛一点一点把碎片收拾起来,却没有将它们扔进垃圾桶。

    他去房间,拿了拖鞋过来。

    “我把你在公司的一些东西拿回来了,去看看。”

    南栀这才看放在那里的一个小纸箱。

    “我去收拾一下。”

    “好。”

    江铭琛将箱子搬到了南栀的房间,然后去了厨房。

    南栀一件一件地拿出来,这些都是她工作时用的东西,被细致地存放在了这个小箱子里,再由他带回来。

    收拾完毕,南栀把缩成一团的被子摊平,看向那扇看着的窗户,又关上去。

    南栀搬了把椅子放到阳台上,她朝向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太阳。

    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天还亮着,太阳的光芒被云层遮盖着,她闭上眼睛没几秒,太阳的光辉强烈了起来,就像是在落日之际,做弥留之际的挣扎一样。

    果然,没一会儿那光芒又被云层遮盖了。

    海天相接处,显出了橘黄色的温柔。

    再往近处看时,能看到穿着校服的中学生们成群结队地走着。斑马线上行走时,给她一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对面天台上还挂着哪户人家的被单和衣服,随风漂浮着。

    没一会儿,走过去一个人,把被风吹在一起的被单又整齐地摊开,最后消失在南栀的视野里。

    十分钟后,那些床单又皱在了一起。

    风继续吹,南栀关着窗户,什么也感受不到。

    她照着镜子,才发现脸上的痕迹,这么明显。

    晚饭,南栀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菜,便不再动筷。

    江铭琛不再夹菜。

    看着南栀吃完了药,又洗漱完毕,最后躲回了房间。

    进房间之前,江铭琛和她说,有事找他,房间门一直都开着。

    女孩儿将自己的房间门紧紧闭住。

    江铭琛看向厨房里放着的刀具,一时犹豫要不要全都藏起来。

    到了书房,江铭琛打了一通电话。

    “嗯,正好想吃张婶做的菜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电话挂断。

    那袋碎片静静地放在抽屉里,他明天去买些胶,回来再粘。

第111章 唱摇篮曲

    南栀缩在床上,就像是下午那样。她给自己留了一盏灯,留了份难得的光。

    她有过太多这样的时刻,以至于自我厌恶。

    这个机制在很小的时候成型,然后越来越严重、恶化,变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总是会如此鄙夷自己,觉得自己狭隘、无知、无趣,那种自我否定的种子扎根,在心里的占据的空间越来越大。

    那之后,没人再逼她什么,一切不过是在作茧自缚。

    她很早的时候做过一份心理问卷。第75题的内容是“你曾有过不如死了为好的愿望吗?”只有“是”和“否”两项可以选择。她那时还犹豫了一下,选了前者。

    犹豫的那一刻,她在回想——这份调查问卷是不是匿名的。

    毕竟在她的心里,一个因为逃避现实而想过要自杀的人,真的很丢人吧。

    曾经不止一次地有过这样的愿望,不如死了为好的愿望。所幸目前,这只成为了未完成的愿望——她求死不得,还苟活在这个炽热滚烫的人间。

    还记得某天下午和佳楠一起散步,在某一个建筑的铁栅栏那里,她看到了树枝围绕着栅栏生长的场景。

    那一刻,脑子里跳出来“生命力”这三个字。生命真是神奇,世间有好多奇迹。

    这些话,她听了好久了,但又有什么用呢?

    南栀抚摸着那处创可贴,感到一丝丝陌生。

    脑子嗡嗡的,于是又拿起了手机。

    她打开自己的记账软件,看着自己的存款,没由来地愁了一下。

    她坐起身,拿起枕边缠作一团的耳机线理清,但好像越解越乱,理不出最初的样子来。

    于是,不再理下去,直接戴在耳朵上,打开了APP。

    有个陌生人给她发了消息,在三个月之前。

    “Hi,交个朋友吧。”

    南栀没理,点开了之前的歌单。

    只有一首歌,单曲循环,像是听不腻一样。

    她听到了哭声,很小的声音,很压抑。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栀伸手把台灯摁掉,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圈住了脖子,才有些许安全感。

    缓缓闭上眼睛,耳膜仍在接受着声波的撞击。那是她清醒着的证明。

    她在黑暗之中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清晰。

    南栀梦到了很小的时候,梦到什么都不清晰,那梦境镀着一层金色的光,盖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有声音,声音又渐渐小去。

    取而代之的,是之后的种种场景,最后是冷美玲血色的脸。

    耳机还挂在脖子上,手机一片滚烫。

    “有事就找我,我房间门一直开着。”

    “我房间门一直开着。”为你开着…

    南栀木讷地站起来,轻颤着推开门,她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扇为她而开的门。

    咬住了自己的手腕,抑制着自己难以控制的情绪。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怕扰人睡眠,一步之隔——房间内外,是两个世界。

    南栀看着那人宽厚的脊背,好像只是看着,就已经很好。

    南栀跪坐在地上,离他只有很近的距离。

    刚刚止住的泪,无声地落下,她时不时地用手拭去,他不再侧躺,南栀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此时此刻,她无比渴望地,得到一个拥抱,却不敢。

    明明近在咫尺。

    又静默了几秒,南栀起身,一阵头晕,又被床上的人拉了去。

    拉进了他的怀里,头被摁在他的胸前,身上盖的被子,是刚刚他扯过来的。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都进来了,怎么不把我弄醒。”

    南栀挣了下,依旧禁锢在他的怀里。他的声音和白天比,有些不一样。

    “下回直接躺床上,把我当抱枕就行。”

    他的手一下下抚着着她的发顶,像是自言自语。

    “门开着就是让你进来的,这个房间你随便进。”

    他精准地吻了吻自己的额头。

    “我等着让你占便宜,你一个劲儿只看我,这多没劲。”

    南栀后知后觉,这个床,比她住的那个房间,硬了许多。

    “晚上睡不着,我哄你睡,我就在这儿呢,听到没。”

    刚说完,江铭琛嗤笑了一声。“我刚学的摇篮曲,你听不听。”

    “你要是不嫌弃我唱歌难听,还跑调,我就唱。”

    “唱的话就点个头。”

    南栀用头撞了撞江铭琛的胸脯,就听江铭琛清了清嗓子。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第一次听他唱歌。

    “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

    第一次听摇篮曲。

    “我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但是有你。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所幸有你。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幸好是你。

    “我很爱你,我很喜欢你。”

    我也想要很爱你。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

    我一无所有。

    “等你睡醒,我全都给你。”

    只剩我自己。

    一首儿歌的时间,南栀的泪皆数淌到江铭琛的睡衣。

    本想唱首歌逗她开心。江铭琛没想到南栀眼窝儿这么浅。

    “我唱歌这么难听吗?”

    怀里的人突然用拳头轻轻锤了他一下。

    “那我明天学点别的。”

    “你喜欢听什么,我就学什么。”

    江铭琛打开台灯,怀里就是个小泪人。脸哭得通红,泪痕交加。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江铭琛去卫生间拧了条毛巾,整个盖住了她的脸,另一只手轻托住她的后脑勺,“给你擦擦。”

    擦完脸,南栀看着他胸前的水渍,“我明天给你洗衣服。”

    “南栀。”

    “你是我什么人?”问的南栀一怔。

    “你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是用来洗衣服的吗?”

    “女朋友骗回来是要好好疼着的。”

    “再说了,我买洗衣机是干什么用的?”

    南栀眨巴着眼睛,听完江铭琛的话,又见他走到了卫生间。

    江铭琛放下毛巾,又在里面磨蹭了会儿。

    南栀听到了淋浴的声音。

    他把上衣脱了下来,想着要抱着南栀睡,还是套了件背心。

    “睡吧。”他重新坐回床上,搂过南栀。

    “要不我再给你唱一遍?”

    得到的是枕边人强烈的拒绝。

    “那乖乖睡觉。”

    台灯被关掉,一切复归平静。

第112章 车祸疑云

    南栀醒来时,上半身被江铭琛的一只手臂压着,那重量居然让南栀觉得刚刚合适。

    想起昨晚,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有点丢人,但好像又很正常。

    “醒了?”江铭琛意识尚不清醒,便看到南栀盯着自己看。

    忽的想起昨天联系了张婶过来。

    “今天上午家里要来位阿姨。”

    南栀没反应过来。

    “阿姨的菜我从小吃到大,让你也尝尝。”

    “怎么突然想找阿姨过来?”

    “感觉这几天早午饭都亏待你了。”

    “我可以自己做。”

    江铭琛捏捏她的鼻尖,“我知道。”

    “舍不得让你做饭。”

    两人还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南栀想爬起来,未果。

    江铭琛看向放在桌上的闹钟,“才六点不到,再睡会儿。”

    南栀本想再挣扎会儿,“别乱动,今天早上不想冲凉水澡了。”声音里竟有些哀求的意味。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半夜的水声是怎么回事了。她本以为,他是有洁癖…

    南栀再醒来时,旁边已经没人了。

    他在厨房做早饭。

    这几天,难得自己起来的时候,他还在家。

    他围着尚且合身的围裙,好像是上次他跟自己说,特意去定制的,上面还带着他的大头贴,本来是要加上她的,南栀没让。

    “今天的煎蛋放的黄油。”

    “面包片你要几片?”

    南栀直接从袋子里拿出一片放进不粘锅,然后拿起最后一片往嘴里放。

    才刚吃几口,江铭琛突然弯腰,叼走大半片。

    空着的一只手已经搂住了南栀的腰。

    南栀伸手,又把面包片夺了过来。

    江铭琛那里原本的大半片儿,只剩下一个角,没几下就吃完。

    “今天怎么这么饿?”

    南栀躲开他索吻的动作,头往不粘锅的方向偏。

    “咦,煎蛋差点焦了。”

    “看来我得多买点回来。”

    两人吃完早饭,看南栀吃完药。

    江铭琛临出门前,又想起什么,给她发了张照片去,“这是阿姨的照片,姓张,看准了再开门。”

    南栀点点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张婶说,她不会手语,但是可以跟你打字。”

    江铭琛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南栀送他出门,又去客厅的那扇窗户旁。

    那里刚好可以看到地下车库的进出口。

    十点左右,门铃声响起。

    南栀趴在猫眼上看,确定是张婶,开开了门。

    江铭琛提前打过招呼,江母那边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两人见着面也没尴尬。

    张婶是拎着菜来的,南栀想接过,张婶避开。

    “你歇着,歇着。”

    “我早上去菜市场看,这猪里脊正新鲜,正好做菠萝咕噜肉。”

    “这今天过来也没提前问你,等明天想吃啥,跟婶子说,我顺道儿去菜市场就买来了。”

    “这排骨晚上给你们两个炖。”

    张婶是个自来熟。

    “姑娘的模样看着真讨人喜欢。

    “怎么感觉见过你呀。”

    张婶往碗里打了两个鸡蛋。

    “跟铭琛谈多久了?是不是准备结婚了呀?”

    南栀回忆了下,也有小半年了。结婚的事儿,谁也没提。

    不过自己的这种状况,好像也不适合结婚。

    “啊,小半年了,不错不错。你们年轻,这多谈几年也不打紧。”

    “哎,婶子女儿,这会儿怀上孩子都五个月了,还老说着当时没准备好就怀上了。”

    又聊了会儿,南栀闲不下来,帮忙打下手。

    张婶切着菜,想起了什么又开始说,“铭琛是个好孩子,婶子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哩。”

    “这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江先生江太太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当年多亏了他们。”

    “说起来也是缘分。”

    “去江先生江太太家里之前,我原来的那户人家啊,那家的先生跟姑娘你一个姓,可是大善人。可惜后来出车祸了。现在看着以前的老照片,那户人家的闺女,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年纪这么小,就没爹没妈了。”

    “说是被舅舅领养了,我才放心点。”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这工资还没付清,一下子就没着落了。”

    “那时候多亏了江先生江太太。”

    跟她一个姓…

    车祸…

    被舅舅领养…

    南栀擦了擦手上的水,拿出了手机。

    打着字更像是在发抖。

    “张婶,当年您的那户人家,姓什么?您记得吗?”

    张婶想了想,“先生叫南峰。那家夫人…名叫丽慧。”

    南峰,秦丽慧。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姑娘,怎么了?”

    眼前的人前一刻还好好儿的,这一下像是突然找到了什么东西,兴奋,混着奇怪的表情。

    一时让人捉摸不透。

    “张婶,我是南峰的女儿。”

    “什么?你是萱萱?”

    “你小时候可还好好儿的呢,你舅舅对你不好?好好的,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张婶声音已是哽咽,“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见不着你了。那个时候就后悔没去福利院看你一眼。想去的时候,说是你被你舅舅领走了。”

    张婶又说了些事情,都是南栀不知道的事情。

    而对于舅舅临终前说的那些事情,张婶没说,南栀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避开不谈,还是根本不清楚。

    “好孩子,咱不哭了,现在这日子不也好过了吗。”

    “你看看,铭琛多在意你。”后半句,张婶想起来什么,没继续说。

    “这之前受过的苦啊,就是给咱这后头的好日子攒福气呢。”

    南栀吸了吸鼻子,“张婶,您刚刚说的照片,您那里还有吗?”

    “我放家里了,等过段时间给你找出来,都给你拿过来。”

    张婶抹了抹眼角,又给南栀拿来纸巾,“我去做饭,萱萱,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

    “一会儿该饿了。”

    看着厨房忙碌的身影,南栀除了喟叹命运,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原先舅舅去世前的那些话,以及冷美玲口中的“还债”,本就让她对父母的去世生疑,但那时自己连生存都顾不上,并不会想这些。

    再后来,自己选择性地遗忘这些事情,虽然忘不掉,却还是能让自己稍微好受些…

第113章 重要的事

    “来来来,萱萱,快尝尝这个菠萝咕噜肉,我这也好久没做了,铭琛跟我说你挺爱吃这个的。”

    “你可不知道,他跟我说了好多你喜欢吃的,等后面我慢慢给你做。”

    说着,张婶夹了块里脊肉到南栀的碗里。

    “这么瘦,得多吃点。你们年轻人,就整天喊着减肥,减掉了福气都没了。”

    南栀的碗很快就被张婶夹来的菜弄成了小山堆儿。

    这两天白天家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和江铭琛聊天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只剩下手机了。

    但也适应——睡觉、手机、书。进食变得可有可无。

    早上江铭琛跟自己说有阿姨要来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是焦虑的。

    她其实是不愿意面对新的人,去认识、熟悉,然后再面对一场分离。她总是很渴望拥有长期的、稳定的一段关系。

    当然,她深知,这是不可能的。

    她原先是欣喜于开始一段新的关系的,那是在她还没有体会到离别的时候。

    比如,那个和她合租的姑娘。日久见人心,有些人的恶,昭然若揭,有些人的恶,藏在很深地方。南栀识人不准,这些年走到现在,只能感恩自己遇到的好人,比坏人多。

    那个姑娘带着自己的钱走了,只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

    她以为脱离了这些烂人烂事,自己的生活就会好。

    但最终,只有她自己能够主控她的想法时,一切才相对有意义。

    饭毕,张婶将厨房和冰箱里的东西收拾妥当,

    “萱萱,我去超市买点调料回来,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

    南栀笑着摇摇头,“那你中午睡一觉。”

    送张婶出门,随即手机传来振动音,是佳楠的消息。

    上一次跟佳楠联系,已是好多天之前了。

    她那时已经跟公司提前请了假,因为爸爸出门买菜时不小心被电动车撞了下,撞到了头,进了急救室。头部着地,撞伤,开颅后,是脑血栓。

    这么多年,一直没尽到女儿的责任,遂决定回去。她这次发消息来,是报平安。昏迷二十余天后,苏东盛醒来。

    佳楠一颗悬着的心平复下来,结束了再医院和家之间昏天黑地的日子,才重新和南栀联系。

    “南栀,还有些话,我想找人说,你能听吗?”

    “你说,我听着。”

    佳楠发来一个又一个语音,疲惫,又透着些许不明的情绪。

    “南栀,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

    “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我妈,是我后妈。”

    “我很小的时候,就叛逆。因为爸妈离婚。我觉得是我爸对不起我妈,那个时候特别怪他,还要把我的名字改成跟我妈姓。也不听他的话,对他的妻子,也挺有敌意的。但我爸从没有打我、骂我。现在想想带了些纵容的感觉。所以我很拽、性格也虎。甚至是我故意去挑起那些争吵。”

    “但是,那个女人,对我很好,甚至比亲妈都好。就算我那个时候只叫她阿姨,她依旧对我很好。”

    “她对我的好,我总是不领情。”

    “我到了高二开家长会,才第一次叫她妈妈。”

    “那次考试我全班倒数,她也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我被老师批的狗血淋头。”

    “我从来不知道她也可以这样。”

    “据理力争,特别是,她说。”

    “我的女儿。”

    “那四个字的时候。我特别想哭。”

    佳楠又顿了下,“我那个亲妈,这么多年,从来没去看过我。”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长大了还是什么,我后来就变得跟他们挺亲近的,就好像之前所有的争吵、隔阂全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认定,她就是我妈了。”

    “可能我也是心大,除了有几张照片,对亲妈,也没什么印象了。”

    “也对,我后来闹腾,似乎不是因为想亲妈,而是心里有个坎儿,犟的。”

    “我工作之后,搬出来住,偶尔会回去一趟。他们俩恩恩爱爱的,我也觉得挺好。”

    “我也是这次回来才知道的。”

    “那天在病房门口遇到了个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说,我是她的女儿。她要带我去做亲子鉴定,作证明。”

    “我没肯,又回病房,我妈正好碰见她,也认得她,把她赶走了。”

    “我就问我妈,为什么?”

    “原来我…也不是我爸亲生的。”

    南栀的心揪了下。电话那头,声音也有些颤抖。

    “那个女人…一直骗老苏,说孩子是他的。但其实是她出轨了。”

    “离婚,也是因为出轨。”

    “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

    抛弃,一场不知和哪种人性挂钩的抛弃。

    “这么多年,老苏和我妈,也为了我,没要自己的孩子。”

    “这些事情,是因为碰巧了,我问,我妈觉得可以告诉我了,所以才告诉我。本来想烂肚子里的。一直瞒着。”

    “老苏昏迷这些天,看着他,感觉老了好多。”

    “我觉得自己运气真好啊,被当成亲闺女被他们疼了这么多年。”

    佳楠长舒一口气。

    “不说这些了。”

    “南栀,跟你说个好事儿?我也不确定该怎么定义…”

    “这些天陆荻一直在。跑上跑下,他帮了我很多忙。”

    “我现在早就磨得没什么心动了,就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我把我心里的顾虑全跟他说了,他也正经地跟我说了一回。”

    “他老嬉皮笑脸的,我总觉得他靠不住。”

    “但是这次,我觉得我应该抓住他。”

    ……

    南栀一个又一个点开,三十多条语音,一气呵成。

    最终,南栀发过去几个拥抱的表情。她不懂怎么安慰人,总是迟缓,又难以表达。

    但起码,对佳楠来说,结局是好的。

    倘若当年离开了苏东盛,或许受到的会是苛待。

    每个人身上的秘密,说出来就好了。

    佳楠说,“她随心所欲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差点因为我亲妈毁了。”

    “下辈子,我还要做他们的孩子。这份恩情,我不知道要报多久。”

    “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对我来说最重要。”

    那对南栀来说,什么才最重要?重要的事情,又是什么呢?

第114章 往事离去

    世事总难料,就好像她父母当年的死,像是个秘密守在很多人的心里,也被很多人遗忘。

    当年的见证者、亲历者,老去、死去,带着往事一同离去。

    佳楠的身世,在某一次的凑巧中,显露出了真面目。

    很多事情,随着时间,会无人记得,会被人遗忘。但是啊,总有人记得,总有人不会忘。

    她更多的时候在失去。

    她珍惜现在吗?

    好像是的,会眷恋很多东西,也会时不时地冒出来离开的念头。

    无意义,我意义。

    世人皆苦,皆是无意义,她总这样想。

    以前长者说,你要常怀感恩之心,积极乐观地活着,生活自然不会亏待你。

    大概她是小概率的那类人。

    南栀最终还是没睡午觉,中午吃了太多,总得要多消化消化。

    这会儿,自己的情绪也好,于是她吃了药,换了身衣服,给张婶留了张纸条,想出去走走。

    南栀去了隔壁的小公园,好像太久没出来晒晒太阳了,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中午空气闷热,公园里都是些老爷爷老奶奶,那边的小广场上,有人在学交谊舞。

    她想起了那个跳舞的夜晚,也想到了那张照片。

    那个时候,好像一切都在正常的轨迹运行着,暗恋也好、自卑也好,都透着些美好的意味。

    南栀慢悠悠地走着,没什么目的,顺着大楼梯便上了山。

    她之前没来过,只听说过这里承载过的历史。

    太久没在太阳底下走路,过了一会儿身后便浮起一层薄汗。

    正好看到凉亭,南栀进去坐了会儿乘凉。

    “姑娘,诶正好,你帮我看看,我这想打个电话,但是不太会弄。”

    南栀被叫住,老人已经坐在了她的旁边。

    南栀用手机打了些字,机器女声传来,那次在便利店门口的场景之后,她便想了这个法子。

    老人寒暄了几句,又觉得中午再山上碰到个年轻人实属不易,又说起来自己一开始叫住她是为什么。

    “就是那边儿那个女厕所,一个水管儿,漏水漏了二十多天了。”

    说着,给南栀看了眼自己拍的照片。

    “刚刚我打电话,没打出去,打了好几遍了都,姑娘你帮我看看?”

    南栀拨出电话,又在提示下记下了其他联络方式,最后发了短信,又在公众号上帮老人弄好。

    “你看看你们年轻人就是会弄这些,谢谢你啊,姑娘。”

    跟老人挥手,南栀突然想到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如果她看到了,大概会视而不见吧,不会那样执着,一个电话,有一个电话地打着。

    很多情况,总觉得是无救,所以便不会去努力。就像她一样,无数次地放弃了自己。

    走着走着,南栀突然找不到原先上山的路。

    随便找了个路口下了山,正准备开个导航。

    在下坡路,撞见了江铭琛。

    他今天出外景,古风,刚好在这儿,也才刚过来。

    看到南栀的时候,江铭琛也是一惊,手上扛着台机器,这会儿又放下。

    径直往南栀走去。

    看着她额头的细汗,“出来散步?”

    南栀点点头。

    “和张婶相处的怎么样?”他又问。

    “她人很好,我中午吃太饱,想出来走走。”

    “那就好,还担心你不适应。”

    “你先忙。”南栀看着面包车那边一行人准备着开工,但都不是熟悉的面孔。

    “不打紧,模特还得等会儿才过来。”

    又想到什么,“今天下班应该早。”

    江铭琛将南栀耳鬓的碎发并到耳后,又迷恋地轻点南栀的嘴角。

    微风吹拂,四周蝉鸣声与鸟鸣声悦耳。

    他宽大的身子虽挡住了,却仍觉得羞人。

    南栀推搡了下,就要走了。

    “下午见。”

    江铭琛跟她挥了挥手,又转身往面包车那儿走过去。

    “琛哥,是嫂子?”一旁的高个子男生八卦,问了句。

    江铭琛应允,笑纹藏不住。

    兜兜转转,南栀半小时后才回家。

    一到家,张婶已经开始收拾晚上的东西。

    “萱萱,你回来啦。我刚刚去超市买了些酸奶。我早上看冰箱里就剩下一袋儿了。”

    张婶又说着自己买了些什么。

    看来江铭琛把自己所有的零食偏好,都跟张婶说得清清楚楚了。

    南栀去冲了个澡,冲掉了一身的汗。

    夏天就要来了。伴着微风、暑气和明朗的阳光。

    南栀忽的想起什么,江铭琛之前通过陆荻的渠道查过她,那当年的事情,他会不会知道?

    这个想法在心里越放越大。

    当年的事情,结合这些人的说法,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冷美玲说,舅舅把她从福利院领回去,是为了还债。

    舅舅说,他对不起自己。

    那些事情在心里压了这么多年,因为张婶的突然出现,在南栀心里变得越来越沉重。

    什么是重要,什么又是不重要。

    她幻想过未来的生活,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所以最终也只能归于幻想了,那些遥不可及的事情,是白日梦,仅能像一颗糖一样,支撑着她,现在那颗糖,索然无味。

    江铭琛的出现,就像梦一样不真实,像是中了一个大奖,以至于她不敢去接受,被骗、被玩弄本就没什么分量的感情。

    她本就毫无牵挂,活着就好——梦想是谋生手段,谋生,和生活,从来都是两个概念。

    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勇气,她才接受这段关系。

    没由来的相信着两个人走不了太远。

    不光是蒋强和冷美玲的那些话,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这样。

    小半年了,原来都这么久了。

    她带着一身的麻烦、畏惧,走到了现在。

    好像总是在依赖他。

    花洒的水冲着自己的脸,她总是能搞砸很多事情,也总是很在意很多事情。

    这个如光一般存在的男人,真怕,突然出现,又像出现时那样走掉。

    如果真有一天是这样,她宁愿自己先走掉。

    狠心一点,难得狠心一次,就要对着她爱的人。

    南栀抬手调了下水温。水汽氤氲,一冷一热,南栀不自觉地颤抖了下,那些混沌的想法散去。

    她冷静了些,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些。

115章 选择遗忘

    江铭琛走了几处景,模特经验足,效率高,他们很快就拍完了几组照,结束工作便直接回家了。

    他先和张婶打了招呼。之前几次回家,没回几次,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张婶休假,算下来也是许久未见。

    张婶说了下南栀这一天不到的情况,又招呼江铭琛吃水果,又问了些晚上吃什么。

    江铭琛心思不在这儿。听着南栀状态不错,也放下心来。

    南栀磨磨蹭蹭,冲了一阵凉水澡,在里面趁着热气缓了许久,刚从浴室出来。

    倒是没想到江铭琛会回来这么早,表情略微吃惊了下。

    “看我这么早回来,傻了?”大手碰上潮湿的头发。

    江铭琛拿来吹风机,想给她吹吹头发。

    刚触上她的胳膊,有些凉,不像是刚洗完热水澡。

    但神情并未有什么异样。

    江铭琛想问问刚刚发生了什么,最终没开口。

    总觉得,问太多,反倒显得太刻意。

    吹风机嗡嗡的声音传来,搅得南栀心乱,这几天过得费神,记忆力不似从前,以往的记忆,都是碎片,被她选择性地逃避着,现在这些玻璃渣子晃了又晃,在一瞬间好像有些被拼凑起来了。

    “都是那群人禽兽不如,骗了我。要不然也不可能有这个意外…”

    “是他们,是他们!”

    回忆里的那个声音,声泪俱下,混着舅舅苍白的脸,他瘦的不成样子,好像是拼了力气才把这些想烂在肚子里的话统统讲出来。

    在推诿责任,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真假难辨,这样想着,她忍不住抖了下。

    那些东西重归碎片,头疼,想记起更多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傍晚,张婶做好饭,正要走,又被江铭琛留下一起吃。

    “萱萱,中午这菜别夹着吃了,吃这个。”说着,将面前的菜往南栀面前推了推。

    萱萱?张婶怎么会知道南栀的小名。

    江铭琛抬眼,正好跟南栀对视,意味不明。

    “南栀小名呀,铭琛,真没想到,我跟你们还有缘分哩。”

    张婶又说了些,和白天无异。

    一切对了上来,原来,这么巧。

    江铭琛笑笑,想起什么,又开玩笑似的说了几句,没看南栀,只是慢慢地扯开了话题。

    张婶收拾完,没久留,也不肯留下来住,只说打扰小情侣过日子,要明天再过来,便回去了。

    气氛回归平常。

    南栀搓搓手,拉了下江铭琛的手。

    将手机递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我父母的事情?”

    江铭琛只说,知道一点儿。

    南栀不死心,“你之前通过陆荻查我的时候,没查到跟我父母有关的消息?”

    怕他不理解,“当年的事情有蹊跷,我想查一下。”南栀又解释了句。

    “当年的事情,已经确定是肇事司机酒驾。

    “你觉得哪里蹊跷?”

    南栀瘪了气,“吃药了吗?”江铭琛要去拿药,又被南栀拉了去。

    没理他那句话,“那你能帮我通过陆荻查查吗?”

    “想怎么查?”

    “重新查。”就三个字。

    她接着打字,“如果真是司机酒驾,我认命。”

    “当年的事情如果是有人故意而为,那又算什么?”

    那又算什么…三条人命,两个家庭,一场车祸全毁了。若是故意为之,足够歹毒。

    “你现在知道了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我刚刚又想起什么来,我舅舅当时说——都是那群人禽兽不如,骗了我。要不然也不可能有这个意外…”

    “还有什么?”

    “记不清了。”那些冲击力太大的事情,在南栀这里要么留的彻彻底底,要么忘得干干净净。都是在逃避,都是不愿记起的事情,倒不如忘掉。

    良久,江铭琛回答,“好,我帮你查。”

    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气氛不似刚刚。

    哄着南栀吃完药,“今晚来我房间吗?”

    眼前人眼睛瞪得老大,他接着引诱,“要不直接过来吧,别半夜来了。嗯?”

    香软在怀,他喜欢那种感觉。说着,就拉过南栀到面前。

    “这么想冲凉水澡?”

    手机屏幕有些亮,刺眼。

    江铭琛看了看,加上标点符号,统共八个字,完全没想到南栀会这么问。

    “…想。”江铭琛说话,难得拖了个长音儿。

    南栀推了把他的胸脯,没推动,只用手比划,“我先回房间睡。”

    兴许今天状况好点儿呢?也说不定。

    “那晚安。”吐了三个字儿,手还没放开南栀。

    他低头,“晚安吻。”说完,又在鼻尖留下一个吻。

    夜晚漫长,江铭琛洗完澡,从包里拿出一罐胶,又拿出那袋碎片,借着台灯的光开始补杯子。

    最大的那片,还留着南栀的痕迹,他擦干净,又开始补。

    他回想起陆荻给他的那份资料。

    被夹起的碎片掉到桌子上,清脆的一声,江铭琛的动作顿住,看着那些杯子碎片,不再继续。

    他重新去搜当年的报道,只搜得零星,和当年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男子酒后驾驶,造成三人死亡。

    没在车上的南栀躲过一劫,又开始面对新的劫难。

    那天晚上,江铭琛刚从马路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出来,家里来客人,没有扑克牌,他拿着那盒扑克跑回家的路上,听到了那声巨响,围观的人涌上前去,那个记忆,已经很模糊了。

    第二天的报道,他还买过一份报纸。

    那晚一共发生了两起车祸,在不同的路段,结局却都惨烈。

    如果南栀的舅舅知道些什么,又跟南栀说了,那…极有可能存在着某个问题,有人欲盖弥彰,那么事情就不是单纯的酒驾了。

    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十二点半了。

    今天她醒来,比昨天还早了一个小时——那些助眠的药物,似乎对她没什么用。

    江铭琛起身,开门,她僵在那里没动。

    一拽进怀里,颤抖着的人抱住了精壮的腰身,她浑身冰凉,抱着他寻找着温暖。

    他伸手拂去了她满脸的泪,水盈盈的,滚烫着,也刺着他。

    江铭琛心想,白天攒着的,全在晚上还回来了。

    在黑夜之中,两人站着相拥,除了窗外,深夜的车驶过的细微声音,只听得到她低低的啜泣,那些大道理,那些想在心里说的话,那些激励人的话,如鲠在喉。

第116章 要活下去

    江铭琛温柔地轻轻舔舐,泪水咸咸的,不要钱似的,毫不吝惜地流着。

    南栀缓过神来,眷恋着这个拥抱。

    她吃了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

    她在一片迷蒙之中看到了那个闪着光芒的金色的房子,房子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她魔怔着走近,门很容易就推开了。她进去,看到了南峰和秦丽慧,还看到了一个婴儿,小婴儿穿着粉嫩嫩的衣服,正在他们怀里,他们正在逗她玩儿,“萱萱”、“萱萱”的叫。

    原来是小时候的她。

    画面一转,他们一转头,看到了自己,婴儿突然不知去向,只听得到哀婉的啼哭,揪的人心疼。

    他们步步逼近,一声声地说着,他们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声音减小,人影也渐渐走远,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肯让他们走。

    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抓住,一切幻如烟。

    只是幻觉。

    她发抖着醒来,痴迷着那座带着光的小房子,回响着那里传来的笑语,与温馨。

    全身的冷汗,像是血液不流通一样,她坐起来,蜷起身子,抱住小腿,扯起被子裹住自己。

    在那种冷气之中,她总觉得自己没做好,这么多年,都只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当年的事情她的身体毫无疑问地选择了遗忘。

    舅舅那时好像告诉了她一切,无论是什么,那些难以辨别和消化的真相,那些愧疚和歉意,都像是被封存了一样——她忘记了很大的一部分,只记得一点内容。

    那些破碎的,难以组织起真相的话语。

    张婶的出现,让南栀又记起来一些。

    现在,想要回忆起之前内容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恨自己不能说话,恨自己是个胆小鬼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恨自己忘了那些重要的东西。

    南栀停下啜泣之后,江铭琛把南栀抱回房间,开关摁下,原本漆黑的空间多了些许明亮。

    她坐在江铭琛的腿上,支支吾吾,描述起来自己刚刚,那似梦非梦的场景。

    “这个事情我会尽量帮你查清楚,先不想了,乖。”

    “一切等查出些什么再说。先不要想这么多。”江铭琛一只手一下下地抚着南栀的右手食指,似是安抚。

    “真相总会大白。”

    说完,不知道哪句话触到了南栀的神经,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滴在江铭琛的手上。

    “怎么了?”

    良久,小姑娘摇摇头,“没事。”

    先别想这么多…

    南栀心里的一个念头是,她想多了吗?她想了这么多,觉得这些事情如此的,顺理成章。

    江铭琛被突然的哭泣抓不到头脑,不再说什么,只抱她,安抚她。

    过了会儿,南栀探头来寻他的唇,仰着头,立马得到江铭琛的回应。

    江铭琛不愿忍,又总觉得在这个时候更像是自己在欺负人,是趁人之危。

    “可以吗?”

    低沉的声音透出些其他意味。

    她已吻上他的喉结,只是轻轻一碰,手探进衣摆。

    江铭琛再无法克制。

    罕见她主动,没什么来由,以为只是轻吻,却不想,是要更进一步。

    江铭琛很快占据了主场,两个人的脸隔得近,脸上的泪痕已不明显。

    他柔声问,“萱萱,是这个名儿吗…”

    明知故问,并不等什么回应,那条印花的睡裙已经不见踪影。

    “萱萱,萱萱。”他一声声地叫着,魅惑难挡。

    两人对视片刻,南栀突然指了下那处的台灯。

    江铭琛低笑,长手一伸,四周复归漆黑。

    南栀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感觉空荡荡的灵魂,突然充盈了起来。

    那些渴望被爱、被触碰的皮肤,在这一瞬间鲜活起来。

    痛感来袭的时候,她徜徉在他柔声的呵护之中。

    潮起潮落,她像是漂浮在了一片海面,波涛汹涌。等到潮水退去,日落西沉,她依旧没能平复。

    简单冲了个澡,他抱着她,不多言语,只剩满足。

    清晨醒来,两人并未保持着昨晚的睡姿,南栀此刻背对着由江铭琛搂着。

    她看着那一侧的场景,地上是自己的睡裙、两人的贴身衣物,还有一个小盒子。

    “醒了?”

    听着这声,南栀不敢相信几个小时前的一切,是她先挑起来的。

    初经此事,纵使有过理论基础,但是全凭江铭琛引导,现在感觉全身都需要活动活动筋骨。

    “那里还疼吗?”

    南栀转了个身,江铭琛要凑过来的手,被南栀按住了。劲儿不大,江铭琛没继续探。

    她羞赧地摇头,觉得昨晚未免有些…冲动,是有点疼。

    江铭琛看清楚她的肩头,脖子,抽出手来抚上去。

    引得南栀轻颤。“下回我注意。”

    下一刻,她的手被带到被窝里的某处。

    他就说了两个字,虽有点羞人,但有包裹着的大手带着,又想到昨晚的种种,似乎不必抗拒。

    拿湿巾给她擦干净,“下次不这样了,我自己解决。”带着些讨好和耍赖的口气。

    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江铭琛才放南栀起来。

    她裹着被子,伸手去够地上的衣服,江铭琛留了句“我去给你拿”,就迅速从衣柜里拿出衣服套上。

    南栀转头,那人已经走远。

    重新缩回被子里,还带着两个人的体温。

    江铭琛拿了一整套衣服过来。

    “我帮你换?”

    白净的脸上生起红晕,那耳朵也红红的。

    见她害羞的样子,更觉得喜欢,“不逗你,我去做早饭。”

    江铭琛拾起地上的衣服和小盒子,又讨了个吻,才慢悠悠地出去。

    神清气爽。

    见他还贴心的给自己带上了门,南栀这才掀开被子,看着自己的身体。

    看了一会儿,觉得火辣辣的。

    拿起衣服,火速穿了起来。

    她又拿起刚刚江铭琛拾起的衣服,把睡裙丢进了洗衣机,又洗了下自己的那两件儿。其余的,犹豫了下,还是用手搓了搓。

    江铭琛来喊南栀吃饭的时候,正看见她在晾衣服,手里拿着四角内裤。

    两人眼神一对,只听见江铭琛说,“下次放着,我自己洗就行。”

    他走近点儿,轻声说,“哪舍得让你洗。”

第117章 善有善报

    早上,江铭琛从家里出来,联系了陆荻。之前查到的内容,寥寥。

    当时查的时候,没想这么多,他需要的也不多。更何况,自己,也有逃避的成分——作为目击者,见证死亡的逃避。

    电话许久才接通,“最近忙什么呢?”

    那头语气难得轻快了下,撇去最近压抑的气氛,“忙着谈恋爱呢。”

    “和佳楠好事将近了?”

    “差不多了。”

    两人没说几句旁的,“最近有个事情,需要你帮我查查。”

    陆荻听完,眉头一皱。

    “行,等我消息。”

    陆荻挂断电话,又联系了几个人,最后重新进了病房。

    苏东盛熟睡,佳楠和李淑芬坐在床边,佳楠心不在焉,见陆荻悄悄进来,表情凝重,便起身,想跟陆荻到了门外,“妈,我出去下。”

    李淑芬点点头。

    她轻声问,“怎么了?”

    “铭琛来的电话,说要查点事情。”

    “南栀的事情?”

    “嗯,当年南栀父母的车祸,估计有问题。”

    佳楠不再多问,“你先回去歇着吧,下午就出院了,没什么事儿了。”

    “没事,你看看你,黑眼圈都多深了。”

    佳楠低头笑笑,想起来什么,“那个人…他怎么样了?”

    他知道她说的是开电动车的那位,“一直精神有问题,这几天也在医院。家属想赔偿医药费,你怎么想?”

    “我听你的。”

    佳楠想起那位老奶奶的样子,总让人生起悲悯之心,“那家的状况,好像也不太好。”

    “老苏的医药费,我们家里自己能承担,要不就算了吧?”

    “这件事跟阿姨说了?”

    “我昨天跟她说了,她也觉得,不想要赔偿。我爸现在,好好的呢。”

    “好。”

    “我想去看看他。”

    “我跟你一起。”

    两人到了14楼的病房,出了电梯口,正对的那间就是。

    里面一共六张床位,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佝偻着的老妇。

    老妇那日买了水果和一箱牛奶,送到了苏东盛的病房里,李淑芬多少清楚些那人的状况,没要,好言好语地送了奶奶上楼。

    监控里,一个大小伙子,开着电瓶车,像是身体不受控制,一打弯儿便撞上了走在路边,提着东西的苏东盛。

    那之后,老妇常来病房探望,是个好人,可惜命苦。

    中年丧子,留下个受了刺激的孙子,清苦地活着,抚养了这么些年。

    “奶奶,您坐。”

    老妇不肯坐下。

    “姑娘,真是对不起。是我没看住他,就这么让他跑出来,把你父亲撞了。”

    老妇抹去眼角的泪花儿。

    “现在的问题就是啊,我们家暂时没那么多钱,姑娘,你看看,赔你们多少合适,多少钱我们都凑。”

    一开始的几日,老妇日日去病房探望,紧了些钱买这买那。

    奈何苏东盛昏迷了许多天,所幸遇到个好人家。李淑芬还直安慰她,但终究还是把她吓坏了。

    “奶奶,我们不需要您的赔偿。这钱您留着给大哥治疗吧。”

    病床上的人,人高马大,却是稚气未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呢?不行,这事儿错在我们,哪能没有赔偿。”

    推脱半天,老妇感激地道了谢。

    佳楠和陆荻没再多留,下了楼。

    电梯分单双层,迟迟不来,两人走了楼梯。

    楼梯空旷,佳楠突然问,“你相信好人有好报吗?”

    “信。你呢?”陆荻又问她。

    “偶尔会信。”

    顿了顿,佳楠说,“老奶奶又做错了什么呢?她又会得到好报吗…”

    她想起自己的亲妈,那天衣冠楚楚地来医院找她,她算得上是好人吗?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陆荻握住佳楠的手,“我们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下午,帮苏东盛办好出院,陆荻载着一家人回家,李淑芬留他一起吃饭,他不好推辞,于是四个人吃了顿饭,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在那次安完窗户之后。

    陆荻脸上的笑意挂不住,承蒙爱神丘比特眷顾,他找到了想要携手走过一辈子的人。

    “小陆,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李淑芬又端了盘菜出来,就见陆荻憋笑。

    佳楠歪头看他,觉得他莫名其妙。

    “叔叔今天出院,我高兴。”

    “那可不,老苏,这女婿都替你高兴呢。”

    “妈…”

    “佳楠,妈妈还不能叫小陆女婿吗?”

    这下好了,李淑芬和苏东盛笑的合不拢嘴,佳楠脸红的不行。

    临出门,李淑芬和苏东盛站在门口,“让佳楠送送你,我们俩就不添乱了。”

    两人下楼,“下周找个时间跟我回去吧。”

    “跟你回哪儿去?

    陆荻笑着不说话,佳楠又问一遍,“去哪儿?”

    “见我爸妈。”

    “这么快?”

    “我都被叫女婿了,你不得被叫儿媳妇儿?”

    佳楠拽了下陆荻的耳朵,仔细想想,也对…

    “那再说。”

    “我这几天还在想一件事儿。”

    “什么?”

    “我想改名。”

    “改名?”

    “改成苏楠。”

    “嗯…不错。”

    佳楠想了想,“总觉得这样能让老苏舒坦点。”

    陆荻拉住她的手,“其实对叔叔阿姨来说,你的名字不重要。跟谁姓也不重要。只要你在就好了。你的行动是在爱他们,就够了。”

    “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是那天她来找我,说什么要带我去做亲子鉴定。我就觉得,那个人好陌生好陌生,不是我记忆里亲妈的样子…”

    陆荻抱住她,摸摸头,不说话。

    微风习习,“回吧,别在外面待太久,该担心了。”

    “嗯,南栀的事情,你好好查。我先回了。”

    “回吧。”

    两人难舍难分,最终陆荻看着佳楠上了进了大门。

    回了趟公司,再回到住处,给佳楠发了个消息去。

    深夜,陆荻拿到了资料。

    看着资料上司机的照片,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司机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和病房里看到的那个大个儿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床头卡上写的名字,他没仔细看,只留意了一眼,单字一个“赵”。

    很多事情仿佛有了关联,但是仍不确定。

第118章 难言之隐

    陆荻给江铭琛打了电话,那头刚哄南栀睡着,正在书房粘杯子,手机放在手边,秒接起来。

    没打招呼,直接就问,“有消息了?”

    “嗯,明天中午见个面?”

    “好。”

    说完地址,“早点休息。”

    “晚安。”

    不多言语,有了消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没想过怎么面对那个未知的结局,也不知道南栀会是什么反应。

    这两天白天有张婶在,他放心许多,饶是会说起过去的事情,那也总比她总让自己陷在一个情绪里来的好。

    只不过晚上情绪总是会崩溃。

    他白天时咨询过夏燚,“江先生,药物治疗也是有一个过程的,见效没有这么快。从您现在的描述来看,患者情绪波动较大的时候是在晚上,那要不要考虑来医院做个检查呢?”

    “现在仍处在一个发展阶段,必要时还是住院治疗比较好。”

    夏燚依旧建议住院。

    江铭琛的意思,还是“再等等。”

    大概在等一个奇迹。

    这一晚,两人依旧相拥而眠——他去了南栀的房间,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候,抱住了她。

    “好像…现在,我也要抱着你才能睡着了。”

    南栀钻进他怀里,今天也不太糟糕。

    和南栀重新相处的第三天,张婶带来了一些老照片。

    几张彩色的照片,微微泛黄,被保存的很好。

    把它们统统放好,和自己唯一的一张全家合影放在一起。

    活下去,寻一个真相,寻一个道理,寻一个,她的遗憾。

    寻一个救赎自己的方法。

    要不是那场车祸,一切都会不一样。

    “萱萱,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咱得朝前看。”

    张婶拍拍南栀的肩膀,她知道南栀现在是抑郁症,不懂抑郁症是什么,却知道她情绪总会不好。

    她清楚自己为什么来,不光是想吃她做的饭这么简单,重要的,还有陪伴。

    江铭琛正打算去和陆荻汇合,接到了一通电话。

    “妈妈想去看看南栀,她现在情况有好转吗?”

    前几天,江铭琛将南栀的情况跟江父江母坦白。那次打电话找张婶的时候,他用别的理由搪塞了过去,但那晚之后,他觉得这样的隐瞒,对南栀来说并不合理。

    “最近张婶在,她情况好点儿了。就晚上的时候,容易哭。”

    一句句,实话实说。

    江母堵在心口的话,终究没说出口。

    “妈,过段时间,我带她回家。”

    “好。”

    挂断电话,他一时失神。

    决定对不对的,已经踏出去了,没有回旋的余地。

    去了咖啡厅,中午没什么人。

    陆荻一早候在包间,和佳楠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来了。”

    “嗯。”

    “昨晚没休息好?”陆荻从包里拿出电脑。

    “这几天熬夜,可能是。”

    “为这事儿愁的?”

    “还行。”

    陆荻打开文件,“你先看看。”

    “这事儿细究起来,其实挺经不起推敲的。”

    江铭琛细长的手指滑动着。

    看完后,陆荻缓缓开口。

    “这里面的信息,大概就是这样。其他的,查不到。”

    “里面疑虑比较大的,有三点。”

    “第一点:司机赵某,23年驾龄,驾驶期间从未出过事故,却在那晚查出酒驾。

    他那晚闯了红灯,撞上了对面的大卡车,小轿车车头直接钻进了重型大货车的车底。

    车毁人亡,车内的安全气囊始终没有打开,三人当场死亡。

    第二点:刹车有人动过手脚,后备箱里还装着塑料桶装的汽油。

    第三点:赵某车祸第二天,赵某的妻儿,一死一伤,一场大火,一场掩人耳目的事故,只留下个受了刺激的儿子。”

    “定性为酒驾,意外事故,看起来是合情合理的。”

    那真相,又该何处去寻?

    “现在我有个不算太好,也不差的消息。”

    江铭琛眉头紧蹙,“什么?”

    “我昨天碰巧见过赵某的儿子和母亲。”

    或许能知道点什么。

    下午,江铭琛给家里发了个消息,晚点回。

    和陆荻去了趟医院。

    老妇还在昨天的那个位置,勉强认出陆荻。她只记得前些日子经常在医院看着他。

    哦,对…昨天他陪那姑娘上来的,现在旁边又多了个人,两人拎着东西来的,她想了想,该不是反悔了吧…

    “奶奶,这是您孙子吗?”

    陆荻这回看清了那张床头卡,赵小兵。

    “对,这是我孙子。”

    “您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没了…”,老妇顿了顿,终究是问了出来,“你们该不会是,想要赔偿费用吧?”

    陆荻意识到老妇会错意,又跟她解释。

    “我这位朋友,想问您点儿事儿,您方便跟他聊聊吗?您孙子,我给您看着。”

    老妇不肯走,“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大事儿,奶奶。”陆荻接着安慰,发现是他想的太简单。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哪里还经得住轮番的事情。

    陆荻跟赵小兵搭话,那人说来说去,最常说的一句是:“我不要。”

    江铭琛搀着老妇到了病房对面的公共座位上,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下情况。

    想问点什么的时候,她眼神躲闪。

    一连问几个,都说着类似的话:“命不好,就是个意外,能有什么好说的。”

    江铭琛只好变个法儿,多问几个,想慢慢磨出想要的答案来。

    “奶奶,当年您家里这么多变故,都怎么撑过来的?”

    她放松了警惕,“当年小兵被消防员从火场里救出来,昏迷不醒,醒来就开始说胡话,整天‘不要’、‘不要’的喊,带他去检查,说是精神受了刺激。”

    “一开始情况还好点,我一把老骨头好歹能应付得了,这越大,我越控不住,就把他锁家里边儿,谁知道那天我把车钥匙留在车上,他跑出去,开着车就跑了。这才撞上了那位老先。我这着急啊,怕闹出个人命来,这我们可还怎么活?”

    说着说着,她说回了赵小兵撞倒苏东盛的事儿。

    再问几个,依旧是老样子。

    她似乎有难言之隐,想守着那些往事入土。

    “命不好,造孽啊…”

    “上辈子肯定是罪孽深重,这辈子才这样啊…”

第119章 弃之敝履

    “怎么样,有进展吗?”两人从医院出来,天色仍明。

    “什么也不肯说。”

    江铭琛从包里拿出一根烟,走到了吸烟区。

    “你怎么开始抽了?”

    “那天进便利店莫名其妙买了包,抽的上瘾。”

    陆荻拿出一根,借了火,“上瘾了可就不好戒了。”

    烟雾缭绕,看不透。

    江铭琛吐了口烟圈,“稍微松快点的地方,都是你那边能查着的。”

    “所以现在这些事情更蹊跷,老太太要是毫无遮掩,我们反而可以觉得,当年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意外。”

    但偏偏不是。

    抽了半根,烟被掐灭。

    “老太太那边,其实慢慢会松口的。”

    “有些烂在肚子里的秘密,说出来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医院门口的楼梯处有人摆摊卖玩具、气球,混着马路上的汽笛声,好不杂乱。

    “也别太急,慢慢来。”

    “我直接从这儿回了,你呢?”

    “去和女朋友吃饭。”

    “嗯。”

    江铭琛又补了句,“我也回家和女朋友吃饭。”

    两人挥挥手,就此别过。

    江铭琛回到家,张婶说南栀太累,说是吃了点零食,吃完药就先睡下了。

    等到他回家,张婶便说该回去了,

    送走张婶,看着桌子上没动的几道菜,心里竟泛起几丝凄凉。

    他敲了敲南栀房间的门,没回应,他轻轻推开。

    她开着盏小夜灯,像是睡着了,被子被她踢在一边,

    垃圾桶旁扔着几个小纸团。

    江铭琛跪坐在地上,拿起一个,上面写了一句话——

    “好讨厌自己,我什么也做不好。像个废物一样,太讨厌了。”

    字迹凌乱,黑笔划了又划,却依旧看的清楚。

    那些撕成一块块的纸张,像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摊开之后。皱皱巴巴的。

    第二个——

    “对啊,我怎么不去死。”

    水渍在那个字上面晕在。

    第三个——

    “总要撑过去的。”

    第四个——

    “对不起。”

    四张不规则的纸片儿叠在一起,江铭琛双手颤抖,堵得心塞。

    垃圾桶里,还扔了几颗小星星。

    那些用白纸做出来的小星星,有的瘪瘪的,有的被挤压的变了形。

    江铭琛拿起一个拆开,纸条弯弯曲曲,上面写着字,“IAMSORRY.”

    他按照原先的纹路叠回去,不知在想什么。

    皱皱巴巴,揉成一团,会被扔进垃圾桶的纸,注定是会被遗忘的。

    就算重新舒展开,那些褶皱,很难回归如初。时间可以让那些纸变得些许平整,但那些细细小小的纹路,会一直存在——要么成神,要么弃之敝履。

    最近公司的事情激增,江铭琛下定决心,等忙完这阵儿,他就回家,好好陪她。

    江铭琛拿着那些不平整的碎纸,揣进兜里,正要起身。

    “你回来了?”

    南栀已经睁开眼,看向他。

    “嗯,今天下午有点事情,回来晚了。”

    “张婶说你就吃了一点儿,饿不饿?”

    南栀点点头,其实根本就没吃什么。

    她查了当年的一些新闻,图片也好,文字也好,都让她喘不过气。

    “那起床吃饭。”江铭琛理了理旁边堆成一团的被子,拉她起来。

    南栀的头发长长了些,正好可以扎一个小揪,她从网上买了各种样式的发圈,颜色各异,都是浅色系。

    明明是在认真生活的样子。

    江铭琛很快热好菜,他将菜重新端回桌子,就见南栀拿着手机,有话想说。

    “想问什么?”他放下筷子,直视南栀。

    “当年车祸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南栀问。

    “有蹊跷,还需要继续查。”

    江铭琛又补了句,“等结果差不多,我就跟你说,好吗?”

    南栀点点头。

    “先吃饭。”

    南栀摁掉手机,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一个什么,是心中想要一个真相吗?

    好像不是,毕竟是否知道,都对她的意义不大,她已经这样了,如果知道真相了,那么——至多会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她的现状并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那,可能只是因为那个突然蹦出来的记忆吧。

    她似乎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存在的意义。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南栀找不到,寻不到。

    那些冠冕堂皇安慰自己的理由,现在起不到任何作用。

    洗完碗,江铭琛进书房,南栀端了杯水过去,然后用手戳了戳江铭琛的肩膀。

    趁江铭琛双手解放,南栀坐到了江铭琛的腿上,将自己圈进了他肩膀围成的圈里。

    寻一个位置,在他这里,也想在他心里。

    “来讨座位吗?

    江铭琛感受着现在坐在自己身上的南栀,小脑袋刚好避开了屏幕,甚是贴心。

    “要收费呢。”

    南栀在江铭琛的脸颊亲了下。

    “左脸颊说它也想收费。”

    江铭琛偏了下头,最后又灵活地转了回来。

    “你爱我吗?”南栀盯着江铭琛的眼睛,带着极大的诚意问道。

    “我当然爱你。”江铭琛用深情地吻着,见南栀笑靥如花,心里的忧虑淡了不少。

    他的小姑娘,现在这么好,怎么会是得了抑郁症的样子呢?

    “不,你爱的不是我。是我分裂出的人格。”心里的小女孩儿呐喊着。

    我的每一天、每一天,好像都是破碎的。一个个碎片,我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再拼凑起来,才有了现在的我,勉强完整地站在这里。

    南栀转头,一眼看到了那个被自己不小心摔碎的杯子。

    现在它看似完整地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江铭琛顺着南栀的眼神看过去,最后落在了那个粉色的杯子上。

    他这段时间在南栀睡着后,会在书房捣鼓一下,每天弄一点儿,这几天的功夫,那个杯子也就修好了,可他一直忘记了给她。

    “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那个想要自杀的瞬间。

    “虽然没有以前的好看,但是还能用。”

    ——就算受过伤,那些伤口虽然不好看,但,你还活着。

    战胜了那些伤痕之后,就没什么大不了,那些伤疤和裂痕,恰是你勇敢的证明。

    南栀拿起那个杯子,就像是她一样。可是啊,她没有杯子这样坚强。

第120章 攻城略地

    半个月后,张婶回家照顾怀孕的女儿,江铭琛基本开始了全天在家陪南栀的生活。

    偶尔忙工作,也是在书房忙一两个小时,基本还是趁南栀睡觉的时候。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周六下午,江铭琛邀请陆荻和佳楠来家里,四人一起聚餐。

    另一方面,江铭琛和陆荻找这个机会碰面,一起谈论着当年的事情——

    经不住江铭琛几次探访,老妇已经松口,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线索。

    比如:那时赵朝的妻子生病,确诊急性白血病,需要一大笔钱,老妇拿出自己的存款,又在老家借了亲戚的钱给儿子汇过去。

    突然有一天,儿子打电话来跟自己说有钱治病了。

    问他钱是哪里来的,他只说是正当渠道来的,给老婆治病要紧,骨髓移植的事情正提上日程。

    还有另一个让人疑惑的点是:

    车祸之后的那场大火,正好趁着赵朝妻子在家的时候发生,而理论上,她应该在医院。

    她为什么突然回到家里?

    那时的说法是:她留下字条,说要回家找赵小兵。

    她一个接受化疗的病人,是怎么回去的?

    真相,尚且不得而知。

    这么多年,她一个农村老妇,本想着享享福,结果——

    先是贤惠的儿媳妇确诊白血病,她拿出自己的存折,东跑西凑又借了好些钱,想给儿子减轻点儿负担。

    后来儿子那边来了消息,说病情好转,在准备骨髓移植的手术,叫她不要担心。

    本以为事情在向好发展,结果老实本分的儿子因为车祸去了,她收拾好东西,在赶到城里的路上时,儿媳妇和孙子正经历一场大火。

    她孑然一身,将疯了的赵小兵拉扯大。

    活下去的念头,全在赵小兵身上。

    她隐隐觉得是当年儿子拿到的那笔钱有什么问题,却没有去深究什么。

    毕竟,她连活下去,都废了好大力气。

    ……

    除了老妇那边提供的内容,陆荻和江铭琛已经得到了很多其他信息,只等这些东西渐渐明晰,变得合情合理。

    但这些,都还没跟南栀说。

    这一边,佳楠拉着南栀一起聊天。

    一来二去,两人好长时间没有见面。

    她前脚去医院陪苏东盛,一下就是半个多月,再后来,南栀也一直在家,公司碰不着面,她请了长假一会去,工作上就忙得脚不沾地,空余时间要么回家陪苏东盛李淑芬,要么就跟陆荻在一块儿。

    那通电话之后,两人聊天的时间分散,这下佳楠一下子说了许多,也刻意注意着不提到一些什么,怕有什么话,自己口无遮拦,惹得她又烦心。

    到后面,佳楠干脆开始了对陆荻的吐槽会。

    陆荻耳朵尖,听到有人讨论他就立马凑过来。听着佳楠的吐槽,不甘示弱,说一句接一句,除了偶尔斗一下嘴,基本都是捧着说,把佳楠捧得乐开花。

    南栀看着两个人,心中高兴。

    有那么几个瞬间,会觉得,自己要是能开口说话,或许会比现在的状况好很多。

    晚上送走两个人,江铭琛就看到南栀问他,“你最近也不用去公司上班吗?”

    张婶回去的这段时间,江铭琛几乎都在她身边,像个闲人,变着法儿地跟她玩儿。

    “我调职了,所以最近没什么工作。”

    江铭琛耐心地说着,还介绍了自己调职之后都需要干什么,还说以后会忙起来,也就没这么多时间在家了。

    南栀没再问,隐隐觉得是自己的糟糕状况耽误了江铭琛的时间。

    江铭琛又想到什么,心里有些没底。

    “我过几天要去出差,跟我一起去吧,正好出去散散心。嗯?”

    “你安心去忙,我在家就挺好的。”

    他还是不放心南栀一个人在家里。

    “要不我叫张婶再来家里?”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嗯,依你。”

    江铭琛没弄一会儿,南栀又将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张模特图,她身上是一条黑色碎花裙。

    “怎么样?”

    “好看。”

    “你穿更好看。”江铭琛又补了句。

    他轻碰南栀的鼻尖,像对待挚宝。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江铭琛起身接了个电话。

    南栀看着他认真讲电话,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还不时往自己这边看。

    没一会儿,他挂断了电话。

    “妈妈说想我们了。”

    江铭琛只说了几个字,南栀突然觉得,心里有些纠结。

    “我们要回去吗?”

    “你想回吗?你想回咱们就回去。”江铭琛没答,反问到她。

    怀里的人最终…点了点头,他如释重负。

    “你说是我出差前的这几天去,还是等我出差回来再回去?”

    南栀犹豫了下,选择了后者。

    这样的情况,大概会挺糟糕——叔叔阿姨会接受现在的她吗?

    大概不会吧。

    哪个做父母的,愿意自己的孩子和一个抑郁症患者搅在一起呢。

    她原先听别人说,爱是无畏的。但是她始终畏惧——

    从一开始,她先是害怕这段亲密关系,接受之后,她又开始害怕这段亲密关系消失。

    她觉得自己不够好,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些。

    现在,她慢慢开始面对江铭琛的父母、朋友,当面对这些的时候,她亦是恐惧。

    就像白天时,当佳楠不在场,她会觉得跟江铭琛以外的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是煎熬的。

    原本她以为,她的恐惧,仅仅来自冷美玲,来自后来的蒋强。

    但是,她恐惧的远远比这些多得多。

    她最大的敌人其实是自己。

    爱让她丢盔卸甲,爱让她依赖——

    她脱下自己的保护壳,然后依赖着江铭琛。

    没想过有一天依赖会产生厌恶、会产生自卑、会产生一个她不认识的自己。

    那…杀掉自己?

    算不算和自己和解呢?

    这个藏了许久的想法破土而出,不断地蔓延滋生,攻城略地,占据了她的心神。

    不然——偷偷走掉。

    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呢?也说不准。

    反正也想了这么久了,那趁这次,试试吧。

    那,当年的真相,也不这么重要了吧?

    她可以亲自去问爸爸妈妈。

    这样,他们一家也可以团聚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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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哇!江先生介绍:
慢热/治愈/救赎
她因一场儿时的高烧从此不能再开口说话,满腹诗书却又因自身缺陷自卑不已
他和她的相遇,似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初见时惊鸿一瞥,她便将他俊朗的面庞刻在心头
相识相知相爱相守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后余生,他是她无比坚硬的盔甲她是他心底温暖的慰藉
她沉溺,他救赎……你好哇!江先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你好哇!江先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你好哇!江先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