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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叩天门

    无论是道门的灵官,还是天门的神官,都看到了这一幕,那个道门老者只是看了素盏呜尊一眼,便让素盏呜尊的周身光华消散。

    佛门有小五衰相,分别是:乐声不起、身光忽灭、浴水着身、着境不舍、眼目数瞬。这一幕竟是像极了小五衰相中的身光忽灭,诸天众身光赫弈,昼夜昭然,于衰相现时,其光不现。

    所以所有人都震撼了,以至于有些天门神官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个道门老者到底是什么人?只是一眼就让素盏呜尊身光忽灭?

    就算这不是素盏呜尊真身降临,也是仅次于真身降临的神降。

    灵官们无论是身上还是心头都觉得一轻,纷纷高呼“国师”。

    天门神官中不乏能够听懂中原官话之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位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道门三师之一。

    对于他们来说,道门三师就像天边的人物,远在巍巍昆仑的玉京城中,操纵遥控着凤麟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平日里那些趾高气扬的道士‎‏​‏‏​‏​‎‏​‏‎‏‏‏每每提到三师,都要加上敬语。使得他们连三师叫什么都不知道。

    没想到,他们今天竟是亲眼见到了高高在上的道门三师之一。

    不知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众多天门神官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就陷入到巨大的惶恐之中,不知所措。

    大宫司仍旧站着,身形却有些佝偻,他曾经直面过大真人张气寒,却不得不承认,国师带给他的压力要远胜过张气寒。这其中自然有张气寒没有刻意展露威势的缘故,可就算拿全力出手的斋王与国师比较,仍旧是远远不如。

    少宫司已经进入弥留状态,身形越发虚幻,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可他还是睁大了双眼,满是不可思议,喃喃说道:“这就是准一劫仙人吗?”

    一个“准”字,倒是恰切得很,国师的确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

    能否渡过天劫,大概是五五之数。

    如果是以前,国师说不定就要赌上一把,只是随着末法临近,能十成把握渡过天劫还好,冒险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要不然三大古仙为何以神仙之尊谋求飞升。神仙本该是不能飞升的,他们之所以要逆天行事,就是因为在他们看来,人间已经成了将沉的大船。

    素盏呜尊大吼一声,不掩饰自己的暴戾和愤怒。

    他以大神通从东海搬运海水,要将此地彻底淹没。哪里还管什么天门神官和伊势神宫。

    国师一挥大袖,袖口骤然变大无数倍,仿佛要容纳整个天地。然后就见海水被悉数吸入大袖之中,此后便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此乃“乾坤袖”,袖中藏乾坤,自成一方小洞天,无所不收,大到各种宝物,小到离手的剑气、术法,甚至就是对手本身,若是境界修为不足,也会被收入其中。

    素盏呜尊总不能把整个东海搬来,些许海水还填不满国师的袖子。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道光柱中的身影也终于现身,是三贵子中最为神秘的月夜见尊,就是他封锁了铃鹿山。

    这是一位男身女相的神灵,以至于很多人误以为他是位女神,在三贵子中,他位列第二。

    在他现身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迅速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最为纯粹的黑白二色,好似时间就要在这一刻停止。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

    国师。

    国师是一片黑白颜色中唯一保留了本来颜色的鲜活之人,就像东方水墨画中添加了一笔西方油画的油彩,格格不入。

    然后以国师为中心,这抹鲜活的色彩开始不断扩大,黑白二色又如潮水一般退去,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月夜见尊似乎受到了某种反噬,身上的光华忽明忽暗,好似是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众多天门神官并不知道月夜见尊与国师做了怎样的较量,因为那时候他们被褪去了色彩,时间为之停滞,所以在他们看来,国师只是看了月夜见尊一眼,月夜见尊便也身光忽灭了。

    这到底是何等境界修为?

    有些神官在先前的激战中没有被灵官们吓到,此时反而承‎‏​‏‏​‏​‎‏​‏‎‏‏‏受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宫司有些茫然,不知该表达怎样的心情,原本就不怎么挺直的身躯愈发佝偻了。

    在他身后的重重鸟居之后,伊势神宫中,一片沉默,一片死寂,充满了悲观和绝望的情绪。

    如果斋王还在此地,蛟龙助阵,三大神器,三大神降,大妖玉藻前,还有诸位净阶神官,那么国师自然不能一人踏平伊势神宫。

    可国师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手了,因为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他是太平道的首领,是道门的领袖之一,他所能动用的权势远比伊势神宫要大,所以斋王也好,玉藻前也罢,都不在此地。

    如今这个被掏空了家底、虚弱至极的伊势神宫还能挡下国师的脚步吗?

    月夜见尊与素盏呜尊不约而同地望向最后一道光柱。

    传说月夜见尊曾经斩杀卑弥呼尊的宠臣,从此日月不相见。素盏呜尊也曾大闹高天国,惹得卑弥呼尊躲进了天之岩。

    两位兄弟都曾与大姐有过冲突,不过强敌当前,只能摒弃前嫌,共抗强敌。

    三贵子上次齐心协力还是对付自己的父亲伊奘诺尊。

    终于,卑弥呼尊也现身了。

    在她现身之后,光芒大盛,仿佛一轮烈日高悬,在她的光芒照耀下,月夜见尊和素盏呜尊又重新恢复了周身光华。

    从始至终,国师只是平静看着。

    别人不能打断神降的过程,是力不能及,可国师不一样,作为能够攻入神仙神国的仙人,不存在无法打断的说法,只有不想打断。

    国师此举未必是端着副掌教大真人的架子,倒像是先引蛇出洞再一网打尽。

    神仙的神降之身一旦陨落而不是正常返回神国,那么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无法再进行同类神降,而且会对神仙本人造成一定的伤害。

    不如一并斩之。

    卑弥呼尊降世之后,平静地望着国师。

    这次终于不再是一触就溃。

    不是因为卑弥呼尊的化身要比月夜见尊、素盏呜尊更为强大,而是因为这一刻的三贵子连为一体,三大伪仙等同于一位仙人。

    不过三贵子仍旧落入下风之中,国师还是凭借境界修为占据优势。

    国师缓缓开口道:“久闻三位主神大名,今日得见,倒也……”

    国师故意一顿,然后说道:“倒也还好。可惜不是三位真身亲临,只凭这三个化身,只怕挡不住我。”

    齐玄素有些想笑。

    他本以为国师会说几句体面的客套话,没想到国师的评价仅仅是“还好”两字。

    除了暴躁易怒的素盏呜尊之外,卑弥呼尊和月夜见尊都没有任何反应,漫长的岁月给了他们足够的涵养,甚至是泯灭了部分感情。

    国师不是来做口舌之争的,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多言,横臂伸手,五指虚握。

    一把剑柄出现在他的手中,然后随着国师的动作,剑身也逐渐从虚空一寸寸拔出。

    此剑初看之下,平常无奇,可再细看去,剑身之上却‎‏​‏‏​‏​‎‏​‏‎‏‏‏有种种天象变化,日月东升西落,山河沧海桑田,草木枯荣变化。

    正是号称攻伐第一的仙剑“叩天门”。

    国师手持“叩天门”,用的是“北斗三十六剑诀”。

    这是最为契合“叩天门”的剑诀。

    齐玄素认真看着国师的动作。

    他本以为,国师出手,必然是惊天动地,一剑把山峰斩断,一剑将大海分开。可他没想到国师出手与他想象全然不同。

    国师只是以手中长剑指了素盏呜尊一下。

    云淡风轻,返璞归真。

    素盏呜尊瞬间不动了。

    这一次,不仅是身光忽灭,而是彻底没了半分光华,黯淡如泥塑木偶。

    齐玄素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方寸间见大马金刀,要么是双方势均力敌,要么是其中一方境界修为高出太多。

    现在看来,是后者。

    张月鹿轻声道:“这是……“北斗三十六剑诀”中的“六灭一念剑”。”

    此剑无形无质,对于死物,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可是对于活人,却是大有妙用。

    只要中剑之人相信自己的手臂被斩断断,那他的手臂就真会掉落下来。若中剑之人相信自己被此剑砍下脑袋,那么他便会身首分离。若是中剑之人相信自己会死,那就一定会死,浑身上下却不留半点伤痕,玄妙无比。

    何谓“六灭”?分别是:灭身、灭法、灭神、灭心、灭情、灭真。

    若是素盏呜尊从心底里认为国师这一剑不能将他如何,那便真不能将他如何。可如果他相信这一剑能够杀死自己,而且认为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挡,那么不但他会死,而且所用的各种神通法术也自行破去,此为灭身和灭法。

    大勇若怯,真正大勇之人绝不会暴躁易怒,反而是许多胆怯之人会用暴躁来掩盖自己的懦弱。

    素盏呜尊并无大勇气,又知道自己只是神降化身,根本不是国师的对手,也不认为自己能挡住国师手中的“叩天门”。

    这便是信以为真。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三子一体

    如果仅仅只有素盏呜尊,那么这尊化身已然是必死无疑。不过此时还有另外两位主神的化身,那么事情便有转机。

    月夜见尊再次发挥神通,一道凭空生出的月光落在素盏呜尊的身上,在月光笼罩的范围之内,时光好似开始肉眼可见地倒流,素盏呜尊又逐渐恢复本来模样。

    包括齐玄素、张月鹿、李长歌、姚裴等人在内,谁见过这等神通?无不为之骇然。

    唯有国师看得明白,哂道:“雕虫小技。”

    时光如同一条长河,一去不复返,所谓的时间停滞,姚裴的“功烛杖”也好,月夜见尊的神通也罢,其本质上是从长河中捧起一汪水,手中的一捧水相较于奔流不息的长河,自然是停滞不前了。

    其局限便是所有的时间停滞都有区域范围的限制,也就是“一捧”,境界修为越高,捧起的水越多,范围也就越大,这个范围一般不会超过一城一山之地,而且难以持续太长时间。

    月夜见尊这次去“捧”国师,因为国师境界太高,根本捧不动,使得月夜见尊就像普通人用力过猛闪了腰一样,受到反噬,身光明暗不定。

    如果将时光长河比作一条大河,那么仙人在其中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多是水性不错,大部分时候都是随波逐流,可以短暂地停滞不前,可以加快或者减慢前进的速度,也可以捧起一汪水,却不能逆流而上,更不能让长河倒流。

    如果一个人能逆流而上,那么区区百年之期又算得了什么?甚至会使得所有的逻辑全部崩坏,诸如我现在打不过你,我便逆流而上去消灭过去时还十分弱小的你,可人从来不是独立的个体,一个人会影响很多人的命运,引起的一系列的崩坏是无法想象的。

    至于让时光长河倒流,更是无法想象,这比重炼地水火风再开世界还要疯狂,这不仅仅涉及到古往今来之人,更涉及到此方世界。绝大多数人仙人面对末法尚且无能为力,更不能开天辟地,又谈何时光倒流?

    所以这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月夜见尊此时的时光倒流看似神奇,其实并非真正的倒流,他只是从过去截取了素盏呜尊的投影,用以替换现在这个已经死去的素盏呜尊化身,乍一看去,好似时光倒流。

    这样做有两个极大的局限。

    第一,此时降临的素盏呜尊只是化身,并非本尊,本就是虚假,而非真实,也不存在唯一性,所以可以替换。等同是两个化身互换,新的化身再与素盏呜尊本尊建立联系,根本还是素盏呜尊的本尊未曾死去。

    第二,事情刚刚发生不久,几乎就在转眼之间,前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以月夜见尊只要截取一炷香之前的素盏呜尊投影就可以了,这是可以做到的。过去的时间再稍长一点,他就力所不及了。

    这并非时间倒流,其本质是法术的弄虚作假,道理上有点类似东方的戏法、西方的魔术。

    所以国师说是雕虫小技。

    想要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也很简单,先杀月夜见尊就是了。

    算人不算己,没人能只靠力气拎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

    月夜见尊不可能替换自己的化身。

    卑弥呼尊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直接展开神域,也就是巫祝的道果境。

    一瞬间,伊势神宫消失不见了,道门中人和天门中人也消失不见了,上方的穹顶、四周的岩壁通通消失不见了,脚下是碧波大海,头上日月高悬,极远处的天际尽头有连绵楼阁,如海市蜃楼,自成一方独立于现世的小世界。

    五仙看似泾渭分明,又各有相似。神仙的神域与天仙的开辟小世界便十分类似,所不同的是,天仙可以挪移自己开辟的小世界,神仙却只能停留原地,这就是蝴蝶和蜘蛛的区别了。

    下一刻,三尊如同山岳的庞大身影逐渐显现出来,看上去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边,如三根擎天玉柱支撑起了此方天地。

    正中的身影是女子形象,身后一轮大日高悬,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国师,双眼中升起熊熊烈火。

    在高天神域之中,三大化身真正连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再给国师逐个击破的机会。

    三大主神通过这种取巧的方法,实现了一种另类的降临,虽然无法与三大主神全部真身降临相比,但好歹能够发挥仙人的实力。

    三大古仙之所以不能效仿,因为三大古仙只是在道门的压力下抱团取暖,本质上还是竞争对手,你多吃一点香火,我就少吃一点,各怀鬼胎,自然不能如三贵子这般全力联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三贵子本就是一体的,卑弥呼尊是伊奘诺尊的左眼,月夜见尊是伊奘诺尊的右眼,素盏呜尊是伊奘诺尊的鼻子。他们反抗伊奘诺尊,其实与林元妙背刺林灵素是一样的道理。所不同的是,林元妙的另外两个同伴全都死了,而三贵子全部幸存下来。

    此方神域乃是天上神国的投影,在神域的加持之下,三大主神的实力进一步上升,无限接近三大主神中最弱的素盏呜尊。

    这其实也是神仙规避天劫的原理,神仙想要以真身降临人间,又要规避天劫,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神力制造一个可以完全屏蔽天道感应的神域,就像怕光之人撑伞出门。

    如此一来,神仙便能发挥出仙人的实力,远在普通神降之上。不过正如劳师远征一样,所有的问题最后都会归结到经济问题上,其中的神力损耗让神仙难以承受,甚至会影响到神国的根基,所以很少会有神仙选择如此行事,三大主神同样如此,只能取巧。

    还有几个例外,一是部分洞天同样不受天劫影响,与神国是一样的,比如昆仑洞天。只要不离开洞天,无论什么传承的仙人,都可以随意驻世,不过此举与坐牢无异,很少有仙人如此选择。而且在玄圣整合道门之前,昆仑洞天一直处于封闭状态,又有堪比二劫仙人的陆吾神坐镇,就是想要坐牢,也没有这个机会。

    如今昆仑洞天不再封闭,可随着末法来临,昆仑洞天“落地”已经是必然,与现世的融合程度越来越深,最终也会成为现世的一部分,自然没有仙人再去通过昆仑洞天来躲避天劫积蓄实力,随着末法临近,渡劫驻世逐渐成为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二是找到足够合适的容器之后,并非这种虚假的神力化身,而是以真实的人间之身重新修炼,如果能以化身再次跻身仙人境界,按照化身的年龄来算,只要不满百年,同样不会有天劫。太阴真君便是通过这种办法改换途径,最终舍弃神仙金身,好似金蝉脱壳,留下一座神国,本人飞升而去。紫光真君也有过类似尝试,虽然失败了,但在张家留下了血脉,算是一条退路。

    “不愧是统治了凤麟洲上千年的神灵,的确有些手段。”国师无甚诚意地赞叹了一声,脸上并无笑意,只是横剑身前。

    在国师看来,这种先天神灵虽然能把神仙传承玩出花来,但还是不能摆脱先天局限。哪怕是三大主神已经统治凤麟洲近千年,仍旧无法更进一步,仍旧是守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神通,无异于坐吃山空,在这一点上很像后天谪仙人。

    若非末法临近,李家也不会寄希望于后天谪仙人,正因为仙途断绝,仙人们都不愿意驻世停留,就连国师也不愿意去冒险渡劫,所以后天谪仙人才迎来了转机。

    话说回来,后天谪仙人的布局要见成效已经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也就是八代弟子、九代弟子,根据天师从“归藏灯”中看到的未来景象,南龙和中龙之后,北龙的断绝不可避免,大玄皇室自身难保,九是数字之极,天高为九重,地极为九泉,道门会不会九代而亡,是谁也说不准的事情。

    三道包括大玄皇室都意识到了危机,都想要做出改变,只是外部压力越大,内部的路线斗争也就越发激烈,反而加剧了道门的分裂。

    道理很简单的,顺境的时候,大家和气生财,轮流坐庄,你好我好大家好,没必要掀桌子,到了逆境的时候,矛盾加剧,就和气不下去了。

    这无疑将道门推到了一个临界点上。若是成功了,路线斗争虽然残酷,但是结束之后,等同是二次整合道门,完成了玄圣未竟之事,一致性会得到强化,行动力也会增强,那么道门就能度过危机。若是失败了,原本的一致性也会被破坏殆尽,裂痕更大,最终从党争演变为全面内战,无疑会加速道门的衰亡。

    不过如今还是他们这些六代弟子最后的余晖,仙道一途最后的回光返照。

    国师一剑斩出,剑锋所过之处,无形的空间都被撕裂,裂缝的不断出现,可以惊鸿一瞥地看到外面真实世界的景象,又被神域的力量不断抚平愈合,这与人仙的粉碎一线真空有异曲同工之妙,定住四方的地水火风则呈现出极不稳定的态势,甚至是疯狂肆虐暴走,以至于空间在被撕裂之余,又开始扭曲。

    ,

第一百四十章 八咫镜

    “叩天门”本该笔直一线,可在这种空间扭曲之中,仿佛水面折射一般,呈现出错位的状态。

    国师则利用这种空间扭曲造成的错位,复制出多把真假难辨的“叩天门”,就算是伪仙阶段的剑道大家见了,也要不禁感叹,“太乙错影分光剑”还能这么用,已经到了此道极致。其中甚至还有一点“天刀”的影子。

    一瞬间,出现了十余把“叩天门”,从不同方向斩向卑弥呼尊。

    此时的月夜见尊和素盏呜尊成为卑弥呼尊的附庸,已经无关紧要了。

    这一剑的威势,要远在清微真人之上,就算抛开仙剑与半仙物的区别不谈,国师对于空间和剑道的领悟之深,也绝非年轻的清微真人所能及,哪怕清微真人已经有了仙人的实力。

    这就是齐玄素心心念念的经验和底蕴了。

    一个准一劫仙人对于自身力量的运用已经到了极致。

    哪怕是集合了三贵子化身之力而有了仙人实力的卑弥呼尊也不想用金身从正面硬接这一剑,只能改变神域的规则。

    上下颠倒,左右互换,正反易位,阴阳逆转。

    她是这方神域的主宰,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于是这些“叩天门”纷纷落在空处,劈开大海,斩断天空,洞穿蜃楼,将此方世界撕扯切割得支离破碎,不时可以看到神域外的真实世界。

    不过只要没有伤到作为核心存在的卑弥呼尊,那么这些裂痕转瞬就能恢复如初。

    就在这时,还有一剑没有受到任何规则变化的影响,直奔卑弥呼尊而来。

    正是“叩天门”的本体。

    作为真正的仙物,又是被国师驾驭,自有底气去无视这些神域的限制和规则,反而呈现出快刀斩乱麻之势,一往无前。

    卑弥呼尊挥动大袖,在自己与国师之间制造出一片完全由火焰构成的空间,意图减缓这一剑的速度。

    只是这一剑还是远远超出了卑弥呼尊的意料之外,火海被瞬间一分二,根本无法阻挡分毫。

    卑弥呼尊的身上立时出现了一道从肩到肋的剑痕,如同沟壑,从中洒落出金色的神力如雨。

    然后这道剑伤以一种更甚于血肉衍生的速度迅速愈合,这便是神道金身的玄妙了。

    此时三大主神类似于一尊法相,并非实体,只是由神力凝聚而成的虚体,有形无质,自然也没什么要害可言,不会被这一剑彻底击溃。只是这一剑也极大消耗了卑弥呼尊的神力,只要神力损耗到一定程度,神域难以维持,那她也只能回归神国。

    国师还不罢手,又是一剑斩出,“叩天门”的剑芒延伸至十余里之长,剑光如日月同辉,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

    剑芒剑光所过之处,神域空间应声而裂,仿佛糊好的墙纸被撕下一块,显露外界景象,久久不能愈合。

    若是在真实现世,实不知这一剑该是何等威力,想来劈山分海不外如是。

    拔剑当空气云错,有蛟龙处斩蛟龙。就算有蛟龙拦路,也要被这一剑斩去头颅,成为剑下亡魂。

    卑弥呼尊无论如何都不敢再以自己的法相金身去接这一剑,只见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面镜子,大放光明。

    正是三大神器之首——“八咫镜”!

    最早的时候,镜子在凤麟洲被视作护身符一类的存在,常常挂在胸前。

    “八咫镜”作为诸镜之首,自然有护身的神异。

    “八咫镜”迅速放大,比之横贯十余里的剑光也毫不逊色,任由剑光落在镜面上,竟是响起金石碰撞之声。

    卑弥呼尊以“八咫镜”挡下这一剑后,身后的一轮烈阳也逐渐褪去包裹的火焰,化作一面镜子,镜光所照之处,将神域化作一方镜子世界,仿佛无数镜子拼接而成。那些被撕扯出来的裂痕也被填补修复。

    这是“八咫镜”的第二重神异,名为“镜界”,可以将人或者魂魄吸入镜中世界,只是国师境界修为太高,根本吸不动,卑弥呼尊并非不知变通之人,干脆换了一种用法,将镜中世界外放,用以修补支离破碎的神域。

    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

    卑弥呼尊又高举起手中的“八咫镜”,牵引周围“镜界”的亿万镜子,然后将这些镜子所折射的光芒悉数汇聚到手中“八咫镜”之上,引而不发,不断蓄势。

    这便是“八咫镜”的第三重神异。

    当初大妖玉藻前便是被“八咫镜”的这重神异所重伤,修为大损,不得不逃离平京,最终被围攻致死,不可谓不厉害。

    换成寻常天人,只要被“八咫镜”如此一照,立时就要被化作飞灰,没有半分幸理。

    饶是国师,也不敢说毫发无损。

    不过国师并不惊慌,“八咫镜”作为凤麟洲名列前茅的神器,固然厉害,可他手中的“叩天门”也不是等闲。

    若拿“叩天门”与同样鼎鼎有名的“人间世”相较,“人间世”的长处在于剑中蕴含剑气,不需要持剑之人额外灌注剑气,就如骑马奔行,只要专心驾驭马匹即可,不必耗费力气奔行。只是“叩天门”之所以是仙剑,原因在于此剑上能与天地共鸣,下应持剑之人的心神体魄和境界修为,持剑之人的境界修为每高一分,这把仙剑所能引起天地共鸣就大上一分,所能发挥的威势也就更上一层楼。

    在先天之人的阶段,“叩天门”的威力甚至不如许多顶尖宝物,到了天人阶段后,“人间世”仍旧强于“叩天门”,只有到了无量阶段之后,两者才能大致持平,而到了造化阶段后,“叩天门”就会反超“人间世”,至于到了长生阶段,两者差距就更加明显,

    换而言之,持剑之人的境界修为越高,“叩天门”所能发挥的威力也就越大,国师作为准一劫仙人,几乎就是人间极致,“叩天门”的威力可想而知。

    相较于其他仙物,“叩天门”的作用显得有些单一,可上限极高,几乎没有止境。

    国师以剑指天。

    一道剑光穿过张气寒与绯宫曦子的战场,穿过大御神山的山体,穿过神域和“镜界”,以近乎不讲道理的姿态降临此地。

    就像一间暗室,屋内之人推开了一道门缝。

    只见这道浩大剑光久久不曾散去,就像一缕阳光,透过门缝射入了黑暗无光的屋内。

    在这道剑光的干扰下,原本的平衡立时被打破,亿万镜子的反射之光立时变得紊乱起来,不能汇聚到镜面之上。

    就连“八咫镜”的镜面上也荡漾起一层层涟漪。

    这道剑光便是“叩天门”共鸣天地的具现化。

    若是卑弥呼尊的真身在此,也许还能阻挡这道剑光。可她此时只是取巧,类似于清微真人通过“青雘珠”拥有了仙人实力,比起国师,终究是有所不及,被突破了“镜界”和神域的双重封锁。

    无奈之下,卑弥呼尊只能提前将手中的“八咫镜”照向国师。

    光芒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神力,悉数化作太阳真火,要将国师烧成灰烬。

    只是就算卑弥呼尊蓄势完毕,也未必能将国师烧死,更何况此时只是蓄势一半就被国师打断?

    光柱落在国师的身上,国师用出“太平青领经”,模仿地师的绝学“逍遥六虚劫”。

    所谓“逍遥六虚劫”,取自南华祖师的《逍遥游》:“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

    此法修炼到高深处,能攻也能守,号称是无物不化。

    “逍遥六虚劫”总共有三个阶段,循序渐进。张月鹿因为境界尚低,修炼的只是初级阶段,也可以说是简化版本,叫“六虚劫”。地师已经修炼到第三阶段,名为“逍遥六咒六虚劫”。国师只是模仿,自然不能与专精此法的地师相提并论,不过以国师的境界修为,不敢说万法皆通,模仿第二个阶段“逍遥六虚劫”还是不难。

    卑弥呼尊以“八咫镜”凝聚的火焰虽强,但亦脱不出“六气”的范畴,所谓六气,分别是阴、阳、风、雨、晦、明。卑弥呼尊的火焰是为太阳真火,又蕴含大日如来的光明之意,正对应六气中的阳和明。

    国师运转“逍遥六虚劫”,阳化阴,明转晦,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损强补弱,维系六气平衡,正是“御六气”的根本所在,无数火焰立时化解。

    只见国师身周云雾升腾,阴晦冥暗,部分太阳真火甚至被国师逆转成漆黑的阴火。

    然后国师又以阴火去进攻还未转化的太阳真火。

    阴火乃是“太阴十三剑”中的最终手段,象征太阴,与象征太阳的太阳真火是两不相容之物,两者碰撞在一起,立时爆炸,不断湮灭,巨大的涟漪向四周八方扩散开来。

    组成“镜界”的无数镜子纷纷炸裂,甚至影响到了作为本体的“八咫镜”。

    只见“八咫镜”的镜面光影错乱,涟漪也变得杂乱无章,甚至出现了一道裂痕,虽然很快就被修复如初,但就在这片刻间隙,一道狐狸虚影已经自裂缝中逃脱,一闪而逝。

    这一幕没能逃过国师的眼睛,国师不由笑道:“卑弥呼,大势已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围攻

    国师和三贵子进入神域之后,负责召唤三贵子的少宫司也彻底消散,只剩下大宫司独自一人面对齐玄素、张月鹿、李长歌、姚裴四人。

    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抛开一众天门神官和道门灵官不谈,大宫司并不占优势。

    从境界修为上来说,大宫司是伪仙,道门四个年轻人至多相当于四个无量天人,联手杀个造化天人是绰绰有余了,对付一个伪仙似乎还有不足。

    可账不是这么算的,道门三秀也好,四秀也罢,之所以被称为“秀”,当然不是因为其家世出身,而是因为这四人都有特殊之处,齐玄素和张月鹿就不必说了,还有姚裴的大巫血脉、李长歌的“长生石之心”和青丘山血脉,寻常无量天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换而言之,四人都不能简单视为普通的无量天人。

    如果李长歌拥有“青雘珠”,仅凭他一个人就能与大宫司掰一掰手腕。

    再有就是,除了“镜花水月”之外,这四人携带了一件仙物和六件半仙物,寻常情况下,一件半仙物就能影响胜负平衡,一件仙物足以逆转局势。

    这么多半仙物,再大的境界修为也能弥补了。

    四个半大孩子跟壮年男子比拼力气,未必能赢,可如果这四个孩子携带兵器,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四人极有默契地包围了这位大宫司。

    大宫司微微皱眉,并不敢小觑四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道门各大派系倾力培养的接班人,就算不能成为大掌教,也会成为三位副掌教大真人。

    不知是否巧合,刚好凑足了四人,对应四位掌教。

    道门在这些年轻人身上的投入之大可想而知。

    这就像两军大战,花钱多未必能赢,可花钱多一定能提升战力。

    齐玄素和张月鹿站在一处,各持一剑,剑气隐隐。

    双剑合璧,能斩杀造化天人,也能伤到伪仙,毫无疑问,两人才是主攻。

    李长歌五指张开,掌心位置有一枚种子,正是“人间世”。他头上出现了一个黑白交错的头冠,两根龙须一黑一白,编织成花环模样,又镶嵌了一枚小龙珠,则是“明冠”。

    姚裴将“让王”收入袖中,拄着“功烛杖”,杖头位置的双蛇仿佛要活过来,蛇目正冷冷地盯着大宫司。

    大宫司所持的“八咫镜”已经到了卑弥呼尊的手中,却是没有神器。平日里的时候,他有“八咫镜”作为依仗,也没有其他半仙物,此时只是徒手。

    几人谁也不说话,姚裴当先出手,将手中的“功烛杖”往地面上一顿,一圈黑白二色的涟漪扩散开来,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姚裴跻身了无量阶段之后,大巫血脉进一步觉醒,对于“功烛杖”的驾驭更加得心应手。这种情况与“叩天门”不同,“叩天门”几乎没有上限,“功烛杖”却是有上限的,只是姚裴过去的境界修为太低,无法发挥“功烛杖”的全部威力,此时差不多能发挥出“功烛杖”的八成威力。

    “叩天门”类似冷兵器,使用之人的力气越大,其威力也就越大。“功烛杖”类似火铳,不因为使用之人的力气大就杀伤力更强,其威力比较恒定,发挥到最大威力,甚至可以影响仙人,那么八成威力自然也能影响伪仙。

    大宫司也失去了色彩,静止不动,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已经足够,李长歌凭借着“明冠”的豁免,不受时间停滞的影响,掠至大宫司的面前,一掌按在大宫司的胸口上。

    在李长歌的掌心还有一枚“种子”,正是“人间世”,在这一瞬间,“种子”开始疯狂生长,化作一把木剑,凭借着这股生长之力,直接刺穿了没有防备的大宫司胸口。

    几乎就在胸口被洞穿的瞬间,大宫司也摆脱了时间停滞的状态,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展开神道金身,避免体魄遭到更大的伤害,毕竟巫祝在不展开法身、金身的情况下,体魄也相当脆弱,几乎与方士在伯仲之间,

    李长歌笑了笑,直接松开手中“人间世”,向后飘然退去。而“人间世”并未被大宫司的金身挤出体外,而是在伤口中落地生根,“人间世”的剑身上生出众多根蔓,沿着经脉四处蔓延,哪怕是伪仙,其内在也必然脆弱,立时大受影响,甚至神力的运转都受到影响。

    大宫司想要展开法身,必须要先把“人间世”从胸口中拔出才行。

    李长歌和姚裴出手都是牵制,杀招还是在于齐玄素和张月鹿。

    大宫司伸手握住“人间世”剑柄,从胸口中一寸寸拔出,不断有“人间世”的“根须”被生生扯断,不过许多被根须捆绑纠缠的经脉也随之被扯断,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些经脉又会影响神力流转,所以大宫司拔剑的速度并不算快,甚至有些缓慢。

    就在此时,出现异象,空中弥漫紫气,化作龙卷向下延伸,地面上青气漫涌,聚沙成塔,最终两者形成接天连地之势,从空中降下一道剑光。

    这是齐玄素和张月鹿联手使用的“双剑合璧”,浩荡剑光转眼间便落在了大宫司的头顶,如瀑布一般将大宫司彻底吞没。

    待到剑光消散,大宫司重新显露出身形,金身已经是支离破碎,不过毕竟是伪仙,远未死去。

    在“人间世”的牵扯之下,大宫司的金身并不完美,正所谓最坚固的防线总是被内部突破,“人间世”的存在,就像在整条防线上打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其他地方守得再好也没有意义,只要不拔出“人间世”,这个缺口就一直存在,无法填补。

    大宫司深知这一点,哪怕硬抗一记“双剑合璧”也要坚持先把胸口的“人间世”拔出。

    就在大宫司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李长歌再度杀到,所戴“明冠”上的龙珠骤然一亮,以李长歌为中心,时间流速变得缓慢起来。

    在李长歌的视角中,哪怕是火铳射出的弹丸都会变得如蜗牛一般缓慢,近乎于静止不动,更不必说人了。

    在其他人的视角中,李长歌却是快到不讲道理的地步,哪怕是以速度见长的姚裴也远远不如,好似西方奥术的“瞬移”,而且是不间断地使用“瞬移”,只留下一个个来不及消散的残影。

    这是“明冠”的神异,虽然与“功烛杖”的完全时间停滞有一定的差距,但持续的时间要比“功烛杖”更长。

    李长歌再度握住了“人间世”,双眼中燃烧起漆黑火焰,甚至突破了眼眶的限制,不断跳跃。

    李长歌的五块“玄玉”已经彻底消化,成功跻身无量阶段。

    对于旁人来说,千难万难的突破境界,对于有偌大李家在背后支撑的李长歌来说,并不算难事。因为这不是让李长歌凭空增加一个境界,李长歌早已在突破的临界点上,无非是加快这个过程而已。

    事实上,李长歌得知张月鹿、齐玄素、姚裴三人先后跻身无量阶段之后,就加快了“玄玉”的消化速度。在来凤麟洲的途中,国师也亲自出手,帮助李长歌完成了最后一步。其实就算国师不出手,李长歌自己也能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完成这一步,只是不免错过凤麟洲战事的战功。

    此时李长歌以“太平青领经”模仿化用“太阴十三剑”,不过是玄圣的去心魔版本,又被戏称为阉割版本,因为没了心魔,所以不能召唤心魔助阵,也无法以剑奴结成剑阵,只能勉强驾驭阴火。

    此阴火自然比不了二次天劫的阴火,正如张月鹿引来的天雷也无法与一次天劫的天雷相提并论,不过两者本质上相同,类似于“龙睛甲一”和“龙睛乙一”的区别,所以同样是威力巨大。

    阴火蔓延至“人间世”上,木生火,立时火焰大盛,又沿着“人间世”一路烧至大宫司的体内,使得大宫司的七窍之中不断有烟气升腾。

    阴火之所以得一个“阴”字,是因为阴火既能烧人体魄,也能乱人心神。阴火蕴含五阴,使人迷失本性,正所谓五阴炽盛,五阴即是五蕴,五阴集聚成身,如火炽燃,故名“阴火”。

    色阴炽盛,四大不调,而有疾病之苦。受阴炽盛,领纳分别,使诸苦转本加极。想阴炽盛,想相追求,而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诸苦。行阴炽盛,起造诸业,又为后来得报之因,且因行而迁流不停,而有老衰之苦。识阴炽盛,起惑造业,三世流转,而有生死之苦。

    以“人间世”为薪柴,阴火的威力大增,虽然李长歌本人只是无量阶段,但却足以影响到伪仙阶段的大宫司。

    如果只有李长歌一人,那也就罢了,至多是给大宫司添点麻烦,让大宫司浪费一点时间。关键是此时并非李长歌一人,这点时间就足以让大宫司万劫不复。

    几乎就在同时,姚裴的双眼已经雪白一片。

    她通过“太上忘情经”进入“天算”状态之后,又使用了跻身无量阶段之后新学的一门大成之法,名为“宿命天眼”。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宿命天眼

    所谓六神通,本是出自道门,所谓“夫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后佛门西来,引用道门之词,由此衍变为佛门六神通,分别是“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尽通”。

    齐玄素就学过初级的“他心通”,所谓“宿命天眼”则是在“太上忘情经”的基础上,融合了“宿命通”和“天眼通”。

    其中“天眼通”能够查看他人体内真气、真元、神力的流转路线,洞彻各处穴窍。“宿命通”能打开宿慧秘藏,洗练神魂,除了悟性大增之外,更能在梦中预测未来。

    如果单纯只是“宿命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莫名其妙,没头没尾,大梦一场,不过再加上“天算”和“天眼通”之后,这种预测变得可控,即“宿命天眼”。

    在姚裴的视线中,大宫司的身上出现了许多细线,颜色各异,分别对应未来的不同可能,选择不同的线,会产生不同的后果,故而被称之为“因果线”。

    比起“天算”的单纯计算推演,“宿命天眼”更进一步,在“天眼通”和洞彻和“宿命通”的预测之下,使得每一根因果线延伸交错,形成一个个“点”,这些点便是类似于死结或者命门的所在,也就是真气、真元流转的关键,这却是类似“魔刀”的神异了。

    只是使用“魔刀”之人看不到这些点,只是凭借本能感知到这些点的存在,继而攻击,而姚裴使用“宿命天眼”之后,却能清晰看到这些点的存在。

    虽然这些点的位置不断变化,而且变化的速度极快,让人眼花缭乱,但对于拥有强大算力的姚裴而言,并不算什么。

    正常情况下,姚裴因为境界修为的缘故,很难看到大宫司身上的“死结”,甚至那些因果线都是若隐若现,看不真切。不过有了李长歌的帮助,使得大宫司进入五阴炽盛的状态之中,象征着诸多未来可能的因果之线骤然变得清晰起来,一个“死结”也随之出现,不断游走。

    这种游走其实是有规律的,因为真气、神力的流转都不是杂乱无章,姚裴迅速计算,预判“死结”的轨迹,然后又迅雷闪电一般射出一把飞刀。

    只见一道光华破空而至,速度更胜飞剑。

    这不是普通飞刀,而是半仙物“让王”。

    此刀仿照“素王”,其关键不在于刀身,而在于刀柄。

    刀柄会自行汲取地气,然后化作刀刃,刀刃无定势,可长可短,可大可小,随心意而变化。

    此时位于大御神山的山腹之中,自然不缺乏地气,姚裴将“让王”的刀刃凝聚如飞刀长短,正所谓“执火不焦指,其功在神速。尖钉入金石,聚力在一点”,这一刀的穿透之力达到极致,直接突破了不完整的金身,正中“死结”。

    大宫司没有想到,姚裴竟然能准确无误命中他体内神力流转的关键节点,好似在汹涌的河水中硬生生插入了一道闸门,形成镇压之势,而“让王”是半仙物,又携带了庞大地气,不是他能摧毁的。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那么他可以凭借伪仙的修为,将刺入体内的“让王”逼出来。

    可哪有那么多如果?

    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就在李长歌和姚裴用出各种手段牵制大宫司的时候,齐玄素和张月鹿已经准备好了第二次“双剑合璧”。

    两人同样是不计代价,张月鹿直接服用了一枚价值一万太平钱的“六炁丹”,齐玄素则是消耗了差不多同等价值的神力,加上之前的消耗,如今还剩下五千刻左右的神力。

    浩荡剑光再次落下,将大宫司笼罩其中。

    待到剑光散去,大宫司的金身已经完全破去,浑身浴血。

    万幸只是巫祝,体魄孱弱,而非武夫。

    如果是一位伪仙阶段的武夫,就算站着不动让他们打杀,也不是那么好杀的。

    在姚裴的视线之中,大宫司身上的因果线越来越清晰。

    姚裴取出两把“画龙手铳”,双手齐齐开铳,所用弹丸全部都是“龙睛甲七”,两发之后又两发,虽然是单手装弹,但速度极快,手法让人眼花缭乱,转眼之间已经打出了二十发“龙睛甲七”,一发价值四百圆太平钱,二十发便是八千太平钱。

    李长歌并不喜欢使用火器,如同出殡撒纸钱一般丢出茫茫多的“五雷正符”,这种符箓在黑市中一符百金,常有江湖人买来用作保命之用,可像李长歌这般随手挥霍的,却是绝无仅有。

    符箓不断炸裂开来,化作女子手腕粗细的雷电落下,仿佛一座闪电森林。

    转眼之间,四人已经花费了四万太平钱以上。

    一分钱一分货,效果也是显而易见。

    没了金身,又没能展开法身,积少成多之下,大宫司遭受重创,拔出“人间世”的速度越来越慢。

    就在这时,大宫司猛地扭头望向姚裴,与姚裴对视,双眼如太阳一般爆发出炽热光芒。

    下一刻,姚裴的脑袋直接炸裂开来,碎骨、脑浆溅射了一地,无头尸体的鲜血如喷泉一般直冲而起。

    既然巫祝舍弃了强大的体魄,那么自然在其他方面得到了补偿。

    凭借强大的境界,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能将无量天人置于死地,这是武夫无法比拟的。

    姚裴的身形出现在不远处,那个被炸碎了脑袋的姚裴缓缓消散,正是谪仙人的“应劫假身”。

    姚裴在“天算”和“宿命天眼”的状态下,自然预料到了大宫司对自己出手的这种可能,成功避开。

    趁此时机,李长歌又取出一只剑匣,伸手一拍,剑匣中射出无数如牛毛细针一般的细小飞剑,层层叠叠,成百上千,如一蓬烟雨,悉数射入大宫司的体内。

    若论家底,李长歌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毫不夸张的说,最少也有百万之数,除了半仙物之外,也不缺各种宝物。

    大宫司再度受创,又转而望向李长歌,双眼分别出现大海和明月,阴暗幽深,寒气大盛。

    一瞬间,李长歌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

    然后冰雕炸裂,化作齑粉。

    李长歌也出现在不远处,毫无无损,被炸碎的冰雕同样是“应劫假身”。

    虽然李长歌没有“天算”,他也没有以“太平青领经”模仿化用“天算”,但他的“长生石之心”与齐玄素不同,有心血来潮的神异,能够预知危险,所以也提前躲过。

    不得不说,也是大宫司的运气不好,遇到的全都是谪仙人,而且还是能够预知危险的谪仙人,换成其他人,他的两次出手已经破局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月鹿第二次服用“六炁丹”,瞬间恢复所有真元,齐玄素也继续消耗神力。

    其实两人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几乎要被“天师雌雄剑”压垮,体魄仿佛是碎裂的瓷器一般,不断出现裂痕,从中渗出鲜血,神魂也濒临崩溃,受到剑意的冲击,混沌一片,只剩下最后一丝清明和本能。

    可两人还是近乎拼命般用出了第三次“双剑合璧”。

    第三道无量剑光再次落下。

    斩杀一个造化天人只需要一次“双剑合璧”,就算一个伪仙抵得上三个造化天人,三次“双剑合璧”也算是死得不冤了。

    剑光之下,大宫司的身躯被不断拉长,仿佛夜晚行走时身后拖得越来越长的影子,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消失在剑光之中。

    上两次剑光都集中在了大宫司的身上,却没能将其击杀,所以波及范围不大。

    这一次,剑光照亮了整个山腹。

    众多鸟居、残余的天门神官都被不断扩大的剑光所吞噬,湮灭无形。

    剑光一直扩散至伊势神宫的外宫,才逐渐变弱、消散。

    待到剑光散去,除了“人间世”和“让王”之外,大宫司只剩下半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头颅掉落在地上,无神的单眼望着四个来自道门的年轻人,嘴唇微动。

    齐玄素和张月鹿双双从半空落到地面,不得不双手拄着手中仙剑,才能勉强维持单膝跪地而不倒下。

    姚裴的双眼中仍旧雪白一片,正在确认大宫司有无假死的可能。

    片刻后,她的双眼恢复正常,收回“让王”,说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成功斩杀伪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李长歌也收回被灼烧如焦炭“人间世”,注入神力,帮助其缓慢自愈,如枯木逢春。

    待到日后这四个人都登上道门高位,再说起此事,这位大宫司倒也能在道门的历史上留下一笔。

    齐玄素略微恢复之后,与张月鹿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其实齐玄素的情况要比张月鹿稍好一些,毕竟有武夫的底子,除了神魂损耗严重,脑袋一片混沌,体魄上的伤势,倒也还好。

    张月鹿的伤势就比较严重了,谪仙人的体魄终究不能与武夫相提并论,她也没学“漏尽通”、“六合八荒不死身”等增益体魄的大成之法,起初还想硬撑,勉强与齐玄素互相搀扶,很快便软软地倒在齐玄素的怀中,没有重量一般。

    齐玄素基本不会携带治疗伤势的丹药,直接轻车熟路地开启张月鹿的须弥物,从中取出一颗大约价值两万太平钱的“造化往生丹”,喂入张月鹿的口中。

    张月鹿的气息立时变得稳定,不过仍旧靠在齐玄素的怀中,双眼紧闭。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与生

    大宫司战死,天门的神官也溃不成军,在李长歌和姚裴的带领下,道门灵官们攻入伊势神宫之中。

    齐玄素没去凑热闹,任由张月鹿依在自己的怀里,干脆是在神宫外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们两人的战功够多了,已经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

    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们畏战,反而还要感激他们,认为他们这是谦让。

    可以听到,伊势神宫内还有抵抗,不过是负隅顽抗,无关大局。

    过了片刻,靠在齐玄素怀里的张月鹿睁开双眼:“结束了?”

    齐玄素回答道:“虽然没有结束,但大局已定。”

    张月鹿低低“嗯”了一声。

    齐玄素轻声问道:“你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有点困。”张月鹿难掩倦容,并没有挣扎着起身。

    齐玄素道:“那就睡一会儿,有我在。”

    张月鹿不甚赞同:“这可是战场。”

    齐玄素借用古人诗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张月鹿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的蒲萄美酒夜光杯呢?”

    齐玄素道:“等回去的时候。”

    张月鹿不再说话,躺在齐玄素的怀中,半眯着眼仰头望去。

    她这才发现齐玄素选择的地方很不错,竟然有一棵得以幸免的樱树,随着神宫一起沉入了地下山腹之中,时值春日,樱花开得正盛,不时有花瓣飘落。

    幽深山腹如同深夜,上方倒挂钟乳石的尖端上星星点点,伪造出夜幕繁星景象,若是忽略掉

    伊势神宫内的交战声音,竟是一幅绝美的夜樱景象。

    张月鹿喃喃道:“一年一度晚春光,异国异地落花香。”

    便在这时,一道剑光照亮了虚假的夜幕,也撕开了一道缝隙。

    一面镜子从这道缝隙飞出,甚至比普通镜子还要小上几分,在下落的过程中,不断有流华飞散。

    这是凤麟洲三大神器之首的“八咫镜”,如今已经被打回原形,除了八咫镜之外,却不见三贵子的身影。

    事实上,原本国师想要解决三贵子的神降化身,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道门灵官攻入伊势神宫则加速了三贵子的败亡,国师没有让三贵子的神降化身顺利返回神国,而是将其彻底斩杀,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三大主神除了真身下凡之外,已经无力干涉人间。

    再有片刻,一道门户在伊势神宫的上方洞开,手持“叩天门”的国师从中缓步走出,凌空虚渡,俯瞰下方的伊势神宫。

    国师目光所及之处,各种阵法都开始崩溃,又加快了灵官们攻占伊势神宫的过程。

    最终,国师降落在皇大神宫的正门前,走入其中,可以看到卑弥呼尊的雕像,皇室中人的打扮,背后高悬日轮,双手捧着“八咫镜”。

    此时的“八咫镜”黯淡无光,镜面上还有细微裂痕,显然损耗极为严重,需要长时间的神力滋补才能恢复如初。

    国师伸手一指这座神像。

    神像不由自主地轰然转动,变为

    背对正门,面朝墙壁。

    东海之上。

    清微真人主动散去了“星罗剑阵”,玉藻前也收起了身后的尾巴,就如普通女子。

    一道狐狸的虚影自伊势大御神山方向“奔跑”而来,最终融入了玉藻前的体内。

    玉藻前问道:“是太平道大真人出手了吗?”

    “应该是。”清微真人回应道。

    玉藻前感叹道:“如此看来,三贵子还是败了,或者说整个天门的失败都不可避免。”

    清微真人道:“我先前的承诺依旧有效。”

    玉藻前没有正面回答:“当年的土御门流阴阳师盛极一时,其首领土御门泰亲除了被一次天劫所伤之外,从未有过败绩,以一己之力带领阴阳道压过天门和佛门,成为类似盟主的存在,甚至可以随意使用天门和皇室的三大神器。如果仅仅是单打独斗,我未必会输,不过土御门泰亲有众多帮手,还使用了三神器之一‘八咫镜’,我终是不敌,被‘八咫镜’摄走一魂。我逃出平京后,天门仍旧不肯放过我,又先后三次追杀。”

    清微真人为了招降玉藻前,专门研究过这段记录。

    第一阶段凤麟洲朝廷派出了十三万追军,使用弓箭进攻,玉藻前以天赋神通掀起飓风,吹飞箭雨,又降下火雨,一气烧死了三万多人。追军又调来盾车,加持冰霜作为屏障,合围玉藻前。玉藻前摇起第三条尾巴,发动地震,使得前军的两万人惨死。七万先行撤

    退,由那须野的一片谷地离开,玉藻前又摇动第四和第五条尾巴,先是一片陨石堵住了路,然后一片洪水泛起,七万大军只逃出七个人。第一阶段的战斗结束。

    第二阶段是玉藻前主攻,凤麟洲朝廷又发兵三十万,大军回到那须野附近,刚刚安好营,主要将领正在大营议事,一道巨雷劈下,将所有将领全部劈死。一时间大军群龙无首,这时,那须野方向出现一支死气沉沉的诡异军队,有的人浑身潮湿,有的人浑身焦黑,有的血肉模糊,正是战死那须野的第一支追击大军,被玉藻前化作亡灵大军。大军四下奔逃,路上又冲出许多小妖狐,仅仅一夜,大军就损失过半,又是十五万人,算上第一次已经死了将近三十万人。

    所幸,僧人、神官、阴阳师赶到了,将亡灵大军净化,打退了妖狐,双方僵持起来。

    第三阶段又派了五十万人,连同数千神官、僧人、阴阳师,发动反攻。三百六十名僧人结成降魔阵法,化出三百六十根锁链,束缚住玉藻前,又发动经文组成牢笼封锁。八百阴阳师一同张开结界加持降魔大阵,大军趁机上前攻击玉藻前,最终,大军以二十万人为祭品,所有降魔者耗尽毕身修为,发动一件佛门仙物,灭杀了玉藻前。

    不管别人怎么看,清微真人看完之后就一个感想,离谱。

    为了杀玉藻前,总共死了五十万人。

    这就像

    文人对于人数没有概念,总是往大了往多了去说,动不动就是百万大军、天上神灵八百万云云,事实上道门打凤麟洲总共动用了不到十万人,这还包括各种后勤和辅助人员,真正的作战人员不会超过五万人。

    虽然在这不到十万人之外还有庞大的丰臣相府仆从军,但不可否认,哪怕以道门和大玄的家底,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动员百万大军,他们可以维持百万大军,可维持一支军队与出动一支军队作战是两个概念。更不必说万十万人的阵亡,注意,是死亡,而非伤亡。

    清微真人凭借自己的经验认为,这个故事是假的。

    关键在于,这个故事自相矛盾,先说土御门泰亲重伤了玉藻前,又说出动百万大军以死去五十万人的代价征讨玉藻前,那么土御门泰亲干什么去了?

    具体真相如何,大概只有玉藻前自己知道了。

    清微真人问道:“据说为了杀你,凤麟洲朝廷出动百万大军,最后死了五十万人,是真的吗?”

    玉藻前道:“史官鲜克知兵,不能纪其实迹焉。当然没有所谓的百万大军,只有几万人外加几千神官、阴阳师、僧人,最终将重伤的我杀死。”

    清微真人又问道:“因为‘八咫镜’拘禁了你的魂魄,所以你必须听从伊势神宫的驱使。可你又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玉藻前一笑道:“这应该是道门最想知道的。”

    清微真人并不否认:“

    道门可以造就神灵,却不能让人死而复生。”

    玉藻前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可否认,道门比天门更强大,可天门也有道门所不及的地方。此中关键在于黄泉国,我们都知道,苇原国就是凤麟洲,高天国是三大主神所在的神国,黄泉国却是个极为特殊的地方,黄泉国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九阴幽冥,而是一个特殊的神国。真人看过有关我的传说,应该记得这么一段,说我曾经将死去的十余万大军化作亡灵大军,事实上,我并没有这样的神通,其实是神官们借助黄泉国的神异将被我杀死的武士复活。”

    清微真人接着说道:“而你在死后,也被黄泉国复活了。”

    玉藻前道:“我被复活之后,还勉强维持了仙人的位格,不过实力大降,这也是被复活的代价之一。真人还未真正得证长生,我就已经不是对手,更不必说国师这等人物了。我若能恢复鼎盛状态,真人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清微真人不否认这一点,接着问道:“黄泉国为何如此特殊?”

    “据我所知,黄泉国是第一代神灵留下的神国,后来由第二代神灵中的伊奘冉尊接掌,伊奘冉尊消失之后,伊奘诺尊成为黄泉国的主人,不过伊奘诺尊很忌惮黄泉国,封印了黄泉国。也有传闻说,伊奘诺尊之所以封印黄泉国,是因为伊奘冉尊在黄泉国中复活了,素盏呜尊曾经想要

    打开黄泉国,结果惹得伊奘冉尊大为恼怒。在三贵子推翻伊奘诺尊之后,月夜见尊继承了黄泉国,不过月夜见尊很少前往黄泉国,大部分时间都在高天国。”玉藻前娓娓道来。

    清微真人若有所思道:“月夜见尊不像是黄泉国的主人,倒像是黄泉国的看守。”

第一百四十四章 狗与酒

    凤麟洲三大妖,其实都与凤麟洲皇室有着极为密切的联系。

    严格来说,三大妖都是死于皇室之手。征夷大将军征讨的“夷”就是大岳丸。大江山被皇室分支源氏所杀,玉藻前就不必说了。

    除此之外,三大妖所在的地方也与皇室有关。

    大岳丸所在的铃鹿山位于伊势境内,伊势神宫的斋王是皇室之人,更不必说神宫与皇室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江山就在平京下辖境内。玉藻前更是直接混入了平京皇宫。

    或者说,只有与皇室扯上了关系、被皇室视作敌人的大妖才会名列三大妖。

    众所周知,三大妖通常有四个,就像道门三秀经常会混入一个不知所谓的人。

    第四个大妖名叫“大天狗”。

    中原也有天狗的传说,大名鼎鼎的“天狗吃月亮”,《山海经》记载其类似狐狸细犬。凤麟洲的天狗则不一样,有高高的红鼻子,手持团扇,身材高大并长有翅膀,倒是有点像西洋的天使,穿武将的盔甲,腰际有‎‏​‏‏​‏​‎‏​‏‎‏‏‏武士刀,穿传统高脚木屐,随身带着蓑衣以便随时把自己隐藏起来,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

    其中最有名的“天狗”被称作“大天狗”,某位凤麟洲皇帝兵败后,发下诅咒:“愿为大魔王,扰乱天下。以五部大乘经,回向恶道。取民为皇,取皇为民。”自此不食不修,愤懑而死,死状犹如夜叉。其怨灵变成天狗,持续在人世间作乱,即“大天狗”。

    不过不同于其他大妖的唯一性,大天狗并非唯一,反而代代传承一般,总共有八大天狗。

    此时的大江山正在与皇室的军队作战。

    这是时隔数百年之后,双方再一次交手,皇室的领军将领仍旧是出自源氏。

    如今大江山的首领茨木童子正站在一座山峰上俯瞰下方的战场。

    与众多面目狰狞的鬼怪不同,这只大妖的相貌并不丑恶,十分清秀,甚至可以说是雌雄莫辨,也难怪曾经两次扮成女子进入平京,甚至有传言说,他或者她是鬼王的妻子。认为他是男子,就叫他茨木童子,认为她是女子,就叫她罗生门之鬼。

    大江山的鬼兵们正在节节败退。

    不过罗生门之鬼并不惊慌,用中原的古话说道:“山高九仞,功亏一篑。竹篮打水,终是成空。”

    话音落下,大江山的上空骤然一暗。

    罗生门之鬼抬头望去,竟是遮天蔽日的漆黑羽翼,仿佛乌云一般遮蔽了天空。

    然后羽翼骤然一收,一个身影朝着大江山掠来。

    随着越来越近,可以看清这个身影身着武士甲胄,手中拿着大大的团扇。

    正是第八位“大天狗”!

    罗生门之鬼至多与铃鹿御前在伯仲之间,没有“三明剑”,根本不是大天狗的对手。

    就在此时,又有一个身影从罗生门之鬼的身后猛然站起,赤裸着上身,披散着头发,面容俊秀,仰天怒吼。虽然脖子上还有断裂的痕迹,但气势上丝毫不逊于大天狗。

    正是大江山的主人,酒吞童子。

    大天狗轰然落地,大地震动,然后其身形不断变大,足有十余丈之高,身后的羽翼舒展开来,仿佛巨大的帷幕,羽毛如钢铁铸成。

    酒吞童子也不甘示弱,同样身形暴涨,化作巨人,与大天狗对峙,虎背蜂腰螳螂腿,极具张力。

    大天狗挥动手中的团扇,召唤风暴。

    酒吞童子则是张口一吐,喷出滚滚火焰。

    风与火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焰龙卷,冲天而起,有无数火雨纷纷落下,不知多少鬼兵与皇室士兵死于非命。

    酒吞童子一拳打向大天狗,生出磅礴伟力。

    大天狗双翼合拢,如一道钢铁帷幕,挡下了这一拳。

    然后大天狗再次振翅,无数漆黑羽毛激射而出,落在酒吞童子的身上,留下数不清的细小伤口,从中渗出鲜血,使得酒吞童子化作一个血人。

    酒吞童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酒葫芦,里面盛放酒液,吸入口中,再吐出的时候,化作了滚滚雾气。

    ‎‏​‏‏​‏​‎‏​‏‎‏‏‏这些雾气十分奇异,侵蚀一切,不仅腐蚀着大天狗的钢铁羽翼,所到之处,无论风林火山,都被腐蚀一空。

    然后酒吞童子再张口一吸,将这些腐蚀了万物的酒雾重新吸入腹中,身上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随着酒雾的回涌,酒吞童子发出意义不明的大笑,周身上燃烧起红色的火焰。

    大天狗挥动手中的团扇,掀起狂风,将涌来的酒雾吹散。

    然后两人再次撞击在一起。

    大地在震颤。

    酒吞童子身上的火焰蔓延到了大天狗的身上,大天狗则一口咬在酒吞童子的脖子上。

    仿佛钢铁的羽毛被火焰融化,脱离翅膀,不断落下,仿佛落下了一场火雨。大天狗则从酒吞童子的脖子上撕扯下一块血肉,惨不忍睹。

    一时之间,忽而狂风呼啸,忽而火雨漫天,忽而冰雪凝结,忽而飞云乱坠,最终又一起化作酒雾,被酒吞童子吸入腹中,化作他身上的红色火焰。

    还有更多的酒雾不断弥漫逸散开来,如云雾一般充斥山间,甚至看不到两人交手的景象。

    再有片刻,忽然大风吹过,几乎要把人吹起,又似要将树木连根拔起,终于是将弥漫的酒雾彻底吹散,只见两人已经滚落到山谷之中,大天狗被压在地上,酒吞童子骑在他的身上,拳头不断落在大天狗的脸上。

    此时酒吞童子身上少了很多血肉,坑坑洼洼,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看见了不断蠕动的内脏,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愈合着,大天狗则是遍布焦痕,翅膀的许多地方都快要秃了。

    大妖们的肉搏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事实上还是大天狗轻敌了,虽然两人都是大妖,也没有具体的传承,更多是凭借天赋神通,但大天狗和玉藻前更偏向于使用法术,酒吞童子和大岳丸则更偏向于近身作战,大天狗选择与酒吞童子近战,就好比是张月鹿非要跟齐玄素掰手腕看谁力气更大,或者是齐玄素非要跟姚裴玩玄圣牌,纯粹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大天狗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身形骤然缩小,恢复常人大小,脱离了酒吞童子的压制,重新飞上天际。

    酒吞童子同样恢复本来大小,仰天长啸,从口中吐出数不清的酒雾,使得整个大江山都笼罩上了一层诡异的雾气,暗红色的天,暗红色的大地,仿佛是处子的鲜血,又似是血红的酒液。

    大天狗不敢再去沾染这些诡异雾气,双翼呼啸,巨大风暴将成未成。一时间,雨水银光迷蒙,黑沉的云层不断向四周延伸,使得天空半明半暗。

    风是雨的头,风伯雨师,呼风唤雨,“风雨”二字从来都是并行。

    转眼之间,风云色变,狂风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气旋,渐渐汇聚一处,形成一道道龙卷风柱,连接天幕,将山石树木卷入空中,摧山拔岳一般。

    酒吞童子身处其中,头发和裤子被劲风吹拂得猎猎作响,猛地吸气,只见他的喉头位置骤然亮起一点豪光,继而光芒愈盛,然后不断上升。

    大天狗一挥手中团扇,凝风成刃,化作无数风刀朝酒吞童子激射而至。

    酒吞童子身形拔地而起,撕裂风柱,纵声长啸,滚滚音浪奔涌而出。

    风刀与其相撞,金风四溢,不计其数的金铁交鸣之声响成连绵一片,仿佛沙场厮杀不休。

    罗生门之鬼只是远远地观战。

    就在前不久,道门的使者带来了酒吞童子的头颅,并且提出了一个条件——铃鹿山会成为道门进攻伊势神宫的前站,大江山则要成为看住平京的前哨。

    说简单也简单,那就是代替道门看住平京,阻止皇室驰援伊势。

    正好大江山位于必经之路上。

    为表明诚意,道门直接把酒吞童子的头颅还给了大江山,或者换一个说法,道门认为没有酒吞童子的情况下,大江山根本挡不住皇室,道门必须先把头颅还给大江山。

    当然,大江山也可以选择不履行约定,收下头颅,置身事外,且不说大江山与皇室的仇恨,此举无疑会激怒道门。道门最讨厌的就是背叛,你可以不接受这个条件,提前说明白了就是,也可以秉持中立,却不能欺骗道门,道门一定会进行报复。除非大江山认为自己的毁约能够让道门全面战败,可就算是酒吞童子再生,也不见得有如此大的本事。

    既然道门的胜算更大,那么大江山还是决定履行约定。

    至于名义上的大江山之主酒吞童子,他更不可能反对,在复活之后,他只剩下报仇的念头,几乎无法正常交流。

    正如玉藻前所说的,所有的复活都有代价。

    玉藻前的代价是修为大损,酒吞童子的代价则是失去了大部分神智,而且不能离开大江山的地界,否则会遭遇天劫,万幸他还记得罗生门之鬼,愿意听从罗生门之鬼的话语,没有直接在大江山大开杀戒。

    同一时间的东海上空。

    清微真人继续说道:“酒吞童子的情况让我想起了窫窳,道门对此很感兴趣,我想金阙应该会同意进一步调查,还望玉夫人助我一臂之力。”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蛟龙处斩蛟龙

    窫窳是上古天神烛龙的儿子,被自己的部下所杀。天帝不忍烛龙丧子之痛,就命令将他的尸体送至灵山,请灵山十巫出手相救。灵山十巫用不死之药将窫窳唤醒,谁知他从此性情大变,成为一个龙头猫身的怪物,到处吃人,最终被天帝下令射杀。

    正是因为此事才引出了后来的一系列变故,导致上古巫教由盛转衰,最终有了今日的“长生石之心”。

    酒吞童子与窫窳的相同点是:死而复生又失去神智,酒吞童子的情况要稍好一些,不过也相当有限。

    这不免让清微真人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世上的万事万物可能在表象上大不相同,可其深层本质总是相通的。

    如今看来,当年祖龙派出方士来到凤麟洲寻找长生不死之药还是有些道理的,这种死而复生的确是像极了上古巫教的不死之药。

    随着凤麟洲的各种秘辛逐渐浮出水面,金阙也越发感兴趣。

    在道门第一次进入凤麟洲的时候,天门忌惮于兵锋正盛且不曾内斗的道门,并未进行实质抵抗,而是选择投降。所以诸如黄泉国、伊奘诺尊、大江山等情况,道门没有深入了解的契机,对于芙蓉山的调查也比较浅尝辄止。直到天门掀起了尊王攘道,各种手段尽出,才让道门逐渐了解这些密辛。

    不是清微真人不想封锁消息,而是军中三道之人都有,并非太平道一家,包括齐玄素和张月鹿都接触

    到了这些秘密,不好指望能封他们的口,更不存在灭口的说法,很难不泄露风声,更没办法独自占有这个秘密,倒不如直接上报金阙,有私也无私。毕竟是以太平道为主,就算得利,也是太平道占了大头。

    清微真人已经决定将此事调查到底,除了能增强道门的实力之外,同时也能极大削弱天门,最终实现天门的无害化,算是一石二鸟。

    这就需要一个知悉内情之人从中协助。

    毫无疑问,死而复生并受到天门驱使的玉藻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玉藻前明白这一点,回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另一边,张气寒与斋王的激斗还在继续。

    张气寒发动了“八景灯”的第三个神通,来自于平章大真人姜合道。

    姜合道的虚影现身后,伸出双手,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作合拢之势。

    姜合道左手猛然下压,大御神山上方的整个天幕苍穹随之下垂。

    世人常以“天塌了”来形容某种不得了的大事情,此时此景当真是天塌一般。

    姜合道在下的右手随之向上一托。

    大御神山如遭地动,轰然震颤。

    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开始合拢,缓缓挤压两者之间的“一线”空间。

    若是上下两掌彻底相合,便要碾碎天地之间的一切。

    此法的名字也简单直接,就叫“天地合”。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绯宫曦子,在姜合道双掌的上下夹击之下,她不得不以“天丛云剑”

    化出巨大的蛇影,如同巨柱支撑其间,

    先前天师的雷法已经重创了绯宫曦子,此时绯宫曦子不过是靠着“八尺琼勾玉”的加持而勉强支撑,这才不显颓势。

    乍一看去,似乎“八景灯”强得有些过分,事实上“八景灯”是一件上下限差距很大的仙物,必须八个不同的仙人为其加持,而不能一人加持八种,当然也可以用伪仙凑数,只是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这件仙物不考验打打杀杀,反而很考验人情世故,也就是在道门的手中,才能有如此多的仙人为其加持,如果由散仙之流掌握“八景灯”,那就只能照明了。

    绯宫曦子深感无力,却又无可奈何。更让她忧心的是伊势神宫,按照道理来说,那里有大宫司和少宫司坐镇,道门应该很难攻进去,就算有长生仙人亲自出手,还有三大主神的神降,再加上三大神器之首的“八咫镜”,应该万无一失才对。可她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有隐隐的不安。

    她脚下的蛟龙则忙于应付铃鹿御前和心魔的攻势。

    铃鹿御前的境界修为的确不如蛟龙,无奈她手中持有神器“三明剑”,能借助铃鹿山的地气,又被“长春回天阵”恢复至巅峰,在心魔的协助下,越战越勇,大有当年做“立乌帽子”时悍不畏死的气势。

    虽然铃鹿御前被尊称“御前”,但与绯宫曦子这种出生就高人一等的皇室女子截然不同,她在骨

    子里还是那个铃鹿山的草子,那个没有姓氏的大盗。

    蛟龙跟随斋王,被天门尊奉为圣兽,享受供奉,养尊处优,反而是疏于战阵,常常错失良机。

    张气寒忽然道:“铃鹿道友,让开!”

    铃鹿御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向后退去。

    心魔也随之回归张气寒体内。

    在姜合道身影缓缓消散的同时,张气寒直接使用了“八景灯”的第四个神通。

    这个神通来自国师。

    国师的身影出现后,一挥大袖,看似轻描淡写,三十六道剑气冲天而起。如同巨柱,接天连地,造就出风起云涌的异象。

    一人一剑结剑阵。

    一座杀意凛然的剑阵凭空而生,仿佛樊笼将一人一龙困在其中。

    不见国师如何动作,剑阵内骤然出现无数剑气,交织成一张巨网,全部指向蛟龙。

    这一刻万籁寂静,就连吹拂的大风也被剑气完全切割,支离破碎。

    国师两只大袖翻滚飘摇,在无数剑气起伏中,如同立于云端的仙人。

    国师举起左臂。

    一瞬间,所有剑气竟是如同三尺青锋一般欢快颤鸣,每一道剑气都好似真正的长剑,真假难辨。

    国师的手臂向前重重落下。

    刹那之间,剑落如雨。

    蛟龙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机,两缕龙须剧烈颤动,口中先是出现一点光亮,然后一颗紫色龙珠缓缓飞出,悬停于蛟龙面前。

    很多人误以为“金丹”是一个很低的境界,就是在体内修成一颗金珠子,其实大谬,

    在内丹派的阐述中,修成金丹便可成仙。

    所谓“金丹”,金者,坚刚永久不坏之物;丹者,圆满光净无亏之物。古仙借金丹之名,以喻本来圆明真灵之性也。此性在儒门则名太极,在佛门则名圆觉,在道门则名金丹。名虽分三,其实一物。儒门修之则为圣,佛门修之则为佛,道门修之则为仙。所谓金丹大道,绝非是在体内修成一颗金色的丹丸,那是走了旁门下乘。真正的金丹大道是为以体魄作炉鼎,以体内的精、气作饵药,以神为火,三者归一,是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可得长生。

    仙人的金丹大道是无形无质,可兽类的内丹却是有形有质,不仅是一身精华之凝聚,最为宝贵之物,而且还可以用来应敌。

    龙珠化作紫气,浩浩荡荡如江河,自天上奔流而来,配合绯宫曦子以“天丛云剑”召唤的蛇影,将万千剑气生生冲散。

    国师随意挥袖,剑阵随之变阵,开始疯狂绞杀紫气,不断有剑气湮灭。紫气也不断冲击剑阵,不断有剑气巨柱轰然坍塌。

    一时间天昏地暗,声势骇人。不断有逸散剑气在地面上撕裂出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分不清是剑阵搅烂了紫气,还是紫气冲散了剑阵,混沌一片。

    就在这时,一道浩荡剑光冲霄而起,几乎贯穿了大御神山,破土而出。

    正是手持“叩天门”的国师。

    这次不是“八景灯”的神通,而是国师

    本人。

    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本人持有一把货真价实的仙剑。

    蛟龙的金色眼眸中透出极大的惊恐,可此时根本没有半分退让的余地,只得一声高昂龙吟,巨大龙息喷涌而出。

    国师一剑挥出。

    剑气雄壮如江河。

    龙息瞬间湮灭无形,下方本就已经满目狼藉的大御神山上又出现了一道剑痕,笔直一线绵延几十里,足有丈余之深。

    一剑开山,不过如此。

    剑势刚猛无匹,似要摧城拔山岳。

    蛟龙不得不让绯宫曦子独自一人抵挡剑阵,然后倒吸龙珠,好似口中衔有一轮紫日,在身前生出无数水球,每个都有人头大小,紧密排列,好似一席珠帘。

    “叩天门”与这些水球撞击在一起,斩去千余水球,剑势已尽,可水球仍是层出不穷。

    国师略一停顿,身形消失不见。

    蛟龙身形下沉,与绯宫曦子分离,绯宫曦子仍旧飞在半空之中,蛟龙则降落至地面,防止腹背受敌,然后再次盘起巨大身躯,结成蛇阵,不断加固身前的“珠帘”,以静制动。

    下一刻,无数剑气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龙卷,倒挂而下。

    众多水球瞬间被剑气切割得支离破碎,剑气数量更甚于蛟龙的水球,蛟龙化出的“珠帘”在这一剑之下尽数湮灭。后续密密麻麻的剑气落于蛟龙身上,数不清的龙鳞一起剧烈震动。国师以浩大剑气完全压制了蛟龙,好似人在瀑布之下无法起身,蛟龙此时只

    能徒劳怒吼,拼命扭动身形。

    不过这些无边无际的剑气并非杀招,真正的杀招是国师手中的“叩天门”。

    国师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蛟龙的后颈位置,持剑刺下。

    蛟龙凄啸一声,拼命地挣扎起来,巨大身躯翻滚,地动山摇。

    国师不受影响,沿着蛟龙的脖子疾走,手中的“叩天门”随之而动,剑锋所过之处,龙鳞片片剥落,龙血如雨洒落。

    蛟龙的挣扎愈发激烈,不断翻滚,身周浓郁水气激荡,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自己脖子中的那把仙剑。

    很快,国师回到了起步之处,“叩天门”也随之环绕龙颈一周。

    龙首轰然断裂,血如泉涌。

    剑术已成把君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三月收官

    剑阵凌厉,不过绯宫曦子与蛟龙已经联手化解大部分威力,还剩下部分余韵,绯宫曦子一人足够应付。

    可绯宫曦子万万没有想到,蛟龙竟然被杀,她独自一人孤木难支,败局已定。

    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蛟龙比起玉藻前还要弱几分,又久战多时,损耗严重,被手持仙物的准一劫仙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自然难逃败亡。

    绯宫曦子不是桂善幸,并不想以身殉国,既然已经长生,那就不存在“大不了一死”的说法,性命十分宝贵。更关键的一点,她只有活着,整个天门和皇室才有一线生机。

    换句话来说,她只有活着,加上皇室的大天狗,才有二次和谈的契机。

    当然,第二次和谈就不会有第一次和谈那么好的条件了,必然会失去所有的军队、地盘和权力,可最少能留下一点体面,不会被满门诛戮。

    正常情况下,绯宫曦子很难从国师和张气寒的手中逃走,不过也有例外,那就是仙物。

    绯宫曦子是个果决之人,毫不犹豫地使用“八尺琼勾玉”的神异开辟出一道巨大的阴阳缝隙。

    这与当初刺杀丰臣秀茂的手段如出一辙,只是当时由朝日神宫的神官团联合施法,绯宫曦子仅靠自己便可以使用。

    阴阳缝隙出现之后,绯宫曦子直接没入其中。

    国师和张气寒没有追击,凤麟洲已经是道门的囊中物,绯宫曦子只要不离开凤麟洲,就是笼中鸟,翻不起什么大浪。

    国师挥手收起蛟龙的龙珠。

    一直在空中负责压阵的“应龙”缓缓降落,又下来一批灵官,来到国师的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过国师手中的龙珠,放入特殊的盒子之中,其余灵官则开始处理龙尸。

    这是建造“应龙”的必要材料,道门已经很久没有建造新的“应龙”了。

    国师并不理会这些杂事,只是望着大御神山的方向。

    很快,大御神开始震动。

    沉入山腹的伊势神宫重新升上地面。

    张气寒、铃鹿御前也降落到地面。

    国师与张气寒是老相识,只是略有眼神交汇,并没有言语交流,不过国师对待铃鹿御前的态度就要十分和善了,一是因为铃鹿御前算半个客人,二是因为铃鹿御前有功,三是因为铃鹿御前不可能进入道门的核心高层,又是女子身份,要贯彻道门的道德正确。如果是张月鹿、姚裴这种有望进入道门核心高层的女子,便不会有这种待遇。

    铃鹿御前毕竟是几百年的山神,谈不上受宠若惊,不过还是积极回应了国师释放的善意。

    又过了不久,清微真人与玉藻前也一起返回伊势。

    国师和张气寒都不意外玉藻前的归顺,这也在道门的意料之中。

    至此,伊势战事以伊势神宫陷落、玉藻前归顺、绯宫曦子逃走为结局落下帷幕。

    这也标志着道门制定的二月攻势终于在三月初成功收官,其意义是深远的,影响是重大的,意味着凤麟洲的战局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未来形势不是一片小好,而是大好。

    棋至中盘已经分出了胜负,接下来就是各种杂事,理清伊势,继而理清整个凤麟洲,解决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争取在七月十五中元节之前全面结束凤麟洲战事,带领道门大军返回玉京过中元节。

    除此之外,国师也会在年中接替地师成为轮值大真人。

    地师同样不希望战事拖得太长,最好在六月之前就开始分批返回玉京,地师便可以在自己的任期内对有功的人员做出一些安排,而不是等到国师的任期平添变数。

    当然,若是打得不好,打上个一年半载,直接拖到了天师的任期或者干脆拖到了下一个地师任期,那才有乐子瞧了,正一道和全真道绝不会放过清微真人,一定会对他大加批判。

    国师对待玉藻前同样十分客气,对于一个在道门浮沉了一辈子的老人而言,这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一种本能,所以从国师的身上甚至看不出半点表演或者刻意为之的痕迹,浑然天成。

    国师道:“同道士出身因为不涉及具体职务,所以不考虑资历功劳,直接对应境界修为,若有大功,再考虑授予对应称号,如真人、大真人。这是当年玄圣定下的铁律。铃鹿道友是同二品太乙道士出身,玉道友本该被授予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只是玉道友应该知道,我道门如今大掌教之位空悬,却是无法签发同一品天真道士出身,所以只好委屈玉道友暂时只能是同二品道士出身。”

    玉藻前道:“我理解道门的难处,没有意见。”

    虽然玉藻前已经活了数百年,算是个“老古董”,但她并不是避世隐居,而是一直游走在人间,目睹、感受、经历着人间的各种变化,所以她不会开口就是“吾”、“汝”之类的半文半白话语,而是按照当今的习惯,自称为“我”,各种用词也与今人无异,以白话为主。

    铃鹿御前同理。

    环境对人的影响总是巨大,任何人都会被周围环境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就在几年前,齐玄素还是满口黑话,几年之后,已经会打官腔了。

    此时齐玄素和张月鹿正走在下山的路上,不断有灵官从身旁经过。灵官们大多认识这两位,纷纷主动避让两人。

    李长歌和姚裴升起了伊势神宫,肃清了神宫内外,不过这都与两人没什么关系了。

    两人慢慢地走在支离破碎的山路上,不远处就是国师留下的巨大剑痕,周围还有许多逸散剑气留下的凌乱痕迹。

    不过两人的心情还算不错,没有因为身在战场就如何心情沉重。

    借用国师李长庚之言:“敌血沾襟何足拭,补成巾帼画眉妆。”

    有人说,爱情,或者说感情,是奢侈品。

    这话不能完全算错。

    有些人执拗地认为,男女之间是等价交换,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每个人的想法总是与其经历有关,经历过贫瘠,才会对物质有着极为特殊的执念,见识过富贵,才会想方设法地将其抓在手中。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为了生存,感情二字不免成为了可供交易的筹码,许多人觉得谈感情就像用银票烧火,是一种极大的浪费。那么爱情的确是奢侈品。

    只有富贵之家才会养出不谙世事的天真之人、赤子心性,毕竟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了家就只有现实,没有天真。

    齐玄素和张月鹿并不缺乏物质,他们不必用自己的感情去交换什么。或者说,他们想要的东西,就算舍了道德、伦理、感情通通不要,也同样是交换不来,比如大掌教尊位。能用感情交换来的东西,他们又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得到,没必要。

    于是他们便可以抛开诸如现实、利益交换等等因素,享受并不包含太多杂质的美好感情,甚至有望让这份感情走向美好的结局。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极大的奢侈行为,这也是两人的幸运,如果真有老天爷,竟然没给两人设置一些两难的抉择,没有进行心灵上的拷问,真是莫大的善意。

    齐玄素算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对此感触很多,他总是很吝啬真正的感情,因为这是极为奢侈的,怎么好随意付出?数来数去,也就一个七娘和一个张月鹿而已,他很珍惜这样的感情。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齐玄素说起了江叶和宋渔的事情,他倒是问心无愧,不过要防着别人搬弄是非,还是早些说了,免得留下芥蒂。张月鹿内心很强大,也相信齐玄素,不意味着她是个无悲无喜的圣人。

    张月鹿听完之后,颇有感触:“不管道门如何高呼平等,如今的权力场中还是以男子为主,女人想要跻身其中,必须要有过人之处。若是没有过人之处,还想跻身其中,便免不得要依靠男人,此类事情,我见过许多。还有一些人说什么男人成功与否,看跟谁喝酒,女人成功与否,看跟谁睡觉。歪风邪气,污泥浊水。”

    张月鹿当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她能上位,有家世的影响,可关键还是她本身有能力,又肯拼命,各种大案也好,战事也罢,都参与其中并冲锋在前,数次险死还生,这才有了今天的地位,硬是逼得大宗认可,那些靠着身体上位的女人怎么能和她比?她也有底气瞧不起这样的女人。

    张月鹿微微一顿:“我在北辰堂的时候经办过几个这样的案子,每抓一个道德败坏的高品道士,都会牵扯出不少女道士,这些女道士都很有意思,你如果硬要逼她,她就表现出难以想象的坚贞不屈。可她们又是善变的,一旦臣服认命,又卑微得让人难以置信,判若两人。”

    说到这里,张月鹿望向齐玄素:“你觉得这两个女人是不是已经在向你和李长歌表达臣服?”

    齐玄素摆手道:“我对让女人臣服没什么兴趣,既然权力场以男人为主,那么我更希望男人们对我表达这种臣服。”

    张月鹿笑问道:“大丈夫当如此也?”

    齐玄素道:“大丈夫当如此也!”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步分成三步走

    伊势战事落下帷幕之后,齐玄素和张月鹿得到了为期半月的假期。

    主要是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是公开的原因,两人连续三次使用“双剑合璧”,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受到了反噬,需要时间好好休养,谁也挑不出错来。第二个是不好放在台面上讲的原因,李长歌和姚裴不在的那段时间,两人立下了太多战功,已经打破了四人之间的平衡,现在自然要找补一下,不能说让另外两人后来居上,最起码要缩小差距。

    简而言之,这算是一种合理的变相雪藏。虽然没有人能分润、克扣两人的战功,但只要让两人没有立功的机会就行了。

    到了这个时候,大局已定,人手宽裕,这种操作也变得更有可行性。

    齐玄素和张月鹿倒是没有如何心怀不满。

    同样是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方面的原因,两人的确想要休息一下,自进入凤麟洲以来,两人几乎没有怎么休息,而且连续三次“双剑合璧”也着实给两人造成了极大的负担。第二方面的原因,他们积累的战功就已经够多了。

    两人私下里算了一下,齐玄素是最夸张的,护送丰臣秀茂,捉拿江南道府的走私要犯,招安铃鹿御前,拿回酒吞童子的头颅,独自击杀比叡山宗千,与甲辰灵官合力击杀桂善幸,与张月鹿合力击杀平氏净阶神官,与张月鹿、李天罡合力击杀本愿寺显如,与姚裴、李长歌、张月鹿联手击杀神宫大宫司。

    这还不算一些细枝末节,比如在飞舟失事之后带领一众主事成功回营、探查到了西洋人插手凤麟洲局势的情报、参与攻打神户城、参与津城和谈、带队攻入大御神山等等。

    这么多功劳加起来,最起码四个“天字功”往上,升二品太乙道士是够了。从名义上来说,二品太乙道士不必看功劳,是推荐选拔制,可推荐选拔也要有个标准依据,战功是不能忽视的,就连推举大掌教都会考虑到战功的影响,更何况是二品太乙道士。

    主要是齐玄素的相当一部分功劳都是与其他人联手完成,如果这些都是齐玄素独自完成的,比如独自斩杀桂善幸、本愿寺品如、大宫司,那更不敢想象,只怕要直升首席一级。

    就算齐玄素让了一部分给张月鹿,又得了一块“玄玉”,需要被冲抵一部分,最少也还有三个“天字功”。

    不过张月鹿也给齐玄素分析了利害,按照道门的作风,就算齐玄素立下大功,也不太可能让齐玄素直接升二品太乙道士,因为太快了,齐玄素年前刚升了三品幽逸道士,半年不到又升二品太乙道士,不管他如何名副其实,都容易惹来非议。

    可以想象,到那时候,什么谣言都会出来。比如齐玄素是六代大掌教的私生子,张月鹿不是下嫁,而是高嫁。都说人走茶凉,六代大掌教飞升之后,还能拥有如此权势,想来齐玄素的生身之母也定然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放眼道门,符合条件的女子就那么几个,知道七娘的人又不多,说不定会把慈航真人牵扯进来。在一些人看来,那就都连起来了,慈航真人故意把徒弟嫁给儿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又不能按着齐玄素不升,这样有失公平,所以道门多半会采取一个折中的策略,一步分成三步走。

    第一步是给齐玄素转正,也就是把职务品级变成正式的三品幽逸道士品级,这是毋庸置疑的,谁也不会提出质疑。

    第二步,给齐玄素升次席副府主,齐玄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职务上有所提升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不能低了,毕竟是拿命拼出来的战功。可是根据道门内部的惯例,从没有三品幽逸道士出任次席、首席一级的职务。那么就有两种解决办法,一种是让齐玄素出任代次席副府主,另一种继续上职务品级,不过是二品太乙道士的职务品级。

    张月鹿更倾向于后一种,也就是让齐玄素挂一个与职务绑定的职务品级,只有担任次席副府主的时候才算是二品太乙道士。

    严格来说,这不算是真正的真人,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对。

    有了前两步的铺垫之后,第三步就顺理成章,只要齐玄素在任上站稳了脚跟,再做出些成绩,结合以前的功劳,用类似于补偿的名义,将他扶正,便可以成为名副其实的二品太乙道士。

    在金阙讨论的时候,帮齐玄素说话的道门高层完全可以这样说:“过去的时候,因为齐天渊太年轻,所以要把他压一压。《运命论》有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年轻人太过出众,难免招惹嫉恨,这也是一种对他的保护。”

    “自玄圣以来,有感于儒门的前车之鉴,道门一直提倡重用年轻人,但如何提拔任用是个大学问,不是一纸调令把人提拔起来放在某个位置上就完事了,起来太快未必是好事,很可能就是拔苗助长。太上道祖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年轻人读书不少,理论很足,可对于实际情况没有深入了解,容易书生意气想当然。所以我们要把好关,让他们走得慢一点,也走得更稳一点,使其能够更好地深入实际,积累经验,凝练思想。”

    “再有就是,年轻人难免气盛,好处是冲劲十足,坏处是容易眼高于顶,忽略人际关系,影响内部团结,导致事情未必做成,意见却闹了不少,这就更需要压一压,使其才气内敛。”

    “可话说回来,压一压不意味着齐天渊在凤麟洲的功劳就能被抹杀,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齐天渊还是一个踏实可靠之人,表现很不错,所以我觉得应该给他一个补偿,把他往上提一提。”

    有了这个过渡和缓冲,只要齐玄素自己不出问题,那么其他人也很难反对。

    而且还可以消解许多杂音,并让齐玄素的履历更好看一些,不管怎么说,齐玄素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而不是一个大跳直接跳上来的。无论道门,还是朝廷,“幸进”二字都不是什么褒义评价。

    齐玄素比较认可张月鹿的分析,一步分成三步走。年龄是一把双刃剑,太老自然不成,太年轻也不成,因为资历、经验和年龄是挂钩的,说齐玄素太年轻的潜台词就是齐玄素经验不足、资历不足。

    至于张月鹿,同样年轻,甚至比齐玄素小一岁,可她的情况又与齐玄素不一样了。其关键在于,张月鹿的资历并不差。

    现在看来,齐玄素和张月鹿似乎差不多,实际上差得很多。从始至终,张月鹿的职务和品级都要高于齐玄素,甚至在副堂主的次序上也是如此。其主要原因是张月鹿起步早,齐玄素还在万象道宫学习的时候,张月鹿已经进入道门体系,开始参与实务,一步步向上攀升,这是张月鹿的优势,所以齐玄素还是个七品道士的时候,张月鹿已经是四品祭酒道士。

    整体来看,张月鹿从七品到三品,用了大概十年左右,齐玄素从七品到三品,则只用了三年,这其中的资历差距就很大了。

    把两人的履历展开,齐玄素的升迁曲线是很奇怪的,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是一条微微向上倾斜的横线,意味着他在蹉跎时光,忽然在最近几年,如断崖一般一路向上,这很难不让人产生疑问,所以齐玄素会遭受的非议更大。

    反观张月鹿的升迁曲线,十分平滑,一直倾斜向上的,可每次向上的幅度又在合理范围之内,这就使得张月鹿遭受的非议较小。

    所以张月鹿多半不必一步分成三步走,可以一步到位,继续保持三秀第一人的势头。

    不过总体上来说,齐玄素与张月鹿的差距正在迅速缩小,从最早相差三个品级,到如今几乎是平起平坐,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齐玄素反超张月鹿也不是不可能。

    也是说什么来什么,就在齐玄素开始休息的第二天,便从玉京发来了嘉奖令,公开表彰齐玄素。

    值得注意的是,这份嘉奖令主要针对齐玄素直接成功招安了铃鹿山并间接协助清微真人招安了大江山,所以并不包括张月鹿、李长歌、姚裴等人。

    其中如此写道:“齐玄素能够站在全局的高度,深刻理解行营的战略宗旨,全力以赴地完成任务,积极争取各路义士友人,大力配合行营完成战略目标,为伊势战事的胜利结束作出突出贡献,金阙决定:向各道堂、各道府、各道宫通令嘉奖齐玄素。希望齐玄素以此为契机,再接再厉,锐意进取,为道门不断做出新的贡献。”

    落款是金阙首席参知真人裴玄之。

    伴随嘉奖令一道而来的还有齐玄素的转正文书,从现在开始,齐玄素就是一位名副其实的三品幽逸道士了,就算他不再担任副堂主的职务,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齐玄素不得不感叹张月鹿的预见之准,三步走的第一步已经到了,来得如此之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问卦

    嘉奖令上明确说了,向道门上下通令嘉奖,行营这边自然也要公开宣读,所以还有一个小小的仪式,集合留在行营的四品以上道士、灵官、同道士观礼,然后由平章大真人张气寒亲自宣读嘉奖令,齐玄素上台领奖。

    张气寒将嘉奖令交到齐玄素的手中后,赞许道:“天渊可谓是八代弟子中的战功第一人,诸多赞画中的头号功臣。”

    底下立时掌声四起。

    嘉奖令分为两份,一份就是正式书面文件,由标题文号、正文和结尾落款三部分组成,包括受嘉奖人的主要功绩,具体嘉奖内容,以及对于受嘉奖人的日后期望。

    还有一份是简化版本的,可供悬挂,只有寥寥几行书。标题只有五个字:金阙嘉奖令。然后另起一行是内容:齐玄素在凤麟洲战事中作出特出贡献,特予嘉奖,此令。落款是:金阙首席参知真人裴玄之,时间是:久视四十三年三月初十。

    齐玄素首先望向张月鹿,张月鹿在鼓掌的同时报以微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李长歌和姚裴率先上前向齐玄素表示祝贺,展现气度。

    然后是李天罡等实权人物,这些人以前还能拿捏身份将齐玄素看作是后辈,那么现在不管愿不愿意,都要对齐玄素平等视之。

    最后是许寇、陆玉婷、韩永丰、钱大仁等人,就不是祝贺了,而应是恭贺。

    不仅仅是张月鹿能看出一步分成三步走的套路,道门中从不

    缺明眼人,许多人已经咂摸出味道了。

    道门自诩平等,可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平等?各种等级阶层无处不在。

    待遇问题是齐玄素比较关心的,过去因为是职务品级,所以齐玄素的例银没有调整,只是在职务补贴方面,从主事变为副堂主,相应提高了一百圆太平钱。齐玄素原本是每月二百圆太平钱的基础例银,加上各种补贴,合计每月四百圆太平钱。一年下来,总收入为四千八百圆太平钱。

    转正之后,职务补贴暂时不变,基础例银提升为每月四百圆太平钱,加上各种补贴,合计每月八百圆太平钱。一年下来,总收入为九千六百圆太平钱,差不多可以算是一万圆太平钱。

    其实走到这一步,待遇问题,例银问题,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只要齐玄素想,别说一万太平钱,便是十万圆太平钱也算不得什么。不过齐玄素还是很高兴,这是合法收入,经得住查。想要向更高处走,除了管住下半身,也要管住自己的手。

    在这一点上,齐玄素很佩服五代大掌教,虽然五代大掌教毁誉参半,但其身后遗产却当得起一个“俭”字,去掉与大掌教职位配套的各种物事之后,其私人财产包括藏书在内,折合成太平钱,大约只有三十万圆太平钱。

    要知道,这可是一位长生仙人,就算没有大掌教的职位,甚至不是道门中人,也不会穷到哪里去,五代大掌

    教所有的积蓄基本就是每年例银的剩余。如果堂堂道门领袖连三十万圆太平钱都没有,那才是笑话。再看看三师的家底,哪个不是富可敌国?

    回到营帐,齐玄素拿着简化版本的嘉奖令,左看右看:“我得找人裱起来,然后挂在书房或者签押房里。”

    张月鹿笑道:“是得裱起来挂着,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只可惜我们不兴西洋勋章那一套,否则还得给你颁发一个大大的勋章让你挂在胸口。”

    这就是张月鹿的好了,她总是对齐玄素持鼓励态度,支持齐玄素变得更好,而不是通过贬低齐玄素拔高自己来打压控制齐玄素。

    这何尝不是一种自信,就算齐玄素做了大掌教,她也把握得住。

    齐玄素笑道:“我对挂勋章没什么兴趣,我更喜欢佩慧剑。”

    张月鹿道:“不会太久了。”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就听外面一阵喧闹。齐玄素已经知道谁来了,赶忙收起嘉奖令。

    人未至声先到:“小齐,结账!”

    果不其然,小殷不顾沐妗的阻拦,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林元妙。

    要账的来了。

    小殷挥舞手里的纸条,赫然写着:久视四十三年二月初十,齐玄素于凤麟洲伊势国安浓郡境内,欠殷万妙天人阶段的妖心十五个,待道门攻下伊势之后,须悉数还清,若是不够,须以相应丹药等价折抵。特此立据。上面还有齐玄素的印章。

    齐玄素当然没

    有忘了此事,他在进攻大御神山的时候倒是杀了不少妖物,可那个情况下,他也不可能去收集妖心,所以事后他专门请示了清微真人,清微真人倒是没有斤斤计较,给他特批了十五斤的龙肉。

    道门建造飞舟需要龙骨、龙珠,龙鳞和龙筋可以用来制作宝物,龙血可以炼丹,龙肉的作用相对较小,可以增益气血,强壮体魄。

    齐玄素提出过疑问,小殷是阴物,吃龙肉合适吗?

    清微真人没有详细解释,只是说道:“尽管给她就是,她肯定会喜欢。”

    齐玄素将信将疑,不过清微真人见多识广,想来不会有错。

    齐玄素从须弥物中取出刚领的龙肉,已经被切割好了,都是同样大小的方块形状,被整齐码放在一个特殊的箱子里。

    小殷先是好奇,鼻子微微抽动,打开箱子之后,眼睛瞬间瞪大。

    “这、这是……”小殷破天荒地有些结巴。

    齐玄素故作淡然道:“龙肉。”

    小殷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都是我的了?”

    齐玄素点头道:“都是你的了。”

    小殷“啪”的一声重新合上箱子,然后大嘴一张,将整个箱子吞入腹中。

    这种好东西就要留着慢慢享用。

    壮大气血体魄还在其次,关键是好吃,是天下第一等的美味,最能满足口腹之欲。

    齐玄素道:“把字据给我,我们两清了。”

    小殷把字据还给齐玄素,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齐玄素随手毁去字据,问道

    :“还有事?”

    小殷重重点头:“我上次提过的,那个天守阁的封印,你、我,再加上张副堂主和老林,咱们四个再去探一探。”

    齐玄素转头望去张月鹿:“青霄,你是什么意见?”

    张月鹿想了想,说道:“我们现在倒是有时间,不妨去看一看,只是要千万小心,我怀疑这处封印就是伊奘诺尊的五大封印之一。”

    齐玄素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报备一下,有备无患。

    清微真人对此并不反对,道门如今的重心不在伊奘诺尊,而是在萨摩藩的西洋人、平京的皇室残余势力。既然不是道门下派的任务,做好了也谈不上功劳,至多有些意外所得,或是神通,或是身外物,除了长生不死和起死回生,道门并不缺少这种东西。若是不小心捅了娄子,就是大过。

    清微真人不是七娘,不会像约束孩子那样去管齐玄素。

    齐玄素报备之后,略作准备,踏上重回伊势的路程。

    如今的伊势已经彻底纳入道门的掌控之中,自然不必隐藏身份,在小殷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了废弃的平氏天守阁。

    若是伊势神宫取得胜利,也许会重新加设此地的守卫,可伊势神宫战败了,再加上伊势境内阴气漫天,自然不会有人来到这个地方。

    齐玄素和张月鹿没有急于去看封印,而是先把天守阁转了一遍,包括两具尸骸,都仔细查看了,齐玄素听了林元妙关于尸体的推测

    之后,大体认同。

    最后才来到封印的地方。

    这里还是老样子,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过。

    小殷试探问道:“要打开吗?”

    齐玄素是有些心动的,上次打开封印,得到了酒吞童子的头颅,这次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也不能盲目乐观,若是放出来的东西太厉害,他们无法收拾残局,那就得不偿失了。

    张月鹿直接了当道:“问卦吧。”

    “归藏灯”可以预测未来,所以通过占卜来决定大事并非儿戏。

    齐玄素、小殷、林元妙都表示同意。

    张月鹿从须弥物中取出卦签,依诀起卦。

    不过出乎几人的意料之外,这次占卜的卦象却异常凌乱,几乎无法分辨。

    张月鹿摇了摇头:“受到某种力量的干扰,这也说明了此处封印十分不寻常。”

    齐玄素道:“还是我来吧。”

    说罢,齐玄素直接展开自己的“天象法身”,然后使用紫光真君赋予的“紫微斗数”。受到干扰不必怕,直接向紫光真君寻求启示。即由紫光真君代为占卜,然后将结果告知。

    不过每次获得启示都需要耗费一定神力,可以理解为获得启示所需要的花费,也可以理解为向神灵献祭。过去齐玄素因为神力比较匮乏,从来没有用过。现在齐玄素还有四千五百刻神力的储备,倒是阔气得很。

    齐玄素花费了五百刻神力向紫光真君寻求启示,不管齐玄素有多少问题,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若

    想延长时间,得加钱。

    “这处封印是否危险?”齐玄素提出了第一个问题。

    在齐玄素的眼前出现了一颗紫色的星辰,忽明忽暗。

    这说明有一定的危险,却还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大概是五五之数。

    若是黯淡无光,那就意味着危险很大,有身死之忧。若是星辰大放光芒,那么多半有好事发生。

    齐玄素又提出第二个问题:“如何解开封印?”

第一百四十九章 洞天

    紫色的星光化作文字:“快刀斩乱麻。”

    与之同时,紫光真君还给配了一个画面,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持剑斩了下去。

    齐玄素有些将信将疑:“就这么简单?”

    这本是一句自问,却不想紫光真君还是给出了回应:“造化。”

    在紫光真君的时代,当然没有各种阶段的划分,不过紫光真君也是与时俱进之人,如今的语言偏向于平常白话,也会使用各种新词,简单易懂。

    齐玄素明白了,虽然看起来很简单,但对于境界修为的要求很高,就好比破门而入,谁都知道这是最快最简单的办法,可问题是破门是个力气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使用这种办法的。

    紫光星光再度变化文字:“洞天。”

    封印总是与洞天搭配存在,洞天好比是房子,封印则是进出的门户,两者搭配构成一座牢狱。

    封印和洞天的强度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衰弱,所以需要不断加固封印、修缮洞天,比如正一道的镇魔井洞天、全真道的锁妖塔洞天、太平道的龙宫洞天,都会定期加固修缮。只是除了镇魔井洞天拥有自行恢复的神异之外,另外两个洞天修缮加固的花费相当不小,在道门整合之前,龙宫洞天近乎废弃状态,锁妖塔洞天更是残破不堪,只剩下最后几层还能发挥作用。直到道门一统,整合资源,才恢复了两个洞天的正常使用。

    眼前这个封印最早的时候也许

    必须伪仙甚至仙人才能强行突破,不过发生一系列变故之后,伊势神宫无力维护,于是衰弱到造化天人就能突破的地步,洞天也变得四处漏风,里面的气息逸散出来,这才被小殷感知到,如果洞天完好无损,是不会向外逸散气息的。

    最好的例子就是鬼国洞天,道门一统之前,鬼国洞天也是四面漏风,里面的阴气不断向外逸散,使得位列七十二福地之一的北邙山好似鬼域。还是到了道门整合一统之后,一方面修缮洞天,一方面委派三大阴物处理其中的阴气,这才使得北邙山逐渐恢复本来样貌。

    从这个角度来说,如今伊势变成这个样子,也许与这处封印有着关系。这也是伊势的普遍情况,各种封印都年久失修,比如酒吞童子的封印。话说回来,酒吞童子的封印远远谈不上洞天,只是开辟了一个极小的特殊区域。此地用洞天作为封印,可见规格还在酒吞童子的头颅之上。也正因为如此,伊势神宫连酒吞童子的小型封印都无力修缮,更不必说此地的洞天加封印了。

    不过相较于修缮洞天、加固封印的庞大花费,修建一座天守阁就便宜许多了。于是伊势神宫退而求其次,得到伊势之后,委派平氏在此地建造天守阁,以人力看守封印。这里的守卫起到预警的作用,一旦有人尝试打开封印,伊势神宫立刻就能知晓。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变

    故,这座天守阁竟也废弃了。伊势神宫大概觉得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更不放在心上了,直接玩起了“空城计”。

    不过既然是洞天,那就不存在出不来的情况,怎么进去的,怎么出来就是。除非有人从外面“关门”,否则不存在从“门”进去从“窗户”出来的情况。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齐玄素退出这种特殊的启示状态,然后将自己得知的情况告知了其他三人。

    其实主要是张月鹿和林元妙,两人能帮着参谋一下,小殷就不指望了。

    张月鹿听完之后,说道:“既然紫光真君说危险不大,那么的确可以一试,我休养了几天,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双剑合璧’强行破开封印。”

    林元妙道:“破开封印之后,我们要不要留一个人在外面?若是有什么意外,这个人还能通知道门。毕竟里面可能存在隔绝经箓、子母符的情况。”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我赞同。”齐玄素点头表示赞同。

    三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小殷的身上。

    小殷立时道:“看我做什么?我不要留在外面。谁知道你们在里面得了什么好处,你们是不是想背着我分账?我要跟着你们,监督你们。”

    张月鹿道:“我和天渊一定要一起进去,这样才能使用‘双剑合璧’,这样罢,老林你留在外面,小殷跟着我们进去。”

    齐玄素道:“这样也行,其实我还挺不放心小

    殷的,让她留在外面,她要是觉得一个人无聊,跑去干别的,那我们可有乐子了。老林毕竟老成持重,不会出什么纰漏。”

    “少瞧不起人了。”小殷把嘴噘得老高。

    张月鹿道:“那就这样定了,老林留守外面,我们以三天为限,若是我们没能出来,你就通知秀京行营。”

    林元妙点头应下。

    齐玄素取出“青云”,对另外两人道:“你们去外面。”

    小殷和林元妙直接离开了天守阁。

    张月鹿也取出“紫霞”,对齐玄素:“天渊,这里毕竟位于地下,若是不小心塌了会很麻烦,我们尽量控制剑光的威力,不要波及太多。”

    齐玄素点头表示明白。

    经过多次配合之后,两人的“双剑合璧”已经十分熟练,双剑并起,这次的剑光就很小,只有水桶粗细,虽然仍是贯穿了头上的穹顶,但并没有使得此地直接坍塌,顶多算是开了个大一点的天窗。剑光所过之处,红线崩断,红线上所悬挂的符箓则是直接化作飞灰。

    已经腐朽的封印开始迅速崩碎,一座门户逐渐出现。

    不必齐玄素喊,小殷已经从刚开的天窗跳了下来,有些急不可耐道:“能进去了吗?”

    齐玄素道:“反正你是不死之躯,帝柳不死你不死,不如你先去探探路?”

    小殷一缩头,立时没了刚才的急不可耐,怯怯道:“我是不怕死,可我怕疼。”

    齐玄素笑骂道:“你除了吃,还有什么

    用?”

    小殷满是不服气,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说罢,齐玄素当先走入门户。

    张月鹿紧随其后,与齐玄素并肩而行。

    小殷大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忙不迭地跟在后面,三人几乎是一起穿过了门户。

    门户的另一边自然是别有洞天。

    其实所有的洞天本质上都大同小异,道理很简单,毛坯房无非是大小和部分结构的不同。想要有所区别,主要看后期的装修,这才有各种不同的风格。

    此处洞天就是彻彻底底的毛坯房,没有任何的装饰,四周空空荡荡,只有一望无际的旷野,只能勉强分辨出天地。

    想来也是,监狱还要什么装饰?

    提到洞天,又不得不提及天仙。

    最早定义下的天仙其实与如今的天仙传承并不完全相同,过去的天仙只能由地仙转化而来,起步就是长生,没有前面的各种境界。

    地仙的最后一重境界名为“合道”,若是合道天地,则在证长生之后得到先天五太的神通。即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太极,并称先天五太,分别对应五大地仙神通,每位地仙只能得其一。

    地仙转变为天仙之后,不再合道天地,失去先天五太,不过体魄、神魂、真元彻底融为一体,没有任何区分,即是“合体”,介于虚实之间,只要意念尚存,不朽不灭,能周游诸界,又能开辟洞天。这与神仙的金身和神国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类似,却更为逍遥自在,

    五仙之首可谓是名副其实。

    因为天仙与地仙一脉相承,所以地仙也能开辟洞天,许多前人留下的洞天便是由此而来。不过洞天要受到人间天道规矩的限制,不能随意变化,也不能无中生有,必须要依托于外物存在,所以许多洞天都建在灵气浓郁的山水之间。

    洞天大小根据开辟之人的境界修为而定,小者不过一座府邸大小,最大的洞天是太上道祖留下的昆仑洞天,堪称当世之最。

    后来玄圣创造方便法门,将天仙和地仙彻底细分,根据玄圣之法修炼,天仙不必由地仙转化而来,可以直接修炼而成。地仙也不再能开辟洞天。在玄圣时代,许多人大概算是地仙传承,可到了如今,却要归到天仙传承之中。

    两者相较,天仙的长处是不死不灭、周游诸界、开辟洞天、斩出化身,地仙的长处则是拥有先天五太,杀力十足。

    天仙的诸多神异在七娘和清微真人的身上都有过体现,斩出化身就不必说了,七娘放逐“东主”,清微真人挪移玉藻前和玉藻前释放的火雨,都是周游诸界的神异。七娘用以困住“东主”的小世界,清微真人的“星罗剑阵”,则可以视为洞天雏形,只不过没有外物依托,无法长久存在。

    张月鹿身为谪仙人,走天仙传承,抵达无量阶段之后,虽然无法开辟洞天,但能隐约察觉到洞天存在的本质和运行规律,这是齐玄素无

    法相比的,毕竟齐玄素的谪仙人传承只是逍遥阶段。

    张月鹿仔细感受片刻之后说道:“这个洞天的确正在崩溃,这里很可能就是伊势阴气的众多源头之一。”

第一百五十章 神国碎片

    之所以说众多源头,是因为类似于酒吞童子的头颅也可以算是源头之一,只是源头有大有小,小源头影响的范围自然更小,大源头影响的范围更大。毫无疑问,酒吞童子的头颅只能算是个小源头,而这处洞天则是大源头。

    这间接佐证了张月鹿怀疑和推测——这里很可能就是伊奘诺尊的五处封印地之一。

    不过齐玄素和张月鹿并没有太过害怕,伊奘诺尊当然是好大的名头,可玉藻前和铃鹿御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伊奘诺尊已经被三贵子和佛门联手打碎了金身和神国,这就相当于被削去了一半的力量,躯体被分割为五个部分,最为强大的头颅和躯干被封印在芙蓉山,又去了一半的一半,即四分之一。这里至多就是封印着四肢之一,也就是十六分之一,总不会一只手一只脚还有仙人的实力,那也太离谱了。

    当然,力量的削弱并不影响一只手或者一只脚就能影响伊势。这就不得不提到西洋人经常使用的“位格”概念,人的位格被称之为人格,神的位格被称之为神格,自然有高下之分,也可以简单理解为生命层级的区别,毫无疑问,仙人就比凡人更为高级。

    伊奘诺尊自然也是如此,哪怕被分尸,其本质也还是神灵,这就会涉及到一些法则和权柄。

    更为关键的一点,根据凤麟洲的传说来看,是伊奘诺尊创造了凤麟洲,或者说在已有的基

    础上完善了凤麟洲,所以他与凤麟洲息息相关,在凤麟洲的范围内很难被杀死,只会被封印,也能够以较小的力量撬动极大的权柄规则,引起十分明显且剧烈的变化。

    正因为如此,伊奘诺尊能够影响伊势与伊奘诺尊十分虚弱并不冲突。

    这是齐玄素等人敢于来到此地的主要原因。

    不过道门不兴这个,很少提及位格的说法,一直以境界修为来区分。即道门认为仙人凡人都是人,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有修为上的区别。而且道门也一向反对效仿西方圣廷以“祂”来称呼仙人神灵,一概用“他”,就像道门强调必须自称“我”,不使用“本座”等明显有着拔高意义的自称,主要还是彰显平等的概念。先不管实际上能否落实这个平等,最起码口头上要先做到。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齐玄素问道。

    张月鹿说道:“洞天濒临破碎,如同一个漏水的水缸,逸散的洞天气息就像漏走的水,洞天内部的气息会像水一样流动,涌向缺口漏洞,我们可以根据气息的流动方向找到具体‘漏水’的地方。”

    小殷是这方面的行家,隔着八百里外就能感受到各种强烈的阴气,经张月鹿这么一提,立刻说道:“还真是这样,我感觉到你说的气息流动了。”

    只有齐玄素什么也没感受到,只好看向小殷。

    小殷又有了底气,挺起胸膛,对齐玄素道:“道歉!”

    齐玄素问道:“道什么歉?”

    小殷理直气壮道:“刚才是谁说我没用的?现在用到我了,难道不该道歉吗?”

    齐玄素只好道:“好吧,我道歉,你除了吃之外还是有点用的。”

    “你这是道歉吗?没有一点诚意,什么态度。”小殷很是不满,表示不想接受齐玄素的道歉。

    两人熟络之后,也不像以前那么客套,齐玄素故意道:“就这个态度,爱接受不接受,实在不行,你去风宪堂举报我,去金阙喊冤也行。”

    小殷长大了嘴巴,想要给齐玄素来上一口,却没想到齐玄素有千变万化的神异,胳膊稍微伸长,按住她的额头,任由她如何张牙舞爪,无论是嘴巴,还是小胳膊小腿,都碰不到齐玄素分毫,只能无能狂怒。

    张月鹿秉持着认真的态度说道:“这个洞天规模不小,想要仔细搜索一遍,再加上返程的时间,三天未必够用,最快的办法就是直接去洞天破碎的地方。越是接近封印核心,承受的压力越大,遭受的腐蚀越严重,越容易破碎,所以只要找到破碎的地方,距离我们此行的目标就不远了。你们两个有没有听我说话?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齐玄素正跟小殷玩“捉迷藏”,小殷咬不到齐玄素本人,就改变主意去咬齐玄素的手,齐玄素不断躲闪,偏偏不让小殷咬到。

    听到张月鹿的话,齐玄素正要回应,稍微分神,就被小殷一口咬在

    手腕上。

    齐玄素不断甩手,小殷死死咬住不松口,随着齐玄素甩动的手臂上下翻飞。

    最终还是张月鹿看不下去,制止并严厉训斥了一大一小,这才告一段落。

    齐玄素随手抹去自己手腕上的两个牙印:“你咬我一口,就当我们扯平了,赶紧带路。”

    小殷“呸呸”地吐了吐口水,白了齐玄素一眼:“你可别走丢了。”

    齐玄素笑骂道:“少废话,走你的。”

    小殷走在前面,齐玄素和张月鹿跟在后面,一路向前。

    这个地方看似是一片旷野,走了一段之后就会发现还是有些东西的。

    先是在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一轮太阳高悬,只是这个太阳与现世所见的太阳又有些不同,不仅其本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显得模糊不清,而且其光芒并不会让人感到温暖和明亮,反而有幽暗森冷之感。

    这轮太阳仿佛是一只森冷的眼眸,正冷冷地盯着此处洞天。

    接着又走出一段之后,太阳越来越远,几乎快要垂落到地平线位置,光芒染上了一层血红。

    齐玄素很确定,这不是时间流逝导致的,更像是距离引起的变化。

    很快,一座破败的城池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之中。这座城池远远谈不上雄伟,放在中原来看,也就是一座县城的规模,还不是大县。日光落在城池上面,本该是熠熠生辉,甚至是散发出黄金的光芒,此时却是夕阳西下,暗红色光芒之下愈发幽暗,

    透着破败和腐朽。

    当三人靠近城池的时候,发现这是一座正在崩塌的城池。

    按照常理来说,崩毁应该是一个十分短暂的过程,而不应长时间存在。可这座城池却十分违反常理,仅从外面来看,城墙已经裂开许多可以供人通行的巨大裂缝,下一刻就该坍塌才对,可偏偏又保持了这种状态不再变化。仔细看去,还有许多扬起的灰尘和飞溅的细小碎石被凝固在半空,裂缝其实在以一种十分细微的速度扩大着,而这种速度近乎于静止不动,仿佛是时间流速被减缓了无数倍,最起码要耗费几十上百年的时间才会真正坍塌,所以说这是一座正在崩毁的城池。

    来到城门口,不必齐玄素吩咐,小殷很自觉就停下了脚步,示意齐玄素走在前面。

    谁让齐玄素最“硬”呢,与他相比,小殷和张月鹿都是弱女子。

    齐玄素也不推辞,走在最前面。

    穿过已经倒了一半的城门和略显幽暗的城门洞,进入到城里,立时就是另外的光景,外面还是黄昏,城里却已经深夜,漆黑一片。

    在各种建筑残骸之间散落着许多盔甲,就是传统的凤麟洲盔甲样式,死气沉沉。而在齐玄素走进这座城池之后,似乎惊动了他们,从地下涌出滚滚黑气,充斥于盔甲的缝隙之间,这些铠甲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自行飞了起来,拼接成人形,在双眼的位置亮起两点红芒。

    很快,一支武

    士军队出现在齐玄素的面前,手持长矛,朝着齐玄素涌来。

    齐玄素拔出“清净菩提”,大步上前。

    很显然,这些都是阴物,而“清净菩提”作为佛兵,对于这些阴物天然有克制超度的作用。

    张月鹿和小殷也走进了城中,张月鹿没有出手,双眼中氤氲出紫气,以“仙人望气术”观察四周。

    很快,张月鹿得出一个结论,这座城池是一块神国的碎片,充斥着还未消散的神力,正是这些神力的存在,才让这座城池没有彻底崩毁。或者可以说,整个洞天都是在这块神国碎片的基础上建造而成,其核心精华就是这座正在崩毁的城池。

    这些盔甲,姑且称之为鬼兵,也许曾经是神国中的守卫,在神国昌盛的时候,他们也会沐浴金光神圣不可侵犯。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随着神国的陷落,他们也从神卫变成了孤魂野鬼。

    佛门在神道的造诣上要远胜道门,佛门为了保证佛国不朽,将信众的魂魄收入自己的佛国之中,使其在佛国中获得重生,于是佛国之中总有恒河沙数的佛子。这些所谓的佛子,日夜诵经不停,维持佛国不会衰落,也不断加固佛陀的金身。

    不过佛国内永恒不变,佛子们千百年来始终重复一件事,灵性不断损耗,能够提供的愿力便大为减弱,于是佛门又创造了“六道轮回”体系,使得佛国内的信众们不断轮回重生,洗去过往

    的记忆,重新开始,焕发灵性和活力。

    “六道轮回”乃是佛门的看家本事,别说天门,就是道门也没这等本事。这些神国碎片中的神卫自然不能像佛子那样焕发新生,早已失去了所有的灵性,不过是靠着神国维持一个光鲜躯壳,待到神国崩坏,他们连这个躯壳都没了的时候,连最基础的神智也不会保留半分。

    所以这些曾经的神卫基本没有神通可言,只是凭借本能厮杀,根本不是齐玄素的对手。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阵眼

    齐玄素很快就将这些活过来的盔甲再次砍成了散落一地的状态,这些鬼兵也好,曾经的神国护卫也罢,果真如张月鹿所说,没有神智可言,附近的鬼兵已经被齐玄素清除干净,远处的鬼兵却没有半点反应,可谓是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接下来再往哪走?”齐玄素望向张月鹿和小殷。

    张月鹿也取出一个罗盘,不过明显要比齐玄素的罗盘更好一些,最起码是宝物起步。齐玄素很确定,张月鹿以前没有这种东西,可见家族的支持还是立竿见影。

    张月鹿低头望着罗盘,亲自带路。

    很快,三人来到了城池的中心位置,在这里有一座佛寺,占地广阔。

    不过这座佛寺十分突兀,不像是原本就建在这里,倒像是从天而落,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原本建在此地的建筑压得粉碎,鸠占鹊巢,与周围格格不入。

    此时的佛寺染上了一层黑色,不复辉煌庄严,与整个洞天一样,透着几分破败和腐朽。

    在佛寺的周围还有许多肉眼可见的裂缝,纵横交错,大约一人宽,长的有十几丈,短的也有一丈左右。

    到了此地,齐玄素也能感知到气息的流动,正通过这些缝隙向外面溢出。

    由此看来,这座佛寺就是整个洞天的核心所在。

    如果这里果真是伊奘诺尊的五处封印之一,那么佛寺的存在也说得通了,毕竟是佛门帮助三贵子击败了伊奘诺尊,由佛门构建封印的核心关键也在情理之中。

    佛寺并无禁制,可以自由出入。

    三人进入佛寺,直接来到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乃是一座寺庙的核心所在,僧众在此朝暮集中修持,一般殿堂为三开间,大雄宝殿则为九五开间,象征如同帝王的“九五之尊”。不过当齐玄素和张月鹿来到殿前时,空空荡荡,只有满地狼藉。

    在踏进大雄宝殿的那一刹那,齐玄素忽然觉得眼前有无数浮光掠影,周围空间开始变化扭曲,使人如坠云山雾海,耳畔似乎有佛唱梵文响起,不过又有铺天盖地的阴气弥漫,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齐玄素皱了皱眉头,以武夫血气破去种种幻象。

    张月鹿开口道:“这里是封印的核心所在,小心。”

    说话间,张月鹿画了一道“分阴戟”,大殿内的阴气浓度有所降低,不再产生各种幻象。

    一般而言,大雄宝殿只能供奉佛祖,而供奉佛祖又有一、三、五、七不同。一是指殿内只有一尊佛,分为坐佛、立佛和卧佛。三是指殿内供奉三尊佛,分为三身佛、横三世佛、竖三世佛。五是东、南、西、北、中五方佛,七则是过去七佛,又称原始七佛。

    此时大雄宝殿中供奉的是一尊佛,也就是世人所说的佛祖,只是此时佛像已经遍布裂痕,还有黑色的血液自裂缝中不断渗出,使得佛像不仅没有宝相庄严,反而是阴森可怖。

    张月鹿的脸色有些凝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座佛像就是封印的关键,不过被阴气日积月累地侵蚀之后,已经摇摇欲坠。就算我们没有来到此地,封印被破坏也是迟早之事。”

    齐玄素问道:“具体原因就是什么?”

    张月鹿解释道:“内外的影响是相互的,使伊势异变的罪魁祸首是从这里逸散出去的阴气不假,可伊势因为几次战事产生的巨大阴气同样加速了此处封印的崩溃,而封印破坏产生的影响又会反过来加重伊势的乱象,如此不断循环,局面只会不断恶化。”

    齐玄素问道:“现在怎么办?毁去这尊佛像吗?”

    张月鹿收起罗盘,换成一张阵图:“我可以尝试破解一下。如果这个封印处于完好状态,以我如今的境界修为,自然是奈何不得。不过此处封印现在已经是摇摇欲坠,我倒是不妨一试。”

    齐玄素看着张月鹿的阵图:“你哪来这么多宝贝?我以前都没见你用过。上次从你的须弥物里拿药,也没见过这东西。”

    张月鹿言简意赅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天师直接给了我一只‘乾坤袋’,这些新物件都是放在‘乾坤袋’里,我原本的须弥物只用来放日常‏‎‏‎‏​‎‏‎​‏‏‎‎‏‏所用之物。”

    齐玄素不由感叹道:“上次见天师他老人家,天师说什么玄武殿里没有合适的半仙物,只能拿自己的佩剑代替,合着这个穷是装给我看的。”

    张月鹿白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齐玄素又道:“不过道门三秀倒是名副其实了,得之不易的家族支持。”

    张月鹿不跟他废话,一抖手中的阵图,只见阵图自行飞起,化作一道光幕。

    此图名为“二十八星图”,乃是一种由神通衍生而来的宝物,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如果把阵法封印看作是锁,那么“二十八星图”就是辅助开锁的工具,不过与普通宝物相较,这类宝物有着使用次数的限制,所以其威力也比能够重复使用的宝物更大。

    张月鹿在面前的星图上指指点点。

    所谓“二十八星图”即二十八宿,“张月鹿”这个名字就是出自二十八宿之一,还有亢金龙、危月燕、角木蛟等等。道门中人以星宿为名也是老传统了。

    随着张月鹿拨动阵图上对应的星辰,东、南、西、北各七宿化为九野九天。

    首先是中央钧天:角宿、亢宿、氐宿。

    弥漫于佛殿之中的剩余阴气开始迅速衰减,佛像上的裂纹迅速蔓延,几乎连成一片。

    然后是东方苍天:房宿、心宿、尾宿,以及东北变天:箕宿、斗宿、牛宿。

    大雄宝殿开始剧烈颤动,佛像周身黑气翻滚不休,仿佛烈火灼烧污秽,气息飘摇不定。

    最后是北方玄天:女宿、虚宿、危宿、室宿,西北幽天:壁宿、奎宿、娄宿,西方颢天:胃宿、昴宿、毕宿,西南朱天:觜宿、参宿、井宿,南方炎天:鬼宿、柳宿、星宿,东南阳天:张宿、翼宿、轸宿。”

    星图上的所有星辰连成一线,完全点亮了这张星图。

    张月鹿伸手一按星图。

    东方苍龙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南方朱雀七宿、北方玄武七宿,同时一亮。继而犹如实质的星光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向四周扩散开来,从大雄宝殿一直蔓延到整个佛寺。

    最后残存的些许阴气如冰雪消融,转眼间便化为乌有。

    整个佛寺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地面上有无数沟壑裂开,向四方蔓延,殿阁塌陷,墙壁倾倒,路径撕裂。

    这座佛寺以大雄宝殿为核心,所有佛殿楼阁都被刻下了各种佛文禁制,使这座佛寺成为一个阵眼,再与神国碎片相连,由此成为整个洞天封印的根本所在。

    张月鹿说道:“想要彻底破阵,还需要一段时间,也许会惊动这座城里的某些东西。”

    齐玄素向外面望去,整座城池本就被黑暗笼罩,好似深夜,此时在黑暗之中又弥漫了无数散不开的浓郁雾气,就算是齐玄素这等身怀修为之人,也望之不穿,看之不透,倒真像是寻常之人行走夜路。

    正如张月鹿所说,在黑暗之中已经出现了许多漆黑的影子,同时伴随着甲胄碰撞的响声,正是先前纠缠的鬼兵。

    齐玄素道:“如果这些东西真是曾经的神国护卫,‏‎‏‎‏​‎‏‎​‏‏‎‎‏‏那么我们打开佛门留下的封印,他们应该支持才对,怎么会阻止呢?”

    张月鹿道:“我说过,他们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被磨灭了所有的灵性,在神国赋予的躯壳随着神国破灭之后,他们已经没有半点神智可言,只会凭借仅剩的本能驱逐所有的入侵者,想来这也是佛门放任他们继续留在此地的原因之一。虽然这会给后续的修缮洞天造成麻烦,但修缮洞天的又不是佛门,而是伊势神宫的分内职责。”

    “天渊,我要维持‘二十八星图’破阵,大概需要半个时辰时间,你帮我护法,不要让这些东西干扰我。”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外面响起无数低低嘶吼之声,然后在黑雾中亮起无数红色光点,就好似是无数猩红双眼眸正死死盯着三人。

    齐玄素点了点头,让小殷守在大雄宝殿内部,清理漏网之鱼,他本人则缓步走出大雄宝殿,再次拔出了“清净菩提”。

    众多鬼兵立时从四面八方杀来,不过无一是齐玄素的一合之敌,“清净菩提”刀锋上弥散着佛门的气息。凡是触碰到这些气息的鬼兵,立时凝固不动,只能任人宰割。

    就在这时,一个类似大名打扮的武将出现了,虽然同样是没有神智可言,但还有指挥作战的本能。

    它一挥手中的团扇,原本各自为战的鬼兵们组成军阵,朝着齐玄素涌来。

    齐玄素一人一刀,以一线之势生生凿开了无数鬼兵组成的阵列,“清净菩提”的刀身上金光暴涨,留下一道长长的金色轨迹,凡是位于在这道轨迹之上的鬼兵全部四分五裂。

    不过因为张月鹿弄出的动静太大,似乎是把所有的鬼兵都吸引了过来,不管怎么杀,还是有密密麻麻的鬼兵朝佛寺汇聚而来,乍一看去,仿佛是黑色的大潮上下起伏,让人望而生畏。

    齐玄素没有丝毫犹豫,只身冲入重重鬼兵之中,以一种寻常武夫难以比拟的速度疯狂劈砍,直接进入“魔刀”全开的状态。

    齐玄素所过之处,无数鬼兵重新崩解成盔甲零件,掉落一地。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昨日之因

    “清净菩提”身为佛兵,自带佛光并不在三重变化之中,极为克制这类阴物,仅次于道门的雷法,齐玄素挥舞之间,佛光泼洒,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鬼兵们成片倒下。

    与之同时,“清净菩提”也发挥自己的第一重变化,保持齐玄素的灵台留一线清明,虽然仍是状若疯魔,但不至于先去打杀了张月鹿和小殷。

    偶有几个漏网之鱼,侥幸进入大雄宝殿,根本不是小殷的对手,被小殷一口一个全部吞入腹中,也不知小殷的肚子到底是何种构造,很快便将这些鬼兵的本源消化殆尽,鬼兵的盔甲本质也是神力固化凝聚而成,所以也一并消化。

    齐玄素进入“魔刀”状态之后,便不知时间流逝,只知道不断挥刀,直到周围再无一个活着的鬼兵时,才猛地一停,彻底回神。

    齐玄素回头望去,就见张月鹿和小殷并排坐在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上,张月鹿闭着双目,双手的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捏了个法诀,手背分别置于双膝之上,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应是在恢复真元。小殷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偶尔打个哈欠,大概是吃得饱了,耷拉着眼皮,还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

    见此情景,齐玄素忽然有种莫名错觉,他们三个像极了一家三口,夫妻二人带着孩子出来踏青,只是踏青的地方没有选好,有点阴森。不过考虑到作为孩子的小殷本就是个绝世阴物,倒也在情理之中。

    齐玄素收起“清净菩提”,清了清嗓子。

    小殷抬了抬眼皮:“终于完事了。”

    张月鹿也随之睁开双眼,稍稍打量齐玄素:“也就是你了,换成其他人使用‘魔刀’,就算没被这些鬼兵耗死,也要被‘魔刀’活活累死。”

    这可不是张月鹿虚言恫吓,而是确有其事,“魔刀”失控之后,完全依据本能行事,不同于诡秘狡诈以自身为重的“太阴十三剑”,“魔刀”更侧重疯狂和杀戮,战不止,刀不停,真就有人曾把自己活活累死。

    若是做个类比,“太阴十三剑”更像玩弄文字游戏订立契约的魔鬼,守序邪恶。而“魔刀”则更像只知道杀戮和破坏的恶魔,混乱邪恶。

    齐玄素想到自己挥刀劈砍的时候,这两个女子因为怕被误伤,不好贸然插手,只能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等着,不由有些尴尬,转开话题问道:“阵法解开了?”

    不等张月鹿回答,小殷已经抢先说道:“你足足杀了一个时辰,阵法早就解开了。”

    齐玄素迈步向大雄宝殿走去。

    张月鹿和小殷站起身来,跟在齐玄素的身后。

    此时的大雄宝殿从外面看没什么变化,可内部已经大变模样,四周墙壁、脚下地面、头顶穹顶都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漆黑虚空,不见佛像,只有一道幽幽门户。

    难怪她们两个不在里面等着。

    齐玄素展开“天象法身”,又施加了“青冥甲”等防身法术,轻声道:“你们跟在我后面。”

    张月鹿应了一声,她并不逞强,拉着小殷用齐玄素挡住自己的身形,不过也展开庆云,将三人全部笼罩。

    穿过门户,三人来到了一处类似地下陵寝的所在,不见天日,只有幽蓝灯火照明,在三人面前是一条漆黑甬道,黑色的砖石,近乎于肉眼可见的阴气,弥漫流淌,通向陵寝的深处。

    这里的阴气浓度足以让先天之人化作鬼怪,也能让普通天人失控,好在齐、张都是无量阶段,各有手段应对,而且还有“太乙云衣”和“幽逸云衣”护身,至于小殷,根本不用管她,对她来说,来这里就像回家一样,如鱼得水。

    齐玄素疑惑道:“一座陵墓?我知道有帝王陵,这算是……神仙陵?”

    张月鹿环顾四周,说道:“不奇怪,巫咸当年就是被其他几位大巫埋葬在幽冥谷中,那里也可以算是神仙陵。说起来,姚家能够后来居上,与幽冥谷有着莫大的关系。”

    齐玄素立刻想到了很多。

    七娘的“长生石之心”来自于灵山洞天,也就是灵山十巫的灵山。姚裴的大巫血脉,姚家先祖被尊称为大巫师。无论怎么看,姚家都是巫咸的直系传人。

    当然,还有他的那些梦,无一不是与上古巫教有关。

    张月鹿凝视着面前的通道,继续说道:“不过这里肯定无法与幽冥谷相比,我们走吧。”

    齐玄素还是走在最前面。

    进入甬道,除了两边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壁灯,再无他物。一路上,没有遇到鬼兵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机关陷阱,更没有阵法禁制,只是随着甬道不断往下,阴气越盛。

    最终来到甬道的尽头,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大厅,这里的砖石结构已经遭受了某种侵蚀,地面、墙壁、穹顶都好似被火焰烧得开裂,又似是一个个暗红色的脓疮,从中流淌出如岩浆一般的浓汁。

    在正对甬道出口的另一端,是一扇对开的巨大石门,石足有十丈之高,门上有一个等高的巨大掌印,掌纹清晰可见。整个掌印都散发着佛门的气息,金刚不坏,不动如如,可掌纹之间又可见火光涌动,就好似忽明忽暗的木炭暗火,使得整个掌印都散发着火焰的光芒。

    给人感觉就像用火漆密封信封一样,石门是封口,掌印是火漆。

    齐玄素轻声道:“这是什么?如来神掌?”

    张月鹿同样凝视着这个掌印:“这个掌印同样有火焰的气息,不过与恶火不同,而是极致的光明,这让我想起了佛门的无量光,无量光又有化身名为大日如来,传说中道门的太阳真君就是死于大日如来之手,卑弥呼尊又自称是大日如来在凤麟洲的化身,也许这就是佛门大日如来留下的掌印。”

    齐玄素道:“这个可能很大。”

    就在这时,齐玄素忽然感觉到须弥物中有异动,立刻打开须弥物查看,然后取出了一个头骨。

    小殷眼尖,大声道:“这是我的头骨!”

    当初齐玄素和小殷从铃鹿山返回吉田城,中途遇到了一只名叫清姬的蛇妖,这只蛇妖会驾驭恶火,十分厉害,不过遇到了齐玄素的“长生石之心”,恶火无功而返,没了恶火之后,清姬就是天人级别的蛇妖而已,被齐玄素杀死。

    齐玄素从清姬胸膛中得到了一个被烧焦的头骨,清姬在头骨的天灵盖用指甲刻了“安珍”二字。

    小殷当时就想要吃掉,齐玄素以“这种火焰十分古怪,烧人心窍,乱人心神,你没有‘长生石之心’,把握不住”的理由否决,一直把头骨收在自己的须弥物中。

    关于这件事,张月鹿也是知道的,只是两人后来忙于战事,把这一茬忘到了脑后。

    齐玄素如今已经知道安珍、清姬、青坊主的过往纠葛,就是青坊主通过张月鹿将恶火的事情告知了道门,这才引起了道门的重视,开始调查恶火的存在。

    在齐玄素取出这个头骨之后,被佛掌封印的石门开始震动起来,两者之间好似存在某种特殊共鸣。

    其实仔细一想,这也是必然。

    清姬杀死安珍之后,被凤麟洲佛门镇压,后来又移交给伊势神宫,改为封印在伊势境内。凤麟洲佛门和天门如此郑重地将其封印,当然是有原因的,可能两家早就知道清姬的出现存在某种蹊跷,也许就是恶神想要脱困的手段。

    清姬那无缘无故、不死不休、充满疯狂的爱恋很可能不是出自本心,而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

    在伊势大战之后,各处封印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松动,元气大伤的伊势神宫无力去加固封印,就在万师傅出手大战伊势神宫的净阶神官之后,清姬趁机打破了封印,出现在美浓郡。

    按照佛门的因果说法,齐玄素和小殷这两个家伙,一个放出并杀了清姬,一个找到此处封印,这是早已种好了因,只等今日结果。

    想得更深一些,小殷能够找到此地,未必不是受到了某个存在的暗中指引,只是她未能察觉而已。

    这一次变成齐玄素把握不住了。

    以他无量武夫的握力,竟是也没能抓住手中的头骨,眼睁睁地看着头骨脱手而出。

    头骨的主人安珍是佛门弟子,又被清姬以恶火烧死并放在心口中,这个头骨同时兼具佛门和恶火的力量。

    头骨飞向掌印,没入其中。

    掌印先是一亮,然后迅速黯淡下去,开始如结痂一般不断从石门上脱落。

    没了掌印之后,便如没了火漆封口的信封,石门缓缓开启。

    弥漫的黑雾向四周散开,石门后的景象一点点呈现出来。

    齐玄素和张月鹿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只断手,一只巨大到可以把成年男子整个握住的断手。

    这只断手是活的,五指小幅度地一张一合,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在断手周围笼罩着一层恶火,断手表面的皮肤也多有破损,不过失去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并非血肉,而是如岩浆一般的物事,不断涌动着。

    齐玄素的脸色凝重:“青霄,真让你说对了,这里的确是伊奘诺尊的五处封印之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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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为棋,苍生作子,而齐玄素便是那过了河的卒子,有进无退,一往无前。过河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过河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过河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