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过河卒TXT下载过河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过河卒全文阅读

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仙后人

    姚裴与法相交手就像一头荒古巨兽,在山野之间肆意横行,所过之处,山石崩碎,树木断裂,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

    金身法相与刀气相撞十余次之后,金身法相被姚裴一刀斩断手掌,不过姚裴也被一拳打飞出去。

    少了一只手掌的金身法相仍旧疯狂出拳不停,每一拳落在地面上,都是轰然作响,泥土飞溅,尘埃四起,不断有山石滚落,幸而此时并无他人,也不怕伤及无辜。

    姚裴的应对,无非是手中压衣刀而已。

    在十丈之高的法相面前,姚裴显得很是渺小,不过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还趁势反攻,将那只失去了手掌的手臂直接斩落,手臂在下落过程中缓缓崩碎,落地时金光四溅,仿佛是流水一般在地面上蔓延开来。

    张拘言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微笑已然消失不见,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姚裴竟是如此霸道,不但敢硬抗他请下的法相,而且还将法相打得节节败退。

    这还是刚刚跻身天人一月有余的姚裴,若是再给她纪念的时间,又该是如何景象?莫不是直接一刀斩去法相。

    趁着法相被击退的片刻时间,姚裴深吸一口气,体内真元流转更甚大江东去。

    一气之后,姚裴开始一线笔直前奔,然后高高跃起,手中压衣刀正中金身的胸口位置。

    炸起万千金光,好似银花火树,化作一场金色的雨从天而落。

    金身法相猛然一个后仰,向后踉跄退去。

    姚裴落地之后,双膝弯曲,在地面上踩踏出一大片龟裂痕迹,身形借力而起,如一道长虹平地而起。

    好似白虹挂空,气象万千。

    这一刀劈在法相的眉心位置,与法相的庞大身躯相较,不到二尺的压衣刀实在是微不足道,但却自刀落之点延伸出无数裂缝,裂缝中有金光迸射。

    下一刻,金身法相开始震颤不止,眉心上的裂纹迅速蔓延,转眼间已经蔓延至整个脸庞。这还不止,这些裂痕还有继续蔓延至整个身躯的架势。

    张拘言掩嘴咳嗽几声,脸色略显苍白。

    不管怎么说,他只是临近天人的无量阶段,还未真正跻身无量阶段,对上姚裴和齐玄素,压力实在太大,方才一番交手,已经被姚裴重创,虽然他打废了齐玄素,但他本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张拘言不去理会已经摇摇欲坠的法相,转而望向湖面上的琥珀。

    随着湖底涌出的金色“丝线”越来越多,金色琥珀越发明亮。

    齐玄素也看到了这等景象。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确实如此,齐玄素发现这块金色琥珀竟是如心脏一般在微微跳动着,而这块琥珀也随之变得透明起来,隐约可见其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齐玄素甚至能隐约听到婴孩的啼哭声音。

    这是胚胎吗?

    琥珀内的小小身影不断蠕动着,想要降临人间。

    齐玄素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副心不断跳动,气血再次回流,又让他有了起身的气力,勉强站起身来,然后武夫的血肉衍生神异开始发挥作用,身上的伤势开始逐渐恢复。

    他实在想不明白张拘言这样的天人为什么要投靠紫光社?然后他联系到自身经历,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张拘言也是不得已?

    可他只是一个不知父母何人的孤儿,机缘巧合之下进入隐秘结社倒也说得过去,可张拘言不一样,他是张家子弟,出身道门中唯二的顶尖世家,他的“不得己”又是什么?

    大约不会是名利。

    女人?感情?

    就在此时,已经摇摇欲坠的法相彻底崩碎,化作无数碎片消散于天地之间。

    一道白色长虹轰然而至。

    张拘言张开双手,两只大袖自然垂落,便如两只蝠翼,身形一掠,腾空而起,御风而行。

    白虹落地,砸出一个大坑,周围的树木纷纷断裂。

    张拘言刚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一股冰冷杀机笼罩住后背,心知不妙的张拘言虽然在第一时间躲避,被一刀砍中手臂,鲜血淋漓。

    张拘言顾不得其他,反手一扫,唯有一个“快”字,如风卷残云,暂且逼退姚裴。

    张拘言趁此时机落回地面,然后从双袖中分别抖落出两枚符箓,只见这两道符箓迎风自燃,化作两尊黄巾力士,正是灵泉子曾用过的手段。

    姚裴先是一刀将一名金甲神人从头到尾劈成两半,又是一刀将另一名金甲神人枭首。

    不过张拘言已经朝着琥珀奔去。

    姚裴脸色一片肃杀,要杀张拘言不算难事,可胜负的关键不在于张拘言的生死,而在于那块琥珀。

    此时任谁也能看出来,这块琥珀并非单纯的神力容器,其中的那个胚胎也是神仙降世的容器,这与司命真君在金陵府降临的方式一模一样。

    姚裴也大约知道张拘言为何会成为紫光社的成员。

    说起张家与紫光社的渊源,那可是由来已久,甚至不逊于第一代全真道大真人与张家的渊源。

    姚裴曾对齐玄素提过,当年古仙们以某种方式进入了玉京,当然不会是强攻进去,若是古仙们能够强攻玉京,那么道门也无颜号称是天下之主了。

    其实是古仙们用了个取巧之法,由紫光真君亲自出马,隐藏身份,下嫁于一位张家先祖,这位张家先祖便是姚裴所说的那位参知真人,至今仍是道门沦陷高品道士中的最高纪录保持之人。

    紫光真君以参知真人夫人的身份进入玉京,蛰伏于玄都之中,虽然后来被东皇识破,但也以自身为“引子”,构建了一道门户,使得巫罗和佛主先后降临于玉京的昆仑洞天之中。

    此事最终以道门驱逐古仙而告终,不过在后续的处理上,道门却有了一场仅限于高层的激烈争论。

    那就是紫光真君留下了的子嗣应该如何处置。

    苍天仿佛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般而言,境界修为越高,越难留下子嗣。

    想要生下子嗣,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趁着境界修为还低的时候尽早成婚生子,一个是夫妻两人中有一个完全没有修为或者修为低微之人。当年的长生之人中,除了大玄高祖皇帝有一子一女,其余人全部绝后。

    总而言之,天人还能碰一碰运气。

    长生之人已得长生,无须延续血脉香火,想要子嗣,若是夫妻中只有一人是长生之人,还能奢求老天开恩,比如大玄的高祖皇帝。不过这种可能也是微乎其微。多数情况下,只能收义子义女,或者过继子女。

    至于玄圣和玄圣夫人这种夫妻两人都是长生之人的情况,则没有任何可能。

    其实这也体现了天道至公,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如果长生之人能留下子嗣,不说子女生下来就飞天遁地,也必然是天生的谪仙人,常人根本不能与之相比,什么搜集“玄玉”弥补资质都可以省了,仙人们代代传承,没有传承断代和青黄不接的顾虑。久而久之,说不定就会出现仙人世家,有人飞升离世,有人渡劫驻世,还有人成就神仙,凝聚神国,长久坐镇人间,看护家族。

    可以想象,张家和李家这样的家族又该是何等强大。

    最终,必然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壁垒,其他人没有半分出路。纵然有跻身长生之人的希望,也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效忠这些世家,要么就是在还未长生之前就被扼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对万物一视同仁。既然得了长生,便不能延续血脉。若要延续血脉,便不得长生。这与长生之人百年一劫,不死之药多有缺陷是一般道理。哪怕是上古巫教的大巫们炼制成功的长生不死之药,虽然看似没有缺陷,但耗费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人间沧海桑田,便是最大的缺陷。

    有得就有失,有余补不足,这便是天道。

    按照道理来说,紫光真君不应留下子嗣,可那位张家先祖并非长生之人,不像玄圣夫妻那般完全没有可能,还是有着极小的概率。

    于是阴差阳错之下,紫光真君留下了一个子嗣。

    道门高层内部分成了两派,一派以太平道大真人东皇为首,主张斩草除根,另一派以正一道大真人颜飞卿为首,主张留下这个孩子,原因也很简单,这个孩子实在是太难得了,甚至比大玄的太宗皇帝还要难得,因为他天然就有一丝神性,也许是某种天意的昭示,甚至是道门未来解决古仙隐患的契机所在。

    全真道大真人上官莞秉持中立。

    当时玄圣正在闭关,准备应对佛门的佛主,并未现身,一时间争执不下。

    最后是玄圣夫人下了决断,留下这个孩子,理由只有四个字:孩童何辜?

    这便是张家与紫光社的渊源所在。

    也许张拘言就是紫光真君的后人。

    转眼之间,姚裴就已经追到张拘言的身后,一刀刺入张拘言的后心之中。

    张拘言扑倒在地,仍是望向湖面上方悬浮的金色湖泊。

    就在这时,湖泊裂开一线缝隙,从中悠悠升起一道紫气,直冲天际。

第一百七十六章 张无恨

    张拘言见到这一幕,不顾伤势,艰难地向前爬行。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若是错过,就算他没有暴露身份,再想等到掌宫大真人离开万象道宫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姚裴不再理会张拘言,举目望向被金光包裹着的琥珀。

    在庞大神力的排斥下,她甚至无法靠近星野湖,更不必说触及琥珀了。

    紫色的烟气升至半空之后,不再上升,而是缓缓地向四周弥漫开来,紫气所过之处,一切都被覆盖,只剩下流转不定的紫色雾气。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响起,仿佛喃喃自语:“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随着这阕《相见欢》的响起,齐玄素只觉得不见天,不见地,不见观星台和远处的万象道宫,只有遮天蔽日的紫气。

    琥珀上的裂口越来越大,一道光柱升腾而起,一个略显虚幻的身影从光柱中浮现,双手环抱于胸前,蜷缩一团,依稀可以看出是个女子的模样,身着道门的鹤氅,头戴代表二品太乙道士身份的莲花冠,赤着双脚,似乎正在沉睡。

    张拘言见此情景,脸色更加苍白,没有半分血色,仿佛是透明一般,张了张嘴,喉间传来“嗬嗬”声音。

    下一刻,从他的口中激射出一道血虹,正是“太阴十三剑”中杀力第一的“仙剑化血诛”。

    在这一剑之后,本就已经重伤的张拘言失去了所有的生气,血肉萎缩,只剩下皮包骨头。

    他的全身精血化作一剑,悉数没入女子的体内,就好似墨汁滴落水中,逐渐蔓延开来。

    原本静止不动的女子随之有了反应,她的身形开始凝实,从一个半透明的虚影逐渐化作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之人。

    然后她缓缓伸了个懒腰,身躯舒展开来,脚尖轻点湖面,荡漾一圈涟漪,向外层层扩散开来。

    女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整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仿佛是一尊巧夺天工的完美雕塑,仍是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动,面容平静祥和,似乎刚才的话语只是梦中呓语。

    姚裴见到此等情景,皱起眉头。

    她失算了。

    她故意没杀张拘言,是因为她想要留一个活口,她有一种直觉,张拘言在紫光社中绝不是什么小鱼小虾,而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换而言之,张拘言并不是裴牧余这种被收买发展的外围成员,而是紫光社的核心成员,他的身上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如果能把他擒下,无论是站在道门的立场上,还是站在全真道的立场上,都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可她没有想到,张拘言早已心怀死志,待到张拘言用出“仙剑化血诛”的时候,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毕竟她也只是个逍遥阶段的天人而已,境界修为上并不比张拘言更高。

    这也是“天算”最大的不足之处,摒弃了七情六欲之后,宛若机关一般精密,可在许多时候,又无法预料到人的各种情感变化,最终导致失算。

    齐玄素只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是金陵府大劫的亲历之人,亲眼目睹了司命真君降临人间,可眼前的这一幕却是与神仙降世有些不同。

    最开始的时候,他和姚裴以为紫光社的目的是盗取神力,主要依据是齐剑元奉命来到万象道宫处理此事,他没有理由去欺骗同在一个阵营的姚裴。

    后来他们则认为紫光社要谋划紫光真君降世,因为随着形势的变化和发展,张拘言再怎么故布疑阵,也逐渐被逼到了绝路上,他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就舍命一搏。所以在齐玄素和姚裴看来,张拘言最后选择舍命一搏,以星野湖湖底至圣先师像的神力作为代价,使紫光真君降临万象道宫,以此谋求生路,向死而生,也是合乎情理的。这便是姚裴只是重伤张拘言没有立刻痛下杀手的原因。

    可他们两人都没有想到,张拘言还有第三种选择。

    女子缓缓迈步前行,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莲花状涟漪。

    步步生莲。

    随着她缓步前行,紫色雾气不断散去,紫气退散之后,齐玄素发现星野湖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一眼看不到边际,在女子身后天水一线的交接处,有一轮巨大的皎洁明月正在缓缓升起,它是如此巨大,仅仅升起一半的身躯,还有半数身躯隐藏在天水一线之下,就已经挤压了大半个天幕,以至于给人一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错觉。

    此等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阴真君降世。

    这也间接佐证了齐玄素的猜测,并非是紫光真君降世。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星野湖的湖畔。

    “姚丫头,后退,这不是你能处置的。”来人正是孙合悟。

    姚裴没有逞强,一直退到齐玄素的身旁。

    孙合悟这才望向那名女子,难以掩饰眼神中的震惊:“张无恨,你竟然没死?当年在云锦山,天师分明将你、将你……”

    齐玄素听此言,不由一惊。

    孙合悟竟然认得这名女子,而且这名女子似乎还是张家人,名叫张无恨。

    她分明名叫“无恨”,口中却又诵着古人的词句:“人生长恨水长东”。

    姚裴低声道:“风清云静,山世无拘。还是不对。”

    “什么不对?”齐玄素疑问道。

    姚裴仍旧望向那名正从湖上缓缓行来的女子,先是大概说了关于紫光真君的事情,然后解释道:“按照张家的辈分的来说,那位与紫光真君结为夫妻的参知真人是‘山’字辈,那么他的孩子应该是‘世’字辈,可眼前这女子却是‘无’字辈,张拘言是‘拘’字辈,少了一个关键之人,有些地方说不通。不过就算少了关键一人,我也大概明白张拘言的动机所在了。”

    齐玄素也反应过来。

    “拘”字辈是张月鹿的叔伯辈,而天师又是张月鹿的祖辈,如此一推,那么天师应是“无”字辈,再联系到孙合悟没说完的后半句话,这已然明了,此事只怕是牵扯到张家的内部斗争,甚至可以解释张拘言为何没学张家的“五雷天心正法”,而是学了老对头李家的“太平青领经”。

    听到“天师”二字,被孙合悟称作“张无恨”的女子猛地停下脚步,女子的声音也骤然一变,没有了凄婉哀切,而是凛然冰冷:“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

    话音落时,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先前脸上的平静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肃杀。

    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从大梦中悠悠醒来。

    她没有立刻回应孙合悟,而是望向已经变成干尸的张拘言,脸上露出悲恸之色,轻轻招手,张拘言的尸体好似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地飞入她的怀中。

    女子身材高大,怀抱着已经缩水的张拘言并不显得突兀滑稽,她用手轻轻合上张拘言的双眼,低声道:“许久不见了……我的儿。”

    张拘言的尸体逐渐变得透明虚幻,化作无数光点飘散开来。

    然后这些光点悉数融入了张无恨的体内。

    母子二人又重归一体了。

    待到张拘言的尸体完全消失不见之后,张无恨才缓缓放下双手,转身望向孙合悟:“原来是你,孙合悟。”

    孙合悟经历了三代大掌教,见过太多只存在传说和书本上的人物,自然也知道像许多已经被尘封在过往故纸堆里的密辛。

    “是我。”孙合悟的脸色十分凝重,“你不是死了吗?”

    “我是死了,可我又活了。”张无恨道。

    说到这儿,她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日在云锦山镇魔台上,张无寿不念兄妹之情,用‘天师雌雄剑’杀我体魄,可是痛得很,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齐玄素这才知道天师名叫张无寿,而且听张无恨的语气,两人还是兄妹。

    如今齐玄素已经知道天师和国师的姓名,分别是张无寿和李长庚,还剩下地师,只知道姓姚。

    孙合悟沉声道:“无寿道兄大义灭亲,你是死有余辜。”

    “好一个死有余辜,好一个张无寿。”张无恨冷冷道,“多争多无寿,天道戒其盈。这是大真人颜飞卿亲自取的名字,他倒是对得起颜大真人和张家的列祖列宗,做了张家和正一道的忠犬。”

    孙合悟皱眉道:“无寿道兄乃是本代正一道的首领天师,位列道门三位副掌教大真人,是道门领袖之一,更是你的兄长,不是什么张家和正一道的忠犬。”

    张无恨淡淡道:“维系张家、正一道的存在,便是他存在的最大意义。维系道门的存在,也是你们这些人存在的最大意义。”

    孙合悟道:“难道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道门吗?”

    张无邪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一只手,无数月华往她的掌中汇聚,最终化作一点,被她握在掌心之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密辛

    很快,又有几道身影陆续来到此地,降在孙合悟的身后,包括孙合悟在内,总共七人

    还有两位辅理没有现身,而是负责指挥灵官和维持阵法。

    各司其职。

    孙合悟随即喝道:“布阵。”

    话音落下,七人同时离地升空,在空中呈七星北斗状排列,正是“七曜星罗阵”。

    “七曜星罗阵”对应北斗七星,一曰天枢、二曰天璇、三曰天玑、四曰天权、五曰玉衡、六曰开阳、七曰摇光。星位在太微之北,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瑶光为星。不过“七曜星罗阵”并非按照寻常意义上的七星顺序排列,天枢位、天璇位、天玑位、天权位组成斗魁,玉衡位、开阳位、摇光位组成斗柄。在北斗七星之中,以天权光度最暗,却是居于魁柄相接之处,最是要冲,因而必须有修为最高之人担任,斗柄中以玉衡为主,则由修为次高之人承当。

    张无恨整个人扶摇而起。

    与此同时,七人组成的“七曜星罗阵”轰然而动,斗柄指向张无恨,带动周围天地元气,以阵中七人为中心迅速汇聚。转眼之间,风云色变,天空中的云气好似被一把裁刀搅碎,聚散不定,月光从缝隙间落下,仿佛一根根接天连地的支柱,不多不少,刚好七根。

    继而有狂风四起,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气旋,渐渐汇聚一处,形成一道又一道的龙卷风柱,连接天幕。如此往复不休,七道巨大龙卷降临人间,与七道巨柱,相映成辉。

    张无恨身处其中,衣襟被劲风吹拂得猎猎作响,举起握拳右手,只见她的拳头中骤然亮起一点月光,继而光芒愈盛,透过她的手掌血肉,将她整个人照亮。

    仿佛她手中托举一轮明月。

    就在此时,一直沉思不语的姚裴忽然说道:“我大概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齐玄素立刻问道。

    姚裴大概将紫光真君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道:“张家留下了这名神仙子嗣,将其养大成人,不过这位神仙子嗣名不见经传,未能流传后世,大约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担负起颜大真人的厚望,平淡度过一生。不过地师曾经说起过,太平道与‘天廷’关系密切,全真道与清平会多有来往,而正一道与紫光社存在合作关系。”

    齐玄素也想起来了。

    金陵府大劫之后,来万象道宫之前,他和张月鹿有过一次关于这方面的谈话。

    张月鹿当时就说得很明白,三道之间,全真道的体量最大,只是内部派系太多,无法整合一处,这才被太平道压过一头。可太平道也有自知之明,他们没有自大到能稳压其他两道,所以才要把朝廷引进来。既然太平道可以养出一个“天廷”,体量比太平道更大的全真道也可以养出一个清平会,三道之间都不干净,那么与太平道、全真道鼎足而三的正一道总不会是清清白白。

    张月鹿当时没有正面回答,说正一道当然也有对应的隐秘结社,不过谈不上属下,只能说是盟友,具体是哪个隐秘结社,张月鹿没有明说,只是让齐玄素自己去猜。

    齐玄素觉得七宝坊和八部众最有嫌疑,不过八部众与主持过在造物工程的全真道显然要关系更为密切,所以他猜测是七宝坊,可惜没猜对。

    如今看来,刚好对应上了姚裴的说法。

    难怪张月鹿不愿直言,她大约不怎么认可此事,无奈人微言轻,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便牵扯到一个问题,隐秘结社之间也有不同,“天廷”、清平会、七宝坊、八部众、“客栈”等隐秘结社并没有长生仙人坐镇,无法在正面抗衡道门,更多还要依附于道门生存,与道门的关系是你中有我且我中有你,在道门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性质较轻。可灵山巫教、知命教、紫光社三大隐秘结社不同,他们都有长生仙人坐镇,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与道门抗衡的实力,属于性质较为恶劣的那种。

    “天廷”和清平会分别依附于太平道和全真道并不奇怪,可正一道与紫光社结盟就十分奇怪了。现在一切都明白了,原来还有这层关系,疏不间亲,夫妻也许会反目,父子之间也存在某种隐性的敌对竞争关系,可母子关系却是向来稳固。

    齐玄素问道:“另外两道不会反对吗?”

    姚裴徐徐解释道:“我当时也问过地师,地师说两道的确没有反对。至于原因,我可以打个比方,在大魏之前,朝廷一直是三省六部制度,三省向皇帝负责,统辖六部。到了大魏之后,废除三省,皇帝亲掌六部。我们道门也是如此,最早的时候是三道共同辅佐大掌教统领道门,所以三道的首领就是副掌教大真人。”

    “可在后来,玄圣决意改革道门,成立九堂逐渐取代三道,其本质上就是大魏朝廷的废除三省亲掌六部,加强集权。只是后来被佛门打断了改革的进程,变成九堂取代三道的大部分权柄,可三位代表三道的副掌教大真人仍旧存在的尴尬局面。后来的大掌教们再无玄圣的巨大威望,自然也无从改变,只能维持。”

    “在九堂细分之前,三道的权柄十分笼统,用六个字就能概括:人间、造物、鬼神。也就是太平道掌管人间之事,全真道掌管造物之事,正一道掌管鬼神之事。其他两道暂且不说,只说正一道掌管的鬼神之事,主要就是针对古仙和他们所建立的隐秘结社。”

    “你应该听说过太阴真君归顺道门之事,而此事就是由当时的正一道首领颜飞卿一手促成。那个时候,虽然在玄圣的支持之下,颜飞卿已经接替张鸾山成为正一道大真人,但反对声音一直很大,颜飞卿的地位远不如接替玄圣夫人成为太平道大真人的东皇那般稳固。而颜飞卿正是凭借此功压服了所有的反对声音,彻底稳固自己的位置,成为唯一的异姓天师。”

    “正因如此,大真人颜飞卿才会主张留下这个孩子,他想要通过母子之间的联系复刻招安太阴真君旧事,最不济也能分化灵山巫教、知命教、紫光社之间的三家同盟。而在此之前,其实是包括玄阴教在内的四家同盟,玄阴教的首领便是太阴真君,随着太阴真君归顺道门,玄阴教也成为道门的一部分,大部分人被划入大掌教一脉。”

    “因为有太阴真君的先例,又有玄圣夫人的支持,哪怕是东皇也很难否定颜大真人计划的可行性,于是在这一点上,三道最终达成共识,默许正一道与紫光社进行接触。”

    齐玄素不由感叹众位道门祖师的心思之深,表面上一句“孩童何辜”,似乎只是妇人之仁,又或是因为缥缈难测的天意,似乎这些祖师们尽是些耍嘴皮子的务虚之人,可真正细究起来,才知道这些道门祖师都是卓有远见之人。

    姚裴继续说道:“不得不说,颜大真人的计划虽然未尽全功,没能通过这位神仙之子招安紫光真君,但也卓有功效。这些年来,紫光社很少在明面上找道门的麻烦,远不似灵山巫教、知命教那般疯狂。只是正一道与紫光社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再仅仅是招安与被招安的关系,尤其是在三道纷争加剧之后,就更为微妙了。”

    齐玄素轻声道:“养寇自重?”

    “没有那么简单吧。”姚裴不置可否道,“我们现在不讨论紫光社与正一道具体是什么关系,我刚才一直在想,那位‘世’字辈的神仙之子故去之后,张家又是凭什么继续维持正一道与紫光社的关系,或者说得直白些,凭什么维持张家与紫光真君的关系?”

    齐玄素也不是傻子,只是知道的信息太少,所以才会有太多的困惑,此时姚裴给出了足够的信息,他立刻有了答案:“自然是那位神仙之子的后人,也就是紫光真君的孙辈。”

    “正是如此,刚才张无恨亲口说过,天师的名字是颜大真人亲自取的,多争多无寿,天道戒其盈。这可就大有深意了。其实‘无寿’二字还有一个解释:人无百岁寿,常怀千岁忧。”姚裴说道,“所以我有了个推测,那位神仙之子还留下了一对儿女。”

    齐玄素震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天师其实是紫光真君的孙子,而张无恨是天师的妹妹,也就是紫光真君的孙女,还有张拘言,他舍命救母,岂不是紫光真君的重孙?”

    姚裴道:“正是如此!由此看来,当初紫光真君诞下子嗣的确是个意外,恐怕她自己都没料到,可她不带走这个子嗣却是有意为之,不仅仅是留下一条后路那么简单。”

    “既然正一道与紫光社有如此默契,紫光社又为什么要在万象道宫兴风作浪?”齐玄素问道。

    “齐剑元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紫光社怎么会如此行事?这既让天师难做,也不像他们的行事风格。现在我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紫光真君的意思,而是张拘言自作主张。”姚裴望着星野湖,“至于张拘言的动机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救他的母亲张无恨,我们都被他骗了。”

    齐玄素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所以最后并非是紫光真君降临万象道宫,而是张无恨出现在万象道宫,两人之间的差别还是极大。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太阴(上)

    斗转星移,处在摇光位的姚辅理面向张无恨,七人之力汇聚于姚辅理一身,她朝着张无恨遥遥一指:“摇光天关魂明。”

    立时有滚滚天地元气化作一道红光落下,使得张无恨身周百丈方圆,化作一片火海。把整个天空,都映成了火红色,仿佛傍晚时分的火烧云,绚烂无比。

    这些火焰并无实物依存,悬于空中,熊熊不熄,即使齐玄素远离战场,仍旧有炽热灼烧之感,竟需全力运行护体真气,方能勉强抵挡。

    张无恨身在烈火之中,一道渺渺月光如同薄纱护住周身,不伤分毫,然后张开五指,掌中的明月化作一把好似弦月的弯刃。

    姚辅理面无表情,只是催动法诀,烈火愈盛,不仅将天空照亮,整个星野湖也被映得通红。

    火气升腾,使得身处其中的张无恨的身影随之扭曲模糊。

    张无恨身在火海之中,一剑斩出。

    滚滚火海直接被这一剑从中一分为二。

    在张无恨破去空中火之后,孙合悟直接催动阵法变化,星转斗移,摇光位的姚辅理向后退去,处于开阳位的周辅理向前,也是抬手一点:“开阳北极魄灵。”

    风雪骤起。

    这一式初始时没有第一式那般声势浩大,有些轻描淡写,却不容小觑,水火交替,才是这两招的杀机所在。

    不过片刻之后,方圆百丈天地化作一方冰雪世界。

    张无恨没有任何动作,这些咆哮肆虐的冰雪在距离她还有数丈距离时,仿佛遭遇了一道无形的火炉,纷纷消融无形。

    张无恨转守为攻,一剑直指周辅理。

    周辅理只得以手中长剑抵挡。

    双剑相交,周辅理手中长剑竟是直接断成两截。

    不等张无恨乘胜追击,阵法再转,失了长剑的周辅理随着阵法挪移开来,变作天玑位的张辅理出现在张无恨的面前。

    “七曜星罗阵”上应北斗七星,下应阴阳五行,摇光位对应火行,开阳位对应水行,此时天玑位则是对应金行。

    张副理怀抱一只葫芦,拔掉塞子,对准张无恨,口中道:“天玑真人魄精。”

    自这只葫芦中迸射出万千银芒,如细针,似牛毛,若豪光,可要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银芒是无数袖珍飞剑,每一把飞剑如银针长短粗细,几乎不应称之为剑,都可以归类到暗器的范畴之中。

    张无恨手中月光一扫一卷,不似是刀剑,倒似是长练拂尘,将泼洒而至的万千银芒卷入剑势之中,使其随之而动,霎时间,张无恨手中好似缚住一条近十丈之长的银色长龙。

    不过张无恨驾驭如此多的细小飞剑,也是倍感吃力,剑势凝滞迟缓,不复方才灵动。这便是阵法的威力了,七人之中,任意一人之力都不及张无恨远甚,可七人借助阵法合力一处之后,却能反压张无恨一头。

    阵法再变,处于天玑位的张辅理向后挪移出去,天璇位的南宫辅理出现在张无恨的面前。南宫辅理是位女子,手持玉箫,通体碧绿,近吹口处有几点朱斑,殷红如血,更映得玉箫青翠欲滴。天地之间有大风呼啸,此时她以玉箫代剑,轻轻一挥,风过箫孔,箫声自起,狂风化音为刃,朝张无恨激射而至。

    张无恨只得向后稍退,手中月刃化作一轮圆月,将她的身形遮住。

    更为玄妙的是,无论从哪个方位看,东南西北也好,上下左右也罢,都只能看到一轮明月,而不能看到张无恨。

    无数音刃落在明月之上,只是激起阵阵涟漪,然后便消散无形。

    明月也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点,而张无恨又从这一点中生出,起初如同微尘,继而如米粒,然后如眼珠,越来越大,最终恢复常人体态。

    阵型再变,天枢位的徐辅理上前,食中二指并作剑指,在他的指尖上骤然亮起一点豪光,随着这一点豪光的出现,周围的光线悉数被其牵扯过去,丝丝缕缕,纠缠交错,汇聚至他的指尖,使得他的指尖光芒大盛,耀眼如一轮微缩的太阳,难以直视。

    天枢位对应阴阳五行中的阳。

    徐辅理沉声道:“天枢阳明魂神。”

    他屈指一弹,只见无数道豪光自他的指尖射向九天之上,如光如气,结成一张天罗大网,继而朝着张无恨当头落下。

    张无恨仰头望去,这张由光气交织而成的天罗大网的下落速度并不快,但却覆盖极广,几乎将整个星野湖都笼罩其中。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张无恨一剑指出,一轮弯月冲天而起,好似剪刀利刃,将落下的大网从中撕裂开来。破碎的“天罗”化作无数光芒当空洒落,就像无数萤火虫当空飞舞。

    整个星野湖上竟是下了一场光雨,只是光点不等落地,就已经在半空中消散,重归为最为纯粹天地元气,虽然不是神力,但也让张无恨稍稍缓了一口气,略微弥补体内的亏空,比起她预料中的情况要稍好一些。

    徐辅理指尖的一轮微缩太阳开始急剧逸散缩小,最终变为一点黄豆大小的光亮。

    徐辅理向后退去,出现在张无恨面前之人变为玉衡位的宁凌云。

    宁凌云伸开五指,道:“玉衡丹元魄灵。”

    下一刻,从张无恨下方湖面升起一股浩大气机。

    星野湖化作一张棋盘,普通棋盘是纵横十九道,而这方棋盘是纵横一万九千道。随着宁凌云的出手,一万九千道横纵交错的细线不断上升,既像是一张纵横棋盘,又像是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

    正所谓天罗地网,一上一下,两张大网,那才是插翅难逃。而宁凌云在阵法中对应的正是中央土行。

    先前的“天罗”下落缓慢,可“地网”却是截然相反,上升的速度极为迅捷,张无恨只得拔升身形,可“地网”紧追不放,转眼之间,张无恨已经马上就要触上宫与下宫之间的阵法。

    逃无可逃。

    张无恨半点不慌,向上伸手一扯,牵动上宫与下宫之间的阵法。

    瞬间此方阵法显露真容,只见得无数字符和图案流转不定。

    就见张无恨单手猛击阵法,触发阵法的反击。然后顺势引导,将这股阵法之力引向下方的地网。

    两者一同消散于无形,

    玉衡位的宁凌云挪移开来,天权位的孙合悟终于出现在张无恨面前。

    这位首席辅理满头白发梳拢得整整齐齐,身上衣冠、配饰也都是一丝不苟,一双眼睛虽然略显浑浊,但炯炯有神,在张无恨打量她时,他也在打量着张无恨。

    两人不算是熟人,只是同辈之人。不过当年张无恨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孙合悟有过耳闻而已。

    孙合悟开口道:“张道友,你这一身神力与太阴真君有八成相似,当年说你盗取太阴真君传承的传言果然是真的,难怪天师要以‘天师雌雄剑’杀你。”

    张无恨冷笑一声:“他要大义灭亲,我就任凭他杀吗?”

    “只是没想到张道友已然成就伪仙境界,初步有了神仙神异,这第一重死亡,便是天师之能、仙剑之威,也没能将你置于死地。”孙合悟叹息道。

    神仙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死亡是金身腐朽崩坏,这只是假死,就好似河水断流、湖泊干涸,只要有新的香火愿力注入,便能在神国内重塑金身。

    正因如此,道门对于三位古仙十分头疼,想要消灭古仙,不能只是杀死他们,击杀古仙只是治标不治本,关键还是遏制邪教。可古往今来,邪教屡禁不绝,如大名鼎鼎的白莲教,产生于大晋年间,历经金帐、大魏、大玄数次改朝换代,也不曾灭亡,生命力之顽强,堪比三教,道门面对隐秘结社,也有这种困境。

    张无恨并非神仙,没有神国,可她已经初步摸到了神仙的门槛,故而她找了一个替代神国的物品,也就是那块好似琥珀的“玄玉”。这是早期版本的“玄玉”,与齐玄素、李长歌等人接触的“玄玉”有着极大的不同。

    这个办法并非张无恨的首创,而是她与一位西洋朋友交流中无意得知,在西方有一种强大的鬼类,名为“巫妖”,他们生前都是强大的奥术师、萨满、祭祀,为了获得远超百年的寿命,抛弃了脆弱的凡世之躯,拥抱不朽的不死之身,将自己转化为类似于僵尸的亡灵。他们拥有一种名为“命匣”的物事,只要“命匣”不被毁灭,他们就能不断获得重生。

    张无恨十分了解自己的兄长,所以她在很早之前就预见到了自己的死亡,于是她凭借自己对神国的理解,以及对巫妖命匣的借鉴,通过早期的“玄玉”造就了一方“命匣”。

    巫妖们如何藏匿自己的命匣是关键,就像恶魔们隐匿自己的真名,张无恨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她决定将承载着自己性命的“玄玉”交给她最信任的人——她的儿子。

    天师张无寿没有料到张无恨有如此奇思妙想,因为亲手斩杀妹妹的愧疚,又让他没有为难张拘言,最终有了张无恨今日的死而复生。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太阴(下)

    张无恨通过模仿神国,获得了类似于神仙第一次死亡的神异,最终重归人间。

    不过“玄玉”却是无法与神国相提并论。

    一位地仙,拥有“先天五太”的神通,在同等境界之下,完全有能力击杀神仙并毁去神仙的金身,不过地仙很难毁掉神仙的神国,想要毁灭神国,必须断绝维系神国存在的神力来源,否则神力不绝,神国不灭。

    只要神国不曾毁灭,神仙就可以通过神力在神国中重生,重铸金身,这便是神仙的可怕之处。

    反倒是地仙,战力强大无比,可以斩杀神仙许多次,可只要一次失手,被神仙反杀,那便就此陨落,再无挽回余地。

    神仙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地仙只有一次机会。

    更何况在神国之内,神仙拥有无可争议的巨大地利优势,神力源源不绝,金身与神国一体,而地仙很容易陷入到孤军深入的境地之中,这也是道门之人不愿贸然与三位古仙决战的原因之一。

    可张无恨的“玄玉”不同,它是十分脆弱的,不必地仙亲自出手,一位天人便可将其毁去,所以张无恨明白一件事,在她跻身真正的神仙境界之前,她只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如果她再次陨落,那么道门不会给她第二次归来的机会,而且她也没有第二个如此忠心的儿子了。

    现在,她的性命不仅仅属于她自己,也属于她的儿子张拘言,他们母子二人合为一体,只要她能成就神仙,凝聚神国,那么她的儿子便可以在她的神国中获得重生。

    孙合悟不知道此中密辛,不过他因为自己的渊博学识,还是多多少少猜到一些,同样明白不能放张无恨逃离此地。

    在北斗七星之中以天权光度最暗,却是居于魁柄相接之处,最是要冲,对应阴阳五行之阴,孙合悟身居此位,境界最高,威力最大。

    孙合悟在刚刚跻身天人时,主修了一门旁门左道之法,名为“阴阳归一诀”。

    这本是一门极为接近大成之法的上成之法,局限极大,每次使用都要大损元气,只能以一身化作两身,而且阴阳混淆。男身却生女相,男相却生女身,就是因为男主阳,女主阴,此时阴阳混淆,便连男女也一并混淆了。

    后来被全真道的上官祖师补全,成为大成之法,不再阴阳混淆,而是阴阳分离。

    一瞬之间,在张无恨的面前出现了两个孙合悟,清者为阳上升,浊者为阴下降。阳面的孙合悟与常人无异,并无丝毫不同,阴面的孙合悟却是笼罩在一片灰暗的阴霾暮云之中,若隐若现,不太像是人,倒像是一只老鬼。

    阴面孙合悟直接出手,打出道道黑光落在张无恨的身上,层层叠加,这些黑光虽然没有重量,但张无恨的动作却变得迟缓起来,甚至不仅是动作迟缓,甚至就连思绪也变得迟钝起来。

    趁此时机,阳面的孙合悟一挥大袖,一条黑幽幽的锁链凭空出现,不知以何种金属材质铸就,其上刻有无数符箓纹络,如黑色巨蟒,哗啦啦作响。

    这条锁链不断伸长,一端缠绕在张无恨的脖子上,另一端被孙合悟握在手中,然后轻轻一拉,锁链立时收紧。

    孙合悟轻声道:“黄泉无法,阴司有序,冥锁即至,生魂难逃。”

    这条锁链似虚似实,有禁锢神魂之妙用,只要将神魂定住,体魄就变成了行尸走肉,动弹不得。

    不过张无恨毕竟是伪仙境界,在黑光和铁锁的压制之下,仍是能转动念头,身形骤然缩小如芥子,继而又身化满月,然后满月直接挣脱铁锁,如一道流光狠狠砸在阴面孙合悟的身上,使其周身阴气震荡,荡漾起层层涟漪。

    张无恨驾驭满月砸在阴面孙合悟的身上之后,就见从阴面孙合悟的体内爆发出无数黑色细线。这些黑线有形无质,可以牵扯人心,操纵心神。此时悉数落在满月上,密密麻麻重叠一处,纵横交错,好似一张漆黑的蛛网,企图控制满月。

    不过满月只是稍微一滞,随即大放光明,将连接在满月上的黑线悉数焚烧殆尽。

    这还不止,满月上又生出冰霜寒气沿着黑线“烧”向阴面孙合悟。

    只是想要彻底除去阴面孙合悟,还要耗费许多工夫,所以张无恨不是要破去阴面孙合悟,而是打算除去操纵阴面孙合悟的阳面孙合悟。

    以月华逼退阴面孙合悟之后,张无恨驾驭满月直奔阳面孙合悟而去。阳面孙合悟不敢硬拼,以手中铁锁阻挡的同时,向后倒掠退去。却见张无恨再度化出身形,单掌托举着满月,另一只手中出现了一道月光。

    张无恨轻轻一抖手中的月光,月光笔直地穿过阳面孙合悟的胸口,将孙合悟死死钉在空中不得动弹分毫。阳面孙合悟缓缓低头望去,只见自己的胸口没有鲜血涌出,甚至没有半点伤口,可月光又是实实在在地穿过了他的胸口,犹若实质一般,实在是玄妙无比。

    两个孙合悟同时鲸吞天地元气,以身躯为圆心散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气机涟漪,阳面孙合悟挣脱开月光束缚,居于天上,一掌覆下,看似轻描淡写,但势可摧山断岳。

    张无恨身形倒退如平地滚雷,堪堪避开,这一掌与她擦肩而过,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伴随着轰隆巨响,山石滚落,烟尘四起。待到烟雾消散之后,这座山峰上竟是留下了一个不甚规则的巨大五指掌印。

    就在此时,地上的阴面孙合悟又出一掌,彻底拦住张无恨的去路,使其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次张无恨也没想着避让,毫不客气地回手以手中弯月斩出,却不曾想这一掌竟是一个虚招,月刃穿过那只巨大手掌,根本没有半分阻碍,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虚影而已。

    这时候,天空中的阳面孙合悟一掌凌空拍下,风起云涌,其势之大,竟是带动滚滚云气,使其疯狂向下垂落塌陷,在天空中造就了一个巨大漩涡。

    与此同时,地面上的孙合悟一手托起,引动地气,化作一片土黄雾气,汹涌翻滚,好似传说中的碧落黄泉。

    道祖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孙合悟上用于天,下取于地,已然得了几分真意。

    在阵法加持之下,此时的孙合悟隐隐逼近伪仙的境界,造就这番天翻地覆的异象,直指身处其中的张无恨。

    张无恨长啸一声,再次与手中月刃合为一体,化作一轮满月。

    上方是风起云涌的异象,下方是碧落黄泉的异象,以张无恨现在的神力,只有一击机会,也就是二者选其一,最终张无恨还是选择向下突破。

    月沉西山。

    天覆之,地载之,人在天地之间,能否顶天立地?

    当满月触及那片土黄色的雾气,没能摧枯拉朽地突入其中,反而刹那悬停,与雾气形成僵持的局面。

    满月与雾气相触的位置,无数气机疯狂震荡,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巨大涟漪向着四面八方不断扩散开来,云雾翻滚,狂风呼啸。

    这一幕,蔚为壮观。

    藏于满月中的张无恨催动全身神力,强行推动其缓缓下坠,由下而上层层挤压,外在气势上看似是在不断消减,但太阴神力内敛深藏,根本上始终不弱分毫。只要半柱香的功夫,张无恨就能摧破这片“黄泉之海”。

    不过上方阳面孙合悟的一掌也已经下压而至,遮天蔽日,好似佛祖降妖,显然是不肯给张无恨这个时间,

    张无恨显出身形,抬手迎向从天而降的一掌。

    两掌相触,大小相差极为悬殊,张无恨浑身大震,原本伸直的手臂猛然弯曲,手背几乎触及头顶。手背、手腕、手臂肌肉绷紧、经络暴起,而张无恨更是面如白纸,汗毛中渗出金色的“丝线”,就如从至圣先师像中逸散而出的神力。

    张无恨单手“举天”,另外一只手招过自己先前寄身的“玄玉”,直接将其捏成无数碎片,榨取残余神力,已经弯曲的手臂瞬间伸直,手掌猛然向上一托,竟是逼得从天落下的手掌向后一退。

    张无恨借着反弹之力,身形下沉,脚下的满月猛然下压,在雾气上生生压出一个凹陷。

    眼看张无恨已经陷入到强弩之末的境地之中,不过孙合悟也不好受,哪怕借用了阵法加持,也是倍感吃力。

    双方陷入角力之中,就看谁先支撑不住。

    就在此时,摇光位的姚辅理境界最低,修为最弱,最先支撑不住,使得阵法的运转有了片刻凝滞。

    张无恨立时察觉到与阵法紧密相连的孙合悟的真气刹那之间有了溃散之势,虽然孙合悟立时就重新提起一口真气,但在两人相争分毫不让的关键时刻,这片刻时间已经足够了。

    张无恨瞬间撕裂雾气,浩荡月光如决堤之水,汹涌激荡。

    种种天地气象,都被月光搅碎消散。

    一瞬间,孙合悟入眼视野所及,皆是如同潮汐一般漫涌的银色月光。

    这一刻,孙合悟并无太多恼怒之色,只是无奈叹息一声。

    下一刻,他整个人横飞出去,撞击在观星台上,使得崖壁上出现无数裂痕,如蜘蛛网一般扩散开裂,而后山岩破碎,烟雾升腾,落石如雨。

第一百八十章 碎片

    张无恨捏碎了自己寄身的“玄玉”,大部分神力都被她汲取,用以对抗集合了“七曜星罗阵”之力的孙合悟,只是仓促之间,根本无法将神力全部汲取,于是还有许多碎片随风飘落,星星点点,好似无数萤火虫当空飞舞。

    齐玄素望向这光点,难掩激动之色。

    打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对于一个人来说,些许馒头残渣碎屑实在是微不足道,甚至连塞牙缝都不够,可对于一只蚂蚁来说,这些碎屑却是比自己还要大上许多的庞然大物。

    此时此刻,这些飘落的碎片就是残渣碎屑,而齐玄素就是那只蚂蚁。

    齐玄素不顾大战的余波,便要朝着星野湖走去。

    姚裴一把将他拦下:“不要命了吗?我知道你需要神力,不过还是先等等,这都是已经净化的高纯度神力,不会凭空消散,而且张无恨不会在万象道宫停留太久,我们还有机会。”

    齐玄素闻言,脑子也清醒了几分。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神力没了还可以再找,性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果不其然,孙合悟败了之后,“七曜星罗阵”被破,其余六位辅理根本拦不住张无恨,所以毫不犹豫选择救援孙合悟,而不是阻住张无恨的去路。

    双方可谓是默契惊人,张无恨也没有去赶尽杀绝,而是选择横渡星野湖。

    毕竟双方没有深仇大恨,在许多年前还是同道中人,量力而行,尽力而为,拼什么命啊。

    万象道宫的阵法未能完全笼罩星野湖,只是笼罩了一小部分,阵法范围之外的星野湖部分便是飞舟起落之地。

    因为阵法边界大概位于湖心位置,有湖水的阻隔,在勾连地气方面略有瑕疵,故而这也是整个阵法的最大薄弱之处。

    张无恨作为当年的道门宿老,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没有选择向上突破阵法,而是直奔湖心。

    万象道宫阵法的最大特点是层层设防,先是下宫一重阵法,然后是上宫一重阵法,上宫的各个部分又有独立的阵法,此时张无恨以伪仙之姿仅仅是突破下宫阵法的薄弱处,自然没有失败的道理。

    只见得湖面上方出现一道蓝色的光幕,水波流转,可以透过光幕看到另一边的景象。

    张无恨飞掠至光幕之前,以手刀横斩,手掌上月华凝聚,划出一抹弯月,仿佛利刃一般将光幕撕开一线裂口,张无恨化作一缕月光穿过裂口,就此离开万象道宫的范围。

    而在张无恨离开之后,这一线裂口迅速合拢,很快便恢复如初。

    齐玄素和姚裴也来到孙合悟的身边。

    此时六位辅理已经将埋住孙合悟的乱石移开挪走,这位老真人有些狼狈,却没有性命之忧,正坐在地上向其他六位辅理安排事宜:“事关重大,宁辅理你立刻去明堂的掌宫大真人签押房,通过那里的‘讯符阵’将事情经过通知掌宫大真人。徐辅理,你去通知另外两位辅理,加强道宫戒备,尤其是各处枢要,阵法和灵官缺一不可。还有,姚辅理,你去召集下宫的金紫教习和银青教习,自今日起暂停下宫的一切课程,让教习们看管、安抚好孩子们,何时复课等待通知。”

    三位辅理纷纷领命而去。

    还有三位辅理站在原地没动,孙合悟继续说道:“接连出了两件大事,偏偏掌宫大真人不在,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你们也不要在这里守着我这个老家伙,用议事的名头把人召集起来,安抚人心,给他们吃个定心丸,值此多难之际,我们自己的阵脚不能乱。”

    周辅理问道:“孙老,真不要紧么?”

    “我好歹跟张无恨也是同辈之人,还不至于被她随手打死,没那么不济。”孙合悟手一扬,“去吧。”

    “是。”三位辅理也只好回转身,慢慢地离开了此地。

    还有一些灵官站在不远处。

    孙合悟对那位领头的二品灵官道:“你们去把下宫的阵法检查一遍。”

    “是。”灵官们也离开了此地。

    只剩下孙合悟和齐玄素、姚裴三人。

    孙合悟望向两人,苦笑一声:“多亏了你们两个,你们有功。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紫光教意图窃取至圣先师像的神力吗?怎么变成了张无恨死而复生?”

    这话并非是问齐玄素,而是在问姚裴。

    此事因全真道而起,虽然齐玄素和姚裴都是全真道之人,但齐玄素只能算是个全真道上层的边缘人物,刚刚摸到一点边,而姚裴则是无可争议的核心成员,虽然她只是四品祭酒道士,境界修为也不算高,但她可以直接面见地师和东华真人,她所知道的密辛甚至要超过许多二品太乙道士。

    姚裴这会儿已经大概将事情经过梳理清楚,说道:“全真道的情报没有错,紫光教的确是想要盗取至圣先师像的神力。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句诛心之论,我们道门自己人都在孜孜不倦地挖道门的墙角,紫光教这个外人再怎么低调收敛,也必然要插上一脚,至多是不会像灵山巫教和知命教那般明目张胆,紫光真君多半也不会降临人间。”

    孙合悟叹了口气:“的确是这个道理。”

    姚裴继续说道:“因为硬抢从来都不是紫光教的行事风格,所以紫光并不需要像知命教那样的阵仗,他们只要很少的人手就能做到这一点,关键是要有人能打入万象道宫的内部,于是一直在万象道宫担任特进金紫教习的张拘言成了这次盗取神力行动的主事人。不过仅仅靠张拘言一个人是不够的,于是他们通过紫光社惯用的手段,利用全真道的裴牧余将那名被灭口的女教习也调到了万象道宫,我们全真道正是通裴牧余这条线才发现了此事。”

    万象道宫虽然不属于全真道,而是直属于大掌教,不过因为在全真道的地盘上,远亲不如近邻,所以万象道宫与全真道的关系最好。东华真人能派人进入封闭的万象道宫,很大程度就是因为这种近邻的关系,此事注定绕不开代掌万象道宫的孙合悟,所以姚裴也没想瞒着孙合悟,她相信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真人不会在此事上捅全真道一刀。

    孙合悟若有所思道:“那么就说得通了,齐剑元只知道那个杨姓女教习的存在,并不知道张拘言的存在,所以他直接找上了女教习,结果被人家反杀,女教习又被张拘言灭口。”

    姚裴道:“我们发现了飞剑上有‘北斗三十六剑诀’的真气痕迹,并因此查到了另一名特进金紫教习胡教德的身上,可后来我们又发现,其实是张拘言嫁祸给胡教德,意图转移我们的视线,误导我们的调查方向。到此为止,事情还在按照正常的轨迹发展,其实就是官兵捉贼的把戏,在我看来,不过是张拘言在垂死挣扎罢了,就算争取到一点时间,盗走了神力,他又怎么带着神力离开?除非是直接请下紫光真君降临人间,可至圣先师像里的神力根本无法与大半个金陵府相比,紫光真君因此而降临人间未免太过小题大作。”

    齐玄素接口道:“按照常理来说,因为张拘言窃取了神力也无法离开万象道宫,所以我们根本不怕他去盗取神力,应该先回上宫禀报老真人,再做决定。谁又能想到张拘言根本没想着生离万象道宫,这次多亏了素衣,若非她当机立断赶到观星台,我们都无法第一时间知道张无恨复活的事情。”

    孙合悟感慨道:“真要是这样,日后张无恨在外面掀起滔天风波,金阙一路追责查问下来,我们还谁都不知道,且不说什么辅理之位,也不说什么道士品级,我这大半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于一旦。”

    姚裴没有丝毫喜色,仍是满脸平静,继续说道:“只可惜,紫光教和我们都失算了,张拘言利用了紫光教,他表面上加入紫光教,为紫光真君盗取神力,实则却是借助紫光教的力量复活自己的母亲张无恨。紫光教这也算是终日打雁反而被雁啄了眼,多番谋划布置,那么多人力物力都为别人做了嫁衣。所以全真道的情报没有任何问题,那个女教习,还有裴牧余,都是死有余辜。”

    孙合悟起身道:“我没什么疑问了,我过会儿要亲自写一份公函报给老石,与老石商议之后,还要正式上报金阙,你介不介意我把这段写上?”

    姚裴道:“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孙老真人隐去裴牧余的名字,只是笼统地说是全真道提供了有关情报,无论是谁问具体情报是什么,孙老真人都只说不知,然后推到我师父那边。”

    “没有问题。”孙合悟一口答应下来。

    然后他又望向齐玄素:“齐小子,你呢?”

    “还有我的事情?”齐玄素有些惊讶。

    “看你这一身伤势,也是出了力的,我要一碗水端平,同样答应你的一个要求,不算在道门的功勋里面。”孙合悟笑道。

    齐玄素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指上“玄玉”碎片落下的方向:“我想要那些散落的神力,不知能否……”

    “好说。”不等齐玄素把话说完,孙合悟便直接答应下来,一挥大袖,无数光点从湖水中升起,然后朝着孙合悟汇聚而来,无数细小的碎片最终拼成一块大号的碎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神谕

    孙合悟将这块碎片丢给齐玄素:“你好好养伤,我该去准备起草公函了。说起来我也是倒霉,就代掌道宫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遇上这么一档子百年不遇的‘好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孙合悟又看了眼塌了小半的观星台,叹息道:“还得修。”

    说罢,老真人腾空而起,往明堂而去。

    只剩下姚裴和齐玄素。

    姚裴看了眼齐玄素手中的“玄玉”碎片,说道:“总算遂了你的愿。”

    齐玄素感受着碎片内的澎湃神力:“天人在望。”

    姚裴问道:“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齐玄素道:“好不容易来下宫走一趟,我想待会儿再走。”

    姚裴不赞同道:“下宫里还有几条漏网之鱼,我可不放心你自己在下宫乱走,要是你被人趁机暗害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七娘和青霄道友交代。”

    若是平时,齐玄素当然不怕什么,不过齐玄素此时身上伤势不轻,还真有这种可能。

    齐玄素提议道:“要不你陪我在下宫走一走?”

    姚裴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可以,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齐玄素感叹道:“到底是自家侄女,知道心疼……”

    话刚说到一半,齐玄素就被一把飞刀插在额头上,刀尖只是伤及皮肤,却又保持了飞刀的平衡,并未掉落下来,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齐玄素拔下飞刀,顺手收到自己的须弥物里,打算下次去黑市的时候顺便卖掉,就当是汤药费了。或者凑成一套,自己留着用。

    没办法,人穷志短,马瘦毛长。

    姚裴只是一挑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走在夜深人静的下宫之中,因为孙合悟刚刚下了严令,所以除了巡逻和戒备的灵官之外,就再无其他人了。

    齐玄素走马观花一般,领着姚裴参观了自己当初学习、生活的地方,尤其是他住了十几年的那口小房子,不过现在已经有了新的主人,而且每次迎来新住客的时候,道宫都会重新装修一遍,早已经大变模样。

    齐玄素叹了一声,本还想去见一见当初负责照料他们生活起居的辅教习,现在气氛这么紧张,也只能作罢。

    很快,齐玄素来到了当初举办龙虎和的场地,确切来说,这是一个半开放的洞天,其本体是一个方圆百丈左右的巨大沙盘,里面各种山川地形、丛林房屋、河流湖泊都是栩栩如生。

    若是从外面望去,里面的人就如蚂蚁一般,只是一个个小黑点,可如果往圆盘走去,就是望山跑死马,只会觉得圆盘越来越大,自己越来越小,真正走到圆盘之后,所谓的沙盘已经与真正的山川河湖没什么区别了。

    此时圆盘中空无一人,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沙盘。

    齐玄素只是远远看着,感慨万千。

    姚裴站在齐玄素的身旁,说道:“当初你就是差点死在这里?”齐玄素不动声色道:“姚道友好灵通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潘粹青也算是全真道中的一个人物,纵然比不得齐剑元,也相去不算太远,算是能够相提并论的人物。他出了事情,我当然要探究一下。于是便知道了万修武、岳柳离,也知道了你们之间的恩怨。”姚裴给了一个解释。

    齐玄素没有说话。

    姚裴继续说道:“我没想到,张青霄为了你,竟是可以做到这个地步。换成是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沾我的手,这是会留人话柄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别人就会这件事攻击张青霄。”

    齐玄素眼神变得柔和,轻声道:“所以我很珍惜青霄。”

    姚裴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的确值得张青霄这么做。”

    齐玄素又叹了口气,握紧手中的“玄玉”:“往事俱往矣,应该往前看了。”

    姚裴背负双手:“你能如此想是最好。”

    关于张无恨的消息,很快便送到了万象道宫掌宫大真人的案头,这位平章大真人到底是如何想法,外人不得而知,只是他在与孙合悟隔空商议之后,决定立刻上报金阙。

    先是齐剑元意外身死于万象道宫,接着又是天师张无寿的胞妹张无恨死而复生,很难不让人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于是此事在金阙掀起了一阵波澜。

    不过也仅仅是波澜而已。

    齐剑元之死牵涉到裴牧余,全真道不愿意家丑外扬。张无恨更是正一道的伤疤,当年由天师亲自处置,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就算张无恨已经不算是道门之人,可张拘言总归是道门之人,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张家子弟,无论怎么说,张家和正一道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一次难得的是太平道没有被牵扯其中,本该是太平道借此攻击正一、全真两道,或者太平道看两道的笑话,只是第二次江南大案刚刚过去不到两个月,余波未平,太平道自己也是满身泥泞,在此之前一直都是守势,现在只是缓了一口气,远没到反攻的时候。

    如此一来,三道屁股底下都不干净,万象道宫作为相对中立的大掌教一脉,又有失职渎职的嫌疑,大掌教一脉也不好借题发挥。

    在四方默契之下,这两件事自然是高高举起,然后轻轻放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谁会去深究?谁又能深究?

    那是与大半个道门为敌。

    虽然三道之间的矛盾冲突愈发激烈,但不可否认,三道之间在相当一部分事情上还是存在共识和共同利益,这便是斗而不破的缘故。不过随着三道的斗争加剧,这些共识和共同利益也在不断破裂消失,三道迟早会有一战,从共同抗衡五代大掌教的盟友变为刀剑相向的敌人。

    在此事中,大出风头的是姚裴。

    因为她不仅完成了齐剑元的未竟之事,而且第一时间发现了张拘言的谋划。

    至于齐玄素,他则完全被姚裴的光芒遮掩。正如第二次江南大案的时候,张月鹿是大出风头的那个,齐玄素只是个陪衬。

    不过两次陪衬,齐玄素再怎么低调,也难免要被旁人注意到。在许多人看来,且不说这小子的能力如何,能同时跟张月鹿、姚裴都有交情,就已经很是不俗了。再加上这件事中还有一个齐剑元,又是不免老调重弹,猜测齐玄素与齐家有什么关系。

    不过还真不能说这种猜测是错,因为齐浩然的关系,齐玄素还真与齐家有些关系,不过这种关系到底是好是坏就很难说了。

    如此一来,三位年轻才俊都先后大放异彩,虽然张月鹿先行一步,第一个晋升三品幽逸道士,但另外两位也是后劲十足,谁也没到稳操胜券的地步。

    一座隐秘宫殿之中,一名年轻女子正在向一尊女子神像祈祷。

    在她的面前放了一本无字书。

    就在这时,有风吹过,将这本无字书吹得哗啦作响,原本空白一片的纸张上逐渐浮现黑色的字迹。

    正在祈祷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死死盯着已经不再无字的无字书。

    这是神谕。

    不同于各种云里雾里且只有只言片语的神谕,这次的神谕竟是大段大段的文字。

    “多年之前,张无恨潜入昆仑洞天,盗取了太阴真君遗留在人间的传承。不过此事很快败露。道门金阙进行磋商之后,决定由张无寿亲自处理此事。最终,在镇魔台上,张无寿亲手斩杀了张无恨,不过出于各种原因,张无寿并没有赶尽杀绝。他本想补偿自己的外甥张拘言,可张拘言拒绝与舅舅和解,并且敌视大部分家族成员,认为是他们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在堂兄弟们的劝说下,张无寿决定变相地放逐张拘言,这给了紫光社可乘之机,他们凭借血脉的天然联系,成功找到了张拘言,并成功说服张拘言加入紫光社。”

    “只是紫光社没有料到,张无寿不能控制张拘言,他们同样不能控制张拘言。张拘言借助紫光社的力量盗取了星野湖底的神力,激活‘命匣’,复活了张无恨。”

    “张无恨成功逃离了万象道宫,她的第一要务不在于向张无寿复仇,而在于藏匿、蛰伏,恢复巅峰的同时谋求更高的神仙境界。”

    “虽然张无恨已经是伪仙,但想要建立神国、点燃神火,仍旧十分不易,这需要庞大的香火愿力,她已经不是道门之人,无法从道门得到香火愿力,所以她必然要走上结社的道路。”

    “张无恨不愿意加入灵山巫教、知命教或者紫光社,也不愿成为佛门的弟子,不过她还有一个选择,那便是通过太阴真君的传承重新建立太阴真君曾经的道统,即玄阴教。”

    “虽然在太阴真君归顺道门的时候,绝大部分玄阴教成员也随之成为道门之人,但仍旧有少部分玄阴教成员游离在外,他们不愿归顺道门,而张无恨会成为他们的新领袖。”

    “找到张无恨,付出诚意,给她帮助,促成结盟。”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妄境

    在从下宫返回上宫的路上,齐玄素问了姚裴一个问题:“为什么张无恨仅仅是偷盗太阴真君的传承,就被道门判了死刑?就算要死,为何还要张无寿亲自动手?道门对待自己人的原则,不是一直提倡慎杀吗?”

    姚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如果读过西方圣廷的教义,就应知道他们是讲原罪的,即人与生俱来的原始罪过,并且是人一切灾难与罪恶的根源,所以西方圣廷的信徒们总是在嘴上挂着救赎、赎罪、忏悔。我们道门表面上不讲原罪,可在某些事情上,又实实在在认为某些人存在天然的罪恶。”

    齐玄素立刻明白过来:“因为张无恨是古仙后裔,所以她偷盗古仙传承就是罪加一等,她身上的古仙血脉便是原罪。”

    “正是如此。”姚裴点头道,“古仙后裔觊觎古仙传承意味着什么?而且这不仅仅是一个传承那么简单,还有太阴真君留在人间的部分神力,这是道门万万不能容许的。至于为何要让天师亲自处理,有多重原因。明面上的原因是给天师面子,自家事由自己处理,总要好过外人来插手。暗中的原因则是逼迫天师划清界限,因为天师同样背负这种原罪,天师想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就要比别人的立场更为坚定。这就好比是胡人在大齐朝廷做官,对待不肯归顺的胡人的态度要比普通大齐官员更为狠辣,如此才能体现自己的忠诚。”

    齐玄素道:“天师够矛盾的,一边与紫光真君维持联系,一边又要在涉及到古仙的事情上表明坚定立场。”

    “不矛盾,一码是一码。”姚裴淡淡道,“结盟是结盟,成就神仙是成就神仙,这是两件性质截然不同的事情。道门在意的是古仙本身吗?道门在意的是屡禁不绝的邪教,成就神仙需要庞大的香火愿力,若无道门的许可和支持,就必然要建立邪教,这是损害道门的根基。结盟则不然,以天师的身份地位,一道首领,过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现在就连上面的一人也不复存在,还要担心他加入紫光社吗?就算天师愿意加入,紫光社敢要吗?天师可不是你我这种小鱼小虾,那是一头巨鲸,浅水池塘容不下他,去了之后,紫光社到底是谁的紫光社?”

    齐玄素了然。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震园,就此分手,

    齐玄素回到自己的居处之后,开启阵法,来到静室,封闭门户,这才取出了那块“玄玉”碎片。

    这是他最大的收获。

    金陵府大劫之后,他得到了“神之玄玉”,不可谓不珍贵,不过这块“神之玄玉”内的神力已经被司命真君消耗一空,就好似一艘没了“玄黄”的飞舟,飞不起来,只能在水上飘着。

    这块“玄玉”碎片就是久违的“玄黄”,可以补充龙珠的水气,使飞舟直上九天。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齐玄素握紧了“玄玉”,碎片开始慢慢“融化”,化作一股金色的涓流,进入到齐玄素的体内。

    正如姚裴所说,这是净化之后的纯粹神力,不需要任何炼化、转化,可以直接使用,所以齐玄素的感觉就好似一方空了的水库正被不断注入清澈水流,而非泥沙俱下。

    一瞬间,齐玄素的脸庞上有金色光华交织辉映。

    齐玄素收拢思绪,开始专心吸纳“玄玉”的神力。

    谪仙人、炼气士、散人一脉相承,必由五行归五老,三花而化三清,始能归原无极本体,而达圆通究竟。

    此时齐玄素心神内视,便可见自己体内五脏,心脏被一团火红气息包括,对应火行;肝脏被一团青色气息包裹,对应木行;脾脏被一团黄色气息包括,对应土行;肺脏被一团白色气息包裹,对应金行;肾脏被一团黑色气息包裹,对应水行。

    若是五行齐聚,凝练五气,再五气合一,化作真元,即为“小五气朝元”,谪仙人的逍遥阶段对应五气朝元境界,便是因此得名。

    仙人驻世百年之后迎来第一重天劫,是为最广为人知的雷劫。第二重天劫为阴火劫,自本身涌泉穴下烧起,直透泥垣宫。就是绕过外在体魄,直逼五脏六腑,任你外在体魄如何金刚不坏,若是五脏成灰,也是百年苦修俱为虚幻。如果有大机缘、大福缘、大造化,侥幸渡过了这一劫,五脏应五气,内外圆满,则为“大五气朝元”,大小之别便是仙凡之别。

    不过此时的齐玄素别说证得“大五气朝元”,离着“小五气朝元”都有着相当距离。五大传承本不曾专门对应具体五行,“玄玉”的玄妙之处便在于赋予了传承不同的五行属性,以此来补全散人的缺陷。

    散人传承是根本所在,对应土行,厚德载物。武夫传承壮大血气性命,神气日清,形骸日固,人间之疫不能为害,生机所在,对应木行。方士传承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定中以出阴神,乃以真一志阴灵不散,死中有生,对应北方幽冥水行。神仙传承,凝聚香火愿力,点燃神火,以此铸就金身神国,无论是香火,还是神火,都有一个“火”字,对应南方火行。最后就是杀力最大的炼气士传承,除了擅长御剑,又称金丹大道,对应西方金行。

    如今齐玄素已经聚集土行、木行、水行,还差着火行、金行,此时神力注入“神之玄玉”,补全的便是火行。

    若是齐玄素能够再得到一块“仙之玄玉”,以炼气士传承补全最后的金行,便能五气合一,将法力、神力、真气、血气化作真元,真正与张月鹿、姚裴平起平坐。

    至于李长歌,应该已经完成了这一步,集齐“神之玄玉”、“仙之玄玉”、“生之玄玉”、“死之玄玉”,成就五气合一,成为后天谪仙人。

    不过就算少了“仙之玄玉”,也不妨碍齐玄素跻身天人,至多是无法成就谪仙人的五气朝元境界,而是成就散人的练蜕境界。

    若此时有外人旁观,就会发现齐玄素整个人都被金色的神力包裹,而金色中又透出几分火红之色。

    此时齐玄素一身真气渐渐沉寂,然后又兵分三路,分别汇聚到胸口的中单田位置、小腹的下丹田位置,以及眉心的上丹田位置。

    三者光芒大盛。眉心上丹田如骄阳,胸口中单田似明月,小腹下丹田如繁星,分别对应日月星三光。

    齐玄素的意识则渐渐沉入一片妄境之中。

    何谓妄境?古有黄梁梦的故事传说,说的是正阳祖师点化还未成道的纯阳祖师,纯阳祖师饮下正阳祖师所赠之酒后,沉沉入梦,在梦中享尽荣华富贵,等到醒来时却发现店家的黄粱米还没有煮熟,由此大彻大悟,故称黄粱梦。这其中正阳祖师的手段便是令纯阳祖师进入妄境,正是妄境千年,不过大梦一觉。

    在恍恍惚惚之间,齐玄素仿佛又回到了返回玉京的路上。

    身后喊杀声渐渐远去,师父的大吼却犹在耳边,齐玄素还能听到自己愈发沉重的呼吸,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跑了多远,他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手中的“青渊”越来越重,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仿佛染上了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色。

    在他身后,一个仿佛魔神一般的黑影正提着滴血的屠刀步步逼近。

    齐玄素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正视那个如魔神一般的黑影。

    黑影仍旧朝着齐玄素移动过来,随着它的移动,齐玄素视野中的黑影越来越大,起初的时候,也就是人立而起的熊类大小,可随着距离拉近,转眼之间已经在三十丈以上,仿佛神话传说中的逐日巨人,两只眼睛已经化为一双碧火熊熊的巨大灯笼,悬在半空之中。

    黑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没有止境一般,甚至齐玄素的视野都不能容纳,只能看到黑影的一部分,其形象似乎与降临金陵府的司命真君重合起来,两只眼睛如同两轮悬于当空的烈日。

    这是根植于齐玄素心底最为深刻的恐惧。

    不过齐玄素很清楚,这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梦魇,毕竟只是跻身天人,而非跻身仙人,距离心魔幻境还有相当距离。

    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它。。

    人与恐惧之间的关系用四个字就足以概括:此消彼长。

    越是畏惧,这个黑影也就越发不可战胜,最终信以为真,无法动弹,被化作实质的恐惧压到崩溃。

    越是无惧,越是能让它回归本来面目,甚至烟消云散。

    巨大的黑影举起手中的滴血屠刀,朝着齐玄素当头劈下。

    齐玄素不闪不避,没有丝毫躲避的意图。

    屠刀触及齐玄素的瞬间,烟消云散。

    然后在齐玄素的逼视之下,黑影越来越小,从遮天蔽日的司命真君变为巨人大小,又从巨人逐渐变回本来大小。

    这还不止,黑影仍旧在继续缩小,从巨熊一般的黑影变成了个瘦小的男子,黑巾蒙面,手持尖刀,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一个普通的“客栈”刺客。

    齐玄素举起“青渊”,砍下此人的头颅。

    在这一瞬间,齐玄素眼前的一切妄境都支离破碎。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太阴神力

    待到齐玄素从入定中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

    此时的齐玄素也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从归真阶段进入逍遥阶段,也就是从先天之人变为货真价实的天人。

    因为齐玄素并非完整的“谪仙人”,所以他并非谪仙人的五气朝元境界,而是散人的练蜕境界,如蝉留皮换骨,虽然不能如武夫、方士那般拥有特殊神异,但会迎来一次脱胎换骨,如获新生,不仅能修复各种暗伤隐患,而且能洗精伐髓,极大弥补他先天根骨不足的缺陷,或者说这就是散人在天人阶段的神异。

    换而言之,张拘言给齐玄素造成的伤势,无论内外,都已经被一扫而空,而且他的根骨终于能够配得上他的悟性了,齐玄素最大的感觉就是“轻快”,再无拖泥带水之感,以前的齐玄素就好像是双脚陷在泥泞之中,每每想要前进一步,都十分艰难,如今就好像离开了泥潭,行走自如,再无半点牵绊挂碍,此时再去修炼“魔刀”必然事半功倍。

    此即是“小脱胎换骨”,在跻身为长生仙人的时候还要经历一次脱胎换骨,是为“大脱胎换骨”。

    后者洗经伐髓,脱去凡躯,如获新生,总共需要七七四十九日的时间,在这段时间中就好似重病在身一般,每个人的“病症”又有不同,与其身处的环境或者经历有关。比如功法至阳至刚,则虚火上升;比如功法至阴至柔,则气虚体寒;久在苦寒之地,所以有肺腑之疾;神魂两分,则有头痛症状。不影响境界修为,实无大碍。

    这也就罢了,本就是意料中事,关键是还有一个意外收获。

    张无恨遗留下来的那块“玄玉”碎片进一步补全了齐玄素的巫祝传承,赋予了齐玄素一个法相。

    巫祝根据所学不同,凝聚法相不同。比如齐玄素和张月鹿遇到的灵山巫教之人,便凝聚巫罗的法相,张月鹿修炼“慈航普度剑典”,则凝聚了白衣观音法相。若是道门的正统巫祝,一般凝聚三清祖师之一的法相,此即是太上道祖一气化三清的三大化身,或是部分已经不在人间的道门神仙,其余道门祖师包括太上道祖之内,大多没有法相,无法凝聚。至于佛门,则是千奇百怪,各路菩萨佛陀尊者罗汉,所谓漫天神佛,一多半都是佛门的。

    齐玄素没有这方面的传承,也无从凝聚法相。不过这块“玄玉”碎片来自于张无恨,而张无恨又得了“太阴真君”的传承,故而齐玄素得了“太阴真君”的法相。

    每位古仙的神力特性都不尽相同,“太阴真君”的神力以冰寒为主,那位女教习用的便是太阴神力。在太阴真君归顺道门之后,玄阴教便四分五裂,大部分人选择追随太阴真君,不过还是有许多人无法接受。

    古仙们与道门血战数十年,各有死伤,在好些玄阴教成员看来,道门之人就是血淋淋的刽子手,多少亲朋好友被道门处决,可一朝之间,却全不作数,一场白忙乎,又都重新回到.asxs.,还得假装什么也没发生,重新拉起手来,笑脸相迎,好些玄阴教成本因此信仰动摇,开始怀疑这一切的意义所在。

    若是以前,太阴真君还会尽力安抚信众,不过太阴真君归顺道门之后,主要的神力来源变成了道门,原本赖以生存的玄阴教就变得可有可无,随他去吧。

    这部分玄阴教成员流落各地,没了靠山,又要面对道门的缉捕追杀,为求自保,大多选择加入其他隐秘结社,其他几位古仙也乐见其成,所以紫光社中有使用太阴神力之人,也是合情合理的。

    太阴真君飞升离世之后,这些玄阴教成员就可以那些仍旧信奉太阴真君的香火愿力截留下来,收为己用。或者将其他神力转化为太阴神力,所以起初的时候,无论是孙合悟,还是姚裴,都没有因为女教习使用太阴神力而联想到张无恨。

    此时齐玄素也可以使用这种阴寒神力,而不仅仅是用基础神力化作简单的金身。

    不过神力不像血气、法力、真气,可以自行恢复,仅仅靠自己的愿力,实在是杯水车薪,主要还是要靠外在的香火愿力。

    在这方面,神仙一般会将死后的信众魂魄收入神国之中,使其在神国中获得重生,并随着神国长生不死。不过看似得长生,实则不得自由。只是普通信众多愚,不会觉得受到拘束,反而认为这是莫大的恩赐。

    据说佛门佛主的佛国之中总有数不清的佛子,号称恒河沙数。这些所谓的佛子,日夜诵经不停,当真是神力入海。既能维持神国不会衰落,又不断加固佛主的金身。

    当初佛道相争,佛主与玄圣决胜一战,被玄圣打得金身破碎,近乎于进入第一重死亡,导致佛门大败,不得不向道门求和。可就是如此严重的伤势,佛主也只用了十年的时间,便恢复如初,可见其神力之多,底蕴之厚。

    不过佛主在整个佛门体系中仍旧不算顶尖,西方三圣之首的无量光在他的极乐佛国中建立六道轮回,使得佛国内的信众们不断轮回重生,洗去过往的记忆,重新开始,焕发活力,自然就不会麻木不仁。

    佛祖的婆娑佛国更进一步,能够使信众以鬼仙夺舍的方式降生人间,在人间历练百年后再重归佛国,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而这部分人往往都是有大智慧和大毅力之人,重归佛国之后,也不再是普通佛子那么简单,而是会成为佛祖的从属,甚至能够成为金刚、罗汉之流。

    故而佛门信徒相信来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的确是来生,只是这种来生与永世不得解脱,又有多少区别,那就见仁见智了。

    相较于佛门的精细手段,古仙们的手段就粗糙许多不过神国内永恒不变,无论是信众也好,还是佛子也罢,千百年来始终重复一件事,难免麻木不仁,麻木则无所谓虔诚,能够提供的愿力便大为减弱。,随着信众不断麻木枯萎,只能全力发展新的信众,严重破坏道门的基础根基。

    不过无论是精细,还是粗糙,都与现在的齐玄素无关,他既没有神国,也没有信众,唯有一条路,那就是像灵官一样从道门的手中获取神力。

    认真说起来,齐玄素还有先天优势。最早的时候,由掌管鬼神之事的正一道负责掌管神力,掌管人间之事的太平道掌握太平钱财权。后来玄圣改革,收三道之权归于九堂,由紫微堂掌握神力的分配,这也是紫微堂号称九堂之首的底气所在。第一任紫微堂掌堂真人就曾说过,谁掌握了太平钱,谁就拥有了天下,谁掌握了神力,谁就拥有了天上。

    虽然如招安向太阴真君这样的大额神力支出,必然要大掌教首肯、金阙同意才能调用,可齐玄素的神力消耗至多相当于一个三品灵官,都不必东华真人发话,身为副堂主的雷小环就能做主。

    只要有个合理由头就行。至于由头也是现成的,根据老真人孙合悟的说法,那块“玄玉”碎片并不算在功勋范围之内,换而言之,孙合悟是要给姚裴和齐玄素记功并上报金阙。

    按照道门的功勋制度,破坏古仙的小范围神降算是一个“地字功”,司命真君降临金陵府则不属于神降,而属于降临。独自斩杀一个天人修为的妖人也是“地字功”。

    齐玄素和姚裴虽然没能成功阻止张无恨复活,但起到了拖延阻碍和示警的作用,让万象道宫得以作出反应,张拘言也算是间接死于他们之手,若是张拘言没有受到重创,仅仅是用出“仙剑化血诛”还不至于当场身死。

    如此算下来,姚裴是首功,大约能凑够一个“地字功”,齐玄素算是从属,大概能有个“玄字功”。

    四品祭酒道士升三品幽逸道士需要三个“地字功”,也就是一个“天字功”。两个“地字功”按照惯例能折算两件普通宝物或者一件上品宝物。

    至于一个“玄字功”,那就是一件普通灵物,也可以折算成太平钱。既然可以折算成太平钱,自然也可以折算成神力才对。

    当然,按照规矩来说,是没有这个兑换选项的,可是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能兑换,那么决定的权力就在于管事之人的手中,以齐玄素与雷小环的关系,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这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齐玄素对于一件灵物能换多少太平钱能大概做到心中有数,可对于一个“玄字功”到底能换多少神力就两眼一抹黑了,也不知道够用多久。

    不过不管怎么说,齐玄素都觉得心满意足,反正他也不大在乎神仙传承,最为得心应手的还是武夫传承,与其补全神仙传承,他更希望能补全武夫传承,能够凝聚身神,甚至是触碰到武夫见神不坏的境界。

    齐玄素解开住处的禁制,推门出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借调

    姚裴竟然站在门外。

    齐玄素不由问道:“素衣,你等了多久?”

    “刚到。”姚裴说道,“恭喜你跻身天人。”

    齐玄素道:“我还以为你会好心帮我护法。”

    姚裴不接他的话茬:“调查小组到了,孙老真人通知我们去参加宴会。”

    虽然张无恨的事情没有演变成为三道内斗的契机,但金阙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应。

    一支由紫微堂、北辰堂、天罡堂、风宪堂成员组成的调查小组随同万象道宫的掌宫大真人抵达了万象道宫。

    很显然,调查小组并不是来问罪的,而是来调查事情经过。

    另外,因为此事牵涉到了正一道和全真道,所以是以太平道的成员为主,为首之人正是金陵府七人调查小组中的风宪堂副堂主陆玉书。

    为此,万象道宫专门设宴,为调查小组接风洗尘,姚裴和齐玄素因为是当事人,又有功劳,也得以列席。

    这些年来,因为海贸兴盛,东西方交流频繁,道门受了许多西学的影响,西方也受了东方的影响。不过这没什么不好,若是不学,那么今天应该还是穿木屐、席地跪坐,而不是穿着鞋履坐在椅子上。

    所以这场宴席并非是古时的一人一席,也不是一张可以容纳许多人的大圆桌或者长条桌,而是模仿了西方的宴会,以自助的形式进行,长桌上放着各种食物,酒以各种黄酒和少部分红酒为主,没有白酒,如此便有更多的自由空间,便于交流。

    掌宫大真人和孙合吾这些老人们没有露面,由宁凌云代为主持,这也在情理之中,这些老人们在场的话,年轻晚辈们难免要束手束脚,而且老人们也不大喜欢这种太新潮的物事,他们更喜欢正襟危坐的宴席,肃穆且庄重。

    齐玄素作为一个土包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有着浓重西洋风格的宴会,从一名道民手中接过一杯黄酒,端在手中,不自在道:“怪模怪样的,干嘛学这些,好好吃饭不成吗?”

    “十个人里有五个人辟谷,你真当是来吃饭的?”姚裴面无表情道,“不过是个幌子遮挡罢了,关键是借着这个机会勾兑一下。如果都在一张桌子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些话就不方便说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陆玉书走了过来。

    “齐主事,我们又见面了。”这位风宪堂的副堂主主动开口道。

    齐玄素行礼道:“见过陆副堂主。”

    陆玉书还礼后,又与姚裴互相见礼,然后说道:“我上次见齐主事的时候,齐主事与张副堂主在一起。今天又见齐主事,齐主事与姚法师在一起。张副堂主和姚法师都是人中龙凤,齐主事能与两位相识相交,当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这话却有暗讽齐玄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之嫌。若是齐玄素与姚裴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也能起到挑拨的作用。

    齐玄素毫不在意道:“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待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也许我就与李长歌李道友在一起了。总要与我们道门年轻一辈的俊彦们都结交一遍才成。”

    陆玉书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告罪一声,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姚裴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无动于衷。

    修炼“太上忘情经”之人,不讲感情,只讲利害。

    在陆玉书离开之后,又有一个老熟人过来。

    许寇。

    “老齐,第二次江南大案,张无恨复活,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小子赶上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都是要命的案子,一个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

    “可是只要能活下来,就能步步高升。这才一年的时间,你七品升四品,比咱们的张副堂主还快。”

    “快有什么用,关键要看年纪,等你七老八十了,就算一夜之间直升一品天真道士,也与大掌教无缘了。我这个四品祭酒道士在道门排不上号,青霄可是最年轻的三品幽逸道士。”

    “你的眼界真不是一般得高,开口闭口大掌教,我能混个后排真人的名号退隐山林就心满意足了。”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意思就是说,如果一开始的期望是一流,最后达到的效果可能只是中流;如果一开始期望的只是中流,最后达到的效果只能是末流;如果期望只是末流,最后可能什么都得不到。我的期望是大掌教,那么我多半就能得到真人的名位,而你的期望是真人,那么你多半只能得到一个三品幽逸道士的位置。”

    姚裴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看着两人。

    齐玄素主动介绍道:“这位是全真道的姚法师,与青霄并列齐名的那位。”

    许寇讶然道:“久仰大名。”

    姚裴颔首示意,分外高冷。

    齐玄素又问道:“青霄怎么没来?”

    许寇道:“避嫌,毕竟她也姓张。”

    齐玄素点了点头,这个理由的确是无可辩驳。

    姚裴告辞一声,暂时离开了。

    她可不是齐玄素,她是一个有着相当野心和想法的女子,调查小组进驻万象道宫是个难得的契机,带来了外界的消息,她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了解外界的各种动向,并且通过全真道的人向外传递一些消息。

    许寇望着姚裴的背影:“天渊,不是我故意点你,只是给你提个醒,副堂主的眼里可是不揉沙子的。”

    齐玄素哪里听不出许寇的言外之意,哑然道:“你当我是谁?能入得两位天之骄女的法眼?这位姚发师算是我的远房亲戚,不过是看在长辈的情面上,才乐意与我相交一二。”

    “你不是万象道宫出身吗?怎么又与姚家攀上亲戚了?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你果真是齐教正齐真人的私生子?”许寇玩笑道。

    齐玄素笑骂道:“你才是私生子,不过我师父的确与齐家有些关系就是了,所谓亲戚,也没什么血缘关系。”

    “明白了。”许寇了然道。

    齐玄素再向周围望去,只见众多宾客已经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宴会结束的次日,调查小组开始正式工作。

    齐玄素来到许寇在兑园的临时住所,许寇公事公办地行了一礼:“齐主事,我奉命向你询问案发当日的具体经过和细节,希望你能予以配合。”

    “我就知道你们要问这个,昨天回去之后连夜写了一份,你慢慢看吧。”齐玄素从须弥物中取出一本十几页的册子。

    交代完公事,两人又谈起了私事:“青霄最近怎么样?”

    “好得很,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分明在休沐,却三天两头往摇光司跑,弄得我想偷懒溜号都不行,稍一不小心就被她抓住,她知道我不怕记过,就罚太平钱。”许寇叹了口气。

    齐玄素笑道:“你自己说的,她眼里不揉沙子。”

    许寇问道:“等你结束上宫进修之后,有什么想法?”

    齐玄素反应极快,立时反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再过一个半月,你就知道了。”许寇讳莫如深。

    齐玄素不满道:“虽然我现在已经不在天罡堂了,但再怎么说,我也是咱们天罡堂的自己人,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我的?”

    “这可不好说。”许寇笑道,“你如今是紫微堂的人,一切都得听紫微堂的安排,就是慈航真人,也没法插手。”

    齐玄素怔了一下:“我的顶头上司雷真人不怎么管事,如此说来,是东华真人的意思?”

    “我也是听说,过去多年以来,帝京道府一直是有名无实,简直是个养老的地方,最近金阙打算整顿帝京道府,把好些只知道吃干饭的废物都给清了出去,于是帝京道府大额缺员,据说帝京道府的次席副府主石冰云这次亲自赶到玉京向掌管人事大权的东华真人要人。”

    齐玄素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有可能被调到帝京道府?”

    许寇点了点头。

    “紫微堂号称九堂第一,除了紫霄宫之外,再也没有比紫微堂更高的了,若是平调过去,那我可亏大了,难道让我去帝京道府做个副府主?”齐玄素若有所思道。

    “美得你,既然金阙整顿帝京道府,那么必然是要重用帝京道府的,副堂主的位置早就占满了,哪里轮得到你?”许寇毫不客气道,“应该是借调。”

    所谓借调,就是把齐玄素调到帝京道府去,在帝京道府任职,不过齐玄素在名义上仍旧是紫微堂的人,编制还在紫微堂的名册上,等到借调期满,齐玄素还能重新回到紫微堂。

    齐玄素问道:“事情定下来了?”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如果东华真人真有这个意思,那么他肯定要问你的意见,这是必要的流程,所以我才说你回玉京后就知道了。”许寇说道。

    齐玄素一时间心绪复杂。

    他是个江湖人,帝京则是一个与江湖截然相反的地方。

    许寇继续说道:“我也算是朝廷出身,对于帝京多少有些了解,如今帝京的局势相当微妙,是一处建功立业之地。不过若是处理不好,也很容易一步踏空,万劫不复。”

    齐玄素喃喃道:“总掌阴阳功过紫极大真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授箓

    万象道宫树大根深,有掌宫大真人亲自坐镇,一个走过场的调查小组自然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很快便离去了。

    各方也没有什么明显动作,不过各种私底下的动作也在为下一次的交锋提前铺垫。

    转眼之间,来到了九月中旬,为期三个月的上宫进修迎来了尾声。

    在七月十五中元节和九月十五之间还有一个中秋节,这不是道门的传统节日,却是世俗的传统节日,与春节、元宵节并列为三大节日。只是万象道宫颇为忌讳这个节日,毕竟万象道宫多的是无家可归的孩子,这个团圆的节日难免让人触景伤情,所以万象道宫不会像中元节那样主动举行庆典,不过允许私底下进行庆贺。

    齐玄素不喜欢过中秋节,所以八月十五那一天,他是在艮园的藏书楼中度过。

    经历了脱胎换骨之后,齐玄素再去修炼“魔刀”就变得轻松许多,现在十次观刀,能有九次顺利过关,终于在九月中旬将“魔刀”修炼到了登堂入室的地步。

    这也在情理之中,齐玄素经历了练蜕境界的“小脱胎换骨”之后,资质已经勉强追平谪仙人,“魔刀”又是速成的旁门左道之法,再加上齐玄素跻身了天人,境界修为更上一层楼,历时三个月练至小成,并不算太过惊世骇人。

    进入九月中旬之后,就不再正常上课了,进修成员们开始收拾行李,完成各种交接手续,准备离开万象道宫,道宫则开始准备最后的授篆仪式。

    道门内部分为两个体系,一个体系是职务,一个体系是道士品级。

    比如齐玄素,职务是紫微堂第八司的主事道士,品级是四品祭酒道士。

    两者有一定的联系,某些职务默认必须到了一定的品级才能担任,甚至是职务与品级紧紧绑定在一起,比如副掌教的职务与一品天真道士的品级必然是紧紧绑定的,从未有过二品太乙道士担任副掌教的先例。

    不过较低的职务则没有固定的品级,比如副堂主一级,上至二品太乙道士,下至四品祭酒道士,都可以担任此类职务。掌堂、掌府、掌宫一级的下限是二品太乙道士,不过一品天真道士同样可以担任。

    令牌、腰牌是对应职务的,除了证明身份之外,还兼具各种权限,起到钥匙的作用,比如孙合悟手中的令牌便是属于掌宫大真人的,只要手持此令牌,可以解开万象道宫所有的禁制。

    授箓则是对应道士品级。只有到了四品祭酒道士这一级,才有授箓,而且是每人独有。四品祭酒道士初授“初真经箓”,三品幽逸道士升授“中极经箓”,二品太乙道士加授“上洞经箓”,参知真人授“太玄经箓”,一品天真道士授“太上都功经箓”,副掌教大真人授“太上道德经箓”。

    按照道理来说,参知真人和副掌教大真人不应算在品级范畴之内,应该算是职务,不过因为其特殊性,又的的确确成了切实存在的等级,参知真人就是高于普通二品太乙道士,副掌教大真人同样就是高于普通的一品天真道士,所以专门设了对应两者的经箓。

    大掌教不在此列,既没有令牌,也没有箓牒、经箓,只有一把“三宝如意”,类似于西方的权杖,既是象征大掌教的权柄,可以开启、关闭昆仑洞天,又是大掌教的身份证明,颇有些类似于皇帝的玉玺。

    当然,正所谓天子六玺,皇帝的玉玺不止一块,分别是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功用各不相同,凡封诸王公侯及百官用皇帝行玺,凡赐诸王公侯及百官书旨用皇帝之玺,凡兴兵征战用皇帝信玺,征召大臣用天子行玺,策拜外国事务用天子之玺,事天地鬼神用天子信玺。

    大掌教也不止是“三宝如意”作为信物,同样有专门的印玺,不过没有六玺那么多,只有三玺,分别对应造物、人间、鬼神。

    如今这些专属于大掌教的物事都被封存于紫霄宫中,等待新的主人。

    就算抛开各种象征意义不谈,“三宝如意”本身还是一件货真价实的仙物,在整合道门之前,玄圣和玄圣夫人喜欢将其当作锤子使用,有一位儒门大祭酒就被这柄如意打得脑浆迸裂,好些长生之人也吃过大亏。

    后来的经箓都是仿照“三宝如意”炼制,除了身份证明和对应某些权限之外,也可以当做一件兵刃法器使用。

    比如三位副掌教大真人的“太上道德经箓”,权限分别对应镇魔井洞天、锁妖塔洞天、龙宫洞天,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又可以从经箓上分割出部分次级权限交予旁人,协助他们管理洞天。除此之外,“太上道德经箓”也可以作为一件相当于“功烛杖”的半仙物使用,类似于法器,三件经箓各有不同,分别对应天、地、人,具体有如何玄妙,因为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很少出手的缘故,却是无从得知。

    同理,一品天真道士的“太上都功经箓”除了各种权限之外,也可以作为一件相当于“无相纸”的半仙物使用。

    以此类推,参知真人的“太玄经箓”对应极品宝物,二品太乙道士的“上洞经箓”对应上品宝物,三品幽逸道士的“中极经箓”对应中品宝物,四品祭酒道士的“初真经箓”对应下品宝物。

    毕竟经箓是由道门亲自制造,事关脸面,所以没有次品宝物。

    换而言之,授箓仪式就是白送一件宝物。

    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经箓不能私自买卖,一经发现,处罚十分严厉,轻则被没收经箓,重则还要被降低道士品级。

    若是因为重大过错被降级,原本的经箓要上交,更换成对应品级的经箓。

    说起来,经箓的发放和管理也在紫微堂的职责范围之内,要不怎么说紫微堂是九堂之首。

    授箓仪式被安排在乾园的大礼堂内,由掌宫大真人亲自主持。不过掌宫大真人一般不会亲自出席,而是交给孙合悟或者宁凌云。严格来说,是掌宫大真人交代给孙合悟后,再看孙合悟的心情,他若是乐意,就亲自授箓,他若是不乐意,就再往下推,交给宁凌云这个晚辈。

    宁凌云就没有再往下推的余地了,所以宁凌云的权力大小取决于上面两个老家伙的心情,两人都不管事的时候,他手中权力堪比掌宫真人,两人都管事的时候,他就回归正常次席该有的位置。

    今年比较特殊,所以孙合悟决定亲自授箓。

    到了授箓这一天,所有人都是正装出席,等到一番简短的总结和勉励讲话之后,依次上前,排成一列。

    孙合悟从右边开始,身旁跟着两名特进金紫教习,一人拿着从紫微堂送来的须弥物,一人负责给孙合悟递“初真经箓”。

    排在第一人的是姚裴,孙合悟将手中的“初真经箓”递到姚裴的手中,感慨道:“我上次的授箓的时候,站在这个位置的是张家丫头。这次又是我授箓,换成你这个姚家丫头站在这个位置。等到我下次授箓,大约就是李家小子站在这个位置了。”

    姚裴双手接着“初真经箓”,面无表情道:“谢孙老真人授箓。”

    紧挨着姚裴的便是齐玄素,孙合悟来到齐玄素的面前,没有急着从特进金紫教习的手中接过“初真经箓”,而是上下打量着齐玄素:“了不起,了不起,不到三十岁的天人,前途无量。”

    齐玄素微微低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孙合悟又伸手拍了拍齐玄素的肩膀:“张丫头是大真人府出来的,姚丫头是万寿重阳宫出来的,李小子则是真境别院出来的,虽然来我们上宫进修,但终究不是万象道宫之人,只有你是我们万象道宫出身,若能出人头地,也算给我们万象道宫脸上增光。所以,好好干,要行正道,不要走歪门邪道。”

    齐玄素站直了身子,许多话语最终只能化作一个字:“是。”

    孙合悟这才从特进金紫教习的手中接过“初真经箓”,递到齐玄素的手中。

    齐玄素双手承接,郑重道:“谢孙老真人授箓。”

    孙合悟微微一笑,又走向下一个人。

    齐玄素仔细打量手中的“初真经箓”,其本质上是一种特殊的符箓,不过多增加了一根玉质的横轴,可以收起变成卷轴的样式,又有丝线系住,便于悬挂在腰间。

    如今齐玄素腰间挂了不少小物件,装饰用的玉佩、仿制的“九阳离火罩”、紫微堂主事道士的腰牌,如今又要再加上“初真经箓”。

    经箓的功用可以不断叠加。换而言之,“中极经箓”就是在涵盖“初真经箓”的基础上再增加新的功用,以此类推,到了副掌教大真人的“太上道德经箓”,不仅有独特的功用,而且还囊括了前面各种经箓的所有功用。

    “初真经箓”的最大功用不是用于与人争斗,而是可以充当一张可以不断重复使用的子母符,且没有时间限制,不过缺点是只能绑定一人,而且对方也必须有道门的经箓。

    齐玄素肯定要与张月鹿绑定,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以七娘的手段,手中说不定也有经箓,若是绕过她去,这个当娘的又要喝醋,婆媳矛盾也是个难题。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作别

    授箓结束之后,齐玄素便要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上宫,幸好他有了须弥物,也不算什么难事。

    在此之前,他还专程去拜访了孙合悟、宁凌云、宁雨晴等旧相识,算是告别。

    宁雨晴颇有些惋惜,又不惋惜。要把这等才俊留在全真道,未必非要是她,姚裴也不是不行。

    这也怪不得宁雨晴多想。在这三个月以来,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平日里对旁人不假辞色的姚裴对待齐玄素很不一般,时常可以看到两人一起出没于上宫各园之间,甚至立功都是两人一起,所以好些流言蜚语就传了出来。

    许多人都奇怪,齐玄素这小子的确是个人物。论才具,当得起一声“年轻俊彦”,可也没有惊才绝艳到李长歌的程度,更不能与当年的六代大掌教、东皇等人相提并论。论相貌,的确长得不差,可也没到翩翩浊世佳公子的程度,凭什么能同时勾搭上张月鹿和姚裴这两个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女子?

    这两个女子可不是一般人,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哄骗到手的小姑娘。张月鹿就不必多说了,好些人都觉得她是个铁娘子,强硬又霸道,不好相处。姚裴也不是什么善茬,在第二次江南大案之前,无论是名声还是其他,都要隐隐压过张月鹿一头,仅次于李长歌。这次的万象道宫变故也表明了姚裴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对于许多志在登顶的大人物来说,所谓的情情爱爱只是些点缀,有则最好,没有也不影响什么,这两位女子都早早表现出了高远的志向,怎么看也不像是痴儿女。

    正因为想不通,所以好些人才会好奇,甚至敬佩。

    至于羡慕和嫉妒,前者还好,后者却谈不上。道门是一夫一妻无妾制度,一个男人只能与一个女子结为道侣,哪怕贵为大掌教,也不例外。两个女子,娶谁?就算是朝廷的一夫一妻多妾制度,谁做妻?谁做妾?却是两难。两个女子斗起来还不是惊天动地?打出了真火,只怕是李长歌来了也驾驭不住,要引火烧身。

    不过齐玄素自己知道,这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

    他之所以和姚裴混在一起,既有七娘的原因,也是因为两个人属于同伙,纯粹的利益相关。他真正喜欢的只有张月鹿,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姚裴和他有点像,或者说姚裴身上带着些许七娘的影子,这可能是老姚家的传统。再有,就算齐玄素也明白,夫妻两个最好是互补,太过相似就没意思了,齐玄素可没什么依恋娘亲的情节,有一个七娘就够他受的了,若是身边人也是个小七娘,想都不敢想,那是人过的日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同窗一场,也勉强算是共事一场,所以齐玄素还是要去与姚裴道个别。说得功利些,这是日后的人脉,他想要在道门中有一番作为,也要学着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络。

    当齐玄素来到姚裴的居处时,发现院门敞开着,没有任何禁制,姚裴已经收拾好行李,正站在院中的小池塘旁边发呆。

    齐玄素伸手在敞开的院门上轻敲几下,姚裴转过身来,望向齐玄素,开门见山道:“你是来道别的?”

    齐玄素点了点头:“我要回玉京了。”

    姚裴“嗯”了一声:“我会先去万寿重阳宫,要到年底才会去玉京。”

    齐玄素道:“年底的时候,我多半就不在玉京了,我听说上头要把我借调到帝京道府。”

    姚裴并不奇怪,举起手中的“初真经箓”,问道:“我倒是没什么朋友,要不要留一个联系方式?”

    齐玄素犹豫了一下,摇头拒绝道:“抱歉,我的‘初真经箓’另有他用,我们还是用子母符吧。”

    姚裴脸上看不出半分失望,更没有尴尬,只有近乎于死寂的平静:“好。”

    说罢,她从须弥物中取出一道子母符,将其分开,给了齐玄素一道子符,她则留下一道母符。

    齐玄素同样也取出一道子母符,同样留下一道母符,把子符给了姚裴。

    这便是正常的交换流程。

    姚裴收起子母符,忽然问道:“所谓忘情,那么‘情’是什么?”

    齐玄素一怔,一时间竟是回答不上来。

    姚裴自顾说道:“情有两种。”

    “一种是拥有自己的世界,独立且自主,无论感情多么深厚,依然你是你,我是我,泾渭分明,强大的人多是如此。”

    “还有一种,颇有些报团取暖的意思,不管是朋友还是家庭,亦或是道侣,人与人之间是不能分开的,用情深了,对方就是彼此的世界,沦丧自我,为了对方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性命都不要了,弱小的人多是如此。”

    “《我侬词》有云:‘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这便是世人所向往的感情。”

    “我很想知道,你与青霄道友是前一种呢?还是后一种呢?”

    齐玄素想到姚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竟是回答不上来。

    姚裴淡淡道:“青霄道友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她拥有自己的世界,不肯沦为任何人的附庸,也不肯轻易改变。诚然,由岳柳离一事可以看出,青霄道友的确为你做出了一定的改变和妥协,不过这只是十分细微的改变,远不能撼动整个世界的根基,说明她仍旧在坚守着自己的世界。”

    “那么你呢?你有自己的世界吗?你是要沦为她的附庸?沦丧自我?还是你觉得你能将你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塑一个她,真正做到你泥中有她,她泥中有你?”

    齐玄素无法回答。

    正如张月鹿有意自欺欺人一般,齐玄素也在一直回避这方面的思考。

    他要沦为张月鹿的附庸吗?

    将张月鹿的理想视作自己的理想,将张月鹿的追求视作自己的追求。彻底沦丧自我。

    他到底在怕什么?

    为什么怕张月鹿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怕姚裴知道自己的身份?

    说白了,他本就与姚裴泾渭分明,无所谓怕不怕。可他不想和张月鹿泾渭分明,却又没有信心改变张月鹿的世界,也没有信心能让两人什么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

    自家人知自家事,齐玄素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假装不存在。

    在这一点上,齐玄素和张月鹿倒是惊人的相似。

    只是没想到被姚裴一眼看破,又一语道破。不过仔细一想,这也在情理之中,不知道情为何物,还谈什么忘情。

    姚裴图穷匕见,诛心道:“表叔,看在我们同是姚家人的份上,你若是有朝一日被青霄道友一脚踹了,来找我,我给你介绍良配。青霄道友像块石头,打碎她很容易,雕琢她却很耗心力,可我们全真道的名门淑女就像泥巴,想圆就圆,想扁就扁,任凭揉搓。”

    齐玄素脸色一沉:“这样的名门淑女,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姚裴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齐道友,还有什么事情吗?”

    齐玄素道:“没有了。”

    姚裴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齐玄素,继续望着水池发呆。

    其实姚裴并非在发呆,而是在运转“天算”,只是看上去很像发呆,当初齐玄素和张月鹿第一次见到姚裴时,她就是这个状态。

    一个修炼“太上忘情经”之人就是这般,在许多时候就像一个机关人。先前激战,或者面对其他特殊情况,还能多少感受到姚裴的情绪波动,此时却是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相较于短暂的清醒,已经是睡得沉了。

    齐玄素没了说话的兴致,转身离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又见殷先生

    九月十五的送行宴之后,齐玄素于久视四十二年九月十六正式结束自己的上宫进修,离开万象道宫。

    封闭了三个月之久的离门重新开启,齐玄素自离门进入万象道宫的上宫,也是从离门离开万象道宫的上宫。

    出来万象道宫就是飞舟起落之处,不过齐玄素没有直接从星野湖乘坐飞舟前往玉京,而是徒步离开了龙门府,然后御风而行,往秦州行去。

    因为万寿重阳宫也在秦州境内的地肺山上,所以齐玄素又意外地与同样没有乘坐飞舟的姚裴同路而行,让他生出一种白告别了的感觉。

    这不是齐玄素第一次御风而行,却是齐玄素第一次长距离御风而行。

    向下望去,山川形貌,河流走向,乃至于城镇布局,都一览无余。

    齐玄素难免受到震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比登高望远更加难得。

    秦州与中州比邻而居,中间隔了八百里北邙。若要穿过北邙山,最近的路程便是经过“鬼关”。

    作为道门的关隘重地,“鬼关”上空禁止飞行,齐玄素和姚裴也只能降落回到地面,老老实实地走着进入“鬼关”。

    “鬼关”还是老样子,也许几十年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只见得一座整体漆黑的关隘位于两座山峰之间,半山之高,彻底挡住了去路,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城头和两侧山上配置了各种守城器械和同样身着漆黑甲胄的灵官,肉眼可见的守备森严。

    除此之外,“鬼关”两侧上方的山崖上站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应是是某种傀儡造物之流。

    司命真君一直对此地垂涎三尺,打过几次主意,可每每都是铩羽而归。换而言之,这里可比金陵府更为守卫森严。

    别人不知道,齐玄素却是深知此处的底细,不仅仅是一位一品灵官坐镇那么简单,更有三大阴物,万师傅隔空一拳便把风伯打成了一摊烂肉,这绝不是无量阶段天人可以做到的,最起码也得是造化阶段的天人,甚至是伪仙。

    此时“鬼关”门户大开,并未戒严,而且过路的人不多,不必排队。

    因为等闲人不能进入“鬼关”,不过姚裴显然不在“等闲人”的行列之中,而且姚裴从不介意使用这种权柄。齐玄素虽然有裴小楼给的令牌,但那块令牌是与魏无鬼绑定的,不好再用。

    于是齐玄素沾姚裴的光,也跟着第二次进入“鬼关”。

    “鬼关”内部还是老样子,弥漫着终年不散的淡淡雾气,能见度较低,仿佛一座雾都。除了来往巡视不停的披甲灵官之外,还有许多身着便服、常服之人,他们在作坊中工作,平时居住在“鬼关”之中。

    齐玄素和姚裴并不打算在“鬼关”停留,只是过路而已,不过没走两步,就被一对祖孙阻住去路。

    齐玄素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姚裴的情绪波动,就像普通人在没有武器和同伴的情况下遇到了猛虎。

    不管姚裴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当下仅仅是一个逍遥阶段的天人而已。她面对眼前的老人时,感受到了堪比张无恨的巨大压力。

    甚至更甚于张无恨。

    虽然张无恨也是伪仙,但刚刚复活,又要面对以孙合悟为首的“七曜星罗阵”,根本无暇顾及姚裴和齐玄素,其实谈不上压力。可眼前的老人不同,他不仅位于巅峰状态,而且与阴气弥漫的“鬼关”异常契合,占据了地利的优势。

    姚裴手中出现了“功烛杖”,如临大敌。

    不过姚裴也相信,只要这个老人愿意,就算她有“功烛杖”,也难逃身死的局面。

    好在老人没有什么恶意,甚至主动表达了善意:“小友身上有大巫师的气息,应是大巫师的后人,那就是姓姚了,难怪你能收服‘长生杖’,它本就是上古巫教之物,天然与你的祖巫血脉契合。哪怕是玄圣,也要到了造化阶段才能自如驱使此杖,可小友只是逍遥阶段便可驾驭,便是血脉的功劳了。”

    这本是姚裴最大的秘密,却不想被此老一语道破。

    道门是不讲究血脉的,李家号称道祖后裔,也没见得有什么神异之处,张家传承自开创道门的第一功臣祖天师张道陵,同样没有血脉上的神异,除了年代久远之故,主要是因为李老祖也好,张天师也罢,他们并非先天如何厉害,皆是因为后天修炼之故,而且他们都是人。

    而姚家祖先不然,一则是她们的祖先乃是一位古巫转世重生,崛起于玄圣整合道门的年代,距今年代并不久远,二则是古巫并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人,在传说中,古巫们个个如同巨人,与如今意义上的“人”并不完全相同,她们的血脉的确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姚家便是古巫的后人。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姚家后人都有这种血脉的力量,唯有极少部分成员才能觉醒这种来自于祖先的血脉,比如地师,又比如姚裴。

    这也是姚裴小小年纪就被选中成为全真道未来第三代首领的缘故,更是她不过逍遥阶段就驾驭“功烛杖”的原因,毕竟萨满教本就是上古巫教的分支,源自于某位古巫。

    齐玄素想了好一会儿,大约明白了这句话所意味的含义。

    因为他曾经在梦中见过十一位大巫,每次融合“玄玉”,都会有一位大巫向他走来。

    他甚至专门请教过张月鹿这方面的知识,根据张月鹿所说,如今最出名的两位大巫分别是巫阳和巫罗,后者就不必说了,是三大隐秘结社之一的灵山巫教主人,也是上古巫教的末代首领,曾经与其他三位大巫合谋暗害了前代首领巫咸。前者则是巫罗的反面,被道门视为最亲密的朋友,曾经多次帮助玄圣和大玄的高祖皇帝,如今的巫峡、巫山皆是因她而得名。

    齐玄素也想明白一件事,一个李长歌靠着大量“玄玉”外力补全自身,一个姚裴靠着血脉传承天赋异禀,唯独张月鹿什么也不沾,就是靠自己,被另外两人压过一头也在情理之中。

    姚裴没有说话,情绪波动加剧。

    老人摆了摆手:“小友不必紧张,老朽也是道门成员,只是年岁大了些,所以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一些。说起来,老朽曾见过玄圣夫妇,也曾见过你的祖先大巫师,经历看了六代大掌教,如今算是六朝元老了。”

    姚裴立刻反应过来,又恢复了平静:“前辈就是传说中的鬼国洞天三大阴物?”

    她不是不知道三大阴物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三大阴物可以离开鬼国洞天现身于“鬼关”之中。

    老人微微一笑:“三大阴物这个说法倒也不能算错,因为过去别人的确称呼老朽为‘幽冥九阴尊’,不过我现在更喜欢别人叫我殷先生。”

    姚裴收起了“功烛杖”,从善如流道:“殷先生,方才是晚辈失礼了。”

    殷先生又望向齐玄素:“短短半年,小友已然跻身天人,又得了神力,当真是前途无量,老朽果然没有看走眼。”

    齐玄素谦逊道:“殷先生谬赞。”

    便在这时,小丫头蹦蹦跳跳来到齐玄素身旁,问道:“你把你的那匹大马寄存在我们家,也不来取,是不是把它给忘了?”

    齐玄素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没忘,没忘,只是我去的地方都不让骑马。”

    “骗人,你就是忘了。”小丫头不依不饶。

    齐玄素只能转开话题,也是好奇,问道:“既然殷先生被称作‘幽冥九阴尊’,那么万师傅和白夫人呢?”

    殷先生微笑不语。

    姚裴代为回答道:“自然是‘万尸大力尊’和‘白骨玄妙尊’。”

    齐玄素恍然,难怪一个姓万,一个姓白,就是取了第一个字,不得不说,这两个称号还挺贴合这两位的形象。

第一百八十八章 去蜀州

    早在玄圣时代,三大阴物就已经有了十分接近伪仙的实力,比如当时还是“幽冥九阴尊”的殷先生曾与张月鹿的祖师有过交手,当时那位慈航祖师已然是伪仙实力。如今二百余年过去,三大阴物的实力更进一步,是名副其实的伪仙无疑。

    不过他们也有极大的限制,便是无法随意离开鬼国洞天,当初整合道门,正一道两次攻打北邙山,“万尸大力尊”和“白骨玄妙尊”先后遭受重创,唯有“幽冥九阴尊”完好无损,所以殷先生的境界修为最高,可饶是如此,殷先生也只是勉强离开鬼国洞天来到近在咫尺的“鬼关”之中。

    要想长时间、远距离地离开鬼国洞天,三大阴物需要一个“宿主”,过去是古阁皂道的列位祖师,在三大阴物还未跻身伪仙时,就需要无量阶段的修为,如今三大阴物已经跻身伪仙,那么最少也要造化阶段的修为。

    不过仅仅是造化阶段的修为,最多只能承载一位阴物离开鬼国洞天,想要承载三位阴物,少说也要伪仙的境界修为,还要借助仙物的助力,若是不靠外力,紧靠自身境界修为,甚至要长生仙人才行。这便是三大阴物在齐玄素身上下注的原因,也难怪殷先生见到齐玄素跻身天人之后会十分高兴。

    不过也仅仅是高兴而已,还谈不上如何激动。

    对于寻常人来说,可能终其一生也就是天人。可对于真正的天才来说,天人只是刚刚开始。比如大名鼎鼎的东皇,不依靠任何外力,没有“玄玉”,没有“大药”,不到二十岁便跻身天人什么李长歌、姚裴、张月鹿,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还有六代大掌教,虽然他做大掌教不合格,但不能因此否定他的天赋,不到五十岁跻身长生境界,换而言之,他在三十岁的时候,怎么也是无量阶段的天人,甚至是造化阶段的天人。

    与这些人相比,齐玄素还差得远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要是东皇这等真正的谪仙人,必然会被道门倾力培养,注定要做副掌教、大掌教,又怎么会跟三大阴物定下什么约定?且不说等他做了大掌教,三大阴物自然乖乖听令,只是从筹码来说,他想要的,三大阴物给不了。所以三大阴物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齐玄素这种没有根基的年轻人身上下注。

    其实三大阴物也没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齐玄素的身上,多少有些下闲棋、烧冷灶的意思。

    所以殷先生对于齐玄素的预期并不高,既然齐玄素的进境超出他的意料之外,那么他也不介意给些勉励。

    殷先生伸出手,在掌心上方出现了一点灵光。

    “这是?”齐玄素忍不住问道。

    殷先生说道:“一些古阁皂道的法术,希望齐小友能有兴趣。”

    齐玄素有些犹豫,他可是听说过,古阁皂道的许多手段都犯忌讳,尤其是如今这个人人都是清流、人人都唱道德高调、人人都恨不得用放大镜观察别人道德瑕疵的世道,谁敢用这类法术,还不被唾沫给淹了?

    殷先生似是看出了齐玄素的心中所想,微笑道:“放心,这是古阁皂道,不是皂阁宗。”

    齐玄素这才放下心来:“多谢殷先生。”

    殷先生屈指一弹,这点灵光径直没入齐玄素的眉心之中。

    齐玄素立时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多了些东西,这与佛门的灌顶颇有相似之处,直接省却学习的过程,也可以用于两人相互交换心得。缺点感悟都是别人的,很难修炼到高深处,真正的天才多是不屑于此类行径,不过仅仅是模仿的话,却是无所谓有没有自己的领悟,李长歌能以“太平青领经”模仿三教各种绝学,多半用了这类取巧的手段。

    这便是如今道门的实力所在,什么废材根本不存在,只要肯砸钱,朽木也能变为璞玉。李长歌是一个例子,齐玄素也是一个例子。若是集合道门之力,不计代价,不计成本,就是长生仙人也造得出来。造物工程可不是说说而已。

    过去的时候,些许散仙人物,还能掀起些风浪,到了如今,单个的长生仙人根本无法与道门抗衡,这便是七娘让齐玄素重归道门的原因,混江湖混得再好又有多大出息?不过是夜壶罢了。

    殷先生主要送了齐玄素两门法术。

    第一门法术名为“九幽锁”,其实齐玄素刚刚见过,孙合悟对战张无恨的时候,就用过此手段,可以幻化出一条似虚实的锁链,穿透对手的身躯,与“鬼刀”有几分相似,不过“鬼刀”主要是杀人,而“九幽锁”则以困人为主,最多可以化出九条锁链,主要是消耗法力。

    第二门法术名为“青冥甲”,消耗神力凝聚一袭覆盖全身上下的甲胄,不近可以抵御刀剑、火器,也可以防范法术、念头,关键是能够藏匿自身的气息,不仅行走无声,甚至就连杀意、杀气也可以悉数屏蔽,与其说是一身甲胄,倒不如说是一件极为特殊的夜行衣。缺点是,用了此法之后,也无法御风而行或者使用五行遁术,可巫祝的体魄远不如炼气士和武夫,没了这些手段,行动难免受限,

    说起来,第二门法术可谓是源远流长,最早可以追溯到天师教和太平道起事,双方都曾专门培训刺客,以此法刺杀朝廷官员将领,策应信众起事。只是如今道门已经成为天下正统,这类不上台面的法门便无人问津。

    齐玄素又惊又喜,谢过殷先生。

    殷先生拱手道道:“些许心意,微不足道,愿齐小友能鹏程万里,老朽告辞。”

    小丫头也朝着齐玄素招手道:“再见。”

    殷先生牵着小丫头的手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淡淡的雾气之中。

    从始至终,姚裴都一言不发。

    直到殷先生离去,姚裴方才开口道:“齐道友,你早就认识这位殷先生,看来你的身上也有许多秘密,能早早跻身天人,并非偶然。”

    齐玄素犹豫了一下,言简意赅道:“‘死之玄玉’。”

    姚裴没有深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

    谁都有些秘密,正如姚裴的血脉,齐玄素同样没有深问。

    经历了这个小小的插曲后,两人接下来没再遇到什么阻拦,一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了“鬼关”,进入到秦州境内。

    先前的时候,姚裴一直都处于忘情的死寂状态之中,甚至没问齐玄素为什么不直接乘坐飞舟前往玉京,不过见了殷先生之后,姚裴的情绪波动,有了几分“清醒”的迹象,各种情绪波动逐渐变得活跃起来。

    所以直到此时,姚裴才问道:“你去秦州做什么?”

    齐玄素如实回答道:“我不去秦州,我要去蜀州,了结一桩旧怨。”

    姚裴有些好奇:“你那仇人的境界修为如何?”

    齐玄素道:“一名逍遥阶段的天人武夫。”

    姚裴立时没了兴趣,谪仙人的对手只有谪仙人,在她看来,齐玄素虽然不是真正的谪仙人,但也算是半个谪仙人,纵然比不得她、李长歌、张月鹿,也不是随便什么天人都能媲美的,齐剑元就是个例子,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夫,应该不算什么问题。

    齐玄素也没再多提。

    他同样不觉得赵福安是什么大敌,随着他境界越来越高,地位越老越高,见识越来越广,赵福安只是他前进道路上的一颗绊脚石而已。

第一百八十九章 替天行道

    天人御风而行,从“鬼关”前往地肺山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中途只要路过西京府。

    不过齐玄素和姚裴只是逍遥阶段,还未跻身无量阶段,所以很难长距离、长时间的飞行,还是需要在中途进行短暂的歇息,喘一口气。

    于是两人降落在西京府辖境内的一座县城外,打算歇息几个时辰。

    西京府与府城并不是一回事,府城就是一座城而已,可整个西京府却下辖十八个县,每个县又下辖若干乡镇村落,占地广大,两人要穿过西京府才能去地肺山,却未必要经过无墟宫所在的府城。

    两人刚到城门口,就见一伙青鸾卫似是正在等人。

    青鸾卫见到两人之后,大为惊喜。

    一名为首的青鸾卫百户主动迎了上来,喜笑颜开道:“没想到上午刚刚报上去,法师下午就到了,还一下子来了两位,当真是神速!”

    因为两人都还是穿着道门正装,又腰悬“初真经箓”,任谁也能看得出来是四品祭酒道士。

    齐玄素皱眉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地前往地肺山万寿重阳宫,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青鸾卫百户闻言顿时笑容一僵,心道:“我说这帮道爷怎么转了性子,不仅来得快,还一下子来两位,原来是恰好路过的。”

    不过面对一位四品祭酒道士的问话,也不能不答,青鸾卫百户腹诽的同时,还是老实回答道:“回禀法师,本县发生了一桩奇案,有人在夜间潜入我们青鸾卫的百户所,并在校场的旗杆上挂了一颗人头。我们砍断旗杆,将那人头取了下来,发现那人头竟然是本地道观的观主,事关道门,我们便按照规矩报了上去,上头说会派一名法师前来处理此事,所以我们才会将两位法师错认成前来处置此事的法师。”

    姚裴忽然道:“既然事关道门之人,那么我们断无坐视不理的道理,请带我们去看看尸首。”

    青鸾卫百户惊喜道:“是。”

    在百户的引领下,齐玄素和姚裴来到停尸之处,此时这里停放了四具尸首,除了其中一具尸首已经人首分离之外,其余三具尸体还算完好。

    齐玄素问道:“怎么是四人?”

    百户回答道:“除了本地道观的观主之外,还有道观的其他三人也在睡梦中遇害,只是没有被割下头颅。”

    齐玄素又问道:“你们何以确定此四人是夜间遇害?”

    百户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瞒法师,吴观主遇害当晚,我们曾在一起喝酒,第二天一早,便发现吴观主的人头挂在了校场的旗杆上,自然是夜间遇害。”

    两人说话的时候,姚裴已经来到尸体前,双眼不知何时变得雪白一片,目光有若实质一般,仿佛要透过肌理,直抵内在。

    片刻后,姚裴的双眼恢复正常,说道:“这位吴观主是被人以隔空暗劲震断了心脉,手法十分巧妙,如果只是普通仵作验尸,除非直接打开胸腔取出心脏查看,否则很难发现。”

    齐玄素直接问道:“是隐秘结社作案吗?”

    姚裴摇头道:“不能确定,不过仅从杀人手法来说,不像灵山巫教和知命教的行事风格。紫光社倒是喜欢让人死得悄无声息,不过她们绝不会杀人之后再把人头挂到旗杆上挑衅道门。”

    齐玄素道:“会不会是紫光社杀人,然后灵山巫教把人头挂到了旗杆上?”

    姚裴没有说话,只是用类似于听到“剑秀山主禾人”时的目光看着齐玄素。

    齐玄素轻咳一声:“开个玩笑。”

    姚裴不再理会他,继续说道:“不管是什么来头,杀人之人既不能与张无恨相提并论,也远不如殷先生,以你我二人之力,应该不算棘手。”

    齐玄素哑然道:“天底下又有几人能与这两位相提并论?”

    正说话间,又有青鸾卫前来禀报,说是城内太平客栈中有人喝酒闹事,寻常衙役捕快奈何不得,只能请青鸾卫前去弹压。

    齐玄素道:“杀了人,还不逃走,倒要见识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请百户引路。”

    青鸾卫百户闻听此言,顿时胆气大壮,点齐人手,引着齐玄素和姚裴去往太平客栈。

    一行人来到太平客栈外,就见客栈伙计、掌柜已经逃了出来,就站在门外的街道上,不敢进去。见到齐玄素和姚裴之后,纷纷面露喜色,毕竟太平客栈乃是道门产业,见到两位道门法师便如同见到了自家人。

    掌柜迎了上来:“法师终于到了,还请法师为我等主持公道。”

    齐玄素仰头向二楼望去,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掌柜苦着脸道:“法师明鉴,是一伙江湖浑人约好在我们客栈谈事,只是不知怎的,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而且个个修为不俗,我们奈何不得他们,只能逃了出来。”

    说话间,姚裴已经迈步进了一楼。

    齐玄素见状,也跟着走了进去。

    百户和掌柜见有两位道门法师撑腰,胆气大壮,紧随其后。

    姚裴刚刚从楼梯登上二楼,就见一个人影迎面飞来。

    她面无表情,只是一挥衣袖,便以离体真元将飞来之人轻飘飘地托住,然后再一挥袖,将此人随手丢到旁边。

    齐玄素跟在姚裴身后,却是看得分明。

    此时楼上只坐着一人,身材高大,剑眉虎目,一身粗布衣衫,十分朴素,不过身前桌上放着许多酒坛。

    在他四周围了一圈人,手持兵刃,虎视眈眈,不过包围圈上有一个缺口,明显少了一人,料是飞向姚裴的那个人。

    然后就听那大汉豪迈笑道:“就凭你们这几条臭鱼烂虾,也敢来找我的晦气。”

    不过那大汉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姚裴的身上,方才他那一掷,隐含暗劲,稍一触碰,便要化作滚地葫芦,此女举止疏慢,看似弱不禁风,却是轻描淡写地将暗劲化解,实是一个劲敌。

    姚裴站定之后,面无表情道:“在道门名下产业聚众闹事,毁坏财物,应处以三月拘禁劳役并责令赔偿一切损失。若是不肯认罪,公然对抗,则以藐视道门之罪论处。”

    站着的几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姚裴的存在,回头一瞧,看到姚裴和齐玄素腰间悬挂的“初真经箓”之后,面色变得惨白,失声道:“道……道门……”

    话音未落,几人不再去围困那名大汉,而是一齐退至靠窗的位置,有人口不择言道:“祸事,祸事了,把道门狗招惹来了。”

    齐玄素微微皱眉,他是万象道宫出身,不管是否对道门不满,都不会否认自己是道门之人的身份。所以这个“道门狗”的说法让他很不舒服。

    姚裴对此无动于衷,望向那个大汉:“就是你杀了本地道观的观主?”

    “你说的是吴永桂那个鸟贼吧?”大汉浑然不惧,“此人不仅大肆敛财,而且以房中术之名,诱骗女香客行不轨之事。据我所知,不止一位妇人前来上香,却被此人软禁在道观之内,成为他的禁脔。他还命令这些妇人装扮成女冠的样子,掩人耳目。老子昨晚去了趟道观,刚好撞见这老小子又在胡天胡地,还是一龙二凤的戏码,老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割了此人的脑袋,顺手挂到了青鸾卫校场的旗杆上,谁让青鸾卫这帮睁眼瞎有眼无珠呢?”

    “原来是这样。”姚裴点了点头,“此人的确有取死之道,不过却不应死于你手,而应由道门明正典刑。”

    大汉冷笑道:“你们道门不作为,老子为民除害,难道还有错吗?”

    齐玄素心中一冷,却是没有说话。

    这让他想起了万修武和岳柳离,同样是道门不作为,同样是他自己绕过道门亲自动手,却是与这大汉没什么不同,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实在没有立场去指责这大汉如何如何。

    做人不能太双标。

    不过姚裴说的也不算错,道门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若是人人都去替天行道,那么置道门于何地?

    姚裴没有回答大汉的问话,而是望向另一伙人:“你们是什么人?”

    那伙人互相对视,并不答话。

    姚裴也不在意,重新望向那名大汉:“替天行道,行侠仗义,本是话本中的内容,没想到让我亲眼见到了。平心而论,我并不在意所谓的对错、善恶,我只在意秩序。”

    “就算是道门内斗,也都是遮遮掩掩,生怕留下半点证据,绝然不敢在明面上公然违犯规矩。事发之后,他们宁可冒险毁灭证据,也不敢把罪名坐实。你若是偷偷把人杀了,然后逃之夭夭,我也未必要追查到底,可你杀了人之后还要挑衅,不管你是想要警示他人,还是想要昭示世人,都是在损害道门的权威。若是道门无动于衷,其他人就会效仿,世间多是畏威而不怀德之人,那么道门辛苦建立的秩序便会受到损坏。”

    “所谓正义,太过主观了,你的正义不是我的正义,哪怕是漫天仙佛,佛祖的正义能代表道祖的正义吗?那么谁又有资格来裁定正义与否呢?所以律法并非维护正义,甚至连维护公平都做不到,它只是在维护秩序。”

    “也许是你对的,不过你损害了道门的权威,破坏了道门的秩序,我就必须把你除掉,维护道门的秩序。除非你能像古仙一样,背靠佛门,让道门无可奈何。”

    齐玄素莫名有一种感觉,姚裴虽然明面上是在对那大汉说话,但这番话却是说给他听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283/ 第一时间欣赏过河卒最新章节! 作者:莫问江湖所写的《过河卒》为转载作品,过河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过河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过河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过河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过河卒介绍:
天下为棋,苍生作子,而齐玄素便是那过了河的卒子,有进无退,一往无前。过河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过河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过河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