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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问江湖     过河卒txt下载     过河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三章 五大道门

    齐玄素的一系列政令正式颁布之后,还是掀起了一些波澜。

    或者说,明面上没人反对,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好些人暗中议论,说什么道门要亡于八代大掌教。

    这些人多半是看不惯齐玄素的某些政策,可能是反对西道门回归,也可能是反对重新武装中原佛门,不过这些都是老油子,不敢惹祸上身,仅限在议论的层次。言者无罪,倒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还有些人算是被戳了肺管子,因为齐玄素要鼓励花圃道士上前线,说是鼓励,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动员,所以相当一部分人引经据典,从古今中外的历史中找论据,竭力论证齐玄素是穷兵黩武的暴君,强烈反对战争,要求和平。

    说来说去,统一战争会死人,维持局面就行,这便是所谓的和平。

    至于先前为什么不反对,现在却要反对了,自然是因为这个政策严重伤害了花圃道士的切身利益。

    其实花圃道士早就不堪用了,齐玄素还是七品道士的时候,天罡堂就开始大量启用野道士。

    只是如今道门的兵力并不充足,防守有余,进攻就难免捉襟见肘。

    这里有一个问题,不到万不得已,齐玄素并不想动用驻守边境的大军,道门四大边军,凤麟洲、婆罗洲、东婆娑洲、西域,齐玄素这边占了西域、婆罗洲、东婆娑洲,秦李联盟占了凤麟洲,偏偏凤麟洲还能起到防御西道门的作用,可西域有佛门牵制,东婆娑洲有圣廷牵制,婆罗洲地域太广,形势复杂,镇守兵力本就捉襟见肘,也不好轻动。一来一去,齐玄素肯定不占便宜。

    所以他才以同意西道门回归为条件换取西道门出兵,同时还要拉拢张气寒这位凤麟洲道府掌府大真人。

    现在西道门还未出兵,凤麟洲也还未反正,那么正面战场便没有那么大的优势,很有可能搞成一锅夹生饭。这次江南出兵,还要从岭南、蜀州、昆仑等后方道府抽调客兵出战。

    在这种情况下,齐玄素连自己的大掌教亲军都要派上去,自然也要进行部分动员,就先从花圃道士开始。

    进攻芦州是机密,可提前动员肯定不是机密。

    别说齐玄素这么干,秦权殊也在这么干,在如今的战争模式下,抓壮丁的意义不大,也不需要炮灰,更需要高质量的人才,无论是炮兵,还是骑兵,亦或是水师和飞舟部队,都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建立的。花圃道士们接受了道门体系的培养,各种技能齐全,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花圃道士们早已习惯安逸,当然不想上战场,便将矛头指向他们看来的始作俑者齐玄素。

    其实齐玄素并不在意针对他个人的人身攻击,最大的轻蔑便是无视,他多看一眼都算输了。不过在战前鼓吹所谓的“和平”,却是不能放任不管。

    自古以来,中原最大的正确不是和平,而是大一统。

    齐玄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统一道门。

    南北朝可以发生在过去,却不能发生现在,没有人能担负起这个千秋之罪。

    周梦遥是很有主观能动性的,不必齐玄素吩咐,她就已经让人彻查此事,援引战时条例,从严从重处罚,有公职的直接开除公职,停止一切待遇,同时分别处于记过、记大过等处分,还要优先发配到前线,严重者直接下狱论罪。

    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之后,齐玄素正式召开了金阙议事。

    因为最高层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所有提案全部得到通过,最后再由大掌教确定,形成正式法案。

    西道门的回归已成定局。

    在金阙讨论的时候,张拘成提出了一个问题,西道门回归之后该怎么称呼?总不能一直叫西道门吧,正一道、全真道、太平道,然后出来一个西道门,十分突兀。

    齐玄素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询问过澹台震霄等人的意见。

    因为西道门建立之初就是一个政治实体,而非传统意义上的教派,他们早在中原逐鹿的时候就建立了政权,以西京为都城,类似当年的天师教,其实对教义并不看重,在这方面也着实乏善可陈。

    所以体澹台震霄等人认为,只要是正面的,那么他们都能接受。

    其实道门的流派很多,诸如东华、清微、上清、灵宝、天师、龙门、神霄等等,只是从大魏到大玄,陆续整合成两大支,即正一道和全真道,各个道派纷纷融入这两大支派,成为两大派系的分支,后来玄圣又在故纸堆里复活了太平道,如此是三道由来。

    按照这个划分,西道门应该跟全真道沾点边,又跟太平道沾点边。

    现在齐玄素让西道门回归,成为独立一级。必然也要从故纸堆里再造一个支派出来,这就头疼了。

    为此,齐玄素找了好些饱读经典的老道士集中讨论商议,除了西道门之外,连带北道门的名号也要定下。

    十几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一头埋入浩如烟海的道藏之中,经过三天的研究讨论,最终给出了一个答案。

    原本想要拟定西道门为阁皂道,这是一个已经灭亡的道统,叛出正一道后,自立门户,最后的传人应该算是徐祖。

    也许有人说了,徐祖不是全真道出身吗?徐祖的确是全真道祖师,不过就许东皇兼祧两房,不许徐祖兼祧两道?这并不冲突。

    西道门祖师澹台云与徐祖亦师亦友,倒也能挨得上边。

    不过在正一道内部有一个符箓三宗,分别是茅山上清一脉、阁皂山灵宝一脉、云锦山天师一脉,这又显得重复了。

    至于北道门,倒是比较容易,他们从故纸堆里找出一个名字,就叫“太一道”,这个名字乍听之下,就跟太平道像是近亲,而且东皇名中也有这两个字,既然秦李联盟,联络有亲,便用此名倒是十分合适。就是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从太平道和正一道里各取一字。类似婆娑洲加婆罗洲,然后有了罗娑洲。

    齐玄素看过之后,采用了太一道的称呼,却没有采用阁皂道的名字,而是将西道门暂定名为灵宝道。

    如此一来五大道门便算是齐了,分别是:正一道、全真道、太平道、灵宝道、太一道。

    澹台震霄就不再是不伦不类的西道门之主,而是灵宝道大真人。南大陆暂时建立塔万廷道府,由宫甫出任掌府大真人,由皇甫嵩出任掌府真人,皇甫极出任首席,澹台盈出任次席,这算是道门第一大道府了,不过都是暂时的,以后再慢慢改组细分,等到金阙全面改组之后,根据参知真人席位的数量,再决定拆分成几个道府。

    同时齐玄素也提出将大玄皇帝从超品道士降为一品天真道士,等同副掌教大真人,是为太一道大真人。大掌教成为唯一的超品道士。

    太一道暂时没有划分道府。同样要等到金阙改组完毕之后,再来决定道府的重新划分,这是一场权力洗牌,把三道变为五道,有利于削藩,加强****。

    这样一来,大掌教的权力自然扩大了,原本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就可以否决大掌教的决定,现在变成了五位。所以齐玄素又提出,不必五位副掌教大真人全部同意,只要有四位副掌教同意,就可以否决大掌教的决定。

    对于齐玄素本人来说,问题不大,七娘、澹台震霄都在他这一边,只要保底得到两位副掌教大真人的支持,那就足够了。

第一百零四章 问道(上)

    秦权殊是头号战犯和承认大玄皇帝是副掌教大真人并不冲突,秦权殊是大玄皇帝,可大玄皇帝不只是秦权殊。

    降低道士品级针对的是大玄皇帝这个位置,而非秦权殊个人。战犯针对的是秦权殊个人而非历代大玄皇帝。

    被大掌教废掉的皇帝也不是没有先例。

    其实齐玄素考虑过步子是否过大的问题,万一扯着大胯,那就弄巧成拙了。

    可齐玄素思来想去,仍旧觉得这是难得的机遇期,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比如说许多改变整个世道的措施,只有开国君主才能推行,趁着旧贵族被推翻而新贵们还未垄断的时机,且开国君主的威望和权力都达到了顶点,方能大刀阔斧。若是没有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新贵们形成垄断,铁板一块,哪怕贵为君主,也难有作为了。

    这次道门内战,固然是搅了个天翻地覆,不过也在客观上打破了旧秩序,值此旧秩序已经破碎而新秩序未曾建立之际,反而让齐玄素没了束缚。

    若是太平时期,仅就西道门回归道门一项,恐怕就要议上几年,还未必有结果。更不必说降低大玄皇帝的道士品级、扩充三道为五道、改组金阙等大动作,基本是想也不要想,就算是大掌教也推不动。

    可内战一起,大部分阻碍都消失不见,机缘巧合之下,还真让齐玄素推动了。

    比如说姚家,如果姚令是正常飞升,那么就算姚令不在了,姚家也不会如此唯唯诺诺,你齐玄素总不能因为姚家不听话便要大开杀戒,那你是自绝于道门,也不要身后名了,且不说姚家的反扑,就是其他世家,兔死狐悲之下,也要联合起来让齐玄素下台。

    可现在呢,因为姚令留下的烂摊子,姚家被齐玄素抓住了把柄,可以杀,而且杀得光明正大,别人说不出半点不是,完全不存在兔死狐悲。也可以不杀,将姚家与姚令切割。

    生死全在齐玄素的一念之间。

    在这种情况下,姚家不得不彻底倒向齐玄素,完全跟着齐玄素手中的如意起舞。

    又比如张家方面,还是老问题青黄不接,天师肯定有想法,无奈第二代不成器,眼看着时日无多,天师就算想要反对也有心无力,倒不如卖一个人情给孙女婿。

    再有就是原本最大的反对声音太平道直接分离出去了,反而成了外部压力,西道门的外援就变得尤为可贵。所有不认可西道门回归道门的人都要面对一个问题,当然可以反对西道门回归道门,可是缺少的西道门大军从哪里找补?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就很难反对。

    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那又千难万难了。

    所以齐玄素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把要做的事情干成了,贯彻自己的想法。

    今天玉京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也是姓张,不过不是云锦山张家之人,也不是被多次提及的张气寒,而是儒门的气学大祭酒张太虚。

    秦权殊入玉京的时候,程太渊随行左右,不见张太虚的踪影。正所谓沉默就是暧昧,暧昧就是偏袒,当张太虚拒绝跟随秦权殊进入玉京,实际上就是已经站队道门。

    所以这一次是齐玄素主动邀请张太虚来玉京,而不是张太虚不请自来。

    齐玄素上次与张太虚见面,还是裴神符跟齐玄素闹意气的时候,一转眼,裴神符已经死了,齐玄素也不再是当初的晚辈,而是道门的大掌教了。

    齐玄素选择在大玉虚宫约见张太虚,相当重视。

    张太虚还是老样子,见到齐玄素之后,主动上前几步。

    “大祭酒近来安好?”齐玄素放低了姿态,同样快走几步,与张太虚见礼。

    “有劳大掌教挂念,老夫一切安好。大掌教安好否?”张太虚与天师是同乡,都是吴州人士,张太虚最终不是选择了道门,而是选择了天师。以前都是天师与张太虚联络,齐玄素这次请张太虚来玉京,倒不是要挖天师的墙角,只是不想重蹈前人覆辙。

    当年废天师之乱,儒门可是深度参与其中,最后甚至死了一位大祭酒。可见大真人府和儒门的联系之深。

    如今齐玄素想要扶持张月鹿上位,自然要吸取废天师之乱的教训,把儒门的问题给处理清楚。

    所以齐玄素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夫妇二人联袂而至,甚至还要算上小殷这个秘书,算是一家三口都齐了。

    齐玄素与张太虚见礼之后,张月鹿和小殷又依次与张太虚见礼。齐玄素这段时间亲自管教小殷,还是卓有成效,比以前有礼数多了。当然,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是压抑了小殷的天性。

    双方各自入座之后,先是略微寒暄几句,没有急着切入正题,齐玄素自然不会十分突兀地提到大真人府的事情,他相信张太虚人老成精,也不需要过于直白。

    寒暄之余,两人难免提到了大玄皇帝秦权殊和当下的局势。

    齐玄素说道:“儒门讲究忠君之道,部分人甚至到了愚忠的程度,张大祭酒这次能够从道不从君,我心甚慰,甚慰我心。”

    张太虚道:“我注六经还是六经注我?诸如移忠作孝这类道理并不是至圣先师的道理,而是后世人借至圣先师之口阐述的自家道理。至圣先师认为‘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即臣子要用正道来侍奉君主,如果君主不遵循正道,臣子应据理力争,若是多次劝谏仍旧无果,那么臣子可以选择离去,而不能一味地盲从,屈从于君主的错误行为,更不能逢君之恶。”

    齐玄素道:“大祭酒所言极是,理学的程太渊便是典型的逢君之恶,不如大祭酒远甚。”

    张月鹿也道:“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君子应将遵循道义置于首位,当君主的行为违背道义时,君子不应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而迎合君主,要以道为准则来行事。大祭酒是切切实实做到了这一点。”

    张太虚摆手道:“大掌教过奖了,夫人也过誉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我或许会说客套话,夫人可是从不说违心话。”齐玄素笑道,“夫人的脾气,道门上上下下都知道,并非我自吹自擂。”

    张月鹿不再说话。

    张太虚主动挑起了话头:“说到夫人,如今夫人身上的担子很重,不仅是大掌教的夫人,还是大真人府张家和慈航一脉的传人,想要方方面面都兼顾到了,着实不容易。”

    齐玄素立刻接话了:“那也没有办法,我这个大掌教,头重脚轻根底浅,没有那么多亲信,也就信得过自己的道侣了,所以只好苦一苦夫人,骂名我来担。”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太虚再听不出来就愧对读过的圣贤书了,于是说道:“怎么会有骂名呢?上一个被如此倚重的大掌教夫人还是玄圣夫人,要知道玄圣夫人可是做了太平道大真人,如今无论是正一道、全真道,还是秦家和李家,可都没说过什么,可见还是得人心的。”

    齐玄素试探问道:“刚才我们一直说从道不从君,那么在大祭酒看来,此举合乎道义吗?”

    齐玄素故意省略了主语,可以理解为是问玄圣夫人合乎道义吗,也可以理解为是问张月鹿合乎道义吗。

    张太虚说道:“在我看来,玄圣夫人当然要强过东皇。事实上玄圣夫人才是道门的第二位大掌教,在玄圣闭关期间,代行大掌教职责达十数年之久,上下内外并无反对声音。”

    此玄圣夫人非彼玄圣夫人,此东皇也非彼东皇。上下自然不必多说,内外又是哪个内外?

    齐玄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大祭酒指点迷津。”

第一百零五章 问道(下)

    齐玄素一直在强调从道不从君,一方面是表示对张太虚不盲从大玄皇帝秦权殊的认可,另一方面也不全是给张太虚戴高帽,言外之意是:张大祭酒你既然从道不从君,反对逢君之恶,那么此时便要如实相告,如果你不认可张月鹿,认为是错的,那就应该借着这个机会直接当面劝谏,而不是故意迎合。

    张太虚肯定听懂了,不过张太虚仍旧给出了合乎道义的答复。

    既然是合乎道义,那么就是顺理成章的。

    换而言之,张太虚不反对张月鹿上位。

    对于齐玄素来说,并不需要张太虚支持,只要张太虚不反对就够了。

    看来张太虚还是吸取了儒门前辈的经验教训,并不想牵扯进大真人府的内斗之中——废天师之乱本质上也是张家内斗,虽然一直强调玄圣镇压了废天师,好似是张家与玄圣的矛盾,实际上张家内部分成两派,还有一派是拥护玄圣的,只是被废天师一派打败了,玄圣这才不得不亲自下场。

    齐玄素这次也是效仿玄圣故事,直接插手了张家内斗,相较于玄圣,齐玄素有个优势,玄圣是无可置疑的外人,可齐玄素却是张家的女婿,算是半个自己人。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张家的第二代难堪大任,如果张家有一个清微真人,或者干脆慈航真人就是张家人,那么齐玄素也不可能想着让张月鹿提前上位,难度太大了。

    天师之所以表现得没有进取之心,除了正一道的弱势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后继无人,就算天师渔翁得利拿下了大掌教之位,张拘成坐得稳吗?现如今的张月鹿连仙人都不是,坐得稳吗?反观国师就很有进取心,因为国师知道,清微真人坐得稳,李长歌也马上就要跻身仙人,他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

    自古以来,打天下不容易,可正常交权接班平稳落地同样也不容易,道门历代大掌教,正常上位的只有三代、四代、五代、七代大掌教,剩下的二代、六代、八代大掌教,则是非正常上位。就算这些正常上位的大掌教,也都内幕重重,暗流涌动,七代大掌教竞选的时候,可是齐玄素亲自带兵,做好了两手准备,事实上双方已经动手了,只是相对克制,没有全面开战,最终清微真人选择顾全大局,这才将一场大战消弭于无形。

    要说七代大掌教是正常上位,多少有点勉强。

    一国如此,一家也是如此。

    一个大家族,那么多人,盘根错节,在尽量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想要上位还是有些困难,不得不多方谋划。

    接下来,齐玄素又设宴招待了张太虚,这是小殷最喜欢的环节,不仅可以大快朵颐,吃完饭后大概率还能看跳舞,她就爱看这个。

    齐玄素曾笑称,小殷做了皇帝肯定是个标准的昏君,整天什么正事不干,就是躺在美人膝上吃葡萄,然后看跳舞。

    不过这次让小殷失望了,齐玄素并没有去摘星楼看飞天舞,而是提前安排了一帮小道童,听大祭酒讲微言大义,然后与大祭酒座谈,道童提问,大祭酒回答。

    小殷就是领头的,反正她看起来跟道童差不多大,正合适。

    这让小殷大为不满,她要看穿得很简单的大姐姐,不要跟这帮小萝卜头混在一起。

    小殷不满就要闹情绪,闹情绪就要作妖,作妖就要给齐玄素难堪。

    于是轮到小殷提问的时候,小殷直接问张太虚:“大祭酒,大祭酒,你觉得应不应该废除皇室?”

    张太虚明显震了一下,没想到小殷的问题如此犀利,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齐玄素本想开口斥责,不过转念一想,借着孩子之口试探下儒门态度也好,就算有什么问题,还能用童言无忌来找补。

    所以齐玄素选择了沉默不语。

    张太虚毕竟是多年的大祭酒,在经典义理方面不逊于三师,甚至更强一点,很快给出了答案:“万事万物,一直处在变化之中,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一切制度都是随着世道的变化发展,从无到有,从有到无,只要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就没有什么是不应该的。”

    小殷满脸天真:“可是儒门的文章里有那么多‘君’啊‘臣’的,如果没有皇帝了,那么儒门的这些文章不就废掉了吗?”

    张太虚微微一笑:“‘皇帝’二字始于祖龙,祖龙认为自己功盖三皇五帝,故称皇帝。可早在祖龙之前,儒门就已经存在了,所以儒门的根本不在于皇帝,而在于君主,或者说领袖。国君可以是领袖,皇帝可以是领袖,大掌教也可以是领袖。只要领袖还在,那么儒门便在,那些君啊臣的也还在。”

    小殷道:“听大祭酒这么说,儒门就像是个管家,不管主人是谁,只想要管家大权。所以每每神州陆沉,读书人们总是喜迎新主,世修降表。最好是主人什么都不管,把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管家,这就叫圣天子垂拱而治。所以我听说,好些读书人十分怀念金帐呢。”

    这话可真是大逆不道了。

    不管齐玄素认不认可,面子上都得说两句:“小殷,你给我住口,是谁教你说的这些混账话?”

    不过张太虚却是不以为意:“我注六经,六经注我。圣人传下的道理,我有我的看法,你有你的见解,他有他的解读,于是就有了不同的流派。不同流派之间的义理不仅不尽相同,甚至是互相矛盾,如你所言,有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也有些人不这么认为,认可不认可都是儒门,求同存异。

    “除此之外,绝大多数人也并非将圣人道理视作行为准则,而是看作一块敲门砖,当作进身之阶。这样的人,过去在儒门做读书人,如今在道门做道士,如果哪一天佛门得了势,他们也不介意剃了光头去做和尚。若是神州陆沉,圣廷人来了,他们又要戴上假头发,穿上西洋装,拿起三角架,去赞美无上意志。所以问题不在于宗教和道理,而在于人性,你能明白吗?”

    小殷“哦”了一声,看向齐玄素。

    齐玄素终于说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啊,就敢口出狂言,要多向大祭酒这样的长者学习,多读书。”

    张太虚笑道:“在我看来,小掌教非寻常人可比。用佛门的话来说,小掌教很有慧根,是个绝佳的人才。所以大掌教还是不要过多拘束她,由着她自行成长,说不定小掌教的才能不会局限于道门,而是整个人间。”

    齐玄素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张太虚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而且谈到人间,又不免让他想起末法时代和域外天魔。

    末法时代的道门该何去何从,这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

    随着末法时代的到来,域外天魔的活动也越发频繁,就好像要捞最后一笔。

    尤其是一个强大的域外天魔北落师门已经降临在人间,而道门又暂时没有办法针对她,只能勉强约束她,具体效果也不好说。

    难道说小殷是对付北落师门的关键?

第一百零六章 废除皇室之念

    齐玄素没有因为自己是大掌教且有准一劫仙人的修为就小觑天下英雄,张太虚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深思。

    儒门作为道门的前辈,执掌天下数千年之久,在某些方面的底蕴之深,不是一直在野的道门可比。

    比如说“苍天”和“黄天”的事件,都是发生在儒门当权期间,直接当事人之一的王巨君更是一度得到儒门圣人的称号,并代表儒门篡夺了皇位。

    还有大齐朝廷二次封印“苍天”,也是儒门一手策划。只是消耗力量过大,才让青帝转世找到机会,将世家大族们几乎一网打尽,开启了武夫当国的乱世,那也是人仙最为辉煌的时代。

    直到大晋,另一伙儒生才压下了武夫,并公然喊出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说法。

    可以说,儒门对于域外天魔绝非一无所知,甚至比道门更了解,毕竟古太平道已经消亡,道门在这方面相当于断了传承。

    子不语怪力乱神,至圣先师只是不说,可没说不信。

    张太虚说这些话不是巧合。

    还有就是,张太虚竟然不反对废除皇室,这是齐玄素没有想到的。

    不过仔细一想,张太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有皇帝的时候,儒门就已经存在了。儒门不在乎谁是天下之主,也不在乎这个天下之主的正式称呼是什么,天子、国君、皇帝、大汗、大掌教、教宗,都无所谓,他们只要当管家。

    那么是否废除皇室,有影响吗?

    当然没有影响。

    权力不存在真空,儒门的服务对象一直都会存在。

    话虽如此,废除皇室还是历代大掌教都想做的事情,早在玄圣时代,道门就已经有了想法,只是玄圣认为时机不到,用现在的说法就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不匹配,当时生产力无法支撑起新的制度。所以玄圣保留了皇帝体系,形成了玉京帝京的二元结构。

    这也不是没有前例,祖龙扫六合之后,推行郡县制度,从理论上来说,郡县制要比分封制更为先进,可是生产关系与生产力并不匹配,反而间接导致了帝国崩盘。

    大沛太祖皇帝吸取了祖龙的教训,郡县制和分封制并行,又称郡国并行,在全国范围内,既有直属中央的郡县,又有分封给诸侯王的封国。

    封国的诸侯王在其封国内拥有较大的自治权,包括任命官吏、征收赋税、维持治安等。而郡县则由中央直接管理,郡守和县令由中央任命。

    这种制度的目的是稳定刚刚建立的大沛政权,通过分封同姓诸侯王,来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

    玄圣建立的二元结构也是如此,主要是稳定刚刚建立的道门政权,本质上是一种过渡制度。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道门的生产力已经有了质的变化,甚至到了可以推动世道变革的地步。以朝廷为首的势力也感受到了这种威胁,开始自救。

    正如推行郡国并行的大沛王朝,随着时间的推移,诸侯王的势力逐渐壮大,对****构成了威胁,最终导致了七国之乱。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平定七国之乱后,两代大沛皇帝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削减诸侯王的封地、削弱诸侯王的权力等,最终使得封国逐渐转化为与郡县相同的行政区划,从而实现了****。

    大玄皇帝本质上就是道门内部最大的诸侯王,秦权殊的出现可以理解为道门的七国之乱。如果不想刻舟求剑,也可以理解为这个二元制度的回光返照,最后的反扑。

    齐玄素现在要做的就是镇压道门的“七国之乱”,然后逐渐削减大玄皇帝的权利,最终取缔皇室,使得大玄朝廷逐渐转化为与三道相同的存在,从而实现道门的二次集权。

    天师看到的那个未来,帝冠落地君王梦碎,也印证了这个大势所趋。

    同时,齐玄素将三道扩充为五道,改组金阙,也是一种变相的削藩,最终的结果还是进一步集权。

    不是齐玄素不想废除三道,而是齐玄素暂时做不到。

    道门本质上是四级行政区划,道、州、府、县,不包括乡镇和村。

    道这一级的存在必然会藩镇化,这也属于历史遗留问题。至于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开始道门内战,说到底还是因为道门在过去的二百年一直处于高速发展期,只要饼足够大,绝大多数问题都不是问题。反之,当没有钱的时候,任何小问题都有可能发展成不得了的大问题。

    一言概之,只要有钱,就可以掩盖、压下绝大多数矛盾,只要没钱,所有的矛盾都会一股脑地爆发出来,最终万劫不复。

    道门在五代大掌教时期到达顶峰,随后发展开始陷入停滞,也就是无法把饼做大了。

    那么接下来只能谈分饼的问题了,别人多吃一口,我就要少吃一口,再加上二百年来积压的矛盾,那么内部矛盾必然无法调和,最终走向内战。个别人的作用相当有限,区别只在于内战爆发的时间,而无法挽回大势。例子就是清微真人,他可以拖延一时,但是拖延不了一世,最终道门内战还是爆发了。

    如今齐玄素和他所代表的道门其实站在了一个转折点上。

    金阙大战尘埃落定,余烬却没有彻底熄灭,能否死灰复燃,谁也不好说。

    如果掀起内战的道门高层们能够把握得住,齐玄素能够把握得住,那么也许能熬过眼前的难关,黑暗即将过去,此时的一丝光亮就是黎明的曙光。就像七国之乱,只是大沛王朝的一个插曲。

    可如果把握不住,局势彻底失控,那么就不是破晓前的黑暗,而是漫长黑夜来临之前的最后一抹暮色余晖。正如大齐的藩镇之乱,让大齐王朝彻底由盛转衰,直至灭亡,再也未能扭转。

    对于道门而言,齐玄素胜出,或者秦权殊胜出,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最好是速战速决。就怕这两人打一个不胜不败,谁也奈何不了谁,齐玄素打不下帝京,秦权殊也打不下玉京,开始无穷无尽的内耗,直至整个道门都油尽灯枯,或者所有人都习惯了南北分治的局面,彻底分裂。这才是最坏的结果。

    张太虚离开后,齐玄素围着小殷左看右看,就这块料,以后会是制衡北落师门的顶梁柱?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小殷双手叉腰,高挺胸膛,得意扬扬道:“看到没,有识货的,张老先生可比老张有眼力多了。我早就说了,我可不是一般人,手握日月摘星辰,世上无我这般人。”

    张月鹿笑道:“听听,这称呼都不一样了,张口就是老先生。不过话说回来,大祭酒毕竟是多年的前辈,既然大祭酒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齐玄素伸手提起小殷的后衣领子:“就她?”

    小殷张牙舞爪:“少瞧不起人了,快放我下来。”

    齐玄素把小殷放下,仍旧盯着小殷。

    张月鹿提醒道:“天渊,你不要忘了二代帝柳。”

    “二代帝柳怎么了?”齐玄素收回视线,“我已经遵守约定送她归树。”

    齐玄素紧接着就反应过来:“你是说‘黄天’。”

    张月鹿进一步说道:“姚月燕为什么偏要让二代帝柳去取龙珠而不是其他人?七代大掌教拥有‘素王’和‘玲珑宝塔’面对‘黄天’尚且要十分狼狈,而二代帝柳没有仙物却能偷梁换柱,遗骸承受‘黄天’的侵蚀,堪比儒门的废圣人王巨君。如果我没记错,王巨君可是一劫仙人的修为,二代帝柳只是仙人修为,连准一劫仙人都不是,这是普通仙人万万做不到的,只能用天赋异禀或者体质特殊来形容。”

    经张月鹿这么一提醒,齐玄素也若有所思:“帝柳能够克制域外天魔?”

    他又看了小殷一眼:“难道她真能行?”

第一百零七章 江淮战起

    且不说小殷到底行不行,天师和五娘已经动身前往江南道府所在的天心道宫,与五娘同行的还有甲子灵官和大掌教亲军。

    另外几路客军也在赶来的路上,因为大掌教亲军是直接乘坐飞舟,所以距离最远且最晚动身,反而是最先抵达。

    慈航真人虽然执掌天罡堂,但并无大规模领兵作战的经验,在七代弟子之中,真正有经验的其实是七代大掌教和清微真人,并不包括慈航真人。

    最终齐玄素还是以天师为主帅,也就是掌军大真人。毕竟女道士在这方面一直乏善可陈,不仅是慈航真人,包括七娘和张月鹿在内,都不怎么样。

    好在还有五娘,让五娘处理政务,五娘确实不大行,不如老殷先生,也不如姚懿,不过让五娘干这种动手的活,她还是很有经验心得。

    其实齐玄素并不十分希望天师挂帅,原因是多方面的,可不让天师亲自挂帅,就只能齐玄素亲自上阵,实在是无人可用。所以每到这种时候,齐玄素总是怀念姜大真人。

    甚至往更深处去想,如果姜大真人做了六代大掌教,如果姜大真人没有飞升,那么今天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只可惜没有如果,姜大真人终究没有成为大掌教,姜大真人也终究是飞升了。

    天师和五娘并未同路前往天心道宫,天师还顺道回了一趟大真人府,交代有关事宜,然后再从吴州赶往江州。五娘则是直接从昆仑前往江州,所以是五娘先到一步。

    天师抵达的天心道宫的时候,是五娘和苏元载一起相迎。

    两人的态度又不一样。五娘和天师同为一品天真道士,品级上并无高下之分。在齐玄素上位之后,形成了以大掌教为核心的最高六人议事,五娘虽然排名最后,但也是这个核心圈子的一员,与天师在职务上互不统属,算是平级。更不必说五娘是真正意义上的前辈,所以五娘与天师是平等论交。

    苏元载就不一样了,他不仅品级低辈分小,还是正一道出身,正是天师的下属,所以姿态放得很低。

    来到议事堂,这里挂着一张巨大的江淮地图。

    天师来到地图前,凝视片刻,问道:“各路客军都走到哪里了?”

    苏元载立刻回答道:“蜀州的客军正从白帝城顺江而下,不日即可抵达。岭南的客军刚出岭南。至于昆仑的援军,路程最远,如今还在雍州境内,所需要的时间自然最多,估计要……”

    天师直接打断道:“让岭南客军走海路,不必走陆路。还有昆仑道府的客军,直接调拨飞舟,哪怕是分批次,也要以最快速度赶到江南道府。”

    说罢,天师朝五娘一望。

    五娘点了点头:“我看可以。”

    苏元载迟疑了一下:“大掌教让我们出其不意,最好是秘密集结。”

    天师挥了下手:“我们和秦李联盟不久前还是一家人,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个瓜,一对亲兄弟分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切割得干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苏元载应道:“是。”

    天师继续看着地图:“齐州与庐州太近了,稍有风吹草动,齐州大军转瞬就到,想要打李家一个措手不及,恐怕很难。如果不出意外,我这次又要跟国师对上了。”

    五娘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天师和国师动手,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甚至是干打雷不下雨,上一次天师守住了江南道府,这次是不是轮到国师守住芦州道府了?”

    天师却没有动怒,说道:“齐前辈有此顾虑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我这次决心一战打下芦州,破此谣言。”

    五娘转而说道:“这一战的确是意义重大,大掌教的决心也很大,甚至把大掌教亲军都派来了。对了,小殷也要过来。”

    苏元载吃了一惊:“哪个小殷,是小掌教齐小殷吗?”

    五娘点头道:“就是她,大掌教让她过来历练一番。”

    苏元载疑惑道:“我听闻大掌教刚刚让小掌教做了专职秘书,怎么突然又要把她派到前线来?”

    齐玄素的举动的确让人迷惑,这也就是小殷,换成别人,这一系列变动就是妥妥的失宠信号。

    五娘解释道:“最近玉京有些风言风语,偏偏在这个时候开始主张和平了。大掌教也是为了平息事态,要有一个姿态。大掌教没有亲子亲女,便只好把小殷派过来了。”

    苏元载立刻明白了,这是身先士卒。

    领袖身先士卒所起到的表率作用是巨大的,当领袖不能亲赴战场时,就派出自己的继承人代为出战,同样能够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人心总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要的是公平。死不怕,就要问一个凭什么自己豁出命去而有的人却能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当高层或者高层的子女们也来到第一线,甚至被俘战死,这种不满就会被降到最低,甚至能提振士气。

    齐玄素不可能亲自来到前线,因为玉京有太多事务需要他处理,也不需要他和天师两个人全都过来,杀鸡焉用牛刀,所以齐玄素把小殷派了过来,让小殷代替他出征。

    小殷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是高兴。

    在她看来,终于不必拘束在玉京了,只要脱离老齐的魔掌,别人可管不了她,就可以出去走一走,好好玩一玩。

    这种心态当然要不得,先前齐玄素去南大陆,与澹台震霄联手,不说目中无人,也自觉胜券在握,三个古神翻不出浪花。结果却是几经波折,与先前预想的经过大不相同,让齐玄素和澹台震霄颇为狼狈。

    小殷抱着玩闹的心态去战场,那肯定要出事,说不定小命都丢在那里。

    所以齐玄素又对小殷免提面命一番,让她听五娘的话,不要自作主张,不要拖五娘的后腿,他也不求小殷立下什么大功给他长脸,只求她能平平安安就好。

    小殷倒是答应下来:“我就把自己当作是小伍长,而不是总兵官,对不对?”

    “对!就是这个意思。”齐玄素道,“一切行动听指挥,不许胡闹,不许动歪心思,我郑重警告你,战场不比其他地方,这里用的是军法,如果你又闹出什么乱子,那么断没有情面可讲,就算我再怎么心疼,也要将你关到锁妖塔去,谁来求情都没用,不信你就试试。”

    小殷看着齐玄素格外严肃的面孔,真有点怕了,小声道:“我听话就是了。”

    齐玄素又缓和了语气:“这次不比以前,以前打佛门,打凤麟洲,可以说是小打小闹,因为那些人比我们弱,我们就是以大欺小,打地肺山我们是以众凌寡。可这次不一样了,是师出同门的亲兄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再小看对手,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不要吊儿郎当,要知道‘死’字怎么写。”

    小殷“哦”了一声。

    齐玄素十分耐心:“去了之后照顾好自己,没事的时候就在屋里睡觉,别到处乱跑,尤其是打起来之后,不要愣头愣脑地往人家脸上冲,要看指挥,讲策略。其实打仗就那么回事,一点也不好玩。要对生死有敬畏之心,那些死去的人,无论是哪个阵营,都是我们的同胞,许多人也是身不由己。记住,这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道不得不经历的难关。”

    小殷也端正了态度,低声道:“我记住了。”

第一百零八章 奔赴前线

    小殷很低调地抵达了江南道府,齐玄素没有给她派随行人员,同时暂停了她的其他职务,只保留一个普通的赞画职务。

    这个职务类似掌军真人,没有具体品级,都是临时职务,战毕收回。当初凤麟洲战事的时候,齐玄素就是清微真人帐下赞画。

    一转眼,齐玄素要与这位当年的老上司对垒沙场,小殷也代替了齐玄素的位置。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齐玄素没打算把小殷派上去,不过玉京内的反对声音和张太虚的建议,让齐玄素改变了主意。

    战场是个熔炉,能把活下来的人炼成真金,而且小殷好动,相较于书屋,也许战场更适合她。

    那便让小殷去战场吧。

    至于小殷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老殷先生正好在玉京,姚懿可以分心帮齐玄素处理一部分事务,剩下的小事杂事就由徐小盈代为处理。等于是两个人给小殷代班。

    小殷不是第一次来金陵府,以前跟着七娘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不过自从金陵府成为南北对抗的第一线之后,金陵府便没了过去那种杏花烟雨江南的氛围,变得肃杀起来。

    下了飞舟之后,走在街道上,目之所及,来往的道士不再是高冠宽袍大袖,大多换上了战时戎装,袖口收窄并且加了护腕,下摆变短便于行动奔跑,云履换成长靴,基本不戴道冠,只是简单以簪子束发。金属腰带上挂满了各种小玩意,除了随身兵刃和火器之外,还有药袋、符袋、通讯匣、千里望、身份铭牌等等。

    灵官们倒是老样子,还是全身甲,不过武器配备方面较之平时有所增加,除了平时的冷兵器,多了各种长短火器,以及投掷类便携火雷。甚至还有些灵官背了半人高的大匣子,看起来有点像飞剑的剑匣,不过里面装的肯定不是飞剑,因为灵官们不用飞剑。

    还有些人介于道士和灵官之间,也披甲,不过不是灵官甲胄,而是使用了甲丸,这就是前黑衣人了,现在归顺道门,又给道门当差了,这次同样被征调上前线。正如天师说的,两兄弟分家,怎么摘得干净?都是一家人,给谁干不是干呐,谁赢帮谁。

    小殷只觉得新奇。

    此时的小殷遮掩了本来面目,把自己上下拉长了一下,打扮成大人模样,一身普通的四品祭酒道士打扮,只要不开口说话,还是挺唬人的。

    如果小殷还用本来模样,那么谁都知道她是大掌教的女儿,因为这么小的二品太乙道士,整个道门也是独一份。那就不是来炼金了,而是来镀金了。所以齐玄素干脆让她扮成一个四品祭酒道士,虽然仍旧十分显眼,但道门这么大,也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只是小殷这个性子,恐怕说话多了还是要露馅,虽然这次不会再闹出开口是童声的笑话,但她那个说话方式,怎么听也不像个正常成年人。

    小殷一边走一边问,终于找到了天心道宫,被守门的灵官给拦下,小殷出示了天罡堂出具的公函和箓牒——这可不是假的,参知真人以上为了行事方便通常有两个身份,且都登记在册,两个身份都是真的,小殷算是提前享受了这个待遇。

    灵官查验无误之后,把公函和箓牒交还给小殷,又向小殷行了个礼,让开道路。

    小殷走进天心道宫,不能说乡下人进城,小殷可是见过大世面的,紫霄宫的常客,一个天心道宫当然不算什么。只是她想起一个故事,当年儒门叛乱,东皇以暴烈手段镇压,老殷先生这个谋士也参与其中,这里就是战场之一,老殷先生最终得到“天马行空”的赏赐,又传给了小殷。

    她与这个地方颇有渊源且神交已久哩。

    便在这时,苏元载已经得到消息,大步迎了出来——别人不知道小殷的身份,他却是知道,毕竟小殷是实打实的伪仙战力,齐玄素还是要知会一声,把小殷这个战力利用起来,而不是真让她从小兵做起,虽然不镀金了,但未免太过教条死板。

    苏元载为了不闹出乌龙,早早通知了港口和各处门禁,只要有名为“澹台小白”的人通过,就立马通知他。

    “澹台小白”正是小殷现在所用身份的名字,这次不姓齐了,跟张月鹿姓,又把“大白”改成“小白”,组合成这么一个名字。

    以苏元载的身份,还不至于公然讨好小殷,却也不好得罪,毕竟小殷是大掌教的心肝宝贝。

    现在大家逐渐摸清了大掌教的喜好,大掌教不好女色,不好财货,除了手中的权力,就喜欢玩“过家家”的把戏,无非是找补没有家人的遗憾,所以对这个义女格外宠爱。有些时候,得罪大掌教本人倒还不会如何,在这方面大掌教谈不上多么大度吧,可也谈不上睚眦必报,可要得罪了大掌教身边的几个“家人”,怕是难以弥补。

    苏元载没有开口就是“小掌教”如何,而是以长辈的身份招呼小殷,毕竟他算是张月鹿的师叔,沾亲带故。虽然苏元载前不久被齐玄素发函申饬,被吓得一个劲请罪,做出深刻检讨,但小掌教毕竟不是大掌教,而且大掌教是真的,小掌教却是假的,多少带点玩闹性质。

    小殷并没有盛气凌人,又装成第一次见到齐玄素时的乖巧模样,老实说道:“大掌教特意交代了,把我当个普通赞画就是,不必特殊照顾。”

    苏元载笑道:“我说了不算,你被分配在齐大真人的麾下,具体做什么,该怎么做,那是齐大真人要考虑的事情,我可指挥不了你。”

    小殷倒是不意外,别人怕她,五娘可不怕她,虽然五娘算是保殷派,但老齐亲自出手之后,保殷派就全面垮台,纷纷叛变,小殷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现在知道什么叫一家之主了,在老齐家,还真就是老齐说了算,什么七娘、五娘,还有老张,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听老齐的,也只有老齐才能在这帮“老女人”之间找到平衡,不至于发生齐家“内战”,他算是最大公约数。

    苏元载领着小殷来到正堂,让小殷稍等片刻,一边吩咐人给小殷上茶,又一边派人去请五娘。

    此时天心道宫中类似小殷这种赞画能有上百人,来回走动,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显得甚是杂乱。赞画们又分为四等,最高一等能够直接参与决策,列席最高军机议事,最低一等主要就是负责跑腿,当个秘书用。还有些赞画会直接充当使者一类的角色。

    小殷这次担任二等赞画,不必跑腿,却也没资格参与最高决策。

    不多时,五娘过来了,上下打量一番小殷,差点笑出声来:“你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有点不习惯。”

    小殷撇了撇嘴:“还不是老齐要求的。不对,是大掌教要求的。”

    五娘道:“行了,跟我走吧,去我那边,先安顿下来,然后领你的身份铭牌,没有这个进出都不方便,若是死了,面目全非,或者伤了,昏迷不醒,也靠这玩意识别身份。

    “安顿好之后,我再找个人教你具体该做什么,以及各种流程,顺带认认脸,以后都要在一起共事。对了,天师也知道你过来了,是你自己去报到,还是我陪你过去?”

    小殷摆了摆手:“不就是老老张,我自己去就行。”

    五娘跟苏元载交代一声,领着小殷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任务

    比老张还老的老张就是老老张,小殷在天心道宫安顿下来之后,就去了天师那边报到。一来天师是主帅,总揽全局。二来因为老张的关系,小殷和张家也是沾亲带故,这里面还有人情世故。

    小殷先找到天师的贴身秘书唐教华,请他代为通报。

    当初唐教华只是三品幽逸道士,如今已经是二品太乙道士,刚提不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天师已经开始为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安排前程了。

    秘书是个主荣仆贵的职业。

    运气好,跟对了人,结果往往就很好。

    有些做上司的,对自己的秘书十分照顾,自己官运亨通,他的秘书也便跟着鸡犬升天。

    比如齐玄素的几个秘书,陈剑仇已经是排名靠前的副府主,颜永真更是官至北辰堂副堂主,两人日后都有望进入金阙。柯青青稍慢一点,也已经是三品幽逸道士。

    当然,并不是每个秘书都有好的结果,若是跟的人出了事,秘书也逃不掉。

    当初齐玄素在婆罗洲铲除王教鹤一党的时候,就喜欢从秘书身上打开突破口。

    不少秘书一边给上司捞好处,一边打着上司的旗号拼命为自己捞好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后同落也不冤枉。

    还有一类秘书,他们跟着的上司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甚至是已经退隐,他们的情况,就不是太好了。

    许多老真人已经从职位上退了下来,不过临退前升了一级,成为一品天真道士,待遇极高,秘书也是待遇之一。

    这类秘书的境况千差万别,因人而异。

    如果服侍的老真人是从实职上退下来的,门生故旧很多,又肯替秘书出头说话,那么以后安排个实职,完全不是问题。

    可如果是那些斗争失败的,被人家赶下来的,没有多少实权,其秘书就只能等这位老真人寿终正寝,才有重新寻找新主子的机会,可绝大多数情况下,没有人会再用这些秘书了。

    虽然天师不会退下来,但天师终究要面临飞升离世的问题。人走茶凉,天师在世的时候,唐教华算是威风八面,若是天师不在了,说句难听的,没人把他当盘菜。

    张家倒是还在,可张家是一座大庙,香火多菩萨也多,想要分香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天师还在,掌握着分配香火的权力,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天师不在之后,就算张家愿意帮,多半是扔到一个偏远的地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起来,就要看造化了。

    一旦下去,天高皇帝远,无数大树矗在那里,层层树冠交叠遮住了天,上面的人一眼望下来,只看到树冠,其他看不到半分,时间一长,便彻底忘了你,再也没有机会可言。

    所以天师要在飞升之前把唐教华安排好,全了这段情分。估计这次战事结束之后,唐教华就要离开天师,出任某一地道府的首席或者次席。到了这个时候,天师要准备飞升仪式,安排身后事,无心俗事,也不需要秘书了。

    唐教华通报之后,领着小殷去见天师。

    天师正在与两名一品灵官谈话,见小殷进来,便道:“你们去吧。”

    两名灵官行礼之后,与唐教华一起退了出去。

    只剩下天师和小殷,天师道:“若是从青霄那里论起,我是青霄的祖父,你该喊我一声老祖宗,可若是从老殷先生那里论起,他与东皇平辈论交,你作为老殷先生的孙女,反而成了我的前辈。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要拘着礼数,随意论交就是。”

    小殷有些迟疑:“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天师满脸慈蔼,“天渊这次舍得放你过来,难能可贵。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宁可亲自上阵,也不愿意让你冒险,真不知是什么让他转变了心意。不管怎么说,既然天渊把你交到了我的手上,就算他没有专门交代什么,我也得担负起这个责任。说说吧,你想做点什么?”

    说天师擅长伪装也好,说天师城府深沉也罢,相较于国师和姚令,与天师打交道的确没什么压力是真的,只要不牵涉根本利益,天师也乐得做个慈祥长辈。不像国师和姚令,哪怕没什么利害干系,也要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小殷固态萌发,“啪”的一声给天师敬了个礼:“一切行动听指挥,坚决服从领导。”

    天师略作沉吟:“你是二等辅理,跟当年的天渊一样。李清微曾派遣天渊担任使者,招降铃鹿山。

    “这样罢,我这里有两个任务,你可以二选其一。第一个任务是处理那些堆积如山的退婚书,都说没有国哪有家,可是这句话也能反过来说,没有家哪有国?国与家是相辅相成的,缺一不可,所谓保家卫国和国仇家恨,首先要有一个家,若是家都没了,共识便没有了,再宏大的叙事也要破产。所以这种行为是绝对不能放任的,我打算严惩此类行为,谁敢寄退婚书,就直接征召到前线。

    “大掌教给西道门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西道门便要出兵尽到义务,这是权责对等。如果没有尽到义务,便不应享受权利,大概这就是大掌教把你送到战场上的原因。我们道门打破儒门的礼教规矩,给了女道士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那么女道士也应响应号召,出现在战场上。比如说五娘,她就是我们道门女道士的模范和表率。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写这首诗的人扭头就爬上了大晋太祖皇帝的龙床。至今思霸王,不肯过江东。写这首诗的人最终还是过了江东。我觉得,我们道门的女道士应该跟这些人不一样,你觉得呢?

    “使鹤,鹤有禄位,余焉能战?小殷,你想要做这个恶人吗?”

    小殷想了想:“我没有加入女道士联合互助会。”

    天师点了点头:“第二个任务,你作为我和齐大真人的特使,去招安江南地区的江湖势力,让他们不要受‘天廷’的挑拨,更不要作乱,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小殷眼睛一亮:“这个任务好,我做这个任务。”

    天师语重心长道:“这个任务不是让你去打打杀杀,其他任务也大多如此。为政是一件繁琐到无聊的事情。总有人觉得,鼎故革新就是炮声轰鸣,改变道门就是登高一呼,人心凝聚就是水到渠成。但现实不是这样的,是日复一日的辩经,是日复一日的琐碎,是周而复始的公文报表,是看不到尽头的卷宗档案,为利益你争我夺,将人心反复称量。其核心永远是人,没有什么制度或者理念能够取代人本身,只能是改变人,人才是为政的根本所在,所以有些时候杀人可以解决问题。打打杀杀永远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小殷瞪大了眼睛看着天师,且张大了嘴:“听不太懂。”

    天师哑然失笑:“罢,罢,罢!你以后自然会懂,只是以后再懂,难免晚了些。不过总好过不懂。”

    小殷点了点头:“难怪老齐说我做不了大掌教。”

    天师挥手道:“好了,你现在去找齐大真人,她会跟你交代具体事宜。”

    小殷又“啪”的一声给天师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回到五娘这边,小殷把任务一说,五娘直接抽出一本卷宗:“自从南北开战之后,‘天廷’便开始四处搅风搅雨,在江南等地纠集了一帮江湖人,让他们直接跟道门大军作对,那是高看他们了,不过扰乱地方治安和偷袭后勤运输倒是一把好手。为此,我跟天师议了一下,兴兵征剿,费时费力,所以便想派一个使者,姑且算是招安吧,这是有关资料。”

    小殷接过卷宗,大声道:“保证完成任务!”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春风渡

    都说江湖,可是江湖在哪里?

    小殷曾就这个问题问过老齐,齐玄素回答说,道门光辉普照不到的地方就是江湖。

    老齐是混过江湖的。

    在小殷看来。

    老齐混江湖的时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老齐做了大掌教之后,侠以武犯禁。

    不过齐玄素不承认这一点,他说自己混江湖的时候,也是给清平会干脏活,只求财,自己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为国为民。

    儒门圣贤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那时候的他穷得叮当响,为生计发愁,无恒产,还谈什么心系苍生安危,强行起高调,那不是招笑吗?

    至于做了大掌教之后就觉得侠以武犯禁,其实也不对。

    不必等到做了大掌教,齐玄素江南查案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就说丐帮吧,本质上是地方道府的黑手套,拥有众多黑产,干各种灰色营生,怎么也不跟侠字沾边。

    苍生受苦,自会揭竿而起,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更不必侠为其声。

    小殷对于江湖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和向往,关键要看好不好玩。

    璇玑星主交给小殷一份请帖,简简单单十六个字:

    上告天帝

    众神归位

    苍天为证

    厚土为凭

    小殷把这个帖子反复看了一遍,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又回归到儒门时代了,还得断句,问道:“怎么没写地址?”

    璇玑星主道:“集合地点都是口口相传,不落文字。每名与会者的集合点并不相同,而且集合地点也分好几层,到了第一个集合点后,又有专人接引去第二个集合点,不过这些接引人也不知道最终集合地点的具体位置,只是知道他们负责的这一段,所以抓了这些接引人没什么太大作用,反而会打草惊蛇,只有‘天廷’高层才知道整条路线。”

    小殷还是很聪明的,已经明白璇玑星主的用意:“看来我要亲自走一趟,小圣孤身入虎穴,我喜欢这个戏码。”

    璇玑星主补充道:“这份请柬的第一个集合点是春风渡。”

    “知道了,我这就动身。”小殷站起身来,齐玄素派她过来,是让她打仗干活的,不是让她来做小掌教享福的,所以必须亲自上阵。

    璇玑星主当然不去,又不是刺杀吴光璧,没必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小殷一个人就够了。

    再者说了,值此开战之际,千头万绪,周梦遥还在玉京,紫光真君也不会亲自出面,所以江南这边的情报重担都落在了璇玑星主肩上,她也走不开。

    小殷说干就干,立刻动身。

    开战之后,实行了航运管制,所以大江沿岸的大小渡口也不似从前,有些渡口冷冷清清,有些渡口人满为患。

    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彻底封锁大江才对。不过且不说大江之长,没有这么多兵力,关键是道门的战争形式早已发生改变,传统意义的铁骑已经不能决定胜负,无论南北,精锐主力都以飞舟舰队为主,双方更不乏能够御风凌空之人,从陆地上封锁大江的意义不大,便只是实行管制,而不是全面封锁。

    春风渡此时就是人满为患,因为这段水路实行临时管制,不允许过江,所以大批客商都滞留在这里等着“开关”。

    前面说过,道门的行政区划其实分为四级,道、州、府、县,不包括镇一级,所以春风渡这里并没有常驻道观和其他机构,若不是打仗,也不会有灵官来到这里。

    所以镇上最大的客店不是太平客栈,而是春风客店,不过早已客满,分外拥挤。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江南的春雨连绵不绝,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

    杏花。烟雨。江南。

    春雨不同于夏雨和秋雨,毕竟夏雨太过暴烈,秋雨太过凄冷,无论是疏雨滴梧桐,还是骤雨打荷叶,都难免让人心头郁郁。饶你多少豪情侠气,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

    一打少年听雨,红烛昏沉。二打中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三打白头听雨在僧庐下,便是亡国之痛。

    今天又是一场春雨落下,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裹出一股股纤细水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声音交织成网。

    瓦片浮漾着流光,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整个春风渡都笼罩在一层好似黄昏后的灰暗之中。

    这样的天气,不好出门,好些人都在客店的大堂里饮酒,喝茶,闲谈。

    一直到了晚上掌灯,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客栈的灯在雨雾和夜色中发出一圈昏黄的光,勉强照亮招牌。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春风,夜雨,竟是凑成了一桌。

    便在这时,有人敲门,伙计赶忙上前开门,一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裹着一团湿气走了进来,一边收伞,一边问道:“掌柜的,还有上房吗?”

    只见这女子的衣衫下摆已经被打湿,靴子上也满是泥泞,看上去将近三十岁的样子,容貌只是寻常。

    客栈掌柜陪笑道:“对不住,小店已经客满,若是客官不嫌,可以在这大堂里将就一宿,权当是避雨了。”

    女子点了点头,径直找了张还有空位的桌子坐下来,把伞靠在桌边,又要了一壶酒。

    这里是江南,不必喝酒御寒,所以黄酒更为兴盛,一说就是多少年的女儿红,当时喝了不醉,后劲却大,迎风醉。只是这女子的酒量颇豪,仰头一壶酒下去,竟是面色不变,喝完酒又取下腰间的烟杆,开始吧嗒吧嗒抽烟,一个红点忽明忽暗。

    要做神仙,驾鹤飞天,抽烟喝酒,妙不可言。

    大堂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便不再关注女子。

    一个北地口音的汉子说道:“你说好好的打什么仗啊,弄得生意没法做,上头的老爷们真不给人好日子过。”

    另一个人说道:“上面的老爷还管你这个?他们心里装着九州万方,肩上扛着两京一十九州,没把你征去打仗就不错了。”

    那汉子嘿然一笑:“怕是人家瞧不上我。”

    又一个江南口音的客人说道:“说到底,还是大掌教和皇帝陛下不对付,我听说天师老神仙支持大掌教,国师老神仙支持皇帝陛下,两边都说对方是逆贼,前段时间已经打了一场,据说是国师亲自领军,你们是没看到,遮天蔽日的飞舟,怎么也有好几百艘,天师这边请下了天上的雷神,打得天摇地动,日月无光。当时我就在金陵城,差点没被吓死。”

    众人问起当日双方交战的情形,那人说得绘声绘色,便好似他当时就在战场上一般。

    有人问道:“最后谁赢了?”

    “你这是废话。”不等江南口音的客人回答,另一个岭南口音的客商已经提前出声,“如今的金陵府还是天师说了算,那自然是天师赢了。”

    “也不能这么说。”北地口音的客人说道,“我听说是国师主动退兵,应该算是不胜不败。”

    两边人就争了起来。

    江南这边的认为是天师赢了,毕竟天师是南人。

    北方来的客商则认为不胜不败,毕竟国师是北人。

    这就是地域之争了,正义不正义,暂且放到一边,关键看自己站在哪边,屁股决定脑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风起浪

    一个南洋口音的客人忽然叹息道:“其实七代大掌教是好的,若是七代大掌教在位,这场仗便打不起来。”

    那江南口音的客人问道:“这怎么说?”

    南洋口音的客人说道:“这就不得不提七代大掌教是怎么没的。官方口径是七代大掌教遇到了一个顶厉害的大魔头,身先士卒遭遇意外,其实是七代大掌教遭遇了宫变。你道这宫变的幕后黑手是谁?”

    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来了兴趣,纷纷追问。

    南洋口音之人卖足了关子,吊足了胃口,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就是前任地师姚令。那姚令和七代大掌教同是出自全真道,所以七代大掌教没有防备,这才中了姚令的算计。然后姚令又扶持了当今的八代大掌教上位,所以说八代大掌教本就得位不正。”

    正在抽烟女子停下动作,看了一眼这个南洋口音之人。

    皮肤微微发黑,相貌也是婆罗洲土人的样子。

    其他人却是将信将疑,有人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八代大掌教为何兵发地肺山把姚令给灭了?”

    这些客商都是走南闯北之人,见多识广,各地的消息都多少知道一些。

    南洋口音之人低声道:“你们知道姚令为什么要立八代大掌教吗?”

    众人纷纷摇头:“不知。”

    “只因八代大掌教本就是姚家人,只是养在外面罢了。”南洋口音的客商语出惊人,“八代大掌教的生身之母正是姚家八老之一的姚齐,又有个化名叫齐教瑶,与蜀州齐家的齐浩然生下了八代大掌教,取名齐玄素。”

    女子终于开口道:“你这是答非所问,人家问你八代大掌教为什么兵发地肺山灭了姚令,你却说什么八代大掌教姓姚,既然两人是一家,那为何要自相残杀?”

    众人也纷纷附和。

    “莫急,莫急。诸位且听我慢慢道来。”南洋口音之人摆了摆手,“正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以来,为了争夺大位,父子互杀,兄弟相残,这种事情还少吗?姚家不是帝王家,也不差多少了。”

    不少人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观点。

    南洋口音之人又道:“姚令发动宫变害死七代大掌教,事情败露之后,国师不服,这才联合了皇帝陛下要推翻八代大掌教,那母子二人慌了神,想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又说国师是叛乱,便拿姚令开刀。姚令没有想到她的亲姐妹姚齐竟然突施背刺,这才中了算计,成了母子二人的踏脚石。经过这么一番操作,天下人被这对母子骗了过去,以为姚令才是首恶。”

    那女子挑了挑眉:“我竟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江南青年插口道:“那么天师呢?天师为什么不反对?”

    在江南人的心目中,天师还是地位特殊,不容轻侮,江南人自己关起门来说天师的不是没什么问题,可如果换成外人说天师的不是,那么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江南人。

    南洋客人道:“八代大掌教可是娶了天师的孙女,是天师的孙女婿,八代大掌教又认了慈航真人为岳母,早就跟正一道牢牢绑定了。都说帮亲不帮理,天师当然要支持八代大掌教了。”

    众人恍然大悟。

    南洋客人又道:“再看八代大掌教上位之后,完全是任人唯亲。一边用姚家的人,让他的亲娘做了地师,让他的侄女做了掌堂,那些跟随姚令宫变的姚家人也纷纷赦免,摇身一变成了大功臣。一边又用张家的人,让他的道侣张月鹿临朝主政,牝鸡司晨,只要姓张,也纷纷提拔,不是这个掌堂,就是那个掌府,还有他的女儿,才一丁点的小人,还没桌子高呢,也混了个真人的名号。”

    众人纷纷扼腕,有这样的大掌教,天下果然好不了。

    女子开口问道:“如此说来,皇帝陛下和国师还是好的,他们都不任人唯亲,他们也没有发动宫变。”

    南洋客人神色一凛,随即恢复正常:“这是自然。”

    女子伸手一指:“不任人唯亲,秦家人封王封爵有你一份吗?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道门三大家族的说法也不是今天才有的,要么都是忠臣没有奸臣,要么全是坏蛋,哪有一个好而另一个坏的说法?你这样踩一个捧一个,为秦家和李家粉饰,居心实不可问,该不会是收了大玄朝廷的五十个太平钱吧?不妨分享一下,有钱大家一起赚。”

    众人纷纷醒悟过来,指责这个南洋客人有问题,是收了钱的。

    女子又道:“你刚才说大掌教的女儿,想想也是惨,从凤麟洲到婆罗洲,再到西域,要上前线拼命才混个真人的名号,还不带参知,道门的真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反观皇帝的女儿,生下来什么都不用干就是公主,天底下又有几个公主?”

    那南洋客人如丧家之犬,不敢再说什么。

    江南口音的客人转开了话题:“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上层老爷们的斗争,跟我们这些小人物有什么关系?大掌教也好,皇帝也罢,都是为了一己之私罢了。”

    女子问道:“照你的说法,双方不应该开战,是不是?”

    江南客人道:“这是自然。”

    女子道:“那么北方不要了?从此南北分隔,强分南人和北人?谁敢承担这样的骂名?”

    江南客人一凛:“这……这……”

    女子正是小殷,她说这番话竟是极有条理,简直不像小殷了。

    一来是因为平时耳濡目染,在玉京的大环境下,没有这点本事才是咄咄怪事。二来是小殷可以一夜长大,说明她的脑子没问题,关键在于一个“心”字。只要她正经起来,还是像个正常人。换而言之,小殷平常时候多少有点装的成分,所以说被惯得不成样子,只要没人惯着她了,逐渐就恢复正常了。在这个问题上,齐玄素是犯了严重错误的,他是放任小殷、娇惯小殷的第一责任人,小殷长不大都要赖他,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小殷此时发现问题有点严重,很明显,秦家和李家开始了针对齐玄素正统性的宣传攻势,因为有关姚令宫变等内幕,等闲人不可能知道,必然是有人放出了消息。而且今天所见肯定不是孤例,这些传言半真半假,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试问,有谁擅长此类文章呢?

    答案是儒门之人,他们是颠倒黑白和春秋笔法的行家,恰恰程太渊就是儒门的执牛耳者,若论在儒门中的地位,程太渊还要在张太虚和王太冲之上,理学一派的势力最大,操刀这种小文章,自然手到擒来。

    至于道门的宣传机构,不提也罢,基本上就是第二个女道士联合互助会。自家女儿能像张月鹿这样出头,那固然是好,若是出不了头,如张玉月这般,便塞到这些部门里去,图个体面又好听。

    至于男道士们,还可以走军功镀金的路子,反正道门鼎盛,也没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所以男道士走宣传路子的不算多。

    可见权贵子女们也是男女分明,各有出路。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能打,别说跟理学一派这种老手对垒厮杀了,就是没人干扰纯粹当个肉喇叭,还时常犯错闹出笑话,就好似走路平地摔。指望这些人翻盘,齐玄素可以提前做好遗臭万年的准备了。

    现在看来,解决办法只能是正面战场速战速决,消灭制造谣言的人,从根源解决问题。

    正当小殷沉思的时候,又有人说起江南地界上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人称谢三公子,乐善好施,交游广阔,无论三教九流,都有交情。

    而且谢三公子专好打抱不平,有道士徇私枉法,谢三公子略施手段,便让那道士下跪求饶。

    小殷不由一怔,心中暗忖:“又从哪里冒出个谢三公子?以前天下太平的时候,这些人也不知道在哪里猫着,我只听说过道门三秀和秦凌阁,如今天下大乱,这个公子那个仙子的,比地里韭菜长得都快。”

第一百一十四章 暗流涌动

    江湖人显然不甚赞同,又不好直接反驳,只是说道:“反齐大会,反的是大掌教齐玄素,嘿,便是我们这些人也要口称一句‘大掌教’,可见名分已定,深入人心,如今西道门归附在即,恐怕事已难谐,一旦败露,不仅你我难以保全,就连公子也未必能保全身家。”

    儒生脸色一僵,随即恢复正常,冷笑道:“也不尽然,虽然陛下大军仍在江北,但江南民意却是心向帝京,我等上有陛下、国师、程相为依靠,下有江南士绅、巨贾豪强、民间义士为臂助,事还大有可为,兄台怀谨慎之心则可,抱悲观消极之态度则不必。”

    江湖人的脸色晦暗不明,沉默半晌,说道:“我此番只为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便是搭上性命也无妨,只是其他兄弟还有家小,我却是不能不考虑。”

    儒生说道:“报恩固然重要,可兄台欲全兄弟之义也在情理之中。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若是此生碌碌无为,潜身缩首,只为苟图衣食,岂能甘心?值此乱世将启之际,正是英雄一展抱负之时,若是此番能出得大力,立得大功,事后朝廷定有封赏,又有公子从中运作,便是一个伯爵之位也能手到擒来。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兄台飞黄腾达,底下的兄弟们同样少不得一个官身,便是不幸身死,也自有人照料后事,给老母发妻封个诰命,给子孙讨一个世职出身,总是不难。”

    江湖人叹息一声:“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等不知能否看到那一天。”

    儒生笑道:“兄台何必如此!虽然天师如今带甲十万,此诚不可正面掠其锋芒,但其根基不稳,各地道府强行收编官府衙门,许多人改头换面,成了道士灵官,不过是权宜之计,暗中心向朝廷陛下者,不知凡几。只是畏惧齐氏之威,不敢轻易暴露。公子已经派人暗中联络,或晓以大义,或诱以重利,或胁以软肋,或许以官身,因人而异,对症下药,算是卓有成效。只待朝廷大军一到,你这边以江湖义士举事,我那边发动忠义之士里应外合,三管齐下,定让天师的十万大军大败而归。”

    江湖人道:“既然如此,举事却是宜早不宜迟,趁着道府改编时日尚短,尚且能动摇人心,若是时日一久,这些人哪里还记得忠君之义,假作真时真亦假,佯狂难免假成真,他们便也真成了道门之人,我们再去上门游说,说不定他们反手便将我们卖了,用以讨好新主,充作进身之阶。”

    儒生也轻轻点头道:“兄台所言甚是,只是如今朝廷大军未至,仅凭你我之力,太过勉强,还是要安心蛰伏,以待天时。”

    江湖人转而说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这次的聚义盟会,你我再仔细梳理一遍,好生谋划,勿要出什么纰漏。”

    夜色渐深,古庙中一灯如豆,在窗户上映出两个黑影。而在两个黑影的身后,神龛内的五通神逐渐化作一个更大的黑影,张牙舞爪,就如熊熊燃烧的野火一般。

    另一边,小殷已经等得十分不耐烦,先前的稳重消磨殆尽,又固态萌发,终于是拍案而起,大喝一声:“负责接引的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就在此时,屋角有一人站起,是个圆滚滚的大胖子,开口道:“先前你百般维护玉京,齐玄素是你爹吗?”

    这话便是对小殷说的。

    小殷心中暗忖,你还真说对了。

    不过小殷面上不能这么说,反唇相讥:“我不过说了两句公道话,你就抓心挠肺,秦权殊是你爹?”

    两人近乎骂街,不过谁也没有被伤到。

    小殷不必多说,齐玄素本来就是她爹,这是一个客观的事实,她当然不会觉得挨骂了。

    支持皇帝的人必然要认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食君之禄,君即尔父,把皇帝视作父亲更是理所当然之事,也不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大胖子就像圆球一样“滚”到了小殷的面前,上下打量小殷。

    小殷一瞪眼:“你瞅啥?”

    大胖子问道:“你不认识我?”

    小殷反问道:“我凭什么认识你?你很有名?”

    大胖子冷笑道:“如我这般形貌之人,江湖上岂有第二人?你既然不认识我,回去问一问你爹娘自然知晓。”

    小殷道:“我爹我娘忙得很,不认识什么阿猫阿狗。”

    天地良心,小殷这话也算是实事求是,齐玄素和张月鹿还真不认识这些江湖人,如果齐玄素一直在江湖厮混,倒是有可能认识,可齐玄素半路转进了体制内,此后结交的都是道门之人,彻底远离了江湖。张月鹿更不必说,她一直都是道门之人,那点江湖黑话还是齐玄素教给她的。

    可在这个大胖子听来,那就是十足的挑衅。

    大胖子勃然大怒,一巴掌朝着小殷拍来,竟是西域佛门的“大手印”,看来此人与佛门有些关系,说不定是佛门旁支弟子。

    平心而论,此人的确有些修为,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更甚于当年的“风伯”,只可惜遇到了小殷。

    小殷何许人也,别说是佛门旁支弟子,就是正宗的佛门高层无识法王来了,也没在小殷的手上讨到好去。

    只见小殷轻描淡写地抓住大胖子的手腕,然后反手一巴掌抽了过去。

    然后这个大胖子便真成球了,直接撞穿门板,飞了出去。

    小殷又一挥袖,黑雾弥漫整个客店,一只只邪眼凭空生出。

    客店内的客人只要对上邪眼,立时身形一震,视线中再无他物,只剩下邪眼的漆黑眼眸。

    初看时,眼眸如同深井,幽幽不见其底。

    再看时,眼眸如同漩涡,摄魂夺魄,难以自拔。

    及至最后时,眼眸如同黑洞,要将整个人都吸入其中。

    所有人都动弹不得,甚至思绪转动都变得极为迟缓,脸上表情僵硬,如同被夺走了魂魄的木偶。

    这是老殷先生的绝学之一,也被小殷继承了,不过小殷并非要将这些人变作傀儡,只是将这些人的记忆全部洗去而已,好似春梦了无痕。

    然后小殷起身拿伞,也从撞破的大门中穿了出去,只见那个大胖子正躺在雨水中,竟是站不起身来,小殷也不废话,上前一脚踏在这大胖子的胸口上。

    大胖子只觉得胸口好似压了一座小山,喘不过气,艰难道:“饶命。”

    小殷也不废话,直接召唤出一只邪眼,从邪眼中延伸出一根黑线,没入此人的眉心之中,强行篡夺了此人的心智。

    不管怎么说,小殷毕竟是伪仙修为,虽然在齐玄素的手底下基本没什么反抗之力,但对于普通江湖人来说,却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这次就不是洗去记忆那么简单,小殷直接将此人变成了傀儡。

    小殷随即浏览了此人的记忆。

    原来此人并非“反齐大会”的接引人,而是“客栈”的“副主厨”。

    “客栈”发现了紫光社留下的蛛丝马迹,所以派出了“副主厨”亲自探底,若有不对,“副主厨”就可以直接杀人。

    要知道,在“客栈”的体系之中,“厨子”就是挥舞屠刀负责杀人的。

    虽然只是“副主厨”,但也不容小觑,这个安排不能说是不稳妥。

    只是“东主”不会想到,齐玄素临时起意让小殷过来历练,然后小殷又婉拒了有关女道士联合互助会的差事,选择了这个差事。

    那么这位“副主厨”便一头撞在了铁板上,落得一个如此下场。

第一百一十五章 聚义

    小殷的耐心相当有限,一开始还想按照这些人的规则慢慢玩,时间一长便没了耐心,什么规则不规则的,她可是十年老兵,直接以神通开始作弊。

    当她背起行囊,离开紫霄宫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一团火,眼神变得不再那么清澈,热血沸腾着她的脉搏,此去离开昆仑,像勇敢的雄鹰,不怕困难,不怕挫折,如果要飞就飞出天空海阔……

    不过话说回来,神通就是好用,若是按照正常的路数,这一路肯定是七转八折,可读取了“客栈”之人的记忆之后,小殷已经心中明了,可以直奔最终目的地。

    这里水网密布,与齐州的八百里水泊颇有几分相似,若无向导,便是动用万人拉网寻找,也很难找到准确地点。

    若是派出天人或者飞舟从空中俯瞰,这里多是密林和芦苇荡,遮蔽天光,也很难辨别。这些人各有身份,稍有异动便一哄而散,无处可寻。

    也难怪这些人敢在道门大军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聚集。

    道门当然不缺武力,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无具体名单,想要把这些人揪出来却是不易,举起白刃,杀谁是好?

    让天师、五娘、苏元载这些人亲自处理这些事情,无疑是杀鸡用牛刀,而且他们也没有时间,现如今让小殷处置,她有时间,修为又高,却是刚刚好。想来天师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看似给出两个选项,实则料定了小殷只有一个选项。

    这次聚义盟会的地点便选在沙洲深处的一座寺庙之中,不同于五通神的小庙,这里本是中原佛门名下的一座寺院,正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这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后来道佛相争,中原佛门就如今日的江南官府一般全面溃败,被道门整改收编,大部分僧人成为道门弟子,除了部分知名寺庙得以保留,如大报恩寺,其他绝大多数寺庙都被改为道观。这座寺庙因为地处偏僻,所以被道门遗弃。

    在过去的二百年间,江湖帮会、绿林豪强、隐秘结社都曾占据此地,可谓变换大王旗,直至今日,成了“客栈”的隐秘据点。

    寺庙山门前有“客栈”的人,负责查验请帖,不过傀儡的地位很高,直接省略了这个步骤,进到山门,过天王殿,入得大雄宝殿之中。

    此处的佛像已经被毁去,换成了天帝塑像,只是工艺劣质,哪怕此地已经破败不堪,仍旧让人觉得格格不入。

    这些人之所以供奉天帝,那也是有讲究的。

    如果说太上道祖是道门的一号人物,那么天帝就是道门的二号人物。刚好对应了大掌教和皇帝的关系,很难说当初玄圣设计这个制度的时候是不是参考了道祖和天帝。

    如此一来,太上道祖相当于大掌教,天帝相当于皇帝,那么供奉太上道祖就是支持大掌教,供奉天帝就是支持皇帝。

    这心思都用到天上去了。

    除了天帝塑像之外,整个大雄宝殿便是传统聚义厅的布置,无甚出奇。傀儡被引到了靠前位置坐下,小殷就站在他的身后,充作随从。

    不多时,又有其他人陆续进来。

    相较于道门的千人一面,恨不得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江湖人就显得千奇百怪了,有秃头老者,有白发老妪,有矮黑胖子,有高挑女子,有铁塔汉子,有妖娆女子,有阴郁少年等等。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透出乌合之众的气质。

    小殷参与过不少议事,就是道门现今最高六人议事,小殷也参与过,负责议事记录。除了各种大议,道门议事的流程并不复杂,无非是其他人先到,地位最高的老大最后才到,老大进来的时候,其他人起身表示敬意,老大来到自己的位置后,说上一句“议事吧”,就开始议事了,没有太多仪式感。

    可这种江湖聚义盟会,小殷还是第一次参与,算是大开眼界。

    虽然江湖盟会也是地位最高的老大最后才到,但还有前戏,各种乐器跟戏班子差不多,又唱又跳,颇有萨满教跳大神的风格。仪式感十足。

    说到唱词,小殷也熟,她自己就写过类似的词,诸如一请太上道祖魂,二请玄圣上我身。都是一个调调,还能算是同道之人。

    搞完了这一通之后,这次聚义的主角终于登场,却是个道人。

    众人见到此人,纷纷起身,口称“哥哥”。

    小殷根据傀儡的记忆得知,此人名叫宋怀义,明面上的身份是道门四品祭酒道士,实则是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大哥”,名声响彻绿林,威震江州、芦州以及湖州部分地区,人称“火麒麟”。

    在宋怀义现身之后,又有喽啰了挑了一杆大旗,上书“忠义”二字。。

    宋怀义先是祭拜了天帝,然后转过身环视一周,方才在天帝像下方的主位上坐了,又伸手往下一按:“大家都坐吧。”

    众人这才落座。

    此时已是三更,忽听得天上一声响,如裂帛相似,正是西北乾方天门上。

    众人看时,直竖金盘,两头尖、中间阔,唤做“天门开”,又唤做“天眼开”。里面毫光射人眼目,云彩缭绕,从中间卷出一块火来,如栲栳之形,直滚下来,落在了山门之外。

    宋怀义面露喜色,随即叫人掘开泥土跟寻火块。那地下掘不到三尺深浅,只见一个石碣,正面两侧各有天书文字。取过石碣看时,上面乃是龙章凤篆、蝌蚪之书,人皆不识。

    小殷却是撇了撇嘴,她看得分明,刚才其实是有人施法,以幻术遮挡行迹,又从天上丢下了这玩意,只是那人修为极高,这才不着痕迹。

    说到底,这不就是挖出石人一只眼的套路吗?

    这些江湖人都有修为在身,却是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他们知道天道的存在,可没有受过成体系的教育,又不能深刻理解天道到底是个什么存在,最后把天帝和天道混为一谈。这类人在道门不算多,在江湖上却大有人在,又受到理学的影响,最是信奉天人感应,上天显灵,喜欢把各种事情与天象变化联系起来,比如昆仑地震就是大掌教失德,六月飞雪则是皇帝无道。

    对付这种糊里糊涂的人,就要以毒攻毒,跟他们讲道理没用,直接装神弄鬼百试百灵。

    宋怀义早有准备,朗声道:“请卢先生。”

    先前在五通神小庙中密谈的儒生大步走了出来,头戴方巾,一袭青衫,两袖清风,气态儒雅,满脸正气,像极了戏台上的忠臣。

    宋怀义摆出礼贤下士的做派:“卢先生见多识广,学富五车,还请卢先生为众兄弟解惑。”

    卢先生捻须道:“学生家间祖上留下一册文书,专能辨验天书。那上面都是自古蝌蚪文字,以此学生善能辨认。译将出来,便知端的。”

    宋怀义赶忙道:“有劳卢先生。”

    卢先生凝神细看,良久说道:“此石都是义士大名,镌在上面。侧首一边是‘替天行道’四字,一边是‘忠义双全’四字。顶上皆有日月,

    宋怀义与众头领道:“鄙猥不才原来上应星魁,众多弟兄也原来都是一会之人。上天显应,合当聚义。今已数足,分定次序,众头领各守其位,各休争执,不可逆了天言。”

    说到此处,宋怀义顿了一下,又道:“今日在座诸位兄弟,虽不懂大道理,却也晓得忠义,今日聚义,诸家当摒弃前嫌、携手同心,上不负天命,下不负朝廷。事成之后,当尽皆为朝廷栋梁,封官拜爵便在彼时,诸位万不可自误前程。”

    便在此时,有人大喝一声:“就你们这帮杂毛也配叫张月鹿?我第一个不服!”

第一百一十六章 闹剧

    说话之人正是小殷。

    小殷不靠谱,但是小殷正经的时候还是很靠谱,可是小殷正经不太可能。

    道门之人取名喜欢用星宿之名,比如李长庚、张月鹿,还有姚月燕,这都是比较有名的,也刚好凑齐了三大家族。

    这些人聚义借用二十八宿之名,其中不仅有张月鹿,也有危月燕等等。

    小殷自然不能忍,你以“张月鹿”为名,这不是占我便宜吗?你也想做我娘?危月燕就更不行了,你想做七娘的祖宗?

    于是小殷想也没想,大喝出声,而且是无差别攻击,张嘴就把所有人都涵盖进去。若是扩大一下,不仅齐玄素和一众长辈不能幸免,甚至连她自己都骂进去了。自古以来,管和尚叫秃驴,管道士叫杂毛,都是常规骂法。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所有人都惊住了。

    片刻后,宋怀义第一个反应过来,循声望向小殷,却是没有立刻发作,毕竟“客栈”的“副厨子”还是十分特殊,背后靠着朝廷,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于是宋怀义把目光转向坐在小殷前面的傀儡,以眼神示意,要个说法。

    不过傀儡没有说话,他已经被小殷剥夺了心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满堂的人都看着,宋怀义也不能装没听到,真要是放任不管,那他这个“哥哥”兼大头领的脸面就没处放了,威严荡然无存,以后的队伍也不好带了。

    于是宋怀义面露怒色,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张兄,这是你的人么?”

    小殷直接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主人是皇三女持盈公主。”

    所谓持盈公主,倒也不是外人,正是小殷的好朋友、李长歌的夫人,齐玄素和张月鹿也是认识她的。

    宋怀义脸色凝重几分,只是不等他开口,一名头领起身说道:“我们又没有冒犯公主,与公主什么相干?”

    小殷张口就来:“公主与张月鹿私交极好,公主殿下不喜欢这样。”

    那名江湖诨号“花旋风”的头领冷哼一声:“若是几位王爷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公主……”

    宋怀义喝道:“水牛,不得对公主无礼。”

    他自然听说过持盈公主的名头,据说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又嫁给了李家第三代掌门人,这等身份地位根本不逊于亲王,若是得罪了这位殿下,怕是大大的不妙。

    “花旋风”是宋怀义的心腹,外粗内细,果然不再针对持盈公主,转而说道:“公主殿下当然是好的,不过你这贼婆娘到底是不是公主殿下的人,却是难说!怕不是假借公主殿下的名头招摇撞骗,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帮张月鹿说话,张月鹿是你娘吗?”

    小殷佯作大怒道:“放肆!敢对我无礼,我回去之后定要禀报公主,将尔等凌迟处死,什么封官许愿,下辈子吧!”

    “花旋风”先是慌了一下,随即便面露狰狞之态,这些江湖草莽干的都是无本买卖,平日里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又岂会被三言两语吓住?此时已然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事后把罪名推到道门的头上,便是公主也无话可说。

    傀儡的沉默则被他们视作默许。

    “我看你是道门的奸细,假冒公主随从!”铁塔一般的壮汉怒喝一声,竟是武夫的“血吼”,猝不及防之下,轻者头晕目眩,暂时失聪,重者便要被吼晕当场,同时双拳连环打出,便要趁此时机重击小殷的心口,将小殷当场击毙。

    不得不说,这等心思,这等手段,若是修为相差不多之人遇上了,还真要着了道,无奈小殷境界修为高出太多,就是站着不动让他打,也伤不到小殷分毫。

    “花旋风”双拳打出之后,有苦自知。

    他的一双拳头号称开山裂石,此时却是连小殷的边都没摸到,在两人之间似乎有一道无形气墙,虽然看不见,但是真实存在。他倒是知道谪仙人有“五气烟罗”的神通,但他所用乃武夫手段,最是不怕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难道这贼婆娘是无量阶段的天人?

    怎么可能!

    要知道“客栈”的头领也不过是无量阶段的修为。

    “花旋风”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所有气血全部流向双拳和双臂,青筋暴起,肌肉膨胀,他更是呲目欲裂,整个脸庞都开始扭曲。

    看似不到三寸的距离,可一双铁拳就是难以前进分毫,最后的结果,反而是“花旋风”的双腕支撑不住,直接粉碎。

    其他几个亲近头领见此情景,纷纷叫嚷道:“大家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天王老子,也吓不到咱们。

    “点子扎手,大家伙并肩子上啊。”

    小殷此时已然把天师的交代抛到了脑后,什么招安不招安,招甚鸟安,大声道:“还敢动手,真是反了你们。”

    话音未落,小殷已经抡起拳头,与众人打成一团。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有一号的人物,不是这个会主,就是那个帮主,当然不是庸手,只是跟小殷这种天纵奇才比起来,还是完全不够看的。

    一时间,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被小殷打得哭爹喊娘,就好像成年男子冲入一群孩童之中,摧枯拉朽。

    宋怀义没有动手,只是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

    经过这么一闹,所谓的大聚义完全成了大闹剧,什么天书天命,什么朝廷忠义,全都成了笑话。

    卢先生死死地盯着小殷,更是大恨。

    眼见谋划将成,谁成想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煞星,搅了个天翻地覆,这让他怎么跟公子交代?

    只是这个卢先生没有想到,他盯着小殷,小殷也盯上了他。

    突然之间,小殷左手将“花旋风”的身子高高提起,右手拉住他的左膀向外扯去,喀的一声,硬生生将一条手臂连肉带骨扯成两截,这可是用利器斩断手臂不能比的。

    小殷将断臂与人同时往地下一丢,“花旋风”几乎痛得晕死过去,断臂伤口血如泉涌。众人无不失色。

    小殷只是一晃,已经朝卢先生掠去。

    卢先生不由吃了一惊,任谁也能看出来,这个女子修为之高,只怕是直追当年的“掌柜”,自己如何是对手?

    卢先生便要向后退去。

    便在这时,一直不曾出手的宋怀义终于出手,竟是替卢先生挡下了小殷的一抓。

    小殷小小吃了一惊,虽然她没有使出全力,始终都是收着的,但这个宋怀义最起码也是无量阶段的修为。

    这样的人仅仅只是一个四品祭酒道士?

    可见其志不小。

    宋怀义平时深藏不露,等闲不会显露修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只会邀买人心,殊不知能威震江南部分地区,手底下没点真功夫是万万不行的。

    这些江湖草莽短视无知不假,但是狡诈凶险却有过人之处,想要降服他们,只靠智取却无修为,必遭反噬,必要时候还得武力镇压。

    小殷压着修为与宋怀义交手过招,还是给宋怀义极大的压力,无他,只因小殷的路数太过诡奇。

    这也是顶尖教育资源的体现,一众长辈不可能只教道理不教真本事,小殷跟着这个学一点,跟着那个学一点,就算只学个皮毛,入不得齐玄素、秦权殊这些人的眼,但对于江湖人来说,那也是神乎其技了。

    转眼之间,宋怀义已经落入下风,那个卢先生则眼见形势不对,转身就走。

    小殷深知这些江湖草莽不过是癣疥之疾,道门大军一到,顷刻覆灭,那个隐藏在幕后的谢三公子才是心腹大患,此人多半就是谢三公子的亲信,将其抓住,便可知道谢三公子的所在。

    只听得小殷大喝一声,挥手间把宋怀义打飞,再次抓向卢先生。

    就在此时,一把长剑斜斜递出,就好似凭空出现一般,阻住了小殷的这一抓。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殷飞踢

    剑身血红,仔细看去,里面有许多仿佛血丝一般的纹路,正是以血纹钢铸造而成,所谓血纹钢,原本如火药一般,算是道士们炼丹的副产物,后来有铸剑大师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以活人鲜血祭炉,炼成的钢铁内有血丝密布,如同血肉经脉一般。

    炼气士真气流转的关键正是经脉和丹田,以这种血纹钢铸造成兵器,真气畅通无阻,兵器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臂指使,威力倍增。

    小殷见过这把剑。

    来人正是吴光璧!

    若论实力,“天廷”还要强于“客栈”,虽然这次是“客栈”出面,但实际上是“天廷”和“客栈”联手,聚义的也不仅仅是宋怀义一伙人,而是分为好几伙人,好几个山头。

    谢三公子在幕后谋划,可他不好亲自出面,手底下的卢先生之流又把握不住这么大的盘子,所以最后还是吴光璧亲自操盘。

    这些江湖草莽固然是乌合之众,“天廷”和“客栈”却不算乌合之众,小殷剥夺了张姓副主厨的心智之后,触动了其身上的禁制,“客栈”那边很快就得到消息,立刻与“天廷”沟通,又以秘法锁定位置,再通知操盘的吴光璧。

    于是吴光璧出现在了此地。

    说起吴光璧,小殷跟他打交道不多,上一次正面交锋还是在南洋的时候,齐玄素和张月鹿双剑合璧大战吴光璧,白夫人趁机掏空了吴光璧的心肝,最终是金公祖师出手将其救走。小殷也参与其中,抓了李天贞,在其脖子上套上一条锁链,极尽羞辱。

    李天贞立誓复仇,却没有料到,齐玄素和张月鹿步步登高,时至今日,齐玄素和张月鹿的眼里早已没了李天贞的位置。哪怕对于小殷来说,李天贞也是路边野狗一条,已经完全不配跟小殷老大交手。

    除非李天清能越过清微真人上位,否则李天贞很难翻身,注定被李长歌死死压住,他未来固然比张玉月强一点去,却无法与道门三秀相提并论,甚至还不如李朱玉。

    至于李天清如何越过清微真人,只能说很难。

    齐玄素并不隐瞒他对这位老上司的好感,清微真人两度担任齐玄素的上司,虽然两人之间也有龃龉,但没有私仇,而清微真人的“举目见月”更是让齐玄素佩服,认为清微真人是一个深明大义之人。虽然清微真人如今名列皆曰可杀榜单第四位,但如果太平道重归道门,齐玄素肯定会赦免这位老上司,甚至还要把国师之位交给他。

    反倒是李天清,两度算计齐玄素,两人结仇已深,齐玄素取胜之后,清算的就是李天清。

    现在李天清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祈盼着秦李联盟取胜,齐玄素兵败身死,国师飞升之后,主要矛盾就会变为秦权殊与清微真人这两个七代弟子的权力之争,他站在皇帝那边,帮助皇帝击败清微真人,自然可以上位,只是从今以后,李家就要屈居于秦家之下了。

    当然,李天清上位也不意味着李天贞肯定上位,李长歌好歹是娶了秦家女儿的,是否要压下李长歌,要看秦凌阁。如果秦凌阁压得住李长歌,那就留下李长歌,如果秦凌阁压不住李长歌,担心李家卷土重来,秦权殊就会出手解决掉李长歌,保秦家基业,如此李天贞才有上位的可能,毕竟秦凌阁压下李天贞还是手到擒来。

    不过吴光璧还是有些分量的,绝非李天贞可比。

    吴光璧的一身本事,以道门为主,兼修儒门和佛门之法,稍微涉猎圣廷和萨满教。

    刚一交手,吴光璧就意识到对手并非等闲,立刻全力出手。

    一瞬间,整个大殿内显现出四季轮转的奇异景象。时而细雨纷纷,万物竞发;时而大雨滂沱,电闪雷鸣;时而凄风冷雨,秋风萧瑟;时而大雪飘飘,朔风呼啸。

    此乃儒门的“四时剑”,共有二十四剑,分别对应二十四节气,修炼艰难,除了心学圣人这位二劫仙人,未有人能够练全。心学圣人有感于此,将“四时剑”拆分开来,每人各自修炼其中的六剑,再组合成剑阵,便是“四时阵”的由来。

    吴光璧当年练成了十二剑,如今已经练成十六剑,春夏秋冬各四剑,剩下的却是再难寸进半分。

    十六道枯荣变化、象征四季轮转的剑气回旋而出,忽明忽暗,忽冷忽热,等闲人被任何一道剑气波及,立时就是形神俱灭的结局。

    小殷对上吴光璧,便不好徒手相斗,只得取出自己的大毛笔,挥舞成一个墨团,将这些剑气挡在外面。

    先前与那些江湖草莽激斗,小殷还能维持伪装,现在对上了同等境界的对手,便现了原形,从成年女子变回手短脚短的小丫头。

    平心而论,如今的小殷也是大名鼎鼎,吴光璧立刻认出了小殷,这个小魔头可是战绩赫赫,不由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吴光璧毕竟是老牌伪仙,实力相当不俗,小殷作为一个新晋伪仙,其实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许多人第一次对上小殷,本就心存轻视,又不了解小殷,很容易不防之下着了小殷的道。

    不过齐州一战之后,太平道和朝廷方面就专门研究了小殷,以防再出现一大帮成名高手阴沟里翻船的情况,而且小殷也没了“照骨镜”这件暗算利器,所以小殷对上吴光璧并不算轻松。

    转眼间两人激斗十余招,小殷反而逐渐落入下风之中。

    小殷眼珠子一转,直接展开了自己的神域。

    严格来说起来,小殷既不是天仙,也不是地仙,更不是人仙、鬼仙、神仙、尸解仙,她压根就不在道门六仙体系之内,甚至她也不在三教体系之内。

    靠一个“吃”字就能提升修为,这可是天下少见。

    与其类似的不是人,不是妖,不是漫天神佛,而是以世界碎片为食的域外天魔。

    这样一想,小殷竟是与域外天魔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也难怪张太虚说小殷有望对抗北落师门,不知算不算以毒攻毒。

    所以小殷的神通也是杂七杂八,不成体系,或者说自成体系。

    尤其是小殷吞掉了司命真君的本源之后,也得了司命真君的神通。

    眼见着正面打不过,小殷便展开神域,一座阴气弥漫的城池将吴光璧笼罩进去。

    同时小殷大声道:“你们可真是害苦了我啊。”

    话音未落,六个小鬼凭空生出,七手八脚给小殷换上了一身小号的帝王冕服,头戴平天冠,身着十二章服,正儿八经的小皇帝。

    又有黑雾汇聚成一方宝座,小殷大模大样地坐在上面,伸手一指:“云霄律法,卷一,《卫禁》,在神国之内,不得妄用刀兵。”

    此刀兵非实指刀兵。

    一瞬之间,吴光璧的“四时剑”被直接封印。

    这便是言出法随。

    吴光璧深知在神域之中束手束脚,要擒贼先擒王,持剑直奔小殷而来。

    刚刚登基的小殷又降下了第二道神谕:“云霄律法,卷一二,《断狱》,凡妄自使用刀兵者,受火刑。”

    此刀兵就是实指刀兵了。

    神谕降下之后,吴光璧手中长剑骤然变得炽热起来,外表也仿佛火炭烙铁一般通红,这种炽热灼伤之感直透神魂,使得吴光璧不得不放弃手中长剑。

    小殷抓住机会,从宝座上凭空挪移过去,一个大飞脚踹在吴光璧的脸上,留下了一个鞋印。

    此举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

    吴光璧勃然大怒,正要反击,小殷再以“云霄律法”的卷四《捕亡》暂时拘拿定住吴光璧,接着掏出“长生石”,直接当板砖用,抡圆了砸在吴光璧的大光头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证据

    “长生石”乃是天下最坚固的物事之一,就连天劫都不能毁去。

    这一下狠狠打实了,吴光璧只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迸,耳朵里更是嗡嗡作响。

    小殷的第一下砸在大光头的左侧,紧接着小殷又跟上了第二下,这次砸在大光头的右侧,一边一下,刚好对称。

    这其实是“三宝如意”的用法,用来对付仙人效果不显,用来对付伪仙却有奇效。

    这两下势大力沉,被砸的地方直接塌陷下去,只剩下中间一块还维持原状。

    小殷立刻大声嘲笑道:“你的头怎么尖尖的?”

    转眼之间,形势已经逆转,吴光璧落入到下风之中。

    小殷哇呀呀又要颁布律法,结果失效了。以她的修为而言,连续三次使用“云霄律法”且全部生效,差不多就是她的极限了。

    神仙的言出法随固然厉害,不过也有一个概率的说法。同样是伪仙阶段,如果小殷对皇甫极使用“云霄律法”,那么人仙传承就要表演一把什么叫“以武犯禁”。还有其他神仙,同为使用律法的行家,则能寻找律法漏洞,甚至篡改律法,此为“以文乱法”。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倒是其他几个传承对于这种神仙手段没有太好的办法。

    当然了,最关键的因素还是境界修为,让小殷现在去给齐玄素上律法,是一定会失效的,甚至还会反噬自身。

    吴光璧不在此列,让小殷的律法生效也在情理之中,其实三条律法都没有对吴光璧造成实质伤害,只是限制了吴光璧,真正造成伤害的是“长生石”,所以关键还是仙物。

    吴光璧被小殷两“板砖”打得晕头转向,找不到北,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了,保全自身为重,一退再退,不敢再在小殷的神域停留。

    小殷也不奢求拿下吴光璧,见吴光璧退走,干脆收起神域,一把抓住那个卢先生,冲天而起。

    卢先生固然有些修为,还想要反抗,可对上小殷就不够看了。从小殷的战绩来看,在同境界一对一单挑的情况下,还没人能从小殷手上占到便宜,就是高出一个境界,或者以多打少,一个不留神还要被小殷偷袭得手。

    卢先生只是被小殷用邪眼一照,便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别说反抗,就算求死也是不能。

    小殷带着卢先生一路直往金陵府而去——小殷也不贪心,虽然吴光璧败在她的手中,但吴光璧背后还有人,万一再来个伪仙,小殷就不好对付了。就算小殷本人能逃,那个卢先生说不定就被余波打死。没了卢先生,就不好挖出幕后黑手。

    如今金陵府全面戒严,等闲人不可飞行。

    当小殷直挺挺飞过来的时候,引得城中警鸣声大作,不少火炮已经瞄准了小殷。

    小殷隔着老远就开始大呼小叫,表明身份。“我是齐小殷”的声音响彻金陵府上空,这下整个金陵府都知道大掌教把女儿送到前线了。

    也不知道是小殷歪打正着,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个呼喊声音自然惊动了苏元载,他出面让人解除戒备,见小殷还扛着一个大活人,不由问道:“这是谁?”

    小殷狐疑地打量了一眼苏元载,若说道门内部谁有通儒嫌疑,那么她认为苏元载这个江南地头蛇的嫌疑最大。不过她转念一想,苏元载已经身居如此高位,又有慈航真人这个进入最高议事的姐姐,下一步进入九堂甚至混个平章大真人基本是板上钉钉,他没有动机在道门占据优势的时候选择背叛道门。

    于是小殷说道:“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抓到的儒门奸细,正在四处煽动江湖人反抗道门,我还听说一些传闻,最近有个谢三公子十分活跃,我怀疑这个人跟那个谢三公子有关联。”

    苏元载的脸色凝重几分:“谢家人?”

    其实小殷的猜测完全是错的。

    苏家肯定不会通儒,因为谢家就是苏家在江南的最大竞争对手,虽说张家才是南国第一家,但张家的大本营在吴州,江州一带还是以苏家和谢家为主。

    虽然慈航真人才是苏家的掌权人,但慈航真人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道门事务上,就连慈航一脉的事情都兼顾不上,要交给大弟子和师姐妹,苏家的事情就更顾不上了,所以苏元载才是苏家的当家人,比慈航真人更重视家族利益,若能趁机搞垮谢家,他第一个举手同意。

    毕竟过去的时候,道儒一家亲,哪怕苏家有权有势,也不好轻举妄动。如今双方撕破脸,若能抓到谢家的把柄,正好名正言顺地除掉这个对手。

    小殷警惕道:“你要包庇谢家吗?”

    苏元载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大笑:“怎么会呢?小殷,你尽管放手去干,我支持你。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是谢家人犯罪,也必须严惩,不得有半点徇私,谁要敢阻挠你,你直接来找我,我直接让他脱鹤氅。不过话说回来,都是些有名望的人,要考虑影响,若是没有过硬证据,舆论上会非常不利,所以一定要办成铁案。”

    小殷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可是北辰堂的办案高手,最擅长屈打成……无口供无证据定罪了。”

    说罢,小殷便带着卢先生找五娘报到。

    见了五娘,小殷得意地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五娘也不说什么。

    用人的要义是因材而用,五娘和天师决定让小殷处理这件事,就必然要考虑小殷的性格,到底是事半功倍,还是事倍功半。如果一意招安,那么就不应该用小殷,而应换一个稳重的人去办,既然用了小殷,那就要提前预料到会有这种后果。

    五娘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小殷想也不想道:“直接搜魂,然后上门拿人。”

    五娘不置可否:“小殷,大掌教为什么要先拿下芦州?”

    小殷也参与了当日的议事,自然知道根本原因,立刻说道:“杀鸡儆猴,为了策反张大真人。”

    五娘点点头,又道:“策反的关键在于人心,谢家有名望,你没有证据将其拿下,那些站在中间观望的人就会心里犯嘀咕,担心我们秋后算账,也担心我们反复无常,然后就会倒向另一边。兵事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打仗,而是多条战线齐头并进,这是一整套体系,你能懂吗?”

    小殷叉腰大声道:“不懂。”

    她还挺自豪。

    五娘没好声气道:“不懂就审案子去,只有一条,不许把人证弄死,弄成傻子也不行,这个能听懂吗?”

    “知道了。”小殷拉长了音调。

    五娘挥了挥手。

    小殷抓着卢先生的一条腿,就这么拖着离开了。

    五娘起身去见了天师,将小殷探明的情况告知天师:“情况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糟糕些,这些儒门余孽老实了二百年,终于按捺不住了。”

    天师淡淡道:“不奇怪,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江南富庶,可是种地才挣几个钱,大头还是在沿海商贸上,道门拿下了南洋,不仅分掉了江南的份额,而且从南洋直通玉京,不必再在江南过一遍手,一块猪油,只是用手一拿,便是一层油腥,不知断了多少人的财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当然要反道门。”

    五娘问道:“具体怎么处理?”

    天师想了想:“深挖下去,只要有证据,倒也不必充足,差不多就行,便将其连根拔起,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至于那些江湖人,不足为虑。”

    五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打鬼借钟馗

    谢三公子的事迹在江湖上广为流传,小殷走一趟江湖都能随便听到,那么便让人不由问一句,坐镇江南多年且掌握了紫光社的天师果真不知道吗?

    由此看来,天师和苏元载等人不能说完全不知情,又不好说具体知情多少,关键是一个深浅的问题。

    在此基础上延伸,天师派给小殷这个任务只是巧合吗?会不会是天师故意安排,打鬼借钟馗?

    如果真心实意要招安,那么肯定不能派小殷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过去,小殷还是适合正面战场用“武”,容易发挥奇效,不适合这种需要一点谋略的“文”。

    现在看来,小殷更像是一把刀。

    再有,具体情报也是璇玑星主一手提供的,璇玑星主听谁的?当然是听天师的。小殷能得到什么情报,是徒劳无功,还是一击致命,并非运气,而是可以控制的。

    这次小殷就正中要害,一杆子插到了核心位置,是因为有人想要她查到这些。

    如果没有紫光社提供的情报,仅凭小殷一个人去找,战事结束了她也未必能找到。

    小殷可以不考虑这些事情,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情。五娘不能不考虑。

    关于这个问题,五娘明面上没有反对天师,不过从天师那里回来之后,转头就联系了齐玄素,向齐玄素做了简要汇报。

    五娘一直很清醒,并没有像某些人那样昏了头。五娘一直很清楚自己站在哪个阵营,自己是什么立场。并没有因为跻身道门最高权力层就飘飘然了。

    大概是岁月沉淀带来的优势吧。

    这其实也是一种互相尊重,齐玄素尊重这些长辈,也感激这些长辈的帮助,但长辈们不能真把齐玄素这个上司当孙子看待。同理,齐玄素尊重道侣张月鹿,张月鹿不能想着顺势骑在齐玄素的脖子上。

    有太多这样的人,顺着杆子往上爬,只有进没有退,别人退一步,他想的不是也退一步,而是更进一步。若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倒也还好,若是没有,那么下场一般不会太好。

    五娘也好,七娘也罢,私底下怎么样都好,每每涉及公事,都会给予齐玄素极大的尊重,比如说遇大事提前汇报请示,而不是完全自专。毕竟是历经考验的老道友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张月鹿则是始终如一,除了夫妻之间的一点情调,公开场合和私底下差不多,过去和现在也差不多,别说齐玄素做了大掌教,就算齐玄素只是个七品道士的时候,张月鹿也从没给齐玄素使脸色看,更不会瞧不起齐玄素,齐玄素犯了错,她过去敢于直言齐玄素之过,现在同样没有惯着齐玄素,这才是难能可贵。

    紫霄宫大真人本质上就是大掌教的首席秘书,其他秘书都是紫霄宫大真人的属下,所以五娘可以直接联络齐玄素。

    齐玄素听完五娘的汇报之后,陷入沉思之中。

    在齐玄素定下的策略中,并没有全面否定太平道、大玄朝廷、儒门,一直都是在针对具体的人。谢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政治实体,天师的意思是要将谢家整个灭掉,而不是杀掉一个谢三公子那么简单。

    杀谢公子和灭谢家,其中的区别可太大了。

    齐玄素打破沉默问道:“天师为什么会想灭掉谢家?纵然谢家谋反,在如今的政治生态下,也不适合族诛,毕竟道门不进行株连已经二百余年了。”

    五娘回答道:“中原很大,众所周知的是南北之争,甚至我们现在也能算是南北之争。不过在南北之争这条明线下还存在一条暗线,那就是东西之争。在北方,这个东西之争是关东和关西,主要是以函谷关为界限。在南方,这个东西之争则是吴楚之争,一直可以追溯到一代天庭和二代天庭,吴地的代表便是天师教,楚地的代表则是上古巫教。

    “东西之争时断时续,时明时暗,时南时北。比如合纵对连横,赤帝对霸王,萧王对王巨君,十八路联军讨董,大齐太宗一战擒双王等等。及至大魏初年,爆发南北榜大案,仍旧可见端倪,虽然是南方欺凌北方,但南方内部也并非一团和气,主要是吴州士子大获全胜,江州士子同样上榜者寥寥无几,这本质上还是南方的东西之争。

    “南方的东西之争一直延续到今日,便是张谢之争,在大巫们败亡后,儒门崛起,代表儒门的谢家与代表道门的张家注定是宿敌,二者之争隐藏在道儒之争这条明线

    “从南北之争的角度来看,张家的敌人是李家,从东西之争的角度来看,张家的敌人是谢家。不过自道门崛起之后,李家步步登高,成为实质上的道门第一家族,谢家则江河日下,已经不足与张家争锋,张家只要让苏家在前面冲锋就能压制谢家,那么张家的主要对手便是李家而非谢家,于是世人只知张李之争,而不知张谢之争。”

    齐玄素感叹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幕。”

    五娘道:“我判断,天师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宿敌,再次确保张家在江南的利益,这已经是为身后事布局了。”

    齐玄素沉吟道:“我打算拿掉张拘成的天师之位,在这个问题上,天师退让了一步。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在谢家的问题似乎不应持反对意见,而是要投桃报李,所以我是不好说话的。”

    五娘道:“我只怕株连过甚,影响人心。”

    齐玄素道:“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主动权还是掌握在我们这边,天师不好亲自出面,若是天师肯亲自出面,也不必借小殷这个钟馗。说到底,主动权在小殷的手上,只要小殷那边不出问题,局势就不会失控。”

    五娘不由苦笑一声,指望小殷不出问题,这委实有点不现实了。

    齐玄素也知道,又道:“所以还要劳烦五娘多多把关,看住了小殷,不要让她肆意妄为。”

    五娘虽然觉得这个任务颇为艰巨,但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应了下来。

    两人结束了这次对话。

    其实齐玄素现在也面临一些问题,有点无暇他顾。当齐玄素调兵遣将的时候,秦李联盟也没有闲着,他们依托最会摆弄笔杆子的儒门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舆论攻势。

    一边打着“忠义”的旗号策反改编的官吏和黑衣人,同时通过封官许愿拉拢江湖草莽,另一边则是直接对齐玄素进行攻击,否定齐玄素的正统性,竭力证明齐玄素是无德之人。

    虽说齐玄素的确不贪财,不好女色,也没有亲生子嗣,甚至没有家族,至多算是一个家庭,但并不意味着齐玄素无懈可击,正面强攻齐玄素和张月鹿不好办,那就迂回一下,有两个突破口,分别是七娘和齐小殷。

    平心而论,七娘这些年干的事情,的确不好拿到台面上说,她是喜欢敛财的。小殷则是喜欢搞出一点动静的。

    现在的说法是齐玄素任人唯亲,把七娘这个四品祭酒道士一下子捧上高位,同时又说七娘如何贪财,另外一边说齐玄素放任齐小殷,这个小掌教如何纨绔,无恶不作,手上有多少人命云云。

    半真半假,让人难以分辨。

    很多人是非黑即白的,既然上面老的和接论证了齐玄素正统性不足。

    如果放任不管,这种声音会越来越大,可管得太过,搞一刀切,又会越描越黑。

    齐玄素也很头疼,不得不专门处理这种事情,原来的人是指望不上了,齐玄素便想着把老同窗莫清第调上来,让他执掌青萍书局等机构,没想到这也是个废物,完全指望不上,齐玄素只好让周梦遥亲自处理此事。

    如此一来,在谢家的事情上,北辰堂便不好发力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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