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又是抉择
澹台震霄选择以最快的速度支援伊希切尔。
虽然他对这个女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不满,甚至动过杀心,但值此关头,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齐玄素看到澹台震霄的选择之后,也立刻明白,伊希切尔那边出事了,否则澹台震霄不会弃古神于不顾,先一步驰援伊希切尔。
不仅齐玄素明白,古神也明白。
刚才还因为乌拉坎被澹台震霄打入第一重死亡而兔死狐悲的两个古神,现在又信心大增,只要母神降世,他们就能扭转乾坤。
秦权殊并不知晓这些极为隐秘的事情,他都不能算是外人,而是敌人,他知道古神内乱,却不知道虫后的内幕,这件事伊希切尔只向澹台震霄单独汇报过,澹台震霄又只向齐玄素单独汇报过,并没有经过其他人之手,自然不可能泄露。
至于三位古神,他们也不是白活岁数,当然知道事以密成的道理,就连名义上的盟友南方女神赫诺克拉都被他们瞒着,其他人更不可能知晓。他们更不会在情形晦暗不明的时候找上秦李联盟。
所以秦权殊不知情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秦权殊不知情归不知情,分析局势的能力却是不差,从两派人的反应来看,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古神们敢于叛乱,肯定有底牌,这大概就是古神们最后的底牌。
从澹台震霄的反应来看,这个底牌的威胁很大,甚至比他这个大玄皇帝都要大。
那会是什么?
其实这个答案的范围很小。
圣廷?
不可能,圣廷如今自顾不暇,内乱和清洗愈演愈烈,甚至让蒸汽福音这些“外藩”看到了入主圣座的机会,蒸汽福音已经开始磨刀霍霍,根本顾不得南大陆这种他们眼中的贫瘠野蛮之地。
一劫仙人也不太可能,五代大掌教和姚令都没能突破,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能让准一劫仙人如临大敌的,除了一劫仙人,那么就是域外天魔了。
七代大掌教就是败于域外天魔,七代大掌教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由此全面引爆了道门内战。
西沛末年,王巨君篡位,被萧王的“苍天”灭掉。
东沛末年,古太平道发动了黄巾大起义,“黄天”击败了“苍天”,是为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三国乱战,使得中原陆沉。
再然后,鼎盛的大齐朝廷再次遇到了“苍天”,花费无数代价将“苍天”封印,仍旧损失了半州之地,大齐朝廷也由盛而衰,燕赵之地的藩镇选择叛乱,元气大伤的大齐朝廷再也无力镇压叛乱。
道门今日所面对的“苍天”,本质上并未挣脱封印,只是从封印缝隙中渗透出部分力量,所以道门才能将其重新封印,这与大齐朝廷面对的完全脱困而出的“苍天”不可同日而语。
更不必说还有“长生天”,虽然不曾直接降临,但一直暗中操纵西域的局势,间接影响了西域佛门和萨满教。
一言概之,域外天魔无小事。
那么秦权殊也要面临一个选择。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哪管南大陆天崩地裂?还是从大局出发,暂时摒弃前嫌,帮齐玄素一把?
最终秦权殊哪个都没有选,既没有在这个时候拖齐玄素的后腿,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帮齐玄素一把,而是选择自保优先。
这倒不是秦权殊优柔寡断,左右为难。恰恰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此时背刺齐玄素,需要阿普切配合,可阿普切会相信他吗?而且此等反复无常之举,实在有损信誉。
齐玄素没做大掌教之前就知道信誉的重要性,这些年来从不轻易许诺,可一旦许诺就要尽力做到。不久前齐玄素亲自招降地肺山,降者如云,便是信得过大掌教的承诺,如果齐玄素反复无常,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到了这种时候,别人不免要犯嘀咕。
齐玄素这个晚辈都明白的道理,秦权殊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不会不懂。
秦权殊立志要做人皇,虽说信誉建立的意义是为了在某个关键时刻毁掉它,以此来换取巨大的利益,但洛水盟誓“珠玉在前”,秦权殊还是要考虑身后名。
若是帮助齐玄素,格局上去了,但秦权殊多少是有心无力,三个准一劫仙人中,就数他伤得最重,哪怕有“传国玺”的龙气温养,也好不了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逞强,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秦权殊一死,整个秦李联盟便再无取胜的可能,多年谋划彻底毁于一旦,这是秦权殊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秦权殊在几经斟酌之后,决定两不相帮,就此抽身。
从眼下的局势来看,双方的注意力都被域外天魔吸引,无暇他顾,正是最好的脱身时机。
想到这里,秦权殊不再犹豫,当即寻找到一个机会,动用“赶山鞭”,直接将自己挪移出去。
只是这一走,也意味着秦权殊的谋划失败了一半。之所以输了一半,是因为齐玄素还有个烂摊子,只有齐玄素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利索了,秦权殊才算彻底输了。如果齐玄素没能收拾烂摊子,导致西道门不能出兵,那么便算秦权殊赢了。
天下这盘棋,人人都有算计,你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你,互相算计,没有赢家也是常事。没有谁能算无遗策。
秦权殊一走,阿普切就放空了。
现在轮到阿普切做抉择了。
是支援查亚克联手对付齐玄素?还是去拖住澹台震霄?
虽然他和查亚克联手大概率能拿下齐玄素,但杀掉一个道门大掌教并不解决问题,道门再选一个就是了,道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想做大掌教的人。太平道胜了,掌握大权,道门还是道门,仍旧要把手伸到南大陆,而且太平道比齐玄素更激进。
而且杀掉齐玄素需要花费时间,万一澹台震霄和伊希切尔趁此时机阻止了母神的降临,那么他和查亚克杀掉齐玄素后就要面对伊希切尔和澹台震霄,还要考虑到齐玄素的临死反扑,在二对二的情况下,他们几乎不可能是伊希切尔和澹台震霄的对手。
那么情况便很分明了,杀死齐玄素只是给秦权殊和太平道做嫁衣,于古神本身而言意义不是很大,反而把道门得罪死了。
日后道门无论是谁掌权的,哪怕是太平道掌权,因为齐玄素不是死在太平道的手中,双方矛盾便没有那么大,为了拉拢人心,安抚齐玄素的旧部,太平道很有可能打出为齐玄素复仇的旗号借古神的项上头颅一用,用古神来平息道门的内部矛盾。
阿普切很快便做出了决断,只有母神才能挽救他们的命运,让他们彻底摆脱道门的魔掌。
所以保证母神成功降临才是第一要务,至于杀不杀齐玄素,那都是细枝末节,本来他们也没想杀齐玄素,是齐玄素一伙人强行闯到这里,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他们只是自保而已。
必须阻止澹台震霄。
于是阿普切也没有停留,紧随着澹台震霄的脚步直奔祭坛而去。
一时间,只剩下齐玄素和查亚克还在缠斗。
齐玄素已经占据了优势,把四个查亚克打得节节败退,三个三尸化身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个个奋勇争先,齐玄素的两件仙物更是弥补了齐玄素受伤严重的问题。
这让查亚克苦不堪言,再打下去只怕他也要步乌拉坎的后尘,只能期盼着母神快些降临,庇护他们这些忠实的孩子,就当是他们让母神降临的回报。
第八十九章 天魔降临
澹台震霄有些老人们刚愎自用的毛病不假,可刚愎自用与心思缜密并不冲突,他在选择放弃支援齐玄素的时候,也考虑到了阿普切和秦权殊的反应。
澹台震霄不怎么了解秦权殊,不知道这位深居简出的大玄皇帝到底是不择手段还是心怀天下,但他比较熟悉阿普切,料敌从宽,按照最坏的情况推测,就算秦权殊想要趁机背刺齐玄素,阿普切也绝对信不过秦权殊,没有阿普切的配合,秦权殊背刺不了齐玄素。
因为抽身而退是一瞬间的事情,背刺却是个持续的过程。
到了准一劫仙人的境界,很难做到一击必杀,哪怕齐玄素动用“素王”,不复巅峰的姚令也没暴毙当场,反而又逃了一段才被齐玄素追上杀死。秦权殊背刺齐玄素,肯定做不到一击就走,接下来既要面对齐玄素的反扑,又要防备背后的阿普切,风险很大。
千金之子戒垂堂。
这些世家子出身的人,只要有得选,没到绝境,就没有死中求生乃至同归于尽的决心。
一个人的想法必然与其经历息息相关。
如果换成齐玄素在秦权殊的位置上,也许齐玄素还敢于冒险尝试,毕竟他上位时间尚短,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江湖草莽之气。秦权殊出生就是皇太子,又做了几十年的皇帝,是没有这种心态的,必然会以自身安危为优先。
所以澹台震霄料定秦权殊不敢背刺齐玄素,他可以不管齐玄素,大胆放心离开。
同时,澹台震霄也料定阿普切不会与查亚克联手围攻齐玄素。
阿普切不算一个目光长远之人,更看重眼前利益,现在深刻威胁到阿普切的是西道门和伊希切尔,而不是齐玄素,说白了齐玄素是应邀前来,不是上赶着来的。阿普切杀掉齐玄素,可澹台震霄和伊希切尔还活着,那么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真正想让齐玄素死的人是秦权殊,不是阿普切。
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就要依靠所谓的母神,那么阿普切的选择也不难猜测。
既然澹台震霄猜到了这一点,那么必然要有所准备。
所以澹台震霄又故意打了一个埋伏。
在澹台震霄的手上还有一件仙物“镜花水月”,迟迟没有动用,倒不是澹台震霄忘了,而是一直没来得及用,现在澹台震霄先行一步,终于腾出手来。
只见澹台震霄掌托一轮“明月”。
然后“镜花水月”脱离了澹台震霄的掌握,缓缓升高,越来越大,好似明月东升。
在升至中天之后,镜面上生出层层涟漪,其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身影。
阿普切作为九层冥土的主人,自然第一时间便感知到了,可他却是进退两难,扭头回去?迟了。冥土就是他的神国根基,更是复活所在,也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尝试阻止澹台震霄。
只是希望不大。
人仙灵肉合一,可不怕什么生死大恐怖,想要影响澹台震霄的心神,首先要影响澹台震霄的体魄,就算澹台震霄的见神不坏被秦权殊破掉了,人仙体魄的气血之盛仍旧可以免疫大部分神通法术。
如果是乌拉坎和库库尔坎这种拥有真身的后天神灵还好说,他们的真身仍旧强大,如果是只有神道金身的先天神灵,那就很难应对人仙。
阿普切算是后天神灵,不过他的真身不仅无法与库库尔坎相比,也不能与乌拉坎相比,已经朽烂,依靠冥土抵挡澹台震霄倒是不难,可主动进攻澹台震霄难免力有不逮。
转眼之间,澹台震霄与追上来的阿普切交上了手,阿普切占据地利,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澹台震霄也一改先前的霸道打法,只守不攻,只是一味把镜子护在身后。
人仙体魄本就坚韧,澹台震霄以前就是依仗体魄强横只攻不守,现在澹台震霄一味主守,别说阿普切突破不了,便是换成别的准一劫仙人,也不好突破。
与此同时,镜子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从模糊的影子变为了清晰的人影,就好像有人站在镜前对镜自揽一般。
来人正是五娘。
过去的时候,每每遇到大事,需要道门表态或者有所作为,姜大真人就要出面。
现在五娘顶替了姜大真人的位置,也承担起姜大真人的职责。
若论修为,五娘肯定不如三个准一劫仙人,不过五娘是生力军,还携带了两件仙物,一件是她的本命仙物“七禽五火扇”,还有一件是她找齐教正借的“大罗混元伞”。
齐教正还在养病,原则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慈航真人的意见是再观察一段时间。
齐玄素和五娘都没有意见,姚令手段众多,谁也不能保证姚令有没有留下后手,还是小心为妙。
齐教正自己也同意这个决定,打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巩固境界修为。既然他暂时还不出来工作,那么仙物也没什么用,干脆借给五娘。
此时五娘以完好姿态携带两件仙物而来,完全有能力改变现有局势。
澹台震霄道:“请前辈阻住此人,若能击杀,当然更好。”
五娘也不多问,只是说道:“你且去吧。”
澹台震霄不再多言,这才往祭坛而去。
五娘也不废话,举起手中的“七禽五火扇”,朝着阿普切就是一扇,席卷起滔天火焰,天上地下皆是暗红颜色,将亡者世界变成了火海地狱。
阿普切见此情景,自知不是五娘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澹台震霄进入祭坛上方的神殿。
此时的神殿之中,伊希切尔与赫诺克拉正在对峙。
严格来说,赫诺克拉的意志已经被取代了,现在站在伊希切尔面前的是北落师门。
“伊希切尔的银盒子”并非四四方方,其中间位置有一个略微旋拧的角度,就好像有人分别抓住银匣的两头,一头正着拧,一头反着拧。使其轮廓更像是一个沙漏。
伊希切尔将“查克切尔的锁轮”从“沙漏”的上方刺了进去。
“伊希切尔的银盒子”具有极大的威能,类似“素王”,可以引动天地之力,不过银匣平时是沉寂状态,必须用“查克切尔的锁轮”才能打开。
查克切尔死后,星月女神和满月女神重归一体,使得伊希切尔成为真正的月神,且是唯一的月神,也完全掌握了这两件与生俱来的根本神器。
两件神器与伊希切尔的关系,就类似“七禽五火扇”与五娘的关系,最是契合,也最是得心应手。
当伊希切尔将“查克切尔的锁轮”全部插入“伊希切尔的银盒子”,只剩下一个匕首握柄,银匣中涌出无穷的月光,吞没了一切。
整个神殿都陷入死寂之中。
这不是伊希切尔的月光,而是太阴的本源之力。
北落师门也做过一任月神,不过是阴月神,此时面对太阴之力,浑然不惧,只是一挥手,凭空泼洒出无尽青光,竟是与月光相互抵消。
北落师门以青光护住自身,在月光大潮的冲刷下,青光看似摇摇欲坠,可就是摇而不倒,看似惊险,可直到月光大潮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都没有破碎。
不愧是创造出虫人的虫后,神通相当了得,竟然正面硬接了伊希切尔的全力一击。
伊希切尔见月光大潮奈何不得北落师门,不再浪费气力,当即将月光一收,全部凝聚于自身。
当信徒们全面中原化,神灵的中原化也不可避免。
伊希切尔的形象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开始向道门仙人、佛门菩萨的形象靠拢,吸收了道门天后和佛门观音的特点,大袖宽袍,飘带祥云,月光全部凝聚于自身之后,脑后的背光化作一轮满月,那也是伊希切尔这个先天神灵的本相。
不知情的中原人见了,还要以为是道门的太阴真君。
伊希切尔将“查克切尔的锁轮”从“伊希切尔的银盒子”中缓缓拔了出来。
“查克切尔的锁轮”原本黯淡无光,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不过从银匣中拔出来之后,刀刃还是刀刃,其质地却已经变为纯粹的月光,就好似月刃出鞘。
伊希切尔举着凝聚了无数月华的“查克切尔锁轮”,满脸凝重,没有主动进攻,反而摆出了防御姿态。
仅仅是一个照面的交手,伊希切尔就深刻认识到一点,北落师门的实力要在她之上,极有可能是一劫仙人,就算不是一劫仙人,那也是巅峰状态的姚令。
万幸此时不是北落师门的真身降临,赫诺克拉作为容器反而限制了北落师门的力量,如果北落师门以全盛姿态本体降临人间,绝不是伊希切尔可以应付的,王巨君就是前车之鉴。
北落师门主动散去周身青光,神态颇为轻松,没有提域外天魔的诡异恐怖,反倒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与其他的域外天魔截然不同。
“我说过了,我对人间没有敌意,我对人间只有深沉的爱。”北落师门如此说道。
伊希切尔却是不敢相信,也不可能相信。
北落师门接着说道:“我只是想要享受人间的美好,我有什么错?”
就在此时,澹台震霄终于赶到了。
第九十章 查亚克之死
伊希切尔稍稍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姚令,对上两个准一劫仙人也要饮恨败北。
不过伊希切尔察觉到澹台震霄状态并非完好后,她的心又不由悬了起来。
澹台震霄打死乌拉坎,尽显顶尖人仙的底气,不过乌拉坎的顽强抵抗也让澹台震霄付出了一点代价,只是澹台震霄一辈子要强,从不肯在别人面前示弱半分,哪怕一再受创,也断不肯流露分毫。
不像齐玄素和秦权殊,受点伤全都挂在脸上,这就是老一辈的坚持。
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澹台震霄,加上伊希切尔,两人联手,就算对上一劫仙人也能斗上一斗,不敢说取胜,最起码有一战之力。
可如今澹台震霄不复巅峰状态,那是肯定不行。
不过澹台震霄却没有管那么多,直接出手。
先前澹台震霄已经看到伊希切尔与北落师门的交手,所以没有丝毫轻视,出手就是倾尽全力,直接动用了体外穴窍。
只见澹台震霄每一拳打出,经过体外穴窍放大后,撼动虚空,同时又在穴窍之内衍化一方小世界,极尽宏大与精微,拳意以一种玄妙到与天衍相合的力道和角度不断打出,在冥冥中贯通体内体外所有穴窍,殊途同归,不分内外,拳意激荡出层层涟漪扩散,使得周围空间被不断扭曲又被不断抚平,最终呈现出支离破碎的异象。
齐玄素和玄圣都是博而不精的路子,澹台震霄却是专注于人仙传承一条道路,齐玄素虽然也有人仙体魄,但绝打不出这样的拳。
可出人意料,北落师门没有以神通法术一类的手段抵挡澹台震霄的拳头,而是选择同样出拳。
伊希切尔凝神去看,北落师门所用招式竟然与澹台震霄一模一样,可内在驱动却是截然不同,那显然不是正宗的人仙体系,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力量,本质上徒有其形而无其神。
只因北落师门的境界修为太高,哪怕没有人仙的种种特质,也能强行模仿出差不多的效果,与澹台震霄正面相拼,竟是不落下风。
澹台震霄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有句话叫“现学现卖”,此时的北落师门就是如此,直接复制澹台震霄的拳路,以自身力量催动,还不怕正主。哪怕是玄圣之天赋,过目不忘,各种绝学无有不通,也万万没有这般临场现学的道理。
转眼之间,两人交手千余招,以澹台震霄的拳法之精,竟也没能占到半点便宜,就好似一个师父手把手教出来的,根本破不了招。
不过北落师门似是无意争胜,在挡下澹台震霄的攻势之后,便主动后撤,拉开距离。
澹台震霄没有贸然追击,以心声询问伊希切尔:“这就是虫后?”
伊希切尔回应道:“我们来晚一步,她已经成功占据了南方女神赫诺克拉的金身。”
反倒是北落师门不乐意了:“虽然我有很多名字,但我不喜欢‘虫后’这个称呼,有人想要获得长生,我便给了他们一个另类的选择,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他们的主人,所以还是换一个吧。”
伊希切尔稍稍吃了一惊。
窃听他人心声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神通,但神通就像毒性,抛开剂量谈毒性是不合理的,抛开修为谈神通也是不合理的。伊希切尔是实打实的准一劫仙人,却被北落师门窃听,又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北落师门的强大。
北落师门看出了伊希切尔的惊讶:“人间的壁垒只能阻挡我们的本体进入人间,却无法隔绝我们的感知,在我和我的同类中,有人观察人间,也有人倾听人间。你们的事,我们都知道。”
澹台震霄冷声道:“你们算哪门子的‘人’?”
北落师门呵呵一笑:“我认为我是。”
她微微顿了一下:“那我就是。你有意见吗?”
澹台震霄沉声道:“当然有意见,汉贼不两立。”
北落师门仍旧笑着——她终究不是人,有些人性,可以模仿人的表情神态、说话口气、行为习惯,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真实情绪,当真是无喜无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澹台震霄的话语自然不能让她发怒。
“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北落师门把话题岔开了,“据我所知,如今的道门王业还是偏居一方。”
澹台震霄又要说话,还是伊希切尔老成持重,把澹台震霄劝住了:“澹台大真人,不妨听一听她要说什么。”
澹台震霄皱了皱眉头,还是同意了。
说到底,北落师门展现出来的实力太过强大,不得不听一听。
北落师门道:“《则阳》篇有云: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意思是说,蜗牛的的左侧触角上有个国家叫触氏,右侧触角上有个国家叫蛮氏,两国为了争夺疆土相互交战,死伤无数。可是在人看来,这是多么可笑。你们的祖师说,若心神遨游于无穷之境,再回头看这人世间的国家,是否像若有若无的尘埃?此心同,此理同,人间的争斗,对我而言其实意义不大。”
澹台震霄有些意外。
这个域外天魔不仅能正常交流,竟然还懂南华祖师的典故,看来她上次降临人间收获很多。考虑到她上次降临几乎无人知晓,虽然创造了虫人,但没有放出虫人,更像是一个过客,冷眼旁观这世间。倒是在一定程度上的确佐证了她的话语。
另一边,孤立无援的查亚克终于被逼入了绝境。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齐玄素被秦权殊重创,可底子还在,玄圣留下的各种神通还在,在没有其他人插手的情况下,查亚克必然不是齐玄素的对手。
打到后来,四个雨神不得不重归一体,虽然只有一个头颅,但有四张面孔。
齐玄素的三尸化身多少有点幽默的潜质,个个好似小殷附体,消耗得差不多了便不肯再多出力,转而开始给齐玄素摇旗呐喊,以壮声势。
这就是炼化不足的劣势了,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不能信任。
于是又变成齐玄素和查亚克单打独斗。
齐玄素双手并用。
右手持剑却用“天问九式”,玄圣娶了秦家的女儿,自然也会这套秦家绝学,正如齐玄素会用“五雷天心正法”,这都算是家传。
左手持“三宝如意”偏偏用剑招,是李家的家传绝学“北斗三十六剑诀”。
查亚克自然苦不堪言,倒不是说齐玄素的刀剑多么玄妙,让他无从抵御,关键还是仙物的力量。
以神道金身硬接仙物,那是扛不住的,就算金身能够恢复如初,他又有多少神力可以消耗?他又不是齐玄素。
幸亏齐玄素不是神仙。道门轻视神仙一道,正如只有大觉金仙才能成为佛门之主,道门这边也只有天仙或者地仙才能成为道门之主,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
若让神仙做了道门之主,监守自盗便是个大问题,背靠“三十三天”,不知要挥霍多少神力,关键还能长生不灭,老人不让位,后面的新人自然要心生不满,说不定便要出大乱子,故而道门不许神仙之流担任关键职位,要让不需要神力的人管理神力的支出。
两人相斗多时,查亚克渐渐神力不济,齐玄素找准机会,一剑贯穿了查亚克的胸口,将其钉在虚空之中,动弹不得。
然后顺手以“三宝如意”狠狠砸在其头颅上。
那个生了四张脸的头颅直接炸裂开来,实质化的金色神力如鲜血肆意喷洒,金身碎片如血肉横飞。
第九十一章 阿普切之死
查亚克的头颅已碎,只剩下个无头的金身。
齐玄素也不留情,手中“三宝如意”又是连续敲击,已经不再完美的金身顿时出现无数裂痕,这些裂痕不断蔓延,最终连接在成片。
只听得一声轻响,查亚克的金身也彻底碎裂了。
液体状的神力,固体状的金身碎片,洒落在冥土各处。
如此一来,查亚克也被打入第一重死亡的状态,随着乌拉坎去了。虽然雨神的神国还在,但有没有足够的神力复活,那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不过以古神的窘迫来看,多半是没有这个神力的,进入第一重死亡就跟死了差不多。甚至没了他们的维持之后,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神国在业火的侵蚀下也支撑不了多久,就像没人住的房屋,很快就会崩塌。
直到身死,查亚克也没等到援军,更没有等到他的母神。
齐玄素又看了眼自己的三尸化身,虽然顶着三师的样子,但跟三师半点不像,见他战胜“强敌”,已经准备为他欢呼为他喝彩了。
这让齐玄素不由自我怀疑:小殷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真是遗传了他?虽然他和小殷不是同一个祖宗,但的确是亲父女?
最终齐玄素只能叹息一声,将这三个没用的化身收起来,也没时间休整,往祭坛神殿而去。
刚到中途,齐玄素便见到了正在激斗的五娘和阿普切。
无穷无尽的苍白羽毛铺天盖地,浸透了湮灭生机的恶臭,其表面有玄奥咒文浮现,不断从天落下,要将五娘身上燃起的烈焰压制下去。
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猫头鹰头颅人身虚影,带着一股深邃空洞的死亡气息,凭空出现在虚空中。猫头鹰人的手中提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天平。天平的一端放着一根羽毛,另一端则将五娘硬生生托起。
连接托盘的金色铰链之上,无数的符文闪烁,代表着上古神语,锁死五娘。
五娘也不甘示弱,以“七禽五火扇”召唤的火焰几乎是无物不燃,一切死气与污秽,都成了火焰的燃料,连阿普切“收藏”的冤魂也被纷纷点燃,在千万惨嚎声中渐渐化为虚无。
虽然在转眼间巨大天平就烧得发红,但却不见丝毫熔化迹象。
因为这个天平乃是法则的具现化。
无论是太阳神,还是月神,都并非唯一,死神也是如此。南大陆除了阿普切之外,还有一个地狱使徒,中原有司命真君,凤麟洲有黄泉国。
相同神职的神灵们互相抢夺、分享、继承神职,可以壮大自身。
在西婆娑洲更西边有一个叫米西尔的地方,那里曾有一个已经衰亡的神系。
其主神是太阳神,每天晚上都要进入死亡状态,首先乘坐夜舟从亡灵谷进入冥府,通过冥河上十二道关卡,然后在众神的保护下打败混沌巨蛇安培普,最后再在冥河的尽头换乘日舟从米西尔的母亲河上升起。
时至今日,米西尔神系已经消亡,只剩下一些遗迹,如今整个米西尔都沐浴在无上意志的光辉之下。
库库尔坎趁机窃取了米西尔太阳神的神职,得到了夜舟和日舟,与西道门合作之后,双方共同建造了“太阳舟”,用于对抗蒸汽福音的“鹦鹉螺”。
在这个过程中,库库尔坎吃肉,阿普切喝汤,也趁机窃取了米西尔冥府的部分神职——也就是这个天平,象征着死亡与公平。
传说死去之人的灵魂会被放在天平的一端,另外一端则是正义女神玛特翅膀上的一根羽毛。
死神负责调整天平的精确度。鹿头人身的书记官记录称量结果。
还有诸多神灵组成的陪审团,包括主持整个仪式的冥王。在米西尔人的观念中,灵魂是轻盈的,但做了坏事以后则会变得沉重。所以作恶多端的坏人都不会通过冥王的审判。一旦天平上显示灵魂那边是沉重的,就会把死者的灵魂吃掉。
不过阿普切即使用尽全力,也无法称量五娘,自然不能运用规则的力量将五娘吃掉。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冥土的大地裂开了缝隙,象征着死亡的苍白火焰熊熊燃烧,无数怪物从裂缝中爬出。
这些曾经辉煌却随着时代变迁落下神坛,甚至连姓名事迹都被世人彻底遗忘的远古偶像,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在过去,他们也曾是神灵,高高在上,俯瞰人间,陨落后尸体被埋葬在冥土之中,陷入永恒的沉睡。此时阿普切唤醒了他们的尸体,虽然实力已经十不存一,但在足够多的数量下,还是能帮助阿普切称量五娘。
只见这些特殊的“砝码”不断落在五娘那边的托盘上。
终于,天平的平衡被打破了,五娘所在的托盘开始下沉,羽毛所在的托盘开始上升,这意味着审判的结果——有罪!
紧接着,五娘后方那个拥有猫头鹰头颅的身影越来越大,顶天立地,然后缓缓张开了鸟喙巨口,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跟此时的阿普切比起来,小殷的那点神通简直不值一提。
就在阿普切想要将五娘一口吞下的时候,五娘撑开了“大罗混元伞”。
一时间,遮天蔽日,天昏地暗,无数浑沦气息沿着伞珠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阿普切的那张巨口堪称吞天巨口,可“大罗混元伞”把天都遮住了,比阿普切的巨口还要大,直接把嘴堵住了,让阿普切如何也吞不下。
便在这时,齐玄素一剑破开天幕,直奔阿普切而去。
阿普切依靠冥土的优势也只是勉强跟五娘拼了个旗鼓相当,此时齐玄素又强势加入战场,他如何能敌?
一剑之威,冥土震动,阴气沸腾,就连称量五娘的天平也有了不稳的迹象。
阿普切又惊又惧,死死望向齐玄素。
乌拉坎死了,查亚克也死了,只剩下他了。
齐玄素朗声道:“阿普切,受死!”
第九层冥土的厚重天幕剧烈一震。
阿普切直接被齐玄素的一剑贯穿了胸口。
齐玄素一剑之后,又以手中的“顺天剑”指天,引动天地神异。
上方苍穹猛然下垂。
仿佛整个天地开始合拢,缓缓挤压两者之间的“一线”空间。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顶天立地的阿普切,在头顶苍穹的压迫下,阿普切的身影开始剧烈扭曲,似乎随时都会崩溃消散。
猫头鹰人身的虚影发出充满不甘的咆哮,不断以南大陆的土语诅咒着齐玄素、澹台震霄、伊希切尔、五娘,还有西道门和道门,诅咒着世间的一切。
五娘可不管那么多,趁机连连催动手中的“七禽五火扇”,将那些陨落神灵的尸体烧成灰烬,随着重量的减轻,五娘脚下的托盘开始上升,承载羽毛的托盘开始下降,天平又逐渐恢复了平衡。
审判结果——无罪!
这成了压倒阿普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普切大叫一声,巨大的身影变回本来大小,全身上下裂痕横生,不过裂痕中喷出的不是神力,而是熊熊业火。
其他神灵使用血祭还有所顾忌,阿普切依仗九层冥土,毫不顾忌,业火之盛,堪比当年的库库尔坎。
库库尔坎何等实力,又有真身,仍旧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局面,更何况是阿普切?
在业火的灼烧下,阿普切发出凄厉惨叫,最终神道金身彻底崩解,灰飞烟灭,紧随乌拉坎和查亚克而去。
虽然有些波折,但齐玄素还是完成了击杀古神的目标。
至于能否扫清南大陆的隐患,现在还不好说。
第九十二章 威胁与妥协
齐玄素上次击杀司命真君的时候,还得了一团神仙本源,最后让小殷吃了。
此时击杀三个古神,他们也有相应的本源,却是不能与司命真君相比。
首先,战神乌拉坎和雨神查亚克的神国并不在此地,九层冥土是历代死神的神国。
其次,这些南大陆古神肆意使用血祭,神国和金身被业火侵蚀,本源同样被业火污染,已经不堪再用,就好似因为疫病而死的牛羊,是不能吃的,必须掩埋处理。
再次,司命真君与鬼国洞天契合,所以小殷才能吞掉司命真君的本源。换而言之,不是什么神灵本源都与小殷契合,类似司命真君的神灵只有阿普切,且不说阿普切的本源被污染严重,就算可以净化本源中的业火,阿普切如今直接被业火烧死,尸骨无存,什么本源也没留下来。
所以小殷这次没有口福了。
齐玄素和五娘也顾不得这些,直接往祭坛神殿而去。
齐玄素此时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伊希切尔和澹台震霄迟迟没有出来,任谁也能看出问题变得严重了,多半是没能成功阻止虫后的降临。
所以齐玄素和五娘在进入神殿之前,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齐玄素难免有些忧虑,他和澹台震霄都元气大伤,又来不及休整,真要与传说中的虫后相斗,怕是生死难料。
虽然虫后的名声不算多么响亮,但从她遗留在人间的种种物事来看,最起码也是类似徐祖、姚祖的存在,手段诡异难防,很不好说。
不过当两人真正进入神殿,却有些意外,因为殿内双方并没有大打出手,也不像是对峙,更像是谈判。
“正主来了。”北落师门微微一笑,“那我便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就是你们口中的虫后,也是那些神灵口中的母神,不过我不喜欢这些称呼,大掌教可以叫我北落师门。”
此时的北落师门已经改变了样貌,不再是南方女神赫诺克拉的样子,倒是与伊希切尔、何罗神的模样颇有几分神似,兼有两人的部分特点,这是她第一次降临时的样子,很有纪念意义。
齐玄素没有回应,而是望向伊希切尔和澹台震霄。
伊希切尔没有用心声交流,直接开口道:“大掌教,这位北落师门就是域外……来客。”
齐玄素点了点头,这才转向北落师门:“不知有何指教?”
“大掌教,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北落师门的目光在齐玄素的身上游移,其实她并不通过五感去感知这个世界,不过她一直在模仿人类,所以还是有意做出了这种用眼睛去观察的动作。
齐玄素却是心中一凛,知道北落师门所说的“熟悉气息”应该是指阴月亮,毕竟他与何罗神签订了契约,虽然他这次没有带何罗神,但契约仍旧存在。
齐玄素不由要为何罗神担心,阴月亮会不会受到旧主的影响?
北落师门似是看出了齐玄素心中所想:“大掌教不必担心,用人间的话来说,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情,我无意再去计较这些,儒门的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过去的事情终究已经过去了,我们还是要往前看。”
齐玄素问道:“你想要什么?”
北落师门道:“人间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就像鲲鹏一样,只做人间的过客,不参与,不干预。”
齐玄素问道:“如果只是做一个过客,那么我没有意见,只是空口无凭。”
北落师门道:“大掌教曾向那些神灵许诺,只要他们愿意投降,放弃神灵的身份,你可以既往不咎,这难道不是空口无凭吗?”
齐玄素坦然道:“大掌教代表了道门,大掌教的许诺本质上是以道门的信用作为保障,并非无凭。”
北落师门想了想,说道:“我初来乍到,的确没有凭证。不过以道门为凭的根本又是什么?说到底还是武力为支撑,我此时以武力为凭,不知大掌教认可吗?”
任谁也听得出来,这是威胁。
北落师门竟是如此自信,觉得她能以一敌四?
就算齐玄素和澹台震霄不复巅峰,终究是携带了大量仙物的四个仙人。
齐玄素沉声道:“道门不接受威胁。”
北落师门道:“也许道门不接受威胁,可作为个人却要懂得妥协。”
齐玄素握住“顺天剑”,加重了语气:“你不会赢。”
北落师门没有否认:“没错,这个容器太差了,不足以承载更多的力量,的确不是你们的对手。”
北落师门又程式化地把目光转向伊希切尔:“如果由你来做我的容器,那么人间之大,也没有人是我们的对手。”
伊希切尔冷冷道:“谁跟你是我们。”
北落师门还是不以为意:“此时开战,我纵然要死,可你们也要有一人或者两人无法生离此地,请问你们能承受这样的损失吗?”
四个人不由沉默了。
从北落师门展现出的实力来看,她的确能做到这一点。
也许有人觉得,心狠一点,完全可以牺牲伊希切尔,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可实际情况根本不是如此,此时伊希切尔的状态保存完好,又有两件仙物,四人中就属她实力最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怎么可能是她被牺牲掉?这完全是不可能的。
可伊希切尔怎么可能会主动牺牲?总不能是另外三个人逼着她去牺牲。她势必要反抗。如果四人开始互相算计,甚至内讧,不能拧成一股绳,那么很有可能被北落师门钻了空子,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北落师门还有挑拨分化之嫌,且是阳谋。
那么只能是从齐玄素、澹台震霄、五娘之中选一个。
无论选谁都是不能接受的。
万一运气不好直接死掉两个,刚好是齐玄素和澹台震霄,那么道门和西道门不说直接崩盘,也是基本取胜无望。
李家和秦家取得胜利,道门还是道门,还是供奉太上道祖,不会变成儒门或者佛门,更不会变成巫教或者圣廷。
道门当然不接受威胁,可是作为个人,的确要学会妥协。
北落师门说的话不能算错。
齐玄素四人都是老于世故之人,只是略微一想,便能明白此中道理。
过了片刻,齐玄素说道:“看来阁下深谙人性。”
北落师门露出自得神态,实际上内在还是无喜也无悲:“多谢夸奖,能得到认可,我很高兴。”
齐玄素道:“看来我们没得选。”
北落师门道:“如果你们不管我,那我可就走了。”
“慢!”齐玄素举起手中剑,“虽然我们没得选,但我还是想请阁下给一个保证。毕竟前车之鉴不远,事关天下苍生的安危,不敢有半分侥幸心理,真要事不可为,我们也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北落师门道:“先前你们只有一个人在这里,我没有痛下杀手。刚才你们只有两个人在这里,我还是没有痛下杀手。如果我想要与你们鱼死网破,那我就该先下手为强,逐个击破。而我却一让再让,这本身就是一种诚意。不是吗?”
第九十三章 本源与契约
*齐玄素不得不承认,北落师门说的有几分道理。
如果她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那就应该趁着阿普切和查亚克还活着的时候,先全力解决掉伊希切尔或者澹台震霄。
如此一来,谁胜谁负还不好说,甚至是北落师门的胜算更大一些,大可不必等到现在。
可道理是这个道理,齐玄素也不能把如此重大的一个问题放任在外,真要搞出类似古荆州的事情,是要上史书的,自己的良心也过不去。
却是两难。
北落师门似是看出了齐玄素的为难,又说道:“我降临人间是为了游览人间,而不是与道门为难,我当然有意愿来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不知大掌教想要什么保证,也是签订契约吗?”
齐玄素摇头道:“你非人间人,而是天外客,我不认为人间的普通契约能够约束阁下。”
北落师门道:“你要如何?”
齐玄素问道:“不知阁下能否交出本源?”
北落师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陷入了思考。
齐玄素说的本源肯定不是北落师门的本源,她的本体并不在人间,现在充其量是部分降临。
就算是“苍天”和“黄天”,也不是本体完全降临,那个难度太大了。因为域外天魔本就是各种碎片拼凑起来的集合,本质上相当松散,“黄天”就被分割成好几部分,所以“黄天”和“苍天”只能算是部分本体降临。
退一万步来说,北落师门可以交出本源,同时愿意交出本源,齐玄素也接不下,那是何等庞大的力量?以齐玄素现在的修为,恐怕还差得远。
其实齐玄素说的是南方女神赫诺克拉的本源。
南方女神并没有死去,而是被北落师门夺舍了,所以赫诺克拉的本源还在。齐玄素让北落师门交出赫诺克拉的本源,当然威胁不到北落师门本体,却能威胁到作为北落师门容器的赫诺克拉,只要毁掉了北落师门的容器,那么北落师门便无法在人间立足。
北落师门与“苍天”“黄天”的情况还不一样,只是意志携带力量降临人间,并没有本体可以依存。好处是,没有本体的她不会像“黄天”“苍天”那样身陷泥潭不能自拔,也不会被封印。坏处是,一旦失去容器,她就无法在人间立足,只能离开人间。
这个思路本质上跟天仙放逐人仙差不多,正面角力不是对手,那我便不跟你角力,直接釜底抽薪。
齐玄素缓缓说道:“交出赫诺克拉的本源,不会威胁到阁下自身的安危,只会威胁到阁下人间之行的成败,我认为这个条件并不过分。”
北落师门倒是没有反驳:“的确不过分。只是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现在就交出本源,你反手毁掉我的容器,那我岂不是中了你的算计?你就可以名垂千古,成了愚弄域外来客的智者,我倒是成了成就你名声的跳梁小丑。”
齐玄素道:“既然阁下信不过我,那么我们也可以拟定一个心魔契约,虽然人间的契约未必能约束天外客,但能约束我这个人间人。阁下观察人间已久,应该知道我所言之真假虚实。”
北落师门又开始沉思,哪怕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忘记尝试模仿人的思考方式来思考问题,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效率有所下降,她需要更长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齐玄素继续说道:“如果阁下只是单纯游历人间,如阁下所说,不干预,不参与,那么我也不会把这个本源怎么样。如果阁下违反了我们的约定,那么我就毁掉本源,提前下逐客令。当然,我不会以此强迫阁下做阁下不想做的事情,如阁下这样的存在,也不会受这样的胁迫,除非阁下自愿。关于这一点,我们同样可以在契约中注明。”
北落师门终于考虑得差不多了:“那好吧,也只能这样了。我知道有人喜欢玩文字游戏,比如你只是承诺自己不毁掉我的本源,却可以交由别人毁掉我的本源,所以我希望你的承诺是:除非我违反约定,否则就由你保护好我的本源,不得损坏半点。”
其实仓促之间,齐玄素的确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妥协,所言即是所想,所以齐玄素没有拒绝北落师门的提议。
北落师门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直接隔空从南方女神的神国召唤本源——只要南方女神还活着,哪怕外人进入其神国,也无法拿走其本源,只有将神国也毁掉,才能得到其本源。此时北落师门顶替了南方女神,这才可以直接将其挪移过来。
不过就算如此,也是许多神灵做不到的事情,因为随意移动本源,多少有点动摇根基的意思,就像蛟龙吐出龙珠,是一把双刃剑,稍有不慎,伤到了本源,可比伤到金身或者神国严重多了,几乎相当于第一次死亡。
齐玄素则是拟定心魔契约——当然没有玩花招,北落师门连伊希切尔的心声都可以窃听,甚至还能倾听人间,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那还是太难了。想要欺骗北落师门,只能从她的思维方式去突破,毕竟她本不是人,却偏要模仿人的想法,肯定存在破绽,只是齐玄素暂时没有想到。
北落师门将南方女神的本源托举在手中,看起来与司命真君的本源大同小异,只是因为神职不同而颜色略有不同,且南方女神的本源上还残留了大量的业火余烬。想来查亚克和乌拉坎的本源也是如此,哪怕是小殷,也不能顶着业火强吞本源,既是烫嘴,也是容易把自己烧死。
齐玄素望向伊希切尔,她是神仙之属,最熟悉神仙的本源,自然由她来确认。
伊希切尔会意,从各个方面将这团本源观察了一遍,最终确认无误,才向齐玄素点了点头。
另一边,北落师门也将齐玄素拟定的心魔契约看了一遍,表示可以交易。
于是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达成协议。
北落师门道:“好了,我要开始我的第二次人间之旅了。诸位,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北落师门径直向外行去。
齐玄素四人没有阻拦。
待到北落师门离开,五娘忽然说道:“南方女神赫诺克拉早已过了百年之期,北落师门怎么降临人间?如果仅仅是困在神国之中,那与没有降临有什么区别?”
澹台震霄沉声道:“这意味着北落师门有把握渡过第一次天劫,成为一劫仙人。”
齐玄素叹息一声:“看来是这样的。”
第九十四章 胜胜不息
北落师门的想法大概也可以猜到,她想要进行一次为期百年的人间之旅,可道门的内战打不了一百年。
如果她选择直接与道门撕破脸皮,待到道门腾出手,不管是谁当家,都会来解决她。就算她有一劫仙人的实力,也要饮恨在道门的手中。虽然于她本体无碍,但这次人间之行就算泡汤了。
所以北落师门决定主动表现出善意,与道门达成一个互不干涉的协议,而不是大打出手。
齐玄素最终也只能用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制约北落师门,只要北落师门不干出格的事情,那都由得她了。
当然,这个不干预、不参与,主要是指天下大势,关键是道门内战,一些细枝末节,便顾不得了。
接下来,五娘不能久留,还是通过“镜花水月”先一步返回玉京。
只剩下三人,负责收拾残局。
其实主要是伊希切尔来收尾,虽然乌拉坎的神国、查亚克的神国已经不堪再用,赫诺克拉的神国又被北落师门拿走,但九层冥土是个好地方,还有相当大的利用价值,齐玄素和澹台震霄并非神仙传承,对于神国的了解肯定不如伊希切尔,而且月神象征黑夜,黑夜又代表安眠,与象征永久安眠的死亡神职有所重叠,从相性来说是可以接手九层冥土的。
再加上齐玄素和澹台震霄这次累个够呛,头等大事是修养恢复战力,也实在顾不上这个,只能交给伊希切尔。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古神遗产,伊希切尔这次是发大财了,转眼富家翁,虽然她不像何罗神、张无恨那样可以直接依靠道门,但凭借这些积累,还是有望超脱。
不过这等好处也不是白拿的,伊希切尔已经承诺了,她虽然不能直接降临参战,但可以用三个古神的遗产制造出三个伪仙强度的选民,由这些选民代为参战,至于是远赴中原,还是留守南大陆,全看西道门的安排,她没有二话。
在正式解决古神问题之前,齐玄素和澹台震霄看伊希切尔是不顺眼的,颇有些意见,不过解决了古神问题,那就你好我好大家。
伊希切尔是个识趣的人,也是聪明人,她深刻明白,齐玄素和澹台震霄的不满是对事不对人,迟迟没有解决古神问题导致西道门无法安心出兵,进而影响中原局势,她是直接责任人,可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些不满都可以放下。
齐玄素和澹台震霄离开九层冥土,返回新西京,因为齐玄素伤势颇重,所以澹台震霄挽留齐玄素去澹秀宫修养一段时日,恢复修为后再返回玉京——要知道秦权殊先走一步,这意味着秦李联盟已经知晓齐玄素受伤的事情,齐玄素在这个时候孤身一人返回玉京,秦李联盟多半要趁机中途截杀。
所以还是要等齐玄素恢复状态,由西道门相送,同时道门派出人接应,如此才最为稳妥。
齐玄素没有拒绝,正好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他可以与澹台震霄、宫甫、皇甫嵩、皇甫极面谈。同时齐玄素也允许伊希切尔以人间身份乌努拉图列席。
齐玄素不在的这段时间,张月鹿代为掌权,主要是整军备战,一切都是按照既定计划进行。
大掌教能不能掌握实权,还是看运气。
六代大掌教撞上了坚不可摧的三师联盟,政令不出紫霄宫。七代大掌教上位的时候,三师开始内斗,有了辗转腾挪的余地,可也成了内斗的牺牲品。
八代大掌教算是捡了便宜。如果还是三师在位,共同架空大掌教,八代大掌教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有的是手段让没有多少根基的八代大掌教就范,诸如抬着死人压活人、扛着道门反道门、阳奉阴违、消极怠工、过度执行等等。
可八代大掌教上位的时候,三师彻底分裂了。一场玉京大战下来,地师死,国师亡,三去其二,只剩下一个天师。仅仅靠一个天师是无论如何也架空不了大掌教的,双方转为合作关系,再加上权力洗牌,七娘和齐玄素全面掌握了全真道,七娘是坚定支持齐玄素的,于是大掌教掌握了实权。
这么一个实权大掌教,运气的成分很大。也难怪世人常说,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大掌教夫人本质上是大掌教权力的延伸,而非单独一极。
只是张月鹿这个大掌教夫人的身份太过特殊,她除了是大掌教的道侣,还是张家和慈航一脉的继承人,就好似西洋贵族的遗产继承,她是好几个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可以身兼多个爵位和多个领地。
齐玄素便利用了这一点,他要压一压张家的势头,又不能逼反张家,于是把从张家拿掉的权力全部交给了张月鹿。张家有苦说不出,本质上这份权力还在张家的手中,只是换了个人,除非他们不承认张月鹿是张家人。
因为齐玄素和张月鹿没有亲生子嗣,张家的大部分人并不认为张月鹿成了老齐家的人,说到底,齐玄素的齐家摆明了是一代而终,齐小殷不算是正常接班人。那么最后继承张月鹿遗产的多半还是张家这个娘家,他们怎么能不认张月鹿?
有了张月鹿这张牌,张家甚至能效仿东皇旧事。当年李家可以取代玄圣的正统继承人,那么张家说不定也能取代齐玄素的正统继承人。
同时也间接分化了正一道,张家老大,慈航一脉老二,慈航一脉当然不会反对张月鹿,就算张家有什么动作,慈航一脉也不会支持。
其实五代大掌教换掉三位副掌教大真人也是这么个思路,把三位副掌教大真人与大掌教的矛盾转变为三大家族中老少两代人的矛盾。
如果五代大掌教把三师换成外姓人,那么三大家族便会拧成一股绳反对大掌教,可新任三师的人选还是出自三大家族,肥水没流外人田,三大家族自己就内斗起来。
同理,如果太平道还在,齐玄素支持清微真人取代国师,那么清微真人一派是站出来全力反对大掌教呢?还是表面上反对实则借着这个机会谋求上位呢?
天师看得很清楚,可张月鹿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钦定继承人,就算想自打脸面,也没有时间,他只能默不作声了。
沉默就是暧昧,暧昧就是偏袒。
所以张月鹿的掌权道路已经扫平了,欠缺的仅仅是境界修为。
说到修为,小殷最近有点飘了,都说儿大不由娘,小殷现在也觉得“羽翼渐丰”,老齐不在,又敢跟老张嘴硬几句了。
小殷提出了一个论点。
老张和小殷相比,同样境界修为小殷更年轻而老张已经老了,此为一胜;小殷一胜而老张零胜,此为二胜;小殷有二胜而老张有零胜,此为三胜。小殷有三胜而老张仍旧零胜,此为四胜。
以此类推,小殷有十胜,张月鹿有十败。
胜胜不息,无穷无尽。小殷已经赢到不能再赢了,总是赢,一直在赢,简单来说就是赢麻了。
小殷又表示,老张输完小李输老齐,再输小殷,接下来没人输了。本身就没有打好基础,你能保证在天师飞升之前跻身仙人?务实一点,奉劝老张先把仙人的理念搞懂,要是老齐堆了这么多资源,还不能跻身仙人,你倒告诉我,该怎么解释呢?
张月鹿倒是没说什么,主要是事情太多,顾不上跟小殷这个熊孩子计较。
不过齐小殷发表完这通高论之后,老殷先生刚好返回玉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九十五章 回京
老殷先生这次回来是因为关于凤麟洲的谈判取得了重大进展。
得益于颜大真人出面,更得益于日益严峻的形势,张气寒的思想起伏很大。
这毕竟不是外战,如果说外敌入侵,那么死光了打光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可如今是内战,那就大不一样了。
为抵御外敌,哪怕是输了,也能青史留名,可内战的输家却要遗臭万年。
不过张气寒仍旧没有下定最后的决心,老殷先生认为需要在正面战场给予必要的压力,才能促使张气寒放弃幻想,彻底倒向道门。
至于正面战场的部署,这是由齐玄素亲自部署决定,张月鹿和五娘都不能代劳,所以老殷先生只能找齐玄素报告。
只是齐玄素迟迟没有回来,老殷先生也只能在玉京等待齐玄素的归来。
为了让齐玄素能在最短时间恢复伤势,澹台震霄特意为大掌教开启了无墟宫洞天。
齐玄素养伤之余,顺带也见识了“浑天太元经”的原始版本。
当年儒道相争,儒门大胜,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使得许多道门高人都开始涉猎儒门之学,三教合一由此而始。
西道门祖师糅合了儒、道、阴阳三家所长,创出了“浑天太元经”,此为最初版本。
后面又有包括澹台云在内的历代西道门祖师留下的各种注释。
比如其开篇:驯乎元,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参,以一阳乘一统,万物资形。方州部家,三位踈成。陈其九九,以为数生。
其下以小字注释:
元,天也。浑行,浑天之义,浑沦而行也。无穷谓昼夜不休,无穷已也。元正,取象于浑天,故言正象天也。
参者,三也。以阴阳相次而三,三相乘转为九矣。资者,取也。阴阳相参以为三方,一阳即一方也。一统则天统也。举一方一统,则二方二统可知也。三统相承,以主万物,故万物取形于是也。
踈,大也。言阴阳乘三统为方州部家,大数则三统之位,乃大成也。言三方一位,乃运为八十一首,陈列乎其中,故言九九以数生也。
如此一句一注释,写满了整面墙壁。
“浑天太元经”乃是大成之法,虽然进境缓慢,但并无隐患可言,并不逊于“太平青领经”“五雷天心正法”“长生素女经”,此法融汇了阴阳家道统的缘故,别出心裁,将儒门功法视为至阳至刚,将道门功法视为至阴至柔,先是阴阳相合,继而颠倒一刚一柔、一阴一阳的乾坤二气,体内气血沉降、真气变换,最终阴阳二气转于不知不觉之间,终是大成。
修炼有成之后,真元极为雄厚,近乎无穷无尽。
“重九玄功”本质上就是“浑天太元经”的初始简化版本,就如“六虚劫”和“逍遥六虚劫”的关系。
因为澹台云带走了无墟宫洞天,所以这是玄圣少有未曾修至大成的功法。
齐玄素在养伤之余便依法修炼。
他如今是准一劫仙人的修为,就连“太平青领经”也学会了,穴窍凝练,百脉畅通,三大丹田渊深如海,修炼过程中几乎没有难关,当真是水到渠成一般。
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齐玄素便初窥门径,这便是一法通万法皆通。
齐玄素就这么一边修炼“浑天太元经”一边养伤,偶尔还与西道门的关键人物商议出兵的有关事宜。
如此十天,齐玄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从南大陆动身,澹台震霄亲自相送。
道门方面由兰大真人和五娘负责接应。
双方在罗娑洲会合,齐玄素顺带见了“大姨子”白英琼。
慈航一脉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那就是道门后族,而不是独立自强孤芳自赏的女道士联盟。
师姐师妹们互相抬轿子,比如张月鹿嫁给了大掌教,你若能娶了张月鹿的师妹,那你就算是大掌教的半个连襟了。
当然,能娶张月鹿师妹的人也不会是寻常人等,必然是慈航一脉的老一辈精挑细选,大有来头之人。
慈航一脉的女婿们也乐见其成,他们可以通过慈航一脉这个媒介拓展自己的人脉关系,以连襟的名义达成利益联盟,双方各取所需。
如此不断正向循环,慈航一脉就成了金字招牌,不管大掌教是谁,她们只想做大掌教夫人。
张月鹿的风格其实与慈航一脉格格不入,这早就可以见到端倪,比如慈航一脉的女弟子们走起来都是上身丝毫不动,小步而快走,不明显抬起脚,衣裙下摆像流水一样在动却又不是很明显,走得再快而手肘也不动分毫,脚步是平直的。张月鹿从来都是自如摆动双臂,突出一个自然,不屑于遵守这些繁文缛节。
当初澹台初把她送入慈航一脉,本质上还是想让她以后靠着慈航一脉的金字招牌嫁个好人家。谁成想,阴差阳错,张月鹿真成了大掌教夫人,不是她借慈航一脉的金字招牌,而是慈航一脉借她的名头加固自己的招牌。
如今慈航一脉连续出了两位大掌教夫人,慈航一脉的女弟子当真是一家女百家求。慈航真人已经不大理会这些事情,张月鹿就更不可能了,她连小殷都没时间管,哪里还有时间管理师姐师妹师侄的婚事,所以这个重任就交到了白英琼这个大师姐的手上。
白英琼也没什么不甘心的,这个权力看着不起眼,有点像媒婆,又有点像老鸨,实际上相当关键,足以确定她以后是慈航一脉二号人物的地位。一号人物当然是张月鹿,这是无可置疑的。不过张月鹿又要当大掌教夫人,又要当天师,未必有精力去管理慈航一脉,那么白英琼就是慈航一脉事实上的一号人物。
至于慈航真人最宠爱的小弟子萧月如,说是八代弟子,实际上跟九代弟子差不多,她不必考虑这么多,以后跟着小殷混就行了。虽说小殷因为各种问题多半做不了大掌教,但她这个资历摆在这里,修为摆在这里,还能继承齐玄素留下来的一些政治遗产,以后必然能成为道门内部举足轻重的人物,跟着小殷混,一天吃九顿。
齐玄素与白英琼只是简单交流了一下,便踏上了返回玉京的飞舟。
因为玉京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处理,除了国事,还有家事。
齐玄素的齐家人口结构简单,除了婆媳矛盾,小殷又闯祸了,基本没什么大事。如今七娘不在玉京,也闹不起婆媳矛盾。
可齐玄素还暂时管着裴家和姚家。都说父族、母族、妻族,裴家是师父的家族,算是父族;姚家是义母的家族,算是母族;张家是道侣的家族,自然是妻族。
张家不省心,另外两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最近裴家和姚家又闹起来了。
裴家的体量当然没办法跟姚家比,哪怕姚家经历了一场大败,仍旧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裴家有齐玄素撑腰,一直坚定站在齐玄素这边,不像姚家后来归降,自然底气十足,要找姚家讨要一个公道,新账旧账一起算。
姚家自知理亏,也不好说什么。报到七娘那里,七娘觉得不好处置,关键这是姚令的遗留问题,她也不想背锅,干脆提议让大掌教“圣裁”。
于是两家人都等着齐玄素回去,解决问题,给一个公道。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齐玄素也是觉得头疼,可又躲不开,谁让他当初主动接过裴家,本意上还是想要全了这段师徒情分,只是裴家人有了大掌教做靠山,可不得扬眉吐气么。
说到底还是他自找的。
第九十六章 姚裴之争
因为道门和西道门准备充分,没有可乘之机,所以这一路上没有发生任何意外,齐玄素平安抵达玉京。
刚下飞舟,就见张月鹿、老殷先生、姚懿、颜永真、小殷等人站在瑶池旁边迎接他。
齐玄素没有挥手示意的心情,径直走下舷梯。只要五娘跟在齐玄素身后,兰大真人则是半路下船,没有跟着回玉京。
“辛苦了。”这句话是齐玄素对所有人说的,除了张月鹿,也包括五娘、老殷先生、姚懿等人,其实小殷这段时间同样干了不少活,对于别人来说,这是分内之事,没什么好夸耀的,小殷不一样,在她看来,这就是大功劳了,胸膛挺得高高的,就差把“快夸夸我”写在脸上了。
齐玄素又道:“凤麟洲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关系到正面战场,一时半刻之间也说不清楚,我打算专门找个时间来详细讨论这个问题,这样罢,暂定在三天后的上午。”
老殷先生道:“我这就安排,天师和地师也要通知吗?”
齐玄素道:“当然要通知。”
老殷先生离开后,齐玄素又跟张月鹿简单交流了一下,齐玄素离开玉京的时间不算长,倒是没有那么多情话要说,主要是工作上的事情,不过最让小殷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张果然找老齐告状了。
老张,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自立自强的新一代女道士吗?怎么能依靠老齐呢?
咱们两个的事情,你把老齐牵扯进来干啥,不公平!这不是欺负她没道侣吗?
小殷痛心疾首,怒其不争。
一个家庭之中,绝大多数时候,父亲都是武力担当。
规则和秩序必然由武力来支撑。
小殷最近翅膀硬了,不太服管,倒不是说她敢跟老张动手了,只是她想溜掉的话,张月鹿也不好奈何她。
可齐玄素就不一样了,拿下小殷真不费什么事,准一劫仙人的修为尽显老父亲的威严。
齐玄素指了指小殷,正色道:“我现在没空,回头再跟你算账。”
小殷的脸耷拉下来,又不敢说什么。
老齐平时倒是和气,不过发起怒来,她还是知道害怕的。毕竟是大掌教呢,那么多人都怕他,也不差她这一个。
张月鹿和小殷也离开后,就剩下姚懿和颜永真等人。
齐玄素吩咐颜永真:“问一下,地师还有多久到京?裴小楼和裴小云呢?”
颜永真显然早有准备:“裴家的人就在玉京,地师马上就到,与大掌教几乎是前后脚。”
齐玄素心中明白,这恐怕不是巧合,而是七娘有意为之,掐着表等齐玄素回来,只要齐玄素不回来,七娘永远都处在马上动身的状态。
齐玄素道:“去风宪堂把姚掌堂请来,她好歹是姚家的未来当家人,这件事也该问下她的意见。另外,地师到了之后,请她立刻来见我。”
颜永真领命而去。
齐玄素最后对姚懿道:“姚真人,你是裴神符的道侣,更是七代大掌教的妹夫,裴家的女婿,就由你去把裴家人请到微明殿。”
姚懿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姚家人和裴家人齐聚微明殿。
齐玄素坐在正中位置,左手边是裴家人:裴小楼、雷小环、裴小云,右手边是姚家人:七娘、姚懿、姚裴。
“按照道理来说,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召开家族方面的议事。”齐玄素首先开口道,“可是这个问题不处理不行了,所以把大家都请过来,就有关问题关起门来议一议,力求能彻底两家之间的遗留问题,维护两家的多年情谊。”
齐玄素环视一周:“大家都是熟人,更是亲戚,就不用过多介绍了,谁先来?”
裴小楼拍案而起:“姚家欺人太甚。先害我兄长,又杀我阿姐,如今还要赶尽杀绝,必须给出一个说法,请大掌教做主。”
裴家当然对姚家十分不满,七代大掌教在位,裴家就是大掌教家族,隐性得利是很多的,如今换成八代大掌教,虽然八代大掌教仍旧照顾裴家,但八代大掌教到底不姓裴,还是隔了一层。
七娘眼观鼻鼻观心,姚懿沉默不语,姚裴两眼无神,不知道是耳朵又进水了,还是装的。
以齐玄素的经验,七娘这么一个没理都能争三分的人,竟然能不反驳,看来是真理亏。
齐玄素示意裴小楼不要激动:“七代大掌教和裴神符的事情,皆是姚令所为,姚令已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们今天还是就事论事,不是翻旧账。你说姚家要赶尽杀绝,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小楼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原来姚家和裴家的联姻是双向的,除了裴神符嫁入姚家之外,姚家也把一个女子嫁入了裴家,这个联姻对象不是旁人,正是裴小楼的兄弟裴小云,他娶了姚懿的堂妹姚玖。
姚家女子尽出怪人,从姚祖那辈算起,再从姚令到姚裴,全都不太正常。姚玖倒是个难得的正常人,除了作风有点问题。
按照姚家的说法,姚玖年轻时的确有过那么一段年少轻狂的岁月,衣着暴露,恨不得披个门帘子就出门,能露多少露多少,作风大胆,与许多男子不清不楚,脚踏不知道多少条船,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女道士玩男人这种事情,在道门上层也不算什么大事,司空见惯,关键是姚玖已经改了,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女也是一样的。
改正之后的姚玖完全就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姚裴还要保守,就算理学大儒来了,也要赞上一声。
裴家没有那么古板,裴小云也不是多么干净,关键还是姚令亲自做媒,便无所谓了,以两家的姻亲关系为重。
两人成亲之后,倒也琴瑟和谐,举案齐眉,似乎是一对佳偶。
在这个过程中,姚玖一直安分守己,既不插手裴家的事情,也不在道门钻营,就像个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妇道人家,与雷小环截然不同。
雷小环因为职务调动,很少与这位弟妹打交道。
裴小云负责裴家的生意,也不经常在家。
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直到姚令死了。
姚令没了,裴家老爷子觉得要梳理一遍裴家上下,该切割的就切割,该处理的就处理,不梳理不要紧,有些蛛丝马迹就浮出水面了。
姚玖嫁过来的时候,是有一些陪嫁之人的。这不奇怪,张月鹿嫁给齐玄素之后,也有些张家的道民跟着过来,他们的确不是奴仆,没有奴籍,却又是世代服务于张家,这在世家大族中很常见。
裴家发现,在姚玖的陪嫁之人中,有一人疑似是她的老相好。
裴老爷子还是沉得住气,既然能干的大儿子和大女儿已经没了,裴小楼这个废物点心指望不上,便悄悄动用了一些故旧关系彻查此事。毕竟是六代弟子,人脉甚广,再加上姚令倒了,姚家自顾不暇,不能像过去那样一手遮天,所以还真查出来了。
那人名叫姚朔,是姚家很远的一个旁支,虽说同姓不婚,但他的确和姚玖有过那么一段过往,这次跟姚玖混入裴家,其居心实不可问。
齐玄素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直接问道:“孩子呢?”
裴小楼怒道:“是他们姚家的,跟我们裴家没有半点关系。”
七娘点燃了西道门送的上好烟草,还是一言不发。
姚懿、姚裴父女二人就好似石像一般,一动不动。
齐玄素又问道:“早没有发现?”
裴小楼道:“姚家擅长造物,伪造血脉还不是手到擒来?我们这次专门委托了化生堂出马,才算弄清楚了真相,孩子是姚朔的。”
齐玄素道:“就算如此,也谈不上赶尽杀绝吧。”
不是齐玄素有意袒护姚家,他还是想要调停一下,姚家该赔偿就赔偿,裴家见好就收,不要变成仇人。
雷小环终于开口道:“若仅仅是通奸,也不敢惊动大掌教。这里面还有一层关系。大掌教应该知道,我和麟阁没有子嗣,大兄和阿姐也都不在人间了,以后的裴家还是要交到小云的手上,他只有一个儿子,却不是亲生的,这不就是姚家设套谋夺我们裴家的家业吗?”
七娘好似被烟呛到了,咳嗽了几声。
姚懿终于开口道:“我可以保证,有关此事,我毫不知情,这应是姚令的谋划。”
“把过错推给死人,这叫死无对证。”雷小环算是裴家的当家人,面对姚懿也针锋相对,“难道姚玖和姚朔联手谋害小云性命也是姚令指使的?姚令死了,他们仍然不收敛,不收手,是谁给他们撑腰?”
齐玄素问道:“杀人又是怎么回事?”
雷小环这才道:“小云喜欢喝一点江南的黄酒,姚玖就在黄酒里下药,这种药本是无毒,但若服药后合欢行房,就会慢慢侵蚀男子心脉,日积月累,必死无疑,偏偏死后还瞧不出来半点痕迹。只要小云死了,再也没有其他儿子,这裴家的家主之位便铁定落到她儿子的头上,到那时候,她可以学吕后,也可以做武后,真是好算计。试问,这种奇毒除了姚家还有谁造得出来?”
齐玄素总算知道七娘为什么如此安静了,看来她已经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还真是对应了“小殷静悄悄肯定在作妖”的定律,七娘安静了,不是憋着坏就是真理亏。
第九十七章 到此为止
齐玄素望向七娘:“七娘,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我也是刚知道不久。”七娘终于开口了,“你也知道,姚令在位的时候,对我百般防范,我虽名列姚家八老,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有些时候甚至不如周梦遥这个外人。”
齐玄素问道:“姚司知不知道?”
姚懿这段时间的工作还是卓有成效,姚耳、姚司、姚武、姚柳等人都接受了姚令已死的事实,不管怎么说,七娘也是正宗的姚月燕后人,姚裴还是内定的未来接班人,姚家仍旧掌握在姚家人的手里,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是出于一些考虑,除了姚耳和姚柳暂时不动之外,姚武和姚司还未官复原职——他们本也没有道门的正式职务,这里说的是姚家内部职务。
七娘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整合姚家内部上面,当下的主要任务则是幽冥谷和灵山洞天,还顾不上姚司和姚武,两人暂时处于赋闲状态。
七娘道:“算是知道一部分吧。”
“知道为什么不说?”齐玄素提高了嗓音。
七娘却没有把姚司当作弃子,毕竟她如今是姚家之主,站在姚家的立场上,不能自断臂膀,于是说道:“首先,这件事是姚令决定的,事以密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姚司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我问他了,他知道姚玖行事不端,作风有问题,想要做裴家的女主人,如果她成功上位,希望得到姚家的背书和支持,可姚司不知道姚玖胆子这么大,敢谋害裴家人。其次,这种事情怎么说呢?找上门去告诉人家戴了一顶绿帽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是人之常情。”
齐玄素无法分辨七娘的话中有多少内容是真的,直接说道:“我不喜欢这样的常情。”
七娘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会处理姚司。”
私底下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过在正式场合,张月鹿也好,七娘也罢,包括小殷,都是不好忤逆齐玄素的。
齐玄素道:“把处理结果给我一份,我会让五娘亲自核查,不要妄图蒙混过关。”
七娘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我的大掌教。”
姚令多么不可一世,最后栽在了七娘的手中,七娘踩着姚令的尸体上位,还是挺让人忌惮的。
不怕七娘的人不多,五娘刚好是一个,虽然五娘和七娘关系不错,但两人的确不是一个派系,七娘继承了姚令的位置,五娘则是接替了姜大真人的位置。五娘真要不讲情面,七娘也不能奈何。
雷小环没再说什么,都知道齐玄素和七娘的特殊关系,更知道七娘的性格,齐玄素能拉下脸来逼迫七娘让步,的确很不容易,这个结果还在接受范围之内。
至于具体处理结果,考虑到姚司并无职务,也不可能因为这个事情就把他杀了,无非是罚金和道歉。以七娘的性格,大概率会顺势把姚司的家底给掏空,部分赔偿给裴家,部分充到姚家的公产里。七娘还要理直气壮,我在大掌教面前帮你说话,救你一命,难道不值这点钱吗?我有没有多要一文钱,你自己说!
说到底,虽然都是姚家人,但饭还是分锅吃。
不过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姚司的知情不报,而在于当事人该怎么处置。
齐玄素又望向姚懿:“姚真人,关于此事,你当真毫不知情?”
姚懿缓缓说道:“在座的都是自家人,沾亲带故,我也就说些实在话。一个家族之中,有些人成了面子,有些人成了里子,面子必须光烫,不能沾染半点灰,里子负责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当时姚令深居幕后,从不轻易露面,许多时候都要由我代表姚家出面,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确不宜知晓一些事情,我也不会主动探究这些事情,所以我当真不知情。”
齐玄素不置可否,又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在出神的姚裴。
“素衣。”齐玄素叫了一声。
姚裴终于回过神来:“在。”
齐玄素问道:“你是姚家的下一代家主,你是什么看法?”
姚裴就好像上课走神的学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必须严惩,不严惩不足以正人心。”
齐玄素又问道:“怎么严惩?具体措施呢?”
姚裴不知是装傻还是又发病了,说道:“大掌教英明睿断,自有主张。”
齐玄素不悦道:“我是有主张,我现在问的是你有什么主张。”
姚裴又沉默了,显然是不想说话,而非无话可说。
齐玄素不再逼她,摘下“玲珑宝冠”放在桌上,并顺势拔下玉簪搔了搔头,叹气道:“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在座之人尽皆沉默。
齐玄素又把玉簪插回发髻:“我看出来了,都想让我做恶人。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让你们自己处置,必然结仇,由我居中裁决,便断了这个仇怨。也罢,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
齐玄素看了姚家人一眼:“现任当家不说话,下任当家也不说话,就当你们是默认了,我的意见是处以极刑。”
此言一出,裴家人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大掌教还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姚家人一是不复当年的威风,二是的确理亏,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姚懿还是欲言又止。
齐玄素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姚懿道:“这样处罚会不会太重了些?杀人当然要偿命,可毕竟是杀人未遂,仅仅是通奸,罪不至死,可否只处死姚朔,改判姚玖永久监禁,不得假释?”
齐玄素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说道:“姚令只是叛乱未遂,毕竟没有造反成功,我直接杀了姚令,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姚懿脸色大变,站起身来:“我绝无这个意思……”
齐玄素抬手打断了姚懿还未说完的话:“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坐下。”
姚懿又坐了回去,不敢再说什么。
这正是姚家现在挺不直腰杆的主要原因,姚令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不得不低头,如果没有七娘,那么姚家已经不能翻身。当然,没有七娘,姚令取得成功,姚家也许是另外一个处境,是胜利者了。
这也是张家敢于得寸进尺的原因,说白了是居功自傲,他们当然可以高昂着头,挺直腰杆,认为齐玄素的大掌教之位有他们的一半,予取予夺。
其实唯一能说话的是七娘,她没有这个负担,既不怕齐玄素,也不怕拿姚令说事,只是七娘明显不太想管这个事情。说到底,她跟姚家人不亲,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跟齐玄素弄得很僵。
至于姚裴,又开始神游天外,心思不知飘到了何方。
同样是装傻,小殷一个装法,姚裴又是另外一个装法,各有各的特点。
姚家这边没有意见了,齐玄素又望向裴家那边:“要不要公开审判?我相信素衣不会包庇。”
雷小环迟疑了一下:“公开审判就不必了,家丑不好外扬。”
齐玄素道:“我的意见虽然是处决,但并非动用私刑,更不是由你们亲自动手,要用公权力斩断私仇,还是把有关证据提交到风宪堂,走一遍程序,从快从重,最后由北辰堂代为处决。不过我会下令把有关卷宗进行封存,不让别人知道就是了。”
雷小环想了想,说道:“是。”
齐玄素拔高了嗓音:“风宪堂能把这个案子能办好吗?素衣,你说。”
姚裴不能再装傻了,站起身来:“风宪堂会遵照大掌教的意旨妥善处置。”
齐玄素最后说道:“如此最好,这件事到此为止,两家以后还是亲戚,不是仇人。值此危难之际,内忧外患,我们自己人不能内斗。”
包括七娘,所有人都站起来:“是。”
第九十八章 姚裴一家
在后三师时代,五代大掌教的余晖散尽,道门的底色变为门阀政治。
虽然齐玄素有意改变这一点,提拔了许多寒门子弟,但还是逆转不了整体局势,齐玄素也不得不遵守这个游戏的规则。
齐玄素有家族也没有家族,说他没有家族,是因为他乃万象道宫出身,说他有家族,则是指他的确有作为基本盘的家族。
一个是姚家,一个是裴家。
东华飞升神符身死,裴家高层算是元气大伤,剩下的裴小楼和裴小云难堪大任,裴老爷子已经退隐,只剩下一个雷小环,孤木难支。不说与三大家族相比,便是与苏家相比,也大有不如。不过裴家的中下层仍旧保存完好,从普通的七品道士到四品祭酒道士和三品幽逸道士,从地方道府到九堂,仍旧维持着一个一流世家的底蕴,裴家还是大有人在。
权力不能只看高层,也要看中层和底层。
至于裴家明明这么多人雷小环却说裴家以后只能交到裴小云的手中,道理很简单,不仅张家有大宗和小宗的问题,裴家也有。雷小环作为大宗的宗妇,肯定希望裴小云这个小叔子能支棱起来。
毕竟裴小云比较年轻,还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道门从不缺大器晚成之人,不像裴小楼,在东华真人的诸多培养宣告失败之后,已经一眼看到头了,也跟小殷坐一桌去。
值得一提的是,从宗法上来说,慈航真人才是长子长媳,民间俗称“裴家大奶奶”,正儿八经的裴家宗妇,七代大掌教这位“裴家大爷”不在了,理应由慈航真人当家。只是慈航真人的地位太特殊了,谁敢让她来管裴家?不怕裴家从此成了苏家的附庸?慈航真人也有意避嫌,再加上确实忙,所以雷小环这个“二奶奶”才顶了上来。
如果裴小云没儿子,那就是小宗入继大宗的局面,大宗这一支算是绝嗣了。
对于大宗来说,这个结果仅仅好于让姚玖鸠占鹊巢。还不如让姚裴当家呢,好歹姚裴有裴神符的一半血脉。
可姚裴和慈航真人的问题一样,家世太高了。让姚裴兼祧两家,且不说没有这个规矩和先例,就算有,那也是给姚家吞并裴家创造了条件。
说到姚家,其实不必多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姚家死了一个姚令,还有两个仙人,死了裴神符和姚散,还有四个伪仙,这就是三大家族的底蕴。普通姚家子弟就更不用说了,遍布全真道上下。
齐玄素能掌握姚家,离不开两个人,一个是七娘,一个是姚裴。姚懿归顺之后,算半个,因为姚懿只有姚裴一个女儿,百年之后终究还是要传到姚裴的手上,且当时姚家的关键人物悉数被抓落网,大势不可逆,姚懿便也认命,不再争了。
其他姚家人便随波逐流。就算要反,总得扶个人出来,姚家惯例是女子当家,没有女子才换男子,与张家、李家截然不同。因为从大巫那里算起,就是女子之身才能传承最纯正的大巫血脉。放眼姚家如今的女子,也就是七娘和姚裴了,姚武且不说身陷囹圄,也没有大巫血脉,在正统性上天然不足。
所以齐玄素不希望姚家和裴家搞内斗,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至于张家,那不是齐玄素能管的,最起码现在还不行。不要忘了,张月鹿都差点被开除张籍。最起码要等到张月鹿做了天师,才能考虑掌握张家,而且就算张月鹿做了天师,也得徐徐图之,这么大一个家族,盘根错节,不是那么好掌握的。
齐玄素的根基还是在全真道,而不是正一道。
所以今天这个事情,多少有点家事即国事的意味。
议事结束,七娘当先起身离开,走路带风。
姚懿快走几步,去追七娘:“七姑!”
因为姚懿的父亲是入赘姚家,所以母亲的姐妹要称姑,而不是姨。虽然两人都是七代弟子,年纪也差不多,但从家族辈分上来说,七娘的确比姚懿高了一辈,姚懿要叙家事,就是论姑侄。
“好了,快些除掉那两个祸根,不要因为这件事破坏两家的团结,姚裴便是姚家和裴家,你身上不仅流着姚家的血,也流着裴家的血。”齐玄素叫住了姚裴,“在这个时候,不能糊涂,也不能手软。”
姚裴道:“我知道,大掌教请放心。”
裴家人没动,待到姚裴也离开了,雷小环这才上前。
齐玄素问道:“还有事情?我也说一句,该撒手时当撒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得理不饶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雷小环赶忙解释道,“我对大掌教的处理结果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大掌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云的婚事。”
齐玄素问道:“这么着急?”
雷小环道:“不着急不行,千顷地一根苗,得赶紧成亲生子,虽说裴家没有皇位要继承,但也是不小的家业,总不能断在我们的手里,而且老爷子那边也不好交代。”
齐玄素道:“你找我怕是问道于盲了,这种事情应该去问慈航真人,慈航一脉最喜欢保媒拉纤,而且她是你们的嫂子,都说长嫂如母,她不管谁管?”
雷小环道:“一来大兄毕竟不在了,这便隔着一层,二来嫂子事多,我们也是怕嫂子忙起来就给忘了,所以想请大掌教提上一嘴,嫂子肯定重视。”
齐玄素听明白了,裴家这是不敢跟姚家联姻了,姚家的女人太可怕,一门心思憋着造反,大的造大反,小的造小反,不大不小的造自家反,这谁受得了?二姐婆家是不成了,还是看看大嫂娘家那边吧。
齐玄素没有拒绝:“也罢,我让青霄跟她师父说,就说是我的意思,她们师徒之间更容易说话,若是慈航真人忘了,青霄也能直接做主。”
“多谢大掌教。”裴家人连连道谢。
齐玄素玩笑道:“师叔,我刚才算了一下,你成婚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天人修为吧?怎么就没孩子呢?”
裴小楼苦笑道:“大约天意如此。修为越低,生出孩子的概率越大,修为越高,生出孩子的概率越小。不过也并非绝对。大玄高祖皇帝和白祖师何等境界修为,概率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结果老来得子,我成婚的时候还不是天人,概率大到和寻常百姓差不多,结果没有子嗣,所以这种事情完全看运气,都没地说理去。”
齐玄素道:“看来你也好,大玄的高祖皇帝也罢,都是特例中的特例,等闲人羡慕不来呢。”
裴小楼叹息一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有莫强求。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想这些了。偌大个道门,没子嗣的倒是比有子嗣的更多些,三师,还有当年的三储君,也就是大兄大嫂外加清微真人,都没子嗣,历代大掌教除了东皇,也都没子嗣,算得了什么。反正我们裴家还有小云呢。”
裴小云只能苦笑不语。
裴小楼忽然又想起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东皇凭什么有孩子?莫不是青丘山的狐狸有生孩子的秘方?”
齐玄素指了指裴小楼:“还说不在意呢,若是真不在意,求什么秘方?不如去鬼国洞天拜一拜,说不定帝柳就送你一个。”
裴小楼连连摆手:“小殷真乃神人也,我们裴家小门小户,怕是消受不起。”
第九十九章 新秘书
提到小殷,齐玄素又有点头疼。
小殷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调皮捣蛋,天底下的熊孩子多了,不差她一个,比她更捣蛋的也大有人在,关键是修为这么高的熊孩子独此一份。
其他孩子,就算是小皇帝,几个宦官和宫女就能控制住了。
可是小殷呢,别说几个灵官了,就算张月鹿亲自上阵,都未必制得住她,最后还得齐玄素出手。
总不能让齐玄素一直把小殷带在身边吧。
齐玄素回到谷玄殿,小殷和张月鹿都在这里。小殷暂时乖乖的,看来一段时间不见,齐玄素的威慑力暂时到达了峰值。不过随着两人相处时间变长,齐玄素不可能一直绷着,这种威慑力又会不断下降,最终下降至两人勾肩搭背兄弟相称,严父威严荡然无存。
谷玄殿是两人的寝殿,具体怎么布置,全看夫妇两人的意思。
因为寝殿极大,又分成内外好几重,张月鹿自己做了规划,卧室的外面还设了一张小书桌,用于临时处理一些事务,虽说谷玄殿和微明殿名义上是挨着的,但是两者占地极大,来回往返并不是几步路那么简单。大掌教夫人又要讲究威仪,不能来去如风,张月鹿干脆在谷玄殿加张桌子,算是省事了。
此时张月鹿就坐在小书桌后,奋笔疾书。
想要掌握权力必须掌握信息,所以许多事情必须亲力亲为,才能不被底下的人蒙骗架空,齐玄素好歹还有武力方面的震慑,毕竟齐玄素真敢杀人,底下的人要考虑蒙骗齐玄素失败的后果,不得不有所收敛,张月鹿就只能靠勤奋来弥补。
齐玄素双手举起小殷,左看右看:“青霄,小殷是不是又变小了?”
张月鹿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大概是。”
复又低下头去,在公函上写写画画。
小殷的大小跟她的心理年龄有关,齐玄素记得在某个未来中,他被李家人割了脑袋,张月鹿被逼自杀,小殷就一夜之间长大。
现如今李家没能割掉他的脑袋,张月鹿也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小殷自然不能长大。
再有就是,玉京的老人太多,垂暮之气过重,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带来几分活泼生气,而且物以稀为贵,一帮老人家外加齐玄素这个喜欢在家人方面找补的大掌教,把小殷被娇惯得不成样子,别说长大了,还有开倒车的迹象。
齐玄素说道:“这不行啊,也该懂点事了。”
小殷开始挣扎:“快放我下来。”
齐玄素随手把小殷放下:“老实交代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又作什么妖了?”
“我才没作妖。”小殷大声抗辩,“我不过说了几句大实话罢了。”
“实话就能乱说吗?”齐玄素训斥道,“你想干什么?”
张月鹿越听越不对味,忍不住开口道:“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怎么就成实话了?我还没开始突破仙人,等我果真失败了,再来说这个也不迟。不过看你们两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认定我必然会失败了。”
齐玄素摆手辩解:“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实话也不能乱说,更何况并非实话。”
小殷大声道:“就是实话,就是实话。”
齐玄素一巴掌拍在小殷的后脑上,用了点手段,直接给小殷强制禁言了。
只见小殷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半点声音。
她自己也发现了,比比划划,快要急死了。
张月鹿叹了口气,不再跟他们两个掰扯,继续处理公文。
齐玄素解开小殷的禁言,小殷不敢嚣张了,小声说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老张少管我一点。”
“少管你?想得美。”齐玄素道,“看来你是翅膀硬了,老张管不了你了,也罢,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敢不听话,我直接就是一巴掌。”
齐玄素还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下。
小殷才不怕呢,撇着大嘴:“那我就不去北辰堂了。”
“那就不去吧。”齐玄素懒得再说什么,“我让归真去顶替你的位置,从明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专职秘书,若是办砸了差事,我就罚你一天不许说话,我设下的禁制,七娘五娘都解不开,也许你可以去求一求天师。”
小殷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都知道小殷闹腾,不发出点动静浑身难受,现在不许她说话,那比杀了她还难受——她还没开始干就已经默认自己会搞砸了。
对于别人来说,从北辰堂次席变为大掌教秘书,那是妥妥的升职,而且有点一步登天的意思,这个不能看品级,主要看权力,靠近最高权力带来的各种隐性权力实在太多了,
颜永真也不算降职,因为他不可能干一辈子秘书,还是要出来担任实际职务,以他的年龄来说,北辰堂次席这个起步点算是很高了,他的前辈陈剑仇的起步点只是副府主,这主要取决于齐玄素当时的职务。
可对于小殷来说,这个所谓的靠近最高权力的机会,她才不稀罕呢,别人见大掌教一面当然不易,可小殷从来都是想见就见,大小紫霄宫都对她不设防的,而且见了大掌教,小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都不用铺垫,可比秘书自在多了。
小殷想要的其实是不见大掌教的权力,或者说自由自在的权力。
现在齐玄素直接把她的这个权力给彻底剥夺了,还要罚不许说话,干错一件事罚一天,那岂不是这辈子都说不了话。
在小殷看来,可不就是天塌了。
齐玄素明确告诉小殷,这不是商量,而是决定,然后让她滚蛋。
小殷想也不想,直奔小玉虚宫,找七娘给她做主。
只可惜七娘现在也没有闲心,她正指挥姚懿准备召开姚家内部有关整顿风气的议事,以这次裴家之事为切入点,进一步整顿姚家上下,涤荡姚令留下的污泥浊水。
被儿子训了一通,七娘也是有气,无奈理亏,只能冲着底下的姚家人发作了——都是你们干的好事,让我在大掌教那里受气。
所以七娘只是敷衍了小殷一通,压根没想给小殷求情。
于是第二天,齐玄素正式找了颜永真谈话。
颜永真倒是没有意见,他早就知道会有离开齐玄素的那一天,无非早晚的问题,早走一天早一天进步,晚走一天多享受一天的权力。而且北辰堂这个位置,的确是位高权重,下一步就能外放一地道府的首席,还必须是大道府,那可是封疆大吏,一方土皇帝了。
关键还是这个接替他的人选,换成别人,颜永真可能要多想,是不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可换成小殷,那不用问,这是大掌教要亲自管教孩子了,没什么深层次的原因。
颜永真表示坚决服从安排。
不过齐玄素仍旧保留了颜永真的紫霄宫辅理职务,允许他出入弥罗宫。
接下来就是颜永真与小殷进行交接,小殷想要消极怠工,不过被齐玄素禁言一个时辰后,还是乖乖接受现实了。
整件事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影响并不大,顶多是有些人要头疼该怎么跟这个新晋秘书兼小掌教套近乎,恐怕以后想要见大掌教就更难了。
另一边,因为齐玄素把那次高规格的议事暂定在三天后,这才第二天,所以齐玄素还有时间来处理其他事情。
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齐玄素签署了一份大掌教令,对现有的中原教派进行明确划分。
包括道门内部的五大道门问题,儒门的气学问题,佛门的中原佛门问题,以及巫教的开明六巫问题。
这份大掌教令由姚懿亲自操刀,早在齐玄素动身前往西道门之前就开始准备,在张月鹿代行大掌教职权期间在金阙获得通过,最后由齐玄素签字,这才正式颁布。
第一百章 大掌教令
道门的立法权力主要分为中央和地方两个层次。
因为道门的地域广大,各地差距极大,适合江南的律法未必适合西域,很多律法都要因地制宜,符合当地的实际情况,所以地方道府也有立法权力,掌握在道府大议和掌府真人的手中。齐玄素担任西域道府掌府真人的时候,就行使过这个权力。
中央层次的律法在流程上也差不多,只是抬了一格,掌握在金阙和大掌教的手中。先在金阙投票通过,然后由大掌教用印或者签字来确定。如果大掌教否决,就退回金阙重新审议或者二次投票,需要绝对多数票才能强行通过。
如果大掌教置之不理,既不同意也不否决,最终超出十五日时限,那么会视作大掌教默认同意,同样得到通过。
不过除了极少数大掌教,大部分大掌教上位都是得到了金阙的支持,或者说掌握了金阙,所以很少出现金阙和大掌教相互拉扯的局面。
这个方案本就是齐玄素推动的,他当然不会自己否定自己。
大掌教令的内容很简单:《金阙关于确定有关三教以及部分其他信仰划分的决定》已由玉京金阙壬戌年第七次议事通过,现予公布,自此令颁布之日起正式施行。
已经放弃大玄皇帝的年号,改用新的纪年,以玄圣重建道门为元年,不设年号,直接就是具体年月日。
此令的颁布主要是为了西道门回归提前铺路,明确了西道门在道门的定位,同时明确了东道门和北道门是道门的一部分,为日后的统一之战早做准备。
除此之外,也为团结儒门、处理佛门和巫教的遗留问题埋下伏笔。
首先,齐玄素摒弃了多年的三道叙事,重新提起五大道门的说法,即太平道、西道门、正一道、大玄朝廷、全真道。五大道门地位平等,共同团结在玉京周围。
至于副掌教大真人的人数问题,改革重组金阙的问题,后续选举大掌教的问题,暂时没有提及,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只是铺垫。
除了为西道门回归做准备,同时再次明确了大玄朝廷和太平道是道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道门的统一是不容置疑的,是大势所趋,是历史的必然,任何想要分裂道门的人,都是历史的罪人。
其次,关于儒门的问题,也很简单,那就是儒门的团结价值。
在这次道门内战中,儒门并没有全部下注大玄朝廷,以张太虚为首的气学一派不仅没有参与金阙逼宫,而且与正一道走得很近。
为此,儒门内部爆发了激烈的争论,有人认为应该把张太虚等人开除儒籍,甚至否定气学一派的存在,儒门唯有理学和心学两家而已。
因为气学就像太平道,也是从故纸堆里重新整合的派系——真正的古太平道早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道门只剩下正一和全真二分天下,不过玄圣又硬是整合出一个太平道。
道门不敢开除太平道,还要反复强调太平道是道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儒门却敢开除气学一派。
齐玄素此举自然是给张太虚站台背书——三教合一,道门是盟主,道门说气学是儒门三大正统之一,那它就必然是正统之一。
这里可没有庶出皇帝和嫡出王爷的怪谈。
齐玄素做了大掌教,他就是道门正统,别管他是不是寒门出身,也别管他有没有云锦山血统或者蓬莱岛血统,看不顺眼,就用武力推翻他。如果没有这个本事,那就乖乖听令行事。
再次,佛门的问题。
道门要彻底解决佛门的问题,就有一个抓手,仅仅是所谓的亲道派,还是远远不够。
佛门同样分为几大派系,比如西域佛门、凤麟洲佛门、南洋佛门、中原佛门、金帐佛门等等,齐玄素更倾向于打掉西域佛门的领袖地位,扶持中原佛门,最起码形成制衡,双日凌空,分庭抗礼。以佛制佛,以改造后的佛门来取代原始的佛门。
原来的中原佛门已经成为道门的一部分,慈航一脉原本就是中原佛门的实力派,如今中原佛门只剩下一个花架子,平时拿出来充当吉祥物,可谓名存实亡。
现在齐玄素重新提及中原佛门,便是为重新扶持中原佛门铺路。先有名分,然后在这个名分下填充框架。
当然,道门不可能养虎遗患,必须是在道门领导下的中原佛门,对其他佛门进行团结工作,促进三教合一。
其实走到这一步,集权已经是必然局面,若能将这些问题全部解决,那么以后的大掌教不仅是道门领袖,也是三教领袖。
最后是巫教的问题。
这其实是给姚令之乱盖棺定论。
姚令该死,姚家不能死,这是齐玄素面临的现实。
齐玄素需要姚家来制衡张家,那就要将姚令与姚家切割,这次叛乱只是姚令的个人行为,最后姚令的众叛亲离也是明证。
简而言之,打击面要小,教育面要宽。
现在遇到一个问题。
姚家号称大巫家族不是什么秘密,这又要牵涉到巫教。
明确三教地位,要不要借着姚令的问题禁绝巫教?
如果不把这个问题搞明白,会授人以柄,秦家和李家会借着巫教的由头攻击齐玄素的正统性和合法性,毕竟齐玄素和姚家的关系同样千丝万缕,是摘不干净的。
与其让别人揪住不放,处处被动,倒不如自己主动地把这个问题说开。
所以齐玄素也把巫教加入进来,巫教就是“部分其他信仰”。
在这个问题上,齐玄素将巫教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灵山巫教,一部分是开明六巫,而开明六巫就是巫阳所在的派系,在开明六巫内部也有一个划分,即巫阳和背叛巫阳的大巫。
这部分历史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没必要再去重复,关键是对姚家的定位。
从事实上来说,姚家是巫咸传人,可齐玄素不想这么定义。
他要改组姚家,不动姚祖和姚月燕的地位,姚祖往上的源头要改一改。
明确姚家传承自巫阳,而非巫咸。
从今往后,禁绝灵山十巫,确立以巫阳为正统的巫教信仰,巫教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巫阳。
巫阳是玄圣、大玄高祖皇帝、西道门澹台云共同承认且极为推崇的人物,以巫阳为祖,秦家和李家不能打自家祖宗的脸面直接否定巫阳,只能先否定姚家是巫阳传人这一条,这就慢慢扯皮了,你说我不是,我说我是,各执一词。
至于姚祖是巫咸转世这件事,在道门不是秘密,可是姚祖从没有亲口承认过,玄圣、东皇等同时代的道门高层也没有在正式场合这么说过,姚家后人们同样没有正式提及过。
这就像不成文的规矩,人人都知道,可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现在也没法跟姚祖对质,自然是后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家的祖宗传承,是你懂还是我懂?
其实七娘整顿姚家与齐玄素的大方向战略是配套的,虽然七娘现在气不顺,但还是召开了姚家内部的议事,就是统一姚家内部的思想。
姚祖是姚祖,巫咸是巫咸,两者并无关联。姚祖之所以会大巫神通,是得自巫阳的传承,至于具体怎么来的,那你就别管了,这是姚家的秘密。
大掌教令颁布之后,许多人立刻明确了一件事——大掌教与西道门的谈判十分顺利,西道门的回归已经进入倒计时。同时也把大玄朝廷从下道门的超然地位打回到五大道门之一。
第一百零一章 给他看看
无论是西道门回归,还是给大玄朝廷定性,本质上都是为了道门统一早做准备,这场大战是不可避免了。
齐玄素定下的议事也如期召开。
这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金阙议事,而是道门最高层的一个碰头会,正应了大事开小会的说法,毕竟事以密成,参会人数太多就谈不上保密,事情也就办不成了。
这次参加议事的人有:齐玄素、张无寿、姚齐、张月鹿、苏元仪、齐吾,列席的有殷九阴。齐玄素主持议事,齐小殷负责记录。
议事开始之后,齐玄素让老殷先生详细介绍了这次谈判的有关情况,说是谈判,其实更像是策反或者劝降。
齐玄素说道:“我们道门有三个张家,最大最有名的张家当然是天师的云锦山张家,与儒门圣人后裔并列齐名,被誉为‘天下只三家人家’之一,我的夫人青霄也是出自这个张家。在这次内乱中,云锦山张家在天师的领导下,可谓是道门的擎天一柱,撑起了道门的半边天,若是没有天师和张家,我真不知道局势会恶劣到什么程度。”
好话是不要钱的,齐玄素再一次高度肯定并赞扬了张家的功劳。这也算当面向天师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对张家没有意见,我的夫人就是张家出身,我认可张家的功劳,我只是对张家的某些人有意见。
当然,齐玄素的地位在天师之上,他肯表明态度并做出解释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放低了姿态,并不需要等待天师的回应,所以齐玄素几乎没有停顿,接着又是话锋一转:“另外两个张家分别是儒门的张家和太平道的张家。儒门的张家还是心向道门,大祭酒张太虚是爱道门的,可太平道的张家就不好说了。
“其实都是老熟人了,在座诸位也或多或少打过交道,我们要理解张大真人,他毕竟是太平道出身,一辈子都在太平道,有感情了,有些时候难免转不过弯来,或者说割舍不下。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张大真人看清楚局势,把张大真人拉回正道上。”
天师终于开口了:“张大真人镇守边疆,劳苦功高,我赞同大掌教的意见,不妨大度一点,还是要给张大真人一个机会。”
七娘磕了磕烟锅,说道:“话虽如此,我们也得给张大真人施加一点压力,我认为要从两个方面双管齐下,一方面当然是正面战场,另一方面则是个人得失。这一次,我们开出的价码不可谓不高,一个太平道大真人之位,这是自玄圣重建道门以来,第二个非李姓的太平道大真人,第一个是玄圣夫人。可说到底,玄圣夫人也是李家媳妇,还是李家人。张大真人若真成了太平道大真人,可以算是实质上的第一个。”
七娘顿了一下:“今天是闭门议事,我就说句不正确的话,都说三师之位被张、李、姚三大家族垄断,张家的天师,李家的国师,姚家的地师,可历代天师中有颜祖师,历代地师中也有上官祖师,唯独历代国师之位,一直是李家人把持,到底谁才是垄断,却是难说。如今打破李家对国师之位的垄断,仅凭这一条,这个异姓国师就要名垂史册,张大真人能不心动吗?”
紧接着七娘话锋一转:“可是我们也要让张气寒明白一点,我们有诚意,第一次开出的价码是最好的,再往后,便没有这么好的价码。这个国师之位同样是有时限的,过了这个时限,便没有后悔药可吃。”
慈航真人表示赞同:“我认为地师的意见十分中肯,张大真人气寒的心态并不复杂,既不愿意公开反对李长庚,又不想公开站队玉京,更不愿意战败做俘虏,面对他的摇摆不定,我们必须给张大真人划出一条红线,限定他在某个时间之前给我们答复。在这个时间之前答复是一个待遇,在这个时间之后再答复便是另外一个待遇。”
张月鹿翻了翻自己的笔记,说道:“我补充一些具体细则,张大真人在此时弃暗投明,我们将视作拨乱反正,可以让他出任太平道大真人。待到西道门出兵,张大真人再临阵起义,便要差上一些,只能是对其不作战犯看待,保留其平章大真人的身份地位,不咎既往。若是张气寒冥顽不灵,势要追随李长庚顽抗到底,便可将其定性为道门皆曰可杀的战犯。”
齐玄素道:“青霄补充的几条细则很好,我们就以西道门出兵之日为限,迫使张气寒给出答复。当然,可以适当满足他的条件,以尽可能实现这样一种不流血的方式为好。毕竟这是道门内战,都是道祖的弟子。”
五娘道:“从正面战场的形势来看,西道门出兵之后,罗娑洲便会成为重要的中转补给站,而从罗娑洲到齐州内海,辽东半岛和凤麟洲刚好是两扇门户,如果凤麟洲这扇门敞开了,那么剩下的一扇门便成了摆设,西道门大军可以长驱直入,与我们在正面陆地战场上的大军形成夹击之势。刚才地师说,我们要双管齐下,首要是战场形势的变化,帮助张气寒认清形势,此时西道门还未出兵,这篇文章便要落笔在陆地上。”
小殷一言不发,只是一味指挥“天马行空”奋笔疾书,写出来的字比印刷的还要好看。
五娘一挥手,一方纯粹以法力凝聚而成的沙盘出现在众人环绕的长桌上。
五娘伸手指着沙盘上的大江一线:“守江必守淮,可如今芦州并不在我们的手中,正因为丢了江淮,所以太平道才能兵临金陵府城下。我的意见是,地肺山一战的胜利意味着我们从战略防守阶段转变为战略相持阶段,若是我们打下芦州,那就意味着我们从战略相持阶段转变为战略进攻阶段,敌我双方攻守之势异也,远在海外的张大真人隔岸观火,也该看清楚大势如何了。”
齐玄素道:“芦州的关键在于逍遥津,此地得名自‘逍遥游’,不仅是水陆交通要道,还是飞舟起降的重要港口。当年逍遥津一战,八百破十万,吴主由此得了一个‘孙十万’的绰号,被后人耻笑。今日我们再打逍遥津,却是不能重蹈覆辙,要力求一战功成。正所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这一战,不能让江南道府单独去打,有必要从其他地方抽调兵力,在帝京和蓬莱岛反应过来之前,一鼓作气拿下逍遥津。”
天师道:“这是我们反攻的第一战,要讨个开门红,提振士气,又要以芦州事实促成东海大门的洞开,迫使张气寒反正,所以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为稳妥起见,我虽年迈,但还是自荐一回,由我亲自率军进攻芦州。”
齐玄素点头道:“天师出任掌军大真人最是稳妥,我提议由齐大真人担任天师的副手。同时抽调岭南、蜀州、昆仑等地的部分驻军,秘密进入江州。”
五娘当即表态道:“我没有意见。”
天师也道:“如此甚好。”
齐玄素拍了板:“既然如此,那就打下芦州,给张气寒看看。”
第一百零二章 皆曰可杀
议事结束之后,齐玄素拿过小殷的议事记录,迅速扫了一遍:“很好,今天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小殷翻了个白眼。
齐玄素向外走去,又叫住了慈航真人:“双方大战,军心要稳,在这个时候,后方不能乱。”
慈航真人不由一怔,她有点不明白齐玄素为什么会拉住她说这个话,虽然天罡堂是她的职责范围,但这个后方未免太过笼统了。
齐玄素接着说道:“上次达尊冲突,这边灵官刚上前线,那边雪花一般的退婚书飞向前线,说什么‘你要是死了也就罢了,要是残了日子便没法过了’,前线的灵官流血又流泪,士气便垮掉了。当时姜大真人还在人间,视察的时候专门强调过,前线朝不保夕,后面急着切割和拿抚恤金找情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慈航真人听明白了,不过还是有点拿不准齐玄素的用意,不由问道:“大掌教的意思是?”
齐玄素道:“切实保证参战人员的根本利益,一切以参战之人为优先。如果不能保证参战之人的利益,让人家流血又流泪,便是失职,不管牵涉到谁,我都要从严从重处罚,绝不姑息。”
慈航真人立刻应了下来。
作为统治阶级的一员,她十分明白,道门的战士和军队作为武力之一,是维系整个统治框架的重要组成部分,必须优先保证这一部分的利益。
齐玄素接着说道:“要鼓励花圃道士到前线去,而且道门是讲平等的,女道士也能顶起半边天,西方有圣女,东方古有替父从军,所以这一次还要动员女道士参战,男女并肩作战能够极大提振士气。地位是用血与火换来的,不是别人施舍来的,我希望道门能出现一批杰出的女道士,不靠家族和婚姻,不靠依附和施舍,而是依靠真金白银的一线军功出人头地,要着重表彰此类女道士。”
慈航真人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是。”
她现在是女道士之首,自然由她来推行这件事。
慈航真人现在很明白一件事,齐玄素和裴玄之不是一类人。
虽然齐玄素站在了开明派的阵营里,但齐玄素的底色其实是保守派。按照新老保守派的划分,寒门出身的齐玄素属于新保守派,区别于代表既得利益者的老保守派。
所以齐玄素对开明派各种主张相当不以为然,只是因为阵营立场,不好公然反对。
比如在对待海外各洲的态度上,齐玄素迫于形势,同意给予海外各洲相应的权力,甚至是允许其进入金阙,却仍旧绷紧了那根弦,严防出现一位异族大掌教,宁可让道门内部的世家门阀得利,也不愿给他人做嫁衣。这与李家的许多想法其实如出一辙,只是轻重有别。
齐玄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知,除了他自身经历的因素之外,主要是受了七娘的影响,七娘一向不信这个,并嗤之以鼻。一个人的观念大概在二十岁左右就成型了,除非遭遇重大变故,否则很难转变。齐玄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最权威的领路人就是七娘。
可以预见,在此之后,道门必然会大幅度转向保守,如果不出意外,齐玄素会执掌道门一甲子以上,道门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却是不好想象。
不过慈航真人并没有杞人忧天,她对于“进步”或者“保守”并没有执念,“进步”未必真进步,“保守”也未必真保守,左非左,右非右,只有中庸是真的。所以大掌教想要怎样,都随他去吧,她只要顾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慈航真人离开之后,齐玄素又交给小殷一个任务:“去把甲子灵官叫来。”
小殷虽然屈服了,不得不接受现实,但还在闹别扭,所以都不给齐玄素敬礼了,扭头就走。
不一会儿,甲子灵官来到齐玄素的面前,先行灵官披甲礼,然后才开口道:“大掌教有什么吩咐?”
齐玄素道:“我与诸位大真人、真人商议之后,决定进攻芦州,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大掌教亲军也去,不过是作为总预备队,听从齐大真人的调遣,不到紧急关头,没有齐大真人的命令,不必进入战场。”
“是!”甲子灵官只有无条件服从。
然后甲子灵官问道:“那么紫霄宫的防务呢?”
齐玄素道:“留下五分之一的人手,维持最低限度的护卫,足够了。”
“是。”甲子灵官没有任何异议,并没有以大掌教安危为理由去劝谏大掌教,那是紫霄宫掌宫大真人的职责,灵官要做的只有服从。
其实齐玄素更倾向于亲自领军,不过南大陆一战,他受伤不轻,虽然在澹秀宫休养了一段时间,但并没有完全恢复巅峰状态。也只好让天师代为领军了。
考虑到秦权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比齐玄素更严重,那么多半又是天师对国师。
这两个老……人家,滑不溜秋,每次动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相较于齐玄素和秦权殊真下死手,这两位默契十足。毕竟两人已经很老了,就算赢了也没时间坐天下,更多是为子孙后人谋划,自然缺少动力。
反倒是齐玄素和秦权殊,为了自己,至少也有几十年的天下,实现抱负也好,享受权力也罢,总之是动力十足。
不过齐玄素在这段时间里也不会闲着,他要进一步落实有关西道门回归的事宜,在西道门正式发兵之前,就把西道门的“名分”问题给彻底解决了,比如正式任命澹台震霄为副掌教大真人,任命宫甫和皇甫嵩为平章大真人,以及任命皇甫极为参知真人等等,而不是像过去那般只是享受同等待遇,本质上是模糊化处理,现在彻底明确了。
到时候就是西道门响应玉京的号召,出兵平叛。
姚懿来到齐玄素这边,送上一份名单。
这是初步拟定的战犯名单,即分裂道门,犯上作乱,所谓道门上下皆曰可杀的头等罪犯。
排在第一名的正是大玄皇帝秦权殊,排在第二名的是国师李长庚,第三名是儒门理学大祭酒程太渊,第四名是清微真人李无垢。这四个人基本没有疑问。
第五名是辽王秦权骁,第六名是前北辰堂掌堂真人李长律,第七名是西庭大都护景真明,第八名是李长歌,第九名是李天清,第十名是东庭大都护秦权涣,第十一名是李长诗,第十二名是太后李有贞,第十三名是秦凌阁,第十四名是齐王秦卓殊,第十五名是内阁次辅张青白,第十六名是金公祖师,第十七名是“东主”,第十八名是青鸾卫指挥使田伴农,第十九名是原西州总督秦无病,第二十名是李长声,第二十一名是凤麟洲道府掌府真人景天明。
名单很长,总共是三十六人,还有诸多叛乱道府的掌府真人,也不乏齐玄素的旧相识,还是列了上去,比如晋王秦权翊,算是对他的一种保护,他本来就难,若是还不在名单上,那么处境可想而知,干脆罗列上去,齐玄素真想保他,以后再特赦就是了。
凤麟洲道府掌府大真人张气寒也在名单上,位居第三十一位。
齐玄素用朱笔将张气寒的名字圈了出来:“再等等看,张大真人想做国师,最好不要出现在这份名单上。如果在西道门正式出兵之前,张大真人还没有给出正式答复,就按照这个名单发出去。”
姚懿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