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手术(三更)
卫廷伤得太严重,苏小小决定回了医馆再给卫廷拔刀。
苏祁跟着苏陌去追击林子里的弓箭手了,这会儿仍未归来,秦沧阑倒是不担心他俩的安危。
有苏陌在,不会让弟弟出事。
卫廷与扶苏一辆马车。
苏小小与苏二狗一辆马车,其余人骑马。
上马车前,秦沧阑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地对卫廷说道:“不用担心大虎他们,老猴子和承儿去梨花巷了。”
在苏钰将消息带给三人时,秦沧阑与老侯爷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来救苏二狗,只有苏承说:“都赶去救二狗了,没人看孩子,家里的大人不在,大虎二虎小虎会害怕的。”
苏承不担心二狗吗?
并不是。
可他不仅是一个父亲,也是三个小家伙的外公。
他心里,早已将三个小家伙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孙。
二狗有人救,孩子也不能没人管。
在卫廷奋不顾身地保护苏二狗的同时,苏承也用尽全力守护了卫廷的儿子。
卫廷微微颔首:“多谢。”
秦沧阑坐在高头骏马上,拽着缰绳冷声说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接受你了,我看你还是有些不顺眼的。”
卫廷:“哦,只是有些啊。”
秦沧阑怒目而视:“……是非常!很多!无比!”
这无耻的家伙!
上马车后,扶苏在前面赶车,回头小声对帘子后的卫廷道:“少爷,刚刚吓死我了,秦沧阑骑马过来,我以为他要一巴掌拍死你的。”
卫廷:“……”
扶苏:“不过这样也好,你救了他孙子,他日后应当会少杀你几次了。”
卫廷:“你能不能盼着点儿我好?”
尉迟修今日没跟来,他被卫廷派去保护三小只了,卫廷想的是,万一他和苏小小回去晚,就让尉迟修把三小只带去卫家过一夜。
这是不得已的办法。
得知苏承回去了,卫廷是半点儿也不担心了。
“少爷,你觉不觉得今天的事情很诡异?”扶苏低声说,“那个什么鬼宅呀,原来真的闹鬼,那么多尸体,不知夜里有多少孤魂野鬼出来游荡呢。”
想到这里,扶苏心里就毛了毛。
“还有孩子的骸骨……太可怕了……”
“少爷,你说会是谁干的呀?”
卫廷道:“很难说。”
这是一桩大案,京城至今没听说过与此数量相关的凶杀或人口失踪。
一切都还没有头绪。
“这算是近十年来最大的案子了吧?”扶苏道,“那么多死人……”
他们走时,就已经搬上了二十多副骸骨,据说下面还有,京兆府的人今晚有的忙了。
扶苏的思维跳脱厉害,明明前一秒还在讲案子,下一秒便说起了今晚的刺杀。
“少爷,今天明明有个干掉萧重华的机会,你为什么要救他?”
卫廷道:“不救他,明日立刻就会有刺客跳出来咬定我是幕后主使。”
“啊……”扶苏恍然大悟,“所以今晚是给少爷设的局?”
卫廷淡道:“是给我和萧重华设的局,不论我们哪个出事,另一个都会成为‘幕后主使’,如果都死了,皆大欢喜。”
另外还有一点,卫廷没说。
景弈在下方救他媳妇儿和小舅子,作为回报,他也会保住景弈表哥的命。
所以,她不欠景弈的人情,他还上了。
扶苏没想这么深,他只是觉得今晚的事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大皇子出现得这么巧,还一来就把我们留的几个活口给杀了……”
卫廷呵了一声:“景宣帝的几个儿子,哪个是安分的?”
……
第一堂今日格外忙碌。
今日在事故现场的受伤人员,一半去了仁心堂,另一半来了第一堂。
符郎中与小韦子等人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孙掌柜这个不懂医术的门外汉也承担起了烧水等打杂的活计。
马车停在了第一堂的门口。
阿中进去拿了担架,与曹师傅一道将苏二狗搬运去了苏小小的院子。
苏小小点头,对另一边也下了马车的卫廷道:“你也来我院子。”
正在给病人抓药的小韦子,听到此话,呆呆愣愣地朝东家与那位年轻男子看去。
“厢房满了。”苏小小一本正经地说,“你和二狗一屋,我给你俩处理伤势。”
小韦子:对哦,厢房满了。
他不疑有他,继续埋头抓药。
“先给二狗治。”卫廷说。
苏小小道:“好。”
苏小小洗了手,消了毒,戴上无菌手套,打开急救包,取出生理盐水和棉签,先给苏二狗后脑勺上的伤口消了毒。
苏二狗悠悠转醒:“姐……”
苏小小拿出麻醉剂:“伤口有些长,我给你缝合一下,别怕,不疼的。”
卫廷走过来,握住了苏二狗的手。
苏二狗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小小给苏二狗局部麻醉后,开始缝合。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一共三针,不一会儿便缝合完毕。
“到你了。”苏小小对卫廷说。
卫廷撇过脸,无比高冷地说道:“我是武将,这点小伤,根本不需要缝针。”
苏小小拿出一支新的麻醉剂,一针见血地说道:“你其实就是怕吧?”
这不是苏小小第一次为他治伤了,刚被苏承捡回去做上门女婿那会儿,他就伤得十分严重。
只不过,那时他意识不清醒,对于具体的治疗过程感触不深。
眼下他看着盘子里大大小小的注射器与针头,头皮一阵发麻!
“呵,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卫廷的身子绷紧了。
卫廷的伤势处理起来有些麻烦,苏小小又要拔刀,又要注意尽量不伤到他手部的神经。
否则,一旦他的右手废了,他的武将生涯也就此终结了。
苏小小全神贯注,一手抓住他的手掌根,另一手握住刀柄,不带丝毫犹豫地拔了出来!
该缝合还是要缝合的。
卫大人最终也没逃掉被摁头缝合的命运。
处理完手上的伤势,苏小小突然又取出一支针来。
卫廷虎躯一震:“怎么还来?”
苏小小举着注射器道:“破伤风。”
被扎了个对穿,这种深度的密闭性伤口最适合厌氧菌的滋长,而破伤风正是厌氧菌。
卫廷:“我不打针。”
苏小小:“脱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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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进展(四更)
曹厨子煮了一锅饺子,盛了两碗让小韦子给苏小小送过去。
小韦子刚到门口就听到自家东家无比强硬地说:“脱裤子!”
“我不脱。”
对方拒绝。
东家威胁:“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脱,我脱的话,就比较不留情面了。我手重,可能一下子脱得有点儿多。”
小韦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感觉三观受到了剧烈冲击!
他们可可爱爱的小东家,原来是人面兽心的……小色女?!
难怪要把病人带回自己院子,敢情是想占人家便宜——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东家!
今日这两盘饺子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了,小韦子满目震惊地回到了大堂。
秦沧阑古怪地看了小药童一眼:“出什么事了?”
难不成二狗伤势有变?
小韦子讷讷道:“东家把人裤子扒了……”
秦沧阑:“???”
秦沧阑去了小院。
“你脱不脱?”
“不脱,宁死不脱。”
苏小小一只脚踩上凳子,匪霸之气扑面而来:“看来,不给你来点儿硬的,你是不会乖乖就范了!”
这是什么女流氓的架势啊?
秦沧阑的神色一言难尽。
难道说……一直是自家孙女在“欺负”卫廷?卫廷才是被强的那个?
二人的身影被烛光投射在了窗纸上,苏小小恶霸本色尽显,咻咻咻扯了某人的裤腰带——
秦沧阑不忍直视。
等苏小小处理完卫廷与苏二狗的伤势来到大堂时,秦沧阑心有不忍地说了一句:“高低是为二狗受了伤的,你悠着点儿……等人痊愈了再欺负。”
苏小小:“……”
医馆今晚的病人太多,符郎中一个大夫忙不过来,苏小小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又紧接着去给别的病人治伤。
看着她忙碌的小身影,秦沧阑心中感慨万分。
华音曾经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小丫头做到了。
可他感到欣慰的同时,亦感到一阵难以言述的酸楚。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她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变得如此独当一面?
苏钰回来后先去梨花巷给老侯爷与苏承报了信,二人立马抱着熟睡的孩子过来。
老侯爷先进的屋。
他怀里抱着……
他低头数了数孩子的发旋。
一个。
嗯,大虎。
二虎小虎分别在苏承与苏钰那儿,他俩没他快,他施展轻功过来的。
他古怪地瞥了眼坐在门口台阶上的秦沧阑,迫不及待地进去看苏二狗。
刚瞧了一眼,一脸震惊地退了出来,对秦沧阑道:“卫家那小子怎么也在?”
秦沧阑给了他一个无语的小眼神。
老侯爷如梦初醒:“啊,他是承儿捡回家的女婿,忘了。”
卫廷与苏二狗都挂着吊瓶,苏二狗睡着了,卫廷尽管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却依旧保持着一个武将应有的警惕。
但方才进来的是镇北侯,他又重新闭上了眼。
若半年前,秦沧阑与镇北侯是他最不能放松警惕的人。
但如今——
他轻轻了闭上眼。
老侯爷抱着大虎在秦沧阑身边坐下:“二狗没事吧?”
秦沧阑摇摇头:“暂无性命之忧。”
老侯爷问道:“什么叫暂无性命之忧?”
秦沧阑道:“脑袋缝了几针,胸腔受到挤压,没有明显的骨折迹象,但不排除轻微骨裂。”
这是苏小小的原话。
老侯爷心疼坏了。
“幸亏有大丫。”秦沧阑道,“他那伤势我看了,是很危险的地方,从前军营里有士兵和二狗伤在同一处,没救过来。”
别看只是简单缝合了几针,实则感染率是极高的。
多少将士不是死于战争,不是死于训练,而是死于无法医治的伤痛。
秦沧阑正色道:“大丫在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姑娘家开医馆,他起先听到是不大赞同的,之所以没反对,一是他亏欠大丫良多,没有反对的立场,二也是舍不得。
但今时今日,他看见了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势,被大丫轻松医治。
他忽然觉得,在不远的将来,自己的这个孙女或许会改变许许多多大周将士的命运。
老侯爷是切身体会过小丫头的医术的,他早看出来了,小丫头的医术其实是在符郎中之上。
符郎中对小丫头的态度也不像师父对徒弟。
小丫头的身上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但小丫头不说,他也就没问。
陌儿应当也发现了,同样只字未提。
对他们而言,小丫头是华音的血脉,这就够了。
不论小丫头的秘密牵扯有多大,他们镇北侯府都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想到什么,老侯爷又问道:“卫廷呢?他又咋了?”
苏钰只说表妹表弟回来了,没提卫廷的状况。
卫廷和二狗身上挂着的那种奇奇怪怪的瓶子,他也挂过,明白那是病重患者才挂的。
秦沧阑将卫廷救苏二狗的事儿说了。
老侯爷不可置信:“……被整个儿扎穿了?”
秦沧阑握住自己的右手腕,点了点头:“被扎的是右手。”
卫廷的常用手就是右手。
对武将而言,这只手比命更重要,因为武将一旦失去它,便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刀剑。
老侯爷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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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与苏祁是后半夜回到医馆的。
他们追击完暗处的弓箭手,先回了事发地点,京兆府的人仍在挖白骨,京兆尹告知了他们秦沧阑与苏小小一行人的去向。
他们立刻赶了过来。
二人身上满是血迹,看得出经历了十分可怕的厮杀。
“受伤了吗?”老侯爷问。
苏陌道:“一点轻伤,不碍事,二狗和大丫呢?”
“大丫在厢房医治伤患,二狗在里头。”老侯爷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屋子。
对于祖父与姑祖父放着好好的屋子不待,偏要坐在外头的台阶上的行为,兄弟二人表示不理解。
但也不好说什么。
苏钰进去看二狗。
今日之事,因秦云的挑衅而起,谁也没料到会牵扯出那么多东西。
阁楼下藏着的尸体,夜半遭遇杀手伏击……
怎么想都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苏陌回忆道:“那些杀手似乎是冲着卫廷与三殿下来的。”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苏陌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二人道:“本打算留个活口,结果让他跑了,这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令牌。”
“能从你手里跑掉的人,不是普通杀手。”老侯爷将令牌拿了过来,看完后递给秦沧阑。
秦沧阑摩挲着令牌上的鸾鸟图腾,眉心一蹙:“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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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8 苏爹之怒!(一更)
金銮殿的那把龙椅从来都不是干干净净坐上去的。
当年的南阳王与汝阳王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的,都落得你死我活的下场,如今的这几位皇子全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只会比上一辈斗得更激烈。
苏陌不解:“陛下正值盛年,如今就争斗,是不是太早了些?就不怕陛下知晓之后,龙颜大怒吗?”
景宣帝还年轻,几个儿子就在底下斗来斗去,怎么?是在咒他这个父皇早点去见先帝么?
老侯爷道:“这种事,只要有一个坐不住的,其余几兄弟也会变得沉不住气。”
苏陌看着被秦沧阑拿在手里仔细研究的令牌:“所以这个最先坐不住的,究竟是谁?”
护国公府。
秦云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伤势极为严重,原本秦嫣然打算直接去仁心堂,奈何到了那里,发觉仁心堂人满为患。
她只得先把秦云带回了府。
秦江闻讯而知。
自从被卫廷摔断肋骨,他便一直在府上静养,没过问儿女的任何事,确实没想过自己不过是一个月没盯着儿子,就让他出了如此岔子。
看着满身是血的儿子,秦江怒火中烧:“谁干的?”
秦嫣然更咽道:“苏二狗……苏大丫……”
秦云的伤势一半是让苏二狗揍的,另一半是让那些木材压的。
只不过,在秦嫣然看来,罪魁祸首就是苏二狗,其次的责任是苏大丫见死不救。
秦江即刻叫来一个长随:“拿上我的帖子,去皇宫请胡太医!”
长随去了。
秦江问秦嫣然:“到底怎么回事?”
秦嫣然把从国子监的那几位监生以及部分受伤官员嘴里听到的消息,结合自己的想法与父亲说了。
“弟弟他……屡次在苏二狗手里吃亏,苏二狗上学后,又抢了弟弟小公爷的身份,原先与弟弟交好的人全都不与弟弟来往。弟弟心中不忿,于是把苏二狗叫出去,打算给他一个教训。我想,弟弟应该只是想吓唬吓唬苏二狗,不是真对苏二狗做什么,奈何苏二狗对弟弟下了狠手。”
“后来,那座废弃的阁楼塌了,弟弟与苏二狗一同被埋在下头,他们只救苏二狗,故意拖延着最后才弟弟弄上来……”
“弟弟伤得如此严重,却没有人为他医治,我去求苏大丫,让她治治我弟弟,她却打了我一巴掌……”
言及伤心处,她落下泪来。
她倒不是有意撒谎,她是打心眼儿认为真相就是这样。
秦江气坏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都说人走茶凉,他人还没走呢,一个个就都欺负到他们头上了!
“三日后……三日后就是我与苏承争夺兵权的日子……我会让他为自己儿子付出代价!”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你们不能进去!”
“让那个小畜生滚出来!”
是苏承的声音。
苏钰去找秦沧阑与老侯爷时,只说苏二狗被压在了坍塌的阁楼下,等苏承走了之后,他才对秦沧阑说是秦云把人带出去的。
可苏承又不傻,他去第一堂看了儿子,随便与那几个受伤的国子监监生说了几句话,就把秦云给问出来了。
“秦云?哪个秦云?”苏承当时问。
那两个监生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其中一人道:“护国公府的秦云啊!”
苏承只知道镇北侯府有个亲戚,貌似是个什么小公爷,他没将此秦云与彼秦云联系在一起。
他打听了一下护国公府在哪儿,抄着家伙事儿就来了。
按理说,一般人是闯不进护国公府的。
可他是一般人吗?
他是秦沧阑的亲儿子啊!
别的下人不认识,常往马场去的岑管事难道也不认识?
岑管事不阻拦,也不准侍卫伤他。
苏承一心给儿子报仇,没注意到岑管事,他抓了个小厮,问秦云的院子在哪儿。
小厮看了眼岑管事,乖乖给指了路。
苏承于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横冲直撞来到了秦云的院子。
秦云院子里的下人倒全是他自己的心腹,可他们也拦不住苏承啊。
苏承抓着一把大砍刀,杀气毕现地进了院子。
“我出去看看,你待在屋里。”
秦江吩咐完秦嫣然,沉着脸站起身。
秦嫣然忙道:“父亲当心!”
秦江冷冷一哼:“一个乡下长大的蛮子,我还没放在眼里!”
秦江来到廊下,院子里那些不会武功的下人已全被苏承干趴下。
冤有头债有主,苏承并没对这伙奴仆下死手,可眼前这个家伙就不一定了。
“你是谁?”
自己看他,总感觉他好讨厌啊!
特别想揍他!
秦江冷冷地说道:“你闯进我儿子的院子,你问我是谁?”
苏承拿刀一指:“哦,那个小畜生是你儿子!我说你看着怎么那么欠揍呢?上梁不正下梁歪,教出这么个小畜生,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秦江危险地眯了眯眼。
苏承没好气地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我先教训你,再去教训那个小畜生!”
苏承这段日子被秦沧阑与老侯爷轮番轰炸,不仅当沙包,还得当陪读,肚子里的墨水都多起来了。
“今日分明是你儿子把我儿子揍了!”
苏承自始至终没说自己是来替苏二狗找场子的,更没提自己是苏二狗的爹。
他总觉得对方的话有哪里不对劲,然而这会儿在气头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必须的!也不看是谁儿子!”
“那你还敢来上门闹事,要找,也该是我去找你才是!”
“我就在这儿,你找啊!”
秦江:“……”
苏承可不管那么多,他儿子受伤的,就是秦云那小畜生害的,没害死是他儿子命大,不是他原谅那个小畜生的理由!
苏承也不与秦江废话了,抄刀便朝秦江砍了过去。
徐庆闪身而出,拔剑挡住了苏承的刀。
铿的一声脆响,兵刃间竟砍出了一窜火星子。
徐庆只觉自己的小臂都麻了一下。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苏承当初在巷子里揍人时,分明还没这样的身手!
才一个多月不见,苏承就已恐怖如斯!
289 暴揍(二更)
徐庆毫不怀疑,若此人是在护国公府长大,是在秦、苏两家的共同培养下长大,将会成为一个何等厉害的高手?
猛将不猛将的,暂且不提,战场上并非全靠蛮力,是否足智多谋才是领兵打仗的关键。
秦江看着二人交手,眼底也划过一丝惊诧。
他不是不知道,这一个月来,秦沧阑与苏朔一直在亲自教导苏承,可在他看来,苏承在乡下耽搁了三十年,早已错过了习武的绝佳时机,而今再怎么赶鸭子上架也是徒劳。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
苏承继承了秦沧阑的绝佳根骨,他拥有超乎常人的天赋。
这世上大多数的差距都不是因为努力而拉开的,真正起了决定作用的……是天赋。
当然,要说苏承不努力也是假的,当放牛娃的那些年,为了填饱肚子他啥活儿都干,为了不被人欺负,他啥招都学。
是以,哪怕没有像秦江这般,深得秦沧阑与苏老侯爷真传,苏承的底子也没荒废掉。
秦江下意识地摸了摸衣服下紧紧缠绕的一圈纱布。
三日后……他必须要赢。
如果苏承如此棘手,那么——
他给徐庆使了个眼色。
今日,是苏承自己找上门的,他要杀了自己,自己总不能不防,便是闹到景宣帝那里,秦沧阑也无话可说!
徐庆看懂了秦江的暗示。
要让苏承受伤,但又不能从外表看出来,最好……是不易察觉的内伤。
徐庆接了苏承一剑,眼神一闪,改变了招式。
他不再单纯地防守,而是开始主动进攻。
苏承突然发现这个小子的武功变高了,原来对方这么能打的吗?
徐庆的武功一直是有所保留的,苏陌查过他,他是刀客,可为了伪装身份,他一直用的是不太擅长的剑。
没人见过他用刀,因此,也并不清楚此人的功力究竟有多深。
徐庆一剑封锁了苏承的侧路,抬起左手,朝着苏承的胸口狠狠拍去!
这一掌,必震伤苏承的五脏六腑!
“哎呀——”
苏承突然毫无形象地倒地。
徐庆一怔,掌风扑了空。
这是什么情——
徐庆心里的那个况字尚未念出来,苏承反手插了一刀。
这也是一个极为不好看的招式,说白了就是偷袭,还偷得有点儿丑。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徐庆中招了。
你大爷的!
这特么是什么打法?!
徐庆看着扎在自己右腿上的小刀,简直怀疑人生。
你堂堂大周护国公,秦沧阑的嫡亲儿子,能不用这么下三滥的招式吗?
你特么真是狗啊!
苏承大长腿一扬:“我踹!”
他一脚将懵逼的徐庆踹飞!
院子里的下人没眼看了。
徐庆的武功不在苏承之下,他属于是没见过这么不按套路来打的,一时脑子与身体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重重地摔在了秦江脚边。
秦江眉心一蹙,上前一步问道:“你没事吧?”
徐庆身子一僵,痛苦不堪地望向秦江,咬牙说道:“老爷,你踩到刀了。”
秦江低头一瞧,他的脚刚好踩上了苏承扎在徐庆大腿上的刀……的刀柄。
这等于是又给徐庆来了第二刀,还是在原有的伤势上。
秦江忙抬起了脚。
徐庆冷冷地拔出刀子,站起身,丝毫不顾喷涌而出的血迹,双目阴鸷地望向苏承。
“你激怒我了。”
他扔掉手中的长剑,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我要动真格了。”
“徐庆,莫要把人伤太重,点到为止。”
秦江可不是在替苏承着想,只是若做得太明显了,景宣帝问起来,难免有些不好交代。
徐庆冷冷地说道:“折他一条胳膊,不过分吧?”
秦江以为徐庆的折是指骨折,哪料徐庆一刀斩下。
秦江眉心一跳!
这是要砍了苏承的胳膊吗?!
自己会被问罪的!
“徐庆!”
秦江出言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徐庆的身法快到不可思议,刀重重地对准苏承的右胳膊斩下。
铿!
一柄突如其来的长剑横在了徐庆的刀下!
苏陌一剑将徐庆逼退,脚步一转,将苏承牢牢地护在身后。
秦江暗松一口气。
“徐庆!你在做什么!”
他厉喝。
徐庆还想再出手,闻言,冷冷地看了苏陌一眼,拿着刀,踩着满地的血迹回到了秦江身边。
苏承眸子一亮:“苏大公子,你来啦?”
苏大公子?秦江皱眉。
苏陌的眸光扫过秦江与徐庆,转头对苏承道:“我们先回去,我答应你,二狗的仇,一定会报的。”
秦云把苏二狗害成这样,秦沧阑与老侯爷早想把秦江父子俩揪出来痛揍一顿了。
那小丫头自不必提,她眼神里都是杀气。
但眼下,时机不对。
等比试完了,该讨回来的公道,他们一定会替二狗讨回来的。
“二狗醒了,在找爹。”
苏陌补了一句。
一听儿子在找自己,苏承决定先放过那个小畜生,下次再来教训他!
望着二人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秦江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方才,苏承是不是叫苏陌苏大公子?”
徐庆沉默了一会儿,才答道:“是。”
秦江不解:“奇怪,苏承为何这么叫?”
没人会把自己的晚辈称作大公子,这显然是一个外人的称呼。
秦江喃喃自语:“难道……苏承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秦沧阑没告诉他?”
可这也说不通啊。
秦沧阑可是迫不及待去向景宣帝揭发了自己的,他恨不能立马让苏承归位,为何又不把身世告诉苏承呢?
徐庆没说话。
也没请求离开去处理自己的伤势。
秦江敛起思绪,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刚刚那是什么情况?”
徐庆抱拳道:“属下一时恼怒,忘记了分寸,请老爷责罚。”
秦江冷声道:“幸亏苏陌出现了,不然你当着我的面把苏承的胳膊砍了,后果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徐庆低头道:“属下知罪。”
长随请的太医到了,不是胡院判,胡院判在为太后治病,无法离宫,来的是一位姓黎的太医。
秦江转身就走,没回头,说道:“一会儿让黎太医把你的伤势也处理一下。”
徐庆道:“多谢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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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
290 恢复记忆(三更)
却说苏承与苏陌出了秦云的院子后,一路往东大门的方向走。
苏承着急见苏二狗,走在前头。
苏陌收了长剑,默默跟在他身后。
今日来了府上一趟,也算是提醒了他一件事,三日后就是大比,然而他们至今仍未对叔父说出自己的身世。
难道,要叔父稀里糊涂地和秦江比一场?
这是行不通的。
因为真到了那日,就算他们几个守口如瓶,现场的人却不会有丝毫顾忌。
万一叔父从旁人口中得知身世,触发了幼年的记忆,会不会又陷入昏迷?
到底该怎么做?
是堵住悠悠众口,还是在那之前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叔父一次?
苏陌正头疼着,一凝眸,苏承不见了!
苏陌赶忙四下寻找,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居然来到了姑祖母生前的庭院。
苏承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紧闭的院门,一脸茫然。
苏陌张了张嘴:“叔……”
苏承推开了院门。
苏陌的声音顿住了。
庭院内的陈设没有改动过,三十年如一日,岑管事会带人来洒扫、修剪花枝,必要时也修缮一下屋顶。
但不会擅自挪动任何一物。
前院的秋千架已生了斑斑锈迹,一旁石砌的桌凳也有了被岁月侵蚀的痕迹。
海棠花开得娇艳,但并不香。
小池塘里的锦鲤换了一批又一批,始终与三十年前的数量、大小一样。
池塘边上架着一个手动的小水车。
苏承走过去,握住手柄摇了摇。
水车哗啦啦地转动了起来。
他的记忆也好似一起被转动,脑海里闪过奇奇怪怪的画面。
一个三岁的小豆丁蹲在水车旁,使出吃奶的劲儿摇水车:“娘,水车真好玩!”
女子躺在藤椅上,优哉游哉地啃着点心:“别玩了,过来歇会儿,瞧你满头大汗的。”
小豆丁道:“可我不累呀!我还想玩!”
……
画面一转,小豆丁四岁了,他哒哒哒地跑过去,对着坐在藤椅上吃果子的女人说:“娘,爹怎么还不回来?”
女人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爹才刚走好么?”
小豆丁歪着头:“可是我觉得他走好久了。”
……
“儿子,谁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娘!”
……
“彻儿!”
“爹!”
小豆丁被一个穿着盔甲、身材魁梧的男人抱了起来。
男人笑道:“今天在家里有没有好好听娘的话?”
小豆丁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我可听话了!”
“没惹你娘生气?”
“没有没有!我娘是世上最美、最善良的女子,她怎么会生自己亲亲儿子的气呢?”
“臭小子!你是不是又把我镯子摔坏了?!你这个月摔了老娘多少镯子啦?”
女子抓着鸡毛掸子冲了出来,“老娘今天非打烂你屁股!”
小豆丁小身子一抖:“好嘛,一点点生气。”
……
画面一转,天际阴沉沉的,再也不是那个温馨热闹的庭院。
山路上,他们遭遇了追杀,他被女子推下冰冷的湖泊。
寒光闪闪的长剑刺穿了女子的身体。
娘——
他痛苦而又绝望坠入了湖底。
“啊——”
苏承头痛欲裂,捂住脑袋倒在了地上。
苏陌脸色一变:“叔父……叔父……叔父!”
--
“你说什么?苏承晕倒了?”
秦江刚从秦云的屋里出来,就听到了下人的禀报。
下人道:“是,属下亲眼所见。”
“怎么会这样?”秦江呢喃。
苏承走时还生龙活虎的,总不会是苏陌把苏承给打晕的。
秦江问道:“发生了何事?在哪里晕倒的?”
下人摇头:“属下不知,属下只是远远地瞧见那个人进了太夫人的院子,出来时就已经晕厥了,表少爷把人背出府的。”
苏陌与他一起,应该不会让他遭遇不测,苏华音的院子,自己也进去过,并无任何危险之处。
所以……苏承为何会晕厥?
难道——
秦江结合了苏承对苏陌的称呼,心底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苏承不知自己的身世,不是因为秦沧阑他们不想告诉苏承,是因为苏承无法接受苏华音的死。
苏承受不了这个刺激。
“哈,哈哈!”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只要拿身世去刺激苏承,还愁苏承不倒下?
秦沧阑,管你和苏朔如何栽培苏承,我找到了苏承的死穴!
三日后的比试,我赢定了!
兵权是我的!
苏陌将苏承带回了医馆。
苏小小刚做完最后一场缝合,这名伤者的伤情不严重,可以回去,五天后来拆线即可。
小韦子把人送上马车。
苏陌将苏承带去了二楼的厢房。
一楼、二楼都有为病人准备的病房,但一楼住满了。
苏小小上楼去给苏承把脉。
等待脉象的功夫,苏陌将苏承误入姑祖父院子的事儿说了:“……应当是触景生情,又记起从前的事了。”
苏小小把他爹的胳膊塞回被子里:“从脉象上看并无大碍,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苏陌放下心来:“这边忙完了吧?”
苏小小道:“差不多了。”
苏陌问道:“用不用送你回梨花巷?”
苏小小道:“不了,我今晚歇在医馆,你也忙了一晚上了,早些回去吧。”
苏陌点点头。
出了医馆,苏陌望向晦涩的苍穹,问道:“老五到哪儿了?”
充当车夫的暗卫说道:“回大公子的话,到青城了。”
苏陌淡淡说道:“飞鸽传书给我们在青城的人,让老五务必在三日之内赶到——”
暗卫道:“大公子,您是想——”
苏陌神色凝重:“秦江今晚……必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万一他拿叔父的弱点对付叔父,叔父就只能输了。”
暗卫挠挠头:“可是……真要把五公子过继给护国公吗?这么做会不会太伤五公子的心了?”
苏陌淡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姑祖父一脉一旦倒下,苏家离灭亡也不远了。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叔父,也是为了整个镇北侯府。何况他伤什么心?最不想做侯府公子的人就是他了吧?”
呃……五公子,你这是把自己玩脱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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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宠孙狂魔(一更)
苏小小回到自己的小院。
她的小院一共有两间屋子,杜鹃与莺儿一间,她一间。
今晚病人多,杜鹃与莺儿本就要值夜,便将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
莺儿去换了新的被褥与枕头。
她发现东家有轻微洁癖,虽然并不是针对她和杜鹃,但把东家照顾得细致周到是她应该做的事。
苏小小先去看苏二狗。
秦沧阑守在床边,老侯爷由于身体尚未痊愈,被苏小小强行劝回了府。
“那小子走了。”秦沧阑说。
他指的是卫廷。
苏小小:“哦。”
“不是我撵走的。”秦沧阑自证清白,怎么说也是为二狗受的伤,他不至于撵人。
苏小小点点头,来到床前。
“你爹怎么样了?”秦沧阑问。
“和上次一样。”苏小。
秦沧阑心生愧疚。
若不是当年自己大意,就不会让华音遇害、承儿流落民间。
苏小小摸了摸苏二狗的额头:“莺儿她们会过来巡夜的,你不用在这里守着。”
“我想守一会儿。”秦沧阑说。
顿了顿,他嘟哝道,“三个小家伙睡醒不好。”
他怕他们踢到二狗。
秦沧阑说这话时,低着头,揪着自己粗壮的手指,像只幽怨的大笨熊。
苏小小难得的笑了一声。
很轻很轻。
秦沧阑一怔,扭头朝她看来。
苏小小正色道:“我把大虎他们抱过去,你和二狗睡。”
秦沧阑清了清嗓子,小声道:“……我睡相更不好。”
苏小小把熟睡的三小只抱去隔壁,让小韦子与阿中在屋里给秦沧阑支了一张小竹床。
那是加长版的竹床。
秦沧阑躺上去,竹床没了,他的小半截腿吊在半空。
苏小小:“……”
秦沧阑没乖乖就寝。
苏小小睡下后,他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做贼似的去了大堂的二楼,在苏承床前坐到天亮。
苏小小临近卯时才歇下,第二日自然起晚了。
在宫学是不允许伴读迟到早退的,于是秦沧阑就入宫了。
今日是休朝的日子,景宣帝也难得睡个早床。
……他是想睡的。
奈何让福公公叫醒了。
福公公讪讪地禀报道:“陛下,老护国公求见。”
景宣帝不想搭理。
没会儿,福公公又折了回来:“陛下,镇北侯求见。”
两大元老早已不过问朝政,偶尔有事见他也多在他下朝之后,绝不会休朝日的大清早扰人清梦。
却同时求见他,景宣帝寻思着莫非是出了大事。
他强撑着困意,拖着疲倦不堪的身体,去御书房见了二人。
“两位爱卿,出了何事?”景宣帝的表情很严肃。
老侯爷拱了拱手:“陛下,昨夜京城西郊发生了一起事故,想必您听说了。”
景宣帝想说朕还没有……
老侯爷:“没听说也没关系。”
景宣帝以为老侯爷的下一句是——臣讲给您听。
老侯爷:“臣不是为了此事而来。”
景宣帝:“……”
老侯爷无比郑重地说道:“老臣的侄外孙女儿也在现场施救,忙了一宿,臣是来给她请假的。”
景宣帝嘴角一抽。
“秦爱卿呢?”
他看向秦沧阑。
秦沧阑正色道:“老臣也是来给孙女儿请假的。”
景宣帝:“……!!”
你们两个沙场老将,休朝日的大清早入宫把朕吵醒,就是为了让你们家的小丫头睡个懒觉?!
朕的觉呢?!
你俩还有没有一点作为臣子的觉悟了?!
还有,知道你俩一起入宫面圣有多可怕吗?
老子还当边关要打仗了!
景宣帝气到暴走,直接在心里爆了粗口!
景宣帝毫不留情地将二人轰了出去。
一大早让两个老东西气得够呛,再回去睡回笼觉也不可能了。
“老大不是回来了?”景宣帝问。
福公公忙道:“是,大殿下昨夜入宫给您请安,您歇下了,大殿下让奴才别打搅您歇息,他今日再来拜见您。”
景宣帝道:“让他进宫一趟。”
福公公应下:“是。”
景宣帝顿了顿,又道:“让老三也来一趟。”
福公公欠了欠身:“奴才遵旨。”
地窖的案发现场太过触目惊心,一些是完整的骸骨,而另一部分出于各种缘故已经损毁,需要仵作来拼骨。
仵作原地验尸拼骨,忙到第二日的清晨,京兆府见围观的百姓渐渐变多,让人先将骸骨运回了衙门。
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听说了没?那座修了一半的阁楼下是当真闹鬼啊!”
“这你也信?”
“我伯伯亲眼看见的!衙门的官差挖出来的骸骨,摆了满地,数都数不清!下头全是死人,能不闹鬼吗?”
茶楼内,众人热议纷纷,有信的,也有不信的,场面一度激烈。
相较于这桩惊天奇案,昨夜的刺杀反倒没掀起这么大的水花,毕竟刺杀是在夜里,没什么百姓看见。
“官府的人怎么突然去那里了?”
茶楼中,一个商贾问。
一个小伙子道:“据说是两个国子监的学生打架,把阁楼给打塌了,他们被压在了废墟下,官差们赶去救人,结果就挖出了那些骸骨。好些官差受伤了呢,仁心堂里全是伤患!”
“咋受伤的?”
“不清楚……”
“不会是闹鬼吧……”
有些东西传着传着就离谱了起来。
苏小小对此一无所知,她一觉睡到了中午。
迷迷糊糊间,感受到有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自己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她抬手摸了摸。
一颗、两颗、三颗小脑袋。
“娘!”
大虎的脑袋蹭了蹭她手心,叫道。
二虎也去蹭蹭。
小虎蹭不着,果断抓起她另一只放在了自己的小脑袋上。
苏小小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缓缓睁开眸子,看着三个玉雪可爱的小家伙,用慵懒而又沙哑的声音打了招呼。
“大虎,二虎,小虎。”
三人趴在她枕边,萌萌哒地看着她。
屋子里拉上了窗帘,光线十分昏暗,不过,从明亮的缝隙依旧能判断出天色不早了。
苏小小轻声道:“你们今天没去上学吗?”
“放学了!”大虎说。
“今天只上半天学。”二虎说。
“嗯啊!”小虎说。
三个小家伙虽然睡觉前没等到娘亲,可是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和娘亲躺在同一张床铺上。
他们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了,一整天都兴奋极了,但是他们很乖,没吵醒娘亲哦。
苏小小看着三人亮晶晶的眸子,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喜悦,苏承将他们的情绪与幼小的心灵保护得极好。
谁说她爹是个大老粗的?
明明这样心细与体贴。
苏小小挨个摸着他们的小脑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小虎盘腿坐起来,指指自己的小脑袋,认真地担忧道:“二狗舅舅,秀(受)香(伤)了!有血!”
苏二狗缝针后脑袋是缠了一圈纱布的,可能是夜里碰到伤口,导致血丝渗出来。
小虎皱着小眉头,苦大仇深地说道:“二狗舅舅,痛痛!”
小虎他最小,语言天赋觉醒得最晚,时常两个哥哥都把话说完了才轮到他,然后他只能嗯啊。
这回,他总算是抢在两个哥哥之前把话给说全了。
苏小小起床,洗漱了一番去隔壁看了苏二狗。
符郎中已经给苏二狗把今日的吊瓶打完了,伤口也换过药了。
后脑勺的伤是最严重的,暂时没出现感染的征兆,其余的擦伤与划伤也没大碍。
就是背部与胸口压得太久,出现了大面积的软组织挫伤,昨日还不显,今日一看,大片大片的青紫,触目惊心。
苏小小剁了秦云的心都有了。
“姐。”苏二狗醒了。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苏小。
苏二狗想摇头,刚一晃,后脑勺痛得他直抽抽。
“你别动!”苏小小摁住他。
“哦。”苏二狗乖乖地侧躺着不动了,“姐,我不想吃,你别做了。”
苏小小摸了摸他额头,不烫。
她稍稍放下心来。
她看了苏二狗一眼,说道:“好,我不做,让曹师傅做,你想吃什么?”
苏二狗:“酸汤饺子。”
有胃口是好事,苏小小去了一趟后罩房,让曹厨子给苏二狗做一碗素菜饺子,酸汤就不放了,养伤还是清淡点好。
三小只也希望舅舅能快些好起来。
大虎贡献了自己私藏的糖果,二虎送出了自己的转运小石头。
小虎……小虎啥也木有。
他好穷。
不对,他有哥哥呀!两个哥哥!
他可真是世上最聪明的小虎头!
他趴在床上,小脚一蹬一蹬的,说道:“舅舅,我把大虎和二虎送给你吧。”
苏二狗:“……”
片刻后,小虎喜得兄长关怀套餐。
小虎捂住小屁屁,一瘸一拐地出了屋子,委屈极了。
肿么就被揍了?
呜呜呜。
292 静宁出手(二更)
另一边,秦云的情况非常糟糕。
黎太医是半夜来护国公府的,然而一直到现在,他仍未离开。
秦江一宿未合眼,眼下鸦青一片。
他看着床铺上昏迷不醒的儿子,捏紧了拳头问黎太医:“怎么回事?为何云儿还不醒?”
黎太医也颇为不解:“伤势已经处理了,该缝合的地方也缝合了,并无骨折之处,按理该醒了呀。”
秦江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黎太医叹道:“秦大人,令郎……或许是伤了脏腑……”
秦江问道:“你是指内伤?”
昨夜,他还想让秦江伤了苏承的脏腑,结果倒好,苏承没伤着,他儿子到真伤到了!
黎太医道:“这只是猜测之一……”
秦江的脸色更难看了:“还有别的伤?”
黎太医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才道:“令郎可能……撞到了头部。”
秦江冷声道:“黎太医,劳烦你把话说明白!”
黎太医长叹一声,摊牌道:“我也束手无策,秦大人,您另请高明吧。”
说罢,黎太医带上自己的药箱告辞了。
秦江一拳头砸在墙壁上!
“父亲。”
秦嫣然刚从宫学回来。
她其实也彻夜未眠,只不过她没敢请假,也没人去替她请假。
她顶着一张憔悴不堪的脸,轻声道:“父亲,再去请一趟胡太医吧。”
秦江蹙眉道:“胡太医在为太后医病,你是让我去跟太后抢大夫?”
秦嫣然解释道:“女儿在宫里打听过了,胡太医昨夜当值,这个时辰应当在太医院歇息。”
“消息确切?”
“确切。”
秦江忙派人去了一趟皇宫,找到内务府相熟的太监,托人抵上自己的帖子,请胡太医来护国公府一趟。
胡太医原是要来的。
刚出太医院,被静宁公主身边的桃枝姑娘拦住了。
“胡太医,您这是要去哪儿?”桃枝问。
胡太医客客气气地说道:“有点事,出宫一趟。”
桃枝道:“哎呀,我来得不巧了,我家殿下正想请胡太医去坤宁宫一趟。”
胡太医忙问道:“静宁公主她怎么了?”
桃枝惆怅地叹道:“我家殿下头疼,她本不打算麻烦太医的,谁料陛下来了坤宁宫。陛下说,年纪轻轻怎的犯了如此毛病?赶紧叫太医来瞧瞧。”
景宣帝都搬出来了,胡太医要是推辞不去,岂不是在驳景宣帝的面子?
胡太医没这么头铁,只得回绝了秦江那边。
得知胡太医被静宁公主截胡了,秦江是敢怒不敢言。
不然呢?
你儿子的命,比公主还矜贵?
只有秦嫣然觉得不对劲。
白日里上课时,静宁公主明明好好儿的——
该不会……静宁公主是故意的吧?
卫家。
卫廷也刚从皇宫回来。
景宣帝已经从萧独邺与萧重华口中得知了昨晚的事发经过,于是将卫廷召入宫里询问了一番。
卫廷与萧重华一起赶到现场的,他的说词与萧重华的并无二致。
景宣帝叮嘱了几句好生养伤,便让他离开了。
卫廷一进屋,便感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宽袖与长发无风自涌。
他定了定神,在进去与逃走之间摇摆了一瞬,终究选择了勇敢面对。
他扬起笑脸:“祖母。”
卫老太君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根几乎与人齐高的拐杖。
她冷眸一扫:“你还知道回来?”
卫廷扫了一眼一旁耷拉着脑袋,像只小鹌鹑的扶苏,心知这货又把自己卖了。
卫廷索性不遮掩了,撩开宽袖,大大方方露出自己被包扎成粽子的手。
看到他的右手变成那副模样,卫老太君的眸光就是一沉!
“卫、惜、朝!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卫老太君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这几个字。
卫廷来到卫老太君身边,单脚勾了一把小凳子过来。
他一屁股坐下,把手搁在老太君的腿上,特别无赖又无耻地说:“祖母,小七疼死了。”
“疼死你得了!”
卫老太君一把甩开他的手。
卫廷的手撞在了扶手上,发出一声痛呼。
卫老太君眼神一慌,赶忙将他的手腕抓起来:“手怎么了?是不是撞到伤口了?你……你不知道躲一下的?”
卫廷无奈地说道:“我躲了,祖母还怎么消气?”
“你……”
卫老太君真是让这个不肖子孙气得半死!
卫老太君刚从扶苏口中得知卫廷伤了右手时,只感觉一阵晴天霹雳。
卫家满门男儿,不算没长大的大虎三人,就只剩卫廷。
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卫家满门只有等着衰败了。
谁曾想他竟如此作践自己!如此不爱惜自己的命!
“为了一个外人,值得吗?!”
卫廷严肃地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儿不值得……我这都搭进去一只手了,她要还是个外人,我太亏了……”
卫老太君:“……”
这事儿掰扯不清了。
卫廷打小不是个对人言听计从的,他比几个哥哥都有想法,他只是明面上装得乖巧,实际最难拿捏的就是他。
他下定决心的事,谁都无计可施。
卫老太君看向他缠着纱布的手,沉声问道:“当真还疼?”
“疼。”卫廷说。
卫老太君冷哼道:“当爹的人了,还喊疼?你害不害臊?疼也给我忍着!自找的!”
卫廷叹气:“唉,这不是您问嘛。”
卫老太君不想理他了!
卫廷故意把自己那只受伤的爪子放到卫老太君手上。
卫老太君弱弱地甩了两下,拿眼狠狠瞪了瞪他,直接当作没这么一回事了。
卫廷唇角一勾,与卫老太君说起了正事:“祖母,这次的刺杀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卫老太君冷声道:“卫惜朝,你反了天了?”
卫廷笑笑:“开个玩笑,知道不是您。”
卫老太君讥讽道:“我若安排刺客,怎么也得让你折条胳膊!”
瞧瞧,这祖传的毒舌。
卫廷看了看自己的伤手,说道:“其实,也多亏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然,我们卫家真有可能被反咬一口。”
若卫廷没受伤或伤得不重,可能会被质疑他是故意受伤,刺客其实是他安排的,目的是为了萧重华的命。
但他这只右手,指不定是要废了,没人使苦肉计能使到这个份儿上了。
卫老太君也觉得此事蹊跷。
卫廷又道:“祖母,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找机会问您。”
卫老太君道:“说。”
卫廷道:“镇北侯被人投毒,线索直指与护国公府,这个……也与您无关吧?”
卫老太君没好气地说道:“有关又怎么了?秦沧阑害死你祖父,秦、苏两家沆瀣一气,我就算找他们报仇也无可厚非!”
卫廷讷讷地看着她:“您不会真干了吧?”
卫老太君的嘴唇动了下。
她撇过脸:“我想干的,可惜没下成。”
卫廷暗松一口气:“吓死了,您差点儿就没孙媳妇儿了知道吗?”
卫老太君:“哼,我才不稀——”
卫廷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大虎、二虎、小虎。”
卫老太君黑着脸将最后一个字憋了回去。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没好气地谈回方才被中断的话题。
卫廷道:“镇北侯中毒,线索一开始是指向护国公府,可后面苏陌查着查着,居然又查到了我们卫家的头上。”
卫老太君道:“哼!我可没给他下毒!”
卫廷道:“那就是有人在离间我们几家的关系。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纯粹是冲着离间三方来的;另一种,他一开始只是想离间秦、苏两家,见双方关系太牢固,离间不了,这才栽赃了到了我们卫家的头上,想让我们与秦、苏两家的关系雪上加霜。”
卫老太君冷声道:“卫家与秦、苏两家的关系还需要离间?早就你死我活了!”
卫廷若有所思:“是啊,为何多此一举呢?除非……对方知道我与秦家的大小姐关系匪浅,想阻止我们化敌为友。”
卫老太君皱起了眉头。
“祖母,您可见过这个?”卫廷又自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纸。
他一只手,笨拙地弄了半天没打开。
卫老太君沉着脸将纸张拿了过来。
纸上面画的是一块鸾鸟令牌。
卫廷说道:“昨晚苏陌从一个刺客身上得到的,令牌在苏陌手中。”
卫老太君仔细端详着令牌上的图腾,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
忽然,她将纸张倒了过来。
下一秒,她的神色顿住了。
--
苏小小从苏二狗屋里出来后去了大堂。
伤患的情况还算稳定,符郎中让她不必担心。
倒是苏承一直没醒来,符郎中叫她赶紧上去瞧瞧。
她上楼,三只小尾巴也跟着她上楼。
一大三小进了苏承所在的厢房。
“爷爷肿么还不醒?”小虎奶唧唧地问。
“爷爷累。”大虎说。
“累啥呀?”小虎问。
“累……就是累呗!带你累的!”二虎说。
小虎叉腰,气鼓鼓地说:“带小斧不累!带你累!带大斧累!”
大虎:我又干啥了?
苏小小给苏承把了脉,脉象并无太大异常,体温与血压也正常。
如此,苏小小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无法接受苏华音的死,潜意识里拒绝醒来。
两天后就是兵权的争夺大比了,若到了那日他依旧不能醒来——
------题外话------
今天的两更都是小肥章哟
293 认亲(一更)
苏渊这段日子在忙着督造神弓营,不在京中,下午才接到消息。
他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医馆。
“二狗怎么样了?”
他走进大堂,问正在给人抓药的符郎中。
符郎中指了指后院,说道:“他暂时脱离危险了,在大丫的屋里。”
“多谢了,符大夫。”
苏渊立刻去看了苏二狗。
苏二狗正被三小只呼口水呼得生无可恋,感谢苏渊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苏渊见苏二狗头上缠着纱布,身上各处也绑着纱布,不由地一阵心疼。
“苏祁、苏钰怎么照顾你的?”
两个臭儿子死定了!
苏二狗道:“不干他们的事,是我自己和秦云走的。”
苏渊冷声道:“那也是他们没把你看好!回头我教训他俩!”
苏二狗道:“大伯,不要教训二表哥和三表哥。”
一声大伯,让苏渊破防了。
他激动得身心颤抖:“二狗……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苏二狗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大问题,可苏渊这表情又着实令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苏二狗想了想:“表……表伯伯?”
苏渊立即说道:“不,就叫大伯!”
表什么表?
姑母的儿子就是他亲兄弟!
苏二狗乖乖叫了声大伯,可把苏渊高兴坏了。
苏渊看着虎头虎脑的二狗,怎么看怎么喜欢,比家里的几个臭小子顺眼多了。
“大伯。”三小只也跟着苏二狗叫。
苏渊虎躯一震:“你们不是叫大伯!你们叫大爷爷!”
三小只:“大爷爷!”
“诶,真乖。”
苏渊笑着摸了摸三人小脑袋,“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三个小家伙是卫廷的儿子……
不对,三人早已在陛下面前过了明路,是大丫的儿子了,四舍五入就是他们苏家的了。
和卫廷没关系了。
嗯,他抱上孙子了。
真好!
苏渊开始挼小豆丁。
挼完大虎挼二虎,挼完二虎挼小虎,将三小只挼得晕晕乎乎。
苏二狗:哈喽?这里还有个病号?
苏二狗精神状况良好,是以,尽管他伤得重,情况却还算乐观。
让大家担心的是苏承。
一直到夜里,他仍无苏醒的迹象。
秦沧阑与老侯爷过来了,二人神色凝重。
两位长辈坐在床前,苏渊站在一旁,他也没吭声。
“陌儿那边怎么说?”老侯爷问。
苏渊道:“陌儿出城去接老五了,快的话,明晚能到。”
后天早上就是正式比试的日子。
秦江此人诡计多端,那日苏承在院子里叫苏陌大公子,以及事后又晕倒在苏华音的院子,秦江怕是已经猜出了什么。
将镇北侯府的几个小子过继给一个给苏承,是眼下唯一的法子。
苏陌肯定是行不通的,他是长子,自古就没有把长子过继出去的道理。
老二、老三也不大合适。
最稳妥的法子是从老四、老五中挑一个。
老四……
想到他,老侯爷与苏渊皆是皱了皱眉。
总之,秦江给秦沧阑做了二十年儿子,给老侯爷做了二十年外甥,对镇北侯府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不耐判断出老五是代替苏承出战的不二人选,所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老五回京。
夜里,京兆府的官差来了一趟医馆。
“请问,苏姑娘在吗?我们要带她去京兆府问话。”
“你们要带谁去京兆府问话?”
苏渊低沉的嗓音出现在楼梯口。
官差们举眸一瞧。
一个、两个、三个大佬自楼上走了下来。
秦沧阑道:“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老侯爷道:“大点儿声,我和老护国公年纪大了,听不清。”
官差险些吓尿了!
他是来带证人去问话的,可他怎么感觉自己要是真带了,明年今日他的坟头草都能两米高了?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是来打听一下苏……苏小姐在不在,在的话,我们也好上门来询问一下昨晚案发现场的情况。”
秦沧阑掸了掸衣摆,淡淡说道:“哼!这还差不多!”
感觉自己捡回一条小命的官差:我太难了……
苏小小是昨晚的目击证人之一,当地基第二次塌陷时,她与苏二狗是埋尸地窖的第一目击证人。
苏二狗伤势严重,意识模糊,苏小小是清醒的。
官差找苏小小询问情况,也算是例行公事。
“没看见也没关系的。”官差轻声说。
他们的职责是尽可能地搜集线索,但未必每一次询问都能有所收获,破案就是如此,他们早习以为常。
苏小小仔细回忆。
当时下面太黑了,她的确什么也没看到。
但她有闻到。
她闭上眼,仔细回忆。
浓稠的腐烂恶臭尸气,令人作呕眩晕。
但其间……隐隐夹杂着一丝……似有还无的香气。
“香气?”官差的心里毛了毛,带着口音说道,“全是尸体,囊个会有尸气?”
“就是有的。”苏小小无比笃定地说。
这副身体异常敏感,怕疼怕热还不扛饿,时常让苏小小苦不堪言,但也有优势所在,那就是太敏感了,因此五感也比常人敏锐。
官差提笔记录下来。
目击证人的证词,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说了算,上头的大人会判断其真假与价值。
“是什么香?”他问道。
苏小小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从前没闻过那种香气。但如果再闻一次,我一定可以辨认出来。”
官差如实写下。
“请问,我能问问你弟弟吗?”
万一能有一点线索呢?
苏小小点头。
官差去小院见了苏二狗。
可惜的是,苏二狗那会儿的确迷糊了,没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官差离开后,卫廷过来了。
他鬼魅一般来到符郎中的身后。
符郎中刚补给完药柜,一转身,见到一个大活人杵在自己面前,吓了一大跳!
“卫……卫大人?”
符郎中在侯府与梨花巷住了那么久,自然是知晓卫廷身份的,如今怕是只有孙掌柜与小伟子等人还被蒙在鼓里。
“符郎中。”卫廷也打了招呼,“我来换药。”
符郎中道:“等下啊,我去叫大丫。”
卫廷道:“你给我换,不用麻烦她,让她喘口气。”
听起来特别像个体贴妻子的丈夫。
符郎中不疑有他。
他将卫廷带去了厢房,拿出苏小小从药房里带出来的各种药材,给卫廷消毒了缝合处,涂抹了药膏,重新缠上纱布。
“多谢。”卫廷道了谢,起身离开。
刚到门口,就见某只小胖孔雀举着吊瓶与针头,玩味儿地看着他。
“哪里走啊,卫大人?”
卫廷汗毛一炸,努力不去看针头:“我今晚有急事,一会儿再来。”
苏小小二话不说地揪住某人的领子,一脸冰冷地将不听话的病人拖回了病房。
294出诊(二更)
英明神武的卫大人,又被摁在病床上老老实实扎了针。
卫大人的脸黑透了。
苏大夫想了想:“奖励你一个亲亲?”
卫大人一脸高冷:“一个不够。”
苏小小道:“那,三个?”
卫大人鼻子一哼,勉强凑活。
下一秒,苏小小将大虎、二虎、小虎挨个拎了进来。
一个、两个、三个,亲亲管够!
卫廷:“……”
临近亥时,萧重华来了医馆。
他是微服出行,医馆众人并不知他身份,可卫廷认得他。
卫廷刚打完吊瓶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三殿下有事?”
一副你干嘛来我家的口吻。
萧重华的眉心蹙了蹙,到底没与卫廷抬杠,而是正色道:“景弈出事了。”
景弈的肩膀昨晚被木板压伤,已经涂了金疮药,这种程度的伤对年轻武将而言并不罕见,以为养养就能痊愈。
午时之前都还没什么,到了下午,景弈的伤情急转直下,晚饭时高热不退,陷入了昏迷。
景家人入宫请胡太医,胡太医倒是刚被静宁公主放走,只可惜又被太后宫里给叫了过去。
萧重华得知消息后,立马赶来了第一堂。
苏小小带上急救包。
萧重华为苏小小挑开自己马车的车帘。
“扶苏。”卫廷淡淡开口。
扶苏咻的架着一辆马车从中间挤了过来,他驾的是医馆的马车,车夫阿中被他撵走了。
萧重华冷冷地看着卫廷。
卫廷眉梢一挑:“苏大夫有自己的马车,就不劳烦三殿下了。”
苏小小无语地睨了卫廷一眼,到底还是上了自家马车。
卫廷也坐了上去。
萧重华:“你去做什么?”
卫廷厚颜无耻地说道:“探望景小侯爷啊,下官与景小侯爷同为大周武将,合该彼此关心才是,何况昨夜我们一同遇刺,这是一起拼过命的交情,不去探望,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萧重华嘴角一抽。
一起拼命?
是要过对方的命才对吧?
永远不要和卫廷争辩,没人辩得赢,也没人比卫廷脸皮厚。
萧重华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
一行人抵达景家。
景盛铭与威武侯见到萧重华带着卫廷与一个小胖丫头过来,不由地一脸惊讶。
就在本月,年过六旬的景盛铭上奏折将爵位传给了自己儿子,如今的威武侯是景弈父亲。
“三殿下……”威武侯不解地看向萧重华。
萧重华看了看苏小小,对二人介绍道:“外公,舅舅,这位是苏大夫,她医术高明,当初在镇上便是她医好了我的肺疾。”
女子行医并不多见,但既然是萧重华带过来的,二人不好不给这个面子。
二人又看向卫廷。
医女倒还罢了,好歹是来给景弈治伤的,这个卫家幼子又是什么情况?
卫廷大步上前,面不改色地说:“我来慰问景小侯爷。”
景盛铭:“……”
威武侯:“……”
苏小小拎着药箱进了屋。
景盛铭与威武侯要跟进来,被卫廷挡在了外头。
二人嫌弃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地来他们家,又莫名其妙地挡他们道——
萧重华轻咳一声,道:“苏大夫给人治病时,不喜旁人打扰。”
景盛铭反应过来了。
他将萧重华请去书房:“那个苏大夫……是不是就是秦家的那个小丫头?”
萧重华就知道瞒不过外祖父,他叹道:“是。”
景盛铭震惊道:“卫廷在乡下就是和她成的亲?这么说她是你——”
“外祖父。”萧重华轻声说道,“后日是秦江与苏承的大比。”
景盛铭沉默了。
……
景弈昨晚扛在肩头的那块木板并不干净,他只是将看得见的残渣碎片清理了,但其实患处仍有不少残存的病菌,这就导致他的伤口出现了轻微感染。
苏小小先拿出生理盐水与碘伏,将他的伤口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皮肉都翻开了。
他不需要缝合,因此没打麻药。
“疼就喊出来。”苏小。
“不疼。”景弈苍白着嘴唇说。
苏小小不会因为他疼,就不忍心下狠手去清洗,洗不干净是会致命的,再好的药膏也没用。
清理完毕,苏小小才给他涂抹金疮药。
这不是她自制的,是药房的,就这么一小管,她只给卫廷和苏二狗用过一点。
药膏涂上去,冰冰凉凉的,瞬间平复了伤口的剧痛。
“二狗怎么样了?”景弈问。
苏小小一边涂抹,一边说道:“比你的情况好多了。”
虽然二狗伤得比景弈重,可二狗没感染,恢复起来就快。
“那就好。”景弈虚弱地说。
苏小小问道:“昨天怎么不来医馆?你是看不上我的医术吗?”
景弈忙道:“不是……我……我不想麻烦你……”
昨晚的伤者太多了,他再过去,会增加她的负担。
这世上,有让人心梗的人,如秦嫣然、秦云。
也有让人心头柔软的人,如二狗与景弈。
“景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小小又不是傻子,哪儿能没发现景弈对自己的特殊?
可她思前想后,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令景弈突生好感的事?
诚然,第一次见面时,她给他接了胳膊。
可那之后他们见过几次面,景弈也没表现出对她的“偏爱”,就像是突然有一天,景弈对她的态度就有了转变。
景弈顿了顿。
“不想说也没关系。”苏小小道。
“点心。”景弈开口。
“嗯?”苏小小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景弈低声道:“你送给我的年礼……那盒点心,像我姐姐做的味道。”
景弈是有个姐姐的。
只不过,他姐姐被家族牺牲了,嫁给了一个不能给她幸福的男人,度过了无比痛苦的两年,生产时一尸两命。
他那时就想,如果他能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不用牺牲姐姐?
家族想要的,他来抢,他来夺!
后来,他真的强大了起来,可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295夫妻夜话(一更)
苏小小给景弈留了涂抹的药膏与内服的消炎药,另外开了个方子温补气血。
景盛铭与威武侯见景弈的精神状态果真比方才好了些,不由地暗暗惊讶,对方看着年纪轻轻的,竟有如此医术。
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威武侯忽然开口:“父亲,您觉不觉得她有些眼熟?”
景盛铭若有所思:“大概是长得像秦沧阑吧?”
在外头等候的功夫,威武侯也从父亲口中得知苏小小的身份了。
威武侯纳闷道:“可是秦沧阑没这么好看啊……”
“你盯着一个小丫头好看不好看做什么?”
“父亲您误会了,儿子没别的意思。”
威武侯真冤。
想到什么,威武侯又道:“她自幼在民间长大,是如何习得一身医术的?”
景盛铭道:“听闻,她拜了一位镇上的郎中为师。”
威武侯问道:“镇上的郎中医术高明吗?为何收个乡下丫头做徒弟?父亲,您不觉得那丫头有些古怪吗?”
景盛铭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没有说话。
出了景家,萧重华的车夫将马车驾了过来。
萧重华看了二人一眼,欲言又止。
他一只脚踩上脚凳,忽然还是转过身来,对卫廷道:“昨晚,多谢了。”
说罢,他上了马车。
马车离去。
苏小小古怪地问道:“他为什么要谢你?”
昨晚遭遇刺杀时,苏小小已经下去救苏二狗了,并不清楚卫廷救了萧重华一命。
卫廷将刺杀的事儿说了。
“原来如此。”苏小小恍然大悟。
“不过。”苏小小又问道,“刺杀是偶然吗?”
卫廷沉吟道:“可能刚好我与萧重华一同出现,这个难得的机会,再不动手怕是没了下回。”
说话间,二人上了马车,卫廷挑开帘子,单手搁在门框处。
她的头顶自他手心轻轻擦过。
待到她坐下,他放下帘子,坐在了她身边的位子。
扶苏驾着马车朝医馆的方向而去。
“允许你来给景弈治伤。”卫廷正色道。
苏小小哟了一声,挑眉看着他:“突然这么好心了?不怕我在外头招蜂引蝶了?”
卫廷漫不经心地说道:“呵,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子!”
苏小小眯了眯眼:“你是听见他方才和我说的那些话了吧?”
卫廷淡淡说道:“我可没有偷听的霹好。”
苏小小道:“是,你不偷听,你是光明正大地听,谁让你耳力好呢,对叭?”
卫廷一脸严肃不说话。
苏小小好笑地看着他。
卫廷果断将话锋一转:“镇北侯中毒一事与卫家无关,是另有其人。”
苏小小摸了摸下巴:“哦,两家深仇大恨,你们卫家是怎么忍得住不下手的?”
卫廷自然不能说本来想下手没下成的。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我们卫家光明磊落,自然不屑做出这种事来。”
苏小小眨眨眼:“哦。”
卫廷冷眼看着她:“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苏小小莞尔一笑,“对了,你刚刚说,昨晚打算留几个活口的时候,大皇子率领禁军赶到了,还把那几个活口给杀了。”
言归正传,卫廷的神色也正了正:“没错。”
苏小小道:“照这么看来,大皇子的嫌疑岂不是很大?”
卫廷点点头。
苏小小又道:“他到底是想杀掉谁?是你和三皇子,还是你们两个中的一个?”
卫廷顿了顿,道出自己的揣测:“最好是两个一起杀掉,实在只能杀一个,就杀萧重华,再嫁祸给卫家。”
苏小小思忖道:“杀萧重华,嫁祸给卫家……既能替自己脱罪,又能铲除一块夺嫡路上的绊脚石,最重要的是,送给了皇帝一个收拾卫家的理由。”
苏小小摩挲着自己的小双下巴,“这个大皇子,把他老爹的心算得很准嘛。”
卫家功高盖主,景宣帝早想把卫家的兵权收回来了,可卫家满门儿郎,几乎全战死边关,如此功勋,日月可鉴,景宣帝想动卫家,势必遭来全天下百姓的质疑与唾弃。
史书上甚至都可能留下十分不光彩的一笔。
景宣帝想名垂青史,那就不能无所顾忌。
有什么比暗杀皇子更能抹黑卫家的事?
卫廷道:“还有一个活口,是林子里的一个弓箭手,暂时让他逃了。”
苏小小问道:“也是大皇子的人?”
卫廷微微蹙眉:“不太好说。”
苏小小疑惑:“不太好说是什么意思?”
卫廷把从卫老太君那儿得来的消息说了:“那个人身上掉下来的令牌,属于一个早已消失的江湖门派。当年是我祖父亲自带兵将其铲除的。”
苏小小唔了一声:“朝廷也过问江湖上的事吗?”
卫廷道:“一般不过问,不过,那个江湖门派不长眼,竟然绑架了朝廷派去赈灾的钦差,还劫走了赈灾的银子。”
“哦,那就是他们自己作死。”苏小小想了想,说道,“大皇子若是与他们勾结,岂不是犯了皇帝的忌讳?”
“没错。”卫廷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等抓住那个刺客,就有好戏看了。”
苏小小一共只认识两个皇子,一个三皇子萧重华,一个大皇子萧独邺,照如今的形势来看,二人谁都不简单。
卫廷眸光深邃道:“皇帝至今不立太子,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儿子与他当年一样手足相残,可惜了,那把龙椅是血铸造的,没有谁能干干净净坐上去。”
苏小小深以为然。
想到什么,苏小小又道:“你说……阁楼下的那些尸体会与大皇子有关吗?”
反正她是不信大皇子恰巧打附近路过的。
卫廷沉吟片刻,说道:“案子还在初步调查阶段,目前暂无确切证据证明与大皇子有关。”
有的话就太可怕了,那么多尸体,也不知是一桩怎样的惊天血案。
苏小小问道:“你在下面看见什么了?”
卫廷回忆道:“骸骨……数不清的骸骨……或坐或躺……有蜷缩着的……有趴着的……姿势各异。”
苏小小道:“听起来像是他们在地窖里生存过,不是死了之后才抬进去的。”
卫廷凝眸道:“我当时看见的第一眼,也有这种感觉。”
苏小小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卫廷古怪地看着她。
苏小小凑过去,抓住他的衣襟在他身上嗅了嗅,又掀开车帘,往外面嗅了嗅。
“卫廷,你闻到没有?”
卫廷古怪地问道:“闻到什么?”
苏小道:“香气,地窖里的香气。”
卫廷蹙眉:“地窖里有香气?”
他只闻到了腐烂的尸气与恶臭。
“停车!”苏小小正色道。
扶苏赶忙将马车停下。
苏小小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卫廷赶忙跟上。
苏小小的步子比在乡下时快了许多,身法也变得格外灵活,她进了一间书斋。
书斋的老板问她是买书还是买墨宝,她又麻溜儿地从后门出去了。
老板一头雾水。
终于又来了个人。
老板眸子一亮:“这位公……”
卫廷也走掉了。
苏小小追进了一个空荡荡的胡同,眉心一蹙:“跟丢了。”
卫廷仰头望了望:“没跟丢。”
苏小小:“嗯?”
卫廷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抓住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毫不客气地将人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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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 大比开始(二更)
“哎哟——”
那人一声惨叫,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他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要逃,卫廷却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前面。
他惊恐地看了看卫廷,又回头望了望朝自己走来的小胖丫头。
“你……你们做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问。
“是他吗?”卫廷问苏小小。
苏小小闻了闻,点头:“是。”
卫廷冰冷的眸光落在对方身上,对方吓得六神无主,扑通跪在地上:“好汉……你……你啥东西不见了……我还给你们……求你们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说罢,他解开自己的衣襟,从一个绑在胸口的大兜里哗啦啦地倒出一大堆东西。
“是个小贼。”卫廷对苏小小道。
苏小小凑过去,在他身上闻了闻,随后伸出手,抓住他的右手,从他的袖口里扯出了一方干净的帕子。
帕子里包着几根金条。
小贼脸色一变,他这个小夹层一般人可搜不到——
苏小小打开帕子,面不改色地将金条收好。
小贼:“……”
原来是同行。
苏小小问道:“这方帕子是你的?”
小贼摇头:“不是。”
卫廷威胁道:“敢说一句谎,割了你舌头。”
小贼慌忙说道:“我对天发誓,绝不敢瞒骗二位!”
“帕子哪里来的?”苏小小问,“也是偷来的吗?”
小贼弱弱点头。
苏小小道:“在哪儿偷的?”
小贼小声道:“一个姑娘身上……我不认识她……就见她长得美……心……心生爱慕……便偷了她的帕子……”
苏小小继续问道:“她长什么样?”
小贼低声道:“我……我说不清楚……她戴着面纱……”
苏小小:“地点?”
小贼:“湖边,有很多画舫的湖边。”
苏小小看向卫廷道:“我们上次吃饭的地方?”
卫廷又问了些具体的细节,确定了是在那一带,只不过,小贼所描述的衣着打扮,就是个寻常姑娘家,大街上一抓一把,没有格外突出的特点。
至于说这种帕子,亦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料子,十间布庄就有九间能够买到。
卫廷把小贼交给了附近的官差,随后将苏小小送回了医馆。
……
又过一日,苏承仍未苏醒。
“明日就是大比了。”秦沧阑说。
“老侯爷!”
一个黑衣侍卫闪身而入,对着老侯爷拱手行了一礼,“秦江买了一批江湖杀手,往青城方向去了。”
老侯爷丝毫不意外:“老秦,我说什么来着,这个秦江不安分吧?”
秦沧阑问道:“陌儿也去青城了吧?”
老侯爷点点头:“他去接老五了。”
秦沧阑古怪地问道:“老五对付不了几个刺客?”
老侯爷叹气:“对是对付得了,可倘若陌儿不看着他,他又不知逃到哪里去了,那小子,是全家最令人头疼的。”
秦沧阑就道:“不是老四最让人头疼?”
老侯爷:“你可以选择不说话。”
苏陌接到老五后,辞别了祖母一行人,带着老五先行回京。
一开始还算顺利,第二日天亮时,他们遭遇了秦江派来的杀手。
……
有关苏承与秦江大比的消息早在一个月前便放出了消息,众人对此不可谓不期待。
一个是秦沧阑流落民间的亲生骨肉,一个是被他与镇北侯培育了二十年的假儿子、真庶弟,谁更有资格继承护国公府的兵权?
大比一共三日,首日比武、次日骑射、最后一日兵法。
大比的地点在皇宫的一处比武场,距离麒麟殿不远。
景宣帝先去上了朝:“今日大比,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大臣们十分识趣地退了朝。
景宣帝于是带着浩浩荡荡的大臣队伍前往了比武场。
官位高的大臣们得了景宣帝的赐座,其余官员就只能从旁站立围观,景宣帝并不强求他们留在这里,可事关秦家兵权,老实说,还真没几个官员不好奇。
几位皇子也到了。
宫学放假三日,静宁公主也前来观战。
“静宁,到父皇身边来。”景宣帝笑着对静宁公主说。
惠安公主对打打杀杀的没兴趣,但听说静宁去了,她也屁颠屁颠地来凑热闹!
可惜景宣帝身边没她位子了。
她跺跺脚,去了萧重华旁边坐下。
隔壁桌是大皇子萧独邺。
萧独邺笑着喝了一口茶,问萧重华道:“三弟,你觉得今日谁会赢?”
萧重华微微一笑:“大哥觉得呢?”
萧独邺笑道:“我刚回京城,对那位民间归来的护国公了解不深,听闻三弟曾在青州与之相遇,三弟想必比我更清楚他的实力。”
萧重华的笑容不变:“大哥言重了,我在青州不过是养病而已,谈不上去了解什么人。”
萧独邺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我听闻,是护国公的千金治了三弟的病,如此看来,三弟与那位苏小姐还真缘分不浅。”
萧重华和颜悦色地说道:“大哥才回京三日,不曾想已将弟弟调查得如此清楚。”
萧独邺笑容一顿:“怎么能叫调查呢?早已传开的事罢了。”
说完,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不再与萧重华交谈。
皇帝左手边是皇子公主与诸位宗亲,右手边是肱骨大臣。
秦沧阑与老侯爷早已就座。
二人身边留了一张桌子,两个蒲团上空无一人。
老侯爷低声问道:“承儿还没醒吗?”
他昨夜歇在侯府,秦沧阑是从医馆直接过来的。
秦沧阑不动声色地说道:“没醒,老五呢?还没到吗?大比快开始了。”
老侯爷眉头紧皱:“这个时辰……应该到了呀……”
不多时,秦江带着秦嫣然与徐庆过来了。
二人给景宣帝行了礼,坐到了距离秦沧阑二人十步之距的地方。
景宣帝看向秦沧阑道:“秦彻还没来吗?”
他说的是秦彻,不是苏承。
秦沧阑起身,拱手道:“请陛下稍等片刻。”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苏承仍未现身。
老侯爷起身道:“陛下,老臣有事起奏。”
“说!”
“承儿他……突逢变故,无法赶来参与大比,可否由其子代为比试?”
“他儿子?”
“是。”
景宣帝眸光望向下方:“秦江,你可有异议?”
秦江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陛下,恕臣直言,苏承之子今年刚满十四,又不曾上过学、习过武,臣与他比试,纵然胜了也有些胜之不武。臣听闻,镇北侯有将其中一个孙儿过继给苏承的打算,不如,就让苏承的继子代为比试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惊诧了起来。
秦沧阑与镇北侯居然打了这个主意吗?要把侯府的血脉过继到秦家?
这是不是有点儿……
“却有此事?”景宣帝问老侯爷。
老侯爷道:“是,老臣已将幼孙过继给承儿。”
“简直胡闹!”惠安公主嘀咕道,“怎么能把自家的儿子过继给别人?这不是作弊吗?自己打不赢,就请外援,对秦江也太不公平了!”
萧重华没说话,默默喝着手里的茶。
让在民间长大的苏承与秦江比,原本就是不公平的,但被秦江这么一说,好似苏承那边也占了大便宜。
老侯爷的脸色沉了下来。
虽说他们是做了这个打算的,可被秦江这么阴阳怪气地说出来,就没那么好听了。
关键,这不是重点。
秦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接纳老五,要么秦江是十足的把握赢过老五,要么秦江是有十足的把握拖住老五。
老五是家里最不听话的孩子,但也是最有武学天分的。
所以比起第一种情况,老侯爷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这个秦江,究竟对老五做了什么!
难道说他不止派出去一波杀手?他还有别的后手?
秦江当然有别的后手。
只不过,他的后手被苏陌与苏家幼子突围了。
秦江也是入宫前才接到的飞鸽传书。
他们虽然躲过了人祸,却没避过天灾,郦县连日暴雨,山体滑坡,桥梁被毁,官道也被淹没,苏陌与苏家幼来不了了!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一个镇北侯府的侍卫自后方走了过来,在老侯爷与秦沧阑耳边低声禀报:“二位太爷,大事不妙,大公子与五公子路上出事了……”
二人脸色一变。
景宣帝淡淡开口:“既然秦江没意见,那便依镇北侯府所奏,让苏承之子代为比试……继子亦可。把人带上来吧。”
带什么带?
人都不见了!
完了,完犊子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天灾,这可如何是好啊?
“两位爱卿,时辰到了,若是苏承一方拒绝出战,那么,朕就要判定秦江胜出了。”
“父皇,只打一场吗?”静宁公主开口。
景宣帝对着嫡女还算温柔:“三场,不过若是人不来的话……”
静宁公主说道:“父皇,这是第一场,三局两胜。”
景宣帝接纳了静宁公主的提议:“那就再等一刻钟,一刻钟后,人还不出现,第二场也判定秦江胜。”
这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天灾把人堵在路上,一刻钟是绝不可能赶到的。
看来今日的比武,要输掉了。
可惜了啊,秦江被卫廷摔伤,原本是不占优势的,若是连不占优势的弱项都赢了,后面的形势就对苏承很不利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
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
“镇北侯的幼孙为何还不来?”
“是不是心里不乐意呀?”
“明明是侯府嫡子,突然过继给一个素未蒙面的表叔,怕是没人会轻易答应吧……”
“那位镇北侯的幼孙素来不服管教,在家便极让镇北侯与苏尚书头疼。”
“苏承为何不亲自来?打不赢我理解,总得来瞧瞧吧,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当缩头乌龟呀!”
“他出事了。听说是给吓的!一听要与秦江比试,他吓到不敢下床——”
“啊……若他当真是如此胆小鼠辈,把兵权交给这种窝囊废手上,会不会太草率了呀?”
“所以,还是盼着秦江赢吧……”
秦嫣然听着众人的议论,不由地有些心花怒放。
数日以来的阴霾,这一刻终于等来了云月初开。
苏承连门都不敢出,这种窝囊废,岂配做父亲的对手?
窝囊废的骨肉,也只能是窝囊废而已。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丫头甩给自己的一巴掌,她迟早还回去!
“无趣!”惠安公主郁闷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
早知道,就不跟着静宁后面来凑热闹了。
福公公瞄了眼一旁的沙漏。
一刻钟到了,他装作没瞧见。
另一边伺候茶水的全公公见他不吭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全公公一脸谄媚地说道:“陛下!一刻钟到了!”
静宁公主瞪了他一眼。
秦江简直要乐疯了。
卫廷,你断我一根肋骨又如何?
到头来,苏承根本没办法上场与我比试!
萧独邺端起茶杯,微微朝萧重华身侧靠了靠:“三弟,大哥提前恭喜你。”
萧重华面无表情地品茶。
景宣帝也有些失去耐心了,他扫了眼空秦沧阑边上无一人的位子,淡淡说道:“第二局……”
话未说完,不远处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通传声。
“护国公求见——”
秦江手一抖。
谁求见?
护国公?
他古怪地直起身子,扭头朝来时的方向望去,就见一个身披银甲、肩扛大刀的男子,威武霸气地朝比武场走来。
不是苏承,又是谁?
此时的苏承,不是他第一次在接头见到的布衣百姓,也不是前几日在深夜怒狂的父亲,他穿上了寒光闪闪的盔甲。
像极了奔赴沙场的将军。
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非亲眼所见,秦江简直不敢相信。
苏小小与卫廷也过来了。
他俩并无交谈,他们只是在宫门口“恰巧”碰到。
三人给景宣帝行了礼。
这是景宣帝第一次见这对流落在民间的父女。
小丫头胖乎乎的,五官精致,圆润可爱,眼神却十分清冷。
虽在乡间长大,身上却并无半分小家子气,举止端庄,从容有度,又带着一丝女子少见的英气。
苏承不愧是秦沧阑的亲儿子,比秦江像多了,也有几分镇北侯的影子,外甥像舅。
景宣帝问道:“你就是秦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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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王者归来!(一更)
苏承道:“草民如今叫苏承。”
“都好。”
景宣帝不在乎,反正也赢不了秦江,姓苏姓秦有什么关系?一个挂名的护国公而已。
景宣帝淡道:“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朕要提醒你,你未现身,朕已判定秦江赢了一局。”
苏承问道:“还剩几局?”
景宣帝:“两局。”
苏承又道:“三局两胜?”
景宣帝冷下脸来。
众人:你是第一个敢逮住皇帝问话的人。
福公公笑了笑,说道:“护国公说的对,是三局两胜。”
苏承挑了挑眉,斜眼睨了睨秦江:“规矩呢?我要是把他打死了怎么办?”
众人嗤了一声笑了。
你把秦江打死?
你确定自己不是把话说反了?
秦江把你打死才对吧!
没人相信苏承能赢。
景宣帝说道:“别闹出人命。”
这话是对秦江说的,因为在景宣帝看来,苏承无论如何也不是秦江的对手。
秦江拱手应下:“臣遵旨。”
卫廷径自走到萧独邺身边坐下:“大殿下,不介意吧?”
萧独邺笑了笑:“与卫大人同坐,荣幸之至。”
秦沧阑右手边是留了一张空桌的。
苏小小走过去坐下。
福公公担心苏承不懂比武规则,特地交代了一遍,刀剑无眼,伤势在所难免,但切不可取人性命,将对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或逐出比武台都算赢。
苏承大摇大摆地上了比武台。
他长刀一指:“秦江,有胆子就给爷上来!”
秦江冷冷地笑了。
苏承啊苏承,你怕是不知道我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吧?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既找死,那就怪不得我当众给你难堪了!
秦沧阑,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舍弃不要的儿子,究竟强过你亲儿子多少!
秦江也上了一人高的比武台。
比武台四周围没有护栏,真摔下来也容易,至于说是谁摔谁就不得而知了。
惠安公主得意地说道:“哼!那个叫苏承的,死定了!”
萧重华看向一旁的亲妹妹:“你对他有意见?”
惠安公主翻了个白眼道:“谁让他女儿和静宁好?”
萧重华拿这个刁蛮的妹妹没辙,不再与之争辩。
擂台下方站着一个提铜锣的小太监,福公公冲对方扬了扬手,对方敲响铜锣。
比试开始!
秦江的兵器是长枪,苏承的兵器是大刀。
从兵器的厉害程度来讲,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秦江是占优势的。
何况秦沧阑最拿手的就是枪法,秦江深得他真传,众人推断,不出十招,苏承必败!
秦江使出了长枪第一式,是一个斜刺,动作迅猛,疾如闪电,敏若游龙。
苏承大刀一扬,刀锋迎面而上,接住了秦江的长枪。
“他接住了!”
兵部左侍郎惊讶。
不仅接住了,似乎接得还挺轻松。
秦江也愣了下。
那日苏承伤了徐庆,更多的是苏承耍阴招,徐庆只是大意着了苏承的道而已,他并不认为苏承有什么真本事。
另一个官员纳闷道:“秦大人是不是故意放水?”
第三个官员道:“毕竟是自己亲侄儿,不看僧面看佛面,下不去狠手吧?”
“大丫,你爹什么情况?”秦沧阑小声问苏小小。
苏小小望着擂台的方向:“他早上醒的,我和他说,今日他和秦江有一场比武,问他来不来,他就来了。”
秦沧阑狐疑道:“他没问啥?”比如为何要与秦江比武?
苏小小摇头:“没有。”
她爹今日很冷静。
擂台之上,秦江朝苏承使出了第二招。
他凌空一个反转,带着巨大的力道,朝着苏承狠狠地劈斩而下。
长枪的攻击方式多以捅刺为主,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招往往出乎对手的意料,令人防不胜防。
铿!
苏承的大刀横在自己头顶,稳稳地挡住了他的长枪。
众人惊讶。
又接住了!
秦江还在放水吗?
差不多够了吧?
秦江一连攻击五招,一招比一招狠厉。
苏承始终游刃有余。
众人渐渐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了。
“秦江防水放得有些过了吧?”
“我怎么瞧着不太像防水啊……”
“可是苏承接得很轻松,秦江不像是用了很大力的样子……”
俗话说得好,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秦沧阑等人自然是看得出秦江是动了真格的,可架不住苏承的天赋惊人。
“那个苏承……似乎有两把刷子啊。”
“有又如何?没见他一直被摁着打吗?他除了防守,连攻击的机会都没有,他大概就只学了这么几招吧,保命是够的,可要说赢秦江,还是不大可能。他迟早会被秦江打下擂台的!”
十招之后,苏承转守为攻,一记大刀砍在了秦江的长枪上。
而秦江以枪抵抗的一霎,苏承一脚踹上秦江的胸口!
秦江被狠狠地踹飞出去,重重地跌倒在擂台边缘,眼看着就要滚下台,他长枪往台下一撑,借力将自己送回了擂台之上。
这一幕,直让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不是他们眼花吧?
秦江方才居然险些被打下擂台了?
是巧合吧?
是马前失蹄、是那个乡下长大的护国公走了狗屎运?
秦江一个凌空翻转,双脚落地,稳住身形。
他的肋骨刚痊愈,受此冲击,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双目阴鸷地瞪着苏承。
没想到啊,苏承竟有如此实力,那两个老家伙……是拼了命地在教导苏承吧?
这些年对他藏着掖着,对苏承倾囊相授——
秦江绝不承认自己的天赋不如苏承!
苏承挑衅地冲他勾了勾手指:“姓秦的,过来呀。”
秦江怒目而视,咬牙朝苏承攻击了过去。
这一次,二人正面交锋,皆用上了进攻的杀招。
刀枪相撞,彼此掣肘。
秦江讥讽道:“苏承,你记得自己是谁吗?你知道苏华音是怎么死的吗?她惨死在敌人的剑下,就是为了保护你这个小窝囊废——”
秦江终究是用上了最恶心的方式,他要刺激苏承的记忆,让苏承当场昏迷!
苏承的身子果真顿住了。
秦江得意地扬起唇角。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
苏承的眼神变得无比危险,整个人散发出冰冷而强大的杀气。
“你、没、资、格、提、我、娘。”
苏承一刀斩断了他的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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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暴揍秦江(二更)
这得多大的力道,才能生生把一杆长枪给斩断啊?
在场的官员们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所这也是秦江放水,那就未免太过牵强了。
“不是吧……苏承他……他真是乡下长大的?”
“他的招式并不比秦江的差呀……”
“什么叫不比秦江的差……他断了秦江的长枪啊……”
“不是招式,是力道和角度。”兵部左侍郎说,“他上场后之所以没着急攻击,是在寻找秦江的兵器和招式上的破绽。”
他也是才恍然大悟。
秦江自始至终没有放水,反倒是苏承步步引诱秦江出招,将隐忍发挥到极致,最后,更是故意露出破绽,引诱秦江说了什么,分了神。
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步步为营。
这个苏承……不是莽夫啊。
秦江看着断裂的长枪,不敢相信这是苏承干的!
为什么会这样?
他刚刚提到了苏华音,苏承为何没反应?
他不该是受刺激晕厥吗?
还有……
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你没资格提我娘!”
苏承……知道苏华音是他娘了?
苏承恢复记忆了?!
太过太多的疑惑闪过秦江的脑海,秦江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混乱了,他努力保持镇定,然而苏承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苏承的长刀再一次朝他劈斩过来。
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套路,也没有所谓的刀法、拳法、剑法、内功心法……
秦江认为老侯爷与秦沧阑偏心,一个月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秦江哪里会料到,二人这一个月根本没有教苏承任何招式。
苏承就是在挨打。
但是,如果秦沧阑与老侯爷都将苏承打不死,秦江这种级别的武夫就更别痴心妄想了!
秦江感受到了苏承气息上的变化,似乎从提了苏华音开始,苏承体内的怒火便熊熊燃烧了起来。
秦江用断裂的长枪去抵挡。
然而不过是挡了两下,他的一双胳膊便开始微微发麻。
好可怕的力道!
苏承是吃什么药了吗?!
秦嫣然看着比武台上被逼得节节倒退的父亲,担忧地蹙了蹙眉:“徐庆,我父亲不会有事吧?”
“不好说。”徐庆道。
“此话何意?难不成我父亲会输给苏承?”
“老爷手里没了兵器。”
没了兵器,就等同失去一臂。
当然了,绝对的实力是足够弥补这一差距的,假如此时苏承对战的是秦沧阑,别说是丢了兵器,便是束住一臂,秦沧阑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问题在于,秦江并没有秦沧阑的恐怖实力。
“不能再拿一样兵器吗?”秦嫣然问。
徐庆道:“能,下一场。”
秦嫣然:“……”
苏承发狠了,比武台上的形势发生了惊天逆转,他每砍一刀,都将秦江逼退两步,一开始,秦江压着苏承进攻,眼下,苏承追着秦江吊打。
甚至,秦江比苏承狼狈多了。
秦江好歹还顾忌了一下招式的正确度,苏承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招式好不好看,标不标准,顶屁用?
他只要结果。
结果就是他压着秦江,揍沙包似的揍得秦江毫无还手之力。
“结束了,秦江!”
他一跃而起,一个旋腿侧后踢,踢中秦江的脑袋,将秦江狠狠地踢到了台下!
众官员哗的站起了身。
现场静了!
“是……是秦江吗?”一个官员问。
一旁的同僚瞪大眼道:“是的吧?反正台上站着的那个不是他……”
在护国公府习武二十年的秦江居然输给了一个乡下来的苏承?
这是什么惊天大笑话!
下了擂台就算出局,一旁的小太监敲响了铜锣。
惠安公主冷冷一哼:“没用的东西!连个庄稼汉也打不过!”
静宁公主面纱下唇角微弯:“父皇,秦江输了。”
景宣帝虽说是做了两手准备,可他内心想倾向于秦江胜出的。
他不耐地蹙了蹙眉。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只得沉声道:“第二局,秦彻胜。”
老侯爷喜不自胜地露出一抹笑来。
“我就知道,承儿不会输的!”
秦沧阑:“那你还把老五过继给承儿……”
老侯爷轻咳一声:“这、这不是承儿晕了嘛?你也没反对呀!”
苏承的进步,二老看在眼里。
但要说赢过秦江其实还是有些勉强。
今日的苏承是超常发挥,似乎心里憋了一团火,燃起了超乎寻常的斗志。
秦江恳请更换兵器。
景宣帝准了。
“我去趟茅房。”秦江对看守比武台的太监说。
苏承将大刀扛在肩上,不屑嗤道:“怂蛋屎尿多!”
秦江:“……!!”
秦江去茅房了,苏承也不好一人在比武台上干站着,他扛着大刀跳下来,走到苏小小面前,耍宝似的地问道:“爹打得怎么样?”
苏小小眸光清澈地看着他:“爹很厉害。”
嘿,闺女夸一句,胜过别人夸一百句!
苏承又充满了斗志!
徐庆跟随秦江去了茅房。
确定四下无人。
秦江皱眉道:“刺激苏承的记忆没用了!你那日与苏承交手,他也是这样的力道吗?”
“是。”徐庆道。
秦江冷声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加强防备!”
徐庆道:“我以为老爷看出来了。”
秦江无言以对。
论武学上的早已,他不如徐庆,徐庆看得出来的,他未必。
可他也不能承认不是?
“还有一场。”秦江道。
三局两胜,他们各自赢了一局,第三局是关键。
“老爷。”徐庆自怀中掏出一个扳指递给他。
秦江不解地问道:“这是——”
徐庆将扳指戴在自己的拇指上,食指自下方一抵。
咻!
一枚银针射出,铮的钉在了前方的大树上!
徐庆将扳指取了下来:“里面还剩两枚银针。”
秦江皱眉:“你是让我在比武时对苏承用暗器?”
徐庆道:“又没说不让用。”
秦江犹豫:“这……”
徐庆解释道:“暗器是无毒的,只是涂抹了一点蒙汗药,能让对方瞬间失去力气。另外,它能穿透盔甲。”
秦江又道:“会不会胜之不武?”
徐庆道:“成王败寇。”
也是,比起胜之不武,输给苏承才是最丢脸的。
秦江接过玉扳指,戴在了自己的左拇指上。
秦江如厕归来后,直接上了比武台。
苏承也打算过去了。
苏小小顿了顿,叫住他:“爹……”
……
小半刻钟后,铜锣敲响,第三局的比试正式开始。
秦江这回用的不是长枪,而是宝剑。
他发现苏承擅长近身攻击,而长枪在贴脸战中并不占据优势,长剑更利于克制苏承的大刀。
秦江的枪法是秦沧阑传授的,剑法则师承老侯爷。
以秦江的身体素质,更适合施展轻盈的长剑。
第二局没用长剑,一是他自觉用不着,二也是他希望用秦沧阑教授自己的武功来打败苏承。
可惜失策了。
秦江冷冷地看向对面的苏承:“这一局,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苏承嚣张地说道:“老子用得着你给机会?忘了是谁把你踹下去的?”
秦江脸一黑。
卫廷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下,他继续品茶。
萧独邺似笑非笑地问道:“卫大人觉得这一局,会是由谁胜出?”
卫廷淡道:“大殿下认为呢?”
萧独邺笑了笑:“我嘛,倒是觉得二人的胜算一半一半,苏承的天赋明显强过秦江,可惜在乡下耽搁了三十年,他与秦江的差距不是短短一月能弥补的。”
卫廷道:“大殿下,打个赌,苏承能赢。”
萧独邺好笑地说道:“赌注?”
卫廷正色道:“五千两。”
萧独邺淡淡一笑:“先说好,我这儿可不赊账,要赌,就先把银票拿出来。”
卫廷顿了顿,扭头望向一旁,面不改色地说道:“三殿下,借点银子花花?”
萧重华:“……”
铜锣敲响,第三局开始。
有了上一局的经验,这回没人再敢说秦江在给苏承放水了。
也说不了,苏承今日杀疯了,一上场便迅速夺走了控制权,压着秦江猛一顿输出。
秦江当真是没见过如此不按套路的打法,一招一式丑死了,偏生还让人无从招架。
若说第二局,二人还有来有往,这一局,苏承就压根儿不给秦江出招的机会了。
这是杀母之仇,是伤子之恨!
是苏承心底无法释怀的怒火!
“承儿他……”老侯爷看着杀红眼的苏承,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秦沧阑的神色也变得既复杂又激动。
他暗暗拽紧了拳头。
苏承一脚踹上秦江胸口,秦江在比武台上摔了十步之远,衣衫都磨破了!
秦江吐出一口血来,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冷冷地瞪了苏承一眼。
苏承又是一脚朝他的胸口踏来!
“父亲!”秦嫣然花容失色。
秦江一个翻滚,避开苏承的脚。
随后,他横剑一斩。
若是躲避不及,非得被他斩下一只脚来不可!
苏承单膝跪地,长刀刺下!
铿!
刀尖精准地落在了秦江的剑刃上,只听得一声脆响,秦江的剑也被苏承的大刀击碎了!
众人傻眼了。
不是吧?
又来?!
是秦江的兵器不中用,还是苏承的兵器太中用啊?
兵部左侍郎道:“他方才用了寸劲,看似不起眼,但能瞬间爆发出十倍的力道。”
寸劲是很快的,一般人看不出来。
一旁的某文官问道:“所以不是兵器的问题,是苏承自己的实力?他当真如此厉害吗?”
兵部左侍郎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恐怕是的,我们都小看这个苏承了。我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就是一块习武的奇才,只可惜六岁便失踪了……”
是啊,虎父无犬子,秦沧阑乃大周第一神将,他的儿子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二十年前,十六岁的秦江以秦沧阑嫡子的身份归来,他的天赋逊色了不少,众人只当他是在民间蹉跎了十年,荒废了一身奇佳根骨。
而今看来,哪儿有什么荒废?
是龙不是虫,苏承凭着最简单粗暴的打法,向所有人展示了他惊人的力道与反应力?
话说回来,秦江当真差吗?
并不。
他是普通人里的上乘资质。
而苏承是顶级资质。
仅此而已。
苏承给了秦江一脚。
秦江上场时有多微风,此时便有多狼狈。
草场上不少官员已经没眼看了。
说好的碾压苏承呢?
这根本是被苏承当了沙包捶呀!
景宣帝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今日的点心不错,赏。”静宁公主说。
福公公讪讪笑了笑:“是,小的记下了。”
苏承揍着揍着,突然乐极生悲,脚底打滑摔了一跤。
吧唧!
他脸朝下摔了个大马趴。
手里的长刀飞了出去,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秦江的脚边。
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秦江抓起长刀,杀气疼痛地朝苏承砍了过来。
“迎上去!迎上去!迎上去!”
官员们低声呐喊。
苏承定定地看了秦家一秒,转过身,拔腿就跑!
秦江:“?!”
所有人:“……?!”
“你给我站住!”
“我不!”
苏承围着比武台跑圈。
秦江怎么可能跑得赢他?
秦江提刀在后面追,追又追不到,被苏承气得半死。
萧独邺皱眉。
他可是押了五千两买秦江赢的,方才苏承的兵器到了秦江手上,他正兴奋反败为胜的机会来了。
谁曾想……苏承这个无赖,根本就不接招!
有这么比武的吗?
能不能要点脸了?
苏承咻咻咻地跑!
秦江嗷嗷嗷地追!
终于,秦江追不动了,他用刀撑住身体,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苏承脸不红心不跳,看样子还能跑个百八十圈。
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自己会力竭的。
秦江摸上了玉扳指。
卫廷眸光一凉。
老侯爷道:“等等,秦江的手上多了什么?”
秦沧阑沉下脸来:“暗器!”
咻!
秦江对准苏承射出了一枚银针。
银针穿透了苏承的盔甲,贴着他肩胛一划而过!
苏承一怔。
靠!
刚刚什么东西!
“秦江用暗器!”一个官员惊得站了起来。
太阴险了吧?
这种光明正大的比斗还能用暗器的吗?
当然,也有人赞同秦江的做法。
毕竟,一开始也没讲明白不能使用暗器。
老侯爷咬牙:“卑鄙!”
景宣帝没说话。
看样子是默认了。
静宁公主蹙了蹙眉。
苏承手中没有兵器,又与秦江拉开了距离,正是秦江偷袭的最佳时机。
秦江也不给苏承任何反应的机会,对着苏承射出了玉扳指里的第三枚银针。
这个角度极为刁钻,苏承躲避不及,一声惨叫之后,捂住胸口倒了下去。
现场再一次静了,整片草场鸦雀无声。
刚刚还稳操胜券的苏承,说倒下就倒下了。
秦江拖着疲倦的双腿,一步步朝苏承走过去。
苏承极为痛苦地看着他。
看样子是药效发作了,秦江满意而邪恶地勾了勾唇角,在苏承身侧单膝点地蹲下。
“苏承,你终究还是输……”
话说到一半,秦江僵住了。
只见地上的苏承猛地抬起手,将掌心完好无损的暗器,一把扎进了秦江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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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9 完胜(一更)
秦江勃然变色!
苏承是装的,他方才没被暗器射中!
苏承狡猾并不奇怪,上回他便是如此暗算徐庆的!
真正让自己感到奇怪的是……他明明看见苏承中招了!
难道说……苏承徒手接住了他的暗器吗?
那可是连盔甲都能穿透的暗器啊!
这时,秦江才发现苏承的手上戴了一副并不起眼的银丝手套。
起先没在意是因为不少将士在穿戴盔甲时也会给自己的手戴上护具,多为皮套与掌心处的一小块铁片。
他只当苏承也是那样。
但显然自己错了。
这副手套不是普通的护具。
“你瞅啥?”
苏承瞪着他。
上场前,苏小小叫住苏承,让他戴上了一副手套。
苏承觉着麻烦,不想戴,可大胖闺女要求,他也就老老实实戴上了。
他其实也没料到手套这么好用。
见秦江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手套,苏承眉梢一挑:“羡慕啊?羡慕你也没有!”
不待秦江开口,苏承坏坏一笑:“以为这就完了吗?秦江。”
秦江的太阳穴突突一跳!
苏承一个翻身将秦江摁在身上,抬起脚,对准他的右腿骨,狠狠地踩了下去!
这一脚,怕不是要秦江生生踩成瘸子?!
紧盯着比武台动静的众官员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不少人更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苏承太狠了!
这是要秦江的命啊!
多大仇多大怨?
犯得着么?
当然犯得着了,秦江的所作所为并不无辜,不论苏华音的死与他有无关系,阮香莲是他亲娘,他是受贿的一方,那他就不无辜。
何况苏承入京后,他的种种所为,实在是令人无法原谅。
“父亲——”秦嫣然花容失色地惊呼。
“哎呀!”惠安公主瞪圆了眸子。
徐庆身形一闪,施展轻功朝着比武台的方向飞掠而去。
卫廷小臂一挥,将手中的空茶盏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中徐庆的穴道。
徐庆的身形凌空一滞,翻转着落下地来。
卫廷不咸不淡地说道:“徐侍卫,这是比武,旁人不得干涉。”
徐庆冷声道:“卫大人,你处心积虑地帮着苏承,莫非是你二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卫廷淡淡一笑,指尖捏起桌上从萧重华那儿借来的银票:“我花了五千两,赌苏承赢。大殿下花了五千两,赌秦江赢。你如此帮着秦江,是不是你与大殿下有见不得人的关系?”
徐庆脸色一沉。
萧独邺皱眉道:“本殿下不认识他!”
比武台上,苏承的那一脚落下了。
秦江为了避开这死亡一脚,不得不岔开腿,那姿势……端的是令人不忍直视。
然而更不忍直视的还在后头。
药效开始发挥了,秦江的身体渐渐变得笨拙起来,苏承撵着他踩。
不仅踩他的腿,还要踩他的蛋!
秦江虎躯一震。
窝草!
与体面人比斗,所用的招式都是赏心悦目的,可一旦碰上苏承这种无奈,就只剩被苏承带偏的份儿了。
秦江在比武台上躲得毫无形象。
爬起来,被踩趴。
再爬起来,再被踩趴。
像极了一只被撵去犁地的癞蛤蟆。
“噗——”
不知是哪位官员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真不是秦江武功太差,而是他没遇上过苏承这种对手,啥招也不管用,其实他体内的功力已所剩无几,苏承完全可以将他一脚踹下去。
可苏承似乎就是要他狼狈的样子完完全全展现在众人面前。
就在秦家以为这辈子的脸都被丢尽了之际,苏承又来了一招猛的。
他夺回了自己的大刀,一招将秦江撂倒,对准秦江的肚子狠狠剖了过去!
“秦彻!不可闹出人命——”福公公大声提醒。
秦江的心底升腾起了无尽的恐慌。
他朝后一个跟头,自比武台上栽了下来!
为了保命,他主动弃权了。
他舍弃的不单单是这一局的胜利,也有他多年以来拼命打造的尊严。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秦家军铁训。
秦江这个脸……丢大了!
秦嫣然希望她父亲能够活命,可真当父亲使了这样不光彩的法子保命,她的脸颊又火辣辣的。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旁人投来的目光。
秦江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现场第三次陷入诡异的沉寂,其实从苏承真正发威开始,众人就已明白秦江今日大概是赢不了了。
只是众人万万没料到秦江会是自己跳下比武台的——
这也太——
诸官员面面相觑,拿眼神偷瞄座上的景宣帝。
景宣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秦江心里也委屈。
他不是故意要摔下台的,看热闹的人隔得远,不知方才有多惊险,他只是遵循危机的本能做了一下闪避而已。
苏承是故意的!
苏承算好了角度与距离,自己不躲就是死,一躲便会掉下比武台——
“好!”秦沧阑拍巴掌!
老侯爷与苏小小也拍。
承儿真棒!
老爹真棒!
卫廷也跟着拍起了巴掌:“大殿下,承让。”
萧独邺与他亲爹的表情一样精彩。
“父皇,该宣布结果了。”静宁公主提醒。
景宣帝心不甘情不愿地宣布了结果:“秦彻胜出。”
说罢,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谁也看得出他生气了。
苏承扛着大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除了自家人与赢了五千两的卫廷,在场没有一个官员敢上前向他道贺。
因为所有人都看出来景宣帝真正属意的人选是秦江,苏承赢了比斗,就是在打景宣帝的脸。
景宣帝都生气了,苏承能有好果子吃吗?
“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我也是,许多公文要处理。”
“啊,上次的案子似乎得再去调查一下……”
官员们纷纷寻着冠冕堂皇的借口离席。
惠安公主来到秦嫣然的席位前,没好气地说道:“秦嫣然你爹怎么回事?连个乡下来的苏承也打不过!太没用了!早知我就不来了!”
惠安公主气呼呼地走掉了。
静宁公主过去与苏小小打了招呼,对苏承道:“恭喜护国公。”
苏承愣愣地问自家闺女:“谁呀?”
“静宁公主,我同窗。”苏小小介绍道。
苏承立马热情起来:“大丫的同窗啊,有空来家里玩!”
静宁公主怔了怔:“好。”
300 骑射比试(二更)
另一边,萧重华也过来打了声招呼。
苏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又是谁呀?”
“三殿下。”苏小小再次介绍。
苏承认真想了想,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伸出一只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就不要到家里玩了!”
女婿会吃醋的!
萧重华:“……”
第一日的胜利可谓是开了个好头,秦沧阑与老侯爷内心无比自豪与复杂。
自豪的是,他们的承儿在所有人面前证实了自己的实力,复杂的是,承儿今日的表现与往日里不大一样。
应当说是更猛、更具有杀气。
从比武本身来说,这不是坏事,可倘若结合苏承的情况,就不由地让人怀疑苏承是不是又遭受了什么打击。
老侯爷给秦沧阑使了个眼色。
秦沧阑正色道:“承儿,我送你回去。”
一行人出了宫,坐上回医馆的马车。
苏小小与老侯爷一车,秦沧阑与苏承一车。
一路上,苏承相当沉默,与比武台上凶悍霸气的模样判若两人。
秦沧阑几分欲言又止。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在长街上,耳旁不时传来车水马龙的声响。
“承儿……”秦沧阑终究是开了口,“你……是不是记起来了?”
苏承垂着眸子,身上笼罩了一层似有还无的阴郁。
“嗯。”他低低应了声。
秦沧阑猜到了,可听他亲口承认依旧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他幻想过无数次父子相认的场景,真到了这一刻又发觉千言万语,竟然无从说起。
他惭愧地低着头:“对不起,承儿。”
当年的事,怪他。
是他没能保护好妻儿,害得妻子惨遭毒手,也害得儿子流落民间。
这一别,就是三十年。
儿子长大了,他也老了。
人生匆匆数十载,到底是错过了。
苏承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
苏小小回到医馆时,苏承刚从苏二狗的屋子出来。
他坐在院子的角落里,手里捏着自小佩戴的那块右佩。
斜斜的残阳打在他的身上,将他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苏小小走过去,挨着他在长凳上走下:“爹。”
苏承抬手抹了把眼角,若无其事地说道:“闺女回来了啊,二狗没事,我刚去看过他了。”
“嗯。”苏小小点头,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陪着他。
苏承低头,摸了摸手里的玉佩,随口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记得一点点。”苏小小说。
“那你还记得你娘吗?”苏承问。
“记得。”苏小小在脑海里搜索有关陈氏的记忆,“娘很美,很能干,很喜欢给我和二狗洗头,洗完头发秃一半。”
苏承:“……”
闺女,你这样让我很难缅怀下去……
苏小小转头看向他,眸光澄澈轻柔:“爹的娘亲呢?是什么样的?”
“很凶。”苏承说,“总拿着鸡毛掸子要揍我。”
苏小小:那是因为你小时候很喜欢闯祸吧?
苏小小问道:“揍到了吗?”
“没有。”苏承摇头,“子不教父之过,她揍我爹。”
苏小小:“……”
苏承接着道:“我爹一直希望我做一个有出息的人,她总说,要出息你自己出息去,我儿子做他自己就行。”
苏小小道:“真是一个开明的母亲。”
苏承低声道:“我不想再忘记她了。”
她惨死的一幕,让他痛苦。
可他们一起相处过的日子,是他作为秦彻最宝贵的记忆。
他想记住她,以儿子的身份记住她。
……
第二日的比试有变。
原定第一日比武,第二日骑射,第三日兵法文试。
然而兵法文试被临时挪到了次日上午,由兵部与翰林院共同监考。
苏渊作为兵部尚书,但为了避嫌并未参与监考以及后续的阅卷。
他也没进宫,而是去了京城外的神弓营。
文试是秦江的强项,他十分轻松地完成了考卷。
苏承烦躁地抓着毛笔,苦大仇深地写完,也黑着脸把卷给交了。
秦江知道苏承在乡下是没念书的,就算他恢复了记忆,可凭着六岁前学的那些皮毛,根本不可能懂兵法之道。
苏承挫败的表情也证实了这一切。
为了比试的公平性,考卷邀请了六部官员层层阅卷,最终结果递交三公审核,三公这边也无异议才能公布考试的结果。
但这本身就已经非常不公平了。
若说习武还能靠自己的天赋锻炼筋骨,兵法却是实打实的书本知识,是要识文断字的!
苏承在乡下填饱肚子都难,又哪儿来的闲钱去念书?
谁都看出了景宣帝的偏心,可谁又能说什么?
景宣帝明明可以直接抢来兵权给秦江,却非要设置一个大比,也是用心良苦了。
下午阅卷的功夫,秦江与苏承继续比试骑射。
“这么着急,是担心大哥与老五晚上就赶到了么?”
苏钰嘀咕。
今日国子监放假,苏祁与苏钰也过来了。
景宣帝明面上没说,可谁能猜不到景宣帝这么做是担心夜长梦多?
景宣帝对秦江的偏袒简直不要太明显!
老侯爷与秦沧阑没说话。
他俩又何尝看不出景宣帝的心思?
景宣帝想将秦家的兵权收回去,但又不想担上一个卸磨杀驴的骂名,于是拿秦江作筏子。
“下午怎么比?”苏祁问道。
老侯爷琢磨道:“按理说,骑射就是射靶,但看陛下这做派,怕是有变。”
让老侯爷猜中了,下午的骑射竟然是射猎。
景宣帝让侍卫往林子里放了一只白尾狐,谁若是猎获它,谁便是这一局的赢家。
苏钰纳闷道:“没这么简单吧?秦江不是叔父的对手,真进了林子,不怕秦江被叔父痛揍么?”
话音刚落,景宣帝宣布,为防林中猛兽突袭,也为防止双方闹出人命,途中会有禁军随行。
苏钰哼了哼:“难怪。”
一个禁军跟上秦江,另一个跟上苏承。
铜锣敲响,四人陆续进入皇家狩猎场的林子。
苏祁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二哥,你怎么了?”苏钰问。
苏祁的右手边是苏钰,左手边则是苏小小。
苏小小闻言也朝他看了过来。
苏祁望着秦江身边的禁军,喃喃道:“那个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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