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一夜成名(五更)
四周围观的百姓纷纷朝苏小小看了过去,方才他们一个劲地质疑人家,嘴里没半句好话,这下可打脸了?
“难怪她刚刚要扎他,是在给他放血气呀。”
“这么看来,人家小姑娘医术还挺高明的。”
“他们医馆叫什么来着?”
“你方才不说绝不去他们家治病的吗?”
“咳,我说了吗?”
妇人也反应过来了,她就说嘛,她儿子来的路上都好好儿的,能站能走,只是胳膊动不了,可被这个劳什子大夫治了之后,立马到底不醒,差点儿呼不过气……
妇人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胡大夫一爪子挠过去:“是你害了我儿子——”
胡大夫慌忙躲开:“我没有!是她胡说的!你们不要被她骗了!我——”
我啥我?
妇人的爪子再次朝他挠了过去!
想到他差点儿把自己儿子害死了,妇人下手毫不留情。
胡大夫被挠得落荒而逃的。
苏小小为患者压住伤口的出血点:“考虑好了吗?”
男子虚弱地问道:“你姓什么?”
苏小小道:“我姓苏。”
男子轻声道:“劳烦苏大夫,为我医治。”
苏小小哦了一声,又看向一旁抓着鞋底板追出去的妇人:“这位夫人?”
“杀千刀的!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妇人将鞋子穿回脚上,转过身来到儿子身边,讪讪地看了苏小小一眼。
方才骂人家骂得这么凶,此时多少有点儿难为情。
苏小小没有得理不饶人,她平静地说道:“夫人也没意见的话,我让人把令郎抬进去了。”
妇人悻悻地说道:“啊,是,是,多谢了。”
另一边,小韦子与曹厨子早已将担架备好,见苏小小冲二人点了点头,二人忙麻溜儿地将担架抬过来。
这几日虽未开张,可每晚,苏小小都会给大家传授最基本的急救措施,由于人手不够,曹厨子与妻子杨氏也不例外。
二人一头一尾。
小韦子:“一、二、三,上!”
二人动作麻利地把人抬了上去。
众人没见过如此样式的……板子,一时间怪新奇的。
“不是木板,是布做的吗?”
“好像比布要硬一点儿。”
“好玩意儿还挺多。”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直到苏小小一行人进了第一堂,也久久没有散去。
苏小小让小韦子与曹厨子把人抬去一楼的厢房。
厢房内的陈设很简单,两张窄窄的床,两个床头柜,两个凳子,一个大衣柜,顶上几排奇怪的吊杆,没了。
妇人古怪地打量这间屋子,心道这新开的医馆真穷,连件像样的家具也买不起,床都这么小……
莺儿与杜鹃早已将两张床铺好。
小韦子与曹厨子把人抬到床边。
接下来的问题来了,他俩抬着担架,要怎么把人搬到床上去啊?
偏生阿中今晚又不在……
符郎中立马道:“我来,杜鹃给我搭把手。”
“不必了。”苏小小走上前,双手一抄,一个利落的公主抱,将患者稳稳当当地放在了病床上。
男子:“……”
妇人:“……”
所有人:“……”
却说胡大夫被抓花脸逃上马车后,并未立刻回自己的宅子,而是去了一趟胡家,向胡家讲明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们仁心堂在京城开了那么多年,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乱子,真出了也能想法子及时解决。
今晚这事儿邪门,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算是把仁心堂的招牌都抹黑了。
花厅的主位上坐着胡九生与弟弟胡海涛。
胡海涛是仁心堂的东家,但大家心知肚明,胡九生才是真正的大东家。
胡九生的儿子胡辉也在。
他们胡家是投靠了景家的,在景家的牵线搭桥下,胡辉私底下与萧重华也有所往来。
胡大夫将事件的经过掐头去尾又添油加醋地说了,掐的是患者讲自己浑身疼的话,添的是自己询问了他是否存在胸口痛。
“他自己说不疼的,谁能想到呢?”
胡大夫一脸委屈,“他自个儿描述不清楚病情,耽搁我诊断,我说了去仁心堂里给他仔细瞧瞧,他们说太晚了,赶紧治了好让他们回家……”
胡九生与胡海涛眉头紧皱。
胡九生问道:“你说是隔壁药铺的大夫救了他?”
胡大夫清了清嗓子,道:“一个……医女,长得胖乎乎的,力气又大,保不齐就是她把人弄伤的!”
一旁的胡辉反问道:“你不是说,患者先倒地,隔壁医馆的人才靠近的吗?”
胡大夫噎了噎。
胡家人又不是傻子,大庭广众之人,隔壁药铺除非是吃牢饭,否则怎么可能当街把人打伤了去治?
这是一次重大失误,不论患者有没有清楚描述自己的病情,作为大夫,漏诊、误诊,造成二次受伤,就是失职。
“你方才说她胖……”胡辉想到了与三皇子、景小侯爷、惠安公主乘坐画舫游湖的那一日,自己也曾碰到一个医术高明的小胖丫头。
“该不会是她吧?”
胡辉呢喃。
胡九生看向儿子:“辉儿,你说是谁?”
胡辉对父亲道:“就是我和父亲提过的,上回在画舫上抢救了一个溺水患者的姑娘,患者一度失去脉搏,她就那么按压了数下,把人救醒了!可她不是卫家的丫鬟吗?怎么会出现在隔壁的药铺?难道说……隔壁药铺是卫家人开的?”
胡辉叫来家中管事:“去调查一下。”
管事应下道:“是,老爷。”
医馆内,苏小小给患者处理完伤势,又让患者服了药,患者没那么难受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小小看了眼沉睡的患者:“今晚得留个人看着他。”
“我看着。”小韦子说。
苏小小对守在床边的妇人道:“夫人,令郎需要在医馆观察一晚,明日情况稳定了才能回去。”
妇人是亲眼看着儿子被她救回来了,心里对她改观不少,哪儿还能有意见?
她握住苏小小的手,激动颤抖地说道:“大夫,你尽管治,留个十天半个月也没关系的!我儿子就住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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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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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 小小虐渣(一更)
苏小小与符郎中出了厢房。
当着患者的面,符郎中不大方便询问,这会儿大堂内只剩他俩,他道出了心中疑惑:“你是怎么看出他肋骨骨折的?”
苏小小回忆道:“仁心堂的大夫问他哪里疼时?他嘴上说浑身疼,手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
符郎中问道:“所以你判定他胸腔内骨折了?”
苏小小微微摇头:“只凭这个很难断定,是仁心堂的大夫给他接上胳膊后,他出现了浅快呼吸。浅快呼吸常见于呼肌麻痹、肺炎、胸腔积液与气胸等情况,再结合之前对他的观察,我才断定他出现了气胸,并且极有可能是肋骨断裂,戳伤肺部导致。”
听到这里,符郎中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感慨道:“当时那么吵,你居然还听出了他的呼吸?”
苏小小道:“不是靠听,是靠观察,每个人呼气的长短与深浅,是可以根据胸腔与腹腔的起伏,以及肢体语言来判断的。”
这还真是……观察入微啊。
当然,这种事也得讲天分的,有些大夫行医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拥有苏姑娘这般细致精准的洞察力。
曹厨子做了夜宵,喊了大家伙儿上后罩房吃饭。
忙了大半夜,众人的确有些饿了。
苏小小先去看了在杨氏房中呼呼大睡的三小只。
三小只到了晚上就找她,谁也哄不住,因此她没回去,他们也没有。
“辛苦你了。”苏小小对杨氏说。
杨氏忙道:“瞧东家说的,我也没干啥,三个孩子很乖的。”
那是因为他们跟你还不熟……
等日后熟了,你将深刻体会到三小只的旺盛精力。
曹厨子过来,问苏小小道:“东家,要不要给那位夫人也送点儿过去?”
苏小小嗯了一声:“你去问问她吃不吃。”
“诶!”
曹厨子去了。
那位夫人比他们惨,没吃晚饭,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听说有吃的,也不挑剔,让厨子给她端一碗过来。
曹厨子做的是鸡汤面与青菜丸子,都是容易克化的东西。
苏小小让莺儿去把小韦子也叫了过来。
众人围在桌边吃夜宵。
老实说,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担心自家医馆究竟有没有生意。
毕竟隔壁是仁心堂啊,把铺子开在它边儿上不是自寻死路么?
谁曾想,还没开张呢,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虽说是上的仁心堂的门,但被他们东家救下来了,那就是他们第一堂的!
“东家真厉害!”莺儿笑嘻嘻地说。
苏小小是东家,符郎中是二东家,兼苏小小的师父。
这是二人对外的身份。
苏小小逗她:“心里不慌了?”
莺儿嘿嘿一笑:“不慌了!”
东家很厉害,他们医馆日后一定能医治很多很多的病人!
苏小小第二天要去宫学,开张的事以及那位患者后续的治疗,都交给了符郎中。
阿中不在,小韦子帮苏小小把孩子抱了回去。
到家后,苏小小先去苏二狗房中看了看,随后回屋倒头大睡。
她又一次进入了药房。
苏小小差不多摸清规律了,药房月底奖励她一次,她救治了危重患者,药房也会奖励她一次。
奖励偶尔延迟,但不会超过三日。
这一次是一瓶基地研发的消化酶。
这种药……似乎又有点鸡肋呀……
翌日上午是江夫子的课。
前世她熬个三天三夜也不成问题,可谁让这副身子不睡饱就跟嗑了药似的。
她浑浑噩噩地挨过了第一堂,课间额头点在桌上睡了会儿,哪知就一睡不醒了。
江夫子回到课室看到这一幕,着实气坏了。
不思进取,日日垫底也就罢了,居然直接在他课上睡起来了!
江夫子抄起手边的戒尺,就要朝苏小小拍过去。
静宁公主气场全开,一记冰冷的目光朝江夫子打来。
你打一个试试?!
江夫子:“……”
中午,静宁公主带着苏小小去后宫的太液池凉亭吃饭。
她不喜欢带苏小小回坤宁宫。
不是苏小小不够资格,而是坤宁宫太冷了,越是接触,她便越是不希望将苏小小带去那座毫无人情味的宫殿。
苏小小无所谓。
她又不巴结皇后,在哪儿吃不是吃?
她唯一提过的要求是菜式别太多了,浪费很严重。
今日,御膳房做了野生鲈鱼汤、小花菇炖鸡、酿茄子与清炒白菜。
好吃是真好吃。
然而苏小小吃着吃着,咚的一声,额头砸在饭桌上睡着了。
静宁公主:……你昨夜究竟去干什么了?
“苏姑娘,苏姑娘。”
桃枝叫了两声。
静宁公主轻声道:“算了,别吵她,让她睡吧,你去拿我的披风来。”
“是。”桃枝回坤宁宫抱了披风过来,小心翼翼地罩在苏小小的身上。
“饭菜撤了吧。”
静宁公主说。
一个人吃,没胃口。
静宁公主捧着书在凉亭坐了会儿。
苏小小睡得香甜。
宫人们一个个惊掉下巴。
苏姑娘,全天下敢让嫡公主如此等待的,你是头一个啊。
静宁公主没坐多久,皇宫身边的梅姑姑过来了,道是皇后让静宁公主与自己一道去永寿宫探望太后。
“夜里惊了风,略有些咳嗽。”
梅姑姑说。
这个,静宁公主是推辞不掉的,她留下了桃枝。
苏小小一觉醒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桃枝长呼一口气。
苏姑娘再不醒,她都不知该怎么办了,是叫醒苏姑娘去上课呢,还是由着苏姑娘接着睡呢——
桃枝贴心地打了一盆水来,放了干净的巾子。
苏小小道了谢,洗了把脸,整个人精神不少。
桃枝送苏小小去宫学。
苏小小认得路,可既然静宁公主交代了桃枝守着她,桃枝必定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有始有终才行。
苏小小没拒绝。
这回二人没走桃园,而是沿着太液池慢悠悠地朝后宫的出口走去。
路过明月轩附近的小池塘时,遇上了几个在外赏鱼的千金。
苏小小起先没在意,一直到,她听见了自己。
“那个乡下丫头实在过分!怎么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是啊,亏我以为她只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心肠终究是不坏的,没料到她居然打伤病人,强行把病人带去自家医馆救治!这与土匪何异?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林如月哼道:“这种事怎么管?除非病人自己去报官!”
王小姐笑了笑:“大家都别说了,一会儿胡小姐过来,听到我们在议论仁心堂的事,该难过了。”
林如月叹道:“仁心堂真可怜,怎么摊上这种无赖?”
话音刚落,一旁的王小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林如月正在兴头上,丝毫没注意到王小姐的提示,继续口若悬河地说道:“我听说,她的娘很早就去世了,像她这种丧妇长女,有娘生没娘养,难怪如此没教——”
她养字未说完,苏小小神色冰冷地走了过来。
王小姐赶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咳咳!”
林如月察觉到了什么,转头一瞧,眼底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心虚与窘迫。
然而她不会在一个乡下丫头面前示弱。
她虚张声势地说道:“我说错了吗?你原本就是有娘生、没娘——啊——”
苏小小没与她废话,直接抓住她领子,将她扔下了水!
这一幕,直把众人看懵了。
从前她们可没少奚落这丫头,这丫头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们还当她没脾气呢……
林如月不会水,在水里挣扎了半晌,才被一旁的太监宫女救上来。
林如月湿哒哒地瘫坐在草地上,想大骂一句“姓苏的,你疯了吗”,然而一对上苏小小那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她的声音更住了。
这会儿临近上课,惠安公主也从启祥宫过来了。
她看到这边有动静,带着宫女走过来,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林如月瞬间如同看见了救命的稻草,眼眶一红,对着惠安公主哭诉道:“公主,苏小姐把我推下水!请您一定为我做主啊!”
这丫头与静宁公主走得近,而惠安公主与静宁公主一贯不对付,有个打压静宁公主的机会,惠安公主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的吧?
姓苏的,你死定了!
惠安公主果真傲慢地扬起下巴,质问苏小小道:“你为什么推林小姐下水?”
苏小小睨了惠安公主一眼。
林如月趁热打铁,不给苏小小为自己辩驳的机会:“她自己在京城横行霸道,我方才不过是就事论事,她就恼羞成怒之下将我推下了水?”
惠安公主问道:“她干什么横行霸道了?”
林如月控诉道:“她们家的医馆,为了抢仁心堂的生意,故意打伤了仁心堂的客人!”
惠安公主叉腰道:“竟有此事?苏小姐,你太过分了!”
桃枝见状,心道坏了。
自家主子不在,这里没人压得住惠安公主,苏姑娘凶多吉少了……
桃枝的耳力不如苏小小,因此方才几个千金的谈话,她实在并未听清。
她也不明白,苏姑娘怎么突然就对林小姐动手了。
可她相信苏姑娘的为人。
她冲上前道:“惠安公主,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
“你给我闭嘴!”惠安公主才不会给静安的宫女面子。
惠安公主对苏小小道:“你赶紧向林小姐道歉,祈求林小姐的原谅!否则,本公主今日定要狠狠地罚你!”
“太皇太后驾到——”
伴随着太监的通传声,一顶明黄色的凤撵缓缓地朝众人走了过来。
惠安公主与诸位千金赶忙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苏小小举眸望向纱幔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自那日一别后,她再没见过太皇太后。
凤撵中,太皇太后清冷地开了口:“出了什么事?”
惠安公主将事情经过说了,她没添油加醋,也没恶意歪曲,林如月如何讲的,她便是如何复述的。
太皇太后没问苏小小,而是看向苏小小与林如月之外的诸位千金:“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这是在找众人要证词了。
林如月也不怕。
她们和自己一样看不惯那丫头,才不会替那丫头说话!
念头刚一闪过,一个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千金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太、太皇太后,臣女……有话要说。”
“你是谁家的?”
“卢家。”卢颖道。
凤撵边上的心腹太监小声道:“卢家来了两位参选的千金,留下的是庶女。”
嫡女落选了。
太皇太后淡淡抬手,心腹太监欠身,朝后退了退。
“卢小姐。”太皇太后道,“但说无妨。”
卢颖咬唇道:“林小姐言语中伤了苏小姐。”
林如月眉头一皱!
卢颖捏了捏帕子,给自己壮胆,接着道:“林小姐说,苏小姐自幼丧母,乃丧妇长女,有娘生,没娘养……缺教养!”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完了,真完了。
方才她们为何不替那丫头说话,当真是多维护林如月吗?
是因为……她们不敢提这番话呀!
谁不知太皇太后也是幼年丧母,十岁丧父,不得已才投靠了远房表亲郭家。
林如月骂那丫头的一番话,不也戳中了太皇太后的痛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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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更哟!
273 为她撑腰(二更)
众人惶恐不已。
白羲和并未动怒,她的语气清清淡淡的,宛若山涧吹来的风:“教出林小姐这样的女儿,林太尉真是好家教。”
明明不带任何怒气的声音,却令所有人心头一紧。
林如月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摊上事儿了。
她真是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惹上太皇太后。
一瞬间,她的脑子闪过无数念头,只不过,比起自救,她想的更多的依旧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她在宫学没少挤兑那个乡下来的丫头,对方从不当回事,她也就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倘若那丫头从一开始便与她大动干戈,兴许她不会如此得意忘形……
“太、太皇太后……”
她哀求地看向凤撵上的女子,期待对方能看在林家的份儿上饶恕自己一次。
可惜要令她失望了。
白羲和淡淡开口:“小允子。”
凤撵旁的太监欠了欠身:“奴才在。”
苏小小认出了他是上次在桃园里,拿着一个桃子当凶器,挡在太皇太后面前与自己对峙的太监。
原来叫小允子。
小允子道:“太皇太后有何吩咐?”
“哀家记得,林小姐是宫学的学生?”
“是。”小允子答道。
白羲和说道:“既如此,哀家也不好越俎代庖,你且去一趟宫学,将今日之事发生的事如实说了,宫学如何处置,不必来过问哀家。”
这话,明面上是将处置权交给了宫学,可问题是,是太皇太后亲自出面了,这确定是不过问的意思?
林如月整个人都慌了,她跪在地上,膝行着朝白羲和扑过去:“太皇太后……太皇太后——”
凤撵的薄纱被微风轻轻吹起,白羲和跽坐在柔软的蒲团上,神情没有一丝动容。
苏小小定定地看着她,想到了那日在宫外,她受到惊吓的样子。
还真是……判若两人。
白羲和走了。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她可以与世无争,但她不能向任何人展示自己的脆弱。
她但凡大意一点,都早已是宫墙之下的一堆枯骨。
只是她自己也不曾预料的是,还是让人瞧见了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面。
思及此,白羲和神色复杂地闭了闭眼。
……
宫学有两位主管夫子,也称大夫子,一位是来自礼部的左大人,一位是来自翰林院的廖大人。
他们共同管理宫学,当见到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过来时,二人惊得险些把官帽给戴歪了。
若说皇后或太后派人过来,他们还觉着正常,那位从不干涉后宫的太皇太后,怎么反而来插手宫学的事了?
一直到小允子说完,二人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小允子离开后,二人是面面相觑,对着彼此唉声叹气。
礼部左大人道:“老尿,你说怎么办?”
“是廖!”廖大人纠正他。
左大人摆摆手:“唉,差不多啦,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
翰林官就是爱吹毛求疵!
廖大人头疼。
太皇太后真不插手,就不会让人亲自过来说一嗓子,可这位林小姐的出身……并不低呀。
大周四大武将世家:卫家、秦家、苏家、冷家。
相应的,也有四大文臣世家:王家、景家、郭家、卢家。
近年来,卢家因接连出了好几次岔子,地位大不如前,隐隐有被林家取代的趋势。
其中林太尉是太后的表亲。
这就很尴尬了。
一边是太皇太后,一边是林太尉与太后,他们怎么做才能两边不得罪呀?
“不得罪是不可能的,选一个吧。”左大人认命地说。
太后是皇帝的生母,论亲疏远近,自然她更胜一筹。
可当年先帝从侄儿手中继承皇位,本就惹来诸多非议,为堵住悠悠众口,先帝不敢对太皇太后有半分怠慢。
景宣帝秉承亲爹遗志,也待太皇太后礼遇有加。
要说太皇太后这一手玩得也是漂亮,明明她一句懿旨就能让一个小小的世家千金滚出宫学,却非得推到他们这儿来,让他们来做这个得罪太后与林太尉的大冤种。
话说回来,这事儿的确是林如月过分了。
事情既然已经传开了,不重重罚她,难免让人质疑宫学有失公允,连带着两位公主的名声也不大中听。
最终,二人决定取消林如月的伴读资格。
林如月在课室战战兢兢地等着,她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大祸,必定要遭受一番责罚,可她没想到她竟然被逐出宫学了?
为什么?
就因为自己骂了那丫头一句“有娘生、没娘养吗”?
“我没有对太皇太后不敬!我是在骂那丫头……”课室外的小花园里,她哭成泪人。
没有一个千金过来安慰她。
谁让她惹了太皇太后,众人避嫌还来不及?
“胡小姐!胡小姐!”
仓惶中,她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胡碧云。
胡碧云也从宫人口中听说了此事,正想转身当作没听见,林如月却已经冲到了她面前。
林如月抓住她的手腕:“胡小姐!胡太医近日是陛下与皇后跟前的红人,你去帮我求求情!让他们不要把我逐出宫学——”
胡碧云不着痕迹地拂去林如月的手,一脸惋惜地说道:“林小姐,我也很想帮你,可我父亲忙着太医院的事……太后她老人家凤体违和……我父亲已数日不曾回府,我连见他一面都难……恕我爱莫能助了。”
能为太后治病,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真不知胡碧云是在拒绝,还是在炫耀。
林如月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就是不想帮我是不是?”
胡碧云张了张嘴:“林小姐……”
林如月激动地说道:“我可是为了替你出头才去训斥那丫头的!是你告诉我,那丫头耍手段抢了你们仁心堂的生意,我才为你打抱不平的!你怎么这么对我?”
胡碧云低声道:“我又没求着你。”
林如月厉声道:“胡碧云!”
“我要去上课了,林小姐,失陪。”
胡碧云说罢,头也不回地进了课室。
林家是平步青云了,可林如月不过是一介小小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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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
274 全家护短(一更)
林如月被处置了,这是宫学开学大半个月以来出现的第一起严重事故。
林如月本是家中庶女,靠着一身才学考入宫学,若一切顺顺利利,公主伴读的身份能能令她的身价地位提高不少。
可偏偏出了这档子事,她的名声算是毁了。
日后再想说一户好人家都困难了。
众人不禁有些心惊。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皇宫,确实得小心翼翼。
今日苏小小也有错,不论林如月多言辞无状,她也不该动手把人推下水。
她被罚抄《论语》。
这个处罚……老实说算轻的了。
“你说她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一个千金嘀咕。
为何罚得如此不痛不痒,大家心知肚明。
太皇太后自始至终没责问她一句,这说明太皇太后心里,是认同她的做法的。
当然了,没人认为太皇太后是在包庇苏小小,在大家看来,太皇太后只是太恼怒林如月,所以对于教训了林如月的苏小小,太皇太后是不会去责罚的。
至于说太皇太后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她做事有失公允吗?
明明都错了,难道就因为那人做了“讨好”自己的事,便赦免了对方的罪过?
太皇太后无夫、无子、无母族,当一个人无所求,自然也就无所惧。
任风雨满楼,她自无欲无求。
朝堂与后宫的关系是盘根错节的,任何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背后可能都潜藏着无数的利益牵扯。
林家的女儿被退学,严格说来不算小事了。
太后那边势必会过问。
太后不会与太皇太后对着干,可为了给林家一个交代,她老人家会不会也寻个由头把那小丫头给罚了呢?
两位公主放学后,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
惠安公主冷冷地睨了静宁公主一眼:“你离我那么近做什么?”
静宁公主睫羽颤了颤,面不改色地说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事啊?”惠安公主没好气地问。
静宁公主正色道:“林如月……曾讲过你的坏话,她说你……胸大无脑,是个草包。”
惠安公主:“……!!”
半刻钟后,惠安公主气冲冲地进了太后的寝殿。
静宁公主站在门口,听着蠢妹妹义愤填膺地告林如月小状,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小斗鸡。
“我不管我不管!皇祖母要是让她回来,我就再也不来永寿宫了!”
“叫她来解释什么?她肯定不会承认的!她下午在明月轩就对我撒了谎!”
“静宁告诉我的!她肯定不会骗我!”
静宁从不骗人。
今日之前,的确如此。
……
苏小小出了宫,优哉游哉地上了苏陌的马车。
苏陌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要不是自己有个眼线孙太监,怕是打死也猜不到这丫头在宫里和人干了一架。
……这么说似乎不对。
是小丫头单方面的碾压。
苏陌道:“你不打算说说?”
苏小小道:“说啥?”
苏陌以兄长之态看着她。
“哦。”苏小小挑眉,“确实有那么一件事儿。”
她将书袋慢悠悠地放在桌上,“夫子罚我抄写《论语》。”
苏陌:来龙去脉呢?让你吃了?
……
这件事并没有如此轻易地结束。
苏渊在兵部任职,正对面便是三公的衙署。
临近下值的时辰,林太尉收拾一番打算离宫了。
刚走到门口,属下来报:“陛下召您去一趟御书房。”
林太尉身居要职,被召见乃是常事,他并未多想,即刻就去了。
到了御书房,发觉苏渊也在。
林家从景宣帝还是汝阳王时便是其阵营的人,苏家亦是,两家因着这一层缘故,在官场还算和气。
另外,林家原本是有意与苏家结亲的,苏渊也同意了,只是不曾想后面两家合庚帖,苏陌与他的二女儿八字不合,这门亲事只得作罢了。
他大女儿已出嫁,他的三女儿,也就是林如月的八字倒是与苏陌相合的,奈何林如月是庶女,苏陌作为镇北侯府继承人,自然不会去娶一个庶女。
林太尉向景宣帝行了礼,又与苏渊打了声招呼:“苏尚书。”
没做成秦家,但是也没交恶。
谁料,苏渊竟然没理他。
林太尉一脸茫然。
景宣帝淡淡说道:“林太尉,苏尚书参了你一本。”
林太尉更茫然了。
他似乎没得罪苏渊吧?
苏渊参他做什么?
要参也是参冷家与卫家!
景宣帝一瞧林太尉的神色,便知他还没听说林如月的事。
景宣帝说道:“苏尚书参你教女无方,冒犯太皇太后。”
林太尉真是人在屋里坐,锅从天上来。
“此话从何说起?”他惊讶地问。
苏渊冷冷一哼:“林太尉不如回家问问你的好女儿?”
景宣帝其实也头疼得紧,好不容易卫廷不闹腾了,安安心心地去当他的骑射夫子,以换取不被禁足,转头苏渊又闹上了。
他作为一国之君,成天处理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福公公察言观色,见景宣帝没阻止自己的意思,他便将在明月轩附近发生的事儿说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苏渊道。
苏渊绝口不提苏小小因私将林如月推下水,理直气壮地说道:“我那小外甥女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又恐令千金讲出要杀头的话来,情急之下帮了她一把!”
林太尉:……你是指把我女儿推下水么?
你确定这是帮?
不是教训?
这年头,还能这么颠倒黑白的?
苏渊浑身上下只散发出一个信息——我外甥女儿太善良,还不赶紧谢她!
林太尉要吐血了。
他是真不知林如月在宫学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林如月是在骂那个从民间归来的护国公府千金,可偏生让太皇太后撞见了。
太皇太后也的确动了真怒。
这就有点儿扯不清了。
为林如月开脱是不可能的,那是在公然与太皇太后叫板。
太皇太后虽无实权,然而她是皇室的一块遮羞布,当年先帝从侄儿手中继承皇位,不知惹来多少质疑。
先帝一脉不敢叫太皇太后受半分委屈。
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
林太尉硬着头皮接住这口锅:“臣……教女无方……甘愿受罚!”
景宣帝正色道:“罚俸半年。此外,督造神弓营的事,就先不劳林太尉操心了,林太尉还是多花些功夫教导子嗣。”
罚俸不罚俸的,林太尉无所谓,可督造神弓营是肥差呀!
何况林家近两年势头正猛,有望指着督造神弓营的功劳,取代卢家跻身八大家族的行列。
这下,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景宣帝不咸不淡地问道:“怎么?林太尉觉得朕罚重了?”
林太尉拱手跪下:“臣不敢,臣甘愿受罚!”
景宣帝又道:“苏尚书,神弓营之事,交给你去办。”
“嗯?”苏渊一怔。
景宣帝:“怎么?你不乐意?”
苏渊忙行礼道:“承蒙陛下器重,臣受宠若惊!”
他只是来给小外甥女儿讨个公道的,怎么还讨了个肥差回来了?
林太尉气冲冲地回了府。
“把三小姐叫过来!”
林如月今日受了一肚子委屈,就等父亲回来替自己讨回公道的。
寻常人闯祸之后,听到父母要见自己,第一反应一定是心虚,林如月脑回路清奇,居然觉得自己可以找父亲诉苦了。
一个苏大丫,一个胡碧云,全都不是好东西!
“父亲……”
她眼眶一红,正要告状。
林太尉一巴掌扇了过来:“孽障!”
……
老侯爷卧病在床后,苏陌去军营待的时间比以往多了许多。
他每日不是从镇北侯府过来接苏小小的,他是从军营过来的。
把苏小小送回梨花巷后,他又返回了军营。
不同的是,这一晚他没出来练兵。
将士们感觉很奇怪。
比谁都练得狠的大公子,突然偷起懒来了?
“是不在军营吗?”
“在的,我亲眼看见大公子过来的。不信你们瞧,他营帐里的灯亮着呢。”
“没错,我晚上还给大公子送饭了!”
“别是出啥事儿了吧……”
几人赶忙去了苏陌营帐。
听呼吸,人是活的。
看影子……反正肯定不是死的。
几人好奇地将脑袋从帘子的缝隙挤进去。
然后几个糙老爷们儿全傻眼了。
他们的大公子居然老老实实地跽坐在营帐里……一板一眼地抄书?!
……
苏小小回家吃过晚饭,带着三条萌萌哒的小尾巴去了第一堂。
三小只特别乖地去后院玩耍。
他们很粘苏小小,但从不在苏小小做事时打搅苏小小。
大堂内有些冷清,气氛也有点不对劲。
开张第一日,堂诊不收诊金,药费减半,再加上昨晚的那一波宣传,按理说,今日的生意就算不爆,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出什么事了?”苏小小问。
其余几人不敢吭声,只耷拉着脑袋,一副自责羞愧的样子。
“我来说吧。”符郎中叹了口气,“刚开张那会儿,确实来了不少客人,好几个是昨晚围观的百姓介绍的,可中午,突然一个病人跑过来,说我们第一堂的药把他儿子的肚子吃坏了,闹了好一阵子,客人全被吓走了。这还不算,昨日咱们第一堂收治的那位患者,他娘站出来替我们说话,结果被倒打一耙,说我们是一伙儿的,昨日是演戏抹黑仁心堂名声的。”
“阿中立马去报了官,官差过来,他们才溜了。可客人……也早被他们闹没了。”
“都怪我没用。”
符郎中自责地低下头,“如果今日是你在,一定不会这样。”
苏小小的能耐,他看在眼里,没人可以在她面前耍手段。
符郎中是一个善良正值且优秀的大夫,却并不是一个精明的商人。
不然的话,当初在镇上,就凭他吊打回春堂的医术,但凡懂点儿营销与竞争的手段,早把回春堂的生意抢光了。
“这不怪你。”
苏小小说。
是她大意了,该提前找一个掌柜的。
她若是不上学,自己就能来做掌柜——
“我晚上去周阿婆家问问,让她帮忙介绍一个掌柜。”
符郎中叹气:“掌柜不好找,遇到有能耐的,单是价钱打动不了他们,咱们新开的医馆,要名气没名气,要地位没地位,没哪个厉害的掌柜愿意过来的。”
说符郎中不精明吧,这些道理他又懂。
他说的没错,好掌柜可遇不可求。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在门口。
“请问,你们这里还招掌柜吗?”
众人循声一瞧。
这人是谁呀?
苏小小怔怔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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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5 正式交锋(二更)
“啊……”
符郎中也认出了对方,他万分惊讶,“孙掌柜?”
符郎中在镇上曾见过孙掌柜几次,知道此人原是锦记的掌柜,后被锦记卸磨杀驴,转头去做了苏记的掌柜。
他不是镇上打理苏记吗?
怎么会千里迢迢地来了京城?
数月不见,孙掌柜较以往还是有些变化的,显而易见的中年大肚没了,眉宇间虽有些风尘仆仆的疲倦吗,精气神却好了不少。
孙掌柜背着个包袱笑容满面地走进屋,冲孙掌柜拱了拱手:符大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别、别来无恙。”符郎中简直懵了好么?
苏小小歪歪头,看向凭空长出来的孙掌柜:“你怎么来了?”
孙掌柜拿腔拿调地说道:“怎么?不欢迎啊?”
苏小小:“唔……我想想。”
孙掌柜黑了脸。
小韦子是个机灵的小药童,他瞧出了双方认识,忙上前去拿对方的包袱:“您远道而来辛苦了,把包袱给我吧。”
孙掌柜看了他一眼,把包袱递给他:“哟,小伙子不错。”
小韦子嘿嘿一笑。
孙掌柜四下看了看:“新开的医馆?不错啊,比苏记还大呢。”
“楼上说话。”苏小小道。
孙掌柜迈步跟上。
苏小小对符郎中道:“师父你也来一下。”
符郎中跟着二人一道上了楼。
三人在账房里坐下。
杜鹃与莺儿奉上茶水与点心。
孙掌柜又是一阵惊讶:“哟,还请了丫鬟?”
苏小小纠正道:“不是丫鬟,是药童。”
“女药童?”孙掌柜耐人寻味地扫了二人几眼,“有点儿意思。”
“别吓到我的药童了。”苏小小护犊子地说。
孙掌柜再次黑了脸。
杜鹃与莺儿忍住笑意下了楼。
孙掌柜咕噜咕噜喝了几大杯茶,总算是有些缓过来了。
他将自己来京城的缘由说了:“……锦记彻底把自己作死了,苏记的生意蒸蒸日上,没啥需要我操心的地方,我决定深藏功与名,来京城继续助你一臂之力。”
苏小小一针见血道:“你其实就是和玉娘合不来吧?”
孙掌柜呛到了:瞎说什么大实话!
老实说,也不是合不来,而是俩人在许多问题上的主张都不大一样,偏偏俩人都是强势的性子。
苏玉娘有苏小小的强势,可她没有苏小小的保护强势的拳头,那……孙掌柜心里多少就有点不服啦。
苏小小古怪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欠打?”
“咳咳咳!怎、怎、怎、怎么说话的?”孙掌柜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俗话讲得好,一山容不得二虎,除非是一公一母!”
苏小小道:“你俩不就是一公一母?”
孙掌柜:“……”
孙掌柜与苏玉娘确实有些意见相左,不过这不是他来京城的主要原因。
他和苏玉娘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苏记有他们之中的一个就够了。
反倒是苏小小身边可能更需要人。
苏玉娘的女儿还小,她是赶不了远路的,只能是孙掌柜过来。
在这件事上,二人的意见出奇一致。
苏小小道:“我给你和玉娘回了信的。”
孙掌柜摆摆手:“没事儿,玉娘收到了会给我寄过来的。”
远在杏花镇的苏玉娘:呵,想屁吃!
孙掌柜又道:“我的讲的够多了,说说你们吧,来京城后过得怎么样?你瘦了这么多,我方才险些没敢认你。”
苏小小如今的体重也就一百三十多斤,与那些以瘦为美的千金相比,依旧算个小胖子,但只要见过她二百斤的样子,就能明白她已经完全大变样了。
容貌也精致了许多,这个孙掌柜就不予评价了。
“我们……还行吧。”苏小小说。
孙掌柜:我不许你这么敷衍我。
孙掌柜不问她了,直接问符郎中。
符郎中比苏小小更惜字如金:“确实还行。”
孙掌柜: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难怪你搞事情不行!
苏小小与符郎中都不属于能和人唠嗑儿的主儿,孙掌柜佛系了,回头他找二狗打听。
想到了什么,苏小小问道:“话说,你既然没收到我的信,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孙掌柜就道:“我知道你是上镇北侯府当大夫了呀,我就找人打听镇北侯府的下落,这不正打听着嘛,就听说这边开了一间医馆,和仁心堂抢生意,结果被仁心堂整得很惨云云。”
苏小小严肃道:“后面两句是你自己加的吧?”
“咳!”孙掌柜一本正经道,“反正又没说错。”
符郎中惭愧道:“是我不好。”
孙掌柜忙道:“别介啊,我没怪你的意思!你是大夫,正儿八经给人治病的,哪里玩儿得过那些耍阴招的?行了,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交给我,甭管它仁心堂是哪路牛鬼蛇神,到了我老孙手里,那就只有一条路——死路!”
仁心堂。
胡二爷正坐在账房品茶。
一旁的吴掌柜笑呵呵地说道:“东家,我适才去瞅了一眼,第一堂的客人全走光了!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日,他们就该关门大吉了!”
胡二爷满意地呷了一口茶:“办的不错。”
吴掌柜迟疑道:“不过……我听说第一堂的那个小丫头,与卫家有点儿牵扯?”
胡二爷冷冷一哼:“没有的事,大哥让人去打听了,卫家并没有一个胖丫鬟,想来是辉儿弄错了,那丫头与卫廷没有半分关系。”
吴掌柜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胡二爷淡淡说道:“那丫头与秦家倒是有点儿渊源,是老护国公流落民间的孙女。”
“什么?”吴掌柜狠狠一惊。
胡二爷道:“瞧把你吓的,老护国公年事已高,没几年了,陛下让他儿子与秦江公平竞争兵权,他儿子在民间长大,怎会是秦江对手?我那小侄女儿与秦江的女儿交好,日后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吴掌柜神色一松。
胡二爷淡淡说道:“不必忌惮一个乡下丫头,你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去,别闹出人命就行。”
吴掌柜自信满满地说道:“东家放心,我有分寸。”
胡二爷冷声道:“这次,原是打算低价收购何家的铺子,谁料半路杀出仁心堂!”
吴掌柜笑道:“要怪只怪他们自不量力,连胡家的生意也敢抢。等他们和何家一样经营不下去了,咱们在压价买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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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妹控(一更)
孙掌柜在医馆住下,除了阿中,符郎中与其余人也皆住在医馆。
后院与后罩房被苏小小隔成了两个独立的小院儿,大的带厨房,曹厨子与杨氏居住。
小的是苏小小的院子,里头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她的,另一间是莺儿与杜鹃的。
她不常住,但只要是她的院子,就没人敢闯。
小韦子住一楼,符郎中与孙掌柜住二楼。
孙掌柜马不停蹄地赶路,累到虚脱,早早歇下了。
他要养足精神,对付仁心堂。
孙掌柜的到来对苏小小来说是一场及时雨,她可以腾出精力来做更多的事。
点心的生意她也让苏二狗重新去接了。
不只是仁心堂在打第一堂的主意,她也盯上了仁心堂。
仁心堂的位置是真好。
日后若是能买下来,就给二狗开一家点心铺子!
翌日,吃饱喝足的苏家老二、老三,带着小表弟苏二狗心满意足地去上学了。
苏小小将三小只送到凌云那边。
一般是邓安或张琴师来开门,她有几日没见到凌云了,今日一见,她感觉凌云变化挺大。
怎么说呢?
瘦……依旧是瘦的,毕竟皮包骨的人,想要一下子养得白白胖胖不现实。
可双颊与眼窝的凹陷没那般严重了。
更重要的是,苏小小居然看见他在吃东西。
他手里抓着一张鸡蛋软饼,一边皱眉,一边嫌弃地啃着。
没吐……
是厌食症有些许转好了吗?
应该是吧,瞧着都不吐了……
念头刚一闪过,凌云忽然身躯一震,捂住胸口,匆匆跑去后院,哇哇哇地吐了起来。
苏小小听到了张琴师无比炸毛的咆哮:“鸡蛋饼?你居然敢吃鸡蛋饼?谁许你吃这个了!?这玩儿你遭得住吗?!”
从前凌云不肯吃东西,张琴师着急。
如今他瞎吃东西,张琴师更着急。
“我饿。”凌云理直气壮地说。
“饿就瞎吃吗?”
“粥不顶饱。”
张琴师:“……”
三小只威力太猛,凌云只靠喝粥,半个时辰都扛不住。
苏小小明白了。
凌云太久没正常进食,身体的肠胃功能变弱,许多食物克化不了。
苏小小忽然想起了从药房拿到的消化酶。
咦,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苏小小回家,把消化酶拿给了凌云。
经验告诉她,药房的保健药绝不是单纯一种功效,这瓶消化酶,保不齐能调理他肠胃的各种问题。
“饭后服用,一次一片。”
这回没让她猜功效,明明白白地给了说明书,她真该谢天谢地。
凌云看着苏小小递过来的小瓷瓶,皱眉道:“药?”
“助消化的。”苏小小说。
“我不吃药!”凌云任性拒绝。
苏小小默默拿出一盒今早刚出炉的桂花山药糕。
凌云:“……”
坐上苏陌的马车后,苏小小被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苏陌惊得眨眨眼。
“你昨晚干嘛去了?”
苏陌面如死灰地拿出一沓纸递给她。
苏小小接过来一瞧:“《论语》?”
苏陌淡道:“不是被罚抄了吗?”
苏小小:我没打算乖乖认罚呀……
苏陌难得哼了一声:“卫廷没替你抄过书吧?”
连抄书都做不到,这种男人不能要!
——日常劝我妹对卫廷死心。
抵达宫学后,苏小小将《论语》交给了江夫子。
江夫子一看字迹就不是苏小小的。
朽木不可雕也!
他倒也懒得过问,放苏小小回课室了。
今日的课室有些热闹,原因无他,两个宫学的学生吵起来了。
其中一人竟然是胡碧云。
哟,这可新奇了,这个胡家千金不是喜欢在背后鼓捣别人捅刀子,自己坐收渔翁之利的么?
亲身上阵,改策略了?
与她大吵特吵的对象是一位姓卢的千金——卢慧。
卢家一共有两位千金参与考试,二人都选上了,卢慧是原配所出的大小姐,在林如月的事件里为苏小小仗义执言的卢颖,是继室所出的二小姐。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一次骑术课上,被苏小小从惠安公主的马蹄下救下的千金正是卢二小姐卢颖。
也就难怪她会冒着得罪林家的风险替苏小小说话了。
但平日里,她与苏小小交集不多。
“是我姐姐的脸。”
卢颖小声开口。
苏小小扭头一瞧,才发现卢颖站在了自己身边。
她说话的样子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被别人看出她俩在窃窃私语。
卢慧的脸上戴了面纱,额头上也效仿静宁公主佩戴了华胜额饰。
“哦,她的脸怎么了?”苏小小问。
卢颖悄声道:“她长了一颗痘,擦了胡小姐送她的药膏,脸上更严重了。”
苏小小问道:“更严重是多严重?”
“就……”卢颖弱弱地看了卢慧一眼,见卢慧没盯着自己这边,才好似壮胆说道,“满脸的红疹子,肿得不像话。”
那确实挺严重的。
静宁公主满脸痘时也没肿。
如今静宁公主的皮肤好得像剥了壳的荔枝,只是由于她上课总戴着面纱,是以,宫学的千金们并不清楚她皮肤的变化。
卢慧与胡碧云吵得不可开交。
胡碧云冷声道:“我好心给你药,反被你倒打一耙!这种药膏,外面排队都买不到!早知道我不如不送你了!”
卢慧咬牙道:“我怎么倒打一耙了?你的药把我的脸全弄坏了!”
胡碧云讥讽道:“怎么就是我的药弄坏的?那么多人用了都没事,偏偏你出了事!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乱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擦了什么不该擦的胭脂水粉!”
卢慧激动地说道:“我没有!我是昨晚入睡前擦的,洗过脸直接就擦了,没用胭脂水粉!我也没乱吃东西!”
胡碧云冷冷地说道:“你的脸一看就是过敏症!病从口入,你说你没吃,谁又能证明!我爹辛辛苦苦研制的新药,多少人买都买不到,你不要就还给我!”
苏小小看着她眼周与额头露出来的一点皮肤,胡碧云倒是没判断错,像极了过敏。
“你的破药,还给你!”
卢慧说不赢她,气得将药瓶扔在了地上。
药瓶呱啦啦地滚到了卢颖脚边。
卢颖躬身拾起来。
“能给我看看吗?”苏小小问。
卢颖将药膏递给她。
苏小小打开闻了闻。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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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7 打脸(二更)
苏小小说道:“你姐姐的脸,的确是擦了这个药的缘故。”
“嗯?”卢颖一怔。
另一边,由于暂时休战的缘故,卢慧也听到了苏小小的话。
她与苏小小不熟,但此时,只有苏小小一个人站在她这般,其余人全是一副她在胡搅蛮缠的样子。
她当即拽紧拳头:“胡碧云你听见没有?就是你的药有问题!”
胡碧云嘲讽道:“呵,谁不知她们家在我二叔的仁心堂隔壁开了一间医馆,她忙着抢我们胡家的生意,当然会这么说了。我劝你别上当!”
苏小小漫不经心地掂了掂手里的药瓶:“金银花、连翘、野菊花、薄荷、玄参、薏米、公英,你们胡家的药膏是用这些药材做的吧?”
胡碧云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你……你偷了我们胡家的方子?!”
苏小小给了她一个王者蔑视:“用得着么?闻一闻不就知道了?还是说,作为胡院判亲生女儿的胡小姐,居然连几味药材都闻不出来?”
“我……”胡碧云让苏小小噎了个猝不及防。
她是能闻出一些药材的,药材各有味,可有时混在一起,药味会窜、会综合、会改变。
因此极少有人……能够“闻”出一张完整的药方。
可她这会儿不能承认呀,否则岂不是落了下风?
胡碧云清高地说道:“我是能闻出来,可不保证你也能闻出来。”
苏小小抛给她一个小药瓶:“那你闻闻我这瓶金疮药用了哪些药材?”
胡碧云闻了闻,一脸镇定地说道:“有……大黄、党参、三七、鸡骨香、麝香……”
苏小小淡淡地笑了:“胡小姐,你闻了这么久难道就没闻出来,这根本就不是金疮药吗?”
胡碧云脸色骤变!
课室内的诸位千金纷纷朝胡碧云投去了不可置信的眼神。
苏小姐说的是真的?
胡碧云竟然连金疮药都认不出来?!
那她刚刚还煞有介事地报药材名——
胡碧云怒道:“你耍我?”
苏小小摊手:“我可没耍你,我是在给胡小姐一个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不然怎么能让卢小姐乖乖认这个栽呢?”
众人噗嗤一声笑了。
夺笋呐。
有打脸打得这么嚣张的吗?
她们是来看小胖丫头笑话的,可也不知为何,愣是被她的狡诈给逗笑了。
小胖丫头也不蠢嘛。
反倒是胡小姐,似乎有点惨啊。
胡碧云咬牙:“你说不是就不是?”
苏小小微微一笑:“你可以找个太医来鉴定一下啊,看这瓶药是不是金疮药。别说找太医麻烦,你爹是院判,我相信这点面子,你还是有的。”
胡碧云被噎得不要不要的。
她正要将药瓶重重地摔在身边的桌上。
苏小小提醒:“当心,这可是惠安公主的桌子。”
胡碧云连摔药瓶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就要气成一只河豚。
她面对卢慧的指责有多气定神闲,面对苏小小的打脸就有多心情炸裂。
“你、你、你……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就算你说出了我们胡家的药方,也不能证明她的脸是我们胡家的药擦坏的!”
胡碧云回过神来了,她方才让这丫头气糊涂了,居然被这丫头牵着鼻子走!
事情的关键根部就不是这丫头会有多会辨认药材,而是他们胡家的药膏绝对没有问题!
苏小小没着急回答她的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卢慧:“卢小姐,你每年入春后,是否接触花卉便会出现不适?”
卢慧忙道:“没错没错,一年四季其实都会有一点儿,春日最为严重。我的院子里从不养花,不然我就会打喷嚏,长疹子。”
“这是因为卢小姐对花粉过敏。”苏小小耐心解释道,“胡家的药方里有野菊花与金银花两味药材,寻常人擦了没事,对花粉过敏的卢小姐却会因此中招。”
卢慧恍然大悟:“难怪我一擦,整张脸都肿了!”
她冷冷地瞪向胡碧云,“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碧云嘴硬道:“那为什么别人没事?”
苏小小双手抱怀,淡淡说道:“如果你是指在座的诸位千金,我想,一是由于并非每个人都对花粉过敏,第二,可能她们压根儿还没用你的药吧。”
这种药是祛痘的,谁没事往脸上抹呀?不得等长痘了再抹么?
众人集体尴尬。
她们的确还没用,药膏放在家里吃灰呢。
胡碧云气得心口痛。
正在此时,静宁公主来上课了。
看见她走进课室,胡碧云宛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静宁公主擦过我父亲的药!她的脸好了!证明我父亲的药是没问题的!”
这简直是偷换概念。
苏小小从始至终没讲过胡家的药对所有人都有问题,她只是指出来它含有过敏源,对卢小姐这样的花粉过敏者不适用。
静宁公主皱眉看着狼狈不堪的胡碧云。
胡碧云激动地问道:“静宁公主,您擦过我父亲的药,对吗?”
静宁公主道:“擦过。”
胡碧云眸子一亮:“那您……”
静宁公主接着道:“擦了一次,没效。”
胡碧云:“???”
秦嫣然今日的马车出了点问题,姗姗来迟。
她进课室,发现今日的气氛不大对。
胡碧云坐在最后一排,像是狠狠哭过,眼睛肿成了核桃。
苏小小依旧坐在静宁公主的身份,惠安公主与灵犀郡主没来。
不少千金正偷偷地打量苏小小,眼神充满好奇与探究。
苏小小一回头,她们就会像被抓包的小兔,赶忙拿书挡住脸。
可当苏小小转头脸去,她们又好奇巴巴地偷看她。
她不过是晚来了一点。
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那么多千金……看向那丫头的眼神变了?
下午是骑射课。
经过卫廷的几次魔鬼训练,千金们的骑术突飞猛进,就连几位从未上过马的千金也能自如地策马奔腾了。
今日主要学射箭,不骑马,要等骑术与箭术都练得炉火纯青后,才能开始骑射合一。
卫廷一袭白色夫子宽袍,神色冰冷地站在草场上。
278 吊打胡家(三更)
诸位千金列成一排,每人身边站着一个伺候弓箭的小太监。
卫廷讲完了基础要领,在场上监督诸位千金练习。
静宁公主与惠安公主彼此相厌,不愿站在一起,可又没人敢挤在她俩中间。
除了……苏小小。
苏小小一直在拉弓。
静宁公主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怎么不用箭?”
惠安公主哼道:“她不会用!”
静宁公主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就会了?”
“我当然会!”
惠安射出一箭,成功脱靶。
千金们可不好意思笑话她,因为除了冷芷若、秦嫣然与郭灵犀,其余的千金也没一个人能射中靶子的。
静宁公主是文武双全的公主,她的骑术与箭术都相当出众。
惠安公主越看越气,恨不能扔了手里的弓!
卫廷走了过来,站在惠安公主与苏小小的中间,稍稍靠后的位置。
“把弓拿稳。”
他淡淡地说。
惠安公主心头一喜:“廷……咳咳,卫夫子,你在和我说话吗?”
再不敢乱叫廷哥哥了,叫一声,蹲半个时辰马步,她的腿都蹲粗了!
卫廷没回答,而是望向前方的箭靶,也不知望的是谁的。
苏小小握紧手中的弓。
他说道:“拿箭。”
廷哥哥一定是在和我说话!
惠安公主瞬间改变主意,她不扔弓了,她要好好学射箭!
她自箭筒里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苏小小也搭上了箭。
卫廷道:“右手肘太高了。”
“啊?哦。”
惠安公主古怪地皱了皱眉,乖乖调整了一下手肘。
卫廷严肃道:“瞄准靶心,听风的动静,风会影响箭矢的方向与速度,一定要算准。”
惠安公主讷讷道:“这、这要怎么算啊?”
风既看不见,也摸不着。
卫廷正色道:“放箭!”
伴随他一声令下。
苏小小与惠安公主的箭矢同时射了出去。
由于是卫廷亲自单独指导,惠安公主连揍静宁的力气都用上了。
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一支箭矢狠狠地射中了她正前方的靶心。
箭矢力道之大,足足有一半箭身从靶心穿透了出去。
惠安公主怔怔地看着箭靶。
“这、这、这是我射的?”
为什么好像有点不大对呢?
她的力气突然就变得这么大了?
“不错。”卫廷说。
惠安公主眨眨眼。
不管了,一定是她射的!
不然呢?
方才和她一起拉弓的只有静宁身边的那个小胖丫头。
不是自己,难不成是她?
哼,她连箭都不放对,能射中靶心才怪了!
惠安公主信心爆棚,又射了一支箭出去。
然而,她又脱靶了。
一整个下午,她只射中了那一箭。
好气哦!
胡碧云自从被苏小小当众打脸后,在宫学消停多了,当然,也可能是没了林如月这个指哪儿打哪儿的帮手。
苏小小难得耳根子清净了许多。
医馆那边也由于孙掌柜的到来,迅速稳住了局面。
论经营手段,孙掌柜是专业的。
仁心堂整的那些招数,都是他玩儿剩下的。
买托儿是吧?
行啊!
又不是只有你能买!
想当初锦记刚在镇上立足时,名声还不显,他每日买几十个托儿轮流在门口排队,排着排着名声就打出去了。
自然了,若是没点真本事,此计是不长久的。
可苏姑娘的医术是不掺水的呀!
孙掌柜放开了干!
也别说他恶意竞争,是仁心堂先挑事的,那就别怪他采取非常手段了。
他一方面买托儿上医馆治疗,另一方面,也买通了伙计在茶楼散步消息,将第一堂的医术夸的是天上地下!
总之一句话,吹就完了!
另外,他将苏小小医治老侯爷的消息放了出去。
假的都能吹牛逼,真人真事儿,那不得往死里炫啊!
“太医都治不了老侯爷的病,咱第一堂给治了!不信,下回老侯爷过来,你们亲自问问他老人家。”
老侯爷会不会来,他才不管呢。
“你的意思是,你们第一堂的医术比太医还厉害?”
“那可不!太医能治的,我第一堂也能治,太医不能治的,我第一堂还是能治。我第一堂治不了,太医院绝对没法儿治!”
一个字——狂!
符郎中坐在大堂里,太阳穴突突的。
孙掌柜这么吹真的没关系吗?
符郎中小声问苏小小:“他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苏小小想了想:“应该不知道,我没和他说,二狗也没有。”
最近大家都忙,俩人还没见上面呢。
符郎中整个人都不好了:“不知道老侯爷是你舅爷爷,他也敢往人家身上蹭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才?!
别说,孙掌柜这一波硬蹭,倒真给第一堂蹭来了不少病人。
仁心堂内,胡二爷面色铁青。
“你不是说三日就让第一堂倒闭吗?你下去瞧瞧!他们的客人越发多了!”
吴掌柜忙道:“那些病人……全是他们花银子买的……咱不也干过这事儿吗?老手段了。”
胡二爷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大理寺少卿家的管事是托儿?黄门侍郎的侄儿是托儿?白玉酒庄的老板也是托儿?”
吴掌柜讪讪。
胡二爷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给我干掉第一堂!”
吴掌柜道:“东家,有句话,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第一堂如今风头正盛,咱们再派人去捣乱,只怕大家伙儿也不容易轻信。”
胡二爷冷冷地朝他看来:“你的意思是……放任第一堂不管了?”
吴掌柜忙道:“小的绝无此意。您想啊,第一堂主要是借了谁的名声?”
胡二爷若有所思:“托儿?不对,镇北侯!”
吴掌柜笑了笑:“没错,他们声称自己治疗了镇北侯,此事且不论真假,就当是真的,那又如何呢?咱们大爷可是在皇宫为太后娘娘医治凤体。只等太后娘娘痊愈了,咱们的风头还能盖不过他们去?届时咱们再放出消息,老侯爷是请了别人医治的,只不过是看在侄外孙女的份儿上,才把这功劳给第一堂了。”
胡二爷仔细一想,是这么个理。
“但为啥,我总感觉后背有点儿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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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 天赋觉醒(一更)
永寿宫。
寝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太后面色苍白地坐在床头,薄薄的被子盖至她腰腹。
景宣帝神色凝重地守在床前。
胡院判仔细为太后把了脉,站起身来。
景宣帝问道:“如何了?”
胡院判恭敬答道:“从脉象上来看,太后她老人家是气血两亏,加上忧思过重,前阵子又惊了风,这才一病不起。”
“这些话你说了几日,朕已经听腻了,朕只想知道,太后的病究竟何时才能有起色?”
“臣会为太后换一个新的方子。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药效太猛,意味着副作用也大,伤身的,陛下。”
景宣帝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疼痛的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退下吧。”他说道。
“是。”胡院判退了几步才转过身,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即刻去太医院写方子。
景宣帝来到床前的凳子上坐下,吩咐宫人:“你们退下。”
福公公看了眼太后身边的惜嬷嬷。
惜嬷嬷对太后道:“奴婢在外头候着。”
太后微微颔首。
惜嬷嬷与福公公带着一众宫人退了出去。
景宣帝神色复杂地看向病歪歪的太后:“胡院判说母后忧思过重,儿子近日公务繁忙,疏忽了母后,是儿子的不是。”
太后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将脸转向一边。
景宣帝叹气:“母后,您打算一直不原谅儿子吗?十年了,他是您的儿子,难道我就不是了吗?是不是当初被杀掉的是我,母后的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太后依旧是倔强地望着墙。
“母后保重身体,儿子改日再来探望母后。”
景宣帝说罢,起身离开了永寿宫。
夜色如墨。
景宣帝走在寂静的曲径小道上,福公公在前为他打着灯笼。
景宣帝自嘲地说道:“南阳王的忌日又快到了,每年都这样。”
福公公不敢接话。
南阳王是先帝长子,景宣帝是先帝四子,二人皆为当时的惠妃所出,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兄弟俩联手斗败了皇后与嫡皇子,转头便兄弟阋墙、兵戈相见。
景宣帝冷笑道:“朕偶尔会想,如果输掉的是朕,母后会不会也为了朕,去与南阳王心生隔阂?朕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觉得南阳王是长子,就该比我有资格继承皇位。你知道她曾对朕说过什么吗?”
福公公讪讪道:“奴才不知。”
景宣帝讥讽道:“她对朕说,倘若继承大统的是南阳王,他一定不会对朕赶尽杀绝!你信吗?”
福公公顿了顿,说道:“奴才不信。”
他信不信不打紧,景宣帝要听的是他不信。
景宣帝望向无边夜色,眼底闪过阴鸷:“朕也不信!倘若南阳王赢了,朕的下场只会和他一样!成王败寇罢了,为何母后要埋怨朕?!”
福公公不敢接话。
景宣帝:“罢了,回宫吧。”
福公公问道:“陛下今晚要去哪位娘娘宫中?”
以往景宣帝最烦躁的时候,都喜欢去娴妃宫里。
娴妃是一朵貌美的解语花,深深懂得如何排解景宣帝的愁绪。
然而今晚,景宣帝沉吟片刻后说道:“去坤宁宫看看皇后。”
福公公:您确定是去看皇后?不是去蹭静宁公主的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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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进入四月下旬,苏承与秦江比试的日子也渐渐临近。
秦沧阑与老侯爷抓紧一切机会训练苏承,一个月的时间缩短二十年的栽培差距,听上去是天方夜谭。
但苏承的天赋着实令二人侧目。
从一开始,一招也打不过,到如今,已能在秦沧阑手里接住十招。
虽说,也有点耍滑头的成分在里头,可正所谓兵不厌诈,接住了就是接住了。
因为表现越来越出色,苏承的“工钱”也从一日十两提到了一日二十两,最高的一日挣了五十两。
苏承很满意。
他觉得再这么打个一年半载的,兴许他就能给闺女在京城置办一座宅子了。
“你觉不觉得承儿恢复得太快了?”
老侯爷盯着在草场上练习射箭的苏承问。
一旁的秦沧阑反问道:“快吗?”
老侯爷想了想,说道:“比你我年轻那会儿都快。”
秦沧阑与有荣焉道:“那是!虎父无犬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老侯爷神色复杂地睨了他一眼:“一想到这么好的苗子,生生在乡下耽搁了三十年,我就特别想杀了你。”
提到这个秦沧阑瞬间没了底气。
他悻悻地咳嗽了一声:“好嘛,大不了日后你代我多教教他,他还年轻,正是堪当大任的时候。”
老侯爷古怪地问道:“你儿子为何要我来教?”
秦沧阑眼神一闪,正色道:“你……你不是教得挺起劲吗?再说下手没我那么重,我怕我把他揍坏了。”
老侯爷冷冷一哼:“差点儿以为你在交代遗言。”
苏承这边进展顺利,可就在比试的前一晚,苏二狗出了事。
他不见了!
苏祁、苏钰结束今日的课程后,去苏二狗的班上找他一起回家。
他俩的课业比苏二狗繁重,下课晚小半个时辰。
苏二狗一般会在课室里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俩。
可今日他俩去课室时,意外地扑了个空。
“是不是去茅厕了?”苏钰问。
“那就等等吧。”苏祁说。
等了小半刻钟,不见苏二狗过来,苏祁去茅厕找人,苏钰继续在课室门口等,以防苏二狗回来,又与他俩错过了。
可苏祁将国子监所有茅厕找遍了,也没瞧见苏二狗的影子。
“二哥。”苏钰问,“二狗呢?”
“没找到。”苏祁摇头。
苏钰古怪地说道:“不应该呀,二狗很听话的,他不会不等我们。”
他们一起上了将近一个月的学,苏二狗从不乱跑,偶尔见不到也一定是去茅厕了,等一会儿苏二狗就能回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二哥……”
“别慌。”苏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平日里咋咋呼呼倒也罢了,关键时刻,他们是不能乱作一团的。
苏祁蹙眉道:“这样,你去找岑夫子,我记得今天下午是他给二狗班上上课。我去一趟舍馆,问问二狗的同窗。我们在国子监的正门口会和。”
苏钰:“好!”
280 痛揍秦云(二更)
国子监不小,二人问完夫子与舍馆的同窗到门口会合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这还是把最快的速度都用上了。
但很遗憾的是,夫子那边并没有任何线索,岑夫子下了课就如往常那样回了自己的值房。
苏祁问道:“同窗那边有消息吗?”
苏钰答道:“也没有,他们都走了,临走时二狗在课室里写作业。二狗日日如此,谁也觉得会出什么事。”
苏祁又道:“除此之外,二狗今日在课上没有任何古怪的地方吗?”
苏钰摇头:“我问了,没有。”
“问问守门的小厮。”苏祁道。
所幸小厮是有印象的。
“是不是那个总是拿着一个饼子在啃的小公子?”小厮问。
二人愣愣点头。
小厮之所以会对苏二狗有印象,完全是被苏二狗馋的。
那孩子的饼子香,吃相更香,可把他们这群守门的小厮馋坏了。
“你见过他了吗?”苏祁问。
“他出去了。”小厮说。
“什么时候走的?”苏祁问。
“大概……”小厮挠了挠头,“他们班刚下课那会儿吧,我还挺纳闷,他往常不是和两位公子一起的吗?今儿怎么先走了?”
苏钰担忧道:“二哥,二狗走了近半个时辰了!”
苏祁深呼吸,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先别慌……”
苏祁又看向小厮,“他是一个人走的吗?”
“不是,还有别人。”小厮说。
“是谁?”苏钰着急地问。
“挺年轻的一位公子,和他差不多大,长得……”小厮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然而二人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苏钰看向苏祁,严肃地问道:“和二狗差不多大……二哥……会不会是……秦云?”
苏祁神色凝重没说话。
如果苏二狗真是和秦云一起离开的,那么事情就不简单了。
首先,二人早结下了梁子,其次,苏承与秦江在争夺兵权,不论怎么看,二人都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那个姓张的!”
苏钰忽然指着不远处说。
他口中的“姓张的”正是苏二狗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因为想对苏二狗耍阴招,结果被三小只碰瓷,让静宁公主狠狠教训一顿。
苏钰对此人有印象:“他从前和秦云走得很近,我好几次看到他们在一起!”
苏祁二话不说,上前揪住了张公子的领子。
张公子狠狠一惊:“你谁——苏、苏二公子?”
他认出了对方。
苏钰没功夫与他废话,十分粗暴地把人往前拽了两步:“我问你,秦云是不是苏二狗带走了?”
张公子慌乱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苏祁冷声道:“你是秦云的朋友,你会不知道?”
张公子委屈道:“我早不和他来往了……”
不来往是大实话。
自打被静宁公主痛揍一顿,他家人便叮嘱他不许再给家里惹是生非,他近日老实了许多。
“不说实话是吧?好。”苏祁咬牙,抬起拳头朝他砸了过来。
张公子吓得半死,抱头往下一蹲,惊声大叫:“我听到他们往小竹楼去了!”
苏钰皱眉:“什么小竹楼?”
张公子战战兢兢地说道:“就是一个修了一半的阁楼……据说死过人……修一半不修了……有传闻那里闹鬼……”
苏祁把人往前一推:“带路!”
张公子理了理被揪皱的衣襟,嘀嘀咕咕地说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苏钰一脚踹上他屁股:“再磨蹭,削了你!”
谁人少年不轻狂?
苏家兄弟在国子监也是不好惹的好么?
张公子被踹得几个踉跄,险些扑在地上。
他稳住身形后,一边揉屁股往前走,一边冲小厮使眼色。
苏祁威胁道:“眼珠子不想要了,就给你挖下来。”
张公子赶忙目视前方,不敢再耍任何幺蛾子!
去的路上,二人从张公子嘴里问出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原来,从苏二狗进国子监的第一日,便被秦云给盯上了。
秦云在苏二狗手里栽跟头,心里早把对方记恨上了,发现苏二狗也来了国子监,并且顶替自己的身份,成为了护国公府真正的小公爷。
他简直要嫉妒炸了。
不止一次在发话要给苏二狗一个教训。
只不过,静宁公主那一顿教训得太狠,张公子几人着实不敢再为秦云出头。
秦云于是又结识了一帮新的狐朋狗友。
那几人的地位不如张公子等人,秦云以往看不上他们,可如今但凡有些地位的大族公子都在静观其变,不轻易在秦云与苏二狗之间站队。
秦云无法,只得先将就着收了这伙人做小弟。
秦云这几日一直在计划着怎么整苏二狗。
“他们打算怎么整?”苏祁问道。
长兄不在,他就是哥哥。
他一下子沉稳了太多。
张公子闷闷地说道:“他们让秦云把苏二狗带去小竹楼,大概是想在那里教训他一顿。那里不是闹鬼吗?最好,再把苏二狗关上一整晚,看他会不会吓疯!”
苏钰呵斥道:“你说谁吓疯呢?!”
张公子脖子一缩:“我、我这不是在揣测他们的想法吗?”
张公子猜的八九不离十。
秦云的确是这般打算的。
唯一没猜中的是秦云去找苏二狗时,没告诉苏二狗一共有多少人,说的是自己要与苏二狗单挑。
苏二狗可不杵秦云,加上他才十四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别说秦云想教训他,他也早想教训秦云了!
等他到了所谓的小竹楼,就发现那儿居然早早地围了五六个秦云的狐朋狗友,全是国子监的学生。
秦云冷哼道:“苏二狗,你今日逃不掉了!从前你打了我一鞭子,一会儿我要十倍、百倍地打回来!”
一群人不讲武德,一起朝着苏二狗冲过来。
他们还是不大了解苏二狗的厉害。
苏二狗在街上就能打好几个小混混,这几个细皮嫩肉的国子监学生又岂会是他的对手?
十四岁的小恶霸,让他们见识了什么叫做少年人的力量。
苏二狗将一群人全都干趴下了,秦云自然也逃不过,苏二狗将他揍得哭爹喊娘。
若事情只是进展到这里,倒也没什么。
可偏偏在苏二狗痛揍秦云之际,身后修了一半的小竹楼塌了。
房梁压着无数的木棍与竹竿轰隆隆地滚了下来,顷刻间将所有人压在了下面。
281 姐弟连心(三更)
几人被无数的木材、竹棍压倒在地地上,惊叫声与哀嚎声不断,但由于这一带地势偏僻,又有闹鬼之凶名,因此即使是青天白日也几乎无人路过。
因此嚎了也没任何作用。
秦云吓得六神无主,一边用力推着身上的重量,一边扯着嗓子狂叫:“你们几个!快来救我呀!快点儿!我快被压死了!”
几人不是不想救他,是特么的自身难保啊!
他们也被压得死死的!
谁能料到这小竹楼说塌就塌了呢。
小竹楼原是要建成一座三层阁楼的,架子打得老高了,可想而知所有的材料塌下来有多可怕。
一个国子监监生的腿很快失去了知觉。
“刘深,你流血了!”
身边的同伴对他说。
他脸色一变:“哪儿、哪儿流血了?”
同伴扭头对他道:“腿……你的腿流血了!”
刘深害怕得半死。
他的腿流血了,而他毫无知觉……
这不仅没有丝毫安慰,反而令他内心充满了恐惧!
他开始大声哭喊:“来人吶——救命啊——”
苏二狗是现场唯一没哭爹喊娘的。
不是他不害怕,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可能做到看透生死呢?
只不过他自幼磕磕绊绊长大,最为清楚,这种情况下大喊大叫并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会耗空自己的体力。
他的胸口被压得很疼,腰腹之下渐渐有些发麻。
唯二能活动的是一双胳膊。
可是他也推不动身上层层叠叠的木材。
终于,苏祁与苏钰几人赶到了。
一共四人,兄弟俩,张公子与一名车夫。
几人看到眼前的“废墟”,瞬间怔住了。
苏钰大惊:“怎么会这样?”
苏祁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听到了秦云等人的鬼哭狼嚎,独独没听见苏二狗的声音。
张公子讷讷道:“我……我不清楚啊……不干我的事……不是我干的……”
苏钰瞪了他一眼。
兄弟二人绕着废墟走了一圈。
苏钰大声道:“二狗!二狗你能听见吗?”
秦云听到了苏钰的声音,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三表哥!是我!快救救我呀,三表哥——”
苏钰懒得理他!
在他即将踩上一块木头时,苏祁抬起胳膊抓住了他:“当心!别踩到了!”
他说罢,用眼神示意苏钰往边上瞧。
苏钰的目光顺着自己脚下的那块木头,一路延伸到上方,不难发现所有的木头与竹竿交错在了一起,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一不留神,可能会引起二次坍塌。
他冒了一层冷汗,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块木头跨了过去。
二人继续呼唤二狗。
张公子也跟着一块儿叫了起来。
他是个混球,可他从没想过要苏二狗的命,何况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帮着救人,会被苏家俩兄弟打死的吧?
苏钰抓了抓苏祁的手腕:“二哥,最下面好像有动静,他们几个太吵了,听不清。”
苏祁即刻冷声道:“你们几个给我闭嘴!谁再多嚎一句,谁也别想得救!”
众人乖乖闭了嘴。
苏钰补充道:“二狗,不是说你,你接着叫。”
并不想叫的苏二狗:“……”
苏二狗胸口被压住,呼吸与发声都有些困难,他用指节一点一点敲击着手边的竹竿。
苏祁与苏钰趴在地上倾听。
苏钰先听到动静,遥手一指到:“二哥!在那边!”
苏二狗被压在最底下,距离秦云不远。
这并不奇怪,小竹楼塌陷时,苏二狗正在揍秦云。
找到了苏二狗的位置,但接下来更严峻的问题来了,他们该怎样把苏二狗救出来。
张公子好心地去搬一块最上面的木头,打算将压在地上的一个国子监监生救出来。
眼看着就要成了,哪知他脚一滑,木头往下一压,反倒压中了一根竹竿。
“啊——”
底下的监生传来惨叫。
苏祁厉声道:“你别轻举妄动!”
张公子吓得缓缓将木头放下,一脸惨白地退到了一旁。
苏祁对车夫道:“去通知我大哥,他这个时辰应当在宫门口。”
“是!”
“三弟,你去通知祖父。”
“好!”
车夫与苏钰没坐马车,而是将车厢卸了下来,一人骑了一匹马,分头行动。
张公子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也去找人。”
他是真去找人了,不是落荒而逃。
他爹是工部的,应当知道怎么救人。
苏祁站在边儿上,与苏二狗说着话,让苏二狗保持清醒。
苏二狗不必句句回应他,每隔一会儿用指节轻轻敲一下竹竿就好。
苏小小与苏陌是刚出皇宫便与前来寻他们的车夫撞了个正着。
车夫不等马儿停稳,几乎是整个人摔下马的。
“大公子!表小姐!不好了!表公子他出事了!”
二人也不坐马车了,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皇宫距离这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事先不知会出这样的事,苏陌用来驾车的马儿以平稳为主,爆发力与速度并不是太迅猛。
饶是如此,二人也仍旧是车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们抵达了满目疮痍的现场。
看着堆积如小山的非虚,苏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二狗呢?”
她问道。
“大哥!表妹!”
苏祁见到苏陌,可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对二人说道:“二狗被压在了最下面,秦云在他旁边,另外几个在那头。”
秦云此时也听到了苏陌的声音,他宛若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大表哥!大表哥救救我!快救我——”
他还能叫得如此中气十足,可见他虽也是被压着了,但却并不算严重。
“三弟去通知祖父了,另外,工部的人应当也快到了。”苏祁说完,无比惭愧地低下了头。
是他没照顾好二狗,才让二狗造此横祸。
苏陌看着交错叠砌的坍塌阁楼,神色一点点变得复杂。
“二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苏小小对着下方问。
哒。
是苏二狗敲击竹竿的声音。
苏小小在边上小心翼翼地趴了下来。
姐弟二人的目光在交错的缝隙中交汇。
苏小小问道:“我看见你了,你疼吗?”
哒。
苏二狗又敲了一下。
疼。
姐,二狗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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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 全力营救(一更)
苏小小也疼。
心里如针扎一般,不受控制的那种。
前世,她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她望着被压在废墟下的少年。
那是她的弟弟,是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她吃饱饭的人,也是她这辈子拼尽全力必须去保护的人。
“二狗,你不要睡,你和姐姐说说话。”
很快,工部的人也到了。
今日也是巧,张公子半路上便遇到了父亲,得知工部的人恰巧在附近大兴土木,他赶忙说了小阁楼坍塌一事。
工部共分四司——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水部司。
张公子的父亲是工部司的郎中。
这儿的郎中并不是民间的大夫,而是工部掌管司事的官职。
品级不高,从五品,但属于是有实权的。
张大人道:“这种事不该去禀报京兆府吗?是斗殴引起的,属于命案。”
京城各大衙署间的职责划分是很明确的,不得随意将手伸进别的衙署,这是基本的为官素养。
张公子道:“可是那里都塌了!京兆府的人办案抓人可以,让他们去动那些木头,他们哪里懂?”
他抱住自家老爹的胳膊,撒娇道,“爹,我亲爹,求你了,你就赶紧带人去看看吧,你去晚了他们几个就活活被压死了……”
张大人叫来一个底下的小吏:“你去一趟京兆府,把事情禀报一番,另外,说清楚因事出紧急,阁楼坍塌,我们工部也去现场抢修了。”
“是!”
小吏领命去了。
张大人对儿子道:“为官是有很多门道的,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也不是你能做的,就可以放手去做,明白吗?你得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张公子不懂装懂:“知道了,爹!我们赶紧去救人吧!”
到了现场后,情况十分不乐观。
由于秦云那个作死的瘪犊子,一听到工部的人过来了,自觉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一阵乱喊乱叫,连带着身子也动了几下。
他的动作导致了阁楼压力的变化,本就不牢固的地基突然塌陷了。
所有人跌进了一个黑黢黢的大坑,身上的阁楼木板与竹竿也哗啦啦地压了下来。
“啊——”
“啊——”
大坑里顿时惨叫一片。
苏小小眸光一颤:“二狗!”
苏二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的胸口被一块断裂的木板压住了,木板的头端抵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整个头朝后仰,喉咙被拉成一条直线,气管也绷到了极致。
气管的舒张力不如血管。
绷到这种程度,只需要一个猛烈的吞咽动作,便有可能撕裂气管。
苏小小赶忙叮嘱道:“二狗!别动!别咽口水!”
苏二狗惶恐地望着上方的苏小小。
他好难受……
苏小小冷冷地看向另一边的秦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秦云,你给我听着,你再乱动一下,不等人把你救上来,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种坍塌现场,得把障碍体一根一根地移除。
苏小小计算出了最佳路径,可是工部没人相信她。
工部有自己的想法。
“你们不能动这根柱子!会伤到我弟弟的!”
这根柱子压住了下方的一个犄角,正是这个犄角稳住了苏二狗身上的那块木板,一旦犄角的力量失衡,木板便会朝苏二狗的下巴狠狠滑落下去,他的气管当场就能被撕裂。
“不会伤到你弟弟的。”工部的人说。
“会!”苏小了犄角与木板的事。
工部的人左看右看,压根儿没看到苏二狗在哪儿。
苏小小也不是全凭眼睛去看,她是通过呼吸声判定了苏二狗的位置,又计算了每一根木头的长度与角度,才得出苏二狗目前的现状。
如此惊人的计算量,别说工部没人可以做到,就算找来翰林院的算学官,拿上算盘,也未必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来算出来。
工部的人觉得她在瞎说。
苏陌深深看了苏小小一眼,对工部的人道:“按我妹妹说的做。”
张大人叹息一声:“苏大公子……”
苏陌拔出长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再说一遍,按我妹妹说的做!”
张大人勃然变色:“苏大公子,你这是要对朝廷命官动手吗?”
张公子慌忙劝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张大人问道:“若出了事,苏大公子担当得起吗?”
苏陌正色道:“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若我不够资格,那便由镇北侯府来承担!”
人命关天之事……苏大公子不信工部这么多经验老到的官员,反而要去轻信一个小丫头……
张大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苏大公子,不是我有意与你作对,实在是……底下埋着的不仅有你们苏家的人,也有秦家的和……”
真出了事,就算苏陌说要一力承担,他也还是会被追究责任的呀。
“如果本殿下也同意呢?”
萧重华神色肃然地走了过来。
他身边跟着景弈,这不奇怪。
奇怪的是,卫廷居然也来了。
看到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人一道出现,张大人怀疑自己看错了。
卫廷看也没看张大人,径自来到苏小小身边。
“二狗在哪儿?”
他问道。
苏小小指了指二狗的位置。
卫廷凝神听了听苏二狗的呼吸,犀利的目光扫过层层叠嶂,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点点头:“那根木头,确实不能动。”
听到卫廷这么说,萧重华的神色既惊讶,又复杂。
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得不承认,卫廷绝不可能弄错。
萧重华的皇子身份此时派上了用场。
张大人照做,拿来绳索与工具,在卫廷的指挥下,一根一根地把木板、竹竿等重物挪开。
景弈武功高、力气大,遇到难抬的或角度刁钻的,他亲自出马。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施救的难度增大。
萧重华让人在四周点燃火把。
可火光只能照亮表面,根本看不清坑里头的景象。
卫廷与苏小小却没有丝毫慌乱。
因为,二人早在脑海里记住了每一根木头、每一块木板以及每一个断裂的小竹竿的位置。
第一个被救上来的那个血流不止、双腿失去知觉的监生。
他已经昏迷了。
工部的人忙将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很快,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五个国子监的监生全被救了上来,被压在下面的只剩下苏二狗与秦云。
张大人讪讪问道:“先救……”
“苏二狗。”
几人异口同声。
张大人一脸懵逼。
不是,小丫头与苏大公子说救苏二狗也就罢了,毕竟是亲人。
卫大人,景小侯爷,你俩是咋回事?
苏二狗身上的木板不大好挪,需要有个人下去,托住木板,不然动哪里,木板都会滑落撕裂苏二狗的气管。
新的问题来了。
谁能钻下去?
283 夜半伏击(二更)
那些木材之间的缝隙太小了,卫廷与萧重华的身形并不合适,苏小小也不合适。
工部倒是有几个清瘦的小吏,奈何他们早已耗空体力,根本是没可能托住那块厚重的木板的。
“我下去。”景弈不假思索地挺身而出。
他今年十七,少年身形比成年男子清瘦颀长。
为了尽量减少与木板间摩擦与碰撞,景弈将身上的袍子脱了,里衣……也脱了,只穿着一条长裤。
他微红着耳朵不敢看苏小小。
卫廷拿过一条绳子,把绳子的另一端递给他。
“我抓着,你下去。”
景弈点头,没拒绝卫廷。
由于这里的任何一根木头都不可以承受力道,地面也不能承受他弹跳的震动,他只能通过绳索一点点将自己放下去。
下面漆黑一片。
他循着呼吸寻到了苏二狗的位置。
苏二狗流血了,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伸手也触碰到了黏腻的血迹。
他的动作更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寻了一个合适的落脚点。
接下来,他只用托起木板,将绳索套在木板上,苏二狗就能得救了。
木板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重上许多,原因是它的下方是打了铁钉的与铁板的,而从上面的角度根本看不见。
此时,景弈也庆幸是自己下来了,换作是工部的那些人,就算力气没耗空也根本搬不动。
苏小小跪在边上往下看:“景弈,当心二狗的气管,它撑到极致了。”
“好。”
景弈一只手推住木板的端口,不让它继续压迫苏二狗的下巴,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将木板托了起来。
终于,压在苏二狗胸口的重量消失了。
他得到了久违的呼吸。
“景弈,如何了?”苏小小问。
景弈答道:“木板托起来了,二狗好像流血了,得尽快上去。”
卫廷说道:“你把绳索套在木板上。”
景弈点了点头。
尽管上面的人根本瞧不见。
下面的空间十分狭窄,又不能压到苏二狗,他的动作幅度有限,对力道的要求也就更大。
所幸他的力气与武功是不掺假的,他成功将打过圈的绳索套在了木板上。
“可以了!”他对卫廷说。
卫廷拽紧了缰绳。
最危险的一块木板固定住了,可以把上面的木板与竹竿挪开了。
工部的人继续搬运。
苏小小找来一根绳索,也准备下去。
她要看看苏二狗的情况,是否有骨折或其他不能随意挪动的伤,再决定用哪种方式把苏二狗弄上来。
卫廷蹙眉道:“这不太像普通的地基,普通地基没这么深,你当心点儿。”
苏小小点头。
她把绳子紧紧地缠在自己的腰部,又找工部的人要了一盏油灯。
卫廷的手里已经抓了一根绳子了,工部的人又没一个可以腾出手来,总不能指望那个弱唧唧的张公子。
“给我吧。”萧重华走了过来,伸出手,是以苏小小把绳子的另一端交给他。
“扶苏。”
卫廷一声令下。
暗卫闪身而出。
萧重华的嘴角抽了下。
暗卫抓住了苏小小的绳子,一点点将苏小小放了下去。
他靠近卫廷小声道:“少爷,就这么把我暴露了真的好么?”
卫廷淡道:“抓你的绳子。”
暗卫:“哦。”
少爷您真是半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给萧重华啊。
苏小小从木材之间的空隙里钻过去,钻了一次又一次,无比庆幸自己减了肥,否则若自己仍是那个二百斤的小胖子,怕是无论如何也钻不下来的。
“当心。”
她落地时,景弈扶了她一把。
木板虽是被吊住了,可为了谨慎起见,景弈仍是用一只手托住了木板。
“我没事。”苏小道。
景弈身后是一个竖长的凹槽,他往后让了一步。
苏小小在苏二狗面前跪了下来,把油灯放在边上。
她摸了摸苏二狗的额头:“二狗,能听见我说话吗?”
苏二狗虚弱地嗯了一声。
苏小小又轻轻地摸上他的喉咙,喉咙被拉扯的时间过长,最怕出现喉部痉挛。
被木板抵得太久,他的下巴破了也肿了。
由于长时间无法吞咽,他流了不少口水。
苏小小拿出帕子,小心地给他擦拭干净。
他的后脑勺受了伤,苏小小先撕下自己里衣的袖子为他简单包扎了一下,回去再进行缝合。
另外,由于胸腔被压得太久,虽未出现骨折,但出现了大面积的挫伤。
腿部也有几处划伤。
他维持这个姿势太久,身体出现了僵直的情况,等稍稍恢复,就能用绳子把他吊上去了。
苏二狗虚弱地看着他姐,眼眶变得红红的。
苏小小握住他的手,一遍遍轻抚他额头:“没事,我在。”
苏二狗继续看着她。
苏小小心领神会:“姐夫也在。”
苏二狗的额头微微动了动,贴上他姐的手心,安心地像个等待救赎的孩子。
景弈全程看着姐弟俩,没有说话。
木材移除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景弈托住的这块最重最厚的木板。
卫廷开始拉动木板,苏小小将自己腰上的绳索解下来,脱下外袍将绳子缠了一圈,系在苏二狗的身上。
一切进展得非常顺利,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四周突然出现了一伙手持刀剑的蒙面黑衣人,二话不说,便朝现场的所有人砍了过去。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工部的小吏,他刚和同僚合力拉上了一截断裂的房梁,肩膀受伤,致使他脱力让手中的房梁滑了出去。
咚!
房梁重重地撞上了悬在苏二狗身上的木板!
苏小小一把扑过去,用身子护住苏二狗。
木板并未砸下来。
卫廷紧紧地抓住了!
咻!咻!
两支箭羽破空飞来,瞄准了卫廷的心口与他手中的绳索。
卫廷单脚一跺,一截木片飞入手中。
他指尖一折,木片一分为二,他挥手将木片飞射而出,两支箭矢被击中,齐齐偏离了方向。
一旁的扶苏也遭到了冷箭的偷袭,他不得不先把苏二狗放下来。
苏陌对卫廷道:“林子里有弓箭手,我去解决他们!”
苏祁道:“大哥!我和你一起!”
景弈仰头说道:“卫廷,我扛得住,你松手!”
卫廷深深地看了坑里的景奕一眼,松开了绳索。
白泽与红鸾现身。
“小侯爷!”
景弈的肩膀被木板压出了血,他对二人道:“别管我!保护表哥!”
这是一场难缠的厮杀,对方人数众多,且一个个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江湖杀手。
若仅仅是卫廷这几个高数,突围起来不难,可现场那么多工部的人,全都不会武功。
有人靠近了地基,抓起一块石头,朝着底下狠狠地砸了下去。
木板受到重击,景弈胸口一痛,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他稳住身形没动。
那人又砸了好几块石头,准备往下面扔火把时,被卫廷一脚踹飞了!
此时,苏小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脚下的地板……在开裂!
这块木板的角度说起来有些刁钻,一端抵在秦云身边的一个木桩上,另一端架在景弈的脖子上。
景弈所站的位置恰巧是一个竖立的凹槽。
木板无法左右挪动,只能上下移动,往上是不可能的,因为还架着不少没挪开的木材。
往下就更不能了,苏二狗与苏小小就在下头。
地板越咧越严重,除了景弈站立的那一小块地方,可那里站他一人都够呛。
谁也不知下面会有什么危险——
景弈当机立断:“你和二狗到木板上来!”
“不行!”
木板已经很重了,再加上她与苏二狗,先不说景弈扛不扛得住,一个弄不好,景弈脚下也会裂。
景弈正色道:“如果你们两个掉下去了,我也会跳下去的。我内功很好,扛得住,你们上来!”
咔!
口子裂到了苏二狗身下,地面轰的一声塌了。
苏小小眼疾手快地抓住苏二狗,另一只手扣住了木板。
二人就这么悬在了半空。
------题外话------
早安。
284 揍秦嫣然(一更)
一股腐烂的恶臭自下方涌了上来,景弈险些作呕。
苏二狗本就难受,哇的一声吐了。
苏小小也觉得这种恶臭令人感到不适,甚至有一股呼不过气的窒息。
身体的反应让手心出了汗。
万幸她下来之前戴上了那双来自药房的手套,防滑,坚硬,省力。
地面,双方的打斗仍在继续。
对方人数太多,白泽与红鸾逐渐被缠住。
一个蒙面高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了萧重华。
他举起手中长剑,朝着萧重华狠狠砍了下去。
剑光一闪,萧重华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对方的剑劈上了他的头顶。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更快、更锋利的长剑凌空飞来,倏然射中对方心口。
黑衣人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萧重华不可置信地看向救了自己的人。
卫廷可没功夫与他絮叨,自脚边的尸体上拔下另一柄长剑,继续加入打斗。
卫家幼子的杀名可不是吹出来的,他所到之处,黑衣人接连倒下。
黑衣人所剩无几,不由地萌生了退意。
恰在此刻,不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朝廷的禁军来了。
他们策马冲入人群,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最后几个刺客。
萧重华皱眉。
禁军们齐齐下马,冲萧重华行了一礼:“三殿下!”
又冲卫廷拱了拱手,“卫大人!”
卫廷淡淡地看着他们。
萧重华问道:“谁通知你们过来的?”
他可不记得自己叫了禁军。
也叫不动。
禁军不是他统领的。
“三弟,是皇兄来晚了!”
萧重华循声望去。
禁军分列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萧重华看着朝自己大步流星走来的锦衣男子,面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大哥。”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大皇子萧独邺。
萧独邺来到萧重华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三弟!”
萧重华微笑着问道:“大哥几时回京的?怎么也没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去城门口迎接大哥。”
“我也是刚回,路过附近,听见有打斗声。”
他说着,看向一旁的卫廷,脸色也算和善,只是语气有些惊讶:“卫大人也在。”
萧重华解释道:“卫大人也是听说工部出了事,过来瞧瞧,我们在半路遇见的。”
言外之意,卫廷并不是和他一起。
萧独邺看着满地狼藉的尸体,皱眉看向一旁的禁军:“也不知道留个活口,怎么办事的?!”
禁军首领抱拳行礼:“属下恐他们伤到三殿下,一时下手重了些,请大殿下责罚!”
萧重华说道:“算了,大哥,不是他们的错。”
萧独邺双手负于身后,冷哼道:“三弟替你们求情,这一次,尚且绕过你们,再有下回,可饶不了你们!”
卫廷不理他们,转身去找苏小小。
现在的情况是,苏小小没办法抓绳索,也没办法为苏二狗系上绳索。
景弈亦是动弹不得。
卫廷拿了绳子往自己身上系。
“少爷!还是我下去吧!”扶苏阻止他。
卫廷拿了一捆新的绳子,把两条绳子的另一端都交给扶苏,随后一声不响地下去了。
下方的恶臭令人作呕。
他神色不变,先是给苏小小系上绳索,再把苏二狗抱了过来。
“扶苏,拉绳。”
“是,少爷。”
扶苏将苏小小拉了上去。
第二个被拉上去的是苏二狗。
就在扶苏缓缓拉动绳索时,侧面的墙壁上竟忽然出现一个机关,一枚飞刀对着苏二狗的脑袋飞了过来。
挡开是不可能了。
卫廷猛地伸手,护住了苏二狗的头。
他的掌心被飞刀戳了个对穿。
扶苏勃然变色:“少爷!”
卫廷淡定地说道:“我没事,把人拉上去。”
第三个是景弈。
卫廷没着急上来,他要下去看看。
扶苏真是服了,少爷您就作死吧,回头老太君又得发飙了。
“火把。”
卫廷淡道。
扶苏无奈地扔了个火把给他。
卫廷稳稳接住。
扶苏揪心道:“当心啊少爷,你别把绳子给烧了!”
“往下放。”卫廷说。
扶苏一点一点往下放。
由于地面塌陷,不少木材落了下去。
而在这些断裂的木材下,卫廷居然看见了白森森的死人骨。
不止一副。
或坐、或卧、或蜷缩,像是生前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
秦云是最后被救上来的。
他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第二层地面塌陷的时候,不少木材掉了下来,他被砸中,当场晕了过去。
秦嫣然是与京兆府的人差不多时辰到的。
一场国子监监生之间的斗殴,竟牵扯出一桩惊天命案,京兆府感觉自己的乌纱帽要不保。
秦嫣然则是因为去仁心堂给秦江买千年人参,碰到了在那边医治的伤者,一问才知秦云出了事。
现场一片忙碌,疗伤的疗伤,查案的查案,秦云孤零零地躺在一旁,满身是血,无人问津。
“阿云!”
秦嫣然快步走了过去,单膝跪在地上,摇晃着秦云的肩膀,“阿云,我是姐姐!你醒醒……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啊阿云……”
秦云没有反应。
秦嫣然心急如焚,她想喊大夫,一扭头,瞧见苏小小正在给一位工部的小吏包扎伤口。
她冷着脸走了过去:“我弟弟伤成那样,你没看见吗?为何不给我弟弟医治?”
苏小小继续给伤员包扎。
伤员失血严重,再不止血,后果不堪设想。
秦嫣然咬牙:“我在和你说话!我弟弟的伤势很严重!你不要公报私仇!”
小吏自知身份卑微,比不上秦家骨肉尊贵,也劝道:“苏小姐,你先去给秦小公子看看吧,我不碍事的。”
苏小小正色道:“你伤到动脉了,怎么不碍事?现在只是给你紧急包扎,一会儿还得去医馆缝合的。”
她包扎完,走向下一个。
卫廷的手伤还没处理。
刀刃插在他掌心。
他说,他是武将,这点小伤死不了。
让她先救别人。
“苏大丫!”
秦嫣然伸手去抓苏小小。
苏小小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秦嫣然的脸上!
秦嫣然被打懵了!
“你该庆幸我现在很忙,顾不上找你们姐弟俩的麻烦!”
经历了一波刺杀,这些不会武功的官员与小吏伤亡惨重。
多耽搁一刻,都是一条命。
苏小小单膝跪下,扶住一个年轻小吏的腿,将戳出来的骨头摁了回去:“给我滚!”
285 二狗宝宝(二更)
秦嫣然完全没料到苏小小居然对她如此无礼。
她与苏小小的关系尴尬,彼此间不对付,她心里是有底的。
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料到苏小小真能对她动手。
这丫头就不怕传出恶名,在全京城遭人唾弃吗?
京城的千金是很在乎名声的,哪怕不喜对方也不能轻易动手,否则传出悍父悍女之名,日后想找个好婆家都难了。
“苏、大、丫……”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这个名字,“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我不过是想让你去抢救我弟弟,你见死不救就罢了,为何——”
苏小小的眼底闪过一丝冷燥:“为何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弟弟作死害了那么多人,到头来你既然还有脸来让我去救他?秦嫣然,你哪儿来的脸!”
她说话永远都是这般单刀直入,不给秦嫣然丝毫情面。
秦嫣然不是第一次领教她的毒舌了,可仍旧是气得险些缓不过劲儿来。
她扭头望向四周,试图让众人注意到苏小小的无礼之举,可惜的是众人各忙各的,压根儿没人关注她。
秦嫣然冷冰冰大夫看向面前这个打乡下来的小胖丫头,只觉一股浓浓的屈辱窜上心头。
要不是她,自己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护国公府千金。
要不是她,自己依旧是三殿下当仁不让的未婚妻。
要不是她,祖父依旧如同往常那般疼爱自己……
是她,是她抢走了自己的一切!
如今她还要来迫害自己和秦云!
她非得如此赶尽杀绝吗?!
她的心肠未免太狠毒了!
苏小小没理会秦嫣然的心理波动,她继续去给人包扎伤口了。
她手头没有足够的药材,只能先给患者进行简单的止血处理,再让人把他们送往医馆。
不多时,秦沧阑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他今日不在马场,与老侯爷带着苏承去闯机关阵了,苏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他们。
秦嫣然见到秦沧阑英武霸气地策马而来,不由地眸光一动。
祖父从前最袒护她和阿云了,谁动了他们姐弟一根头发,祖父都会去给他们讨回公道。
她心头一阵委屈:“祖父……”
谁料,秦沧阑看也没看她一眼,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意一扔,火急火燎地朝着苏小小奔过去了。
“大丫!”
他激动上前,“你没事吧?你受伤了?”
苏小小正蹲在地上给患者包扎大腿,闻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血,说道:“哦,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秦沧阑长松一口气,又问道:“二狗呢?钰儿说竹楼塌了,他被压在下头了。”
苏小小抬手往东面指了指:“在那边。”
秦沧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看见了躺在地上的苏二狗,以及守在苏二狗身边的卫廷。
卫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他的外袍此时正一半铺在苏二狗身下,一半盖在苏二狗身上。
苏二狗躺着,他坐着,没受伤的那只手一直放在苏二狗的额头上。
秦沧阑的眸光沉了沉,快步走过去。
他不想看卫廷的,可卫廷此人就是有一种无法淹没在人群中的能耐,不论夜多黑,人多杂,或者秦沧阑心有所挂,仍是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他。
卫廷满脸灰尘,额头与脖子都有几处擦伤,素白的中衣上染了不少血迹,不知是不是也是别人的。
他守着苏二狗的样子,以及苏二狗无形中透露出的对他的依赖,都深深地让秦沧阑嫉妒!
秦沧阑在苏二狗的另一侧跽坐而下,瞪了卫廷一眼:“拿开!”
卫廷拿开了放在苏二狗额头上的手。
苏二狗唰的睁开了眸子,见到卫廷还在,又放下心来。
受了伤的二狗也是个需要安慰的宝宝。
秦沧阑是个大老粗,不懂照顾人,他也学着卫廷的做法,把自己宽厚的大熊掌放在苏二狗的额头上。
然后,苏二狗成功被拍晕。
秦沧阑:“……”
萧独邺带着禁军去附近清缴可能残存的刺客余党,萧重华则把景弈送回景家,此时两位皇子都不在。
秦嫣然在秦云身边晃悠了半晌,也没引起秦沧阑的主意,她咬牙,让车夫将昏迷不醒的秦云搬上了马车。
一直到离开,秦沧阑也没看她一眼。
其实,秦沧阑不是故意的。
他是真没看见她和秦云。
不然,他说什么也得先揍一顿秦云。
秦沧阑难为情地清了清嗓子:“二狗他……不会有事吧?”
苏小小过来看了一眼:“再来一巴掌,就回天乏术了。”
秦沧阑像个做错事的大笨熊,手脚无处安放。
苏小小对卫廷道:“你的手给我看看。”
卫廷问道:“他们都包扎完了?”
苏小小道:“包扎完了,剩下的是轻伤。”
卫廷这才把受伤的那只手拿了出来。
秦沧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随后他整个人顿住了。
卫廷修长的手掌被一把尖刀戳了个对穿,还有血在一滴一滴地滴着。
这小子受伤了?
那他方才还一脸镇定,跟个没事人似的。
这么看来,他身上的血全是自己的?
方才这里来了刺客,他是知道的。
可以这小子的武功,怎么也不至于让人把手扎成这样吧?
苏小小一边为卫廷包扎,一边说道:“地基下面有个大坑,把二狗救上来的时候触动了机关,这把刀本应该扎进二狗的头颅里的。”
秦沧阑一下子噎住了。
他正打算讥讽这小子两句花拳绣腿的,这会儿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卫廷是为了他的宝贝孙子受的伤。
徒手去接机关里的暗器,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
若这一刀当真扎进了苏二狗的头,苏二狗一定会当场殒命,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秦沧阑再一次看向卫廷,眼底多了一丝复杂。
马车上。
萧重华亲打开药瓶,将疗伤的药粉洒在了景弈血肉模糊的左肩上。
“疼吗?”他问。
景弈紧咬住牙关,苍白着脸,冷汗涔涔地说:“不疼。”
萧重华叹道:“你从小就不喊疼。”
景弈没说话。
“大皇子回来了。”萧重华继续为他上药。
景弈皱眉道:“他回来得真巧。”
萧重华目光寒凉道:“是啊,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