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吃醋(一更)
卫家。
卫廷被景宣帝与卫老太君双双禁足在院子里。
他慵懒地半倚在踏上,脸上盖着一本书,了无生趣。
余公公被人抬去隔壁屋修养,白衣斗笠男在门口守着,这回是真不给他任何出走的机会了。
“完了完了你完了!”
尉迟修冲进了院子。
白衣斗笠男持剑挡住他。
尉迟修瞥了他一眼,说道:“进也不让进吗?还是你觉得我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走啊?你是承认自己菜咯?”
白衣斗笠男收回了手。
尉迟修大步流星地入内,来到简榻前,直勾勾盯着卫廷脸上的那本书,说道:“大人,你完了!”
“完什么完?”卫廷漫不经心地问。
尉迟修道:“你顶上飘绿了!”
“什么跟什么?”卫廷不想理他。
尉迟修振振有词道:“那丫头和萧重华见面了!他俩相认了!知道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夫,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妻,他俩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秀恩爱!萧重华还去接她放学!你完啦!你被萧重华撬墙角啦!”
卫廷唰的拿开罩在自己脸上的书,一把坐起身来,眼底一片寒凉。
他神色冰冷地来到门口。
白衣斗笠男拦住他:“老太君有令,不能放少爷出去。”
尉迟修来到他身边,小声对他道:“他老婆都跟人家跑啦。”
白衣斗笠男同情地看了卫廷一眼,给卫廷放行了。
……
苏小小从皇宫回来,先把三小只与小马驹从凌云那边接回来,又把晚饭做了出来。
苏祁与苏钰将苏二狗送到家,特地强调了明天他们也要点心,和苏二狗一样多才行!
“哦。”苏小小歪了歪头,问道,“要……留下吃个便饭吗?”
苏钰道:“我们吃不惯外面的饭菜……”
半个时辰后。
苏钰双手抱着院子里的大树,双腿被自家车夫强势拖住往外拽。
“我不走——”
还没吃够!
三小只在凌云那边耗空了全部精力,到家后乖到不行,洗完澡,倒头就睡了。
苏小小去了苏二狗的屋。
苏二狗正伏案练字,姿势有些笨拙,但神情十分认真。
苏小小把油灯搁在桌上。
眼前一亮,苏二狗抬起头:“姐?你怎么来了?”
苏小小道:“我见你在练字,就给你拿了一盏灯来。咱家不缺银子了,不必省灯油钱。”
苏二狗道:“我看得见。”
苏小小就道:“光线太暗伤眼睛,治病会花更多钱。”
苏二狗赶忙将灯芯调亮:“那还是留着吧!”
“二狗,你喜欢念书吗?”
“喜欢呀!”
念书就可以有生意做,苏二狗很珍惜,做作业也比在乡下认真。
至于做的好不好、对不对……反正夫子没骂过他。
夫子敢骂他才怪了,不怕秦沧阑与老侯爷提刀把自己剁了?
“姐,我有点想爹了。”
“明日你放学后,我们去看爹。”
正巧,她也有些事要向秦沧阑求证。
夜深人静。
一家人歇下,苏小小把睡得横七竖八的三个小家伙摆好,自己也盖上棉被,沉沉地睡了。
半梦半醒间,她隐约感觉有两道犀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她猛地睁开眸子。
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坐在床沿上,双手抱怀,阴恻恻地盯着她,也不知盯了多久了。
苏小小本能地去将手伸到褥子下。
“呵,又想拿刀?”
某人脚尖一踢,将地上的砍刀踢到了床底下。
苏小小彻底醒了,坐起身来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总是半夜跑来?”
“说的像是白天你,你就在似的。”
“哦,所以你是来找我的?”
卫廷拒绝回答此问题。
他依旧保持着双手抱怀的姿势,警惕、戒备、冰冷、愤怒地瞪着她。
苏小小简直莫名其妙,这家伙又怎么了?
卫廷凉飕飕地问道:“听说,你要嫁给萧重华了?”
苏小小古怪地问道:“谁说的?”
她要嫁给萧重华,她怎么不知道?
卫廷毫不犹豫道:“尉迟修。”
苏小小一脸懵:“尉迟修是谁?”
卫廷想了想:“小黑。”
苏小小恍然大悟。
继被苏小小卖了一次后,尉迟修又被自家主子卖了一次。
可以说是特别凄惨了。
苏小小问道:“他从哪儿听来的,我要嫁给萧重华?”
卫廷冷声道:“你今天在宫里见到萧重华了。”
苏小小又道:“见到了就代表要嫁给他吗?”
卫廷冷冷一哼:“不是最好。你别忘了,你如今是有夫之妇!”
苏小小呵呵道:“又不是真的。”
卫廷眸光一沉,眼神危险:“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们两个,哪一点像真正的夫妻?”
“哪一点不像?”
“你知道夫妻在一起都会做些什么吗?”
卫廷回忆了一下二人一起做过的事,觉得并不少。
可小丫头似乎不满足。
他沉默半晌,一眼难尽地看了苏小小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你是指那种事,现在给不了。”
“你不行?”
“苏大丫!”
“凶什么凶?我是大夫,你要是有病,我有药啊,可以治的!”
卫廷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我给你看看。”苏小小伸手去给他把脉。
卫廷会错了意,以为这丫头又要来扒自己裤子,毕竟也不是头一次。
他两只手扣住她的一双手腕。
“你别闹!”苏小小皱眉。
她是认真的。
患者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一个要抓,一个挣扎,一来二去的,苏小小重心不稳,朝后躺倒了。
卫廷被她一带,也跟着一块儿压倒在床铺上。
……确切地说,是压倒在了她温软的身躯上。
苏小小正要说什么,忽然怔住了。
卫廷的身子也狠狠一僵。
夜色如墨。
遮了他倏然蹿红的耳朵。
他唰的放开苏小小,触电一般地坐直了身子。
又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腰腹。
最怕空气突然凝固。
苏小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眸光扫过他盖住的地方:“那什么……我就随口一说,你不用特地证明给我看的。”
卫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他是来找她茬儿的,结果自己先难堪上了。
他一时也说不清,究竟是被她误会自己不行更糟糕,还是眼前的情况更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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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 当年真相(二更)
苏小小一脸淡定:“好嘛,你是正常的,我不给你看了。”
卫廷:……你能不能别再说话!
他尴尬,她就不尴尬了。
苏小小坐起身来,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卫廷,你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你是不是在吃萧重华的醋呀?”
卫廷面上已恢复平静,冷冰冰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当初是你们小苏家先招惹我的,何时中止关系,我说了算!”
苏小小:“哦。”
她淡定躺下。
卫廷起身离开。
人已经出去了,又大步折了回来。
他站在床前,犹如一尊暗夜的神祇,深不可测地看着她:“闭眼!”
苏小小撇嘴儿,闭上眼睡觉。
卫廷俯下身来,单手扶住她脸颊,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苏小小睁开眼。
卫廷高冷地解释道:“夫妻间该做的事。”
苏小小噗嗤一声笑了:“卫廷,我也是这么亲大虎、二虎和小虎的,你真要亲的话……”
卫廷冷声道:“你别得寸进尺!”
“哦。”苏小小挑眉,翻了个身,面向里头的三个小豆丁。
“……下次。”
卫廷说罢,一脸高冷地走了。
苏小小摸了摸被亲过的额头,又摸上自己柔软的唇瓣。
“下次……就能亲这里了吗?”
“那下下次……是不是直接上三垒?”
“娘。”
小虎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怎么了?”苏小小问小家伙。
“尿尿。”小虎说。
苏小小抱着小虎去后院尿尿。
“娘你笑咸摸?”小虎窝在苏小小怀里问。
“大猪蹄子……好吃。”
“小斧也要吃。”
这一晚,睡梦中的小虎抱着大虎的小脚丫子,啃了一宿的猪蹄子。
却说坤宁宫内,静宁公主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就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
发生了何事?
她寝殿为何如此多的人?
还全跪在地上?
贴身小宫女桃枝一直留意着静宁公主的动静,见她醒了,喜极而泣:“公主,您终于醒了!”
静宁公主茫然地看着一屋子宫女太监:“这是怎么了?”
桃枝膝行上前,到了床边才站起身来,将静宁公主扶坐起来:“公主,您昏迷那么久,吓死奴婢了!”
“我……昏迷?”
静宁公主很意外。
她没觉得自己昏迷呀,她不就是睡了一觉么?
“什么时辰了?”她问。
“辰时。”桃枝更咽地说。
“辰……”静宁公主一惊,“早上了?”
她明明记得是在午休……
桃枝抽抽噎噎道:“您昏迷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娘娘宣了太医过来,太医给您针灸,您也仍是昏迷不醒……”
“咳!”
拒绝承认自己睡得像头猪的静宁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地说道:“我现在醒了,没事了,都起来吧。”
众人如释重负地起身。
桃枝道:“奴婢去给娘娘报个平安,娘娘担心了一宿……另外……三殿下与陛下也来过。”
半刻钟后,皇后身边的梅姑姑过来了,她身后跟着一名太医。
太医给静宁公主把了脉:“殿下已无碍。”
梅姑姑让宫人送太医出去。
静宁公主道:“窗子都打开吧,太暗了。”
宫人将屏风撤了,把轩窗支开。
桃枝打了热水过来,梅姑姑亲自拧了帕子为静宁公主擦脸。
帕子尚未落下,梅姑姑惊讶地咦了一声。
“殿下,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静宁公主心头一紧,莫不是越发严重了?
“桃枝!拿镜子来!”
她吩咐。
桃枝拿了小桃木镜来。
静宁公主对着镜子一瞧,也咦了一声:“我的脸……”
昨日还满脸痘痘,有几个甚至化了脓,今日竟然消了不少。
这张脸一点也不可怕了。
“可是擦了胡太医的药?”梅姑姑问。
桃枝连连点头:“是的,梅姑姑!”
梅姑姑会心一笑:“胡太医的医术从不让人失望啊。”
静宁公主道:“不是胡太医。”
她记得很清楚,擦完胡太医的药,只是清凉了一小会儿,便再次痛痒交加了起来。
倒是用了同窗给她的药后,她舒适了许多。
也正因为太舒适,才会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由苏小小的药,静宁公主想到了苏小小送给自己的点心。
她看向桌上不翼而飞的点心盒子,问道:“我的点心呢?”
桃枝道:“您是说原先桌上那一盒吗?陛下吃掉了。”
景宣帝原本是来探望静宁的,坐着坐着,就看见了上次坤宁宫送来的点心,随后他一不留神,全干掉了。
一个也没给静宁留。
静宁公主黑下脸来。
梨花巷。
苏小小也起了。
她又将昨晚的事回味了一遍,心情有点不错。
然而看着一旁呼呼大睡的三小只,她一巴掌拍上脑门。
“让这家伙撩的,忘记问他,三个孩子是不是当真是他哥哥的骨肉了?果然,美色误人啊。”
苏陌昨日说了自己的揣测后,她拜托苏陌暂时先不要告诉秦沧阑与老侯爷。
苏陌答应了。
但也只有三天,因为三天后,探子回来,一定会向老侯爷禀报。
“三天内,我应该能见到卫廷吧?”
苏小小去把苏二狗叫了起来,姐弟俩做完点心,三小只也差不多醒了。
早饭是羊肉包子与杂粮粥。
羊肉肥瘦相宜,用香料去了膻味儿,再搭配一点羊肉汤熬过的胡萝卜丁,肉香四溢,油润咸鲜,微带了一丝甜。
杂粮粥里切了红薯块儿,红薯的甜味被彻底熬制出来,粥体浓稠,清甜软糯。
刚出锅,蹭饭的来了。
苏祁、苏钰露出一口小白牙,只差没端个钵钵来化缘了。
三小只刷完小牙牙,一家子上桌吃饭。
苏祁、苏钰没料到小表妹点心做的好,饭菜烧的好,就连包子也比府上的厨子蒸的香。
与他们以往吃的老面包子不一样,一口咬下去,面团子软乎乎的,有极鲜的汤汁爆出来,并且一点儿膻味也没有。
这可是羊肉啊羊肉。
他俩从来不吃羊肉的!
俩兄弟埋头干包子,吃得停不下来。
苏二狗啃完一个包子,一伸手,摸了个空。
他怔怔抬头,望着已经空掉的大蒸笼。
呃……包子呢?!
苏祁、苏钰吃得意犹未尽。
要不是三小只的包子是独特造型的猪猪包,他们不好意思抢,可能连三小只的盘子也空了。
国子监有早课,苏二狗三人吃过饭便出发了。
三小只磨磨唧唧地吃完,苏小小给他们把兜衣取下,洗了小手,漱了口,才送往凌云家。
静宁公主虽是无碍,可她“昏睡”一天一夜也着实令人担忧,皇后让人去宫学给她请了一天假。
今日又是江夫子的课。
江夫子早已将苏小小视作朽木,不去雕琢。
因此苏小小这一日过得还算风平浪静。
放学后,苏陌来接她。
苏小小上了马车:“我想和二狗去看看我爹。”
苏陌没有反对:“好。”
傍晚,苏陌的马车抵达了秦家的马场。
说是马场,却并不仅仅是养马、驯马的地方,它有兵器库、箭靶、操练场,可谓练武的绝佳之地。
苏承刚拉完弓,一双胳膊好似不是自己的了,正郁闷着呢,苏二狗撒开脚丫子奔过来了。
“爹!”
苏承回头,眸子一亮。
“闺女!”
他自苏二狗身边呼啸而过。
被当了空气的苏二狗:“……”
苏承抓住苏小小的胳膊,委屈得不要不要的:“闺女……你终于来看爹了……爹想死你了……那两个老家伙把我困在这里,天天逼我习武,不让我回去……我又打不过他们……”
提到这个他就来气。
打不过那个大个子也就罢了,那个坐轮椅的看着好欺负,结果一招就把自己撂趴下了。
他撩起袖子:“闺女你看。”
苏小小捏了捏他手腕:“爹,你壮了。”
苏承:“……我是让你看我的伤。”
苏承被秦沧阑与老侯爷急训了几日,人都晒黑了,肌肤呈现出浅浅的小麦色,但也诚如苏小小所言,他变得更加壮硕了,精气神也好多了。
苏小小仔细检查了他的右手。
手腕上的确是有一块淤青,那是被老侯爷摔的。
老侯爷心疼得要死,面上不敢表露,依旧狠狠训他。
除了那块淤青,他的手腕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这么高强度的训练也不疼了吗?”苏小小问。
“不疼啦。”苏承说。
给女儿看淤青,那是显摆一下,并没有真让女儿担心的意思。
苏承往草场望了望:“咦?女婿和大虎二虎小虎呢?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苏小小道:“没有,卫廷带他们去上课了。”
苏小小原本也是打算带三个小家伙过来的,刚到凌云家门口,碰到了尉迟修。
卫老太君思念小家伙了,尉迟修来把三个孩子带过去让卫老太君瞧瞧。
苏小小自然没意见。
只不过,若说是接回卫廷家了,苏老爹一定会问,女婿有家人吗?那赶紧见一下?
如今两家这水火不容的关系,还是别让她爹去卫家送死了。
“我下次带他们过来。”苏小小岔开话题,“爹,之前的药吃完了吧?”
苏承道:“来马场之前刚吃完。”
苏小小取出小背篓里的小药瓶:“我这里还有一瓶,你记得吃。”
苏承摆摆手:“我已经不疼了,这药怪贵的,你留着。”
苏小小坚持道:“就是给爹的。”
她觉得,药房的黑科技壮骨颗粒不仅仅是有疗伤的功效,也能在极大程度上强健体魄,她爹能承受如此急高强度的训练,想必也有一定的关系。
苏承拗不过女儿,把药收下了。
“小川。”
他招招手。
一个小厮小跑着上前。
苏承犹豫了一下:“算了,我自己拿着。”
闺女送的药,他得抱好。
苏承发现闺女又瘦了,儿子又长高了。
他又问了女婿与三个小外孙的情况,得知大家一切安好,他稍稍放下心来。
“二狗,你先和爹说说话,我出去一下。”
她要去找秦沧阑。
秦沧阑正在草坪上刷马。
他虽是老护国公,可有些事他喜欢亲力亲为。
见到苏小小,他很开心。
可当苏小小道明来意,他的笑容又一点点淡了下去。
“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苏小小道:“不是突然,想很早就想问了,一直没机会。”
秦沧阑吃味儿地问道:“卫家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小小道:“与他无关,是我自己想知道。如果,你不方便说,当我没来过。”
见都见着了,怎么能当你没来过呢?
小丫头扭头就走的样子,像极了曾经的苏华音。
苏华音总是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他知道,可他就是心甘情愿往里跳。
“你站住!”
他对华音毫无办法,对这个小丫头也没辙。
他问道:“当年的事,你听说了多少?”
苏小小转过身来,再次看向他道:“也没多少,就是,武安君被北燕大军围困,派人乔装打扮混出去,找你增援,你拒绝了。”
秦沧阑点了点头:“没错,确有此事。”
苏小小有些意外:“为什么拒绝出兵?”
“为什么?”秦沧阑停下了刷马的动作,冷冷一笑,“姓卫的谋反,他与北燕沆瀣一气,使了一出苦肉计,我若是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苏小小闻言皱了皱眉:“竟有此事?”
秦沧阑正色道:“你是我亲孙女,我难不成会骗你?虽说我厌恶卫廷那小子,但也不至于用此法去抹黑一个已死之人。”
苏小小:“哦。”
秦沧阑:“你不信我?”
苏小小:“我和你又不熟。”
秦沧阑:扎心了……
苏小小又道:“武安君既然勾结了北燕,为何最后又被北燕给杀了?”
秦沧阑冷冷一哼:“他对我动了杀心,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就从后面突袭北燕大军,并放出消息要与他里应外合,让北燕认为,他投敌是假,实则是想与我一同端了北燕。”
苏小小沉思道:“所以北燕一怒之下,将武安君杀了?”
她曾怀疑过是景宣帝见不得卫家好过,可从秦沧阑透露的实情来看,景宣帝与卫家的惨案没有直接关系。
她没怀疑秦沧阑在撒谎,因为没这个必要。
秦沧阑哼道:“若非他与北燕勾结,对北燕毫无防备,又怎会让北燕轻而易举地灭了他满门?”
这算是变相承认了武安君的厉害。
天底下,能与他打成平手的,只有已逝的武安君。
苏小小纠正道:“不是满门,卫廷还在。”
秦沧阑满不在乎道:“他很快就不在了。”
苏小小问道:“你要杀他?”
秦沧阑没说话。
苏小小转身就走。
又来!又来!这丫头又来!
简直和苏华音的臭脾气一模一样!
“我不杀他就没人杀他了吗?”秦沧阑眼珠子一转,抬手一指,“老猴子要杀他!”
刚推着轮椅过来的老侯爷虎躯一震!
作什么要甩锅给我?!
姓秦的,我看你是又想干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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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 贴心的大虎(一更)
苏小小看看秦沧阑,又看看坐在轮椅上的老侯爷。
老侯爷被小外孙女的目光看得略有点儿不自在。
偏生这轮椅不大听话,轮子卡在了草坑里了。
他烦躁地站起身,将轮椅搬了过去。
苏小小:“……”
屋内,苏承正向儿子显摆自己的兵器。
“喏,这是碎云刀,比杀猪刀可厉害多了,这么一刀下去,歘!”
苏承比划了一下。
苏二狗两眼放光:“爹我也要玩。”
苏承忙道:“你不能玩,会受伤的。”
他又拿起一杆长矛:“刀不如剑,剑不如矛,知道长矛的威力在哪里吗?”
苏二狗拨浪鼓似的摇头。
“爹。”苏小小走了进来,“有人要杀你女婿。”
苏承唰的将长矛往地上一戳,凶神恶煞地问道:“谁?!”
苏小小回头,看了看跟过来的秦沧阑与老侯爷。
两位大佬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福至心灵。
抬头往对方一指:“他!”
苏承沉下脸来:“你们要杀我女婿?”
二人一秒否认:“没有没有,误会了,没说要杀他!”
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二位大佬,打仗都这么默契过。
秦沧阑:太可怕了,我儿子眼里,我还不如一个绑来的女婿。
老侯爷:舅不如婿,莽汉叹气。
苏小小很满意。
果然,要点中二人的死穴,得捎上她爹。
有些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苏小小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会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譬如武安君为何要造反?
若南阳王还活着,勉强说得过去,然而就在景宣帝登基的第七年,南阳王密谋造反被发现,这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看在太后的份儿上,景宣帝没将南阳王的罪行公布天下,但却秘密赐死了南阳王全家,对外是宣称不幸染了瘟疫。
武安君难不成是想为南阳王复仇?
看来当年的事,还得去找卫家问一问。
“爷爷!”
“爷爷爷爷!”
“爷爷!”
不远处忽然传来三个小豆丁奶唧唧的小声音,站在门口的苏承将两位大佬无情往边上一扒拉,长矛一扔,跑过去将三个小豆丁抱了起来。
小虎被夹在中间,狂吐舌头:“要瘪啦!要瘪啦!”
苏承把三个小家伙放下来,蹲下身来摸他们脑袋:“有没有想爷爷呀?”
“有!”大虎乖乖地说。
“二虎也有!”
小虎无比认真地拍拍小胸脯:“小斧最有!”
“哈哈!”
苏承被三个小家伙逗乐。
他四下看了看:“你们爹呢?”
小虎告状:“睡懒觉,黑叔叔送来的。”
马场外的尉迟修:我只是穿着黑衣服,不是黑叔叔!
对于三个小家伙的到来,苏小小也颇感意外。
她本以为,卫老太君今晚会留他们在家里过夜的。
事实上,卫老太君的确留了,奈何三个小家伙不买账呀。
前边儿还玩得好好儿的,天一黑便开始找苏小小,卫廷也哄不住。
卫老太君无法,只得让尉迟修和扶苏把人送过来了。
多日不见,三小只也是很想念苏承的,三人依偎在苏承怀里,居然短暂地忘记了找娘亲。
小虎推了大虎一把:“你让开一点,挤到我了。”
大虎可不惯着他,直接把他推了出去。
大虎不主动欺负小虎,可倘若小虎想欺负他,那也是门儿都没有的。
小虎的力气在大虎面前,就是个弟弟。
偏偏他干不赢,还总撩贱。
俩个小家伙又开始掐架。
“好好好,爷爷都抱,都抱!”
苏承及时制止了二人的武力冲突。
苏承看向小虎,无奈地叹道:“你说你打不赢,怎么还总撩呢?”
小虎叉腰跺脚:“等我长大了,我就能打赢了!”
二虎说道:“你长大,大虎也长大呀,你还是打不过他。”
大虎点头。
小虎气呼呼,伸出小胳膊画了个大大的圆:“我、我、我比他长得更大!”
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秒还在掐架的二人,下一秒就蹲在一块儿捉蛐蛐了。
“大虎,我捉不到。”小虎闷闷地说。
“给你。”大虎捉了个大的给弟弟。
“我也要。”二虎说。
大虎开始给弟弟们捉蛐蛐。
苏承想念闺女做的饭菜了,厨子刚巧宰了两只羊。
苏小小决定做个烤全羊。
马场的厨子给苏小小打下手,在草场上架起了篝火。
“有芝麻吗?”苏小小问。
“有的有的!”厨子进厨房,拿了一大罐炒熟的白芝麻过来。
“还差点儿火候。”苏小小让厨子先看着火,她进厨房炒了个杂酱,一会儿做杂酱面。
烤全羊与葱油杂酱的味道把整个马场都香到了。
三个小家伙围在篝火旁,盯着烤全羊一个劲儿流口水。
苏二狗盯着他们,唯恐一不留神,三人就冲上去把没烤熟的羊给啃了。
苏陌也留下来吃饭。
篝火边挺热闹。
秦沧阑一个人坐在背着月光的草场上,高大的身躯被夜色笼罩,有些孤独与寂寞。
大虎走了过来,歪头看着他:“大个子太爷爷,你怎么了?”
秦沧阑没有说话。
“大个子太爷爷,你是不是不开心呀?”大虎继续问。
秦沧阑的眼底掠过一丝复杂,依旧没搭理大虎。
大虎想了想,从左兜兜里掏出一个大蛐蛐:“我刚捉的大蛐蛐,你要不要?”
见秦沧阑不为所动,他又从右兜兜里掏出一块纸皮抱着的酥糖。
秦沧阑仍不伸手。
大虎又叫他去玩,他也不动。
大虎垂头丧气地走了。
秦沧阑回头望了眼小家伙孤单落寞的小背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只是一个孩子——
可他是卫家的孩子——
秦沧阑转过了头去。
忽然,哒哒哒的脚步声又过来了。
一只小手将一个小奶瓶递到他面前:“给你喝。”
这是大虎的最爱,连师父都没给过哟。
秦沧阑没和苏小的是,他最得力的部下,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就是死在了武安君与南阳王的手里。
大虎还小,不太懂大人的恩怨,可他感受到了秦沧阑身上的巨大悲伤。
他把奶瓶放在地上,学着娘亲的样子,伸出小手摸了摸秦沧阑的脸颊:“大个子太爷爷,你别难过了。”
259 功劳(二更)
大虎走了。
秦沧阑坐的地方距离小院有些远。
夜色中,隐约可见猎猎舞动的火苗,苏二狗与二虎小虎嬉闹欢笑。
大虎扑通摔了一跤。
小奶瓶被摔得扑了出去。
好痛痛。
他爬起来,自己给自己的膝盖呼呼。
他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小奶瓶拾在手里。
“不痛。”
他摇头。
擦擦小眼泪,继续往前走。
突然,一只宽厚的大掌将他提溜了起来,抱进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
大虎愣愣地看着对方在夜色中冰冷而模糊的轮廓,问道:“大个子爷爷,你不难过了吗?”
草场上的夜风很冷,大虎的身子有些冰凉。
秦沧阑解开披风,将小家伙紧紧裹住。
“太爷爷这辈子为太多事难过过。”
“为什么事难过?大虎想娘亲了就会难过。”大虎说完,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关起来,也难过。饿肚子,也很难过。”
曾经那些痛苦不堪的记忆已经在脑子里渐渐模糊了,大虎只能偶尔回忆起一点并不完整的画面。
秦沧阑有些怔愣。
小家伙从前被人关过?还挨过饿?
“谁关你们?”他眸光沉下来。
最好别是卫廷,不然他非揍死那小子不可!
大虎抓抓脑袋,他想不起来了。
秦沧阑看着一筹莫展的小家伙,不知怎的,他想到了苏承。
他拿下小虎抓头的小手:“都过去了,别想了,太爷爷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人关你们了。”
“嗯!”大虎点点头,“大个子太爷爷,你以后还会难过吗?”
秦沧阑抱着他朝篝火走去。
他身处黑暗,却面向光明。
“会。但是太爷爷难过没关系。太爷爷只希望自己守护的人,再也不要难过。”
大虎似懂非懂。
秦沧阑看着他道:“大虎喜欢娘亲吗?”
大虎重重点头:“喜欢!”
秦沧阑又道:“大虎会一直守护娘亲吗?不让娘亲被人欺负,你爹也不能欺负她。”
“嗯!”大虎郑重地握紧小拳头,“大虎会保护娘亲的!不许别人欺负她!谁都不可以!”
秦沧阑笑了笑:“你要说到做到啊。”
大虎连连点头!
秦沧阑望向头顶浩瀚缥缈的星空。
监正说,将星失位,必有大将陨落。
或许,他很快就能去找华音了。
在那之前,他还能为几个孩子做些什么?
“大虎,你想习武吗?”
“习武是什么?”
“学功夫。”
“学功夫了可以保护娘亲吗?”
“那你得学得像我一样,或者至少像你爹那样才可以。”
“爹和大个子太爷爷谁厉害?”
“当然是我厉害!你爹那毛小子……”
秦沧阑的悲伤情绪淹没在了对卫廷的吐槽里。
另一边,羊烤得差不多了。
羊肉的油脂滋滋溢了出来,被烤成一层酥脆的表皮,再撒上干炒过的芝麻粒,香到京城第一公子苏陌都不顾形象地咽了咽口水。
三小只一人抱着一只羊腿腿,糯米般的小牙齿啃得吭哧吭哧。
一家子围着篝火。
苏小小端出了拌好的杂酱面,每根面条都裹满咸香油润的酱汁,一口吸溜进去,灵魂都升华了!
吃过饭,苏承带着苏二狗与三小只,躺在草坪上晒肚皮。
吃饱喝足,人生真得意!
苏陌牵了两匹马过来,对苏小小道:“要不要去那边走走?”
“骑马去吗?”苏小小直勾勾地盯着那两匹马,眼底大放绿光。
苏陌忍住笑意:“不会骑的话,我教你。”
苏小小正色道:“我当然会骑!”
她来到两匹马面前,眼珠子转了转,随手挑了一匹马。
苏陌将另一匹马牵到苏小小的斜前方:“先要检查马鞍,太松了,人会危险,太紧了,马儿难受,这个程度刚刚好。”
“这有什么难的?谁还不会了?”苏小小依葫芦画瓢,调试了马鞍。。
苏陌缓缓地翻身上马。
冷芷若上马有点快,苏小小只看了个大概,苏陌的动作就一目了然多了。
她不动声色地模仿着苏陌的姿势上马。
果然,又稳又轻松。
苏陌握紧缰绳:“抓这里,双腿夹紧马腹。”
苏小小一本正经道:“说了我会骑!”
苏陌的唇角弯了下,没用马鞭,而是轻轻掸了掸缰绳:“驾!”
马儿慢悠悠地走了起来。
苏小小跟在他身后,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的动作。
苏陌骑得很慢。
苏小小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渐渐的,苏陌跑快了些。
苏小小握紧缰绳:“驾!”
苏陌继续加速。
苏小小也跟着加速。
总体并不太快。
苏陌转弯时,会告诉苏小小口号与拉缰绳的要领。
“人与马的默契往往需要时间去磨合,但真正厉害的骑兵,只需要一个口令。”
说罢,苏陌大喝一声,“驾!”
马儿扬起前蹄,绝尘而去!
苏小小可不会轻易被甩开,她绕了绕缰绳,目光坚毅:“驾!”
她起先追得有些吃力。
可渐渐的,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与马儿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
苏陌甫一回头,她追上了!
下一秒。
她犹如剖开风刃的刀,闪电般自苏陌身边窜了过去!
苏陌有些意外。
尽管,他刻意压了马速,可对于刚学骑马的新手而言,能追上就不错了,她居然能赶超。
要知道,便是家中几个弟弟也没如此资质——
苏小小骑马骑得忘了时辰,等回到小院时,小虎与二虎已经呼呼睡着了。
大虎还坚守着,小身子摇摇欲坠的。
“娘。”
大虎朝苏小小伸出小胳膊。
苏小小把小家伙抱进怀中:“睡吧。”
大虎这才安心地睡了。
回去的路上,苏二狗也睡着了。
苏小小抱着大虎。
苏陌抱着小虎与二虎。
苏小小问道:“我爹和秦沧阑的比试是什么时候?”
苏陌道:“下月初一。”
苏小小又道:“是比武功吗?”
苏陌点点头:“武功是其中一项,另外也骑射与兵法。我问过祖父了,叔父的资质极佳,秦江又受了伤,若论比武,叔父是占优势的,骑射优势各半,兵法是秦江的强项。”
“只要我爹赢了两项,就能到兵权?”
“是。”
苏小小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大虎的背。
翌日,苏小小去了宫学。
今日宫学发放为她们量身定制的衣衫,千金们领到后,先回各自的厢房试了大小,若有不合身的,现场就有尚宫局的宫女给改了。
苏小小是最后一个到的。
院子的桌上恰巧还剩最后一套。
王小姐问道:“这是谁的呀?怎么没人领走?”
林家小姐林如月随手翻了翻,呵呵道:“这么大的衣裳,能是谁的?”
众人一阵哄笑。
苏小小走过去,撞了林小姐一下。
林如月眉头一皱:“你做什么?”
苏小小淡道:“拿开你的脏手。”
“你——”
林如月气了个倒仰。
苏小小眼神冷漠,林如月被她看得有些发憷,心里咯噔一下,倒是是没敢与她硬来。
就在此时,胡家的千金试完衣裳出来了。
“是胡小姐!”
几名千金围了上去。
林如月瞪了苏小小一眼,也借着与胡小姐打招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胡小姐,还没恭喜呢。”林如月笑着说。
苏小小无意听众人八卦,拿了衣裳去了自己厢房。
奈何几人就在院子里,数步之距,聋子也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恭喜我什么?”胡碧云微笑着问,似乎听不懂林如月话里的含义。
林如月说道:“胡太医升了院判,日后便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了,胡小姐也是院判千金了。”
院判乃众医官之首,执掌整个太医院,其权利可想而知。
胡碧云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头高,将来说亲的对象都能不一样了。
胡碧云笑了笑,自谦地说道:“什么千金不千金的,大家都是同窗。再者,也是多亏皇后娘娘的抬爱。”
众人听到这里,便心知一大早的传闻不假,胡太医治好了静宁公主的脸,皇后娘娘一高兴,去和陛下提了一嘴,陛下便提拔了胡太医为院判。
王小姐问道:“胡小姐,你父亲研制的药还有吗?我能不能找你买一瓶?”
胡碧云温柔一笑:“大家是同窗,谈钱就生分了,我回去问问父亲,若是有,我拿一瓶送你。”
王小姐亲热地挽起她胳膊:“胡小姐,你真好。”
林如月道:“胡小姐,能不能给我也送一瓶?”
胡碧云笑道:“家里若是有多的,当然没问题,你们还有谁要吗?”
“我!”
“我也要!”
今日风头最盛的千金是胡碧云。
静宁公主也是到了宫学才听闻此事。
静宁公主皱眉。
她总觉得自己的脸不是因为胡太医的药才有所好转,可她眼下确实也没证据。
毕竟,在用小丫头送自己的药之前,她也涂抹过胡太医的新药。
小丫头一定委屈坏了,拿了那么好的药来巴结自己,谁曾想功劳让人冒领了。
还是她母后去说的——
她总不能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公然去打她母后的脸。
只能从别处弥补一下小丫头了。
于是,当苏小小中午又收到了静宁公主的邀请。
望着二人一道离去的背影,秦嫣然微微蹙了蹙眉。
为了逗小丫头开心——
事实上静宁公主今年十七,只比苏小小大一岁而已。
静宁公主没去坤宁宫,而是将午膳的地点选在了太液池的凉亭。
风和日丽,太液池碧波粼粼,不远处种植着一片绚烂的桃林。
闻着花香阵阵,听着袅袅琴音,别有一番享受。
静宁公主摘掉脸上的面纱,对苏小道:“坐。”
苏小小看了眼坐在一旁抚琴的乐师,心道公主就是气派,妥妥古代版的音乐餐厅啊。
今日的饭菜也颇有特色,是用桃汁酿烧的鲈鱼,配了清甜可口的桃花饼,甜而不腻,油也不多。
苏小小吃着还不错。
静宁公主着实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饭吃得这么香,明明吃得也不粗俗,可就是一口一口,腮帮子鼓鼓的,小嘴儿有润润的,让人格外有食欲。
她又多吃了半碗饭。
“胡太医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父皇早就属意他做院判,这次的事只是加快了进度而已。”
苏小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静宁公主的内心更自责了,明明功劳被抢了,这丫头却连道一声委屈都不敢。
唉,这是什么小可怜?
“你的药……效果很好。”
这是实话,今日去宫学,她只戴了面纱,没戴额饰,整个额头露出来,惠安的眼珠子都瞪圆了,大抵没料到她能一夜之间好了这么多。
苏小小看着她脸上的痘痘比昨日消减了许多。
唔,原来那瓶黏糊糊的黑药膏,是这个功效啊。
静宁公主又道:“昨天的点心我没吃到,我父皇吃了。”
苏小小哦了一声:“那我明天再给你带一盒。”
点心不点心的,静宁公主并不在意,主要是想给小丫头一个继续巴结自己的机会。
吃过饭,静宁公主回坤宁宫歇息,苏小小则回往明月轩。
走到半路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苏小小抄近路走了桃园,居然意外地碰上了在桃园闲坐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一袭矜贵的紫纱宫装,梳着百合髻,戴着璀璨潋滟的紫金步摇,如此明艳的装扮,在满园春色里却硬生生坐出了一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不远处,有三两个宫人提着篮子采桃花。
她静静地看着书。
手边是几本佛经。
她在看的,应当也是佛经了。
她看得全神贯注,没留意到有人过来。
苏小小盯着她那与黎女士有着三两分相似的眉眼。
黎女士是不看佛经的,她甚至都不爱看书。
她只是在镜头前,把自己包装成海外深造归来的商业精英而已。
黎女士隔三差五在网络上发布一首才情横溢的小诗,其实是因为她有个专业的写手团队。
有关黎女士的回忆突然又清晰了起来。
咝——
苏小小的双耳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动静,她瞬间意识回笼。
此时,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窸窸窣窣地来到了太皇太后的脚边。
毒蛇朝着太皇太后,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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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 廷哥打脸(一更)
苏小小眸光一冷,抽出腰间匕首,唰的朝毒蛇射了过去!
刀尖将毒蛇重重地钉在了地上,也钉在了太皇太后席地的裙摆之上。
突如其来的声音与拉扯让太皇太后一惊,她扭头朝自己裙摆一瞧,吓得浑身一抖!
她倒抽凉气,低呼了一声。
不远处采摘桃花的宫人赶忙转身走了过来。
当他们看见那条被钉在太皇太后裙摆上的毒舌时,一个个吓得惊声尖叫。
“护驾!护驾!”
“保护太皇太后!”
几人嘴上嚷着保护,然而面对一条毒蛇却根本束手无策,慌慌张张的,现场乱到不行。
苏小小淡定地走过去。
“何人?!”一个太监厉声问。
苏小小睨了他一眼,来到太皇太后面前。
太监一把从花篮里掏出一颗没长熟的小小桃子,凶巴巴地指向苏小小:“闪开!”
苏小小看着那个毫无威慑的小桃果子,摇摇头,蹲下身来,抽出自己的匕首,顺带着把那条毒蛇也抓了起来。
“能,劳烦借个药瓶吗?”她歪头问。
太皇太后怔怔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太监见自家主子答应了,正巧他身上有个空瓶子,就拿了出来。
他递给苏小小时,别提多小心了。
“它、它死了吧?”他结结巴巴地问。
苏小小看了眼手里的蛇,说道:“哦,没有,还有一口气。”
“哎呀!”太监吓得往后一跳。
苏小小宰了毒蛇,取出蛇胆装入药瓶。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面不改色,直把宫人们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是什么人?”
方才那位被吓得一蹦三跳的太监回过了神来,壮胆问苏小小。
苏小小道:“哦,我是宫学的学生,刚刚和静宁公主在那边的亭子里吃了午饭。”
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入后宫的缘由,能在很大程度上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一听她是与静宁公主一道的,没人怀疑方才的蛇是她放的了。
或者说,就算心里怀疑,面上也不好再扣留她盘问下去了。
苏小小把蛇的尸体往前一递:“蛇肉很补的,你们要吗?”
宫人们摇骰子似的摆头!
太皇太后也摇了摇头。
苏小小道:“那我带走啦。”
宫人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赶紧带走!
苏小小走了两步,又顿住,歪头问太皇太后:“也算个物证,确定不要吗?”
太皇太后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再次微微摇了摇头:“不必,这里草丛多,潮湿又茂密,有毒蛇出没也不奇怪。”
苏小小觉得挺奇怪的,因为方才那条毒蛇是直奔太皇太后去的。
“你带走吧。”太皇太后对苏小,“今天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小。”
苏小小一不留神,把自己的真名说出来了。
都怪太皇太后的眉眼与黎女士太像,让她有片刻不记得自己如今的身份。
“大名,苏大丫。”她补充道。
宫人们嘴角一抽,大名叫大,小名叫小,你家取名还真是任性啊。
苏小小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宫人簇拥的太皇太后。
她的神情透着淡淡的忧伤与寂寞。
忽然觉得,太皇太后也挺可怜的。
……
下午是骑射课。
出了前日的事故后,草场增派了不少侍卫与大内高手,马儿也不再让诸位自行挑选,分到哪匹是哪匹,两位公主也不例外。
另外,由于上次的夫子被萧重华撤职了,大家都在猜这次的夫子会是谁。
当新夫子一骑绝尘地来到马场时,在场无一不傻了眼。
男子一袭墨蓝劲装,容颜冷峻,身姿挺拔,器宇轩昂,顶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眉宇间透出一丝睥睨天下的张狂。
不是卫廷,又是谁?
苏小小:“咦?”
惠安公主与灵犀郡主的眼珠子都挪不开了。
二人激动坏了。
“廷哥哥!”
惠安公主翻身上马,立即朝卫廷策马奔了过去。
灵犀郡主不甘示弱,也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苏小小眯了眯眼。
静宁公主不屑地哼了一声。
全京城唯一对卫廷的美貌无动于衷的女人,大概只有静宁公主。
现场不少千金们也微微红了脸。
苏小小一言难尽地看了看众人。
你们能不能专一一点?前两日还对着苏陌发花痴,转头又看上了卫廷了?
不过,看上归看上,谁敢和公主、郡主抢?
她们只敢饱饱眼福罢了。
话说回来,卫廷怎么会来了这里?难不成他真是她们的新骑射老师?
苏小小也很疑惑。
这厮不是被皇帝禁足一个月么?这才几天,皇帝就把人放出来了?
景宣帝也不想放啊,然而架不住卫廷让余公公给皇帝带了一封声情并茂的手书。
手书里对撞伤秦江的行为进行了深(违)刻(心)的自我反省,作为臣子,理应为陛下分忧,听闻宫学刚辞退了一名骑射夫子。
他愿意以卫家的百年声誉作保,为陛下举荐一位比秦沧阑更厉害的骑射天才。
景宣帝准了。
当景宣帝看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卫廷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真的……还能要点脸么?
君无戏言,景宣帝不能朝令夕改,自己打自己的脸。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惠安公主与灵犀郡主并没有机会冲到卫廷面前,被紧随而来的大内高手拦下了。
景宣帝有令:禁止私自赛马。
二人气急败坏地回到人群里。
卫廷策马来到众人面前,有意无意地停在苏小小面前。
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苏小小的身上,众人只当他是随意选了个位置。
卫廷可不是看重名声的贵公子,他出了名的性情恶劣,公主的面子都不给,更遑论这些世家千金了。
他一声上马,千金们乖乖地上了马。
苏小小优哉游哉地检查马鞍。
林如月噗嗤一声笑了:“苏小姐,卫夫子让上马,你是聋了没听见吗?”
话落,她就发现一边的冷芷若也没上马。
卫廷骑在高高的骏马上,神色威严地说道:“上马前没检查马鞍,除了苏小姐与冷小姐,其余人全都不合格,扎马步半个时辰!”
所有人:“……!!”
惠安公主娇滴滴地唤道:“廷哥哥~”
卫廷:“加一刻钟。”
惠安公主:“……”
灵犀郡主得意一笑,望向卫廷道:“表哥!”
卫廷:“加半个时辰。”
灵犀郡主:“……”
--
卫廷在课上是很正经的夫子。
苏小小却并不是很正经的学生。
策马路过卫廷身边时,她小声地喊了一声:“廷哥哥~”
卫廷身子一抖,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
千金们陆陆续续扎完马步,过来上课。
看着马背上英姿飒爽、威严高冷、令所有人忌惮不已的卫夫子。
苏小小的心里莫名有点痒。
这些人知道他私底下能有多疼人吗?
当然……嘴是欠了点。
说到嘴,苏小小思绪一转,又想到他前天夜里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
今天算不算下次……
苏小小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唇瓣。
静宁公主策马在她身边停下,问道:“你的嘴怎么了?”
“没什么。”苏小小放下手。
卫廷的骑射课是不掺水的,没拿学生们当娇生惯养的公主或千金们看待,战场上并不会因为是女人就被特殊对待,屠刀下没有男女。
一开始惠安公主还觉得卫廷来教她们骑射真好,这样她就能天天见到卫廷了。
眼下她却恨不能卫廷从没来过。
秦嫣然是自幼骑马的,老实说连她都感觉到了吃力,然而当她朝不远处的苏小小望去,却发现对方的气息一丝不乱。
也是,她没扎马步,坐在马背上能有多累?
若自己和她一样,一定比她的气息还稳。
一旁的冷芷若微微喘着气。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望着在马场上一遍遍练习的苏小小,眼底掠过一丝困惑。
终于挨到下课,千金们一个个腰酸背痛,感觉腿、胳膊还有屁股全都不是自己的了。
由于扎马步受罚耽搁了一些时辰,只练了骑马,并未学习射箭。
秦嫣然自觉不用学,也自觉今日在苏小小面前丢了颜面,想通过射箭找回来。
她搭了弓,朝着耙子干脆利落地射去,射中了红色靶心。
她唇角一勾。
一旁的千金们看呆了。
秦小姐不是人吧?
被卫夫子摧残了一下午,居然还有力气射箭?还射得如此之准!
秦小姐微笑着看向苏小小:“你在乡下应当没射过箭吧?要不要我教你?”
卫廷淡淡地策马走了过来:“秦小姐好大的本事,都敢教我的学生了。”
“卫夫子。”秦嫣然赶忙转过身,行了学生礼。
卫廷对从宫人捧着的箭筒里抽了一支羽箭,修长如玉的指尖轻轻拨了拨箭尾上的羽毛。
随后,他看也没看侧方的箭靶,就那么随手一挥。
咻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不偏不倚地射中了秦嫣然的箭,从尾部将其生生剖开,并稳稳扎在了靶心处。
秦嫣然的脑子嗡了一下。
其余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没用箭,徒手扔的……
这得多大的力道,多万无一失的准头啊?
卫廷……太可怕了。
秦嫣然在他面前班门弄斧,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卫廷射的是秦嫣然的箭吗?
不,他射的是秦嫣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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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孩子身世(二更)
秦嫣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草场的。
卫廷是在给那丫头撑腰吗?
为什么?!
同为秦家人,她不该和自己一样被卫廷所厌恶吗?
不对,她是秦沧阑的嫡亲孙女,卫廷应该更厌恶她才对。
秦嫣然想不通。
……
众人回到课室收拾书本。
不出意外,苏小小慢吞吞的,又收到了最后一个。
她出宫时,门口只剩下一辆马车,就停在苏陌一贯停着的地方。
车夫见到她,忙冲她躬身行了一礼,并转身去那脚凳。
“咦?换马车了吗?”
苏小小走过去,发现车夫也换了,是个生面孔。
她没多想,踩着脚凳上车。
刚一坐下,便被人扣住手腕壁咚在了车壁上。
某人低沉着嗓音质问:“谁许你在课上喊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的?”
苏小小:这是宫门口啊,这可太刺激了。
苏小小眨眨眼:“什么称呼,听不明白?不如你帮我回忆一下?”
卫廷才不上当,冷冷地松开她的手腕,坐起身来。
“苏陌呢?你怎么把他支开的?”
卫廷只是呵呵了一声,俨然并不想与她讨论另一个男人。
“卫廷,你是怎么当上骑射夫子的?”
“你猜。”
这是不想说了。
苏小小也不勉强,反正下次小黑来了,问他。
但她这儿倒还真有几件必须找卫廷当面求证的事。
苏小小问道:“卫廷,你干嘛在这里等我?你是不是——”
言及此处,她拉长音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卫廷冷下脸来:“你脑子里能不能别总想着……那些东西?”
苏小小挑眉道:“哪些东西呀?我还没问呢。”
卫廷:“……”
“好了,和你说正事。”苏小小不逗他了,道出了这两日埋藏在心底的疑惑,“大虎、二虎和小虎究竟是谁的儿子?”
话锋转得有些快。
卫廷一时愣了下。
“不想说?”苏小小问。
若是从前,苏小小或许压根儿不会开口,可如今,二人的关系有了进展。
她会想要了解更多。
“苏陌怎么和你说的?”
卫廷的话也够一针见血。
聪明人交谈,从来不需要那些弯弯绕绕的试探。
他能猜到是苏陌告诉自己的,苏小小并不意外。
苏小小道:“说他们是卫家的孩子,卫六郎的。”
卫廷沉默片刻,说道:“没错,他们是我六哥的孩子。”
“他们娘是谁?”
如果她记得没错,卫家六郎似乎没成亲。
卫廷顿了顿,说道:“南阳王的女儿。”
苏小小困惑地问道:“南阳王一脉不是已经在十年前全部死于瘟疫了吗?”
这是对外的说法,实际是因为暗中谋反,被景宣帝发现后赐死了。
卫廷没解释他们不是死于瘟疫,他相信她能了解到这个份儿上,不会不清楚他们真正的死因。
他只是往后接着说道:“我祖父赶到时,所有人的棺材都下了葬,因为死于‘瘟疫’,被视为不洁,不得葬入皇陵,便随意找了块坟地。我祖父在坟地里听到了微弱的动静,他挖出棺木……是南阳王的小女儿。”
“我祖父把人带回卫家,以丫鬟的身份养在府上。考虑过远房亲戚,可南阳王府刚出事,南阳王旧部的家里就多出一个与小郡主年纪相仿的亲戚,谁能看不出猫腻?”
苏小小点头,那种情况,确实只有丫鬟的身份最不引人注目。
卫廷接着道:“小郡主受到的刺激太大,患上失语症,祖父把她交给祖母,祖母亲自把她养在身边,她的身份除了祖父、祖母与我爹,再没第四人知晓。就连我六哥也不知道。至于我,是去年才知情的。”
“祖母是十分谨慎的人,小郡主在家的七年,没被任何人识破。”
“但有时,命运弄人,我们明明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让人发现了。”
苏小小问道:“怎么发现的?”
卫廷蹙了蹙眉:“四年前,她身子不大舒服,瞒着家里偷偷出府抓药,走进一条巷子时,她的面纱被人撞掉了,撞到她的那个人恰是被南阳王府撵出家门的刁奴,那人认出了她。”
“她自知身份暴露,为了不连累卫家,她独自一人潜逃了。当祖母身边的暗卫赶到现场时,只在地上找到了一包掉落的药材。”
“是安胎药。”
如此就不难解释,为何她不在府上请大夫,而是要外出就诊了。
她自己或许也察觉到怀孕了。
苏小小想了想,问道:“她和你六哥……”
卫廷缓缓说道:“我六哥在一个月前去了边关,祖母没说人失踪了,只写信问六哥怎么一回事。六哥说他们早已私定终身,他不在意她是一个小哑女,他这辈子非她不娶。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风风光光地娶她。”
“祖母并非没看出二人对彼此的情愫,她知道这桩亲事不可为,为了断绝六哥对小郡主的念想,她做主为六哥与郭家定了亲。”
郭家……这姓氏有点儿耳熟。
苏小小问道:“后来呢?”
卫廷道:“后来,小郡主带着腹中胎儿东躲西藏,生下了大虎他们,近三年的时间,遭遇了无数追杀。后来有一次,实在是躲不过了,她抱着一个用稻草做的孩子,裹在怀中跳下了山崖。”
苏小小:“一个?”
卫廷解释道:“逃亡途中,她曾救下过一个乳娘,她使了点手段,让那些追杀她的人误以为她只生了一个,另外两个是乳娘的孩子。他们的小脸从来都是脏兮兮的,就是怕被看出是三胞胎。”
苏小小问道:“那之后,一直是乳娘带着他们?”
卫廷点点头:“乳娘不知如何是好,就只能把他们关起来。”
“关了……多久?”
“不知道,可能是一个月,也可能是两个月,或者更久……”
他们找到乳娘时,乳娘已经死了,是从抓来的杀手口中逼问到小郡主是在几个月前遇害的。
三个孩子究竟过了多久不见天日的日子,没人清楚。
刚抱出来时,三人呆呆的,对外界毫无反应,见了阳光会害怕。
苏小小想到第一次与孩子见面时的场景,那时的他们已经恢复许多了。
“你把他们照顾得很好。”她说道。
“你也是。”卫廷说道。
二人难得没相互回怼。
卫廷低声道:“只可惜六哥一直到战死,也不知道自己在世上有了三个孩子。”
整个过程,卫廷没有一个悲伤的字眼,也没有落下一滴难过的眼泪。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
苏小小没说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咦?我好像听见小七的声音了!”
“是吗?在哪儿?”
卫廷虎躯一震,一秒自悲伤中抽离!
苏小小古怪地问道:“噫,那个声音是——”
卫廷深吸一口气:“我五嫂。”
苏小小哦了一声:“难怪听着耳熟。另一个人——”
卫廷闭上眼:“我祖母。”
苏小小:“……?!”
卫老太君让人停下了马车。
蒋氏干脆利落地跳下地来。
蒋氏是五年前嫁入卫家的,她其实只比卫廷大一岁,所以那句我看着你长大的,着实是她的夸张表达。
她来到卫廷的马车前,上下打量了车夫一眼:“你看着面生。”
车夫客气道:“这位夫人,请问您有何贵干?”
蒋氏冷哼道:“别废话了,让小七出来!”
车夫一脸不解:“小的听不明白。”
“你闪开!”蒋氏直接上了马车,一把掀开帘子。
车厢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嘀咕:“不可能啊……我明明听见小七的声音了……我不会听错的……”
卫老太君挑开车帘,望着繁华络绎的街道,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扶苏!”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他刚一只脚落在地上,突然反应过来露了馅儿。
他在附近,岂不是就说明少爷也在?
他另一只脚,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那么金鸡独立地站在那里。
巷子里,抓着苏小小手腕的卫廷抬手捂住了眉眼。
姜还是老的辣呀……
“我改日再去找你。”
说罢,他无奈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祖母。”
他站在马车边上,透过车窗与与卫老太君打了招呼。
“你不是去做骑射夫子了吗?”
“下课了。”
“下课了不回府来这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来接您和五嫂了吗?”
“放屁!”蒋氏从卫廷的马车上跳下来,“你又不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五嫂……”
卫廷老太君打断他的话:“你少给我贫!”
卫廷果断岔开话题:“祖母,您怎么出府了?”
卫老太君轻易不出府。
卫老太君冷声道:“我出来转转不行?”
卫廷道:“行,我陪您转。”
卫老太君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府吧!”
卫廷受伤地捂住心口:“唉,我这一颗真心呐,怎么就总让人当了驴肝肺呢?”
卫老太君吩咐暗卫道:“扶苏,带小七回府!”
暗卫对卫廷小声道:“少爷,走啦。”
卫廷与扶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卫老太君与蒋氏的马车也继续朝前去了。
卫廷回头,从车窗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底闪过一丝沉思。
苏小小到家时,符郎中已在堂屋等候多时。
他身边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符郎中其实和他差不多年岁,可符郎中长得着急,看上去有些沧桑。
“苏姑娘。”符郎中冲苏小小招了招手。
苏小小走过去。
符郎中介绍道:“李保人。”
李保人客气地拱了拱手:“苏姑娘。”
苏小小上次去镇北侯府时,曾与符郎中谈论过接下来的打算。
苏小小认为可以在京城开办一间医馆,符郎中心里却记挂着符大娘,说要考虑考虑。
不过眼下,他既带了保人上门,应当是考虑清楚了。
“你们先坐会儿。”
苏小完,二人就看着她从自制的书袋里取出一个用牛皮做的囊袋。
她揭开囊袋往下一倒,李保人直接吓得尖叫起来:“蛇啊——”
符郎中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银环蛇?还挺肥,哪儿捉的?”
苏小小:“宫里。”
符郎中:“……”
苏小小把蛇与蛇胆处理完,又去了一趟凌云那边。
三小只听说她要出去,抱住她的腿腿,想和她一起。
“白天都见不到娘。”小虎撒娇说。
虽然来师乎上课也很开心,可是下了课,就只想和娘在一起。
苏小小好笑地挼了挼他小脑袋,把三个小家伙带上了。
回去的路上,她挨个亲了亲他们。
三人捂住红红的小脸脸,害羞到不行。
“娘,你为什么要亲我们?”二虎问。
苏小小弯下身来,轻摸着他小脑袋,轻声道:“就是突然,特别想亲亲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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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 霸气小小(一更)
在镇上做生意时,她手里没有银子,只能从摆地摊做起。
如今,算上镇北侯府的诊金,以及卫廷让小黑送来的家用,她手头有了一笔小小的启动资金,在京城应当能租到一间比较像样的铺面了。
李保人根据二人的需求,挑选了五间铺面,其中状元街上两间,一大一小。
小的原先是家酒馆,老板经营不善,现紧急转让。
大的是一间老字号药铺,开了十来年了,原先的生意的确不错,可就在去年,隔壁开了一间仁心堂,他们的生意被抢走许多。
上月更是险些治死人,多亏仁心堂抢救及时,否则一条人命就没了。
“也是开不下去了。”李保人说。
他们第一家看的就是这间药铺。
药铺一共两层,一楼是大堂与药房,二楼是账房与厢房,另外带了个宽敞的后院与两间南北通透的后罩房。
“这个可以呀……”符郎中说。
苏小小点了点头。
她进来的第一眼,也感觉十分满意。
墙面与地面都很干净,采光极好,药柜是现成的,厢房的功能性可以改改,但总体几乎不必大动干戈,租下便能立马开业。
最重要的是,它距离梨花巷近。
“这间是最近的吗?”苏小小问李保人。
李保人道:“是的,另外在长流街也有间很近的铺子,只比这儿多一里地,原是做酒窖的,嫌地方不够大,去东城租了间铺面,老铺子就不开了。”
苏小小问道:“大小与和这间铺子比如何?”
李保人道:“酒窖的地窖更大,地上是一座大宅子,一层,和药铺差不多,就是少了后罩房。”
苏小小心里有了计量:“盘下这间铺子多少钱?”
李保人拿出册子翻了翻,问道:“你们……是要租还是买?”
苏小小唔了一声:“这间铺子也卖吗?”
李保人笑了笑,说道:“卖的,原就是他们自家的宅子,你们若是想买的话,眼下的时机不错。出了那么大的岔子,这儿的行情不好了,价钱还能再往下压一压。”
苏小小道:“你就说多少钱吧。”
李保人伸出手,比了个八。
苏小小淡道:“八百两?”
三小只在大堂跑来跑去。
小虎学舌:“八百两!八百两!”
李保人讪讪摇头。
苏小小眨眨眼:“不会是八十吧?”
李保人:你可真敢想啊……
李保人轻咳一声:“八千。”
咔!
符郎中将拉开药柜猛地推了回去。
他转过身来,对李保人道:“啥铺子要八千两啊?太贵了太贵了!不买不买!”
李保人笑道:“你们真想要,价钱能商量的。”
“租金是什么样的?”苏小小问道。
啊,这是当真不想买了吗?
李保人愣了愣,答道:“租的话是一月一百两,押二付三。”
苏小道:“一百两也不便宜,别的铺子也这个价吗?”
李保人道:“状元街上的铺子差不多就这个价了,长流街上的能便宜个二三十两,但是地段没这么好,也没这么大。”
苏小小看着他:“你是想说一分钱一分货咯?”
李保人笑了:“是这个理。”
符郎中走了过来,将苏小小拉到一边,小声道:“我觉得太贵了,这间铺子出过事还喊如此高的价,没出事那得多少?要不咱们上别家看看吧。实在不行,咱换个保人。”
苏小小倒是觉得李保人不赖,有生意人的精明,算不上奸诈,他喊的价,与她这几日了解到的行情相差不大。
“行,去别处看看。”
苏小小应下,对三小只道,“大虎二虎小虎,我们走了。”
一行人出了铺子,李保人把门儿锁上。
苏小小偏头往隔壁的仁心堂看了一眼:“这就是那间生意爆火的医馆?”
“没错。”李保人收好钥匙,“仁心堂在京城开了好几家,最早的那家开了三十年了,也算一个老字号。”
苏小小:“哦。”
一行人往状元街的另一间铺面走去。
酒馆不论大小或格局,都不能让苏小小满意。
“还走不走得动?”苏小小问三小只。
三小只点点头:“走得动!”
于是一行人又去了长流街。
他们先看了那家酒窖,一开门,一股烈酒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小虎夸张地捂住小鼻子:“好qiu(臭)呀!”
二虎吐舌头:“我要晕啦!”
李保人被孩子们逗笑。
他并不担心孩子们的反应会影响到今日的生意,因为酒窖根本就不合适,他敢打赌,那位姑娘不会选。
苏小小看向符郎中:“你觉得呢?”
符郎中清了清嗓子:“咳咳,还是去看下一家吧。”
余下的两间铺面仍在营业,一个做茶叶生意,一个卖布料,价钱上的确比药铺便宜,然而离家有点远,另外不是格局小,非南北透通,采光不大好。
苏小小问符郎中:“你最中意哪一间铺子?”
符郎中看了眼不远处,笑呵呵逗弄三小只的李保人,低声道:“茶叶铺子的价钱最合适。”
苏小小道:“撇开价钱。”
符郎中:如今都这么豪横了吗?
“第一间。”
他如实说。
苏小小点头:“那好,就第一间。”
不是,怎么就那好了?
这、这是决定了?
一月一百两的租金呐!
咱得看多少病人?
符郎中在镇上行医,多给穷人治病,时常入不敷出,别说一百两了,他一月能挣个七八两便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在他看来,就算京城的诊金与药费能比镇上收得贵,那也挣不到一百两。
“这……是不是不好啊?隔壁就是医馆……咱这是不是抢生意呀?”
“仁心堂去开医馆时,不也抢了药铺的生意?”
符郎中哑口无言。
苏小小走过去对李保人:“你把药铺的东家约出来,我们谈个价。”
……
苏小小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能今日解决,绝不拖到明日。
在与药铺的东家杀了一个时辰的价后,最终以六千两将店铺盘下。
苏陌给的诊金两千两,她拿了六成,另外四成是给符郎中的,加上卫廷给的三千两,临走前苏玉娘塞给她的一千两,又搭上了这几日做点心挣来的银子。
苏小小算完账:“还差六百两。”
符郎中二话不说把苏小小分给他的诊金掏了出来。
一共八百两,全给了苏小小。
就在双方要签下契约书时,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秦嫣然来了。
她是与胡院判家的千金胡碧云一道出现的,她一眼看见了药铺大堂内的苏小小。
“我去打个招呼。”她对胡碧云说。
胡碧云眉心微蹙,二人在宫学是同窗,私底下是姑侄,要打招呼也该是苏姑娘过来才是。
乡下来的,果真不懂规矩。
对于苏小小为何出现在一间已经倒闭的药铺,胡碧云没兴趣。
“什么?你们要买下这间铺子开医馆?”秦嫣然惊呼。
“这位姑娘是谁呀?”李保人问。
“不熟。”苏小小淡道。
她拿过笔,就要签字画押。
秦嫣然劝阻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拿了大伯给你的银子,在外面乱花——”
符郎中眉头一皱。
苏小小嘲讽地看了秦嫣然一眼:“你又知道是别人给我的银子了?”
秦嫣然反问:“难道不是吗?你自己哪儿来的银子?”
符郎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然而这一刻也不禁来了三分火气:“秦小姐,请你慎言!”
他是亲眼看着这个小丫头如何从摆地摊开始,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她的银子全是自己辛辛苦苦挣的!
秦嫣然语重心长地说道:“符大夫,你治了老侯爷的病,我承认你医术高明,但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别跟着她胡闹。”
门口的胡碧云慢悠悠地开了口:“秦小姐,我看你还是别说了,人家根本不领情,你说破嘴皮子也没用的,有些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秦嫣然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不想看着她吃亏。”
苏小小淡道:“你是不想看着我吃亏,还是巴不得我吃亏?”
“我当然是为你好……”秦嫣然无奈摇摇头,对屋子里的李保人与药铺东家道,“你们大概不清楚,苏小姐自幼在乡长大,是第一次到京城来……”
二人:原来是个乡下丫头啊……
胡碧云倨傲地说道:“全京城,还没有哪间药铺医馆敢开在我们仁心堂的附近,不然你们以为这间药铺是怎么倒闭的?还是说,你们以为仁心堂的生意好,病人多到看不完,所以想捡些我们嘴里漏出来的?”
她俩叽叽喳喳的,苏小小有点不耐烦了,眉心微蹙,眼底浮现起一丝冷燥。
她看向胡碧云:“仁心堂,胡家的?”
“哪个胡家?”符郎中问。
秦嫣然惊讶:“胡院判的那个胡家,你们竟然不知道么?”
符郎中愣了愣,转头望向胡碧云:“你父亲……可是胡九生?”
胡碧云扬起下巴道:“正是家父。”
符郎中满目震惊,他抓起苏小小的手腕:“失、失陪一下!”
他将苏小小拉到后院。
他看了看蹲在地上玩石头的三小只,小声对苏小小道:“咱别要这间铺子了。”
苏小小古怪地问道:“怎么了?”
符郎中道:“那个叫胡九生的,如果我没弄错,八成就是那个胡九生!”
苏小小:“哪个胡九生?”
符郎中捏紧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神色复杂地说:“我爹……曾是太医院的,当初因为犯了点事,恐惹来杀身之祸,便假死离开京城。胡九生是我爹的得意门生,我爹不止一次和我提到此人,说我若是有他一半天分,他的一身医术也不必传给外人。仁心堂是他家的……咱们争不过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没说。
胡九生此人不是善茬,当年就是他去告的密,才害得他爹不得不假死离京。
他自己无所谓,可他不想连累了苏姑娘。
苏小小深深看了符郎中一眼,目光落在他几乎要掐出血来的拳头上:“哦。”
二人回到大堂。
秦嫣然看向二人道:“决定好了?”
李保人与药铺老板失望地闭了闭眼。
完了,又黄了。
这间铺子……又要盘不出去了……
苏小小拿了印尼,指尖一蘸,摁下手印。
秦嫣然眼神一闪。
胡碧云看看一旁的药铺老板,又看看苏小小,不无嘲讽地说道:“何家可是老字号,尚且只撑了一年,苏姑娘,我赌你撑不过半年。”
“半年?太久了。”苏小小淡淡地拿起契约书,“三个月。”
胡碧云呵呵道:“你倒有自知之——”
苏小小看向胡碧云,一字一顿地说道:“三个月后,你们仁心堂,将从这条街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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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小小也是护短的银!
.这是一个肥章
263 小小出手(二更)
苏小小当着众人的面撂下狠话,着实令人惊了一把,然而并没有人相信她。
就连被她的医术所折服的符郎中,也并不认为她能在三个月内整垮胡九生的仁心堂。
秦嫣然一脸惋惜:“你这是何苦?别快说气话了,给胡小姐道个歉,我相信胡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你计较的。”
胡碧云哼了哼,说道:“你错了,秦小姐,我还真计较上了,我等着她怎么让我们胡家的仁心堂从状元街上消失!”
“姑娘……”药铺老板虽说着急脱手自家铺面,可到底不是啥大奸大恶之人。
他劝道:“别与胡家作对,你干不过的。”
李保人没吭声。
方才听到说他们二人治疗过某位侯爷,他还暗自窃喜,自己这一单是遇上了贵人,哪知转头二人就把胡家给得罪上了。
得,也别劝了。
三个月后,他等着来做他俩的生意。
不是卖就是租。
回去的路上,符郎中几番欲言又止。
倒是苏小小开了口:“你爹当年是因为犯了什么事离京的?”
有关他爹的事,他本该烂在肚子里的。
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她就是有一股莫名的信任。
他说道:“十多年前,我爹去昭阳殿为太皇太后请平安脉,回来的当晚,他脸色就不大对。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事,只是太累了。可没过几日,我爹就‘服毒自尽’,我娘和我带着我爹的棺柩回乡,让我爹入土为安。我爹是大夫,他自有让自己看上去与死人无异,躲过了重重盘查后,我们顺利抵达了青州。”
苏小小问道:“知情者除了你们,便只有慧觉师太吗?”
符郎中道:“没错,我们之所以能在青州安顿下来,多亏了她老人家暗中帮忙。”
苏小小摸了摸小下巴:“我一直很好奇,慧觉师太究竟是何等身份?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符郎中摇摇头:“我其实也不清楚她在俗世的身份。你别看我有个做太医的爹,可我资质愚钝,没能考入太医院,见世面的机会不太多。我娘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她并没告诉我。或许,她是想保护我吧,知道的太多,有时并非一件好事。”
最后一点,苏小小是赞同的。
至于说资质愚钝,苏小小并不这般认为。
这世上,有人少年成名,有人大器晚成,不可一概而论。
苏小小问道:“你方才说,是胡九生出卖了你爹?”
符郎中回忆道:“那日,本该是胡九生去为太皇太后请平安脉的,他吃坏了肚子,我爹才代替他去了。”
苏小小摸了摸小下巴:“所以你爹……是替胡九生背了锅?”
符郎中叹气:“不知道算不算背锅。我爹原本打算谎称自己什么也没诊出来,是胡九生对当时的院判大人说,我爹一直有写医案的习惯。我父亲自知躲不过,这才决定假死离京。”
苏小小很纳闷:“查出了什么,竟然惹来杀身之祸?”
符郎中神色复杂:“我也是偷看了我爹销毁前的医案才知道的,那一页纸上没写病人是谁,也没记录时辰,但我知道,那就是昭阳殿的。整张纸上只写了两个字。”
……喜脉。
到家后,三小只肚子饿了,想吃大肉包子,苏小小出去给他们买。
当苏小小端着一满钵大肉包子往回走时,不其然地被一个闷头往前冲的女人撞了下。
苏小小这吨位……被撞倒是不可能的,倒是对方踉跄着朝前跌倒。
苏小小腾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她看也没看苏小小,低低道了声谢,便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匆忙往前走。
苏小小古怪地朝她的背影望了过去。
她刚刚是眼花了还是怎么着?
那个人怎么长得有点儿像……太皇太后?
可太皇太后在宫里,不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大街上。
女子匆忙钻进了一条巷子,她戴好披风上的帽子,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回头。
来到巷口,她瞥见一道灰色身影,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她原路返回,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老板娘热情招呼:“这位夫人,您想挑料子,还是买成衣啊?”
女子回头,心不在焉地说:“料子。”
老板娘笑道:“咱们铺子新来了几匹上等的锦缎,夫人稍等,我拿给您瞧瞧。”
女子嗯了一声。
老板娘转身去货架上取衣料。
忽然,一并尖锐的匕首抵住了女子的后腰。
女子身子一僵。
灰袍男子用宽大的袖口遮住匕首,另一手扶着她往外走去。
老板娘抱着料子一回头:“姑娘,就是这两匹……咦?人呢?”
女子被对方带进了一个僻静的胡同,推进了一间废弃的宅院。
男子将她随手推倒在地上。
另外几人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其中一个刀疤脸看了她一眼,色眯眯地搓手笑道:“这么俊的娘们,五哥,上哪儿弄到的?”
男子冷眸一扫:“她不是你能碰的。”
刀疤男委屈道:“摸两把也不行吗?”
男子冷声道:“想让我剁了你的手,你只管试试。”
刀疤男后退了两步。
男子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几个看着她,别让她跑了。”
刀疤男道:“知道了,五哥,你去吧。”
男子转身出了宅子。
确定他走远了,刀疤男在女子身边蹲下。
他猥琐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身上,随后他挑起女子的下巴。
“老周,五哥说了,不能碰她!”
“老子碰一下怎么了?又不破她身子……不过……她瞧着也不是小姑娘了……早让男人破身了吧……老子先玩两把……后面是你们的……”
女子生得实在貌美,容颜如玉,气质出尘,宽大的衣袍遮不住她玲珑别致的身段。
哪个男人拒绝得了如此尤物?
几人不吭声了。
刀疤男一把将女人抱起,不顾女人的挣扎,踹开大门,将她粗暴地扔在了凌乱的床铺上。
他欺身而上。
女人惊恐地看着他,眼底落下豆大的泪珠。
院子里,三人面面相觑。
“不会闹出啥事儿吧?”
“你不想尝尝那个女人啥滋味儿呢?”
“五哥怪罪起来怎么办?”
“出生入死的兄弟,能为了个女人和兄弟翻脸?”
屋子里传来摔倒的动静,是女人想逃,又被刀疤男摁了回去。
三人邪笑,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
下一秒,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那人脖颈一凉:“你……”
他没有开口的机会。
苏小小一刀封喉。
另外二人察觉到有人闯入时为时已晚。
苏小小刀柄一转,刀刃反射的寒光闪过二人的眉眼。
二人连反抗都来不及,便直勾勾地倒在了地上。
苏小小一脚踹开房门,走上前,抓住刀疤男的衣领,正要一刀封喉。
她看了眼床铺上惊恐不已的女人,刀柄一转,一手肘自上而下狠狠击中他头顶。
刀疤男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苏小小丢麻袋似的将他丢在了地上。
苏小小看向床铺上的女人。
自己没眼花,果真是太皇太后。
苏小小来得及时,太皇太后的衣衫是完整的,披风被扯下来了。
苏小小走过去,拿起披风罩在她微微发抖的身躯上。
她睁着泪水朦胧的眸子看着苏小小。
不知是不是褪去了宫装的缘故,换上布衣罗裙的她,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虽然这么说很是荒诞,但苏小小觉得自己不是在看太皇太后,而是在看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苏小小为她系好披风的丝带,不由地带了几分哄孩子的语气:“太皇太后,没事了。”
太皇太后没说话。
苏小小想起还有一个男人,那人像是这伙人的头目,武功与警惕性皆非四个色胚可比。
苏小小于是对她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苏小小带着她出了宅子。
她们前脚刚走,那名男子便回来了。
他看着满院子的尸体,眼底闪过惊怒。
“全是一刀封喉……京城几时来了这样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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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 社牛的大虎(一更)
出了屋子,苏小小抱起搁在石桌上的热钵钵,带着太皇太后离开了这座宅子。
苏小小在前面走,太皇太后一言不发地跟着,也不发号施令,让苏小小送她回宫。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难不成要跟自己回家?
这可是太皇太后啊……
苏小小想了想,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她。
在皇宫里,她虽然没有对人颐指气使,但却端着属于太皇太后的身份,给人冷漠疏离以及高高在上的感觉。
眼下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太多惊吓,她的脸色微微惨白,显得羸弱又可怜。
苏小小问道:“我现在……送你回宫?”
太皇太后又不说话了。
得,八成是偷溜出来的。
苏小小没问她为何出宫。
“走吧。”苏小小说。
太皇太后看着苏小小的背影,眸光动了动,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来到一座干干净净的小庭院,苏小小推开院门,对她道:“进去吧。”
太皇太后一愣。
苏小小:这什么表情?
苏小小问道:“你以为我方才是要送你回宫?”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
太皇太后在宫里是人人巴结的对象,可倘若偷偷出了宫,就是不该招惹的大麻烦。
苏小小叹道:“唉,我又没马车,难道要走去宫里吗?一来二去的,我买的包子都凉了。”
三个小家伙还等着吃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呢。
太皇太后看着她怀里的钵钵,一时间无言以对。
想到什么,苏小小问道:“对了,在外头称呼太皇太后不太好。”
“白。”她顿了顿,轻声道,“白羲和。”
符郎中没见过太皇太后。
苏小小告诉他,这是一位在路上遇到的病人,因医馆尚未开张,里头什么也没有,只得先带回家里来医治。
符郎中不疑有他。
三小只闻着肉包子的香味,哒哒哒地跑过来。
“娘!”
太皇太后看看三个小豆丁,又看看苏小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三人很快看见了屋子里多出来的陌生人。
太皇太后的容貌太年轻了,一点儿也不像三十出头的人,说她二十都没人怀疑。
三人歪头,萌萌哒地打量她。
大虎问道:“娘,这是姨姨吗?”
大虎早不说叠字了,除了喊姨姨。
是苏玉娘要求的。
“嗯……”苏小小看了一眼太皇太后,“白夫人。”
大虎:“哦,白姨姨。”
苏小小:这是什么自来熟的本领?
太皇太后没在几个小豆丁面前摆架子,事实上,从出了宫,苏小小就发现她身上毫无架子。
三小只一口一个白姨姨,太皇太后应得脸不红心不跳。
苏小小:得,宫里十几年不是白混的。
“大虎、二虎、小虎。”苏小小给太皇太后依次介绍了三小只,随后又对三人道,“去洗手,吃包子。”
“洗过啦!”小虎举起自己的小手手说。
苏小小笑了笑,将钵钵放在堂屋的桌上:“自己拿。”
三人一人拿了一个大肉包子。
“娘也吃。”
第一口都想投喂给她。
苏小小笑了:“娘不饿,一会儿再吃,给白姨姨和符爷爷拿一个。”
大虎说道:“我拿。”
小虎争抢道:“我拿!”
和大虎的斗争又开始了。
最终,符郎中与白羲和各自拿到了两个大肉包子,一个来自大虎,一个来自小虎。
苏小小将她带去了自己屋。
“我去做饭。”
白羲和愣愣道:“不是买了包子?”
苏小小:你对干饭人的食量一无所知。
苏小小去了灶屋。
白羲和拿着肉包坐在床沿上,开始细细打量这间屋子。
不算大,但却干净整洁,没有过多女儿家常用的东西,譬如绣篮、绣架等,倒是放了不少孩子们的玩具。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大肉包子,拿起一个,轻轻咬了一口。
自从入宫后,她再也没吃过民间的东西。
嘎吱——
门被推开一条小缝隙,一颗圆溜溜的小脑袋探了进来。
“白姨姨。”
白羲和怔怔地看着小家伙:“二虎?”
“噫?”
二虎惊讶极了。
这么快就把他们分清楚的大人很少见哩。
二虎是来送包子的。
三小只最腹黑的就是他了,不和弟弟哥哥争,保持了小绅士的形象,再悄悄咪咪地过来,结结实实献了一波小殷勤。
没办法,白羲和太美了,让小孩子很是喜欢。
当然,他们最喜欢的依旧是娘亲。
白羲和道:“我吃不完的。”
二虎道:“你可以留着明天吃。”
敢让太皇太后吃过夜的东西,小家伙你胆子很大呀——
白羲和笑了:“好,我明天吃。”
二虎刚走,大虎过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盘子,看到她手里多出一个包子,大虎瞬间就知道二虎来过了。
他也没说啥,只是把盘子递到白羲和面前:“白姨姨,你可以把包子到盘子里。”
白羲和正为拿不下三个大肉包子而发愁,不由地觉得眼前的小家伙太贴心了。
“多谢。”她把包子放进盘子。
大虎将盘子放到床头柜上,吭哧爬上床,坐在她身边,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小大人。
“白姨姨,你是哪里人?”
白羲和说道:“我是通州人。”
“通州在哪里?”大虎没听过此地名。
白羲和望向窗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坐马车一直往西走,大概两个月就到了。”
大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是好远。”
他们从老家过来,只走了一个月。
“你们多大了?”白羲和问。
“三岁。”大虎说。
白羲和接触的小孩子有限,可她总觉得,别的三岁小孩似乎没这般懂事乖巧。
她哪里知道,三个小家伙的实际年龄还不到三岁。
大虎问道:“白姨姨,你也有小宝宝吗?”
苏玉娘有小宝宝,小吴氏有小女儿,小赵氏是得了个儿子。
大虎就觉得,叫姨姨的,都是有宝宝的。
白羲和被问住了。
半晌,她轻声说道:“我没有。”
这辈子也不可能有。
大虎想了想,慷慨地说道:“没关系,我有两个弟弟,可以送一个给你。”
白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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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 惊喜(二更)
苏承在马场关了数日,接受两位大佬的轮番轰炸,终于在今日,他接住了苏朔的三招。
此前他们是打过赌的,接住了就放他回来一晚。
苏朔还算信守承诺。
苏承骑上自己的马,迫不及待地回了梨花巷。
这段日子也不是白给俩人当沙包的,他有工钱的,一日十两,表现好的话二十两,不然他怎会心甘情愿待在那里?
他已经挣了一百两啦!
他给闺女买了一对真的碧玉珠花,一会儿他要给大胖闺女一个惊喜!
到巷子口他便下了马,牵着马儿来到门口。
他先朝里头望了望,确定大家不在前院,他悄悄地将马儿牵进去。
马儿打了个响鼻。
他赶忙食指一比:“嘘嘘嘘——”
小马驹正在院子里吃饲料,见到苏承回来,兴奋地蹦哒到苏承面前。
苏承吓坏了,唯恐动静太大被发现,那样惊喜就没啦。
苏承小声道:“乖乖马,别叫,别叫。”
小马驹:宝宝就没有叫过!
苏承安抚好小马驹,拴上自己的马儿,蹑手蹑脚地去了后院。
大虎已经从房里出来了,三个小家伙在灶屋里啃香肠。
苏承是往灶屋望了眼的,不见闺女的身影,才认为闺女应该是在自己屋。
其实苏小小是在柴房,挑些好烧的干草。
苏承鬼鬼祟祟地来到门口,悄咪咪地推开一条小门缝,看看闺女在不在。
白羲和察觉到了不懂寻常的动静。
她刚经历了一场凶险,整个人异常敏感。
她并不知是苏小小的家人回来了,毕竟,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兴许……是那个人追来了……
白羲和心口一震,在床边摸到了一根棍子。
她一步一步挪到门后,双手举起棍子。
当苏承拿出白玉珠花,一把跳进屋里时,白羲和一棒子朝他闷了下去!
苏承浑身一僵,下一秒,他两眼一翻,狂吐舌头,直勾勾地倒在了地上。
他绝没料到,他苏承也有被人打闷棍的一天。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
晚饭是粉蒸排骨、鲫鱼豆腐汤、百合蛋羹,腊肉炒饭,并两道清炒的小菜。
苏二狗与苏祁、苏钰出去了还没回来,符郎中则是被老侯爷身边的侍卫接走了。
一家人坐在堂屋的饭桌上吃饭。
苏承的头顶缠着纱布,鼻青脸肿地坐在凳子上。
“爷爷肿么了?”小虎问。
苏小小看了苏承一眼:“爷爷自己说。”
苏承清了清嗓子,郁闷地说道:“爷爷摔了一跤。”
总不能说自己被个女人敲闷棍了,传出去他苏恶霸的威名还要不要了?
二虎不忍直视:“你摔得好惨哦。”
大虎传授经验:“要抱头。”
苏承:“……”
白羲和并未上桌吃饭,倒不是她把人家亲爹敲了闷棍,她不好意思……好叭,也的确有点儿不好意思。
也不是刻意避嫌。
主要是一个大肉包子下去,她吃撑了。
饭桌上,苏小小与苏承说了盘店铺的事:“……抱歉,没事先和爹商量。”
苏承摆摆手:“生意上的事,你自己做主就好,我也不懂……药铺多少银子?”
“六千两。”
Duang!
苏承栽倒了!
……
晚饭过后,苏小小回了自己屋。
她没催白羲和走,也没问白羲和有何打算,她只是在桌边坐了下来,拿了纸笔开始绘图。
铺子虽不必大改,但后罩房她打算把两间隔成四个小间,另外前前后后的门槛也得做一些处理。
“今天,多谢你。”白羲和说道。
“嗯?”苏小小不明所以。
“上次也是。”白羲和又道。
算上桃园那回,苏小小救了白羲和两次。
苏小小抬眸:“哦,不客气。”
继续埋头绘图。
白羲和入宫多年,顶着最尊贵的身份,却过着笼中雀的日子,早已对万事万物万念俱灰。
然而这个不经意间闯入了她视线的小丫头,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羲和不禁心想。
但很快,白羲和意识到自己不该对任何人产生好奇。
毕竟——
她垂下眸子,轻声开口:“你能……送我去长流街的白云茶轩吗?我太久没出宫,不记得路了。”
长流街距离梨花巷不远。
苏小小记得今日去看铺子时,的确路过了一间白云茶轩。
“好,你等一下。”
苏小小去苏承那边打了招呼,说自己送患者回去。
苏老爹有些不放心闺女,可三个小家伙困了,二狗又不在家,他得看着他们。
苏小小道:“放心吧,爹,很近的,就在长流街道。”
长流街治安不错,苏承时常见到巡逻的侍卫,他没再阻挠,让苏小小早去早回。
白羲和戴上披风的帽子。
苏小小顿了顿,说道:“你用我的披风吧。”
白羲和的披风被那个人见到过,万一碰上,一眼就能认出来。
白羲和换上了苏小小的披风。
有些宽大,带着干净的皂角香气,闻着令人莫名安心。
苏小小把白羲和送去了白云茶轩。
白羲和上了二楼,进了最里边的一间厢房。
灵犀郡主急得团团转,终于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灵犀郡主如释重负,哽咽着上前行了一礼:“太……夫人,夫人您没事吧?一直等不到您,灵犀吓死了!”
白羲和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太皇太后的清冷:“出了一点意外,已经解决了。”
灵犀郡主自责地问道:“什么意外?都怪灵犀没保护好您!”
白羲和说道:“与你无关,是我自己走散了。”
灵犀郡主抹了抹眼泪:“宫门快关闭了,我送您回宫吧。”
白羲和的目光透过轩窗,望向漆黑一片的小巷。
黑暗中,苏小小默默转身,没入了无边夜色。
……
苏祁与苏钰一直到半夜才把苏二狗送回来,苏二狗累坏了,倒头就睡。
苏小小对苏祁、苏钰说道:“明晚也还是要拜托你们带二狗出去吃饭,不过,不要玩这么晚了。”
二人异口同声:“你明晚也有事吗?”
“嗯。”苏小小点头。
又不能蹭饭了,二人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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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
266 受宠若惊(三更)
苏承在家过了一夜,翌日天不亮便起了。
苏小小去后院,看到自家年轻俊美的老爹正在空地上打拳,不由地纳闷:“爹,你起这么早?”
苏承收了拳,挠挠头说道:“啊,这几日都起得早,好像习惯了。你再多睡会儿吧,一会儿我出去买早饭,不用你做。”
苏小小微微一笑:“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了。”
苏二狗知道她最近几日可能会很忙,暂停了国子监的订单生意。
今天她不用做太多,不费什么力气的。
她做了绿豆糕与肉松馅儿的二狗饼。
早饭是小米粥与韭菜鸡蛋饼。
吃饭时,她说起了找工匠的事。
“……后罩房我想隔一下,图纸我画好了,需要不少隔板,先找个木匠。”
大虎忽然抬起头来:“娘,木匠可以找刘爷爷!”
苏小小问道:“是哪一户?”
大虎掰着手指头数:“往师父家走,第三户!”
苏承惊喜道:“哎呀,大虎会数数啦!”
“小斧也会!”小虎掷地有声地说。
苏承乐了:“小虎能数到多少?”
小虎自信满满地说道:“一百!”
苏承笑道:“小虎真厉害!数给爷爷听听。”
小虎开始数自己和大虎、二虎:“一、二、三、一百!”
苏承:“……”
苏小小被小虎逗乐,笑了笑,回应大虎道:“行,娘记住了。那接下来,只需要再找个铁匠了。”
大虎再次抬起头来:“铁匠可以找张爷爷!”
苏小小微愕:“张爷爷又是哪一家?”
大虎往西头指了指:“往那边走,第一户。”
那是与状元街交接的一户。
苏小小就道:“我每天打他家门口路过,没听见打铁的声音啊,大虎确定他是铁匠吗?”
大虎无比确定地说道:“张爷爷可会打铁了,他的铁铺不在这里。”
小家伙,你了解的情报挺多呀。
想到了什么,苏承沉思道:“只你和符郎中忙不过来吧,是不是还得雇几个下人?”
大虎脆生生地说道:“可以上周阿婆家问问!”
苏小小小胖身躯一震:你连人牙子都认识么?!
早饭过后,苏承回马场继续当沙包。
临走前,他将自己的全部家当偷偷塞进了苏小小的书袋。
当苏小小看到那些皱巴巴的银票与大小不一的银锞子时,心口微微发烫。
她给他的钱,他一个铜板也没花在自己身上。
他自己挣的钱,就更不必说了,全在这儿了。
一瞬间,手里的银票与银锞子重若千斤。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发家致富已经不够了,她要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带着她爹走上人生巅峰。
苏祁、苏钰过来得晚,早饭已经没有了,万幸还有苏小小做的点心。
二人带着苏二狗愉快地去了国子监。
苏小小把三小只送去凌云那边,随后苏陌的马车就到了。
苏小小记起昨日的事,问道:“昨天卫廷是怎么把你引开的?”
苏陌道:“他说有事和你谈。”
苏小小:“就这?”
苏陌正色道:“比起他夜半三更闯入你闺房,让他在宫门口的马车里与你说话,更让我放心。”
苏小小挑眉:“你知道……什么是车震吗?”
苏陌一脸茫然。
……
有关偶遇太皇太后的事,苏小小暂时没知会苏陌。
她下马车后,直接进了宫。
今日静宁公主来得早。
经过两日的用药,她脸上的痘痘几乎看不出来了,她仍戴着面纱,是她生得不好看,平日里也戴的。
但从她光洁的额头,大家不难看出她的痊愈。
才两日啊,这可太神奇了!
静宁公主进课室,发现第一排左桌已经坐了人。
她的位置自然无人敢占,被占的是苏小小的座位。
其实,夫子并没规定座位,大家随意坐的,只有两位公主的位置无人敢占。
胡碧云看着静宁公主干净了许多的额头,心中更是对父亲的药称赞不已。
她因此也有了一丝与静宁公主结交的底气。
“公主。”
她微笑,正要起身行礼,就听得静宁公主冷冰冰地说道:“谁许你坐这儿了?”
胡碧云一愣。
静宁公主冷声道:“起开!”
胡碧云当众丢了脸。
苏小小走进课室时,气氛怪怪的,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没在意,如往常那边坐在了静宁公主的身边。
静宁公主没撵人。
千金们面面相觑。
若说方才她们还在猜测,静宁公主撵走胡碧云,是因为她今日心情不好。
眼下她们全都明白了,静宁公主根本就是在气胡碧云抢了那个乡下丫头的位子。
搞什么啊?
一个乡下丫头,是怎么巴结上静宁公主的?
“给,今早刚做的,热乎的。”苏小小从书袋里拿出了一盒点心。
一股诱人的酥香瞬间传了出来,众人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静宁公主将盒子接了过来:“刚刚有个人坐了你的位子。”
苏小小:“嗯?”
静宁公主又道:“被我撵走了。”
苏小小:“哦。”
静宁公主:本殿下是在宠你!赶紧给本殿下受宠若惊!
上午是音律课,昨日江夫子有提前通知大家带筝。
苏小小自然也带了,是小虎的那一把。
她有征得小家伙的同意。
课室的桌子不够放长,上课地点选在户外的回廊上。
宫人们早早地摆好了琴桌与蒲团。
众人把鸾筝拿了出来。
静宁公主与惠安公主的鸾筝都有出处,是周国的三大名筝之二。
秦嫣然的鸾筝也不差。
一旁的林如月道:“秦小姐,你的筝好特别啊……不会是流萤吧?”
秦嫣然微微一笑:“正是流萤。”
流萤,西晋名筝,虽比不上两位公主的,可在千金们的鸾筝里当属一骑绝尘了。
就连灵犀郡主的筝,都被流萤比了下去。
另一边,苏小小也把鸾筝取了出来。
刚摆上去,就有人噗嗤笑了。
林如月八卦地问道:“李小姐,王小姐,你们在笑什么?”
李家千金说道:“有人居然带了一把破筝。”
这把筝的尾部确有一个刀口,像是被利刃生生劈了一刀似的。
静宁公主去如厕了,这会儿不在。
不然大家可不一定有胆子如此奚落她。
秦嫣然看了一下那把琴,眸光微微动了动,很快又摇摇头,微笑着说:“这把鸾筝……有点像传闻中的九凤。”
九凤,七国第一名筝,拿周国的三大名筝与它比,其性质不亚于越级碰瓷。
它的主人是素有琴仙之称的琴师纳兰云,他是数百年来最具天赋的琴童,七岁成名,十岁名扬七国。
传言他是北燕人,也有人说他是西晋人。
他身份神秘,行踪诡秘,自三年前受邀至西晋皇室献了一首曲子,随后便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归隐了,也有人说他死了。
总而言之,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见过九凤的也不多。
秦嫣然也只是在画像上见过九凤。
林如月嗤了一声笑了:“居然拿了一把假筝过来!”
众人纷纷朝苏小小投去异样的目光。
没错,没人认为这把鸾筝是真的。
毕竟,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可能拥有真九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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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 真假九凤(一更)
秦嫣然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在哪里买的琴?是不是被人骗了?”
此话一出,瞬间让所有人脑补了一出苏小小贪慕虚荣、结果被人当冤大头给宰了的经历。
林如月讥讽地笑了:“有人想买九凤,却根本不识货,买了个假的回来。也不想想,九凤是随随便便见得到的?”
“出什么事了?”
静宁公主的声音乍然出现在众人身后。
众人后脑勺一凉,立刻停止了对苏小小的奚落,回到了各自的位子上。
静宁公主在苏小小身侧坐下。
回廊一排只能摆下两张琴桌,静宁公主与苏小小坐了第一排,惠安公主到现场时,只剩下第二排。
惠安公主倒是没觉得苏小小抢了自己的位子,毕竟第一排的位子里,肯定有一个是静宁的,谁让静宁是嫡公主呢?
至于静宁身边的位子,哼,打死她也不坐的!
她也不大想坐在静宁身后。
秦嫣然适时地替她解了围:“惠安公主,您来这里坐吧。”
她把自己第三排的位子,让给了惠安公主。
她自己则坐在了静宁公主身后。
她听见静宁公主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去库房取一把筝来。”
桃枝正要应下,苏小小说道:“不必了,我的筝挺好的。”
“好什么好,都破了。”静宁公主顿了顿,约莫是觉得小丫头是不想麻烦自己,她于是说道,“我和你换。”
秦嫣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小胖丫头究竟给静宁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静宁公主主动把自己的筝交换给她?
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不行的。”
那丫头竟然拒绝了!
“为何?”静宁公主心道,不用不好意思,你有恃宠而骄的资格。
苏小小直言道:“我不知道小虎同不同意你碰他的筝。”
静宁公主:“……”
音律课的夫子是一位宫廷的大乐师,姓高,精通音律,擅古琴、鸾筝与长笛,是综合能力优秀的夫子。
他也注意到了苏小小的鸾筝。
然而与在场所有人一样,他也不曾见过真正的九凤,仿琴倒是见了不少。
这一把仿得十分拙劣,又破又旧,连漆都掉了,筝首上还有一道刀痕,假得不能再假。
高夫子冷冷一哼,一眼也不愿多看了。
宫女的千金们大多是有音律基础的,譬如秦嫣然擅古琴,胡碧云擅鸾筝,王小姐擅长笛等,然而宫学主要是为两位公主开设的,其余人只是伴读。
公主不会,她们就得跟着从头学。
高夫子从鸾筝的构造以及宫、商、角、徽、羽五音教起。
惠安公主听得云里雾里,拨出来的琴音与小虎的有的一拼。
她继承了娴妃的美貌,也继承了娴妃的头脑。
静宁公主也是鸾筝的初学者,然而其展现出来的悟性将草包妹妹秒得渣都不剩。
秦嫣然有古琴的基础,上手也挺快。
高夫子最满意的两位学生,当属秦嫣然与静宁公主。
惠安公主是令高夫子头疼的存在,可人家是公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教。
其次是冷芷若,她的鸾筝也学得乱七八糟。
“你会了吗?”静宁公主问苏小小。
苏小小:“昂,会了。”
静宁公主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不会呢?
今日理论居多,没正儿八经地学习乐谱,处在高夫子喊一个音,大家弹一个音的阶段。
琴音混在一起,一时倒也不显。
“太皇太后凤体可还康健?”
休息时,苏小小忽然问静宁公主。
静宁公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突然打听太皇太后做什么?”
苏小小不好说自己是来确认太皇太后昨夜有没有安全回宫的。
她将白日里在桃园发生的事说了。
听到竟有毒蛇出没,静宁公主皱起了眉头。
自幼在皇宫长大的她,要说没一点脑子,怎么可能?她又不是惠安那种草包。
这分明是有人想暗算太皇太后。
“其实……我曾听到过一些传言……”静宁公主四下看了看,结伴去如厕的千金们陆陆续续回来了。
静宁公主没再说下去,只道,“今早我在亭子里看见她老人家了,她气色还好,应当没受太大惊吓。”
老人家是敬称,其实太皇太后比皇后还小几岁呢。
苏小小抚了抚琴弦:“哦。”
下午是江夫子的课,第一堂讲《论语》,第二堂讲《诗经》。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放学后,苏陌来接苏小小放学。
看着第一公子的眼里只有一个乡下的小丫头,可把千金们嫉妒坏了。
胡碧云也很是嫉妒。
胡家并不算太显赫的世家,是靠着三殿下的举荐,胡家才得了一个参选的名额。
她不负众望考上伴读,她爹也不负众望当上太医院院判,近日上胡家说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
然而那些公子她一个也瞧不上。
当然她也明白,镇北侯府这样的簪缨世家,不是胡家高攀得起的。
除非……苏陌自己看上她。
胡碧云忽然有些后悔昨日与苏小小翻脸的事了,倘若自己拉拢她,是不是就能——
苏陌的马车走了。
帘子被风掀起。
胡碧云看见那个云端高阳的男子,拿了一罐子核桃递给那个小胖丫头,眼底带着笑意。
……
到家后,苏小小按照大虎说的,去了出家门往东走的第三座宅子。
院门是敞开的。
苏小小站在门外问道:“请问,有人在吗?”
一个与苏承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打着呵欠,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找谁呀?”
苏小小说道:“我找刘伯。”
“啊,你是大虎的娘吧?”
对方的瞌睡似乎瞬间清醒了。
苏小小点点头:“……我是。”
对方展颜一笑:“我是刘四合,你叫我老刘就行!你是不是要找木匠?”
苏小小一愣:“嗯?”
刘四合笑道:“大虎中午过来和我打过招呼了!”
苏小小:这孩子是要成精啊!
苏小小道:“我需要做一个牌匾,另外我想打一些家具与两堵木墙。”
刘四合十分专业地说道:“家具与木墙有图纸吗?”
“有的。”苏小小从荷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图纸,展开后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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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净空是我的神】状元打赏,今天万更。
268 开张(二更)
刘四合仔细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这些……是你自己画的?”
“是。”苏小小说。
刘四合连连称赞:“很新奇的设计。听说你是要开医馆,牌匾打算写什么?”
苏小小:“天下第一堂。”
刘四合:丫头,你很嚣张。
刘四合是爽快麻利的性子,没一句对自己的吹捧,也没任何不必要的寒暄。
双方的谈话只进行了不到一刻钟。
“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没了。”苏小小说,“大概几日能完工?”
“七天。”
“只要七天?”
这可是不少东西。
刘四合笑道:“七日后,若是我没完工,不收你的钱!你去忙吧!”
苏小小不喜欢东扯西拉,她就爱与这种不废话的人打交道。
此外,刘四合开的价钱也远远低于她的预算,给她节省了一大笔开支。
从刘家出来,她去了西头与状元街交接的宅子。
大虎口中的张爷爷是一个身形健硕的铁匠,叫张二柱,比苏老爹年长几岁的样子,有些不苟言笑。
天气这么冷,他只穿了一件麻布裲裆,粗壮的胳膊暴露在空气里。
苏小小第一反应是:这一身腱子肉,如今的铁匠都这么壮的么?
当苏小小道明自己的来意,不出意外,张二柱也并不震惊。
因为,大虎也来他这里打过招呼了。
“我想做一些道具。”苏小小将图纸递给他,“听说京城对铁具管制严格,我做的这些刀具数量有点多,是不是得向官府报备?”
“不必。”张二柱淡淡地说,“我从前没做过这些式样的刀具,得重新开模,你十天后来取。”
苏小小问道:“需要先付多少定金?”
“不用付定金。”张二柱也极为爽快,“至于具体多少钱,做完了才知道,不过应该,不会超过五两。”
五两?
要知道,朝廷一直管制的除了盐,便是铁,铁在古代是很贵的。
“你确定?”
张二柱见苏小小一脸震惊,想了想,说道:“那就二两。”
苏小小:“……”
这是自己砍自己的价,让别人无价可砍呐……
苏小小最后去的是周阿婆家。
她就在自家隔壁的隔壁,之所以把她放在最后,是因为这桩生意可能会谈得最久。
“是大虎的娘吧?”周阿婆笑容满面地把苏小小请进堂屋,倒了一杯热茶。
苏小小突然感觉自己在巷子里出了名……
周阿婆的年纪有些大了,巷子里的街坊,似乎不论辈分都叫她一声周阿婆。
“你具体想挑几个什么样的?干什么活儿?”周阿婆笑着问。
苏小小道:“我想要一个车夫,四个药童,最好能有两个女药童,懂不懂医理不打紧,我们可以教,另外,也需要一个厨子和一个做洒扫的长工。”
周阿婆道:“别的都好说,就是女药童……”
在大周,女子行医的极少,姑娘家出去干活儿,也多是做丫鬟、做绣娘……
她说道:“我试试吧,你明早来我家看看。”
翌日,苏小小一大早便来了周阿婆家。
听周阿婆昨日的语气,她只是试试,不一定能找齐,然而当苏小小看着满院子的男女老少,忽然有点怀疑周阿婆对“试试”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这群人里,周阿婆推荐了一个车夫阿中,二十多岁,模样周正。
周阿婆道:“别看他年轻,做事挺老道,对京城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
苏小小问了阿中几个问题,小伙子不骄不躁的,谈吐清晰,身板儿也够结实。
到了周阿婆这里,价钱就不便宜了。
一个车夫五两,这是付给周阿婆的介绍费,至于车夫的工钱,得苏小小另外与车夫结算。
苏小小捏了捏荷包,真肉痛啊。
药童是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叫小韦,十七,从前在别的药铺当过伙计,略识得几味药材。
周阿婆道:“韦哥儿,日后你就跟着夫人了。”
听到这声“韦哥”,苏小小险些被茶水呛到。
苏小小没再挑到另一个满意的男药童,倒是两个小姑娘入了她的眼。
一个十二岁,叫莺儿,小圆脸,笑起来左右各有一颗小虎牙,脸颊上长了一点雀斑,是个灵气十足的小姑娘。
另一个是年长莺儿两岁的杜鹃,瓜子脸,眉清目秀,识字。
周阿婆道:“原先是官家的小姐,家里犯了事儿,被买去教司坊,年纪小,教司坊正养着呢。”
言外之意,再过上一两年,她就得卖身接客了。
苏小小来到她面前,淡淡问道:“你从前是官家小姐,我买下你,你可吃得了下人的苦?”
杜鹃跪下来,磕了个头:“回夫人的话,奴婢本是庶女,在家中也不受宠的。只要不让奴婢沦落风尘,奴婢愿为夫人当牛做马!”
苏小小问了韦哥儿与莺儿、杜鹃的价钱。
周阿婆伸出手指。
苏小小:“十两?”
周阿婆:“一百两。”
阿婆,你有点黑呀……
不过很快,苏小小就明白为何他们的价钱要比阿中贵了。
他们是奴籍,买回去签的是死契,他们将来想走,是必须从苏小小手里赎身的。
并且他们的工钱比其余人低,甚至不给也行。
厨子与洒扫的长工是一对中年夫妇,也是一人十两。
这十两买的是他们三年的工期,和阿中一样。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苏小小一边上学,一边做国子监的点心生意。
七天后,刘四合那边完工了。
苏小小去看了他做的牌匾,黑底金字,庄严霸气,比苏小小想象中的还要完美。
就是貌似有点儿沉,也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
刘四合见小丫头对着牌匾左看右看,只当她是担忧牌匾的质量。
他拍拍胸脯道:“放心,风吹日晒,保你一百年不腐!”
苏小小:啥木一百年不腐呀……总不会是金丝楠木……
想多了,一个街坊里的小木匠,怎么可能拥有那么名贵的木头?
刘四合叫上几个弟兄,把家具与木板搬去了医馆,该摆的摆上,该装的装上,一下午时间,铺子便大变了样。
牌匾等到开张那日再挂,苏小小先收在了账房。
又过两日,张二柱也将刀具做出来了,他果真只收了苏小小二两。
符郎中找人算了个黄道吉日——本月十八,宜开张。
然而就在开张的前一晚,第一堂出事儿了。
269 生意上门(三更)
因为第二日要开张,大家伙儿在医馆收拾了一整天,一直到忙到深更半夜,正准备打烊时,一个妇人扶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过来了。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儿子!”
符郎中刚检查完药柜,听到夫人的叫唤,忙走了过来:“我瞧瞧!”
妇人看了眼受伤的儿子,更咽问道:“我是听说你们仁心堂医术高明才过来的,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儿子!”
若是苏小小或孙掌柜在这儿,就先给人治了,甭管仁心堂不仁心堂的,没听见!
可符郎中是个老实巴交的主儿,闻言说道:“仁心堂在隔壁,我们是新开的……”
妇人打断他的话:“啥?你们不是仁心堂?”
她退出去,往牌匾上看了看,牌匾还没挂呢,但总归不是仁心堂就是了。
她懊恼地扶着受伤的儿子走了。
“哎——”符郎中想提醒她,患者伤势严重,别那么生拖硬拽的,当心拽出毛病了。
然而妇人早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出什么事了?”苏小小端着一簸箕晒好的药材从后院走来。
符郎中道:“刚刚来了个病人,找仁心堂,找到咱们这儿了,我看他似乎是受了伤。”
仁心堂是已经打了烊,大夫都要上马车了,让妇人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大夫!你是仁心堂的大夫吧!快救救我儿子!我儿子从马车上摔下来了!胳膊不能动了!”
这位大夫也行胡,是胡家旁支,因医术不错被选到本家来,他比符郎中年长几岁,留了一点胡子,看上去更老成,也更令患者信任。
车夫道:“不严重的话,明日再来吧……”
妇人劈头盖脸一顿骂:“怎么就不严重了?没见我儿子胳膊不能动了?”
她的声音引来了街边的小贩与路人。
众人好奇地围了过来。
胡大夫皱了皱眉,耐住性子,语气宽和地说道:“这位夫人,你先稍安勿躁,让我瞧瞧。”
说罢,他从脚凳上下来。
妇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那就劳烦大夫了。”
胡大夫让车夫提着油灯,他现场给对方看诊。
他问道:“你哪儿不舒服?”
男子道:“我从马车上摔下来了,浑身疼,胳膊动不了了。”
胡大夫轻轻托起他的右臂:“是这只胳膊吗?”
妇人一惊:“大夫你轻点儿!”
胡大夫笑了笑:“我心里有数的。”
四周围观的越来越。
胡大夫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他的右胳膊:“还是动不了吗?”
“动不了。”
“还有哪儿疼?”
“哪儿哪儿都疼。”
“头呢?”
“头不疼。”
胡大夫看了看他的衣裳,还算完好,除了手背上的一点擦伤,并无其余的出血状况。
胡大夫语气温和地说道:“你胳膊脱位了,我给你接上去,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男子一听会疼,立马害怕了。
胡大夫耐心宽慰:“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怕,很快的。”
男子吓得脸色发白。
胡大夫一手摁住他的肩膀,一手握住他的胳膊,晃动了两下,在男子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时,咔的一声,给他接了回去!
男子大叫一声。
以为会很痛,并没有。
他怔了怔:“诶?”
胡大夫笑道:“看看能动了吗?”
男子尝试着动了动:“咦?我能动了!我的胳膊能动了!娘!我真的能动了!咝——”
他动几下,忽然倒抽一口凉气:“疼疼疼,还是有点疼。”
妇人再次担忧起来:“大夫……这是……”
胡大夫笑了笑,说道:“别担心,轻微疼痛是正常的,复位后需得修养半月,这半月尽量不要活动胳膊。”
妇人放下心来。
四周的百姓啧啧称赞。
“不愧是仁心堂啊,我隔壁的邻居,和他一样的情况,疼了好几个月呢!至今没痊愈!还落了点儿病根!”
“咋没找个大夫?”
“找了!那大夫不行啊,若是来仁心堂,也不必遭那起子罪了!”
“用你们说,仁心堂是胡家开的,胡家可是出了一位院判大人呢!”
“以后我也来仁心堂治病。”
“你治得起再说吧!”
这是大实话,仁心堂又不是济世菩萨,救死扶伤是有代价的,这儿的大夫医术高明,诊金也比别的医馆贵。
这位妇人显然不是差钱的主儿,立马掏了一个银锭子递给胡大夫。
胡大夫没伸手去接,是车夫接过来的。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妇人连连道谢,拉着儿子的手就要离开。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叫住了她:“慢着,你们不能走。”
众人回过头。
妇人看着自人群后方走过来的小胖丫头,问道:“你谁呀?”
符郎中也挤了出来。
妇人认出了他:“是你!你们是隔壁的……”
隔壁的旧药铺倒闭了,来了一家新的药铺,不少常在这条街上走动的百姓都知道。
“你们想干嘛?”妇人没好气地问道。
苏小小看了看他儿子,对她说道:“你儿子的伤势很严重,需要抢救。”
妇人的脸一黑:“我儿子好端端的,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
苏小小正色道:“不抢救,他活不过今晚。”
妇人气鼓鼓地说道:“你你你……你咋说话的?你咒我儿子呢!你是不是眼瞎了?没见我儿子生龙活虎的?仁心堂的大夫已经把我儿子的伤治好了!我看你们是开黑店的!来砸招牌的吧!”
胡大夫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看向苏小小,冷冷地说道:“你们要抢生意,也不是这么胡来的。这位公子的胳膊已经复位了,你们不要在此造谣生事。”
一个小贩呵呵道:“仁心堂的大夫都说治好了,他们哪儿来的胆子质疑仁心堂的医术?”
另一个小贩嘲讽道:“就是想骗点儿银子呗!”
妇人冷哼道:“你们这种黑心药房,我才不会上当!”
话音刚落,她儿子抬手捂住胸口,神色痛苦地倒了下去。
所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儿子——”妇人失声尖叫。
胡大夫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只是脱个臼而已,头部也未受到创伤,为何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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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 降维打击(四更)
起先,大家伙儿全在为仁心堂说话,谁也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一下子众人全都傻眼了。
妇人瘫坐在地上,手足无措地看着痛苦不已的儿子,红着眼眶控诉道:“大夫!你不是说我儿子没事了吗?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胡大夫到底有着多年的行医经验,他很快镇定下来,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番为对方诊断以及医治的过程。
他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做的不对的地方。
妇人慌了,哭着冲胡大夫喊道:“你杵着做什么?快来救救我儿子啊——”
胡大夫也想救啊,然而他无从救起!
就在此时,苏小小大步迈了过来,对妇人冷静地说道:“这位夫人,请你让一下,你儿子的情况很危急。”
妇人这会儿对着苏小小也骂不出来了,她害怕地看向符郎中:“我……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她认为符郎中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夫。
符郎中皱眉道:“应该是内伤。”
“夫人?”苏小小再次提醒。
妇人六神无主,她希望仁心堂的大夫出手医治她儿子,可仁心堂的大夫就跟傻掉了似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难道真要把她儿子的命交到一个名不经传的大夫手上吗?
苏小小已经戴上了手套,正色道:“你再不让开你儿子真没救了!”
妇人被一个小丫头的气场震慑了,乖乖地挪到了一边。
苏小小在患者身边跪下。
妇人忽然抓住苏小小的手腕:“等等,怎么是你?不是他来救吗?”
被点名的符郎中一怔。
他该如何解释,苏姑娘的医术比自己高明?
苏小小不咸不淡地说道:“这种小病,何须劳动我师父,我就能治。”
“什么?这丫头居然是个医女?”
“这年头,真有大夫收女徒弟的呀?”
“女人能治病吗?什么医馆?日后我可不去他们家治病!”
大周的民风并不算太保守,但也没西晋那般开放,毕竟西晋是出过女帝的,如今的储君也是一位太女。
在大周,女子行医极为罕见,且地位十分低下,最常见的是稳婆。
让一个稳婆去抢救为重患者,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吗?
胡大夫愤愤甩袖:“你们真是太胡闹了!”
“要不你来治?”符郎中反讽道。
他的性子是很温和的,可惹到了苏姑娘,他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拿开。”苏小小对妇人说。
声音不大,然而妇人的心就是咯噔了一下。
她悻悻地把手收了回来。
苏小小解开对方的衣裳,低头趴在对方的胸口听了听,指尖自对方的肋骨上一一走过。
一个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扒男人的衣裳,还贴在男人的脸上……
寡廉鲜耻!
这个女人嫁不出去了!
苏小小却没在意众人的异样目光,她指尖一翻,抽出一个一次性的针头,猛地扎进对方胸口!
“啊——”妇人没料到她会拿针扎自己儿子。
这是在干嘛?
杀人吗?!
一个小贩大叫:“天啦!杀人了!”
妇人冲苏小小扑过去,符郎中一个箭步迈上前,拦住了妇人。
妇人在地上一顿挣扎,对着符郎中拳打脚踢:“你们杀人!你们杀人了!来人啦!救命啊!杀人了——”
“简直胡闹!”
胡大夫也冲了过来,要去制止苏小小。
就在此时,地上无法呼吸的男子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也睁开了乏力的眼睛。
一个路人指着男子叫道:“快看呐!他活过来了!”
众人唰的朝地上的男子望去,只见方才失去意识的男子,这会儿当真醒过来了。
胡大夫懵了。
这丫头……用的是杀人的法子,为何反倒把人治醒了?
苏小小一手捏住气针,一手按住他肩膀:“你别激动,也别乱动。”
男子冷汗直冒地看着苏小小。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刚刚是真的快死了……
妇人没听到,她沉浸在自己激烈的反抗中:“你们杀我儿子!你们杀我儿子——畜生——你们这帮畜生——”
一个小伙子看不过去了,大声对她道:“大婶儿!你儿子醒了!”
“我儿子……啥?”妇人一愣,伸长脖子朝符郎中身后望了望。
他儿子也恰巧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妇人一下子激动了:“儿子——”
苏小小拔出气针,对男子道:“你有一根肋骨断了,伤到了肺部,引起气胸,第一步的危险已解除,但还需要后续的治疗,以防病情恶化。”
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苏小小又道:“你是留在仁心堂治疗,还是上我们第一堂治疗,随你。”
男子正要虚弱地开口,胡大夫先一步说道:“胡扯!他骨折了方才为何不说?”
苏小小冷声道:“他说了他全身疼,你没听见吗?”
每个人对疼痛的难受程度、敏感程度不同,在多处伤势爆发以及心理因素的影响下,不一定能精准地判断出疼痛点。
这种情况罕见,却并非不存在。
大夫细心一点,解开他衣裳,仔细摸骨,是完全可以发现的。
胡大夫一噎:“他、他从马车上摔下来,当然浑身疼了!他当时的情况,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样!如果他当真折了骨头,并且戳伤肺部,根本坚持不到来这里!”
他意识到了这是自己挽回名声的唯一机会。
只要他证明这丫头诊断有误,故意言重患者的病情,那么他们就是一家黑店!
苏小小淡淡地摘了手套:“你说的很对,他当时的情况的确没这么糟糕。他一开始只有肋骨骨折,而你没能及时发现,只当他是撞伤,会疼也正常。你在为他复位右臂的时候,让他的肋骨产生了二次损伤,因此才戳伤肺部,引起了后面的血气胸,而这也正是突然呼不过气、倒地不起的原因。”
天要下雨,娘要家人,有人要找死,拦不住的。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堂堂仁心堂,居然差点儿把人治死了,若不是这个小胖丫头,后果不堪设想啊!
胡大夫只觉被人敲了一记闷棍,脑袋瓜子嗡嗡的。
他是为什么要多嘴一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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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