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安顿(四更)
苏小小是二月上旬出发的,历经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抵达京城时恰是阳春三月。
他们一路走来,见了不少富庶的城池,然而到了天子脚下,仍是忍不住感慨一句:京城的城墙可真高、真巍峨、真宏伟壮大!
守门的侍卫们穿着厚厚的盔甲,手持长矛,神色威严。
苏二狗时常在两辆马车上反复横跳,这会子他在苏小小的马车上。
他挑开帘子,望着乌泱泱排队等候进程的人群,目瞪口呆地哇哇叫:“姐!好多人啊!”
三小只也齐齐将小脑袋挤在车窗那里,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地打量着。
连日赶路,说不辛苦是假的,就连苏老爹这样的硬汉都快躺平了,苏二狗中途也病了一回,三小只除了瘦了一点儿,并无其他不适。
三人一边看,一边抓起奶瓶咕叽咕叽喝奶。
苏小小暗暗点:唔,奶粉不错,下次再从药房薅一点儿。
大虎最先喝完。
然后他就冲两个弟弟发射出了危险的小眼神。
二虎小虎赶忙扑进苏小小怀里,警惕大哥打劫他们的奶瓶。
轮到他们时,马车被侍卫拦下。
三个车夫是苏陌与马车一块儿派来的,他们是京城人,出示了自己的路引。
侍卫正色道:“马车上的人下来!”
苏小小挑开帘子,白皙的皓腕轻轻探出手,递给侍卫一块泛着幽冷黑光的令牌。
侍卫俨然认识镇北侯府的令牌,态度瞬间变得恭恭敬敬的:“马车要检查,还请这位姑娘海涵。”
苏小小表示理解,抱着三个小家伙下了马车。
三胞胎太吸睛了,长得玉雪可爱不说,还抓着小奶瓶咕叽咕地喝,可把路过的人给萌坏了。
就连例行检查的侍卫也忍不住朝三小只多看了两眼。
检查完马车,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侍卫给三辆马车放了行。
进入京城之后,苏二狗的惊叹声就没停过。
“姐!你看!好高的楼!”
“那是塔。”
“啊?哦。”
小虎:“塔。”
二虎:“高高的塔。”
大虎:“没我高。”
“……”
京城实在太大了,一行人上午进程,傍晚时分才安顿下来。
车夫确定几人住下了,才去了侯府复命。
苏陌与秦云是昨日抵达京城的,苏渊与苏祁等人还在回京的路上,估摸着再有个三两日才到。
为首的车夫在听枫院见到了苏陌。
“大公子。”他拱手行了一礼。
“他们到了?”苏陌问。
“到了。”车夫说。
“人呢?”苏陌看向空荡荡的院子。
车夫道:“他们不肯来侯府小住。”
苏陌早料到那丫头的性子,八成不肯接受入住侯府的安排,对此,他并不感觉意外。
“是去了长留街?”
长留街上有一座他名下的小宅院,万一她不肯来侯府,那么车夫便会将他们带去那边居住。
车夫再次摇头:“不是,他们去了梨花巷。”
“状元街的那个梨花巷吗?”苏陌沉吟片刻,“他们怎么会去了哪里?”
梨花巷,一个在京城繁华段少有的清净地段,东西两头连接喧闹的街道,走进来后又像是抛却了尘嚣。
苏小小来到一户宅院前,抬手轻轻地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嘎吱——
门从里头拉开了。
一个微微有些佝偻的仆人探出头来,神色古怪地看了看苏小小一行人。
苏小小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天色有些暗了,仆人眼神貌似不大好使,拿着信,先把院门合上,插了门栓,去屋里的油灯下把信读了。
当他再一次过来时,将院子门彻底打开,客气地把人迎了进来。
“你……”
苏小小看向他。
他比划了一下。
他是个哑奴,不会说话。
苏老爹把行李拿了进来,望着干净雅致的庭院,问道:“闺女,这是谁的宅子呀?”
“慧觉师太的。”苏小。
她上一次去拜访慧觉师太,临走时慧觉师太给了她一封信函,说,他日她若是改了主意,愿意去京城一趟,可住在她的旧宅。
慧觉师太口中生了病的故人,想必就是镇北侯府的老侯爷了。
她当时已经明确说了,不会去京城出诊。
然而慧觉师太依旧做了这一手的准备,就像是料定她终究还是来京城一样。
“顺道你也替我看看钟山怎么样了,他一个人守着一座大宅子也不容易……”
这是慧觉师太的原话。
所以苏小小知道他的名字。
他年纪其实还不到五十,只是看上去比较苍老。
“劳烦钟伯了。”
当苏小完这句话后,钟山的身子明显顿了下。
他愣愣地看了苏小小一眼,又迅速垂下头来,帮着把一行人的行李搬了进去。
这是一座二进的院子,与乡下的房屋格局不一样,苏二狗带着三小只前前后后地转悠,稀罕极了。
苏承、苏二狗、符郎中住前排的厢房,苏小小与三小只住二进院的厢房。
钟山不住这边,他只是每日过来打扫,早上来,晚上走。
把钥匙交给苏小小后,钟山就回去了。
院子与房屋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与细软也是现成的,进来就能入住,只是钟山并不在院子里开火,因此厨房里没有吃的。
好在这里是京城,附近商铺多。
“爹,晚饭去外面买点,我去买,你想吃什么?”
苏承摆摆手:“不必了,一块儿去吧,马车上困了一整天了,也该下地走走。”
“符郎中,你呢?”苏小小问。
符郎中道:“我也去走走。”
苏小小又看向在院子里玩耍的苏二狗与三小只:“你们几个还走得动吗?”
小虎双手拍拍小胸脯,奶声奶气地说:“九得动!小斧走得动!”
喊得最嗨的是他,“九”了两步便朝苏老爹伸出小胳膊的也是他。
这一次,二虎选择了和弟弟一起做一条快乐的小咸鱼。
“舅舅,抱。”
苏二狗把二虎抱了起来。
最后,只剩孤勇者大虎在前面呼哧呼哧地跑。
出了巷子往南走,有许多小吃摊与酒楼面馆。
苏老爹对吃食不算太挑剔,一般是由苏小小来决定。
可今日,他鬼使神差地在一间老字号面馆停下了脚步。
他仰头,呆呆地看着顶上早已掉了漆的招牌,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来过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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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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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进侯府(一更)
“爹,你想吃面吗?”
苏小小的声音将苏老爹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看看怀里的小虎,又看看被苏二狗抱着的二虎,以及被苏小小牵着的大虎:“你们想吃啥?”
“面面。”小虎说。
二虎、大虎也没意见。
符郎中与苏二狗是填饱肚子就行,他俩一个累到没味觉,一个吃嘛嘛香。
一行人进了面馆,在大堂找了个临街的大桌坐下。
小二过来问他们要吃点啥。
苏小小让他推荐一二。
小二很热情:“听您几位的口音,是刚从外地来的吧?那您几位可得尝尝咱家卤面!另外咱家豆花做了几十年了,也可以来上两碗尝尝。”
当咸豆花端上来时,苏小小终于明白他们这么多人,小二为何只推荐两碗豆花了。
咸口的,浇了酱汁,一般人吃不惯。
三小只吃出了表情包。
唯一埋头干豆花的是苏老爹。
“爹,你不觉得这豆花很难吃吗?”苏二狗问。
“不觉得啊。”苏老爹说。
“那,那这碗也给你。”苏二狗把他的推给了自家亲爹。
苏老爹二话不说接过来,几大口吃掉了。
苏二狗目瞪口呆。
苏小小看了苏老爹一眼,没有说话。
有关苏陌找上门的事,苏小小暂时没与家里透露,要踩的坑她来踩。
吃过饭,苏小小去柜台结账。
京城一碗卤面居然卖到了三十文一碗,豆花八文钱一碗,他们一共吃了七碗卤面、两碗豆花,二百多个铜板出去了。
不愧是京城,物价真高。
回去的路上,小虎与二虎在苏老爹与苏二狗怀里睡着了。
大虎坚持到了家门口,苏小小把小家伙一抱,他眼皮一沉,脑袋一歪,也睡了。
大家一路上累坏了,各自回屋歇息。
苏小小把三小只摆在床铺上,京城比青州冷,饶是三月了,夜里依旧带着很重的凉意。
她给三人盖上被子,打算去灶屋烧点水。
一进后院儿,她看见苏承坐在小马扎上,举头望明月……发呆。
“爹?”
苏小小叫他。
苏承回神:“孩子们睡了?”
“睡了。”苏小小走过来,“你看什么呢?”
苏承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儿睡不着。”
他顺手把另一个小马扎捞了过来,让苏小小坐。
苏小小坐下,问道:“是来了京城,不习惯吗?”
“嗯……”苏承皱眉想了想,“可能……是吧。”
从吃了那碗咸豆花开始,他这心里就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苏老爹看着明显又瘦了一圈的大胖……不对,如今是小胖闺女了。
“时辰不早了,你去睡吧,明日不是还得早起去给人治病吗?”
苏小小倒是没隐瞒去给苏渊家人出诊的事,也隐瞒不了,毕竟符郎中在呢。
“爹你也去睡吧。”她说道。
苏承本想再坐会儿,不想让闺女担心,还是回屋躺着了。
他很少做梦。
这一次却不知怎的,做了一晚上被人追杀的梦。
……
天还没亮,符郎中起了个大早。
他本以为自己算早的,一进后院儿,苏小小已经在院子里给小马驹了。
小马驹两个月大了,已经开始吃一点草料了。
“早。”苏小小打了招呼,“我买了馒头和包子,热在锅里了。”
居然已经买了一趟早点回来了?你到底啥时候起的?
符郎中嘴角狠狠一抽,什么叫比你有天赋、还比你努力,这就是了。
吃过早饭,苏家的马车到了。
苏小小把苏二狗叫了起来,随后便与符郎中一道上了马车。
“我记得那里原先有个药铺的。”符郎中指着街边的一座楼阁说,“那家药材又便宜又好,我爹时常带我去他家买药。”
苏小小看着阁楼上的牌匾——春风楼。
药铺成青楼。
物是人非。
“变化真大。”符郎中感慨,“有些新的街道,我都叫不出名字了。”
“你是哪一年离开京城的?”苏小小问。
“二十年前吧。”符郎中说,“离开太久,再回来当真快不认识了。”
才二十年就不认识了,那三十年呢?
三十年前的苏承只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又记得些什么?
马车自侧门进入侯府。
苏陌早早地在花厅等着了。
这一波回京的队伍里,苏陌与秦云是到的最早的,原因无他,为防止两个嘴巴没把门的弟弟一不小心把苏承的事捅到秦云跟前,他只能先带着秦云上路了。
“大公子,人带到了。”
小厮禀报。
苏陌抬了抬手,小厮将人请了进来。
符郎中没多大变化,可当苏陌的目光落在苏小小的身上时,险些没认出她。
路上是发生了什么?
这丫头怎么瘦了这么多?
当然了,比起京城那些宁可饿肚子也要保持身材的千金小姐,她依旧是个小胖子。
“你……”
苏陌张了张嘴。
苏小小问道:“病人在哪里?”
没有虚与委蛇的寒暄,没有假装亲厚的客套,苏小小直白得像一把尖刀。
苏陌将询问的话咽了下去。
他把不准苏小小是当真不想与侯府扯上关系,还是在故作清高。
他正色道:“你们随我来。”
苏陌亲自把符郎中与苏小小带去了老侯爷的院子。
镇北侯府来过不少大夫为老侯爷医治,下人们见怪不怪了。
只不过,这一次的大夫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
衣着上朴素了些,不像是世家名医的行头,另外,居然有个小胖丫头。
是药童么?
还是丫鬟?
可这丫头没有半分怯懦的样子,眉间清冷孤傲,倒是比那位中年郎中更有气势和派头。
下人们偷偷打量了苏小小几眼,苏陌一个眼神扫过来,所有人齐齐低下头去。
三人来到老侯爷的屋前。
守门的小厮给苏陌行了一礼:“大公子。”
苏陌道:“祖父可醒了?”
小厮摇头。
苏陌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对符郎中道:“半个月前,我祖父的病情突然恶化……你可有把握?”
符郎中不动声色地看了苏小小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这个……得先看看老侯爷再下定论。”
苏陌看看一脸镇定的符郎中,又看看面无表情的苏小小,对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推开房门,将符郎中请进屋。
苏小小顿了顿,也迈步进了屋。
183 医治老侯爷(二更)
当苏陌也要进来时,被苏小小拦住了。
“请苏公子在外等候。”
苏陌看了符郎中一眼,很显然,他以为这是符郎中的意思。
符郎中心道,你看我也没用啊,我只是个挂名的,顺道跟着来学习的……
他神色从容地说道:“没错,我行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从旁打扰。”
天啦地呀,他居然和镇北侯府未来的继承人如此说话,会不会不能活着走出京城呀——
苏陌神色如常地把脚收了回来,对符郎中道:“那么,拜托符大夫了。”
符郎中捏了把冷汗。
吓死他了喂……
苏小小将房门关上,咔的插上门栓。
苏陌一瞬不瞬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按耐住内心的焦急,默默地等了起来。
一旁的小厮百思不得其解,把他家公子拒之门外,太医也没这架子好么?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门窗紧闭,气味散不出去,闷得人有些头晕。
苏小小把窗子打开。
符郎中就道:“老侯爷能吹风吗?京城还是很冷的。”
苏小小拿了撑杆将轩窗抵住:“病房要保持空气流通,一点微风不碍事。”
罗汉床的帳幔也是放下来的,捂这么严实,没病也闷坏了。
苏小小将帳幔挑起来,用帐钩挂好。
符郎中过来帮忙,把另一半的帳幔挂住。
一张清瘦苍老的病容映入了二人眼帘。
符郎中年轻那会儿是见过老侯爷的,尽管只有几面,可威风八面、魁梧壮硕的镇北侯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谁能想到,才二十年光景,那个谈笑间斩落敌王头颅,固守住北域疆土的一品武侯,居然沦落成了如今这副形同枯槁的样子?
符郎中的心底涌上一股莫大的悲凉。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符郎中的眼眶忽然就红了:“怎么会成了这样……怎么就成了这样……”
苏小小没办法与符郎中共情,只是从大夫的角度去看,这个患者确实遭受了不少病痛的折磨。
年轻时没能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轻伤旧伤无数,同一个地方甚至反复撕裂重创,愈合后长出了十分难看的瘢痕。
一些伤势是会留下后遗症的,在无数个阴冷变天的夜晚,反复折磨他的身体。
以上是伤情,他还有病情。
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副千疮百孔的身体。
苏小小冷静地给病人把了脉,从刘平给她做的小药箱里,拿出听诊器听了心肺音。
心律失常。
与脉象对上了。
她又取出血压计,捋起病人的袖子,量了个血压。
血压有些低。
苏小小又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拿小手电检查了他的瞳孔变化。
瞳孔等大,角膜反射几乎看不见,对光的反射也消失了。
目前的情况暂时是介于中度昏迷与重度昏迷之间,若不进行干预,脑干反应将彻底消失,那就是重度昏迷,可能出现呼吸衰竭、心脏停跳,更有甚者,脑死亡。
苏小小又看了他的手指。
苏小小冷静从容的行医过程,让符郎中从压抑悲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抹了把眼泪,振作起来,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苏小小道:“继续给病人量血压,一刻钟两到三次。”
“好的。”符郎中来到床边,接过血压计。
苏小小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苏陌见他出来,忙问道:“我祖父情况如何了?”
苏小小道:“回答你之前,我要先了解一下病人的饮食起居情况。”
苏陌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点点头,对一旁的小厮道:“这段日子是谁照顾祖父的?”
“小的。”小厮说。
苏小小问了病人的饮食习惯,小厮如实答了。
老侯爷爱喝酒,刀口舔血的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方才痛快,太医曾叮嘱过老侯爷,酒大伤身。
老侯爷不怎么听劝,该喝还是喝。
一直到半年前,老侯爷的身子顶不住了,这才把酒戒了。
肉是继续吃着的。
苏小小点了点头,又道:“病人最后一次进食是何时?”
小厮道:“昨日下午,喝了两口粥,之后一直到现在,滴米未进。”
“昏迷多久了?具体一点儿。”苏小小道。
“这……”小厮挠挠头。
苏陌道:“我昨晚来找过祖父,想让祖父吃点东西,祖父说吃不下,便睡了,早上就没再醒过来。”
苏小小就道:“所以具体他是何时昏迷的,你们也不清楚?”
小厮低下头:“小的无能。”
夜里昏迷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倒也怪不得这个小厮。
“近期可有出现过恶心、呕吐、咳嗽等症状?”
“有的有的!”小厮说道。
“多久了?”苏小小问。
小厮答道:“去年冬天就开始了。”
苏陌皱眉:“我怎么没听说?”
小厮低下头:“老侯爷瞒着不让说,是上个月遭不住了,请了太医过来,太医给开了方子,好些了。谁曾想,半个月前,病情又突然恶化了。”
苏小小又道:“可有心绞痛?”
“这个……小的不清楚,老侯爷很能扛的……”
他的意思苏小小听明白了,老侯爷是属于疼了也不喊的人。
苏小小心底已经有了某方面的推断,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诊。
她对苏陌道:“你祖父的病还需要继续诊断,但你说他半个月前突然恶化,这个原因我查出来了。”
“是什么?”苏陌问。
“中毒。”苏小小正色说。
苏陌勃然变色。
苏小小接着道:“具体什么毒,我不清楚,但你祖父的确有中毒的症状。”
苏陌呼吸一滞:“能、能解吗?”
“我试试。”
说罢,苏小小便进屋重新关上了房门。
苏陌捏紧了拳头。
祖父居然是中毒……
“老侯爷当真是中毒吗?中了啥毒?”
屋内,符郎中问。
“不知道。”苏小小诚实地说。
她对古代的毒药不大了解,因此当真无从辨别老侯爷是中了哪种毒。
符郎中懵了:“不知道中了啥毒……要怎么解啊?”
苏小小瞄向了小药箱里的那瓶“牛黄解毒丸”。
184 霸气苏爹(三更)
明明是个三无产品,却能内服脱敏,能外敷疗伤,来的路上,苏二狗乱吃东西,食物中毒,上吐下泻,也是吃这个药吃好的。
她决定给病人试试。
在喂药之前,她先抽了两管子病人的静脉血。
符郎中跟了她这么久,早已习惯了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操作。
苏小小道:“我去一下耳房,你继续监测病人的血压。”
符郎中应下:“诶,好。”
进耳房是障眼法,她真正要进的是药房。
基地药房设施齐全,是带有检验室的。
苏小小对药房的脾性摸得差不多了,重要急诊一般是能进的,另外,月底她也能拥有一次进入药房的机会。
至于说药房会奖励她什么,全凭运气。
譬如在来京城的路上,药房就只奖励了她一口仙气。
苏小小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在检验室的玻璃门外。
检验室是虹膜认证。
说来也怪,她从未录入过,可一扫描,居然就成功了。
检验结果出来得很快——血糖勉强算正常,血脂偏高。
从病人的饮食习惯来看,这样的诊断结果几乎是意料之中。
长期高血脂会引起冠状动脉粥样硬化,血管腔内变窄,血流不畅,从而造成心肌缺血,引发心绞痛,严重的就会形成冠心病。
病人的情况已经属于严重的范畴了。
苏小小拿了降脂药与治疗冠心病的药,以及几副鼻饲管。
病人要先解毒,奈何昏迷严重,无法自主吞咽,只能插管了。
苏小小拎着小药箱从耳房出来:“血压如何?”
“还在下降。”符郎中说。
得尽快解毒,否则患者连治病的机会都没了。
苏小小把药瓶递给符郎中:“三颗,温水化开。”
符郎中见过苏小小给苏二狗吃这种药:“这不是止泻药与止吐药吗?”
苏小小道:“也能解毒。”
应该能。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啊……”符郎中将信将疑地把药丸化了。
三颗药的药效并不明显。
苏小小揣测是中毒太深,药效不够。
她顿了顿:“再来三颗。”
符郎中心里毛毛的:“你、你确定?老侯爷上年纪了,下药不能太猛的……”
苏小小道:“照我说的做。”
符郎中揉了揉心口:“好叭,也没别的法子了。”
他又化了三颗药。
这一次喂下去后,病人的指甲上的乌色总算褪了些,瞳孔也没那么发散了。
符郎中难掩激动:“啊!有疗效了!”
……
梨花巷。
苏承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三个小家伙已经在院子里喂小马驹了。
顺便喂他们自己。
四小只一起对着吹奶瓶。
苏承伸了个懒腰:“大虎二虎小虎,你们娘呢?哦,想起来了,和符郎中去出诊了。”
三小只眨眨眼,继续喝奶奶。
锅里热了馒头与包子,苏二狗和三小只已经吃过了,给苏承留了几个。
苏承叼了一个馒头,有点儿想念昨晚的咸豆花。
后院有一口干净的水井,苏二狗正在井边打水。
他看了苏承一眼,纳闷道:“爹,你眼睛咋啦?让人揍啦?”
“去去去!你才让人揍了!”苏老爹走过来,对着水桶照了照,险些把自己吓死!
好肿的眼睛!
唉,都怪昨晚没睡好,梦里被人追杀了一晚上。
苏老爹决定去街上转转,熟悉一下周边的环境,以及买点做饭的食材。
总不能顿顿在外头吃,多贵呀。
“爷爷。”
三小只像是松鼠见了板栗,吭哧吭哧走过来。
苏承呵呵道:“方才不叫爷爷,这会儿我要出门,爷爷爷爷地喊上了。”
小鬼灵精!
三人萌萌哒地看着他:“爷爷。”
脸皮是什么,不存在的!
苏承让苏二狗看家,他带着三只小虎出了巷子。
京城的街道热闹得不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卖——糖葫芦咯——”
“卖——糖葫芦——”
“又大又甜的糖葫芦——”
三小只吸溜吸溜。
“爷爷,要吃。”小虎说。
“二虎也要。”二虎说。
大虎不说。
大虎直接去了。
两个小马仔麻溜儿地跟上。
“不是,你们……”
在三小只故技重施,先下手为强的一霎,苏承眼疾手快地捞住了!
大虎、二虎咬了个空。
小虎还没来得及咬——
“多少钱一个?”苏老爹问。
小贩道:“一串四十个铜板。”
四四四四……四十?
娘呃,这吃的怕不是金葫芦吧!
苏承果断把三小只捞走了!
三小只小嘴儿瘪得能挂俩酱油瓶了。
为了安抚三小只受伤的小心灵,也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一个抠抠搜搜的爷爷,苏承大方地去了一间果脯铺子——
买了九个干山楂。
串成三串,递给了大虎二虎小虎。
三人嫌弃地咬了一口。
哎哎呀!
好酸呀!
小牙牙酸掉啦——
三只虎在大街上酸出表情包,原地跺脚脚!
就在此时,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从店铺里出来,见街边站着几个孩子,大喝一声:“闪开!”
三个小家伙冷不丁被人怒吼,惊得小身子一抖,小虎的山楂掉了。
虽然是酸的,可到底也是买给自己的。
小虎弯身去捡。
男人直接伸出脚来,将小虎抡到了一边。
他没用力,算不上踹,可拿脚去扒孩子,本身就很无礼了。
何况小虎还小,一个重心不稳,吧唧跌坐在了地上。
苏承刚刚在给二虎穿鞋,二虎跺脚把鞋子给跺掉了。
哪知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小虎让人欺负了。
欺负他可以……不对,欺负他也不可以,欺负他家孩子更是不行!
苏承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将男人踹倒!
男人怀里的箱子重重地砸到一边,吓得一旁的路人也跟着怔了怔。
苏承把小虎抱了过来,拍拍小虎屁股上的尘土:“没事吧?摔疼了没有?”
小虎伸出自己在地上抻了一下的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咻(手)咻(手)疼。”
苏承看着孩子通红的手心,脸色沉了下来。
那人爬起来就要与苏承干架,被一个从铺子里出来的中年男子叫住了:“住手!”
中年男子身上挂着护国公府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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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 父女(一更)
男人住了手:“张管事。”
张管事道:“第一天做事,少给我惹是生非,东西捡起来,上车!”
男人咬了咬牙,抱起地上的大箱子,狠狠地瞪了苏承一眼,一瘸一拐地离开。
苏承唰的抓住他的领子:“老子让你走了吗?”
男人没想到自己已经不和他计较了,他居然上赶着找抽!
“这位壮士。”张管事淡淡开了口,“你有何指教?”
苏承冷冷地说道:“撞了我家孩子,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他家孩子不受这委屈!
男人讥讽道:“明明是那野孩子挡了我道——”
“你叫谁野孩子呢?”
苏承反手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
男人被呼了一脸,抱着箱子踉跄地扑倒在地上。
张管事的脸色沉了沉。
“爷爷,尿。”
二虎想尿尿了。
年纪轻轻做了爷爷?
张管事古怪地打量了苏承一番。
苏承顶着一对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属实有些影响容貌,可也不知为何,张管事隐约觉得此人长得有些眼熟。
衣着打扮不像是富贵人家的——
苏承嚣张地说道:“老子今天不和你们计较!下次别再让老子碰上!不然揍死你!”
他说罢,抬了抬手。
倒在地上的男人条件反射地拿胳膊挡了挡头。
苏承带着三小只去找茅厕了。
男人一脸委屈地爬起来:“张管事,你也看见了,那人胡搅蛮缠的,为何不让我教训他?”
张管事冷哼道:“你不拿脚揣人家孩子,人家能来教训你?”
男人讪讪道:“没使劲儿,就……抡了一下。”
张管事没好气地说道:“那孩子才几岁?经得住你拿脚抡?”
男人嘀咕:“他不是没事吗?”
张管事冷冷地说道:“我是看了姨婆的面,才让你来护国公府做事的,你少给我惹麻烦!败坏了护国公府的名声,别怪我把你撵出去!”
世家大族多爱惜名声,穿着护国公府的衣裳,拿着护国公府的对牌,就敢当街闹事,甭管是不是国公府授意的,国公府的名声都不会太好听。
张管事去了街对面的巷子,对着一辆奢华的马车行了一礼:“国公爷,东西拿到了。”
他双手呈上。
马车上,被唤作国公爷的男子正是新上任的护国公秦彻,其与苏承年纪不相上下,容貌亦十分俊逸,一身衣裳华贵不凡,一双鞋履纤尘不染。
他从车窗里拿过张管事递过来的锦盒,不紧不慢地问道:“方才出了什么事?”
糟糕,被国公爷瞧见了。
张管事暗暗捏了把汗,讪讪笑道:“一个孩子不小心撞到了王大柱腿上,那孩子的爷爷怪王大柱没及时闪开,把他家孩子撞倒了,给了王大柱几下,王大柱这会儿正委屈呢。”
“那孩子没事吧?”秦彻语气关切地问道。
张管事笑道:“没事,他自个儿撞的,王大柱没动,撞得不重。”
秦彻语重心长地说道:“可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国公府仗势欺人。”
张管事忙道:“是是是,您放心,小的们记着呢!绝不会给国公府丢脸的!”
“那就好。”秦彻把玩着手里盘了好几年的核桃,“时辰不早了,该去接嫣然了。”
护国公府的正房千金秦嫣然,年方十六,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一切光鲜亮丽的背后,自然少不了辛勤的汗水,以及庞大的财力支持。
秦嫣然今日在一位宫廷乐师的家中学琴。
乐师的束脩费价值不菲,寻常门第是学不起的。
秦彻没等多久,便瞧见女儿抱着琴盒从宅子里出来了。
秦嫣然生得闭月羞花,梳云掠月,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兼之她又才情兼备,一直是秦彻引以为傲的掌上明珠。
“父亲。”
秦嫣然施施然行了一礼。
举止端庄,声音温婉。
这才是世家贵女应有的仪态。
秦彻宠溺地笑了笑:“上来吧。”
秦嫣然将古琴交给一旁的丫鬟,葱白的指尖轻轻提起流仙裙,温柔优雅地上了马车。
秦嫣然的仪态是请宫里的教习姑姑训导过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皆美得不可方物。
不知谁家枝头的四季桂开得正艳,然而在秦嫣然面前,顿时失了芳华颜色。
“父亲怎么亲自过来了?”秦嫣然在秦彻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车轱辘转动起来。
马车极为舒适奢华,几乎感受不到太大的晃动。
秦彻笑道:“路过,就来接你了,与孟琴师学得如何了?”
秦嫣然莞尔道:“孟琴师今日夸我了,说我的琴艺进步很大,用不了多久,就能与他合奏《凤求凰》了。”
秦彻挑眉:“哦?”
秦彻实则不懂音律,更听不懂这所谓的《凤求凰》是首什么曲,可能被女儿津津乐道的,想来是难度极高的曲子。
秦彻道:“算算日子,三殿下该回京了,我们嫣然很快就要做皇妃了。你或许不知道,你出生的时候,有个和尚给护国公府批过命,说国公府千金乃是鸾凤之命,将来必要母仪天下的!”
秦嫣然四下看了看:“父亲!慎言。”
三殿下并非中宫嫡出,这话若是让人听了去,怕是要被扣上一顶谋逆的帽子。
秦彻哈哈一笑:“和你说说罢了,放心,父亲不会对外宣扬的。不过,你若真与三殿下成婚,那么父亲便是倾尽兵权与家族之力,也要助三殿下荣登大宝!”
秦嫣然还算有分寸,没在此话题上过于沉湎。
“对了,这个送给你。”秦彻递给秦嫣然一个锦盒,正是适才张管事从铺子里拿出来的那个。
秦嫣然打开了一瞧,美眸中掠过一丝惊讶:“父亲!这是……南海鲛珠串?”
所谓鲛珠,实际是一种产自南海的顶级珍珠,个头比一般的珍珠大,圆润饱满,价值连城。
寻常人见上一眼都难,秦彻却给秦嫣然买了一整串,足见护国公府有多财大气粗了。
“喜欢吗?”秦彻问。
“喜欢。”秦嫣然真心地说,“多谢父亲。”
……
另一边,二虎嘘嘘完,大虎、小虎也嘘嘘了一下。
苏承带着三小只去集市。
路过一个地摊时,苏承一眼相中了一条珠串发带。
女儿的发带旧了,总也舍不得换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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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 父爱如山(二更)
“发带怎么卖?”苏承问。
“二两。”小贩说。
“这么贵?”苏承道,“你不会是宰我的吧?”
在乡下,一条发带才三、四个铜板呢!
小贩解释道:“这上头是真正的珍珠,一颗就得百来个铜板了!”
苏承没用过超过一百个铜板的衣裳行头。
他掏出钱袋,数了数稀稀拉拉的几粒碎银子,咬牙买下了。
……
镇北侯府。
苏小小结束了今日的治疗。
符郎中出了一身汗,不是累的,是吓的。
当他看着苏小小把一个不知是啥的玩意儿插进老侯爷的鼻子里,他整一个给吓住了。
后面她又唰唰唰地给老侯爷扎针,那些穴位,危险到他平日里压根儿不敢去碰的。
和这丫头出诊呐,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行。
苏小小拉开房门:“可以进来了。”
苏陌长呼一口气,一边进屋,一边压下紧张问道:“我祖父的情况如何了?”
苏小小道:“毒差不多解了,但并未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苏陌神色凝重:“究竟是什么毒……”
“不清楚。”苏小小如实说。
苏陌:不清楚你怎么解的?
他看了眼床铺上的祖父。
他不是大夫,也看得出来祖父的面色没那么难看了,呼吸也平顺了许多,似是没那么痛苦了,紧皱的眉头都有了一丝舒展。
“你给我祖父鼻子里弄的什么东西?”
“鼻饲管,喂药的。”
苏陌一脸狐疑。
他又扫了眼桌上的小药箱,里头不是大夫常装的瓶瓶罐罐,而是一些他压根儿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苏小小不动声色地合上小药箱。
苏陌收回目光:“既然毒解了,我祖父为何仍未苏醒?”
苏小小道:“毒是解了,可患者还有病。”
你才有——
苏陌深呼吸,算了,他祖父确实有病……
不对,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
“你祖父患有心疾。”苏小小尽量用了苏陌能听懂的措辞。
苏陌微微困惑:“不是风寒与脾胃失调么?”
之前祖父恶心呕吐时,太医是这般诊断的。
苏小小点头:“病人早期的症状确实容易被误诊为风寒与脾胃失调。”
苏陌又道:“可是吃药后确实有所好转——”
苏小小不疾不徐地问道:“吃药那几日,饮食格外清淡吧?”
苏陌看向门口的小厮。
小厮进了屋,说道:“是。”
“这就对了”苏小道,“吃中药需要忌口,患者的病与饮食也有一定关系,口味清淡了,身体的负担少了,自然会好受些。但是,患者只是有了些微好转,并未彻底根治吧?”
小厮讷讷道:“啊,对。”
苏陌深深地看了苏小小一眼,若不是她与侯府并无任何来往,他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提前了解了祖父的病情。
“你跟符大夫学得不错。”
说得头头是道,一点儿也不像个没出师的徒弟。
符郎中呛咳了一声。
苏小小面不改色:“哦,凑活。记住屋子里空气要多流通,不要再把门窗捂那么严实,对患者的病情没好处。”
苏陌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一口一个患者,与侯府撇得门儿清。
若说他原先还有些怀疑,那么这一刻,他是当真觉得,小丫头来京城与认亲没有半点儿关系。
老侯爷并未脱离生命危险,符郎中留下照顾他,苏小小先回去。
苏陌对此没意见。
倘若是苏小小这个徒弟留下,他怕是才要担心呢。
……
从侯府出来,苏小小乘坐侯府的马车回了梨花巷。
三小只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苏小小一下马车,三人便扑棱着小胳膊扑进了苏小小怀里。
这一路天天腻在一块儿,他们已经不习惯和苏小小分开了。
三人委屈坏了,小脸埋在她怀里不肯起来。
苏小小好笑地挼了挼三人的小脑袋:“有这么委屈吗?”
三人点头点头。
其实他们这么委屈,不仅是起床看不见娘亲的缘故——
小虎摆小手告状:“爷爷买糖福(葫)芦,不好吃!”
他不记得自己被人推倒在地上的事,就只记糖葫芦不好吃了。
二虎也道:“酸掉牙啦。”
大虎没吭声,他偷偷藏了糖,和糖一起吃的,不酸。
苏老爹走了过来:“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
二虎控诉:“那也不能买山楂。”
苏老爹清了清嗓子:“咳,你还认识山楂?”
“杜婆婆有。”二虎在杜神婆那儿见过。
山楂是便宜的,两文钱能买好几个,贵的是糖。
抠搜行为被戳穿,苏老爹依旧理直气壮:“小孩子就是不能吃糖!”
苏小小没拆自家老爹的台,对三小只道:“爷爷说的对,你们确实该少吃糖,不然大虎二虎也要和小虎一样,有坏牙牙了。”
一听要有坏牙牙,三人齐齐捂住了小嘴。
苏老爹去附近的集市把食材买回来了,别看苏老爹一副成天不着调的样子,买的东西质量好还便宜。
苏小小严重怀疑是他长得帅——
其间钟山来过一次,运了木炭与柴火过来。
他原本还要去收拾院子的,却发现院子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钟山愣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在想事,还是在看谁。
等苏小小做完一锅煎饼出来时,他已经默默地走了。
晚饭是葱花饼与疙瘩汤,并一碗蒸蛋、一盘清炒大白菜。
京城物价太高,苏老爹没买肉。
三个无肉不欢的小家伙,也很懂事,没吵着要吃肉。
苏小小道:“爹,不用这么省的。”
苏承若无其事道:“嗐,你不是减肥吗?我们一屋子人吃肉,你干看着,多难受?再说了,一顿不吃也没啥。”
吃过饭,苏小小去灶屋刷碗。
苏承拽着个东西走了进来。
“给。”他把手里的东西往苏小小面前一递。
“什么?”苏小小问。
帕子是苏承自己包的,地摊上的东西没这讲究。
苏小小擦干手,把东西接了过来,打开帕子后发现是一根红色的珠串发带,珠子是白色的,与发带的红交相呼应,色泽很是明艳。
“不便宜吧?”
这可是真正的珍珠。
“不贵,就二两。”苏老爹说。
二两还不贵?你可是连五个铜板都要剩下的人。
苏小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舍不得吃肉,却舍得花二两银子给她买一根发带。
这个爹爹,一直对她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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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
187 傲娇(三更)
苏小小把旧的发带拆了,绑上了新的。
她五官本就生得极好,加上维生素与胶原肽的功效,原先暗沉的皮肤变得光泽透亮,再加上那张可可爱爱的小圆脸,再苏老爹眼中,自家闺女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丫头。
“哎呀。”
苏老爹忽然就叹了口气。
苏小小一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爹?我戴着不好看吗?”
“好看啊!”苏老爹道。
苏小小问道:“那你叹什么气?”
苏老爹惆怅望天:“唉,你说女婿咋还没来?”
当初撇下卫廷上京,苏小小的说辞是救人要紧,卫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们等不了卫廷。
苏老爹琢磨道:“女婿不会是找不着咱们吧?你确定和他说了住在这里吗?”
苏小小面不改色:“嗯,说了。”
……才怪。
卫廷走的是水路,按理说不会比苏小小一行人慢多少,只不过,卫廷这一路上不大太平,隔三差五遭遇一波伏击,生生拖延了赶路的进度。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萧重华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吧!”
一袭黑衣的尉迟修兴奋地拔出长剑,足尖一点,飞身而起,杀向了拦路的刺客。
白衣斗笠男护着马车。
这也不知是第几波刺客了。
一开始,对方只来三五个,连给尉迟修塞牙缝都不够。
后来对方增派了人手,六个、八个、十个。
就算有从尉迟修的眼皮子底下溜过来的,也被白衣斗笠男挡住了。
总之,刺杀了好几回合,连马车的帘子都没碰着,别说抢卫廷手里的兵符了。
这一晚,他们像是下了必不空手而归的决心似的,一口气出动了三十个江湖上的顶尖刺客。
除此之外,还在峡谷设下埋伏,巨大的落石成功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白衣斗笠男与尉迟修陷入混斗,分身乏术,被一个刺客接近了马车。
刺客唰的挑开车帘!
只是,哪里有什么卫家幼子?
分明是个……稻草人!
稻草人的胸口贴着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充满嘲讽的大字:傻逼!
尉迟修亲笔。
刺客道:“糟糕!中计了!他们调虎离山!”
“离你大爷!”尉迟修一脚踹开对面的刺客,施展轻功来到高高的岩壁之上。
“爷不和你们玩了!”
他抡起长剑,一剑斩落岩壁上的巨石。
巨石轰隆隆地滚了下来,刺客是如何对付他们的,他成倍地还回去了。
白衣斗笠男眉头一皱。
这家伙出手的时候能不能先给个暗号啊?!
他是有血祭同伴的嗜好吗?
所幸自己闪得快,轻功也够好,否则得一块儿被巨石砸死!
白衣斗笠男冷冷地看向尉迟修:“你就不怕我躲不及?”
尉迟修无辜道:“你躲不及是我的问题吗?”
你菜还有理了?
白衣斗笠男:“……!!”
少爷是怎么受得了这货的?
他只和他待了几天,已经想要杀他几百回了!
日暮时分,京城的大门缓缓合上。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侍卫道:“关城门了!明日再来!”
城门是上了绞盘的,开和关都不容易,这已经关了大半了,他们懒得再打开了。
马车的车窗被推开,一只修长如玉的手递出了一块令牌。
当侍卫看清令牌的一霎,脸色狠狠一变,忙后退一步,拱手致歉:“小的眼拙!这就为您开城门!”
城门大开。
卫廷面无表情地拉下车窗。
马车进了城。
扮作车夫的暗卫问道:“少爷,咱们现在去哪儿?是回府上还是——”
卫廷冷声道:“我如今已经能回府了?你是想让圣上治卫家一个欺君之罪么?”
暗卫忙道:“属下不敢!”
暗卫又道:“那……去护国龙寺?”
这回总没错了吧?
您奉旨在护国龙寺带发修行,圣上总不能治您的罪了吧——
卫廷冷哼道:“你觉得萧重华会猜不到我要回寺庙?你是想我自投罗网?”
暗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到底要去哪里嘛?!
卫廷道:“师太托人给我带了一封信,你给我念念。”
暗卫:不是,您的信为毛要我念?
“大人,我不识字。”
卫廷:“那我给你念。”
暗卫:呃……倒也不必……
暗卫在卫家待了数年,属实没见过卫廷如此不消停的一面,在乡下究竟发生了啥,少爷他变得奇奇怪怪的。
卫廷展开信纸:“算了,文绉绉的你也听不明白,我直接把意思讲给你听。”
“小丫头去了京城,她心里无比挂念你,可惜病人情况危急,她唯有先行一步。”
“你到京城后一定要先去找她,她人生地不熟的,又带着三个孩子,我担心她会很不适应。”
“最重要的是,她非常思念你。”
暗卫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总感觉信上应该不是这么写的,可瞧自家少爷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完全不像是在胡编乱造。
卫廷一脸无奈的叹气:“唉,师太让我去找她,我有什么办法?”
老太君还让您回府呢?您听了吗?
卫廷把信纸搁在桌上。
暗卫悄咪咪地扫了一眼。
他是暗卫嘛,目力极好。
纸上一共只有三个字。
中间那个他认识,是花。
所以,自家少爷是怎么把三个字……解释出了三大段意思,还没有一句话是与花儿沾边的?!
“少爷……咱们……去哪儿?”
您讲了老大几段,重点一个字没提啊!
究竟去哪儿啊?咱们在大街上转悠了好几圈啦!
卫廷冷冷一哼,目光冰凉:“梨、花、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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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真假千金(一更)
下午,苏小小去街上转悠了一圈,逛了几间药铺。
她需要给病人调配一些伤药,但也不知是不是用惯了符郎中的药材,再去别的药铺,总感觉质量有些不尽人意。
一直走到状元街的尽头,总算是发现了一家合适的药铺。
药材的种类很多,质量也不错。
至于说价钱……
在京城就别想着能便宜了。
苏小小挑了几样药材,去柜台结账。
一般人来买药,都是拎着方子来的,只有苏小小,全是自己抓的。
药童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买的全是些疗伤的普通药材,价钱不昂贵,再看她衣着打扮,不是个大客户,也就没多此一问了。
“五两。”药童说。
苏小小掏了银子:“劳驾,包起来。”
药童去包药。
苏小小在柜台前耐心等着。
一般人不会安安静静地等,都会再在铺子里转转,苏小小不,她刚刚已经看完了,该等就专注地等。
秦嫣然就是此时进入药铺的。
她穿着华丽的裙杉,头戴美玉金簪,不堪一握的腰间挂着白玉流速禁步。
她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美若天仙的眼眸。
这样的贵女在京城可不多见,倒不是说京城没有身份贵重的女子,而是如她这般品貌与仪态,少说得是一品公侯之家的千金了。
掌柜的赶忙放下手头的活儿,亲自走出来笑脸相迎:“请问,这位姑娘是抓药还是请大夫——”
秦嫣然温声道:“我上次让人在你们家定了一支千年人参,不知可有了?”
掌柜拍了拍脑袋:“啊,千年人参是您定的?今早刚到!给您留着呢!我这便去给您取来!”
掌柜跑的比投胎还快。
秦嫣然身边的小丫鬟噗嗤笑了一声。
秦嫣然微微蹙眉:“杏儿,不许笑人家。”
“不是的,小姐,你看。”杏儿朝柜台的方向指了指。
秦嫣然顺着她的手指一瞧,看见了安静等候的苏小小。
杏儿小声道:“小姐,她好胖呀。”
苏小小一记淡淡的眼神扫过来,杏儿吓了一跳。
秦嫣然对上了苏小小的目光,微微颔首致歉:“抱歉,我的下人言行无状,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药好了。”药童把包好的药包递给苏小小。
苏小小抓过药包,没理秦嫣然,径自出了药铺。
杏儿嘀咕:“小姐,她怎么这样啊?和她说话,她居然不搭理?”
“姑娘,您的千年人参!”掌柜的双手托着一个锦盒,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他看向一脸菜色的杏儿,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有。”秦嫣然说道,“杏儿。”
杏儿将锦盒接了过来。
她家小姐身份贵重,是不可能亲手去接一个平头百姓递过来的东西的。
秦嫣然付了钱,带着杏儿上了马车。
她吩咐车夫:“去镇北侯府。”
傍晚,苏小小刚熬制完伤药膏,苏陌的车夫上门了。
“苏姑娘,老侯爷醒了,符郎中让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
苏小小对在前院练功的苏承道,“爹,我出去一下。”
苏承认得苏家的车夫,知道是去给那位素老爷的爹治病,没反对什么,只叮嘱苏小小早点回来。
苏小小带上药膏去了侯府。
她看着床铺上昏死不醒的老侯爷:“醒了?”
符郎中轻咳一声:“方才确实是醒了,不信你问小泉子。”
小泉子,照顾老侯爷的小厮。
小泉子忙道:“是的,苏姑娘,就是……没一会儿又睡过去了。”
苏陌不在。
应当是去查老侯爷中毒的事儿了。
他没外传,是悄悄查的,还拜托了符郎中三缄其口。
苏小小给老侯爷把了脉,看了瞳孔:“血压如何?”
“血压回升了一点。”符郎中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上京城的一行人里,属符郎中的身子骨最弱,今日又起了个大早——
苏小小对他道:“今晚我守在这里,你回去休息吧。”
符郎中赶紧道:“不用不用,我守着就行。”
“你明早来替我。”苏小小不容拒绝地说。
符郎中最终没能拗过苏小小,坐上侯府的马车回去了。
小泉子望着符郎中离去的背影,一脸不解。
符大夫为啥这么听自己徒弟的话呀?
不该是徒弟听师父的吗?
到底还是不是师父啦?
……
另一边,秦嫣然带着丫鬟进了府。
秦云也住在府上,听说姐姐来了,他忙夺门而出:“姐!”
秦嫣然望着朝自己脚步如飞走来的弟弟,微微笑了笑:“阿云。”
秦云抓着她袖子一阵撒娇:“姐,你怎么才来看我呀?我都回来两天了!你是不是来接我回府的?”
秦嫣然就道:“我听说你回来两天,睡了两天。”
秦云撇嘴儿:“那还不是赶路太辛苦了,也不知大表哥怎么想的,非得带上我一起?让我和伯父他们回来不好么?”
秦嫣然温声道:“舅祖父平日里最疼的人就是你,他如今一病不起,大表哥当然要先把你带回来。对了,舅祖父的病情如何了?”
提到这个,秦云的眼神闪了闪。
秦嫣然的柳眉微微一蹙:“你不会还没去看舅祖父吧?”
秦云委屈道:“这也不能怪我呀……你不知道赶路有多辛苦……大表哥压根儿不让我歇息……我差点儿就累死在路上了……姐你看我都瘦了……”
秦嫣然摇摇头:“罢了,你随我一起去探望舅祖父。”
秦云嘟哝道:“那我今晚能回府吗?”
秦嫣然道:“你在这里陪舅祖父!”
秦云小声道:“为啥呀……我想娘了……”
秦嫣然严厉地说道:“舅祖父这么疼你,你就不能孝敬他老人家一二吗?”
秦云蔫哒哒地说道:“我孝敬啊,可是,也不能不让我回府吧。还有,舅祖父最疼的明明是你。”
“你……唉。”秦嫣然无奈叹了口气,“算了,走吧。”
姐弟二人去了老侯爷的院子。
“怎么不见大表哥?”
“不知道忙啥去了,我醒来就没见着他。”
小泉子正在院子里砸核桃,是苏小小吩咐的。
听到熟悉的谈话声,他忙站起身来:“表公子,表小姐!”
秦云问道:“你在干啥?我方才听到你叮叮咚咚的,不怕吵着我舅祖父吗?”
小泉子笑了笑,说道:“苏姑娘让小的砸几个核桃。”
秦嫣然微愕:“苏……姑娘?”
镇北侯府一家就姓苏,可镇北侯府没有千金,有的话,也不会称呼得如此客套生疏。
苏小小慵懒地走了出来:“小泉子,核桃好砸了么?”
秦云的目光唰的落在苏小小的身上,半晌后,他啊了一声,拿手一指:“是你?!”
秦嫣然也认出来了。
这不正是在药房碰到过的那个胖丫头吗?
杏儿睁大了眸子:“哎呀呀,小姐,是她!是她!”
秦云:“等等,姐,你也认识她?”
秦嫣然:“你认识?”
小泉子一脸懵逼:“表少爷,表小姐,你们……认识苏姑娘?”
还真是各有各的故事。
秦嫣然与苏小小是一面之缘,算不上认识。
秦云这边的纠葛就多了。
在青州的苏家祖宅,他和苏二狗打了一架,回头他让人打听了苏二狗的身份,说是苏家请来做点心的,叫什么苏记。
一对姐弟,姐姐是个大胖子,弟弟是个小黑皮。
秦云原本是想带人去把场子找回来的,可惜被苏渊训斥了一顿,并且苏渊勒令他,不许惹是生非,否则就回去告诉他祖父。
秦云最怕祖父了。
秦云与苏小小没正儿八经地交锋过,是苏小小去找于管事结账时,秦云远远地看了两眼。
苏小小的样貌特征,足以令任何人过目不忘。
秦云嚣张地捋了捋袖子:“好哇!我没找你们麻烦,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弟弟!”秦嫣然叫住他。
小泉子三两步上前,挡在二人中间:“表少爷,苏姑娘是来给老侯爷治病的大夫……”
的徒弟。
“您和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小泉子问道。
秦云才懒得搭理一个奴才,他对秦嫣然道:“姐,还记得我在信上和你说的那个苏记吗?就是她弟弟,抽了我一鞭子!我的脸肿了半个月呢!我非得把这鞭子抽回来不可!我……你刚说什么?什么大夫?”
秦云后知后觉地问小泉子。
小泉子讪讪道:“大公子从青州请来的大夫。”
秦云呵斥道:“她是个厨娘!她哪儿懂给人治病啊!大表哥八成是被她骗了!”
什么?
苏姑娘是厨娘?
这下轮到小泉子惊讶了。
可人是大公子请回来的,小泉子不能真放任她被表少爷给怎么着了。
小泉子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是不是!表少爷,苏姑娘是那位大夫的徒弟……”
秦云炸毛:“什么徒弟啊?她就是个厨娘!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四处招摇撞骗!”
秦嫣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苏小小的身上。
比起秦云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样子,苏小小可淡定太多了,她甚至还抓了一把小泉子砸好的核桃,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秦嫣然眉心微蹙。
她心底升腾起一股十分怪异的感觉。
189 祖孙相见(二更)
秦云呵斥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胡闹什么!”
苏陌的声音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秦嫣然敛起眉间不虞,转过身来,轻轻唤了声“大表哥”。
秦云道:“大表哥你来得正好!你怎么把这丫头当大夫请回来了?你怕是不知道吧?她是上回去祖宅做点心的厨娘!她不懂医术的!你被她骗了!”
秦嫣然道:“阿云,别乱说话,大表哥能把人请回来,一定是了解过苏姑娘的本事的。”
“核桃不错,再砸两个。”
苏小小对小泉子说完,转身进了屋。
小泉子抹了把冷汗,姑奶奶,您心可真大呀……
秦云气坏了:“大表哥!你瞧她!”
苏陌严厉地说道:“住口!你舅祖父重病在床,需要静养。”
秦云第一次被大表哥凶,委屈到不行:“她让人砸核桃,你咋不说?”
秦嫣然的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苏家是很疼她和秦云的,平日里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的……
“你若是来探病的,就老老实实进去,若是来捣乱的,我即刻让人送你回府!”
苏陌的心情很糟糕。
祖父被人下了毒,他查了一日没有丝毫头绪,祖父又尚未脱离生命危险,秦云不乖乖探病倒也罢了,居然还在这里捣乱。
秦嫣然轻声道:“大表哥,我能去看看祖父吗?我给祖父带了参汤。”
苏陌神色稍霁。
镇北侯府阳盛阴衰,三代只出了姑祖母一个女娃,因此作为表姑娘的秦嫣然,无疑得到了全府上下的宠爱。
与秦云不同,她没被宠坏,相反,她十分懂事。
不怪祖父最疼她。
苏陌把人带进了屋。
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老侯爷形同枯槁地躺在昏暗的床铺上,不难让人产生不大吉利的联想。
秦云有些害怕,不敢上前。
秦嫣然孝顺地来到床边,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老侯爷的额头。
苏小小坐在椅子上啃核桃。
秦嫣然问苏小小:“苏姑娘,我舅祖父是得了什么病?”
苏小小道:“你问大公子吧,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秦云冷声道:“你什么态度!”
苏小小睨了他一眼:“我说真话,你敢听吗?”
苏陌眉心一跳。
“是心疾。”他说道,“祖父患了心疾。”
秦嫣然担忧地问道:“为何会患上心疾?祖父是习武之人,身体一直是很好的。”
秦云呵呵道:“姐,大表哥,他们是庸医,她的话,你们也信?”
秦嫣然没接弟弟的话,而是吩咐门口的小厮:“小泉子,你去把参汤煨上,一会儿我舅祖父醒了喝。”
苏小小道:“病人不能喝参汤。”
秦云咬牙道:“臭丫头!你故意的吧!我姐亲手炖的参汤,怎么就不能喝了?”
苏小小吃完了手里的核桃,拍了拍手,道:“病人虚不受补,想要他的命,就给他喝。”
秦云眸子一瞪:“你咒我舅祖父!”
苏小小烦躁地皱了皱眉。
她对这些所谓的纨绔子弟可没多少耐性,别人怎么惯着秦云,她不管。
她不想听她聒噪。
“闲杂人等,出去。”
秦云险些气了个倒仰!
这臭丫头说啥?
闲杂人等?
他是镇北侯府的表少爷!
床上躺着的是他祖母的嫡亲哥哥!
要滚也是她滚吧!
秦云忍无可忍,根本不顾这里是老侯爷的病房,抬起拳头,怒气冲天地朝苏小小砸了过去!
秦嫣然花容失色:“阿云!住手!”
她伸手去抓秦云,可她哪里抓得住?
苏陌离他远,也来不及阻止他。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苏小小要挨他一拳头时,苏小小轻松扣住了他的腕子,反手一拧,将他面朝下摔倒在地上,膝盖抵上他后背,将他死死压住。
秦云以被摆成了极为难受与屈辱的姿势。
他气煞了!
堂堂护国公府小公爷,竟然被个小娘们儿摁在地上摩擦!
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啊?
这对姐弟,怎么一个比一个能打呀?
不过,这次到底没有景弈给对方撑腰,秦云才不怕她呢!
他大喝:“臭丫头!我要让舅祖父杀了你!”
苏陌也没料到小丫头的身法如此之快。
她擒人的招式像是练过的,干脆利落,又狠又准,带着一股不逊儿郎的英姿飒气。
很难想象这样一副圆滚滚的小胖身体,竟然蕴藏着如此可怕的爆发力。
“大表哥!”秦嫣然眸光急切地望向苏陌。
是秦云的不对,人家没招他惹他,他对人恶语相加就罢了,还动手去揍人家。
苏陌倒是真有心让秦云吃点儿教训,可对上秦嫣然那求助的目光,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苏……”
话未说完,老侯爷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苏陌立刻看向祖父,就见祖父的眸子缓缓睁开了。
他神色一喜,大步流星地来到床前:“祖父!你醒了?”
秦嫣然也赶忙朝老侯爷看了过去,面上掠过一丝惊喜:“舅祖父!”
秦云一听老侯爷醒了,气焰顿时嚣张起来:“舅祖父!有人欺负我!你快替我教训她!”
老侯爷的目光落在苏小小的身上。
秦云一下子得意起来:“还不赶紧放开我!”
他舅祖父醒了,这臭丫头死定了!
在门口观望了良久的小泉子,默默扶住额头。
完了,苏姑娘完了。
老侯爷最疼这对姐弟了,比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都疼,儿子孙子是捡的,秦家姐弟是亲的。
要不是祖孙三代长得太像,怕是真有人会这么怀疑。
然而老侯爷一句话也没说。
当然,也可能是他太虚弱,压根儿说不了。
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苏小小,眼底水光闪动。
苏陌深深地看了祖父一眼,沉思片刻,对屋子里的三人道:“苏姑娘,劳烦你过来给我祖父瞧瞧。嫣然,你先带阿云回府。”
秦嫣然:“……知道了,大表哥。”
苏小小放开了秦云,秦嫣然将秦云扶起来,秦云还要告几句状,被秦嫣然拉走了。
跨过门槛的一霎,秦嫣然回头望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舅祖父醒来后,一直盯着那个小丫头,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出了院子,秦云不满地哼唧道:“姐,你干嘛把我拉出来呀?没见我让人欺负成那样吗?我非得让舅祖父教训她不可!”
秦嫣然沉声道:“别胡闹了!舅祖父病成那样,你应该关心舅祖父的身体!而不是拿这些小事去烦扰他老人家!”
秦云驳斥道:“我被人揍了,这是小事吗?姐!自打你与三殿下定亲,你就像变了个人!成天把规矩挂在嘴上!”
“我没有。”
“你有!我不想理你了!我回去告诉父亲和祖父!让他们替我出口恶气!”
望着气冲冲离开的秦云,秦嫣然一阵头疼。
……
苏陌不是傻子。
秦俨然能注意到的,他自然也留意到了。
并且,由于知晓一定内情的缘故,他不像秦嫣然那样,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祖父看小丫头的眼神就是不一样的。
以往,祖父最疼秦嫣然与秦云,可今日,小丫头才刚出现,祖父的注意力就全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都没注意到屋子里的秦嫣然与秦云。
可惜老侯爷体内余毒未清,只是醒了一会儿,连话都没能说出来,又再次虚弱地睡过去了。
方才秦云闹的,让苏陌也感觉到阵阵头疼。
“下次不会了。”苏陌说。
“嗯?”苏小小古怪地看着他。
苏陌道:“你和你师父是府上请来的大夫,让秦云闹到你跟前,是我的疏忽。”
他并不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人。
此外,他没有见过姑祖母,对姑祖母的感情不像祖父与父亲那般深厚,因此对姑姑的血脉,与其说是疼爱,不如说是一种对祖父与父亲的孝顺。
在祖父与父亲不干涉的情况下,他对秦云的态度就还算公平公正。
“哦。”苏小小不甚在意。
秦云是秦云,他是他。
她不会混为一谈。
秦云过来闹了一出,倒是让苏陌记起来秦云足足睡了两天。
苏陌对苏小小:“我差点忘了,你也赶了一个月的路,一定累坏了,祖父这边我让下人守着,你去隔壁的厢房歇会儿,有事再叫你。”
苏小小给了他一个走不了的小眼神。
苏陌低头一瞧,就见昏迷中的祖父,不知何时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
老侯爷是半夜醒来的。
苏小小坐在小马扎上,趴在床头睡着了。
她感受到手心的动静,立马抬起头来,看向床铺上的老侯爷。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老侯爷怔怔地看着她,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难以压制的颤抖:“胖丫……”
苏小小古怪地眨眨眼:“咦?你知道我名字?”
“胖丫……”
老侯爷又叫了几声胖丫,浑浑噩噩地睡过去了。
苏陌是临近天亮过来的。
他继续调查中毒的事,一宿未眠,肉眼可见的憔悴与疲倦。
“祖父怎么样了?”
他问道。
连嗓子都沙哑了不少。
苏小小道:“昨晚醒了一次,大概小半刻钟的样子,神志不是太清醒,但脉象比昨日平顺了些,今天病情不恶化,就算是度过危险期了。”
苏陌长呼一口气。
随后他问道:“我祖父醒来可说了什么?”
苏小小想了想,道:“他叫我……胖丫,他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苏陌疑惑:“你不是叫大丫?”
苏小小:“小名。”
其实是绰号啦,乡亲看她胖,就从大丫叫成胖丫啦。
苏陌上下打量她:“倒是挺形象。”
苏小小:“……”
苏陌顿了顿:“不对,我没告诉祖父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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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更都是大章哦
190 团聚(一更)
临近午时,苏渊与苏祁、苏钰一行人也回到了京城。
苏祁、苏钰第一件事便是争相去探望祖父。
“我先!”
“我先!”
兄弟二人你拽我、我拽你,谁也不让谁。
最终,苏钰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二哥半步,挤进了老侯爷的屋子。
在外吵个不停的兄弟俩,一进老侯爷的屋,立刻安静下来。
看着他们出发前还能在院子里打拳的祖父,这会儿只能虚弱地躺在病床上,二人的眼眶红了。
“祖父这是怎么了?”苏钰更咽。
信上说了祖父身子不大好,可他们没料到是如此糟糕。
苏祁自责地说道:“都怪我,早知道……就不去办什么及冠礼了……”
“不怪你的,二哥。”苏钰难得没拆老二的台,“你在府上也帮不了什么忙。”
苏祁吸了吸鼻子:“起码我能陪陪祖父……”
苏钰:“二哥,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苏祁:“……”
苏渊也过来看了老侯爷,随后他带着沉痛的心情地去了隔壁书房。
“符大夫怎么说?”苏渊问。
苏陌对父亲没有任何隐瞒:“中毒,心疾。”
苏渊大惊,抓紧了椅子的扶手:“什么?你祖父怎么会中毒?”
心疾也让人意外,可中毒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苏陌道:“儿子正在暗中调查,只是目前,仍毫无头绪。我问过祖父的日常饮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可以排除是不小心中毒。”
所谓不小心中毒,是指食物相克,此种情况不多见,却也不是没有。
老侯爷的毒显然不属于此类情况。
苏陌接着道:“我怀疑……是有人给祖父下毒,可是怎么下的,从何处着手的,我还没有查出来。”
苏渊点点头,认同儿子的揣测:“什么人会给你祖父下毒?”
苏陌正色道:“祖父戎马一生,刚正不阿,树敌无数,从动机上,怕是很难锁定凶手。从受益方来看,第一受益人其实是父亲。”
苏渊欲言又止。
苏陌道:“祖父去了,父亲就能顺利世袭镇北侯。我知道,父亲不会陷害祖父,可朝堂上的百官,京城的百姓,全都知道几个月前,祖父曾与父亲大吵一架,祖父甚至扬言,要废了父亲的世子之位,把侯府的爵位还给朝廷。”
苏渊苦笑:“所以,为了保住爵位,我极有可能对你祖父下手。”
苏陌眼神坚定:“父亲不会,但,流言会惹是非。”
苏渊自是不会迫害自己父亲,他明白儿子也是信任他的,儿子是就事论事,把所有线索掰开揉碎了,客观公正地分析。
他为有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苏陌见父亲没有反感,放下心来继续往下说:“祖父手握兵权,他若是故去了,受益的武将世家不少,卫家、慕容家、秦家,冷家。”
苏渊摇摇头:“秦苏两家唇亡齿寒,失去你祖父,秦家在朝廷的势力也会被削弱,秦家不会陷害你祖父。至于卫家与冷家……”
苏渊不说话了。
卫、苏两家的纠葛,不是三言两语讲得清的。
苏陌又道:“对了,父亲,还有一件事。”
苏渊道:“你说。”
苏陌蹙了蹙眉:“祖父……是调查过苏姑娘吗?”
苏渊不解道:“何出此言?”
苏陌说道:“苏姑娘在乡下有个小名,叫胖丫,我不记得自己和祖父提过,可苏姑娘说,祖父醒来时,对着她喊‘胖丫’。”
苏渊的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苏陌古怪地看向他:“父亲?”
苏渊平复了一下情绪:“姑姑小时候是个小胖子,胖父亲就总叫她胖丫……”
苏陌望着书房挂着的好几副姑祖母的画像,画像上的少女身姿曼妙,婀娜窈窕,与胖完全不沾边呐!
苏渊轻咳一声:“姑姑给了画师二百两银子,让画师把她画瘦一点。”
人可以胖,画像不能胖!
出阁前,姑姑的画像不知怎的流落到了民间,全京城都知道苏家出了一位天仙般美人,无数儿郎为姑姑痴,为姑姑狂,为姑姑哐哐撞大墙!
苏陌的神色一言难尽。
这是画瘦了一点吗?
这是直接抠掉了半个姑祖母吧!
……
天光大亮,一辆马车停在寂静的梨花巷。
暗卫顶着硕大无比的黑眼圈道:“少爷,咱们等了一晚上了,您确定不去敲个门吗?您到底在纠结啥呀?说出来,我替您摆平了行不?”
卫廷冷冷一哼。
在乡下不是起得挺早么?
三更天就开始做点心了。
怎么?
到了京城就变懒了?
卫廷的马车就怼在门口,怼了大半个晚上,如果自家少爷的怒火能杀人,暗卫觉得整条梨花巷将无人生还。
终于,院子里有动静了。
卫廷耳朵一竖,立刻掸了掸长长的宽袖。
他恢复了身份,自然不再是一身农夫的打扮。
白衣宽袍,玄色暗纹纱衣罩杉,精壮有力的腰身束了一条纹路精致的玉带,远看是缥缈如谪仙,近观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马车内,荡漾着夜明珠的清辉,落在他如玉的面庞上,更显出几分清润不凡的俊朗。
这副倾世好皮囊,便是最美的女子也要自叹不如的。
“车窗。”他冷漠吩咐。
暗卫走下马车,将车窗拉高。
卫廷:“太高了。”
暗卫:不是,你还挑角度?
嘎吱,院门开了。
卫廷帅气又冷漠地坐着。
可惜,出来的是符郎中。
符郎中又不认识卫廷,瞄了眼停在对面的马车,走了。
嘎吱,院门又开了。
卫廷继续正襟危坐。
出来的是苏二狗。
他也没认出焕然一新的姐夫……主要是他也没看,把小马驹牵出去拉了个粑粑,又回院子了。
卫廷:“……”
第三个出来的是苏老爹。
他压根儿没睡醒,是听到马儿打响鼻,以为是闺女回来了,迷迷糊糊地瞅了一眼。
“啊……不是闺女。”
又回屋困觉去了。
卫廷再次:“……”
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的女婿?!!
暗卫突然有点可怜自家少爷了。
等了一晚上,被人接二连三当空气,这都啥事儿啊?
卫廷道:“马车里有点闷。”
暗卫道:“呃……那您要下来走走吗?”
卫廷:“既然你坚持,那听你一次好了。”
暗卫一脸懵逼:不是,我坚持什么了?
卫廷潇洒地下了马车,来到虚掩着的院门前。
恰在此刻,三小只也起了。
他们想看看娘亲回来了没有,嘿咻嘿咻地将对他们来说有些沉重的木门拉开。
随后他们就看见了一道巍峨如山的高大身影。
卫廷:“呵。”
三小只呆呆愣愣地看着他,原地懵圈了三秒!
下一秒,三小只合力,嘭的一声将门关上!
不好啦!
臭爹爹来抢他们啦!
“舅舅!”
三小只抱住苏二狗的大腿。
苏二狗:“干嘛?”
大虎道:“你不要出去。”
苏二狗道:“我得去买包子啊,你们不饿?”
饿……
三小只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小虎的小手一指:“后门九!”
二虎去灶屋拿买菜的篮子。
大虎踮脚把后门的门闩拿下来。
苏二狗第一次享受此三小只的星级服务,挠挠头:“唔,好叭。”
前门。
卫廷气笑了。
小崽子,一个月不见,不要他这个爹了是吧?
瞧那个女人,把他的儿子带成什么样了?
暗卫道:“少爷,刚刚那三个孩子是小公子吗?”
暗卫是卫廷上京途中赶过来的,只是从尉迟修口中了解了这一路发生的事,却并未见过小苏家的人与几位小公子。
“都是让她惯的!”卫廷冷冷地哼道,“一会儿见了她,看我怎么收拾她!”
话音刚落,苏家的马车到了。
“苏姑娘,到了。”车夫说。
卫廷冷冷地走过来,唰的掀开帘子。
车夫惊道:“哎——你谁呀——”
暗卫的长剑抵住了车夫的脖子。
卫廷的怒火憋了一路,他想了一百种教训某人的方式,可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就看见一张满是倦容的脸。
苏小小守了一夜,在马车里累到睡着了。
卫廷冷冷地探出手,将她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车夫目瞪口呆。
暗卫也好不到哪儿去。
说好的教训呢?
卫廷抱着某个软乎乎的小胖子,能感觉到她又轻了一些。
卫廷眉头一皱,沉着脸进了屋。
暗卫张了张嘴:“少爷……”
卫廷淡道:“去买点肉。”
暗卫:“???”
……
却说三小只跟着苏二狗去买包子,买完了死活不肯回去。
苏二狗只当他们是在家里憋坏了,倒也没太怀疑,就是……走了挺久了,他累倒是不累,可是他渴。
“先回去喝口水再出来玩吧。”
他对三小只说。
三小只摇头摇头。
“米酒。”小虎说。
这是他发音最标准的一次了。
附近确实有家卖米酒与各类包子馒头的铺子,苏二狗咽了咽口水:“行、行吧。”
好歹也是挣过六十两银子的人,几碗米酒还是请得起的。
他带着三个小外甥进去吃米酒。
冤家路窄的是,他居然碰上了秦云。
确切地说,是秦云发现了他。
秦云昨日在苏小小那里吃了瘪,回去想找祖父与父亲控诉,谁料二人忙到半夜才回,他已经睡着了。
等今早他起来,二人又去上朝了。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无处发泄,可巧,让他瞧见了苏二狗!
苏二狗那一鞭子抽得太狠,乃至于他看见苏二狗,脸颊便隐隐作痛。
他在二楼,苏二狗与三个孩子在大堂。
京城的店铺更迭频繁,但也有些特色老字号屹立不倒,譬如那日的面馆,又譬如今日的这家酒楼。
“居然和这种人在一个地方吃饭,晦气!”
“小公爷这是怎么了?”
坐在对面的张家公子张巡说,“得知小公爷回京,咱们可是逃课出来给小公爷接风的,咱这还不够周到?”
“不是你们。”秦云没好气地说道,“一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
另一个姓李的公子道:“哦?什么奴才竟然敢冲撞咱们小公爷?”
秦云是谁呀?
秦彻独子,护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嫡亲姐姐又即将嫁作皇妃,放眼全京城,该招惹这位小公爷的怕是没几个了。
秦云冷声道:“就我信上和你们提过的那小子!”
“他?他来京城了?”第三个公子,姓孙名况,站起身,开始往大堂打量。
几人皆是纨绔子弟,秦云的狐朋狗友,平日里就巴结秦云,而今自然不会放过此机会。
“带着三个孩子的那个?”孙况问。
李公子与张巡也凑过来瞧。
李公子道:“哟,三胞胎,稀罕,长得还挺——”
“咳!”张公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李公子赶忙改口:“憨头憨脑的,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话说……他们怎么来了京城?”
秦云哼道:“招摇撞骗呗!我大表哥被他们骗惨了!”
李公子愕然道:“连苏大公子也被骗?不能把……苏大公子很聪明的……”
秦云气闷道:“你懂什么?这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们假装大夫,混进镇北侯府给我舅祖父治病,我昨日去探望舅祖父,他老人家看着都快不行了……!”
李公子一拳头捶在住上,义愤填膺地说道:“岂有此理!这是谋财害命啊!”
“我提醒我大表哥了呀,可他不听我的劝!迟早害死我舅祖父!”
“咳咳。”张巡道,“苏侯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小子,一口一个不行了,一口一个害死了,能不能盼着点儿老侯爷好了?
李公子正色道:“不能再让他们继续祸害老侯爷了!”
秦云问道:“你有法子?”
李公子笑道:“这有何难?几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罢了,撵出京城便是!这事儿包在我们几个身上!”
“能行吗?”秦云嘀咕。
苏家很信任那对姐弟,他在他们手里都没讨到便宜。
李公子捋了捋袖子,一脸倨傲地说道:“你未免太小瞧我们了,这可是京城,咱们自己的底盘!若是连几个土包子都撵不走,哥儿个日后也甭在京城露脸了!”
孙况道:“咦?那几个孩子不见了。”
------题外话------
昨天我说两章都是大章,你们说要更大章。
行,更大章它来了。
.看到有留言说苏陌洞察力弱、反应慢,苏玉娘都能查到消息,苏陌却查不到下毒的真相。
首先从任务难度来说就不一样,苏玉娘的对手是谁?老苏家?老苏家那点智商,都不够苏玉娘啃的。
而且苏玉娘只是查账,没有查到玉佩最终被转手流通去了哪里,捅破天了算是完成了一个c级任务。
侯府这边是s级任务,苏陌的对手可不是老苏家那种半吊子,人家是真正的阴谋家、政治家、啥啥啥家,历史上有多少大智慧的伟人,谁敢说一生从未出过差错?
当然了,我不是写历史,不用那么严谨,该开金手指就开金手指。
但我也不能强行给配角降智。
不然大家当时是爽了,一回味,寡淡如水,作者写了个鸟。
191 打脸(二更)
苏二狗去茅房了,叮嘱几个小家伙别乱走。
“臭臭。”小虎夸张地捏住小鼻子。
然后三个小家伙就走了。
他们是不会走远的,就在铺子里头转悠,转着转着就上了楼。
当秦云几人从厢房离开之后,三小只也从隔壁的空屋子出来了。
三小只歪歪头,看看秦云,又看看秦云的几个狐朋狗友,奶凶地皱起了小眉头。
李公子等人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恐吓,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多吓吓,让他们成日里担惊受怕,自然就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他们胆子没那么小……”秦云总感觉这法子不妥。
李公子不以为意道:“那是因为他们每次都恰恰有人救场罢了,咱们打听出他们的住处,趁着没人给他们撑腰的时候,把他们挨个揍上几顿!”
秦云又道:“他们有些身手的……”
李公子就道:“多叫上几个护院呗!你呀,把心揣回肚子,等着我们给你出气!”
他说着,冲张巡与孙况使了个眼色,二人都是带了护院出门的。
一凑数,足足七个。
在京城做护院,没点真功夫不可能。
苏二狗一个人,又要兼顾三个小团子,根本不可能是这伙人的对手。
李公子吩咐道:“一会儿那小子出来,就把人堵进巷子……”
一个护院问道:“三个小孩子怎么办?”
李公子不耐地说道:“三个奶娃你们摁不住吗?”
护院们并不想干欺负几个小孩子,可他们做下人的,又没办法违抗主子的命令。
他们去了巷子里等着。
李公子对秦云道:“走吧,咱们找个地方,等着看好戏。”
他们要亲眼看着苏二狗被痛揍,如此方能解气。
他们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否则让人知道是他们干的,家中长辈会责罚的。
对面有间茶楼,二楼的厢房正对即将作案的巷子。
只是,不等他们走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三个小家伙呲溜呲溜地走了过来。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孙况。
他从一开始就挺关注三小只,因为实在……太可爱了嘛。
“大哥哥。”
二虎仰起头,萌萌哒地看着他们。
秦云皱眉。
孙况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三小只没说话,而是来到几人面前,抬起小手手,轻轻地去拉几人的衣袖。
他们有六只小手手,拉四个衣袖,够了。
秦云厌恶死苏家姐弟了,连带着也讨厌和他们一起的孩子,他几乎是本能地挥了挥袖子:“滚开!哪儿来的脏孩子!别碰本小爷!”
去拉秦云的是大虎。
大虎的手其实并未碰到秦云,秦云的袖子也没真的扇到大虎。
然而,大虎吧唧一声歪倒在地上。
紧接着,大虎身旁的二虎也跟着哥哥倒在了地上。
小虎隔得最远,但是,他也呱啦啦地倒下了!
三个人里,他倒得最夸张,最有戏!
还不忘自带吐血音效。
“piu!呃啊——”
孙况傻眼了。
啥情况啊?
你们就一个个的倒下了?
第一个倒下,还能说是让秦云给扇的?
第二个……勉勉强强是让第一个给撞的……虽然好像并没有撞到——
你离了八竿子远,你倒啥?!
状元街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人流量本就极大,更别说这间老字号的生意极好。
三胞胎一倒下,立马就被人围观了。
“出什么事了?”一个大娘问。
她身旁的一个小姑娘说道:“刚刚那个穿白衣的小公子,把三个孩子扇了一巴掌,扇倒了!”
秦云怒目一瞪:“谁扇他们了!我碰都没碰他们!他们自己倒的!”
“呜哇——”
三小只仰天大哭,“好痛痛!”
二虎呜呜咽咽道:“不、不是故意撞……不打……好痛痛……”
众人听懂了,合着是几个孩子不小心撞到了他,他一怒之下,便把人给揍了!
天啦!
他们只是几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怎么下得去手的?
撞了你是他们不对,可你训斥几句就算了,真要动手,也该是揍他们家的大人呀!
是大人没看好孩子,你没胆子对大人动手,就拿小孩子撒气是吧?
这特么是个什么玩意儿?!
长得人模狗样的,心咋这黑呢!
当街欺负孩子……尤其是这么玉雪可爱的孩子,那真是能犯众怒的。
秦云气得肺管子疼。
他指着三个碰瓷的小家伙:“再敢撒谎!我揍你们了!”
小虎大哭:“呜哇!好怕怕!”
一个十分有正义感的小丫头叉腰道:“还说你没欺负他们!你看你这么凶!你是不是还想动手!”
“我——”秦云一噎。
一辆马车打门口路过,动静太大,引起了马车主人的注意。
她挑开帘子,好奇地问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身边的侍女道:“回殿下的话,好像是几个孩子被人欺负了。”
“连孩子也欺负!”女子浓眉一蹙,“停车!”
车夫将马车停下。
女子带着侍女下了马车。
老实说,她的出行十分低调,只可惜,马车上的华盖泄露了她的身份。
京城的百姓可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们只看那肤白阴柔的车夫,再看马车上的明黄色华盖,差不多猜出来了。
这是一位皇族!
具体是哪一位皇族,不得而知。
女子戴着薄薄的面纱,半遮了容貌。
众人不敢亵渎皇族圣颜,一个个低下头去。
女子没亮明身份,众人不必行礼,但四周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足见众人早已猜出她身份贵重。
众人自发地让出一条道来。
女子来到三个孩子的面前,蹲下高贵的身躯,目光温和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了?”
三小只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侍女抿了抿唇,似想说什么,可一想到对方是几个孩子,又觉着无从说起了。
她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唯恐几个孩子讲出令主子伤心的话来——
“我是死了吗?”二虎问。
“嗯?”女子一愣。
二虎清澈无暇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不然我怎么,会看见仙女?娘说,只有天上,才有仙女。”
女子直接懵掉了。
侍女比自家主子更懵。
主子的容貌……饼子脸、绿豆眼、再配上一对张飞眉……你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仙女,不是夜叉么?
女子的面纱是半透明的,就是为了遮住自己的容貌,可就在她俯身询问小家伙的一霎,面纱早已被微风扬起。
众人偷摸着打量她,她的容貌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底。
众人一个激灵!
小豆丁,你对仙女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睁着眼说瞎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女子的脸唰的红了,嗫嚅了半晌说不出话。
“主子?”
侍女叫她,用眼神提醒她把面纱放下来。
女子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将面纱整理好,问二虎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小虎爬起来,捂住小屁屁,一瘸一拐地来到她面前:“仙女姐姐,他打我们!”
他指向秦云。
秦云汗毛一炸!
你刚刚是朝右倒下的!你这会儿捂左屁股是咋回事!
还有!
我没打!
“你是谁?”
女子淡淡地问秦云。
秦云不善观察,属于现场少数没猜出女子皇族身份的傻帽。
不过就算猜出来了,大概也不觉得自己得罪不起。
毕竟,他姐夫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
秦云挑眉:“我是——”
“咳咳!”李公子重重咳嗽。
别得罪啊,对方有来头啊!
秦云当成李公子在提醒他别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会给护国公府的名声抹黑。
他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女子站起身来,皇族气场全开:“给我掌嘴!”
侍女张了张嘴:“主子,他是——”
啪!
大内高手车夫闪身而来,揪住秦云的领子,啪啪啪几个大耳刮子扇了下去!
秦云被扇懵了:“我、我是护国公府的小公爷!”
本以为这话能成功的镇住对方。
哪知女子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国公府的人,食百姓俸禄,不为百姓折骨,却反而当街欺凌弱小,罪加一等,给我打!”
李公子缩了缩脖子,准备悄咪咪地开溜了。
二虎拉着女子的手:“仙女姐姐,他要跑!”
女子冷声道:“一丘之貉,给我一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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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相认(一更)
秦云今日是碰到了硬茬儿。
作为秦、苏两家的宝贝疙瘩,谁见了他不给秦、苏两家几分薄面。
没他身份贵重的,不敢招惹他。
比他身份贵重的,他年纪尚小,人家一般也会包容他。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秦云被教训得很惨。
他的狐朋狗友也没落下。
孙况觉得自己实惨,他可是不想动手的,也曾试图劝阻秦云的,咋也一块儿挨揍了?
秦云的身份方才已经自爆了,用不了一日,护国公府的小公爷当街欺凌幼童并惨遭教训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如雪花一般遍布京城的大街小巷。
可以想象等秦云回了国公府,等待他的将是另一顿雷霆怒火。
这边,秦云几人被当街执法,另一边,女子带着三小只进了店铺。
她要了一间厢房,问三小只:“你们和谁一起出来的?”
大虎道:“和舅舅。”
女子又道:“那你们舅舅呢?”
二虎道:“在茅厕。”
小虎捏着鼻子道:“拉qiu-qiu!”
一旁的侍女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女子的神情没多大变化,只是在听到他们是有家人陪伴时,神色稍稍松了下。
她叮嘱道:“以后不许乱跑了知道吗?”
小虎:“叽道了。”
“还有。”女子道,“也不许再撒谎。”
三人眨眨眼看着她。
女子哼道:“你们以为我没看出来吗?”
三人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约莫是想打鬼主意的,可是转到最后,三人齐齐低下了头。
“他们要欺负舅舅。”大虎说。
“好多好多人。”二虎说。
小虎小手往下一指:“堵巷几!”
女子愣了下。
她、她不是指这个……
等等,这几个小家伙当真是在碰瓷儿吗?!
“你们……”女子的气儿忽然就不顺了,她,堂堂皇族殿下,竟然被几个小崽子给耍了。
“还、还有吗?”
她咬牙。
二虎眨眨眼说道:“我不痛。”
小虎摆摆小手:“小斧也不痛痛。”
大虎点头点头。
女子:“还有吗?”
大虎想了想:“偷吃糖了。”
早上偷吃的。
两个小家伙唰的看向大虎,大虎你怎么能这样?!
难怪他们的糖糖少了!
二虎以为自己已经够腹黑了,没想到大哥比他还能玩阴的!
好气哦!
女子按住微微起伏的胸口:“你们再想想,你们今天还有没有撒别的谎?就方才——方才你们见到我之后——”
三人皱着小眉头,仔细回忆,小脸严肃到不行。
片刻后,三人齐齐摇头。
没有啦,今天撒的小谎谎全交代完啦。
叫仙女姐姐不算撒谎啦,是小绅士的礼貌啦!
女子的心情再次雀跃起来。
“大虎二虎小虎!”
后院,苏二狗在找三小只了。
三小只告别了女子,呲溜呲溜往下走。
女子一直等到苏二狗将三小只领走,才带着侍女回到了马车上。
“仙女小姐姐……”
女子捂住脸,害羞又激动,不是耳朵挡着,她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今天天气真好!
小孩子真可爱!
她要回去生一窝!
她没驸马。
哦,那没事了。
……
却说秦云被狠狠教训之后,被侍卫抬回了家。
秦嫣然见到遍体鳞伤的弟弟,脸色就是一变:“怎么弄的?!”
秦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如此之重的责罚,他连哭嚎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小声地啜泣着。
她又看向秦云的贴身长随:“你来说!我弟弟到底怎么了!谁把他打成了这样!”
长随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长随并不认识那位女子是事,可通过他的描述,秦嫣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完全不将护国公府与镇北侯府放在眼里的皇族,放眼全京城也只有中宫的那位殿下了。
与惠安公主同岁,至今未曾婚配。
与拥有皇族第一美人之称的惠安公主不同,这位殿下的容貌十分普通,甚至可以算是有些丑陋。
但钦天监为她算过,她的八字极旺皇族,加上又是中宫嫡出,因此颇受陛下疼爱。
秦云哭丧道:“姐……你替我告诉姐夫……让姐夫教训她……”
秦嫣然捏紧了手指,娇声呵斥道:“你少给三殿下惹麻烦!”
教训中宫嫡出,不要命了?!
再说了,原也是秦云不对。
秦嫣然道:“你以后不要再如此任性胡闹了,你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再四处闯祸!”
……
苏二狗带着三个小家伙回到了家中,他这人神经大条,出铺子时秦云一伙人正被教训,他也不知是为了他才被教训的。
三小只不肯进门,探头探脑地朝院子里张望。
“干嘛呢?进来呀!”苏二狗说。
三小只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蹑手蹑脚,做贼一般,弄得苏二狗一头雾水。
三人来到苏承的门口,唰的推门而入,将房门关上了!
苏二狗:“……”
……
苏小小太累了,一觉睡到了下午。
迷迷糊糊间,她隐约感觉有人在凶巴巴地瞪着她。
可她一想又不会,家里人都很宠她,才没人瞪她呢。
唔,一定是错觉。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瞪了她一整天的卫廷:“……”
傍晚时分,三小只去溜小马驹,苏二狗不近不远地跟着。
苏老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前院,他脚边是托钟山为他弄来的细竹篾。
竹篾处理过,去了水分,干燥而有韧性。
小时候,只给人放牛吃不饱肚子,因此他也和人学过一点手艺,有时候是偷学,有时候是给人干活儿,能混口冷饭吃。
闺女的篓子用坏了,他想给闺女做个新的。
集市上有卖的,但,一是贵,二是不如他做的坚实耐用,最重要的是,闺女篓子里要放药箱,格局就与普通的篓子不一样。
他许多年没编竹筐了,有点儿手生,把掌心划了两道口子。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血干了继续编。
编着编着,渐渐进入状态,动作变得熟稔迅速起来。
苏渊挑开马车的车帘,看到的就是苏承埋头编竹筐的一幕。
他心口一酸,扭头望向身边的虚弱的老者:“父亲……”
老侯爷是一个时辰前醒来的,这一次没有立马昏睡过去,神志也很清醒。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们在哪里。
当苏陌交代了一家人的住处后,他不顾苏渊与苏陌以及符郎中的反对,拖着病弱的身躯赶了过来。
苏陌苏渊伸手去扶他。
老侯爷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自己走。
父子俩清楚老侯爷脾气,不敢与他拗着来,否则老人家一激动,又晕倒了,那就当真麻烦了。
老侯爷戎马一生,也不是白练的,这几日的昏迷大半是因为中毒,如今毒素清除得差不多了,不说立马生龙活虎,走几步是没大碍的。
他缓缓地来到苏承面前。
苏承编竹筐呢,忽然感觉头顶一暗。
他带着几分不好相与的烦躁,抬起头来,见到是个老人,他又把戾气压下了,不咸不淡地问道:“你谁呀?”
老侯爷看着与妹妹如出一辙的眉眼,心情难以压制地激动起来。
“你……你是苏承?”
他颤声问。
“啊,我是。”苏承伸了伸有些酸胀的大长腿,他个子高,坐小马扎吃力。
老侯爷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
苏承本能地往后一仰,古怪地看着他:“你干啥?”
太像了……
像他……也像妹妹……
但还有一件事要确认。
“能不能……让我看看你屁股……”
苏承虎躯一震,怒目而视,一蹦而起,一个大耳瓜子呼了过来!
老侯爷被呼倒在了地上,艰难地把话说完:“……上的胎记……”
话落,老侯爷两眼一黑,头一歪,晕过去了!
苏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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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被强行摇醒的苏小小,打着呵欠从苏承的屋子里出来。
她来到堂屋,看了眼一脸焦急的苏渊、神色凝重的苏陌,以及有一丢丢小尴尬的苏老爹。
“没大碍,睡着了,一会儿就能醒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暗松一口气。
“我能进屋看看吗?”苏渊问。
苏小小点头:“请自便。”
父子二人都去了老侯爷那边。
堂屋里剩下父女二人。
苏小小顶着满头问号:“爹,你怎么就把人给揍了呢?”
苏承轻咳一声,嘀咕道:“谁让他要看我屁股的……”
苏小小:“人家那不是……”
苏承:“还喘了口大气。”
苏小小无言以对。
苏承困惑道:“闺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那个人是谁呀?他干嘛要看我胎记……他咋知道的?那个叫苏渊的我倒是认识,上次他去过咱们家,另一个是他儿子吗?长得挺像,被我打晕的是他老子……咳咳,他爹?”
苏小小早先不说,是不清楚这一家子的人品,也不希望苏老爹受到任何形式上的伤害。
一开始不作期望倒也罢了,期待过后的失望才是最伤人的。
可既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苏小小决定将玉佩的事和盘托出。
“爹,你还记得你身上的那块玉佩吗?就是你当成传家宝的那一块。”
苏承道:“记得,咋啦?”
苏小小又道:“那块玉佩原是一对,你说你不记得是哪儿来的了,可能是捡的。”
苏承道:“是啊,而且我还捡了一对呢,后面被老苏家偷去了一块,这事儿我知道啊。”
苏小小定定地看着他:“爹,玉佩不是你捡来的,它们本来就是你的。”
苏承:“???”
苏陌过来了,说老侯爷醒了,让他俩进屋一趟。
看着祖父高高肿起的脸,苏陌算是明白那丫头吊打秦云时的反应速度从何而来了,妥妥的遗传。
老侯爷的眼底没有丝毫不虞。
皇帝都不能打他脸,苏承打了。
打了就打了。
方才苏承的话,他听见了。
屁股上是有胎记的!
其实看不看胎记都不重要了,从见到苏承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是妹妹的孩子。
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我来说吧。”苏渊叹道,“苏承,你手上的玉佩是我姑姑的。当年我姑姑及笄,我父亲送了她一对对佩,就是你手中的那一对。”
回京城的路上,苏渊就反复思量过了。
万一是真的,万一苏承的确是姑姑的血脉,他该怎么与苏承说?
他想了无数的话,可真到了开口的一霎,又发现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半路遭遇追杀,马车又惊了马,姑姑和你不知所踪。”
“我们找到了已经咽气的姑姑……没找到你。”
苏承的脑子里,连续不断地闪过这两晚的噩梦。
疯掉的马,无尽的追杀,满地的鲜血,一个早已模糊了容貌的女人从血泊中挣扎爬起来,紧紧地抱了他一会儿,咬咬牙,用最后的力气将他推下冰冷的湖水。
他一点点坠入冰冷的湖底。
他看见刺客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身体。
她的脸上没有疼痛,她扭着头,微笑着望向坠入湖底的他,无声地说。
“活下去……彻儿……你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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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记忆(二更)
夜幕降临,挨家挨户开始做饭,梨花巷飘出了饭菜香气。
苏小小将老侯爷一行人送到大门口。
“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全都可以问。”苏渊说。
苏小小回头望了眼苏承紧闭的房门,冷静地问道:“凶手,找到了吗?”
苏渊点点头:“找到了,是附近的一伙山匪。”
苏小小道:“是吗?”
苏渊叹气:“这件事确实存在疑点,我们会暗中调查的。”
“其实当年……表弟失踪后,秦苏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我们在找一个姓秦的孩子,却不知他早已给自己改名苏承。他自己不记得……可能当时是受的刺激太大……”
苏小小道:“我爹现在受的刺激也很大。”
早知真相如此残忍,她或许会多考虑一下的。
苏小小淡淡说道:“你们家族的那些斗争,我没兴趣知道,但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爹,从前不能,以后,也不能!”
苏渊从苏小小眼中见到了无与伦比的坚定。
这一刻的她,不像个十六岁的小丫头。
那一身顶天立地的铁骨,像要为苏承铸起最坚硬的盔甲。
苏渊说不清自己究竟多久没这般震撼过。
这才是姑姑的血脉——
他定定地说道:“镇北侯府也会保护你们的。”
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们,也不会再把你们弄丢。
苏小小的神色很平静:“我自己的爹,我自己来护。”
说罢,她转身进了院子。
老侯爷大病未愈,本就经不起折腾,又挨了苏承一拳头,回府后便立刻回房歇着了。
符郎中从旁照顾着。
苏渊与苏陌去了隔壁书房。
从在杏花村见到苏承的第一面起,苏渊心底便隐约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之后接二连三地炸出大消息,苏渊无数次在苏承究竟是不是表弟的问题上反复横跳。
今日确认了真相,心里的一颗大石总算是头落了地。
“其实父亲……早猜到了吧?”苏陌说道。
苏承并未否认:“第一次见到他……确实就有一种熟悉与亲近的感觉……只是,事情太大了,我怕弄错……”
苏陌狐疑地问道:“如果苏承才是姑姑的骨肉,那护国公府的那个是怎么一回事?父亲可还记得当年他是怎么回到秦家的?”
当年苏陌还没出生,有关秦彻认祖归宗的事,是从父辈口中得知的。
只不过,他作为一个晚辈,对于既定的实事,不可能像探案一样去质疑、去调查。
因此相关细节,他实则并不太了解。
二十年前的事了,苏渊好生回忆了一番:“我那会儿不在京城,也是后来听你祖父说起的,说他是先找到了秦家,说自己是国公爷的儿子,下人们起先不信,把他当乞丐撵了出去。他不放弃,每日都来,终于让他碰到了一个府上的老管事。”
苏陌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他是直接见到了护国公。”
苏渊淡淡笑了笑:“怎么可能?护国公身份贵重,若叫不明身份的人闹到他跟前,那些下人也不必在府上当差了。”
苏陌点头:“这倒也是。”
苏渊接着道:“那个老管事曾照顾过小公爷,过了十年,人的容貌难免有所改变,可当年那人的眉宇间依稀有几分旧日的轮廓,再加上那块玉佩,老管事便将人带到了护国公的面前。”
苏陌皱眉:“然后就父子相认了?今日听祖父讲,不是还有个胎记?”
“那孩子也有的……”苏渊言及此处,稍稍顿了顿,“也滴血认亲了。”
苏陌道:“滴血认亲……并不准确。”
苏渊疑惑哦了一声:“你听谁说的?”
苏陌就道:“符郎中,他说往水里加点东西,不是血亲也能相融。”
苏渊第一次听说这个,但以符郎中的医术,应当不会有假。
苏陌:“父亲。”
苏渊:“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事关重大,他已继承国公府的爵位,真惹了圣上不快,圣上怪罪下来,或许两家都会遭受牵连。”
苏陌想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他生性凉薄,也不至于让人鸠占鹊巢而不去拨乱反正。
苏渊眼眶微红地说道:“陌儿,你可知当我看见苏承坐在院子里编竹筐时,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如果不是当年那场事故,如今锦衣玉食的就该是他……堂堂国公府的小公爷,流落民间,给人做放牛娃,吃着百家饭长大……”
苏渊闭上眼道:“我尚且如此难受……你祖父怕是……心如刀割……”
老侯爷只是面上表现得不明显,但倘若不是难过到了极点,他怎会一回府就把自己关进了房中?
苏陌问道:“父亲,祖父那边有何打算?”
苏渊沉吟片刻,叹道:“你祖父的性子,自然是打算直接告诉老护国公。”
苏陌打量着苏渊的神色:“父亲心里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苏渊没有否认:“倒也算不上不同的看法,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出过一次岔子,不能再出第二次了。如果……我是说如果……”
苏陌替父亲把难以启齿的话说下去:“如果当年的事故与护国公府有关,那么表叔他们就危险了。”
苏渊道:“正是如此。”
苏陌正色道:“父亲,叔父既然来了京城,那么这件事迟早是要摆在明面儿上的,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苏渊看向儿子:“所以你是赞同你祖父的做法?”
苏陌点头:“我赞同。不过,父亲的顾虑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祖父最近几日出不了门,我会抓紧时间查明真相,若真查出了什么,再告知祖父更改计划也不迟。”
苏渊沉思片刻:“也好。”
……
苏承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苏二狗的屋子里,他古怪地坐起身来:“我怎么睡这儿了?”
三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挤过来,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爷爷。”
“唔。”苏承揉了揉三人的小脑袋。
苏小小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爷爷醒了,没事了,你们去玩吧。”
三人吭哧吭哧地出了屋子。
苏承挠挠头:“我这是——”
苏小小微微一顿:“爹你不记得了?”
“我……”苏承皱眉,绞尽脑汁地回想,“咱家是不是来客人了?”
苏小小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热水放在桌上:“是啊,苏渊来过,爹还记得他吗?”
苏承道:“记得,就是我把他绑……咳,救回家的嘛,闺女你还治好了他的病。咦?他也回京城啦?他来咱家做啥?不对,他……他是不是和他儿子还有他爹一块儿来的?”
苏小小道:“是。”
苏承认真回忆:“然后我是不是还把他爹给揍了?”
苏小小点头:“嗯。”
“我为啥揍他呀?他……他……”苏老爹的脑子转不动了,他抓抓头,“我怎么好像没印象了?”
苏小小神色如常地说道:“你困了,在打瞌睡,他吵你睡觉,你就把他揍了。”
苏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他会做的事。
而且为什么印象模糊,因为自己在犯困呀!
他轻咳一声:“没把人揍出个好歹吧?”
那位可是侯爷。
“没。”
“他没生气?”
“没。”
高兴着呢。
可宝贝你了,巴不得再挨两拳头都好。
“后来呢?”
“你睡着了,老侯爷借了你的屋子,二狗就把你背来他这边了。”
苏承恍然大悟:“这样啊。”
苏老爹当然不是睡着了,是生生晕过去了,晕过去之前,他脸上呈现出极大的挣扎与痛苦。
苏小小揣测,他是记起了幼年时一些不好的事。
当一个人受到巨大的刺激,而这个刺激令人无法接受,为了避免崩溃,大脑会自动开启防御机制,强行抹除那段记忆。
也就是常说的选择性失忆。
但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失忆,而是将带着痛苦的记忆碎片尘封在了潜意识中。
一旦受到相关刺激,痛苦的记忆便会卷土重来,严重的可能会发生记忆抵抗,导致意识混乱,陷入昏迷,就像苏老爹方才那样。
再醒来时会出现两种结果——彻底接受那段记忆,或者遗忘与之相关的记忆。
看苏老爹的反应,应当是第二种。
她前世主攻外科,此种病例,她接触的并不多,如何治疗需得慢慢摸索。
“他们来咱们家干嘛?”苏承问,“啊,是不是来找你的?”
苏小小道:“是,过来找我拿药的,符郎中在府上不方便配药,我去药铺买了药材。他们路过,就顺道来拿了。”
“哦。”苏老爹没怀疑女儿的话。
咕噜~
他肚子叫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苏小小,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大白:“闺女,我饿了。”
苏小小微微一笑:“我去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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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见家长(一更)
“咦?闺女。”
苏承四下看了看,“女婿呢?他去哪儿了?”
“什么?”苏小小问。
苏承指了指二进院的正房:“女婿呀,刚刚还在你屋里呢。”
这会儿正房的门大敞着,一眼看到底,没半个人影。
苏小小一愣:“他来了?”
苏承道:“早上就来了!”
苏老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看见卫廷杵在房间里,问了才知卫廷到了有一会儿了。
苏小小嘴角一抽:“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苏承古怪2问道:“你不是告诉他在哪儿了吗?他又不傻,当然找得到啦。”
苏小小:关键是我没告诉他啊——
不远处,一墙之隔的地方,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笼在夜色之中。
暗卫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家少爷。
卫廷一动不动地站在屋檐下,两眼漠视前方,维持这个姿势小半个时辰了。
这副样子,一看就是受大刺激了。
暗卫暗暗叹气,可不是受大刺激了吗?
那个拐跑小公子的胖丫头居然是护国公府的孩子,骨子里流着秦、苏两家的血。
卫老将军就是让秦、苏两家害死的,妥妥的死对头啊!
完了,真的玩完了……
苏小小从苏老爹房中出来,准备去烧水给几个小家伙洗澡,一转头,发现三人齐刷刷地站在门口,巴巴儿地朝外头张望。
苏小小走了过去:“大虎,二虎,小虎,你们在看什么?”
三人忙转过小身子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无辜极了。
三人不说话。
苏小小好歹是上岗三个月的娘亲了,小家伙的心思还是能猜出一二的。
她俯下身来,认真地看着三个小家伙:“是不是在找爹爹?”
三人的小眼神飞速地闪了一下。
看来是了。
三个小家伙虽然不希望卫廷把他们抢走,可到底是自己的爹,哪儿有不想他回来的?
过了一个月,苏小小的气其实也消得差不多了,再让小家伙无辜的小眼神看着,心不自觉就有了柔软。
“先去睡觉,指不定明天……你们爹就回来了。”
三人乖乖地去了。
苏小小抬头望天。
忽然,她双耳一动,眸光一凛:“谁?!”
她抄起墙边的大锄头走了出去。
刚来到与隔壁宅子之间的小巷口,碰上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影。
熟悉是这人清隽如玉的眉眼,陌生是他褪去了一身布衣短打,换上了世家公子的锦衣鞋履。
端的是俊逸倜傥,清贵无双。
大晚上的,苏小小突然就遭受了一波颜值暴击。
“怎么……是你?”
她喃喃地问。
卫廷微偏着头,不知是不是回到京城的缘故,他整个人的气质与气场也与在乡下截然不一样。
高冷是高冷,却多了一分贵族公子的不羁与张狂。
“锄头,嗯?”
这声富有磁性的嗯,七弯八绕的,挠得人的耳朵酥酥麻麻,心口也阵阵酥软。
完了,这副身体的花痴病又犯了。
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拖后腿啊——
明明是要找此人算账的,可身子先扑通扑通地心跳了。
苏小小扼腕,这个花痴病,迟早给它治了!
“防贼的,怎么,不行?”
“行,哪个贼敢盯上你,那真是不要命了。”
“知道就好!”苏小小将锄头往院门后一扔,拍拍手,不咸不淡地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卫廷呵呵道:“听你这口气,似乎认为自己藏得很好。”
苏小小道:“我没藏!”
卫廷冷笑:“那是谁一声不吭就把我儿子拐走了?”
苏小小正色道:“那不是拐,是带!”
卫廷嘲讽一笑:“对,拐带。”
苏小小:“……”
苏小小瞪了他一眼,始终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找到她的。
苏玉娘告诉他的?
不可能,苏玉娘也不知她的具体住址。
慧觉师太……
苏小小杏眼一瞪:“你认识慧觉师太?!”
卫廷:“呵。”
“姐!”苏二狗大步流星地走来,见到卫廷,他咦了一声,“姐夫?你回来啦?”
卫廷颔首:“这么晚了,是要出去吗?”
苏二狗挠挠头:“大虎他们想吃糖葫芦,我去给他们买。”
三个小家伙知道苏小小不让他们吃糖葫芦,也知道苏老爹抠门不会给卖糖葫芦,就把主意打到了苏二狗的身上。
苏二狗是家里最好忽悠的。
卫廷对苏二狗道:“我和你姐去买。”
“啊,成!”苏二狗转身回了堂屋。
苏小小:“……”
你到底是谁的弟弟?
我还没说话呢!
卫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去走走?”
“哼!”
某小胖孔雀一甩头,雄赳赳地走掉了!
屋顶上的暗卫挠挠头,这个小胖丫头在苏家人面前挺冷酷的,到了自家少爷面前,又不大一样了。
少爷怪,小丫头也怪。
俩人都怪!
二人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
一个是古代难得一见的胖丫头,一个是倾国倾城的大美男,一路上就没不回头看他俩的。
二人都不怎么在意世人的目光,坦坦荡荡往前走。
原是给三个小家伙卖糖葫芦的,可走着走着,苏小小的肚子叫了。
苏小小忙了一整夜,好不容易睡了大半日,苏家人又来了……一系列的事情咱告一段落,独独忘记自己没吃饭。
这附近可没有卖烤红薯的。
“那家桂花米酒汤圆味道还不错。”卫廷说。
苏小小犹豫了一下,一脸孤冷地去了。
二人在大堂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
卫廷要了两碗桂花米酒汤圆,一份特色锅包肉,一盘凉拌小菜。
汤圆没有馅料,口感瓷实,糯糯的,有些弹牙,与她前世小时候在外婆家里吃的味道很像。
大概是因为都是手工做的,不如机器磨出来的顺滑细腻,相较之下,苏小小其实更偏爱这种口感的汤圆。
苏小小一勺一勺地吃着,不知不觉吃了一半。
等回过神她眉心一跳。
减肥呢,怎么吃了这么多?
可是不吃又浪费了——
苏小小苦大仇深地看着碗里的汤圆,努力计算着自己明天要干多少活儿才能把它消耗了——
锅包肉上桌上了。
卫廷将锅包肉推到她面前,发现她望着剩下的半碗汤圆不动了,问道:“不好吃?”
“我……减肥。”她生硬地说。
卫廷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你是想瘦成竹竿?”
卫廷神色一言难尽:“你是想瘦成竹竿?”
苏小小讥笑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窈窕淑女?”
卫廷顿了顿:“所以你是减给我看的?”
苏小小拿起筷子:“当然不是!”
她吃了一口锅包肉。
唔,真香!
……
继锅包肉后,卫廷又点了一道酱香板鸭,鸭肉熏烤过,皮儿是焦脆的,肉是肥滋滋的,肉质饱满,油润咸香。
苏小小彻底破功,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卫廷也吃了不少,可他这人干吃不胖,身上肌理线条明朗,苏小小看着他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深深地嫉妒了!
二人去买糖葫芦时,恰巧剩最后三串。
“最后的生意了,便宜卖给您,一共一百一十个文。”小贩说。
卫廷付了钱,带上糖葫芦和她往回走。
刚走没几步,他余光瞥见一辆马车。
他一只手抓住糖葫芦,另一只手扣住苏小小的手腕,唰的将人拽进了一旁的巷子!
巷子昏暗潮湿。
二人的身影被夜色笼罩。
苏小小让他抵在了冷硬的墙壁上。
“嘘——”
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高大挺拔的身子挡住她。
三月的夜晚其实是有些凉意,但苏小小怕热,穿得不多。
她皮肉娇嫩,墙壁硬邦邦的,硌得她生疼。
她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卫廷顿了顿,探出修长如玉的手,绕到她背后,手背抵住墙壁,掌心托住她娇嫩的脊背。
他指尖是凉的,掌心是烫的。
这幅身子实在太敏感了,一般人隔了两三层衣料,是感受不到他手心的温度的。
可谁让她这副身子实在太敏感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指尖是凉的,掌心是烫的,热意透过层层衣料,一点点熨烫着她的肌肤。
独属于他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连呼吸都与她的交缠在一起。
要命了……
她脑子是冷静的,奈何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酥麻。
她的腿软了一下。
他及时扶住她柔软的小胖腰。
“得罪了。”他轻声说,低下头来,借位地吻上她唇角。
并没有真正碰到,但也只差一厘一毫。
这个男人就是行走的荷尔蒙,搁前世她也要多看两眼的。
更别说摊上了这样一副花痴体质,苏小小闭上眼,用强大的定力与身体的本能做着抗争。
不能软。
腿不能软,腰不能软——
“人哪儿去了?我方才明明看见小七了——”
“夫人您看错了吧?少爷不是在寺庙当和尚吗?怎么会在大街上晃悠?”
“我没看错!那就是小七!去巷子里找!”
卫廷的垫着苏小小后背的手,忽然往上,扣住了苏小小的后脑勺。
“哎呀——”
那人捂住眼,背过身子,蹬蹬蹬地跑掉了!
二人的姿势多多少少有些暧昧,夜色被无尽催浓,彼此的气息交缠,连呼吸与心跳都能被对方听到。
卫廷的睫羽颤了颤,要把手从她腰肢上拿开。
“别动。”苏小。
“怎么了?”卫廷低哑着嗓音问。
苏小小撇过脸不去看他:“我腿软。”
195 找上门来(二更)
这话配上这姿势、这场景,很难不让人多想。
卫廷几乎是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想说又没真怎么样,看了看二人不能更暧昧的抱姿,把话咽下了。
他一只手半抱着她,另一只手抓着糖葫芦,用抱着她的那只手肘抵住墙壁。
墙壁是冷硬的,她的身子是暖的,带着少女的柔软与馨香。
他不习惯与女子接触。
应该推开她的——
“我要掉下去了……”
他的大臂一紧,将人带入了怀中。
苏小小趴在他胸口,听着他苍劲有力的心跳,一声声,震荡着她的耳膜。
哟呵,不争气的不止她一个嘛。
面上那么淡定,心脏快跳出胸腔了。
其实,她的腿早就不软了,可不能只让她一个人社死吧。
她软绵绵地说道:“卫廷,你心跳好快呀。”
快给我社死!
卫廷一脸高冷地说道:“你这么压着我,我不吃力的吗?自己多重心里没点数?”
苏小小:“……!!”
苏小小一秒推开他,推开之前,在他的胸肌上狠狠地摸了一把!
便宜她要占回来,吃亏,不存在的!
卫廷:“……”
苏小小双手抱怀,给了他一个小斜眼,哼道:“刚刚那人是谁呀?不会是你的烂桃花吧?”
卫廷淡淡睨了她一眼,薄唇动了动:“我五嫂。”
来京城第一天记碰到自己家里人,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苏小小哦了一声:“她叫你小七,你在家里排行第七呀,唔……和尚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出家人吗?”
卫廷正色道:“你听错了!”
苏小小摸下巴:“有吗?”
卫廷一本正经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
卫廷把苏小小送回了梨花巷的宅子。
三小只刚洗完澡,听说爹娘去给他们买糖葫芦了,连觉也不睡了,像三只小雏鸟,巴巴儿地在门口等着。
可当他们看见苏小小果真与卫廷一道回来时,又齐齐把小脑袋缩了回去。
卫廷好气又好笑:“不把你们带走!”
三人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脑袋,眨巴眨巴地看着他,似在考虑他话里的真假。
卫廷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说道:“……我住下。”
苏小小:我同意你住下了么?
三人哒哒哒地扑过去,甜甜地叫了声:“爹!”
这一晚,三个小家伙兴奋得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会儿瞅瞅苏小小,一会儿瞅瞅卫廷,仿佛回到了在杏花村的日子。
卫廷一直等到三个小家伙睡着才出了屋子。
他还有事情要办,今晚必须出去一趟。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他刚拉开院门,便被人给逮住了。
他眉心一跳:“五嫂?”
蒋氏呵呵道:“果然是你!我就说我没看错!你是我带大的!我怎么可能看错!”
卫廷:“带大就夸张了吧……”
“一年不见,我看你是长成个小流氓了!”想到在巷子里看见的不堪入目的画面,蒋氏恨不能戳瞎双目!
“臭小子!不在庙里好好念经,跑来城内做花和尚!我看你是想吃家法了!这是谁的宅子?你住这里是不是?”
卫廷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五嫂,这是一个郎中的宅子,我过来买点伤药。”
他说着,捋起袖子,露出自己手臂上的伤势。
蒋氏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忧伤地说道:“腿上也有,身上也是,在外头不方便,我就不给五嫂看了。”
论卖惨,卫廷就没输过。
他接着道:“刚刚也不是故意躲五嫂,有人追杀了我一路,我没办法,只是恰巧五嫂那会儿过来了。”
若是三小只在这儿,怕是全要惊掉小下巴。
臭爹爹原来这么无耻哒,他们的心机小技能全是亲爹玩剩的。
蒋氏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心疼:“谁追杀你?”
卫廷轻声道:“五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蒋氏想了想:“也好,你随我回府。”
卫廷:“回府就不必了吧……”
蒋氏瞪着他,往他身后的院子一指:“你是自己跟我回去,还是我把你和宅子里的那个丫头一起绑回去?!”
卫廷深吸一口气,幽幽一叹:“五嫂,你变了,你不疼小七了。”
蒋氏:“……”
……
护国公府。
出去了一整日的老国公爷与秦彻回到了府上。
此时已入夜,但因二人的晚归,府上一片灯火通明。
厨房开始给主子们做宵夜。
马车在二进门处停下,车夫掀开帘子。
秦彻要伸手去扶父亲,被秦沧阑拒绝。
秦沧澜是武将,下个马车哪里会需要人搀扶?
反倒是秦彻,回到国公府时已经十六,错过了习武的最佳时机,没能继承秦沧阑的一身武艺,一直是秦沧阑心底的一大遗憾。
后来有了秦云,秦沧阑又将希望寄托在了孙儿的身上,可惜秦云资质平平,秦沧阑亲自教导多年,也只会一点三脚猫的功夫。
秦沧阑他子嗣单薄,膝下只得一子,秦彻也只生了一儿一女,也不知他百年之后,国公府偌大的基业,儿子孙子守不守得住。
“祖父,父亲!”
秦嫣然带着小丫鬟过来了。
两个小丫鬟左后打着灯笼。
见到孙女,秦沧阑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比起父子二人,这个孙女反倒是最令人惊喜的,可惜是女儿身,不能带上战场。
秦彻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呢?你娘和你弟弟呢?”
秦嫣然温声道:“娘这几日染了风寒,吃了大夫开的药,先歇下了,弟弟……也睡了。我做了个文章,想给父亲过目”
讨论文章,秦沧阑就插不上手了。
他先回了院子。
秦嫣然屏退了下人。
秦彻一见她这副架势,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弟弟又闯祸了?”
秦云是很能闯祸的,大多数时候,他们都给兜下来了,没闹到老国公爷的面前。
秦嫣然叹息道:“他今日……被静宁公主教训了。”
“什么?静宁公主与我们无冤无仇,为何出手教训你弟弟?”
秦嫣然当时不在场,她也是事后才从秦云以及下人的口中得知的。
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姐弟俩,一天遇到一个,也不知弟弟这倒的什么霉,偏与苏记姐弟俩杠上了。”
昨日刚挨了苏小小的揍,今天又因为欺负苏二狗未果而遭到静宁公主的毒打。
似乎自从遇到那对姐弟,秦云就接二连三的遭殃。
秦嫣然摇摇头:“我早说了,让他不要与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他就是不听……这件事,怕是在祖父那边瞒不住的,父亲还得尽快想个法子,让祖父消消气……父亲,父亲?”
秦彻回神。
秦嫣然不解地问道:“您刚刚在想什么?”
“啊,没什么。”秦彻风轻云淡地说道,“你说那对姐弟,他们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的?”
秦嫣然道:“他们是做点心的,姐姐叫苏大丫,弟弟叫苏二狗,青州人士。姐姐除了厨艺,也略懂岐黄之术,如今跟着自己师父,被请到了镇北侯府为舅祖父治病。”
秦彻若有所思,很快他摇了摇头:“应该是我想多了。”
秦嫣然道:“父亲,什么想多了?”
“没有。”秦彻笑了笑,“你去探望过你舅祖父了,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秦嫣然神色凝重:“不太好。”
秦彻微笑着拍拍女儿肩膀:“你舅祖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秦嫣然轻叹道:“希望如此。”
秦彻对女儿道:“夜深了,安置吧。”
“女儿告退。”秦嫣然施施然行了一礼,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秦彻望着晦暗无边的夜空:“青州……”
一阵夜风吹过,他莫名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