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 不作不死(二更)
小苏家。
苏渊乘坐马车离开了,苏小小去灶屋后的小林子里磨刀。
夕阳透过竹叶,斜斜地打在她的头顶。
苏玉娘抱着一个多月的闺女走过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个磨刀霍霍的小背影。
这丫头,真的瘦了不少呢。
苏玉娘一边叹气,一边搬了个小板凳在苏小小边上坐下。
“你是属于瞎猫撞上死耗子么?”
苏小小:“啥?”
苏玉娘:“给那位老爷吃的药啊,你说你这胆子,怎么这么大?就不怕把人吃出个好歹来——”
苏小小继续磨刀:“这不是没事嘛!”
怀里的小家伙嗯了一声,苏玉娘把她抱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帮她把奶嗝打出来。
苏玉娘道:“我明天就去衙门,把户籍迁出来。”
苏小小道:“给了老苏家多少钱?”
不给点儿好处,老苏家是绝不会放过苏玉娘的。
苏玉娘亲亲女儿的小额头:“二百两。”
咚!
苏小小一刀剁在了砧板上!
苏玉娘淡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吐出来的。”
……
刘山家与小苏家的小巷子里,苏锦娘脸色发白,一点点捏紧了手指。
一直到苏小小与苏玉娘进了灶屋,关上后门,她才飞快地跑回了自己家。
“爷爷!”
苏老爷子正在堂屋与苏灿对账,苏灿总是对错,还不如苏二郎。
苏老爷子看了一脸慌张的苏锦娘一眼,问道:“你又去哪儿了?谁让你成天往外跑的?快出嫁的人了,以后少出门!”
苏锦娘垂下眸子:“我……刚刚去看姐姐,听到她和苏胖丫说……要把咱们的银子要回去。”
苏灿唰的站起身来:“什么?”
苏锦娘小声道:“姐姐说,咱们家不仁,就别怪她义,等她明日去县衙迁了户籍,就把玉佩的事说出去,让乡亲们知道……当年……您和太爷爷卖掉的……是从小苏家抢来的玉佩,还有苏胖丫身上的玉佩为证,原是一对。”
苏灿恼怒道:“我们几时抢了他们家的玉佩了?那是我们老苏家祖传的!不要脸的小蹄子!看我怎么收拾她!”
他捋起袖子,转身就往外走,却惊讶地发现没人跟上来。
整个堂屋一片静悄悄,除了他之外,苏老爷子、苏二郎与苏锦娘皆没吭声。
苏老爷子是知道事情真相,而苏二郎与苏锦娘则是猜到了当年的真相。
苏锦娘看着苏老爷子的反应,便知自己猜的没错。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什么都比苏胖丫强,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苏胖丫一次次地骑到了她的头上,如今更是连玉佩都成了她家的!
这不公平!
“爹?”苏灿怔怔地看着苏老爷子,“该、该不会……”
“出什么事了?”
苏大郎从外头担水回来,见家里气氛不对劲,忙放下了水桶。
苏老爷子道:“锦娘,你先回屋。”
老苏家的男人谈事,一贯是不让女人在场的。
“是,爷爷。”苏锦娘闷闷地回了自己屋。
她人是进去了,耳朵却贴在门上偷听。
苏灿咽了咽口水,问苏老爷字道:“爹,锦娘说的都是——”
苏二郎皱眉道:“爹,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们去村子里攀咬咱们!爷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苏灿闭了嘴。
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啊,谁能料到他们家的玉佩竟然是苏承的,那岂不是说,乡亲们欠下的人情也是苏承的?
苏老爷子看向苏二郎:“你有什么办法?”
苏二郎拳头一握:“先下手为强!”
苏灿不太赞同:“这法子……用过一次了吧……”
还失败了。
苏二郎道:“上次之所以失败,是我们不知道包袱已经被苏大丫给发现了,并且玉娘也现了身。这回,玉佩就在苏大丫手里,看他们怎么洗脱嫌疑!”
苏灿胆子小:“要不咱们再等等?”
苏二郎正色道,“爹想等什么?等大姐迁了户籍,对我们老苏家再也没了丝毫顾忌?如今她户籍仍在我们手中,她多少有点儿忌惮,不敢与我们闹得太过分。眼下就是最合适的时机,等过了明日,一切都来不及了!”
这虽不是最好的办法,却也是他们眼下唯一可以做的了,不然以苏玉娘的性子,真有可能把老苏家的丑闻抖出去!
苏老爷子闭了闭眼:“就听二郎的吧。”
一刻钟后,苏灿带着两个儿子上了小苏家。
他们这次学乖了,没煽动乡亲们过来看热闹。
“苏玉娘你给我出来!”
苏灿跳进堂屋,气势汹汹地说。
苏玉娘刚把女儿哄睡,听到苏灿的声音,她冷着脸走了出去。
“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苏灿没好气地嚷道:“你还有脸说!快把玉佩交出来!”
苏玉娘蹙眉:“什么玉佩?”
苏灿道:“咱家的祖传玉佩!你方才回了一趟家,进了你爷爷的屋!你走后,你爷爷柜子里的玉佩就不见了!你快说!是不是你拿的!”
苏玉娘呵呵道:“老苏家的祖传玉佩不是早卖掉了吗?”
她说的是老苏家,不是我们家。
可惜苏灿正在飙戏的劲头儿上,没注意到她称呼上的细节。
苏灿叉腰道:“哼!那是一对!卖一块,还有一块!”
苏玉娘冷声道:“你们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不小!玉佩明明就是小苏家的!你们偷了人家的玉佩!啃着人家的人血馒头,到头来,还要反咬人家一口!”
苏灿道:“我们又没说是小苏家干的!难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受了小苏家的指使?玉娘啊,我明白你想自立门户,我和你爷爷也仔细商议过了,准许你把户籍迁走,但你别不识好歹。”
这是在明晃晃地威胁苏玉娘了。
苏小小漫不经心地走了过来,烦躁地看了苏灿等人一眼:“又来?你们当真欠揍?”
若在以往,苏灿是怕的。
可玉佩的事儿大了,他是宁可挨揍,也决不能退缩的!
苏灿厉声道:“玉娘,你把玉佩交出来!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明日还去县衙,给你迁户籍!”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苏灿可没这副头脑。
苏小小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苏二郎。
整个老苏家,除了苏老爷子与苏玉娘,也就是苏二郎还有点儿脑子。
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另一边,苏老爷子找上了里正。
里正客客气气地将人请进堂屋:“苏大哥,请坐。”又叫自家婆娘给苏老爷子倒了一杯热茶。
苏老爷子只是闻了闻,便知里正家泡的不是便宜茶叶。
“好茶。”苏老爷子说。
里正笑了笑:“啊,大丫她爹给的。”
慧觉师太送了好几罐子,苏承喝不完,就给老李头与里正分了些。
苏老爷子不说话了。
里正想起来小苏家与老苏家关系紧张,暗道自己不该当着苏老爷子的面提起苏承。
他轻咳一声,道:“您过来找我,是为了玉娘的事吗?”
他听说玉娘要出去自立门户了,娘家人同意,苏玉娘才能将户籍迁出去,至于重新在村子里落户,就需要本村的里正摁手印。
对此,他是没意见的。
苏老爷子欲言又止,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里正道:“苏大哥,您有话不妨直说。”
苏老爷子道:“我的确是为了玉娘的事而来,但不是为了她户籍的事,我希望你能够替玉娘保密。”
里正纳闷道:“玉娘她怎么了?”
苏老爷子叹气道:“她偷走了家里的玉佩。”
里正一惊:“什么?”
苏老爷子道:“当年我们老苏家卖掉祖传的玉佩的事,大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那是一对对佩,共有两块,我们卖掉了其中一块,另一块,我父亲传给了我,我打算在寿终正寝前传给苏灿——”
“啊……”里正果然很惊讶。
苏老爷子看向他:“财不外露,里正应该能理解吧?”
里正愣愣点头:“能,能的。”
苏老爷子继续道:“卖掉玉佩之后,我们家很是遭了几次贼。”
里正长叹一声:“这个我知道。”
苏老爷子道:“是以,有关另一块玉佩的事,我爹就勒令我绝不与人提起,以免遭来横祸。”
“这是自然。”里正表示理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时又是荒年,匪患横行,若得知老苏家还有一块值钱的玉佩,怕是早明偷暗枪了去。
苏老爷子话锋一转:“今日玉娘回家,把玉佩拿走了。”
“玉娘?”里正再次一惊。
苏老爷子摇头叹气:“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明明也不缺银子——或许是恨我差点儿将她送去庵堂的举动吧?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来报复我。”
里正张了张嘴:“啊,这……”
苏老爷子语重心长道:“不管怎样,玉娘是我亲孙女,送她去庵堂,是无奈之举。她恨我也好,从此不认我这个爷爷也罢,我不会怪她。但玉佩毕竟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希望,她能把玉佩还回来。”
里正看向他:“苏大哥,你和我说这个——”
苏老爷子无奈道:“她现在不肯听我的,我恳请你帮我去劝劝她。还有,千万别让村里人知道了,我怕她日后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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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见到玉佩(一更)
吃了上次的亏,老苏家不会再采取闹得人尽皆知的策略了,毕竟冤枉过小苏家一回,他们若再去大张旗鼓地要东西,难免让人认为他们是不是又哪里弄错了?
所以,老苏家这次反着来。
若小苏家忍无可忍,将事情宣扬出去,他们也不怕,毕竟,苏老爷子这头已经“告知”了里正,里正会出面替他们解释明白——玉佩是老苏家的。
苏老爷子的威望与信誉还在,取得里正的信任并不困难。
何况,里正心里偏袒的是小苏家,不是苏玉娘。
为了不激起里正心底下意识的那股子反对,苏老爷子方才可一句小苏家的不是也没说。
二人来到了小苏家。
见苏灿与苏二郎也在,里正眉头就是一皱。
苏老爷子将里正的神色尽收眼底,他面色冷了冷,对苏灿父子道:“你们两个不在家里老实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苏灿回头,对苏老爷子道:“爹,玉娘她拿了玉佩,我找玉娘要回来!”
苏老爷子厉声道:“不是和你们说了不许张扬?”
苏灿缩了缩脖子:“我们没张扬,方才有乡亲过来,还让我给轰走了呢。”
苏老爷子冷声道:“都给我滚回去!”
“爹——”
“爷爷——”
“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气氛一度很是尴尬。
苏小小好笑地说道:“老爷子何必呢?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搁这儿演给谁看呢?”
苏老爷子道:“苏大丫,这是我们老苏家的家事,与你无关,上次误会了你,是我们老苏家的不是,你若仍有怨言,我任你骂两句就是了。但今日的事,还请你们小苏家回避一二。”
一番话讲得滴水不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不是苏小小知道他们在玩什么把戏,只怕都信了。
“闺女,又有人上门闹事了?”苏承提着刀走了过来。
看见苏承的杀猪刀,苏灿的眼皮子就是一跳,下意识地想跑。
苏承不耐地皱了皱眉:“怎么又是你们?你们老苏家是讹上我们了?”
里正打了个圆场:“误会,全是误会,苏承啊,你先把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
苏承问苏小小道:“闺女,要和他们说吗?”
苏小小想了想,说道:“爹,玉佩的事我一直没告诉你,老苏家当年当掉的是你的玉佩。”
苏承瞪大了眸子:“啥?”
苏二郎呵斥:“苏胖丫你别胡说!你有证据吗?”
苏二娘挺身而出:“我可以作证!是祖父亲口承认的,玉佩是从苏叔身上得来的。”
苏老爷子的原话是——苏承掉了,他们捡的。
苏玉娘偏不这么说。
苏玉娘道:“里正,你别被他们骗了,玉佩是苏叔的!他们贼喊捉贼!这一家子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可太大逆不道了,苏胖丫能这么骂,苏承也能这么骂,可苏玉娘作为老苏家的闺女,骂家里的长辈是要遭雷劈的。
老苏家的人气得够呛。
知道苏玉娘叛逆,却不知她为了小苏家如此豁得出去——
她就不怕他们不准她迁走户籍吗?
还是说,在她心里,小苏家的名声比她自己的下半辈子更重要?
她苏玉娘是多自私的人呐!
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去抢小赵氏的稳婆了。
里正的关注点不在苏玉娘的大不敬上,他纳闷道:“玉佩究竟是谁的?”
“当然是我们老苏家的!”苏灿说道,“赶紧把另外一块还回来!”
苏小小冷冷地笑了:“你们老苏家,真是有够无耻的。”
苏承皱眉道:“我自己的玉佩,怎么变成你们的了?”
“爹,我来说。”
苏小小站了出来,好笑地看了老苏家一眼。
“我要是你们,我不会说玉佩是玉娘拿走的,我会说,‘玉佩是一对对佩,共有两块。当年我们老苏家卖掉了其中一块玉佩,另一块不幸遗失了。我们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本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直到前不久,苏大丫来我们家,不小心落下了一枚玉佩,我才发现那有可能是我们当年丢失的传家宝。今日玉娘回来,商议迁户籍的事,我告诉玉娘,迁户籍可以,但你得先老老实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小苏家的那块玉佩是哪儿来的。玉娘说,是苏承小时候捡的,我心里便越发笃定自己没弄错,那块玉佩正是我们老苏家遗失的那一块!’”
老苏家祖孙三人齐齐愣住了,每个人都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苏二郎捏紧了拳头。
可恶,他怎么没想到!
苏灿小声道:“爹,她这个法子好像是比咱的好啊……”
苏老爷子狠狠瞪了苏灿一眼。
苏玉娘噗嗤一声笑了。
苏灿虚张声势地喝道:“你笑什么!”
苏玉娘幸灾乐祸地说道:“我笑你们几个加起来,还不如大丫一个人的脑子好使,是出门害人忘了带脑子吗?”
“苏、玉、娘!”苏灿一个耳刮子呼过去。
啪!
是苏承反手一个大耳刮子呼了过来。
苏灿没碰到苏玉娘一根汗毛,反倒在地上摔掉了一颗门牙。
“爹!”苏二郎忙将苏灿扶了起来,“你们小苏家别太过分了!”
苏承将杀猪刀扛在肩上:“这就叫过分了?老子还没上刀呢。”
苏二郎咬牙道:“全村都知道玉佩是我们老苏家的!你就算故事讲得再精彩,也没人信你们!”
苏老爷子拽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了。
二郎说的没错,不论事实真相如何,小苏家都无法证明玉佩是他们的。
只要没办法证明,乡亲们就不会信!
苏玉娘的眉头一皱。
她没立即将事情宣扬出去,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
这下完了,老苏家先把事情闹开,形势对小苏家不利了。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小苏家的门口。
苏渊把小神棍二虎抱了下来。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跑出去了,知道吗?”
“你真的,不摸摸吗?”二虎小神棍锲而不舍地推销自己的转运小石头。
苏渊让他逗笑。
一大一小进屋。
屋子里气氛怪怪的。
二虎对于老苏家的人已经非常熟悉了,这伙人每次来家里都会污蔑娘亲,二虎在心里早给他们贴上了坏人标签!
“不许欺负我娘!”二虎跑过去,小小身子倔强地挡在苏小小身前。
三小只里,大虎胆子最大,小虎也是个凶悍的,二虎性情相对温和,可当哥哥弟弟们不在时,他扛起了保护娘亲的重任!
苏渊问道:“苏姑娘,是出什么事了?”
老苏家祖孙三人的目光唰的落在了苏渊身上。
苏渊是京城诸侯之家的嫡子,他的衣着再普通,那也最上等的料子。
小苏家发达之后,结交了不少富贵人家,着实令人眼红!
不过,与小苏家结交的,一般都是商贾,想到这里,老苏家的人就没太将苏渊放在心上了。
苏小小说道:“哦,这伙人想抢我家的玉佩。”
苏二郎冷声道:“谁抢你家的?分明是你们抢了我们家的!你还不赶紧把玉佩还回来!”
“什么玉佩?”苏渊问。
苏小小取下脖子上的玉佩:“咯,就是这个。”
苏老爷子眸光一动。
苏二郎看了苏老爷子一眼,心领神会地说道:“我家的玉佩果真在你手里!苏玉娘!你真是好吃里扒外啊!把我们老苏家的传家宝,当成礼物送给别人!你就这么上赶着讨好小苏家!你太令人失望了!”
屎盆子说扣就扣,无耻到了极点。
苏玉娘气得差点儿去抢苏承手里的砍刀。
“你刚才说,这块玉佩是你们家的?”
开口的是苏渊。
被他问到的苏二郎正色道:“是啊!这位老爷,虽不知你是哪里来的,要与小苏家谈什么合作,我都奉劝你一句,不要和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做生意!否则最后血本无回,连后悔都来不及!”
苏渊死死地盯着那块玉佩,他的反应落在苏二郎眼中,成了一种对小苏家的震惊与失望。
苏二郎趁热打铁:“你怕是不知道吧,这种玉佩原先是一对,三十年前,青州闹灾荒,我太爷爷为了不让大家伙儿饿死,卖掉了其中一块玉佩,换了全村人的粮食回来——”
苏玉娘爆粗口了:“放你娘的狗屁!苏二郎你懂玉吗?知道这块玉佩有多值钱吗?老苏家祖上是出过将军,还是出过宰相?能得这样的传家宝?”
苏二郎指着苏承道:“我们不能,他就能了?”
苏玉娘一噎。
苏渊张了张嘴:“能给我……看看吗?”
苏小小把玉佩给了他。
苏渊接过玉佩的手有些颤抖。
苏渊看向祖孙三人,神色冰冷:“你们卖掉的那块玉佩是哪里来的?”
苏二郎道:“说了是家里祖传的!”
苏渊沉声道:“一派胡言!”
苏二郎被苏渊突然迸发而出的气势吓了一大跳。
他定了定神,古怪地问道:“你谁呀?小苏家请来的帮凶是吧?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赶紧把玉佩还给我们!不然把你送去见官!”
“大胆!”郑广走了进来,“敢对我家世子无礼,你们是活腻了!”
苏灿一脸懵逼:“什么柿子?”
郑广道:“听好了,我家老爷是京城镇北侯世子——苏渊!”
京城来的诸侯?
苏老爷子的脸色唰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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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
嗯。。
大家还没习惯我的节奏么?
一直是高铁呀。。。
168 苏渊之怒(二更)
苏渊摩挲着手里的玉佩,一瞬不瞬地看向苏老爷子。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一副温润和善的样子,他有了上位者的气势与棱角:“你确定,你们家当年卖过另一块玉佩?”
苏老爷子在村里德高望重,可在京城诸侯的面前,他不过是一介草莽。
冷汗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
苏渊凌厉地说道:“玉佩不是你们家的,你心知肚明,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们当年是不是卖掉了另一块玉佩?”
苏小小手中拿的是左佩,老苏家卖掉的是右佩。
而秦彻当年回京与秦家相认,拿的就是右佩。
苏渊冷声道:“你可知这是御赐之物,私自贩卖,死罪一条!”
苏老爷子腿一软,身子踉跄了一下!
苏渊道:“你若如实回答,我便不追究了。”
苏老爷子招了:“我……我确实卖了!我和我爹一起卖的……”
在一个诸侯的面前,苏老爷子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苏渊接着道:“卖给谁了?”
苏老爷子答道:“一个商人,具体是谁我也不认识,我爹去谈的,我在外头等着,听那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那之后,我们也再没见过他,所以如果你非要问我他是谁,我真的回答不了。”
苏老爷子几时有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真是让人看着都解气。
苏渊又道:“你卖掉的那块玉佩哪里来的?”
里正紧张地看向了苏老爷子,他心里隐隐猜到了一点,却不愿去直面。
毕竟,这是他和全村乡亲敬重了三十年的人啊……
苏老爷子暗暗拽紧了拳头。
他开始后悔今日的计划了。
若早知会碰上京城来的贵人,他说什么也不上小苏家作死的。
苏老爷子闭了闭眼,说道:“是、是苏承身上掉下来的……他还小,不知打哪儿捡了半个馊掉的馒头,没吃上两口,被几个灾民抢了,他的玉佩……就是那时候掉的。”
苏玉娘道:“看见也不上前制止?”
苏老爷子道:“那么多灾民,我们管得过来吗?”
苏小小道:“那你捡了我爹的东西,却不还给他,与偷何异?”
苏老爷子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现在说后悔也晚了,老苏家的里子面子,全被这个京城来的贵人撕裂了。
他引以为傲的德高望重,在绝对的权势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就好比那池塘里的蛙,让一群小鱼虾敬仰了多年又如何?
苍穹之上飞来鹰隼,拍拍翅膀,就能掀了整个池塘!
他再次看向了苏承。
苏承愣呆呆的,完全状况外。
苏老爷子又想到了贵人说的话,此乃御赐之物。
如果这是御赐之物,那么拥有御赐之物的苏承又是什么来头?
他似乎……一直都错了。
他错了,他爹也错了。
他们以为那个孩子活不下来的。
早知今日,他们就该收养了苏承——
苏老爷子的思绪从未如此混乱过,乃至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荒诞的念头。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郑广,先把人带下去。”
“是!”
郑广将老苏家人带走了。
苏渊心里有更要的事情求证,他转头看向苏承那与姑姑如出一辙的眉眼:“你的玉佩是哪里来的?”
苏承大大方方地说道:“哦,我捡的。”
苏渊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在哪里捡的?”
苏承道:“不记得了,反正打记事起,我身上就有这块玉佩。”
这句话又让苏渊的眸子再次一亮:“会不会……不是你捡的?”
苏承挠挠头:“方才听你说,这玩意儿挺有来头的,不是我捡的,难道是我自己的吗?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就是个放牛的!”
听到苏承放牛长大,不知为何,苏渊的心里忽然有些抽痛:“你爹娘身在何处?”
苏承道:“我没爹娘。”
苏渊一愣。
苏小小解释道:“三十年前闹灾荒,我爹是流落到这里的,关于儿时的事,他能记起来的很少。其实我也怀疑过这块玉佩就是我爹的,可是,方才你说它是御赐之物,那应该不是了。”
她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皇室扯上关系吧?
苏渊忙道:“它不是御赐之物,我刚刚是吓唬那家人的。”
呃,这么腹黑的吗?
苏小小道:“所以你刚刚是为了替我们解围?”
苏渊当然不全是为了替小苏家解围,但是有些话,他现在还不能说。
他再一次看向苏承,“我能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生辰是哪一日吗?”
……
田埂。
卫廷在帮老李头犁地。
老李头不慎闪了腰,卫廷路过,就过来帮了会儿忙。
他其实也不懂犁地,是他家驴子带着李家的牛犁的。
别说,犁得还挺正。
这会儿天色有些晚了,地里没有别的乡亲。
“大人!”
尉迟修施展轻功过来。
卫廷将鞭子扔给他。
尉迟修皱眉:“大人,我不是来犁地的!”
卫廷淡道:“现在是了。”
尉迟修:“……”
“大人,我是有事禀报!”
“你最好是有正事。”
那些屁股痛、胸痛、不纯洁的破事,卫廷不想听。
尉迟修正色道:“当然是正事!大人,你的岳父又去劫了个人回来!”
卫廷:“什么叫又?”
尉迟修自动跳过送命题:“大人你猜他这回劫的是谁?居然是苏渊!大人你没猜错!就是镇北侯府的那个苏渊!”
卫廷神色一顿。
尉迟修道:“大人!属下去杀了他吧!”
不能杀萧重华,好歹让他杀个苏渊啦!
不然日子可真太无聊啦!
他是一个杀手,杀手啊!
“大人,杀吧?不杀的话,一会儿被苏渊瞧见,你就暴露啦!萧重华发现你,不往外声张,是想暗中除掉你,苏渊不一样,他会回京城告御状的!”
卫廷若有所思。
尉迟修锲而不舍。
“大人,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如今应该在京城的胡国龙寺奉旨修行啊?”
“虽说是带发修行,那也是修行啊!”
“或者我应该叫大人,玄心和尚?玄心大师?”
……
从小苏家出来,苏渊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郑广道:“爷,您刚病了一场,咱们先去客栈歇息一晚吧。”
“不。”苏渊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回府城!”
“可是您——”
郑广想说您死里逃生,连番赶路怕是吃不消啊。
可他听着车厢内紊乱的气息,把到嘴边的话咽下了。
他十三岁入府,给世子做小厮,这一做就是二十年。
他很了解世子,除非出了大事,否则不会情绪如此得厉害。
二人连夜返回府城祖宅。
拉车的是上等战马,速度比一般的马车快,后半夜,苏陌便听下人禀报——大爷回来了。
苏陌忙穿了衣裳去见父亲。
“父亲,您连夜赶回来了,可是请到符太医了?”
符太医当年假死离京,连三殿下都被蒙在鼓里,若不是镇北侯有慧觉师太这层关系,怕是也不能得知符太医的真实消息。
苏渊一宿未眠,身体疲倦,一双眸子却炯炯有神,亮得逼人。
苏渊道:“符太医那儿……我晚了一步,他已经去世了。”
苏陌道:“什么?那祖父岂不是……”
苏渊摆摆手:“符太医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医术,你祖父的病你先别着急,我有另外一件紧急的事情告诉你。”
上一次父亲如此郑重,是他与林家千金的亲事。
“父亲。”
苏渊将在玉佩的事儿与儿子说了。
苏陌震惊:“父亲的意思是……秦彻他……”
苏渊道:“现在还不好说。”
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苏渊自己都不敢信。
如果秦彻拿回来相认的玉佩,当真是老苏家卖掉的那一块,事情就有猫腻了。
平心而论,他不愿去怀疑秦彻的,可苏承与姑姑的眉眼太过相似,那小丫头的身上也有几分姑姑年轻时的影子。
还有他在小苏家时,心底升腾起的那股子若有若无的亲近——
“苏承的生辰也是正月二十九……”
太多太多巧合了。
苏陌狐疑道:“可是,如果他才是……为何改名苏承?”
苏渊摇头:“不清楚,六岁前的事,他不大记得了。可是陌儿,我见到那丫头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姑姑,我见到苏承,又……”
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绝对,苏渊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情绪。
苏陌沉吟道:“父亲,恕我直言,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
苏渊道:“你是指阴谋吗?”
苏陌没有否认:“事关重大,父亲,我们必须慎重。”
这不仅是苏家的事,还关系到整个秦家。
苏渊想了想,说道:“你的顾虑不无道理……这样,你即刻飞鸽传书,将此事禀报给你祖父。”
苏陌道:“父亲,咱们不用再查查,查过之后再告知祖父?”
苏渊的态度很坚决:“先禀报你祖父,你想查,也可以派人去查。”
苏陌应下:“知道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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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真相大白(一更)
比起苏渊的激动,小苏家一家子就显得淡定多了,一家子没心没肺,啥都不重要,干饭最重要。
“闺女,今晚吃啥?”苏承问。
苏小小挑了个块肥滋滋的肋排:“战斧五花肉!”
苏承吸溜了一下口水。
斧不斧的他不懂,可五花肉他懂了,闺女烧的肉最香了!
苏承揭开水缸的盖子:“咦?水快见底了,二狗!臭小子,哪儿去了?闺女,我去打水了啊!”
“哦。”苏小小应了声,将洗好的肋排拿进灶屋,摆在砧板上,咔咔咔地剁了起来。
苏玉娘看看挑着水桶出门的苏承,又看看闷头剁骨头的苏小小。
我说,你们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对呀?
刚刚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们就只惦记着吃吗?
苏玉娘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子是天塌下来都能让高个子顶着,他们自个儿端着碗蹲下来继续干饭的。
苏玉娘进灶屋给苏小小帮忙,她没小吴氏那么心灵手巧,最多就是帮忙剥个玉米棒子,或是添点柴火。
她找了小板凳,对着灶膛口坐下:“大丫。”
“啥?”苏小小继续剁肋排。
“刚刚的事。”苏玉娘说,“你觉不觉得那位苏老爷的反应很奇怪?他看你和苏叔的眼神就不对。”
苏小小:“哦。”
苏玉娘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好在苏玉娘已经习惯了,和这丫头说话自己得学会把情绪接上:“他还问了苏叔的生辰,你说非亲非故的,问人生辰做什么?”
苏小小:“嗯啊。”
苏玉娘: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现在有点儿手痒。
“娘。”
小虎呲溜呲溜地进了灶屋,“肚肚饿。”
你是嘴馋吧……苏小小放下菜刀,拿了个没放糖的葱花饼子给他:“大虎呢?”
刚刚苏渊把二虎送了回来,这会儿小虎也回来了,就差大虎一个了。
小虎摇头:“不叽道。”
三人一块儿出去溜小马驹,溜着溜着,二虎去当神棍了,又溜着溜着,小虎跑回家找吃的了。
终究是大虎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大虎认认真真地溜完小马驹,该走的路线,该领小马驹看的风景,连根草都没放过,可以说是个非常严谨的宝宝了。
梅子把大虎送回小苏家。
苏小小让梅子带了一碗红烧肉回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老苏家与小苏家大闹一场的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从周氏嘴里传出来的。
是从李家。
里正受到的打击很大。
他万万没料到老苏家撒了三十年的谎,偷了一个孩子的东西,骗了乡亲们这么多年,还心安理得地享受乡亲们的回报——
反观被偷了玉佩的苏承,却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遭着乡亲们的白眼。
里正心里太难受了,回去就找老李头喝了两盅。
老李头听到这事儿也着实不敢信:“玉佩……是苏承的?”
里正醉醺醺地点点头。
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把“御赐之物”卡在了喉咙。
钱氏听了一耳朵,她早看老苏家不顺眼了——
嗯,这得感激苏玉娘,以一己之力,拉满了钱氏对老苏家的仇恨值。
她当晚便把老苏家偷苏承玉佩的事儿说了出去。
刘婶子目瞪口呆:“不能吧……”
钱氏道:“咋不能了?里正说的!我亲耳听见的!京里来了贵人,逼着苏灿他爹承认了!他们老苏家压根儿没什么祖传玉佩!是偷了苏承的!”
吴家婶子道:“钱婶儿,你会不会弄错了?”
“我还没老眼昏花呢!我会弄错?”
“谁不知道你因为玉娘抢了你们家稳婆的事,把老苏家给恨上了?可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四处抹黑老苏家呀?”
“是啊,大丫给你了你多少银子,你这么替她家说话?”
大多数乡亲是不愿去怀疑老苏家的,不仅仅是老苏家三十年来建立的威信,也是一种人性,毕竟,没人愿意轻易进行自我否定。
钱大娘呵呵道:“人家贵人的马车都进村儿了,你们是真瞎还是装瞎?你们不信我的话,可以去找老苏家对峙啊!看他们还有没有脸说,当年卖掉的那块玉佩是他们祖传的!”
众人面面相觑。
“你去吗?”
“这、这、不太好吧?”
“是啊,咱们怀疑谁,都不能怀疑老苏家……当年要不是他们……咱们全村人全饿死了……人家拿了玉佩救济咱们……咱们这么怀疑人家……还是人吗?”
刘婶子拍了拍屁股:“你们不去,我去!”
“我也去瞅瞅。”钱大娘说。
有了两个打头阵的,再来第三个也不难了。
何况大家心里想的是,他们不是去质问老苏家的,是去听老苏家辟谣的。
可当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来到老苏家时,老苏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天还没黑透呢!
他们又去了后门,后门也关上了!
刘婶子捋了捋袖子,抬手拍门:“苏伯,在家吗?大郎?二郎?三郎?锦娘!”
她挨个儿叫了一遍,门后始终无人回应。
要说老苏家没人,乡亲们是不信的,村子就这么大,老苏家七八口人,真出村了会没人看见吗?
这副杜门谢客的架势……有点儿像是心虚了啊……
钱氏冷笑:“呵,我说什么来着!”
老苏家门窗紧闭,屋子里一片灰暗。
一家子坐在堂屋,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乡亲们的拍门声,他们听见了,可他们不敢开呀!
开了要说什么?
小苏家血口喷人,不是他们偷了苏承的玉佩,是苏承偷了他们老苏家的——
若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兴许还讲得出口。
可现在,有京城来的诸侯替小苏家作证,他们老苏家是不要命了吗?
何况那是御赐之物——
他们恨不能自己家从来没有卖过!
还敢继续谎称是自己的传家宝?
几颗脑袋够砍的?!
老苏家的态度让乡亲们坐不住了。
乡亲们又跑去了里正家,找里正求证。
里正醉得一塌糊涂,原本心里还想着,乡亲一场,别闹得太难看了,结果酒劲儿一上来,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啥。
这一晚,杏花村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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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删了
170 醉酒(二更)
卫廷是差不多天黑时分从地里回来的,此时距离苏渊离开已过去半个时辰,有关老苏家偷拿苏承玉佩的事儿也发酵了出去。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或聚在村口,或聚在自家门口,气氛无比激烈,不知道的,还当村里出了什么大事儿。
事实上,也的确算得上一桩大事。
一个胡子白花花的大爷感慨:“唉,天道好轮回呀,难怪他总来讹咱们,咱们可不就是欠了他的?”
是啊,当年那些粮食是用苏承的玉佩换的,村里人欠下的是苏承的人情。
苏承这些年真的讹了很多吗?并没有。
他才讹了几个铜板,当年他们吃了多少粮食?
提到粮食,又一件令人气愤的事情来了。
“我方才问过玉娘了,老苏家当年卖了一千两!给咱们买粮食花了不足百两!他们手里大把的银子,却成天当着乡亲们的面啃糠咽菜,一副快揭不开锅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就是!”
“不这么骗,村里怎么能把地划给他们吗?”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没看出是一群这么不要脸的东西!”
“话说回来,苏承怎么会有那么值钱的玉佩的?”
“他是流落到杨柳村的……会不会他其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啊?”
“得了吧,吴婶儿,大户人家的孩子谁不娇生惯养的?苏承可是个放牛娃,他也就是运气好,估摸着是从哪儿捡来的!”
“捡来的也是他的!老苏家偷了他的玉佩就是不对!”
卫廷一路走来,差不多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的神色依旧很冷漠,眉心蹙了蹙,似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燥。
他进屋时,三小只正坐在门槛上,双手抓着奶瓶咕叽咕叽喝奶。
三人背后,是亮着几盏油灯的堂屋。
苏二狗摆桌椅,准备开饭。
视线穿过堂屋,是苏承在后院劈柴捆柴的身影。
再往后,苏小小在灶屋里忙活。
他脑海里闪过四个字:人间烟火。
村子里,乡亲们一个个骂得唾沫横飞,而事件的原主小苏一家却压根儿没人提及此事。
每个人埋头干饭,绝不辜负苏小小的劳动成果。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苏小小今晚做了战斧五花肉,每一根肋排都肉质饱满,肥瘦相间,裹满红烧的酱汁,一口下去,咸甜鲜香的酱汁混合着鲜嫩的肉汁在嘴里爆开,简直是上天了。
三小只也分到了三块小小战斧,抓着啃得小嘴儿油乎乎。
卫廷口味清淡,一贯不吃太油腻的东西。
苏小小给他留了一块最瘦的。
他把上面薄薄的一层肥肉剃了下来。
随后,他将只剩下瘦肉的肋排放回了苏小小的碗里。
苏小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卫廷表情冷淡地吃着碗里的肥肉。
苏小小想了想,站起身夹了一块纯纯的大肥肉给他。
卫廷:“……”
吃过饭,苏小小去收税灶屋,顺便准备一下明早做点心需要用到的食材。
苏玉娘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你还真是闲不下来呀。”
苏小小吸了吸鼻子:“酒?”
苏玉娘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咯。”
苏小小严肃脸:“苏玉娘,你不喂孩子了?”
苏玉娘妩媚一笑,找了个板凳坐下:“和小赵姐说好了,她帮忙喂几天。”
苏玉娘是真能耐,当初凭着抢稳婆的事儿,让李家把整个老苏家恨上了,如今她倒好,拿了金子疏通了与李家的关系,徒留老苏家被李家恨得半死。
苏小小道:“你可真是甩手掌柜。”
苏玉娘哼道:“比不上你,自从有了小吴氏,我看你是越来越清闲了。”
苏小小呵呵:“刚刚是谁说我闲不下来的?”
苏玉娘:麻蛋,喝多了,脑子浆糊!
苏玉娘又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大丫,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苏小小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苏玉娘道:“随便问问。”
苏小小认真思考了一下:“挣钱,让我爹和我弟过上好日子,把苏记发扬光大,让二狗可以天天开开心心卖饼子。”
还有三个孩子,让他们再也不必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如果可以,她还想四处走走,看看大周的锦绣河山。
前世她除了学习就是工作,几乎是在学校与部队过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没机会出去看看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
这辈子,她想换个活法。
“你呢?你有什么打算?”她问苏玉娘。
她前世没什么朋友,一是她不习惯与人相处,二是……她也是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前世的性子可能有些问题。
但或许是死过一次,也或许融合了这副身体的心脏记忆与本能,她的性情较前世发生了一些变化。
显而易见的结果是,她有朋友了。
“我啊。”苏玉娘喝了一口酒,微微带了些许醉意,“我想带着囡囡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有想好去哪里吗?”苏小小问。
苏玉娘摇头。
她看了苏小小一眼:“你真的瘦了很多啊……要不要来一口?怎么?不敢喝啊?堂堂杏花村小恶霸,居然连口酒都不敢喝?浪得虚名!”
这小富婆,还把激将法给用上了?
不就是一口酒?
至于么?
她前世酒量很好的,在部队没人喝得过她,私底下她有个称号——千杯不醉、万杯不倒!
然而苏小小忽略了这副身体的弱鸡本能。
一口下肚,两口下肚——
duang!
她倒了!
苏玉娘:“???”
苏玉娘酒都被吓醒了一半!
这丫头……别是嘎嘣一下摔去了吧……
苏玉娘忙蹲下身去探她鼻息:“大丫!大丫!”
苏小小含糊不清道:“玉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和卫廷……是假夫妻……”
她话音刚落,卫廷迈着修长的腿走了过来。
他弯身将某个醉成虾米的小胖孔雀抱起来,动作自然而娴熟。
苏小小也顺势抱住了他的脖子,小脑袋埋进他胸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大概喝酒太难受,她烦躁地皱了皱眉头。
卫廷低下头,精致的下巴轻轻贴了贴她微微发热的额头。
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透出无声的安抚。
苏小小果真安静了下来,不设防地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苏玉娘:这也叫假夫妻?我信你个鬼!
“我先带大丫回屋。”
卫廷与苏玉娘打完招呼,把某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小丫头抱回了东屋。
苏玉娘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羡慕。
她这辈子怕是都碰不上一个真心对自己的男人了。
“女人。”
尉迟修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阴恻恻地说,“裤衩子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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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更
171 破戒(三更)
卫廷把苏小小放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她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趴在三小只身边,圆乎乎的小胖脸被压得糯叽叽的,嫣红的小嘴儿微微张开,唇珠饱满可爱。
卫廷看着看着,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子俯得越来越低。
他只是隐约感觉到她的呼吸有些热、有些近。
“大人……”
尉迟修黑着脸出现在了身后。
卫廷一秒坐直身子!
尉迟修并不清楚自己方才破坏了什么,他啥也没瞧见。
这家伙做杀手是真绝,干别的就总少了一根筋。
屋子里没掌灯,但二人目力都极佳。
卫廷只淡淡瞥了一眼,便问道:“你眼睛怎么了?”
尉迟修一只眼肿得老高。
他拒绝回答。
“大人。”
他面如死灰地说道,“你的腿既然痊愈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赶紧回京了。在回去之前,我去杀了萧重华,要不就杀了苏渊,两个你总得让我杀一个吧!”
讲到最后,他情绪激动起来。
卫廷一记冰冷的眸光打过去。
他乖乖噤了声。
卫廷看了眼身边睡得香甜的苏小小,对尉迟修道:“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替我做决断了?”
人家的杀手是惜字如金,到尉迟修这儿就反过来了。
他可能叭叭了。
“难道你打算一直一直在这里耗下去吗?要是萧重华发现杀你不成,等他回了京,第一件事就是去皇帝面前揭发你。萧重华快回京了,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他和秦家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了。快则十日,最晚也不会超过半个月,萧重华就要启程了。”
卫廷神色冰冷。
尉迟修眯眼道:“大人,你不会是看上这丫头,所以舍不得走了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大人,和尚是不能娶妻的,你还在带发修行!当心犯了色戒!”
半刻钟后。
尉迟修从东屋出来,他的另一只眼也肿了。
终于轰走聒噪的杀手后,卫廷静静躺在了苏小小身侧。
往日里二人中间都横着三个小的,今日他鬼使神差地把她放在了最中间。
还特别恶劣地抢了她的被子。
苏小小晕晕乎乎的,越睡越冷,不自觉就朝边上靠,三小只的被子小小的,不够她盖。
她迷糊着翻了个身,朝卫廷这边挪过来。
她先是把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进来,暖呼呼的,她又把冷得发抖的小胖身子呼哧呼哧挤了进来。
卫廷冷哼一声。
看吧,是她主动的。
到底谁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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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小这一觉睡得挺沉,醒来天已大亮。
三小只与卫廷早不在了,她一个人坐在床上懵圈了许久,才记起来自己似乎是喝了几口酒……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子:“昨天晚上的枕头好像有点儿硬,硌得我脖子疼。”
她穿戴整齐,去后院洗漱。
卫廷也在。
苏小小看了他一眼:“咦?你的嘴怎么了?上火了吗?”
卫廷一脸严肃:“没有。”
苏小小:“哦。”
苏二狗与李小勇去卖饼子了,苏老爹去犁地了,苏承原是不想去的,奈何昨日卫廷帮了老李头,今日老李头说什么也要过来帮忙,就把苏老爹拽去了地里。
“大虎他们呢?”苏小小问。
“去找牛蛋了。”卫廷说。
苏小小古怪地问道:“你……怎么没去地里?”
卫廷理直气壮地说道:“上火。”
苏小小:“……”
早饭是一个蒸红薯,两个水煮蛋,捣成泥后拌了一勺花生酱与半勺芝麻酱,解馋又顶饱。
吃完早饭,苏小小就出门了。
苏记的生意越做越大,她寻思着不能一直一直摆摊,得租个铺面了。
租哪里她都想好了,就在锦记对面。
那家布庄恰巧要搬迁,她得想法子把铺子盘下来,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玉佩的事经过一夜发酵,已经传到隔壁村去了,可笑的是,老苏家至今不敢出面给大家伙儿一个说法。
苏小小路过老苏家时,看见老苏家的大门被乡亲们围堵着,大家伙儿本就气得不行,老苏家还这么一直一直躲着,简直就是火上添油。
乡亲们也看到了苏小小,气氛瞬间变得有点儿尴尬。
大家骂了小苏家那么多年,不曾想到头来,全村都欠着小苏家的人情。
本以为苏胖丫会冷嘲热讽他们两句,譬如骂他们有眼无珠之类的,谁曾想,苏胖丫一个字也没说,就和往常一样走了。
“她、她骂我几句,我这心里兴许还能好受点儿啊……”
“是啊,我……我也挺想她骂我两句来着……”
可她不吵不闹、不争不抢,安安静静,一步步消失在村口的小胖背影,莫名看得人眼眶发热。
书院。
刘平来送学生们预定的点心,顺便送来了苏小小给项公子熬制的雪梨枇杷膏。
长平用银针试了毒,不放心又舀了点儿喂鸡。
鸡全活着。
“不能吧,公子。”长平纳闷道,“是苏二狗没把白玉膏给他用吗?还是说他没发现白玉膏被咱们动了手脚?啊!难道他没猜出公子来——”
项公子道:“你觉得卫家幼子很傻吗?”
长平道:“啊,这——”
项公子淡笑:“他当年曾是我的伴读,我们对彼此的字迹了如指掌,我的墨宝既已送去小苏家,他就不可能没猜到我。在做武将之前,他可是名满京都的少年才子,他多聪明不必我多言了吧。”
长平就更摸不着头脑了:“那……咱们给他下毒,他应该是发现了,为啥没给咱们下回来呢?多好的机会呀!”
项公子看着桌上的瓷盅:“我问你,雪梨枇杷膏是谁做的?”
长平道:“苏姑娘。”
项公子又道:“我若是吃了她的东西中毒,她当如何?”
“满门抄斩!”长平说着,意识到了什么,眸子一瞪,“公子的意思是——”
项公子垂眸,轻轻地喝了一口茶:“卫七啊卫七,你终于也有软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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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 风生水起(一更)
长平觉得不太可能。
卫家幼子,那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惠安公主与他青梅竹马长大,为他跳城楼,他眼皮子都没眨一下,若不是暗卫及时出手,惠安公主就活活摔死了。
还有灵犀郡主,他亲表妹,当着他的面掉进湖里,他直接就走了。为这事儿,卫老将军把他打了几十个板子,大冬天关祠堂罚跪……
那家伙就是一副铁石心肠,怎么会在意一个乡下小村姑的死活呢?
项公子笑了:“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长平忽然道:“公子!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既然他如此在意那丫头,不如……咱们把那丫头绑了!”
“景公子!”
门外传来了另一名小厮的禀报声。
长平看了自家公子一眼,立刻闭了嘴。
景弈迈步入内:“表哥。”
项公子温声道:“上哪儿去了,弄得满头大汗的。”
景弈道:“刚从驿站过来。”
项公子顿了顿:“是京城又来消息了么?”
景弈点头:“你与秦小姐的婚期定下了,就在五月,宫里头催你尽快回去。”
项公子无奈地放下茶杯:“知道了。”
景弈道:“表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项公子道:“去吧。”
想了想,他又道,“景弈,你可有事瞒着我?”
景弈问道:“表哥是指什么?”
项公子温和一笑:“没什么,我随口说说,你应该明白,我身边可以信任的人只有你了,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景弈怔了下:“我当然不会背叛表哥。”
项公子满意地笑了笑。
景弈起身离开。
他人已经出去了,又突然顿住。
“表哥,你想杀谁,我都可以替你去杀,你,别动她。”
……
苏小小先去了一趟孙掌柜的住处,与他说了店铺的事儿。
孙掌柜是热泪盈眶啊。
当了这么久的地摊掌柜,终于要有自己的铺面了吗?
“你看中了哪个地段?”孙掌柜问。
苏小小道:“锦记对面的那家布庄。”
孙掌柜:你这是和锦记杠上了啊!
很巧,我也是。
志同道合之人,谈任何事情都异常顺利,二人一拍即合,动身前往布庄。
布庄是由于经营不善,资金周转不过来,属于没到期的铺子转租。
但由于地段好,加上布庄的老板亲眼看着苏记做大,觉着苏记挣了不少钱,想在苏记身上狠狠地宰上一笔。
那可真是不巧,孙掌柜与苏小小一个比一个老道,任由布庄老板说破嘴皮子,就是不加价。
“你们去打听打听,哪儿还能找到比我这儿更旺的铺面?丫头,你最早是在我家门口摆摊的吧?是不是一摆生意就来了?我和你说,我这儿风水好!”
苏小小淡定地说道:“那你还倒闭了?”
布庄老板:“……”
“你们就是想和锦记抢生意嘛!附近可找不到第二家出租的铺面了!”
布庄老板当初是一月二十两租下的,一共租了五年,还剩下三年,加起来是七百二十两,他想翻一倍转手给苏小小。
苏小小能做这个冤大头?
“孙掌柜,我们走。”
出了布庄后,孙掌柜问道:“真不要那间铺子了?”
“要啊。”苏小小冲孙掌柜勾了勾手指。
孙掌柜附耳过来。
苏小小小声吩咐了几句,孙掌柜嘴角一抽:“这能行吗?”
苏小小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她这人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装老板想宰她,就别怪她坑他。
接下来的一下午,布庄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问价的,然而令布庄心烦的事,那些人压起价来,一个比一个离谱!
“二百五十两?你当我要饭的呢!去去去!”
接下来的两日也一样,问的人不少,可一个超过三百两的都没有,最低的甚至喊到了一百五两,他差点儿当场吐血。
当苏小小又一次与苏二狗来对面的巷子卖饼时,他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丫头,铺子你还要吗?”
苏小小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要了。”
布庄老板虎躯一震:“啥?”
苏小小认真道:“我想过了,把锦记干倒也不一定非得租你的铺子,我直接抢光锦记的生意,等锦记倒闭也一样!”
布庄老板:“???”
若是别人夸下此等海口,布庄老板准会嗤之以鼻,可这丫头的生意确实越做越大,人手也越请越多。
刚开年那会儿还能看见锦记门口有大把的客人排队,如今几乎全来苏记这儿了。
虽说,要干倒锦记还是太夸张了点儿,可他莫名觉得这丫头说不定真能办到啊!
布庄老板道:“你没铺子,始终只是个小摊,接不到好生意的!大户人家不会愿意买你的点心的!”
苏小小哎呀道:“你的意思是,戚家不算大户人家?也不知戚老夫人与戚员外听了这话,心里会不会不高兴啊?”
布庄老板的心咯噔一下。
他忙给自己打了个圆场:“我、我是觉得你们点心做得那么好,有铺子了也更有排面不是?”
苏小小道:“我们小本经营,你那价钱,我可要不起!”
布庄老板道:“你想出多少?”
苏小小比了个手指。
布庄老板捂住心口:“二百两?!你上回还说六百两的!”
苏小小摊手“那是上回的价,你错过了,没有了。”
布庄老板:“……”
最终,苏小小以四百两盘下了他的铺子,租金三百五十两,另外五十两是买他铺子里的一些家具。
布庄老板见苏小小是个小丫头,价钱上占不了便宜,就想在别处使点歪心思,哪知苏小小算得比他县衙的账房先生还精明。
“你们晚一天搬走,我就扣掉一天的租子。”
布庄老板冷汗涔涔,这年头,一个小村姑也如此厉害了么?
转念一想也是,不厉害能和锦记对着干?
布庄老板连忙让人收拾东西,孙掌柜去县衙请保人过来,把转租的手续办了。
接下来就是翻修,毕竟他们是做点心铺子,铺面的格局与布庄不一样。
苏小小回去设计图纸,孙掌柜找工匠师傅,刘平也能算一个。
173 老侯爷(二更)
因着有些细节上的事情要商议,孙掌柜便与苏小小一道回了村。
他是走不来远路的,小伍赶车。
苏小小看着雇来的马车,寻思着如今不比年初那会儿,这个铺子租的便宜,节省下来的银子正巧能买辆马车。
改明儿与刘平去集市转转。
“我方才说的那些,你有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孙掌柜问。
“厨房多建一个,另外,后院不要挖小鱼塘,犯不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苏小小说道。
孙掌柜讷讷道:“你方才不是在走神吗?”
苏小小道:“一心二用,很难吗?”
孙掌柜:“……”
你时常让我怀疑自己不够聪明。
说话间,马车进了村子。
“你们村儿……是出什么大事了吗?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孙掌柜来村子好几回了,从没见过如此多的乡亲。
苏小小扫了一眼,本村的占了大半,另一小半是从隔壁几个村子赶来的,约莫是听说了老苏家的事儿,特地前来凑热闹的。
苏小小淡定地哦了一声:“算吧。”
孙掌柜正想说,什么叫算吧,就看见老苏家的门口,不知谁提着粪桶子,哗啦啦地泼在了老苏家紧闭的大门上。
孙掌柜惊呆了。
“那不是你们村儿里最德高望重的一户人家吗?这是犯啥众怒了?”
苏小小道:“说来话长,总结起来七个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老苏家的脸皮是一日之间被扯下来的吗?并不。
有些人假戏做久了,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以为自己的地位不论如何也不可撼动,殊不知,从他们将苏承的玉佩占为己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的下场。
让他们逍遥了三十年,已经够便宜他们了。
只不过,凡事都是一柄双刃剑,乡亲们被骗了三十年,心底的怒火可想而知。
老苏家的大门口,泼粪的泼粪,砸门的砸门,还有乡亲叫嚣着让老苏家把村子里的地还回来,把这些年收的租子也全部退回来。
老苏家一夜塌房。
孙掌柜啧啧摇头:“天啦,不可置信。”
小苏家。
苏玉娘正在给小吴氏包扎伤口。
“这是怎么了?”苏小小问。
小吴氏眼眶红红的。
苏玉娘一边给她缠纱布,一边说道:“刘家的祖屋塌了,幸亏跑得快,否则人得埋在里头。”
小吴氏被一块房梁砸中,胳膊上被划了几道口子,流了点血,所幸不算太严重。
梅子姐妹在小苏家玩,刘平在镇上没回来,父女三人躲过一劫。
只是一时半会儿,他们没地方住了。
小吴氏与娘家的关系不算差,可惜娘家本就屋少人多,自己尚住不下,更别说收留他们一家四口了。
小苏家也不行,每间屋子满满当当,根本腾不出来地方。
小吴氏愁坏了,没忍住掉了几滴眼泪。
“我当多大的事儿呢。”苏小小将一沓文书搁在桌上。
小吴氏闻言,怔怔地抬起头来。
苏玉娘拿起文书一瞧:“哟,你租到铺子了?”
这丫头办事可以呀!
男人都比不上她雷厉风行!
“铺子里有现成的厢房,你们今晚就可以住过去,就是灶屋的食材不够齐全,暂时还得在这边儿做点心。”
但这也并不是什么问题,由于苏老爹赖床,他们出摊的时辰已经比原先推迟了整整一个时辰。
小俩口完全可以等孩子醒了一起坐驴车过来。
小吴氏没料到愁哭她的难题如此轻易地解决了,似乎世上就没有大丫解决不了的事,这辈子能遇上大丫,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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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苏陌送往京城的飞鸽传书也有了回信。
飞鸽传书是具备一定风险的,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鸽子飞到一半不被人射死、或是不被大型飞禽猎食,只能说,他们运气不错。
苏陌拿着从信鸽上揭下来的纸条去了苏渊的书房:“父亲!祖父回消息了!”
“快看看你祖父说了什么!”苏渊说道。
他对儿子是绝对信任的,可苏陌从不会因为父亲的信任忘了规矩。
“是。”
得了父亲的首肯,苏陌摘掉细绳,打开纸条,每个字细细读完,对苏渊道:“祖父说,把人带回京城。”
“还有呢?”
“没了。”
“就、就没了?”
苏陌点头。
“唉。”苏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对于他这个爹呀,他敬重是真敬重,可有时候也是真无奈。
不知是不是武将的缘故,他爹惜字如金,能一个字说完,绝不多蹦两个字。
苏陌接过纸条瞅了瞅。
果然,六个字里,有三字是苏陌自己加上的,原话——带回京。
苏渊喃喃道:“你祖父……何意?”
苏陌苦笑:“父亲,您是祖父亲儿子,您都不清楚,我又上哪儿去揣度祖父的心思?您可比我早认识祖父二十年。”
苏渊:“……”
苏渊一筹莫展:“这也不知真假,就带回去,岂不是要出事儿?”
苏陌道:“或许祖父的意思,就是带回去让他老人家来辨别真假?”
苏渊:方才是谁说猜不准老爷子心思的?
可是,带几个?是都带,还是只带苏承?
祖父还真是——
苏陌收好纸条,对苏渊道:“父亲,这件事交给儿子去办吧。”
苏渊蹙眉:“你打算去一趟杏花镇?”
苏陌笑了笑:“父亲不是已经答应了,让我自己去查一查吗?上回忙着二弟的及冠礼,没机会见到他们,这次,我怎么也得亲眼见见。”
“表哥!表哥!”
是秦云。
父子俩适时终止了谈话。
秦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大表哥!咦?伯父也在?”
秦云今日一身劲装打扮,手上挽着一张大弓,看样子是要出行打猎。
秦云是护国公府与镇北侯府的血脉,含着金汤匙出生,锦衣玉食长大,他身上随便扒下一件衣裳,或嘴里随便省下一口粮食,都够乡下人一家子吃上一整年的了。
想到在乡下吃尽苦头的苏承父子三人,苏渊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伯父,你脸色不大好。”秦云说。
苏陌看了父亲一眼。
苏渊自知失态,真相尚未查明,苏承未必就是姑姑的儿子——
可是为何,他心里总想着苏承与那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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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侯府来人(三更)
“可能是昨夜没睡好。”苏渊温声道。
秦云道:“哦,那伯父赶紧去歇会儿吧。表哥,我们去打猎,别打搅伯父歇息!”
苏陌顿了顿,说道:“我有几个朋友要拜访,今日恐怕不能陪你打猎了。”
“啊?”秦云失望。
他是被两家宠大的孩子,他提出的请求一般极少遭到拒绝。
若是以往,苏陌就依他了。
可眼下确实是有不得不立马去办的大事。
苏陌笑道:“表哥下次再陪你如何?”
秦云骄纵地说道:“可我就想今天打猎!”
上回被一个乡下的土包子比了下去,还挨了那土包子一鞭子,一直到这两日脸才痊愈,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必须去林子里找回来!
苏陌正色道:“今天不行。”
秦云撇嘴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我去找二表哥和三表哥!”
苏渊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摇摇头:“这孩子,当真是有些被惯坏了,还好他姐姐不像他这样。”
秦云的姐姐虽也是被宠大的,但却比秦云懂事多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也温婉贤淑,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
想到秦嫣然,苏渊不免联想到了护国公府与三皇子的亲事。
他眉头皱了皱眉:“事不宜迟,陌儿,你今日便出发去一趟杏花镇。”
“是,父亲。”
“等等。”苏渊叫住长子,“项公子与景小侯爷也在杏花镇,你……记得避开他们。”
苏陌点头:“儿子明白。”
又与苏渊商议了一番出行细节后,苏陌便乘坐马车出了祖宅。
刚离开祖宅不久,苏陌便感觉自己被人尾随了。
他将马车的后帘挑开一道缝隙,瞥了眼后,不动声色地将帘子放下了。
苏陌选的是上等战马,下午便抵达了镇上。
他是第一次来杏花镇,为确保任务顺利完成,他带了舆图,也带了个懂路的车夫。
车夫不是郑广。
郑广那张脸已经用过了,苏陌把不准小苏家对苏渊的态度,谨慎起见,他挑了个面生的小厮。
“去一趟春柳巷。”他说。
车夫没敢问,咱不是去杏花村吗?怎么改道去了春柳巷。
别看苏陌在苏渊面前是个性情温和的孝子,实际苏陌的脾气比苏渊刚太多,私底下,下人们是很忌惮苏陌的。
“到了。”苏陌开口。
车夫将马车停在了符家大门口。
调查小苏家固然重要,祖父的身体同样不容忽视。
他祖父戎马一生,不该毫无尊严地在病榻上走完最后的日子。
符郎中出诊回来了,正在院子里晒药材。
见到门口来了人,他以为是瞧病的,就道:“进来吧,我这儿快弄完了,你先去堂屋坐会儿。”
苏陌没见过符郎中。
他在门口静静观察了几息,随后展现了自己惊人的观察力:“符郎中?”
“啊,是我。”符郎中把麻袋里的药材平铺在簸箕上,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你是?”
苏陌是正常京城贵公子的打扮,一身容貌气度出挑得不像镇上的人。
符郎中愣了下,莫名觉得此人不是来瞧病的。
“有事?”符郎中问。
苏陌谦和地笑了笑:“我是来请符郎中出诊的。”
符郎中道:“出诊啊,着急吗?今日可能不大方便,晚些时候有个病人过来换药,他伤得挺重的,我得给他换完了才能走。”
“是去京城。”苏陌说。
符郎中又是一愣。
随即他拨浪鼓似的摇头:“京城我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苏陌道:“我不会透露符郎中的行踪。”
“不是行踪不行踪,我娘年事已高,去京城那么久,我放心不下……等等,什么不透露行踪?”符郎中的话讲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这时,符大娘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符大娘淡淡说道:“你回吧,我儿子不会去京城出诊的。”
苏陌拱手,行了个晚辈的礼:“符老夫人,我祖父的病,只有符郎中能够医治。”
符大娘沉声道:“我说过,我儿子的医术,治不了老侯爷!”
苏陌道:“怎么会?三日前,我父亲不慎吸入柳絮,危在旦夕,令郎的爱徒救了我父亲一命。您对父亲的情况多少是有些了解的,每每发作起来真的很凶险。”
“娘,你们认识啊?”符郎中问。
符大娘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冷着脸看向他:“你收徒弟了?”
符郎中眼神一闪:“啊……这个……”
符大娘问道:“何时收的!”
符郎中轻咳一声:“就、就年前。”
符大娘发出灵魂拷问:“什么人?多大?家住何处?可有娶妻?家世可清白?”
“清、清、清白的,家世很清白,杏花村的,多、多大……”符郎中也没逮着人家姑娘问呀。
“十六。”苏陌说。
符大娘皱了皱眉,似是奇怪苏陌为何知晓对方的年龄,可一想多半是苏渊说的,她又没放在心上了。
“改天带过来我见见。”符大娘对儿子说。
符郎中讪讪道:“不必了吧……”
见了您不得掐死我呀……
符大娘冷哼道:“拜师是大事,我还没喝到一杯徒孙茶呢。”
符郎中小声道:“您早喝过了……别说徒孙茶了,您连徒孙饭都吃过……”
符大娘蹙眉道:“你嘀嘀咕咕说什么?”
符郎中神色一肃:“没什么。”
符大娘忽然道:“等等,杏花村的?和那丫头一个村?你怎么会去上那儿收徒弟?”
符郎中抹了把冷汗:“我……”
符大娘摆摆手:“罢了,只要不是那丫头,随你吧。”
“嗯嗯嗯。”符郎中含糊不清地说。
符大娘快烦死儿子了:“你嘴是让人糊上了?能不能好好说话?”
符郎中硬着头皮道:“就是她。”
“就是谁?”符大娘问。
符郎中视死如归:“苏……大丫。”
符大娘:“……!!!”
半刻钟后,符家的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不时伴随着几声符郎中的惨叫。
苏陌从春柳巷出来,坐上了前往杏花村的马车。
刚走到下个巷口,他让马车停下。
“出来吧。”
他淡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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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 认亲(一更)
车夫左顾右盼。
什么情况?
被人跟踪了?
苏陌冷声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巷子另一头,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你推我、我推你,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车夫定睛一瞧,瞬间傻眼:“二公子?三公子?是你们?”
二人上了马车。
苏祁嘿嘿一笑:“大哥,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
苏陌道:“没出祖宅就露馅了,当自己藏得很好么?”
苏钰道:“我就知道会被发现的,不如直接坐大哥的马车过来,下人的马车闷死我了!”
苏祁呵呵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苏钰撇嘴儿道:“你又没给机会我说!”
这两个弟弟只相差了一岁,比老四、老五还爱斗嘴。
苏陌道:“行了,别吵了。”
二人闭了嘴。
苏钰往苏陌身边挪了挪,问道:“大哥,父亲说的是真的吗?真的真的要把那个苏承带回去吗?”
苏陌蹙眉:“你们两个又偷听!”
苏钰果断甩锅苏祁:“是二哥要听的!”
苏祁炸毛:“明明是你拉上我的!”
苏陌厉声道:“再吵一句,就把你们两个丢下去!”
苏陌在苏渊面前恭谨敦厚,在弟弟却是面前是严肃的兄长。
二人嘴上不吵了,拿眼刀子互戳。
苏陌之所以放任两个弟弟偷偷跟来,主要是他担心自己不看着他俩,他俩会一不留神在秦云面前讲出不该讲的话。
“你们是现在回府城去?”他问。
二人齐齐摇头。
苏陌叮嘱道:“跟我去小苏家也可以,但你们不许乱说话,尤其是不许透露我们此行的目的。一切尚未查明之前,我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苏祁拍胸脯:“大哥,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
苏钰道:“我也是!”
两个弟弟什么性子,苏陌最清楚,明明年纪不小了,却还不如老四、老五沉稳。
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好过他们出去作妖。
马车来到杏花村附近的村道上时,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货郎四下看了看,放下担子,冲马车行了一礼:“大公子。”
苏祁挑开车帘,惊讶地说道:“是大哥的人呀?”
自打苏渊与苏陌提了苏承的事后,苏陌便连夜派了心腹过来打探小苏家的情况。
直接上门盘问,很难得到客观的信息,于是此人扮作货郎,在杏花村与临近的几个村子转悠了三日。
小苏家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大恶霸。
大恶霸苏承,一把杀猪刀走天下。
胖恶霸苏大丫,好吃懒做水性杨花,先是看上表哥陈秀才,后又“娶”了邻村何童生,只不过大婚之日何童生逃了,小苏家又不知打哪儿弄了个金龟婿。
乡亲们叫他卫小郎君,据说模样俊俏得很。
最后是小恶霸苏二狗,这也是个混不吝,从小与人干架干到大的。
有关三人的恶名,真是罄竹难书。
苏钰的神色一言难尽:“不是吧,大哥,祖父让咱们带回去的……到底是一家子什么人呐?”
苏陌的眉心也蹙了蹙。
查到的信息与父亲带回去的明显有所出入,父亲眼里的小苏家是热心肠、良善、救死扶伤的一户乡下人家,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小苏家?
苏陌又重点问了苏承。
这一次,与父亲口中所言倒是并无太大出入——六岁的苏承闹灾荒那年跟着难民流落到了杨柳村附近,吃了不少苦头,险些饿死、病死、被难民打死,最终在杨柳村住下,成为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放牛娃。
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一点就是乞儿。
他的玉佩被老苏家捡走了,老苏家明知是他的,却没还给他,而是拿去卖掉还了一大笔银子,用其中一成买了粮食赈济本村的灾民,由此俘获了全村的人心。
苏承作为玉佩的真正主人,却被人当作恶霸嫌弃多年。
苏陌比苏渊镇定。
或许是他心肠比较硬,对苍生并无太多怜悯之心。
他承认苏承过得很惨,但在查明真相之前,他能比较冷静地看待苏承的经历。
“好惨啦好惨啦!”
苏祁捶胸口。
苏陌忍无可忍:“你及冠了,不是小孩子了!”
苏祁:“哦。”
“不过——”
货郎欲言又止。
苏陌道:“说。”
货郎神色复杂:“小苏家从苏大丫大婚之后就发生了不少变化。”
“哦?”苏陌来了兴趣。
货郎接着道:“苏胖丫惨遭何童生退婚,那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不仅不好吃懒做了,也不四处讹钱了,自己不讹,也不让家里人讹。她带着弟弟去镇上做生意。”
“就是卖点心吗?”苏祁问。
“回二公子,是的。”货郎道。
“谁教她的?”苏钰问。
货郎道:“回三公子,属下也没查到,苏大丫就像是凭空开了窍似的,多了好些本事。她还被符郎中收为徒弟,属下斗胆猜测,她那些本事是符郎中与符老夫人传授的。”
从完整的时间线去推断,苏小小是先做生意,再结识符郎中的,可当有些逻辑说不通时,人往往会按照自己的认知,整理加工出一套合理的记忆。
货郎又道:“另外还有一个说法,她的小相公挺能干,她的本事全是她相公教的。”
苏祁问道:“她相公真的很俊吗?比我还俊吗?”
货郎尴尬道:“呃……属下没见到。”
之后,货郎又把陈家的事儿禀报了。
苏钰义愤填膺道:“陈家真不要脸!那个陈秀才叫什么?这种斯文败类最好别进京赶考,不然小爷我整死他!”
不是为了小苏家,他心里还没承认他们呢,可作为一个拥有血性的男子汉,他瞧不上陈家一家子窝囊废!
苏陌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忍住把两个聒噪的弟弟丢下马车的冲动。
苏陌了解得差不多了,示意货郎可以退下了,接下来,他要亲自去会会小苏家。
马车驶入杏花村,直奔小苏家。
乡亲们对于小苏家有马车拜访,已经见怪不怪了,可当三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走下马车时,立马在村子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苏陌严肃地看向两个弟弟:“我最后警告你们俩一次,别给我添乱,别说话,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二人齐齐做了个将嘴巴拉上的手势。
大哥放心!
我们嘴很严的!
大门开着。
男人们做生意的做生意,下地的下地,苏玉娘则是带着闺女与三小只去了李家。
苏小小与堂屋画铺子的装修设计图。
“请问……”
苏陌刚想问,苏娘子在吗?
这不就瞧见了。
在府城时,苏小小是没与他们打照面的,可小胖丫头的特征也太明显了,让人想不认出来都难。
“你们是——”苏小小古怪地看着苏陌三人。
苏陌道:“我是苏渊的儿子,家父前几日路过此处,突发恶疾,多亏苏……”
小胖丫头长得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沉着冷静,清澈见底,眉间带着几分少女的稚气,那声苏娘子,莫名就有些叫不出口了。
苏小小眨眨眼:“哦,苏老爷子的儿子,你们都是吗?”
苏陌客气道:“是,我叫苏陌,他们是我二弟与三弟。”
苏祁与苏钰双手抱怀,各自高冷着一张脸。
苏小小哦了一声:“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苏陌顿了顿。
父亲说的没错,这丫头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她看着稚气未脱,眼神却很冷静,让人感觉她并不好骗。
苏祁道:“我们不是来打探消息的!”
苏钰道:“没错!也不是来接你们回京的!就算你们手里有我们镇北侯府的玉佩,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我祖父只是想带你们回去调查而已!你们要是假的,我们是不会认你们的!”
苏小小:“……”
苏陌:“……”
176 摊牌(二更)
苏陌打死两个弟弟的心都有了。
他就该把他们绑在马车上,嘴巴严严实实地堵上!
苏钰无辜地眨了眨眼,一秒甩锅:“二哥先说的!”
苏祁跳脚:“那我也没你说的多!”
苏陌捏了捏拳头,他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让两个弟弟活到现在的——
“你们两个……给我上马车里待着!”
苏祁、苏陌一脸委屈地上了马车。
苏陌按了按疼痛的眉心。
苏小小好整以暇地打量了苏陌一番:“原来玉佩是你们家的……难怪你爹当时的反应那么奇怪。”
又是打听这个,又是打听那个,还过问了苏老爹的生辰。
苏小小的反应有些出乎苏陌的意料,一般人……不,不说一般人了,但凡是个人,听了如此劲爆的消息,怕是都无法维持面上的冷静。
可眼前的小丫头自始至终波澜不惊,仿佛可能与镇北侯府攀上关系,在她眼里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她究竟知不知道镇北侯府意味着什么?
她是不是不懂?
苏小小当然不是不懂,她只是在苏渊到来的那日,便有了一点猜测。
苏渊可能认识苏老爹的家人,可她没料到苏渊可能就是苏老爹的家人。
至于为何不激动。
她不习惯庆祝没到来的惊喜。
况且,这也未必就是一桩喜事。
苏老爹失踪这么多年,若是出身微寒,大家吃不饱、穿不暖,生存尚且困难,没能耐找人倒也罢了,可镇北侯府是什么人家?
上辈子她的出身虽与皇亲国戚沾不上关系,但也算得上殷实富贵的人家,然而她在那个家里并没有体会到应有的人情冷暖。
反倒是来了这里,对着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把她得饱饱的苏老爹与苏二狗,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的家的感觉。
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把高贵的出身与合格的家人划上等号。
“既然你已经听到了……”
原本,苏陌是计划以做生意为由将他们一家请去京城的,他连带上苏承的理由也一并想好了——你救了我父亲,是我们镇北侯府的恩人,作为答谢,我希望能够邀请你们去京城游玩一趟。
试问,谁能拒绝这样的邀请?
若她连这个也不动心,他就来一招狠的——
可惜了,两个闯祸不嫌事大的弟弟,一下子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就不该让他俩来——
不对,他俩这嘴巴,留在祖宅,只会在秦云面前说漏嘴……
苏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脑子里纷乱的念头。
“没错,这块玉佩是我们镇北侯府的。”
他等着她问:你们镇北侯府什么人走丢了,我爹和你们镇北侯府什么关系?
结果她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就这?
他差点儿脱口而出:你就不好奇?
话到唇边他忍住了。
没确认身份之前,他其实也并不打算透露太多。
他的手下对他是衷心的,不会拿谎话诓骗他,可她与传闻中的……实在是半点儿也沾不上边啊。
“我希望你能入京一趟,配合我们把事情的真相调查明白。”
“苏公子。”苏小小平静地看着他,“去不去京城,不是你说了算,你希望也没用。现在不是你们要不要认回我们,是我们要不要认你们。”
这丫头……好生嚣张!
苏小小道:“我们可不想弄出一大堆冒牌的亲戚。”
苏陌:“……!!”
“苏公子没别的事,我要去忙了。”
说罢,苏小小不再看他,埋头继续绘图。
苏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有钱人家多以毛笔作画,她用的是炭头,图纸工工整整,线条明朗,虽不清楚她在画什么,却莫名让人眼前一亮,有一种难以描述的严谨。
苏小小果真没再理会苏陌。
“你先考虑几日。”苏陌不便逼迫太紧,坐上马车离开了。
不多时,苏老爹从地里回来。
“闺女!”
他摸了摸肚子,“有没有好吃的?”
苏小小去灶屋端了一盘南瓜饼给他。
南瓜饼是刚炸的,这会儿还冒着热气,里头夹了点红豆馅儿。
苏老爹吃得不亦乐乎。
“爹。”苏小小不动声色地开口,“你有想过自己在世上还有什么家人吗?”
“嗯?”苏老爹嘴很忙。
苏小小一边绘图,一边问道:“你当年流落到这边,我寻思着,会不会是与家里人走散了?你想不想去找他们呀?”
苏老爹闷头啃了一口饼子:“这么多年了,有啥好找的?你是不知道当年的灾荒有多严重,我家里指定是没人了。”
苏小小问道:“有的话呢?你想找吗?”
苏老爹摆摆手。
午饭过后,符郎中来了一趟小苏家。
这是符郎中头一回来杏花村,老实说,苏小小也挺意外。
更意外的是……他鼻青脸肿的,像是被谁揍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
符郎中死要面子地说。
绝不承认是被亲娘揍的。
苏小小:“哦。”
符郎中:你这是什么怀疑的小语气?
符郎中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茶,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说道:“我找你是有正事儿。”
符郎中将苏陌上门求医的事儿与苏小小说了,“……京城来的人家,与我爹似乎有点儿交情,他爹前几日来了一次,那会儿我出诊了。”
世界真小。
符郎中没具体言明苏陌的身份,但苏小小已从他的描述中推断出来了,难怪苏渊会到杏花镇来,原来是为了请符郎中的父亲去京城为老侯爷出诊。
符郎中叹道:“我娘说,老侯爷的病好些年了,我爹都治不了,我医术不如我爹,就别去自取其辱了。”
苏小小问道:“那你今日过来是——”
符郎中自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我把我爹当年的医案找出来了,上面记录了老侯爷的病症,我誊抄了一份,要我念给你听吗?”
“不必,我识字了。”
“这么快?”
苏小小接过他手中的医案,她学字快,医案上的基本上能认个七七八八了,实在不懂的,结合上下文也能猜。
但谨慎起见,她还是找符郎中核对了一遍。
“从你父亲记录的患者症状来看,有些像是肺气不足引起的心衰,你父亲开的药材也是补益肺气的方子。”
“没错。”符郎中道,“不过,这是十多年前的记录了,如今老侯爷的病或许已经发生了变化,也未可知。”
“没错,这份医案过时太久,早已不能作为诊断的依据……”苏小小说着,看了他一眼,“你想去京城为老侯爷治病?”
符郎中摇摇头:“我娘年事已高,我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是觉得……你医术高明,或许你可以去试试。”
苏小小画完最后一笔:“我不去京城。”
177 失踪(三更)
苏小小把图纸绘好,刘平差不多也从镇上回来了。
“在铺子里住得可还习惯?”苏小小问。
刘平挠挠头:“习惯的,习惯的!屋子很大,不漏风也不漏雨,孩子们都睡得很香。”
苏小小道:“那,以后就住那边吧。”
“啊?”刘平一怔。
苏小小问道:“不愿意吗?”
刘平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就是……那个……啊……”
苏小小又道:“不是白让你们住的。”
刘平连连点头:“对的对的,是该交点租子……”
苏小小:“会给你们工钱。”
“哈?”刘平惊成麻瓜。
苏小小道:“铺子总得有人看着。”
“可是这……我……”刘平偶尔激动劲儿上来了便会变得语无伦次的。
他想说的是,他们白住那么好的屋子,应该该钱才是,怎么还能收工钱?
看铺子是顺手,不对,应该说是分内之事。
苏小小这人很奇怪,说她大方吧,她其实很多时候都很计较,可要说她小气,她在工钱上又比那些爷们儿更大气。
苏小小道:“就这么说定了,接下来要翻修,你们先住楼上,等后院的厢房翻修完了,再搬过去,继续翻修楼上。监工的事交给你了。”
刘平瞬间有了一股使命感:“大丫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卫廷这几日在外头待的时间有点久,有时苏老爹都回来了,他还一个人在地里劳作。
是不是真劳作,苏小小不清楚。
可一个男人接连晚归,多半是有情况了。
今日犁地的依旧是尉迟修,不过尉迟修身边多了一个人。
是个戴着斗笠与帷帽,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的白衣男子。
“少爷,老太君知道您出京的事儿,她很震怒,让您即刻回京。另外,来的路上,我打听到了另一则消息,三殿下已秘密启程。”
尉迟修炸毛:“什么?萧重华就这么走了?他不来抢兵符了?他来青州,不就是为了兵符吗?这又是玩的哪一招?”
白衣斗笠男道:“少爷……已经暴露了?”
尉迟修哼道:“早暴露了,萧重华还给你家少爷下毒呢,多亏本大爷机敏,及时察觉到有异!”
白衣斗笠男道:“既如此,少爷就更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尉迟修呵呵道:“是啊,萧重华比你家少爷早回京的话,一定会去狗皇帝面前揭发你家少爷不在护国龙寺的事,届时,你家少爷的项上人头怕是不保啦!”
卫廷奉旨修行一事,说起来也是一桩大乌龙。
惠安公主对卫廷一往情深,要招卫廷为驸马,皇帝也同意了,谁曾想卫廷直接在金銮殿上扛了旨。
皇帝雷嗔电怒:“你连朕的公主都瞧不上,天底下你还瞧得上谁?你莫非是想当和尚不成!”
“遵旨。”
一句遵旨,把皇帝噎得险些从龙椅上摔下来。
尉迟修继续幸灾乐祸:“哎呀呀,你家少爷怕是走不了啦,他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被吃干抹净,不清白啦!”
白衣斗笠男冷飕飕地看着尉迟修,隔着帷帽都让人感觉到了他的困惑,仿佛在说——
这货当真是杀手么?靠嘴皮子把任务对象聒噪死的么?
卫廷开口道:“明日午时,码头等我。”
尉迟修一个踉跄:“啥?”
卫廷继续道:“准备一些孩子的衣物。”
白衣斗笠男沉默片刻,会意:“是!”
白衣斗笠男离开后,卫廷一转身,就见三个小家伙不知何时来了田埂上,巴巴儿地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
三人眼眶一红,转过小身子,委屈巴巴地跑回了家。
这一晚,三个小家伙不见了。
三人一贯懂事,从不主动离开大人的视线,他们不吭声,一般就是去隔壁找牛蛋了,最远就是到村口,绝不会超过那口古井半步。
今日他们抓了几个小饼子,呼哧呼哧从后门出去。
家里人便以为他们又去找牛蛋炫耀自己的小饼饼了。
谁曾想,苏二狗去叫他们回家吃饭,结果牛蛋说,大虎二虎小虎没来过。
家里人于是去村子里找,李家、里正家、刘婶子家,甚至老刘家的鱼塘都去过了,始终不见三人的身影。
苏二狗道:“上次他们躲猫猫,躲到老苏家的后面去了,我去那儿找找!”
苏老爹道:“我上后头林子里瞧瞧。”
苏玉娘也要去找。
苏小小道:“家里得留个人,玉娘你在家等着。”
“好吧。”苏玉娘祈祷着三人只是贪玩,玩够了就回来了。
可与三个小家伙相处这么久,她焉能不知他们的习性?
“不会是……被人……”
后面的话,苏玉娘没再往下说了。
卫廷神色冰冷。
他握紧了拳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转身没入了无边夜色。
村里人听说小家伙不见了,全都帮忙找。
不知哪个乡亲嘀咕道:“不会是被老苏家的人抓起来了吧?”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啊,老苏家当年偷了苏承的玉佩,如今真相大白,老苏家一夜塌房,心里甭提多记恨小苏家了。
万一他们真抓了孩子报复小苏家,也不是没可能啊。
乡亲们冲进了老苏家。
这回,可不管老苏家如何紧闭大门了,乡亲们直接抡起锤子把门给砸了。
方氏勃然变色:“你们干什么?”
“快把孩子交出来!”
苏大郎走出来,挡在方氏身前:“什么孩子?你们在说什么!”
“你们老苏家少他娘的装蒜!赶紧把大虎二虎小虎交出来!否则有你们好看的!”
老苏家的人冤死了。
他们这几日一直龟缩在家里,只敢半夜偷偷出门摘个菜,别说抓孩子了,他们连一个孩子的人影都没见着呢!
乡亲们的屎盆子说扣就扣,当年小苏家的遭遇,他们如今算是一一尝回来了。
老苏家被乡亲们砸了个稀巴烂,没找到大虎二虎小虎。
尉迟修去打探萧重华下落了,不在村子里。
卫廷与苏小小进了山。
“大虎!二虎!小虎!”
苏小小大声喊着三小只的名字。
以往不论他们藏得多紧,玩得多欢,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一定会呼哧呼哧跑出来,伸出小脑袋让她摸摸。
178 母子(一更)
天色越来越暗,苏小小的神色也越来越冷。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话,全心全意地搜寻着。
不多时,苏老爹与苏二狗也进了山。
老实说,苏老爹并不认为三个孩子会自己进山,只不过,村子里已经有人在找了,他就带二狗来山上碰碰运气。
谁也不能保证不发生苏玉娘上次的事故——没准三个孩子是被什么人给掳走了。
“分头找,我和二狗上那边,女婿,你和大丫去东边。”
“好。”
四人分头行动。
苏老爹分了卫廷一个火把,自己举着另一个火把与苏二狗往西南方向去了。
天太黑,杂草丛里湿漉漉的,苏老爹摔了一跤,摔得挺重,手都划拉了一下,可他啥话也没说,爬起来继续去找孩子了。
卫廷眸光微动。
……
二人是在一个潮湿阴暗的树洞里找到三个小家伙的。
树洞里有一些大孩子们倒腾过的痕迹,看样子不是第一次有孩子过来。
不是亲身经历了一次,苏小小与卫廷都不知道三个小家伙平日里居然与大孩子们跑这么远,林子深处,熊孩子们的胆子是真肥。
初春,乍暖还寒,夜里尤为阴冷冰凉。
三个小家伙冻得瑟瑟发抖,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报团取暖。
大虎在中间,用稚嫩的小胳膊抱住两个弟弟。
别看平日里他与小虎掐架掐得凶,那是在家里,到了外头,他是不会允许弟弟受委屈的。
他的弟弟,只能他欺负。
只是,眼下的场景,并不比被人欺负强上多少。
“大虎!二虎!小虎!”
苏小小蹲下身来,树洞很小,大人钻不进去,更别提她这个吨位十足的胖妞。
三小只听到了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就想扑出去,但很快,他们也听见了卫廷的动静。
“你们三个,给我出来!”
三人又害怕地缩了回去。
“你别凶他们!”苏小小瞪了某人一眼。
卫廷的嘴唇动了动,到底是没再吭声。
苏小小跪在地上,趴下身往树洞里瞧:“大虎,你们饿不饿?娘做了好吃的,你先带弟弟们出来。”
大虎犹豫了一下,抱着弟弟们的小手慢慢用力。
两个弟弟看着哥哥。
他们很想出去,可是没有一个人动。
苏小小又道:“天黑了,娘一个人很害怕,你们先出来好不好?”
听到苏小小说害怕,三人的小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一下。
可是,他们咬咬牙,依旧是忍住了。
三个小家伙的反应太反常了。
苏小小问道:“能和娘说说,你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吗?”
三人红着眼眶摇头。
苏小小的手撑在地上,掌心被地上的树枝与石子硌得生疼。
她对疼痛太敏感,额角的汗珠不自觉地淌了下来。
“你起来!”
卫廷一把将人拽了起来,随后直接撕裂了树洞,将三个小崽子捞了出来。
三人一出来便直往苏小小的身后躲,就是不让卫廷靠近。
“你打他们了?”苏小小问卫廷。
卫廷道:“我没有。”
苏小小古怪地道:“那他们怎么突然这么躲你——”
卫廷沉默。
苏小小看看躲在她身后,抓着她衣裳,三个眼眶红红的小家伙,又看看欲言又止的卫廷。
片刻后,她也沉默了。
她什么也没说,带着三个孩子往山下走去。
大虎二虎小虎紧紧地跟着她。
小虎不小心摔倒了,卫廷忙伸手去扶。
小虎自己倔强而迅速地爬了起来,无声地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苏小小将小虎抱进怀里。
另一边,苏承与苏二狗听到动静赶过来了。
“大虎二虎小虎!”苏承加快了步子。
大虎二虎朝他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中。
他把火把递给苏二狗,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家伙抱了起来。
他着急地上看下看:“你们怎么跑到山上来了?让爷爷看看,没事吧?”
二人趴在他肩上摇头,委屈劲儿嗖嗖往上冒。
苏承感受到了孩子的更咽,他皱眉看向苏小小与卫廷:“砸了这是?”
小虎也不大对劲,将小脸蛋埋在苏小小衣襟里掉金豆豆。
苏小小没说话,默默抱着小虎下了山。
苏承的目光落在卫廷的脸上。
卫廷的脸庞笼在阴暗的夜色中,他望了望乌云密布的苍穹:“爹,快下雨了,先回家吧。”
苏承一身狼狈,看得出也跌了几跤。
卫廷伸手去抱孩子。
二人甩了个他两个委屈的后脑勺。
卫廷道:“爷爷摔了,抱不动你们。”
苏承:“抱得动抱得动!”
二人犹豫,朝苏二狗伸出了小胳膊。
头一次主动被小家伙们宠幸的苏二狗:“……”
回到家后,苏小小给三小只仔细检查了身体。
三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与磕碰,小虎最小,磕破最多,两只膝盖全秃噜皮了,手掌心也划破了。
二虎的左胳膊肘上有淤青。
大虎的额头肿了。
另外,虽不是大冬天,可树洞里已有虫蚁,三人都被蛰了。
苏小小取出上次药房奖励的三无小黄丸,捣碎之后,先在自己的伤口试了试。
痛感瞬间消失了,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弥漫开来,比金疮药的刺激小多了。
看来这个药,不仅能内服,也能外敷。
她给几个孩子也敷上。
自始至终,三小只一句话也不说,眼眶红红的,哭也不不出声来。
到底是折腾累了,三人在极大的委屈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小小又去给苏承处理了皮外伤。
夜里,她闭上眼,静静地躺在三个孩子身旁。
卫廷拉开柜子收拾东西,她装作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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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苏小小做好早饭。
很丰盛的一顿,烧麦、饺子、冬瓜肉丸汤、红豆薏米粥、干虾仁水蒸蛋,并几样从李家地里摘来的蔬菜。
饭桌上很安静。
苏玉娘给三小只盛了汤。
“你也喝一点。”她给苏小小也盛了一碗。
苏小小端起汤碗,看着里头三个糯叽叽的小肉丸,轻声道:“爹,如果,我是说如果……”
话未说完,苏承腾的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屋。
苏玉娘看看一脸沉静的苏小小,又看看甩手离开的苏承,轻轻叹了口气。
忽然,苏承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了。
他手里多了个包袱。
苏小小愣愣地看着他。
苏承就道:“不是要去京城吗?别愣着了!赶紧吃啊!一会儿船开走了!”
苏小小一怔。
苏承道:“女婿要带咱们上京,昨儿就说了,你不知道吗?你不会还没收拾东西吧?”
“收拾了。”卫廷说。
苏小小身子往后一仰,望向东屋的桌子。
只见上面赫然摆着两个包袱。
他收拾了一夜。
不仅有他的,也有……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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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炫耀(二更)
吃过早饭,苏小小去灶屋收碗。
她一边刷,一边哼小曲儿。
苏玉娘抱着一个多月的小囡囡走了过来,往门框上一靠。
小囡囡优哉游哉地吐着奶泡泡。
苏玉娘宠溺地看了女儿一眼,一脸不虞地看向苏小小:“能去京城了,你挺开心呀?”
苏小小刷锅,挑眉:“有吗?”
苏玉娘哼道:“怎么没有?我看你快上天了!”
苏小小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也没很开心,一般般吧。”
“呵。”
我信你才有鬼了!
苏玉娘不是村子里那些不敢出远门的妇人,她也是渴望外头的大千世界的,她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否则早出去走南闯北了。
所以,苏大丫的心情,她能感同身受。
“玉娘,你要不要一起去?”苏小小问。
苏玉娘低头看看怀里冲她吐奶泡泡的小家伙:“我去了,这小家伙谁带?”
苏小小哦了一声:“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个娘啊。”
苏玉娘冷声道:“苏大丫你皮痒是不是?”
苏小小就道:“是谁三天两头把囡囡送给小赵姐喂的?”
苏玉娘噎了噎。
尝到了当甩手掌柜的甜头,囡囡快成李家常客了。
二人拌嘴归拌嘴,心里实则都明白,苏玉娘想去京城,是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只是囡囡太小,她走不了。
总不能让刚出月子的奶娃陪着她没日没夜地赶路,又不像苏小小前世,能坐飞机和高铁。
古代的马车,一个月颠下来,是真能把人扒成皮的。
“等囡囡大一点。”苏玉娘说。
“也好。”苏小小点头,想到什么,她惆怅地叹了口气,“铺子的生意呀……”
苏玉娘打断某小胖腿的话:“我可管不了你生意!”
苏小小:“好嘛。”
“给。”
苏玉娘搁了一个钱袋在灶台上。
苏小小拿起来掂了掂:“银子?这么多?”
“借你的盘缠!”苏玉娘淡淡说道,“知道卫廷待你好,也知道他看上去应该不是个差钱的主儿,可咱们女人手里,总得有点自己的体己,出了什么事,腰杆子也能挺得硬一点。”
苏玉娘为何能在郑家如此硬气,就是因为她能挣钱,郑家人把她当财神爷供着。
她明白苏大丫比她能有本事,可卫廷也明显不是来自郑家那样的小门第。
说白了,苏玉娘是担心苏小小去京城受欺负。
虽然她大概率是白担心的,毕竟向来只有这丫头欺负别人的。
苏小小捏着钱袋,心里有点烫。
“玉娘。”
“干啥?”
“有兴趣入股苏记么?”
苏玉娘跟着苏小小学了不少做账的东西,她听得懂入股是个啥意思。
她哼道:“谁稀罕你的生意!”
话虽如此,她却是回屋收拾东西,当晚便搬去了镇上。
三小只一扫昨日阴霾,开心地在后院晃脑袋,随后三人雄赳赳地牵着小马驹,去和牛蛋以及村里的小伙伴们道别。
可算是要送个三个小小恶霸了,小伙伴们全都松了一口气呀!
苏小小去了一趟春柳巷,见了符郎中。
“你……决定接诊了?”
符郎中错愕不已。
苏小小点点头:“嗯,决定了,来和你说一声。”
符郎中笑了:“好,好,太好了!你去的话,老侯爷的病应当是有望了。”
苏小小顿了顿,问道:“你说的那位老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符郎中回忆道:“其实,我见老侯爷的次数也不多,还是小时候跟着我爹去过侯府几次,印象中……老侯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父亲一生钦佩的人不多,苏老侯爷算一个。”
苏小小对这位老人有了初步的印象。
想到什么,符郎中问道:“不过,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苏小小道:“哦,就是,想去京城看看。”
符郎中不疑有他:“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我早敲出来了,你非寻常女子,去了京城,会有一番造化也说不定。”
二人又聊了下苏老侯爷的病情,符郎中把他父亲当初留下的诊断全部翻了出来,希望能对苏小小有所帮助。
苏小小离开后,符郎中轻轻合上院门,长长叹了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神色如常地走向堂屋。
人还没跨进去,一个包袱朝他砸了过来!
他狠狠一惊,被迫接住。
“娘?”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朝他扔包袱的符大娘。
符大娘冷声道:“想去就去!”
符郎中低下头:“我、我不去。我去了您怎么办……京城那么远,又不是三两日就能回的……”
符大娘道:“你不去,我去。”
“什么?”
符郎中正纳闷,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下了。
年轻的车夫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将符大娘扶上了马车。
符郎中困惑道:“娘,您去哪儿啊?”
车夫笑道:“慧觉师太请符老夫人去庵堂小住几日。”
符郎中的眼眶忽然间湿润了:“娘……”
杏花村。
苏老爹也正在与乡亲们道别。
“没错,是要出一趟远门。”
“府城?那也能叫远门?瞧不上谁呢?眼一睁一闭就到了,请我都懒得去呢!”
“对,是京城。”
“谁带我去?我女婿呗!”
“怎么去?坐马车呀!八匹马!啥?没瞧见?搁镇上等着呢,村道太窄了,八匹马过不来。”
苏老爹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大腰一叉,不厌其烦吹牛逼。
柱子道:“卫小郎君是京城人啊?”
乡亲们下巴惊掉。
京城人给个乡下小胖妞做了倒插门女婿,你们小苏家究竟是走的什么狗屎运啊?
180 上京(三更)
小苏家要上京城的事很快传到了老苏家。
这几日老苏家的日子不可谓不惨烈,一方面要遭受乡亲们的白眼与怒火,一方面要面临把名下土地归还回去的风险。
他们寻思着,小苏家一定高兴坏了,虽未到他们家来冷嘲热讽,可背地里指定没少扬眉吐气。
一直到今日。
听说小苏家要上京了,他们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小苏家不来落井下石,不是小苏家要端着立人设,而是小苏家从未将老苏家放在眼里。
他们自认为是彼此竞争敌对的关系,谁料人家压根儿没拿你当个屁。
他们就像跳梁小丑一样,不断揣度着小苏家的态度与心思……
而小苏家早已不是这个池塘里的鱼蛙。
或者确切地说,人家一开始就只是搁浅的鲲鹏。
苏老爷子血气上涌,咚的一声栽倒了!
苏大郎、苏二郎勃然变色:“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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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小又找到孙掌柜,讲了自己入京的事:“铺子里的事就拜托你和玉娘了。”
孙掌柜道:“铺子里没啥事儿,你安心上京吧。”
苏小小仔细想了想,生意确实没啥解决不了的大事。
铺子定下了,刘平与小吴氏也搬过来了,装修的图纸确定了,小赵氏与李小勇也上手了……
她没刻意地谋划什么,可似乎冥冥之中,又似乎早已为这一日做足了准备。
苏小小从铺子里出来,看见了抱着包袱蹲在地上画圈圈的符郎中。
符郎中扭头瞧见了她,站起身来,轻咳一声:“我娘……让我去京城给老侯爷治病。”
苏小小云淡风轻道:“那真是省事多了呢……”
符郎中:“???”
东来客栈是杏花镇最大的客栈,据说是戚家开的,生意火爆,一房难求。
然而对于金尊玉贵的京城公子而言,与睡自家柴房没什么区别。
苏钰嫌弃得没处落脚:“好破呀,被子都发霉了!大哥,再不回去,我也要发霉了!”
苏陌镇定地喝了一口茶:“你们自家要跟来的,现在嫌破了?”
苏钰一脸委屈:“呜呜,我后悔了……”
门外传来车夫的禀报:“大公子,符郎中求见!”
符郎中是与苏小小一道过来的。
看见她,三兄弟既惊讶,也不惊讶。
惊讶的是她怎么也上来了,不惊讶是记起来她似乎是符郎中的徒弟。
符郎中开门见山:“我同意去京城出诊,不过我事先说好,老侯爷顽疾多年,我只能尽力一试,不保证能将他治愈。”
“可。”苏陌说,“苏姑娘也去?”
符郎中一本正经道:“她是我徒弟,当然要去了,这样的疑难杂症她还没见过,我正好趁机教教她。”
“好。”不论小丫头是不是真被符郎中说服的,苏陌都只要这个结果就够了,过程不重要。
“何时能启程?”苏陌问。
祖父的病情不宜延误,能早一日是一日。
“即刻就能出发。”回答他的是苏小小,“我们不和你们一起走。”
苏钰惊讶:“什么?”
苏小小淡淡地说道:“诊金两千两,先付三成定金。”
苏钰惊到结巴:“两两两两、两千金!你们比太医还贵呢!我看你是讹钱讹上瘾了吧!”
“那就另请高明。”苏小小转身就走。
符郎中也不带犹豫的。
苏钰睁大了眸子:“……他俩到底谁是师父啊?”
苏陌皱了皱眉:“好,我答应你。”
苏小小又道:“路引你们来准备。”
苏陌自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顺手抛给她:“拿上这个,不必路引。”
苏小小反手接下,动作干脆利落,直让苏陌愣了下。
苏小小淡道:“京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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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廷先去了码头,白衣斗笠男已准备好一搜乌篷船。
尉迟修查探完消息回来了:“大人,萧重华是从青州关回京的,那边也有一条水路,专为朝廷开凿盐运所用,比普通水路快多了。咱们得抓紧了,千万不能让他先一步回到京城。”
白衣斗笠男问道:“他为何不来刺杀少爷?”
尉迟修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
白衣斗笠男道:“没问你。”
尉迟修:“……”
这也是卫廷感到疑惑的地方,放弃刺杀他,不像是萧重华的性子,倒不是说萧重华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可兵符还在他手里。
萧重华竟然就这么走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萧重华改变了计策?
尉迟修左看右看:“大人,三个小公子呢?”
卫廷道:“一会儿就来了。”
得知苏小小也去京城,可把三个小崽子神气坏了。
小虎直接将包袱往卫廷怀里一塞,冲卫廷挥挥小手:“你九(走)吧!”
“谁送他们过来呀……”尉迟修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吧?不是吧?你要带那个丫头上京呀?你真把她当你娘子啦?你俩又不是真夫妻!还不趁此机会甩开她!你别是离不开她了吧!”
卫廷一脸高冷地说道:“是几个孩子离不开她。”
尉迟修欠抽地给了他一个小斜眼:“是吗——”
这时,刘平赶车驴车过来了。
驴子今日的脾气格外暴躁,一来就把尉迟修的包袱给踢下水了。
尉迟修:好讨厌的驴哦!
卫廷看向空荡荡的板车,又看向刘平:“她……他们人呢?”
刘平就道:“大丫让我和你说一声,他们先走一步,你自己回去。”
卫廷:“???”
尉迟修:“?!!”
白衣斗笠男:“……”
刘平走后,尉迟修拍着大腿一阵狂笑:“大人!那丫头把你甩了!她不要你了!还把你儿子拐跑了!自己上京城啦!哈哈哈哈哈哈——”
嘭!
尉迟修落水了——
卫廷咬牙。
苏、大、丫!
……
被卫廷咬牙切齿“惦记”的苏小小,此刻已经坐上了前往京城的马车。
马车是苏陌准备的,一共三辆,宽敞又舒适。
苏老爹与苏二狗、符郎中一辆,苏小小与三小只一辆,另外一辆装着一个月大的小马驹。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一开始的回京计划里是没有她的。
“娘!那是咸摸?”
小虎指着窗外问。
苏小小莞尔:“男人,大猪蹄子。”
小虎歪歪头:“……可是看上去,不是很好吃。”
------题外话------
要开始大力追媳妇儿了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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