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灯光(二更)
“莫语姑姑,你家小少爷丢了十多年了,若是这么容易那早就找到了。您看柿子胡同和会昌街离得多近啊,要找早就找到了,对吧?我不是要给您泼冷水,但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我是怕您到时发现找错了,会更伤心。”
莫语的兴奋劲果然没有了。
她开始掉眼泪......
颜雪怀心累啊。
“您快别难过了,让叶老夫人看到就露馅了,这事其实不难,等福生下次再来,我替您问问他,比如他家是哪儿的,他爹是做什么的,家里几个兄弟,不过,我家铺子里雇人还要知根知底的,定国公那种身份的人,能让他放在身边的,肯定都是查过祖宗三代的,福生是家里亲生的,还是捡来买来的,定国公说不定早就知道了。”
这样解释,莫语很容易便接受了。
大户人家里的下人也要分个三六九等,重要的差事都是派给家生子的,就像大武二武这样的。
“对啊,福生的身世一准儿是清清白白的。”
“不仅是清清白白,而且他的身份应该也不是秘密。”
越是大人物身边的人,便越是容易成为被攻讦的对象,官场如战场,何况还是定国公这种官场和战场双开的人呢。
如果她是齐慰,她更喜欢用没有家族背景或者没有太多亲戚的人。
人一旦有了家族亲人,也就有了太多顾忌,同样也有了被人威胁的条件。
假如有人绑了福生的爹,对他说,你不把齐慰毒死,我就宰了你爹?
福生怎么办?
他要么选择他爹,要么选择齐慰。
若是他选择了齐慰,他便抵得上战场上的千军万马。
所以......
颜雪怀瞪大了眼睛,倒把莫语吓了一跳:“怎么了?”
颜雪怀:“我感觉您的感觉或许是对的。”
莫语......
啥感觉?
啥感觉没听明白,可是最后两个字,莫语听懂了。
“怀姐儿,你也觉得我猜对了,是不?”
颜雪怀很理解莫语,可是只有她觉得对了,那也没有用啊。
“这事先别告诉叶老夫人了,我问过之后再说,对了,你家小少爷有没有胎记伤疤什么的?”
“胎记没有,伤疤倒是有一处,小少爷小时候顽皮,一脚踢翻了炕桌上的热茶,可怜啊,后来虽然好了,可是右脚的大脚趾外侧落下个疤。”
颜雪怀想起来了,她没在叶老夫人家里见过炕桌,可能是从那件事之后,叶老夫人便不用炕桌了。
“可也不能让福生脱了鞋子给咱们看啊。”
话虽如此,颜雪怀已经脑补出一场福生落水的戏码。
护城河离得有点远,这附近有没有水坑,她把福生推下去。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柳树胡同外面,颜雪怀习惯性地往胡同里面张望,这些日子,她每天走到这里时,都会伸长脖子看上一眼。
那两扇大门一直是紧闭着的,没有上锁,但却关得很严。
可是今天,她再一次看过去时,那门忽然动了。
颜雪怀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今天出来得有点晚,暮色已起,大门缓缓打开,带出一片灯光。
一个人从灯光里走了出来。
晏七!
颜雪怀立刻冲他挥手打招呼,话说叶老夫人预交的银子已经补过两次了,晏七,你那十两银子是准备吃一辈子吗?
晏七也看到了颜雪怀,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颜香菜看他的眼神特别热情。
晏七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缓步走到颜雪怀面前:“这么巧?”
颜雪怀道:“不巧啊,我现在就住在柿子胡同。”
晏七当然知道颜雪怀和李绮娘搬进了叶老夫人的家里,不仅是这个,就连李绮娘和离的事情,他也知道。
除此以外,他还知道李食记隔壁卖炒货的那家,有个男的对颜香菜没安好心。
玛瑙说得绘声绘色,那人盯着颜香菜的背影看得如痴如醉!
“你这是回家,还是去给叶老夫人送饭?”
晏七看到了前面也停下脚步的莫语,连同莫语手里的食盒。
“也是送饭,也是回家。”
颜雪怀看看晏七的身后,没有以前见过的那个人:“你吃了吗?”
“我正要去李食记吃饭,你家今天还有位子吗?”晏七问道。
“我出来时坐满了,不过有一桌快吃完了,你稍等一会儿就有位子了。”
听他说要去李食记,颜雪怀放心了,快吃快吃快补钱!
“你今天还回铺子吗?”
晏七一副我和你做伴一起去吃饭的样子。
“不回了,我娘不让我回去,再说现在铺子里添了人手,也用不到我。”
颜雪怀说着,便抬腿要走,晏七忙道:“天黑下来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颜雪怀想想这会儿铺子里八成也没有空桌子,便也不客气了,做势要帮莫语提食盒,晏七见了,连忙从莫语手里接过食盒,这食盒还挺沉。
莫语有些不好意思,颜雪怀心安理得,三人一路往柿子胡同走去。
当着外人,莫语自是不好再提福生的事,晏七有很多话想和颜雪怀说,可是看看莫语,便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三人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柿子胡同。
颜雪怀从晏七手里接过食盒,向他道谢,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晏七有些无奈。
他也不想去李食记了,转身回了柳树胡同。
见他去而复返,陆锦行笑得一脸贱相:“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怜啊!”
晏七瞪他一眼,肚子有点饿,他对陆锦行说道:“走吧,一起去。”
陆锦行在心里乐开了,他原本就是想跟着晏七一起去的,可那位不让,一定要自己去,害得他只好临时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
可是让别人保护,哪如他跟着更放心呢。
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他猜对了,李食记的小娘子对他没那意思。
“其实你也不用太过失意,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那小姑娘长得也就那样......”
陆锦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晏七打断了:“闭嘴,她的长相都在我的审美上,我长这么大,除了我娘以外,看着最顺眼的女子,就是她了。”
第八十九章 肥肠(三更)
陆锦行的脑子飞转,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闪了出来。
“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要娶她为妻吧?”
晏七:“她还小,我又不是你这种禽兽。”
陆锦行连忙把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他是禽兽?他可没有整天盯着人家小姑娘越看越喜欢过,他和晏七相比,咱俩谁更禽兽?
当然,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陆锦行不能说。
两人到李食记时,福生和郝冲已经走了,他们没有遇到。
但是吃饱喝足,从李食记回来以后,便见到了珍珠。
“今天晚上,郝冲和齐福生到过李食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七公子你们便到了。”
陆锦行斜睨着晏七:“这下你知道危险了吧?”
“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他们。”晏七说道。
陆锦行嗤之以鼻:“你信不信,你,你全家,连同我们这些人,还有你哥你姐你嫂子你姐夫,他们和他们各自的家人,这些人的画像,齐慰手里全都有。”
晏七没理他,找了一张最舒服的椅子坐下,问珍珠:“齐慰没在京城?”
齐慰如果在京城,齐福生不会和郝冲一起去下馆子。
“吕河营因为募兵的事,发生了暴动,吕河营的千户左尚文,出自信阳左氏,与先左皇后是同一个房头的亲戚。另外这次惹出事来的百户,是卫明的侄子卫葆,虽说这是小事,可是影响很大,齐慰亲自过去了,得知齐慰去吕河营之后,卫明便跑到太皇太后面前请罪,信阳左家的人也在托关系,他们走的是福王的路子,毕竟也算是亲戚吧。”
晏七冷笑:“杜氏真是了不起,把齐慰调到身边,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陆锦行道:“这事也只能由齐慰来管,左尚文加一个卫葆,谁能管,谁敢动?满朝除了齐慰没有第二个人了。”
晏七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步往自己屋里走去。
珍珠缩缩脖子,求助般看向陆锦行:“这一趟出去,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了?”
陆锦行笑道:“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谁没有脾气啊。”
晏七想要刺杀齐慰,什么都安排好了,结果被那位给否了,不仅如此,还被削了一顿。
这么丢脸的事,就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了。
晚上,颜雪怀一边吃着李绮娘给她带回来的宵夜,一边把莫语的猜测悄悄告诉了李绮娘。
李绮娘又惊又喜:“这要是真的就好了,叶老夫人太苦了,即使找不回儿子,能找到孙儿,也是天大的好事啊。”
颜雪怀吃完最后一口鸡汤馄饨,心满意足地说道:“娘啊,我小时候没被拐子拐过吧。”
“当然没有,如果被拐子拐了,你还能坐在这里吃宵夜?”
李绮娘起身收拾碗筷,颜雪怀便道:“娘,我明天想吃香菜馅的饺子。”
......
次日中午,颜雪怀早早地便站在铺子外面等着,没有等来福生,却看到正和五城司一想巡街的郝冲。
“咦,福生没和您一起啊。”
“那小子要念书,不敢随便出来闲逛。”郝冲也不管别人,自己买了十个包子,拿起一个便咬了一口。
李食记的包子,一咬一口油,真他娘的好吃!
“咦,福生还要念书啊,他去上学堂吗?”
颜小娘子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郝冲也不在意:“不是,国公爷让他跟着府里的先生念书,等国公爷回来会考他,他不敢不念。”
“咦,福生也住在你们府里,他没和家里人一起住吗?”
“有啊,国公爷就是他的家里人。”郝冲已经在吃第四个包子。
颜雪怀连忙盛了一碗不冷不热的鸡蛋汤,郝冲接过,一口气喝了半碗。
“福生是国公爷的亲戚啊。”颜雪怀感慨地说道。
“不是亲戚,他是国公爷养大的,喂,你这小丫头,总打听那小子做什么,你可别看上他啊,那小子坏得很,不适合你。”
颜雪怀......
只好咧开嘴,给了郝冲一个大大的假笑:“郝将军您成亲了吗?您家里有几口人,您存了多少老婆本,如果您没成亲,那您看我怎么样......”
郝冲吓得差点被鸡蛋汤给呛死,他一边咳嗽一边骂道:“小妮子拿叔叔我找乐子吧,滚一边去!”
颜雪怀哈哈大笑,郝冲瞪她一眼,却是把刚才福生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郝冲他们这一队人前脚出了会昌街,晏七和陆锦行后脚便到了。
颜雪怀从郝冲嘴里套出了重要信息,心情很好,见到晏七和陆锦行,她还很大方地送了一碟子卤大肠。
晏七看着面前的东西,问陆锦行:“这是什么?”
陆锦行是吃过的,道:“这是大肠,猪身上的。做的好的,非常好吃。”
晏七没动筷子,而是看着陆锦行:“你吃过?为何我没有吃过?”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不可能陆锦行吃过的东西,他却没有吃过。
陆锦行很无奈,只好压低声音:“这大肠是腌臜东西,自是不能端到您面前的。”
“那你是在哪里吃到的?”晏七问道。
“街边的小馆子,路边的小摊子,好多地方都有的吃。”
陆锦行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对,连忙补充:“我胆子小,不敢带你去那些地方,所以只能自己去。”
晏七:你背着我吃独食!
陆锦行先夹起一块尝了尝,冲着晏七竖起大拇指:“不错,比起陶肥肠家的也不差,你放心的吃吧。”
肥肠卤得很好,咸里带甜,脆韧适中,不失肥厚,晏七吃了几块,再去夹时发现碟子里已经没有了。
他连忙冲着颜雪怀招招手,颜雪怀正和来取饭的莫语在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可却眉飞色舞,晏七看着她,虽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可是看她的神情,也能猜到一定是一件令她高兴的事。
什么事能让颜香菜这么高兴?
赚钱了?
颜家赔了一大笔银子,颜香菜现在应该不缺钱吧。
晏七一时想不出来,除了赚钱以外,还有什么事能让颜香菜高兴的。
他忽然发现,他对颜香菜并不了解。
晏七便有些懊恼了。
第九十章 房子
郝冲说的那一句“他是国公爷养大的”,就像是往火里添了一把柴,莫语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
颜雪怀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老实稳重的妇人,坐立不安,走路都是连窜带蹦的,颜雪怀担心下一刻她就要蹦进国公府里,一把扯下齐福生的鞋袜,冲着齐福生的脚丫子顶礼膜拜。
颜雪怀硬生生地给自己想出了一声鸡皮疙瘩。
傍晚时分,颜雪怀提着食盒回柿子胡同,刚出会昌街便遇到了晏七,她看看晏七走过来的方向:“好巧啊。”
晏七:“不巧,我在这里等你呢。”
“啊?有事?”颜雪怀问道。
“是有事想请你帮个忙。”晏七一脸真诚。
颜雪怀打量着他:“你想借钱?”
晏七......
他想否认,颜雪怀已经掏出了一串铜钱,约莫有十几二十个:“给你的,不用还了。”
晏七......他伸手接过了铜钱。
“谢谢,你真慷慨。”
颜雪怀冲他笑了笑,抬腿便往前走。
晏七连忙跟上,与她并肩而行。
“还有事?”颜雪怀停下脚步。
“是这么回事,上次你收这间铺子的时候,请来了一位牙人,我看那牙人很有几分风骨,不同于一般牙人的唯利是图。刚好我有个朋友想卖宅子,他和我一样,都是初来新京的,人生地不熟,这几日听多了有外乡人卖房子被牙人算计的事,便请我帮忙,我便想起那天你请来的牙人,不知你能不能从中牵线,替我们引见?”
原来是要找余敏啊,余敏傻人有傻福,听说最近生意很不错,瞧瞧,眼前就有一个。
“要卖宅子?我听说新京城里一宅难求,他怎么还要卖啊?”颜雪怀问道。
晏七叹了口气:“那宅子本来也是新买不久,他没有住过,他家没有分家,现在家里知道他置办私产的事了,所以,你懂得......”
颜雪怀懂,以前不懂,可是自从李绮娘与颜昭石和离,她最近没少向那位帮忙写状子的刘先生询问律法之事,活了两世,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记性好,但凡是刘先生说过的,她全都记得。
在这里,若是没有分家,儿孙置办私产,是能被告上公堂的。
当然,也可以私了,私了就是所办私产充入公中,而且此人还会受到来自家族的唾弃。
“所以,你那位朋友担心这宅子被族里没收,他想要尽快脱手,最好是找个嘴严可靠的牙人?”
小娘子目光灼灼,晏七觉得下一刻那火苗子就要跳出来了。
“对,哪怕少卖一点银子,只要快些脱手就行,还有就是那位牙人,一定要守口如瓶,若是张扬出去,他......”晏七很无奈。
颜雪怀表示很同情:“是啊,哪怕赔点银子也比血本无归要好,你说对吧?”
“对,你说得真对,他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那位牙人是哪家牙行的,高姓大名?”晏七忙问。
“先不急,那是我朋友,只要这宅子货真价实,手续齐全,我保管他会接这笔生意,对了,这宅子在哪里,几进,多少间,你那朋友想卖多少钱?”
“我那朋友虽是牙人,可也不是什么生意都会接的,我要先替他把把关。”
晏七点点头,很理解:“在文藻胡同,宅子不大,只有三进,但是胜在那宅子刚刚粉刷修整过,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位致仕归乡的老翰林,这宅子是给他家公子置办的,可他那公子只是在这宅子里成了亲,便去旧京赶考,高中进士后,外放了陕西,前年把妻儿也接了去,今年老翰林便将这处宅子卖掉,想是用这卖宅子的银子帮儿子打点吧。”
颜雪怀眼睛里的火苗子又旺盛了几分,文藻胡同,她当然知道,她在那里路过,紧挨着树人书院,不如会昌街附近繁华,但放眼望去,都是或背书箱或挟书本的清秀少年。
这就是古代的学区房!
“你那朋友想卖多少银子?”
晏七说道:“他那房子虽是今年买的,但买的时候价格还没有贵到如今的地步,再说他也不想大张旗鼓地卖房,只想速战速决,他对我说,只要给钱就卖,不过我想那样一来反而会令人生疑,说不定再一打听,就会传到他家里人耳中。”
颜雪怀连连点头:“对,万一让他家里人知道了,这房子和他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一两银子也收不回来了。”
“嗯,就是这个道理,你问问你那位牙人朋友,一千两合适吗?八百两也行,如果再低,我想那买房人会有所怀疑了。”晏七真诚地说道。
颜雪怀眉头微蹙,问道:“你朋友这宅子里杀过人?”
晏七一怔:“没有,绝对没有,连狗都没有死过。”
“走过水?”颜雪怀又问。
“那宅子已经两年没有住过人,灶台怕是都不能用了,怎么会走水?”晏七说道。
颜雪怀便道:“这样吧,明天我去找我那朋友问一问,他若是愿意接这单生意,我再告诉你,你看行吗?”
晏七忙道:“行,当然行,明天我去铺子里找你?”
“不用,铺子里人多,若是被人听到了,对你那朋友不太好,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就在这里,你看可以吗?”颜雪怀说道。
“可以,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晏七一脸感激,“真是太谢谢你了,事成之后,我请你吃饭。”
颜雪怀:“我家就是开食铺的,不用你请,你请你自己就行了,你那十两银子......”
“我再续一年的,你看一百两如何?”
“一百两?有点多了吧?”
“没事,我吃得多。”
“好吧。”
看着颜雪怀的背影悄失在道路转弯处,晏七高兴地给了自己大腿一拳头,生疼!
他回到柳树胡同,陆锦行见他进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你怎么了,收到家书了?”晏七心情很好,好到想要过问陆家的家务事了。
陆锦行没有说话,只是幽怨地看着他。
晏七被他看得后背发凉:“你被人始乱终弃了?不是我干的。”
陆锦行......
“文藻胡同的那处宅子,你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吗?”
晏七:“我现在知道了。”
陆锦行:“你不准备对我说点什么吗?”
“以后你到李食记吃饭,全都记我的帐。”
第九十一章 煎饼
颜雪怀回到柿子胡同时,发现大武和二武也在。
她把食盒递给莫语,问道:“大武叔和二武叔在家里吃饭吗?要不我回去和我娘说一声,再做些吃食送过来?”
莫语难掩激动,说话的声音还在打颤,眼角湿润,显然刚刚哭过。
“不用,他们一会儿就走。”
又压低声音说道:“老夫人知道了。”
颜雪怀眨眨眼睛:“您不是说要等到查出来再告诉叶老夫人吗?”
莫语道:“我中午回来便让武杰给大武和二武送了信,他们立刻就去查了,就是因为有了好消息,我们才决定告诉老夫人的。”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颜雪怀也有点小激动。
莫语压低声音:“原来福生少爷很有名,这新京城里做官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
颜雪怀毫不吃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就是像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总要有个能巴结得上的人吧。
“大爷有几位关系好的同科,此番也来了新京,大武和二武便是去拜访了其中一位。那位大人是六部的,据他所说,福生少爷是国公爷在街上捡的,那时国公爷的夫人新丧,膝下也没有一男半女,他自己长年在军营里,便把福生少爷交给老仆一家抚养,待到福生少爷长到十来岁时,便送进了军营,在军营里历练了几年,就被国公爷带在身边。”
莫语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对了,那位大人还说,这件事在旧京时有很多人都知道,因为福生少爷是在扬城捡的,而那时扬城的卫所出了事,国公爷是去处理公务,回来时带回一个孩子,别人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扬城又多烟花之所,于是便有人猜测那孩子是国公爷的外室子,因此国公爷还被御史弹劾了,国公爷写了辩折,太皇太后看过之后,便说这个孩子是个有福的,因此国公爷便给他取名福生,这件事也传了出去。”
颜雪怀点点头,果然不出所料,福生的身世并不是秘密,官场上的人全都知晓。
莫语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帕子湿了,索性用起了衣袖:“前年大武和二武便是去的扬城,官衙里还有记得这件事的老吏,他们说的确是有平城口音的孩子,有三个呢,扬城本地被拐的孩子都被家里人领回去了,这些没人认领的,便送去了善堂,可惜那善堂早在多年前就没有了。”
“大武和二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当年的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在一家铺子里当伙计,他说善堂里的管事总是打他们,后来有人在善堂附近的河里发现了孩子的尸体,便报了官,那管事跑了,官府一查,那孩子便是被那管事打死的,那些年那所善堂里有很多孩子失踪,不知是逃跑了,还是被那管事打死后沉进河里了。”
“后来衙门便封了那所善堂,又让扬城的大户人家和店铺过来挑人,挑中了便领回去,或为仆或为徒,那个孩子因为被管事打断过一条腿,没有得到医治,落下了残疾。”
“那孩子说他不记得有叫文韬的,但是有个叫小涛的,有一次小涛被管事打了,然后便没有再见过,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管事打死了。”
莫语哭得不能自已,颜雪怀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只好安慰她:“如果小涛就是福生,那他就是自己逃跑了,然后被国公爷捡了去,这是有福气的好事,您也看到了,福生不是长得挺好的吗,您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受过苦的。”
“怎么不像啊,那么瘦,若是没被坏人拐去,这会儿一定长得白白胖胖。”莫语哭道。
颜雪怀想像不出福生长得白白胖胖是什么样,可能就像个刚出锅的肉包子吧。
算了,还不如现在这样呢。
还是把眼泪留给莫语吧,眼泪排毒,让莫语独自排毒,她还是不要打扰了。
第二天一大早,颜雪怀在路边买了两套煎饼馃子便去了顺城街。
余敏一进牙行就被她叫了出来,她把其中一套煎饼馃子递了过去:“给,加了三个鸡蛋。”
余敏接过来,两人蹲在墙跟处一起吃煎饼馃子,待到吃完了,颜雪怀也把那处宅子的事说完了。
“文藻胡同里的宅子?行,这事包在我身上,下午吧,下午我去你铺子里找你。”
“好,我娘教英儿做卤酱肉,铺子里做了好多,到时你顺便带些走。”
两人说好,便各自散开,去办自己的事了。
颜雪怀还没走出顺城街,远远的便看到了一个熟人。
焦爷。
焦爷被前呼后拥,颜雪怀只是看了一眼,便像没事人似地走了过去。
没想到焦爷却对她打起了招呼:“那谁,那个,就是说你。”
颜雪怀回过头去,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叫我?”
“是啊,你是来找余四的?又要租铺子?”焦爷问道,一脸和气。
颜雪怀摸摸自己的鼻子,除了上次撞到鼻子以外,她想不起来得罪过这位爷,如果还是为了上次那件小事,这位焦爷如果不是记性太好,那就是太小心眼了。
“不是租铺子,就是来这边走走,路过而已。”
“路过啊”,焦爷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鼻子的伤好了?”
“好了,劳烦您还记得,早就好了。”果然啊,这人还真记得。
“那就好,那就好,有空多来路过。”
焦爷冲着颜雪怀点点头,然后又前呼后拥地走了。
颜雪怀一头雾水,没听说大魏朝还有选举一说,这位大哥如此亲民,怎么看都像是选举拉票啊。
中午的午食还没有卖完,余敏就来了。
颜雪怀给他盛了一碗盖浇饭,余敏顾不上吃饭,对颜雪怀说道:“别说,这宅子的事至少有一多半是真的。”
“为什么只有一多半?”颜雪怀问道。
“这原是万老翰林家的宅子是真的,今年卖的是真的,被外地人买去也是真的,不是凶宅不是火宅这都是真的,之所以我说只有一多半是真的,是因为我没有打听到这宅子要卖的消息。”
颜雪怀笑了:“没打听到才是对的,他那宅子是偷偷置办的,不敢明着卖。”
“那怎么办,你真的决定要买吗?”余敏已经不是当日的余敏了,他现在也是做过十几笔生意的余牙了,“我劝你最好去看看房子,你不知道,这卖房子里的猫腻可多了。”
“嗯,好,到时你跟我一起去,我娘也要去。”颜雪怀说道。
第九十二章 蔷薇(一更)
颜雪怀把房子的事告诉了李绮娘,李绮娘又问了余敏,确定那不是凶宅或者走过水的宅子,便一口答应,明天上午便去看房子。
李绮娘是真的担心自家闺女图一时便宜,买下凶宅。
正如她对颜雪怀说过的,这宅子是给女儿做嫁妆的,别说是凶宅了,风水不好都不行。
晚上,颜雪怀回柿子胡同时,又在昨天的老地方遇到了晏七。
“明天上午,你那位朋友有空吗?”
“有空有空,你和你的朋友说了,他想去看房吗?”
“不瞒你说,我们家也想买房子,我娘听说以后,很感兴趣,想着明天过去看看。”
晏七忙道:“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和我那朋友说一声,让他再给让让价。”
颜雪怀连忙推辞:“这样不好吧,会不会被人说是乘人之危呢?”
“怎么会呢,我那朋友快给急死了,你们肯买他的房子,就是帮了大忙,他感激你们还来不及。”
......
于是,那天夜里,颜雪怀梦里都是晏七那张真诚的笑脸。
没办法,颜雪怀活了两辈子,也没有做过好人好事,没想到,生平第一次买房,居然成了助人为乐的人。
与人玫瑰,手有余香。
颜雪怀放下手里的大饼卷酱肉,闻了闻自己的手指。
虽然没有玫瑰香,但有肉香。
助人为乐的感觉真好。
颜雪怀和李绮娘、余敏来到文藻胡同的时候,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正在胡同口东张西望。
那年轻人身上是一袭鸭蛋青的杭绸直裰,手里拿着象牙骨的折扇,腰间挂着羊脂玉的玉佩,头上插着同样花纹的羊脂玉簪,一看就是位富家公子。
年轻人上前打招呼,问是不是来看房子的,余敏便和他攀谈起来,年轻人引着他们进了胡同最里面的一户人家。
文藻胡同分成东西两段,他们来的这一家是在西段,西段总共也只有三家。
还没有进门,李绮娘便看到那伸展到墙外的蔷薇花藤,现在不是花时,但是叶子绿油油的,赏心悦目。
颜雪怀的注意力却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她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哪里不对。
哪里呢?
她又说不出来。
可就是觉得不对劲。
颜雪怀一向很重视自己的第六感。
每次被抓进警局,她都能在众多警员中,慧眼识珠找到心最软的那一位。
因为心里有事,所以她表现得非常乖巧,温顺地跟在李绮娘身后。
宅子有三进,但是比起锣鼓巷的那座三进宅子要大得多,而且第三进不是后罩房,而是真真正正的三进院子,有正房和厢房。
三个院子都种了蔷薇,看那藤条应是有些年头了,二进院子里有两棵石榴,三进院子里则有一株西府海棠。
正如晏七所说,宅子是新近粉刷修葺过的,处处都透着崭新,更让李绮娘满意的是,二进院和三进院的正房居然都有地龙。
虽然年轻人说这地龙还是上一任房主修的,好几年没有用过,要用之前最好请工匠来看看,避免有堵塞,可是颜雪怀还是惊讶得不成,恨不能立刻试一试。
谁能想到古代还有地暖呢。
就因为这地龙,颜雪怀心里的那点别扭便荡然无存了。
接着,便没有颜雪怀的事了。
李绮娘便和那年轻人开始谈价格。
年轻人自称姓王,平平常常一抓一大把的姓氏,仅是姓王的大户人家,大魏朝怕是要有几百家。
李绮娘问这宅子想卖多少钱。
年轻人摸摸脑袋,试探地说道:“......五百两?”
李绮娘和余敏面面相觑,李绮娘蹙眉:“王公子,您和我说句实话,这宅子是您本人的吗?”
王公子忙道:“是我的,当然是我的,你们看,鱼鳞册我都带来了,对了,这里还有我的印章。”
他拿出鱼鳞册和印章,余敏接过来,仔细查验,冲着李绮娘点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李绮娘微笑,问道:“王公子这宅子为何要卖得这般便宜?”
真的,便宜得让人不敢买了。
王公子一脸愁苦:“你们可能也听说了,唉,我快要愁死了,我家没有分家,三个叔叔与我家在一起住,我的亲兄弟和堂兄弟加在一起有十二人,有一阵子,我的手风极顺,赢了不少银子,便置办下这宅子,可不知怎么的,这事便到我叔父耳中,现在正四处打听我那宅子在何处,我担心万一他们托到衙门里的人,查到这处宅子,别说五百两,就是一两银子也到不了我手里,唉,我也是想要快点卖出去。”
原来买宅子的银子是赌博来的。
这钱来得容易,所以才不珍惜。
李绮娘再看这位王公子时,一脸的惋惜,看着挺像样的一位公子,居然是个赌鬼。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能让您亏钱,当初这宅子您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根据余敏打听到的,这宅子是今年卖出去的,假设是年初吧,那个时候新京的房价还没有贵成现在这个样子,可也不会很便宜,毕竟这宅子摆在这里,地段好,房子也好,地方也够大,价钱不会低到哪里。
果然,王公子说道:“我是花一千八百两买的,上一任房主急着用钱,因此房价不算贵。”
李绮娘询问地看向余敏,余敏微微颔首,据他打听到的,万老翰林的儿子在西北做官,似乎是出了点事,万老翰林四处筹措银子,后来自己带着银子去了西北。
李绮娘把余敏叫到一旁,低声问道:“你是行家,这宅子能不能买?”
余敏的心都跳快了几分,若是他有五百两银子,他就买下来了。
可惜他虽然做了几笔生意,可也只存了一百五十两,这房子虽然便宜,可也不是他买得起的。
“能买,真的能买。”余敏保证。
李绮娘又看向宝贝闺女,颜雪怀正在各个屋子里穿梭,李绮娘把她叫过来,问道:“你喜欢这宅子吗?”
颜雪怀笑道:“我听说新京的冬天很冷,这宅子里有地龙,看着不错。”
李绮娘疼惜地摸摸女儿的头发,她们从南边出来的时候,正是冬天,女儿身子单薄染了风寒,接着便一病不起,孩子是给冻怕了。
“好,那咱们就买下来。”
第九十三章 大礼(二更)
颜雪怀目光闪闪:“娘,这房子后面有个角门,从那里出去,后墙外有片用篱笆墙圈起来的地方,应该也是这家的地方,只是没有盖房子,地方不大,刚好能养骡子。”
一进院子里也还空着,足够住下四只大狗。
李绮娘心里一软,闺女还记着她的骡子和大狗呢。
王公子站在不远处,看到李绮娘和余敏走过来,他忙问:“这位太太,你们商量得如何,决定买吗?”
李绮娘笑着说道:“决定了,不过这个价钱不行。”
王公子一怔:“您嫌贵?要不......三百两?”
李绮娘有些无奈,这人是没有底气吧。
“二千两!”李绮娘说道。
王公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余敏也给吓了一跳,经他手也卖过几处宅子了,还是头回见到房价越砍越高的。
“李姨......”
李绮娘冲他笑了笑,让他稍安勿燥。
她对王公子说道:“你这房子是一千八百两买的,加上你又修整过,我给你算二百两,加在一起二千两,你看如何?”
王公子瞠目结舌,大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说:“太太,不用这么多,真的不用,我不差钱,真的不差钱。”
李绮娘微微一笑:“可若是我花五百两买下这宅子,就是占了你便宜了,你这宅子如今在新京,恐怕能值五六千两,我只花二千两买下来,并不吃亏。”
王公子还要推辞,李绮娘脸上的笑容一敛,正色道:“王公子,若是你坚持要把这宅子五百两卖给我们,我真的要怀疑这当中有什么猫腻,我是生意人,做事讲究一码归一码,你置办这宅子花了二千两,我再花二千两买下来,你没亏本,我也没有亏,咱们两清,互不相欠,可若是你只收五百两,那以现在的房价而言,相当于白送,我们母女与你无亲无故,受不住这份大礼,你能白送一座宅子给我们,我们却还不起等价的礼物,所以只能不买,您也再找别家。”
王公子差点听傻了,直到余敏再次提醒,他才缓过神来。
余敏随身便带着契书,王公子虽然还在迟疑,可是显然更担心李绮娘会掉头就走,不买这房子,他也只好签了契书。
李绮娘交了订金,双方约好明日到牙行交付尾金,这房子便算是归了李绮娘母女了。
回去的路上,颜雪怀悄悄问李绮娘:“娘,您是怎么看出那位王公子想要白送咱们宅子的?”
李绮娘失笑:“这就像是天上掉下来一块金饼子,满大街的人都想抢,可那金饼子只追着咱们,非要往咱们的口袋里掉,你说会有这样的奇事吗?”
当然没有,前世颜雪怀买过无数次彩票,可最多的一次也只够她吃两碗牛肉面。
“那这宅子......”
颜雪怀下意识地又闻了闻自己的手指头,这一次没有玫瑰香,连肉香也没有了。
李绮娘问道:“你和娘说实话,这宅子的事,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颜雪怀刚想出卖晏七,可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我买麻糖时听人说的,那人我也不认识。所以我开始时不相信,让余敏去打听了,才拉着您来看房子的。”
李绮娘看着女儿的眼睛,女儿的眼睛一如既往,清澈纯净,不像是在说谎。
李绮娘叹了口气,握了握颜雪怀的手:“你做得对,道听途说不能信,一定要眼见为真。余敏那孩子不错,咱们能买到这么好的房子,多亏了他。”
颜雪怀轻轻扬了扬眉毛,怎么能多亏余敏呢,余敏虽然也有功劳,可是若没有晏七,上哪儿去找这房子的?
“可是娘啊,这宅子要二千两呢。”
她还是有些心疼,晏七说的是八百两或者一千两,王公子说的是五百两,可她娘却自己加价到二千两,唉,虽然李绮娘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可是五百两与二千两的区别,还是很令人心痛的。
“花二千两买下这宅子,咱们住得安心;可若是花五百两买下来,你觉得咱们能住得安心吗?”李绮娘说道。
颜雪怀嘟哝:“安心啊,我觉得挺安心的。”
前世她在派出所里住得也挺安心,每次要走的时候,她全都恋恋不舍的。
那时无家可归,如果不是监狱嫌她不够年龄,她早就申请住进去了。
有啥不安心的?
见闺女还在心疼银子,李绮娘叹了口气,只好哄她:“除了要买骡子和大狗,你还想买什么,告诉娘,娘给你准备。”
颜雪怀来了兴趣,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地数:“养一缸金鱼,再养上几盆花,要养不死的那种......”
她没养过宠物,也没有养过花,她从没有属于自己的家。
李绮娘看着她,笑得眼睛眯了起来。
颜雪怀的目光却被路边一个孩子吸引去了,那孩子只有七八岁,身上的衣裳明显是用大人的衣裳改的,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不像是小孩子常穿的。
电光火石之间,颜雪怀忽然想到为何会觉得那位王公子不对劲了。
王公子那身衣裳,低调而奢华,料子是好料子,扇子也是好扇子,玉也是好玉,可是这些穿戴在王公子身上,却像是偷来的,或者说是借来的。
柳树胡同里,晏七吃惊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琥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的生不如死:“七爷,是小的办事不利,您罚小的吧。”
陆锦行不忍直视,把脸藏到扇子后面。
砸了吧,呵呵。
晏七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让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琥珀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可是他不是珍珠,他眨巴得眼睛发酸,也没有眨巴出眼泪。
“说啊!”晏七啪的一拍桌子。
琥珀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那位太太出了二千两,她说二千两她没亏,我也没亏,她是生意人,讲究一码归一码,她还说若是花五百两买下那宅子,就相当于白送,她们与我无亲无故,受不起这份大礼,也还不起。”
陆锦行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连忙捂住嘴巴,把后面的笑声吞回肚子里。
可是晏七冰冷的目光已经穿透了折扇刺向了他,陆锦行把扇子合上,往自己大腿上一拍:“七爷,您没有看错人,那位李娘子目光如炬,大气凛然,有母如此,那位颜小娘子定然也非凡人。”
晏七深深地看着他:“你真是这样认为?”
第九十四章 字帖(iampetty万赏加更)
陆锦行扬起下巴:“当然。”
晏七又看了他一眼,重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琥珀:“我不是让你出价一千两或者八百两吗?”
琥珀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带上哭腔:“小的牢记着您的话,可是那位李娘子一看就很精明,小的担心若是把价格说高了,她就不买了,所以小的便说了个五百两......小的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小的快要后悔死了。”
陆锦行忍不住:“是你说一千两或八百两,如果人家嫌贵那就再降,给钱就卖,你若不是说了这么一句,这小子打死也不敢降价。”
晏七横了他一眼,又问:“颜姑娘可还满意?”
琥珀忙道:“颜姑娘应该是很满意的,她四处都看了,尤其是小的说那宅子里有地龙时,她好像特别满意。”
陆锦行道:“南边来的,没住过带地龙的屋子。”
晏七瞪向他:“没住过带地龙的屋子,你觉得很丢人吗?”
“不丢人不丢人,大多数南方人都没住过,我没给你当伴读时也没住过。”陆锦行朝自己的嘴巴打了一下,这张嘴啊!
晏七懒得理他,对琥珀说道:“李娘子说二千两时,颜姑娘说什么了吗?”
“没有,小的记得清楚,颜姑娘什么也没说。”琥珀忙道。
无论如何,晏七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他挥挥手,让琥珀退下,琥珀如遇大赦,出了屋子才想起抹一把冷汗。
一抬头看到珍珠,珍珠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你没露馅吧?”
琥珀白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吗?颜姑娘没有见过我,我不会露馅。”
珍珠冷哼:“今天这事如果换上我,一定能说服李娘子花五百两,或者八百两买下这宅子的。”
琥珀没好气:“反正也不会派你去的,你想怎么吹牛就怎么吹。”
“当初就是我给颜姑娘送药的,那时我就没有露馅,不像你,卖个房子都能卖成传奇。”
可不是嘛,把出价五百两的宅子,卖成二千两,这不是传奇是啥?
......
回到李食记,午食已经卖得差不多了,颜雪怀先把吕英儿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今天福生来过吗?”
吕英儿摇头:“没有。”
“郝将军呢?”颜雪怀又问。
吕英儿还是摇头:“也没有,对了,今天五城司的人来咱们这里每人吃了一碗盖浇饭,但是郝将军没和他们一起。”
见颜雪怀有些失望,吕英儿好奇地问道:“今天莫语姑姑也问了相同的话。”
是啊,莫语比她更关心福生有没有来过。
转眼便到了晚上,依然没有见到福生和郝冲。
颜雪怀觉得有些奇怪,定国公不在的时候,福生是在府里读书,偶尔才会出来,可是郝冲却是和五城司的人在一起,原本每天都会来,即使不要炒菜,也会买些包子带走。
可是今天这两个人居然全都没有出现。
次日上午,李绮娘没让颜雪怀跟着,却带上了祥伯,去了顺城街的牙行。
颜雪怀没有要求一起去,祥伯虽然走路有点瘸,但是毕竟是练武之人,有他保护,颜雪怀很放心。
王公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李绮娘把银票交给王公子,余敏很快就给双方办清了手续,这房子从此便归了颜雪怀。
没错,是颜雪怀。
李绮娘把房子放在了颜雪怀的名下。
她还想给女儿置办更多的东西,除了房子,还要有铺子,有庄子,她给不了女儿一个好家世,那她就要让女儿一生衣食无忧,无论以后是出嫁还是招赘,都能把腰杆挺得直直的。
晚上回到柿子胡同,听说她们买了房子,莫语眼中现出失望。
“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搬走了?”
李绮娘说:“那边离铺子太远,等到收拾好了,也只能偶尔过去住一住。只要老夫人不轰我们走,这边的房子还是要继续租的。”
这也是颜雪怀和李绮娘商量过的,食铺和别的铺子不一样,其他铺子天一黑就打烊,食铺却是要送走最后一名客人才能打烊。
如果铺子里的伙计多几个,倒也无妨,就像以前在南边开酒楼时那样。
可是现在李食记也只雇得起两名伙计,老板娘和少东家还要事事亲为,这样一来,自是住在附近更方便。
但,有了自己的房子,心情便不一样了。
整整两天,母女俩都很高兴,商量着过几天便去问问家什,现在有自己的宅子了,要长长久久住下去,自是不能再去买旧家具将就了。
整整两天,福生没有出现,郝冲也没有出现。
不过,晏七来了。
他像是没事人一样,问颜雪怀:“你们去看房了吗?”
颜雪怀想起李绮娘说过的那番话,心里一动,问道:“你不知道?”
晏七一本正经:“我不知道啊。”
颜雪怀压低声音:“我娘把那宅子买下来了,对了,我娘不知道这是你给介绍的,你千万不要在铺子里说啊。”
晏七忙道:“这事和我也没有关系,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
颜雪怀放心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操这个心。
“对了,这说过事成之后要订一百两的,你没忘记吧?”
晏七连忙掏出一叠银票,十两一张,总共十张,不多不少整好一百两。
“我去给你开个收据。”颜雪怀接过钱便要走。
晏七叫住她:“不用了,我不会跑。”
上一次他也是这样说。
颜雪怀忽然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她哈哈一笑,还是去写了一张鬼画符似的收据交给晏七。
“你的字挺有个性。”晏七说道。
颜雪怀道:“觉得难看就明说,我没有练过字,能写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晏七惊叹:“没练过字也能写得这样好,已经很不错了。”
“嗯,我也这样觉得。”其实颜雪怀挺想问问李绮娘的,为啥她的字写得这么烂。
前世她没有学过书法也就罢了,可是原主也是识字的,可为何没有练过字呢。
“我那里有本字帖,是别人送我的,我觉得字体太过娟秀,因此也没有练过,你若是想要练字,我拿给你吧,反正放我那里也没有用。”
颜雪怀没有客气:“好啊,算我借的,我练完就还给你。”
她知道古人对书籍之类看得极是贵重,字帖也是,有些甚至只在亲友之间流传,外面根本买不到。
第九十五章 鲜肉
傍晚,颜雪怀像往常一样,提着食盒,出了李食记,准备回柿子胡同。
刚刚出门,她便看到了从对门走出来的董万千和董小白。
姐弟俩也看到了她。
董小白便把小脑袋高高扬起,鼻孔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等着天上的鸟儿喂尿给他喝。
董万千则隔着街道冲着颜雪怀挥了挥拳头,颜雪怀报以八颗牙的嘲笑。
董万千很生气,可也只能生气,因为他们身后还有一人,陆林。
陆林冲着颜雪怀报以歉意微笑,便驱赶着两个人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那是与颜雪怀相反的方向,颜雪怀暗中打听过,董家姐弟和陆林仍然住在同福客栈。
这年头,当土匪是真有钱,想当初,颜雪怀和李绮娘在客栈里住了几日便住不起了。
颜雪怀觉得吧,若非她有一位能干又有手艺的阿娘,她大老远穿越而来,很可能也去当土匪了。
走到前两次的那个地方,颜雪怀下意识地往路边看去,果然看到了晏七。
晏七快步走过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好巧。”颜雪怀言不由衷地说道。
“我特意等你的。”晏七说道。
“有事?”颜雪怀重复着上一次的话。
“没事,我就是顺路,一个人走回去怪没意思的。”晏七的脸上有点红,他伸手揉了揉。
颜雪怀连忙回头往李食记的方向看过去,嗯,她过虑了,这个时间正是李绮娘最忙的时候,不会出来的。
“前阵子你让人跟着我了,是吧?”颜雪怀直接问道。
晏七又揉了揉脸,这脸是怎么了,火烧火燎的。
“新京城里不太平,流民越来越多,虽然上次的那个刘三儿是被人买通的,可是也保不准还会有那些居心不良的家伙,那条路白天很热闹,到了晚上却又很冷清......我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颜雪怀停下脚步,面对面看着晏七:“那人是谁?”
“哪个人?”晏七有点断片。
“跟着我的啊。”颜雪怀说道。
“他叫玛瑙,是我的亲随。”
晏七只好实话实说,他有些措手不及,他万万没有想到,颜香菜不但发现了,而且还会怀疑到他头上。
“嗯,好吧,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他。”
说完,颜雪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晏七怔了怔,替她谢谢玛瑙?
问什么要谢玛瑙,不是应该谢他的吗?
晏七快走几步,重又跟上颜雪怀。
颜雪怀目不斜视,任由他跟着,两人一路无话,走到柿子胡同时,晏七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搬家?“
颜雪怀看向他:“你要帮忙搬东西?”
“行吗?”晏七反问。
颜雪怀噗哧笑了出来:“你是不是对我没安好心啊?”
晏七......
就这一瞬间,晏七的脸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颜雪怀觉得挺逗,晏七顶多十七八岁吧,这是受打击了?
“我对你没有坏心,我是......我是心悦你。”
说完,晏七想要给自己一拳,这和他计划得不一样,他想要循序渐进,润物细无声地让颜香菜知道他的心意。
他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算了,说了就说了吧,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
颜香菜会不会吓傻了?
可是颜雪怀没有吓傻,她笑了。
她觉得有些事情最好还是要说清楚,虽然晏七长得挺好看,而且出手也大方,可是颜雪怀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四岁,前世她活到二十二!
她伸手扯过晏七的衣袖,晏七一怔,不知她要做什么。
颜雪怀扬起他的衣袖,说道:“会昌街上有两家绸缎庄,其中有一家是整个新京最大也最全的,就是那家铺子里也没有你这样的衣料,可这样的衣裳,你不是只有一件,而是有很多件。自从我家在这里开铺子,我就没见你穿过重样的衣裳。”
她放下晏七的衣袖,又举起自己的手,把衣袖亮给晏七看:“你再看看我衣裳用的是什么料子,这是我最好的衣裳,颜家赔了钱,我娘才能给我缝得起这样的衣裳。”
“谢谢你会心悦我,可是咱们不是一路人,真的不是。”
“你可能是觉得在这里住得无趣,就拿我来找找乐子,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没空陪你玩。”
“你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可我也是我娘的心肝宝贝。”
“你介绍我家买到又便宜又好的房子,我要谢谢你,以后你再来我家铺子吃饭,我次次都多送你一个菜。我们小门小户,能报答你的也只有这一个菜,多的没有,至于别的,你就不要多想了。”
颜雪怀说完就走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大铁门砰的关上,连个影子也没给晏七留下。
晏七回到柳树胡同,看也没看坐在美人靠上等着他的陆锦行,便径自回了自己屋里。
珍珠要跟着进去服侍,陆锦行叫住了他。
“你没见他像是从灶火堆里钻出来一样吗?你身上的皮子太紧了,想让他给你松松?”
珍珠吓得缩缩脖子:“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锦行使劲摇着扇子,悠哉悠哉地说道:“八成是让人家轰出来了。”
“不会吧?”珍珠不敢置信,他家公子会让人给轰出来,不可能!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陆锦行呶呶嘴:“玛瑙回来了,不信你去问他。”
玛瑙进门就往自己屋里跑,被珍珠拽住:“你去哪儿?”
玛瑙:“是兄弟就放我一条生路。”
说完,掰开珍珠的爪子,嗖的一下就窜出去了。
他前脚刚走,晏七就气势汹汹地出来了:“玛瑙呢,人呢?”
珍珠毫无义气地指了指玛瑙的屋子......
回到柿子胡同的颜雪怀可没有那么多情绪。
不过心里有点小遗憾倒是真的。
毕竟晏七长得好看啊。
可是长得好看也没用啊,她和晏七门不当,户不对,无论是她生活过的那个时代,还是现在的大魏朝,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多半没有好结果。
再说,以她十四虚岁的年龄,以她所处的这个三纲五常的朝代,她想要和小鲜肉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她倒是没有意见,可李绮娘绝不会答应,不,李绮娘会把小鲜肉剁了,做成红烧肉。
第九十六章 白粥
颜雪怀没想太多,因为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李食记里依然忙碌,吕英儿已经能上灶炒一些简单的菜式了,辛祥虽然不会炒菜,可他能劈柴,也会烧火,总体来说,虽然生意比以前更好,可是李绮娘却轻松多了。
送走最后一桌客人,李绮娘装上给宝贝闺女带的宵夜,又交待了祥伯几句,便带着吕英儿准备回去了。
两人刚刚走到门边,那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来的居然是福生。
福生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出现了,看到他,李绮娘便露出了笑容:“怎么今天这么晚才过来?”
李绮娘没有多想,定国公是大忙人,说不定就是忙到这会儿觉得饿了,打发福生来买宵夜呢。
“不好意思,老板娘,铺子里有粥吗,就是上次的那种粥。”
李绮娘的记性很好,福生虽然是李食记的常客,可是买粥的次数却很少,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定国公不舒服,福生来买病号饭,她把给闺女煮的粥,连锅带粥都给了福生。
“国公爷又病了?”
话一出口,李绮娘便知道自己不该问。
她把手里的食盒打开看了看,对福生说道:“你等一下。”
粥要小火慢煮,不是说做就能做出来的,好在今天晚上,她给颜雪怀带的宵夜也是粥。
辛祥捅开炉火,吕英儿手脚麻利地把白天剩的包子重又上屉。
李绮娘拍了半根黄瓜,拌了拌,装进小碗里,又把自己腌的萝卜切成细丝,一起放进食盒里,把食盒里原有的四只小烧卖拿出来,把重新热过的包子放进去,又放了几颗卤蛋。
她对福生说:“包子是给你的,就剩了这几个,如果不够吃,就吃卤蛋吧。”
直到这时,李绮娘才仔细去看福生,几天没见,福生像是瘦了,两个黑眼圈,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李绮娘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便多问,便对福生说道:“趁着还热着,你快点回去吧。”
福生谢过,便转身出了李食记。
门外传来马蹄声,吕英儿探出脑袋看了看,回来对李绮娘说:“福生是骑马来的,也不知道粥会不会溅出来。”
这里离五军都督府很近,用不着骑马,看来福生应是从国公府过来的。
李绮娘没有猜错,福生快马加鞭,回到了国公府。
他提着食盒,一路飞奔到齐慰的卧房,齐慰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见到福生,徐江笙问道:“你没有说漏嘴吧?”
福生没有理他,打开食盒,把粥和两样小菜摆到床边的小几上。
白康立刻过来,把放在小几上的银针拿出来,把三样吃食挨个验过,冲着福生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喂给齐慰吃了。
福生扶了齐慰坐起来,在他背后放了迎枕,齐慰看了看放在一旁的吃食,目光落在那只砂锅上。
还是上次见过的那只砂锅,只是锅盖上多了一顶碎布做的小帽子,想来是用来防烫的。
齐慰还是头回见到这种东西,福生把砂锅的盖子拿起来时,他轻声提醒:“小心,别弄脏了。”
福生显然是理解错了,道:“您放心吧,这粥从李食记拿过来,一路上我小心着呢,没有弄脏。”
粥有点烫,齐慰吃得很慢,三天以来,这是他吃的第一顿饭。
粥就是最简单的碎米粥,香糯绵软,稀稠适中,入口即化。米香充斥着整个口腔,肠胃熨帖而舒适,脆嫩的小黄瓜,酸甜的萝卜丝,若不是大夫叮嘱不能多吃,齐慰甚至想把这些全都吃光。
虽然吃得不多,但是齐慰那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他对福生说道:“去把这几天的军报拿来。”
“国公爷,陈大夫说了,您要多休息。”福生站着没动。
“听话,去拿来”,齐慰微笑,“我没事了,阎王爷不肯收我。”
福生扁扁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他转身去了书房,片刻后抱了一大堆军报和兵部转过来的折子回来。
走到门口,正好撞上同样匆匆过来的魏明政。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福生问道。
魏明政破天荒地没有理他,大步走了进去。
“国公爷,咱们晚了一步,陶家人全都死了,老少十二口,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齐慰叹了口气:“把这件事告诉吕河营的人,让他们知道,被人灭口是什么样的。”
他又看向徐江笙:“郝冲呢?”
“关着呢,没有您的指示,末将不敢放他出来。”徐江笙说道。
“嗯,告诉他,我没事了,给他送几本书过去。”齐慰说道。
福生把军报放下,拿起其中一本,对齐慰说道:“您别废眼,我念给您听。”
齐慰颔首,对白康和徐江笙说道:“你们守了一天,去休息吧。”
又对魏明政说道:“你也去吧。”
三人应声退了出去,到了外面,却没有回到自己屋里,而是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
徐江笙忍不住,骂道:“别说是郝冲了,现在我也想去宰了那帮子杂碎。”
三日前,齐慰从吕河营回到京城,在国公府门前下马的时候,直接栽了下来。
他中毒了!
一路之上,齐慰只喝过一次水,便是他随身携带的水囊里。
水囊上插了一根细针,那毒便是经由那根针进入水中。
路过一个叫朱家驿的小驿所时,他们一行曾经停留,吃的是自己带的干粮,喝的也是自己带的水,但是马匹吃的草料是驿所里的。
从朱家驿离开后,一路之上,齐慰只喝过一次水,便是系在马鞍上的水囊里。
水囊上插了一根细针,那毒便是经由那根针进入水中。
陶清是朱家驿的马倌儿,他是唯一一个接近过齐慰战马的外人。
魏明政连夜赶到朱家驿,陶清已经死了,驿丞虽然被带回来了,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好在他知道陶清还有家人。
魏明政找到陶清的家,陶家人已经不知去向,直到今天,他才在跑离朱家驿五十余里的山坳里找到了陶家人的尸体,经陶家的邻居辨认,老少十二口,一个没少,全都死了。
第九十七章 小强(一更)
次日一早,李食记开门后迎来的第一位客人,居然是余敏。
李绮娘对余敏的印像很好,李食记不做早食,李绮娘现烙了几个肉饼,余敏一边说自己用过早食了,一边甩开腮帮子连吃了三个肉饼。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余敏才终于腾出嘴来说明了今天的来意。
他从随身带的牙人箱里找出一张纸来。
颜雪怀接过一看,是牙行出示的文书,上面写有会昌街李食记几个字,落款加盖了牙行的印章。
“建皇宫的事还没有定,修城墙的已经定了,你们拿上这份荐人书,再请里正也写份荐书,带上二十两银子,明天一早送到工部,不对,是工部外面的那个小棚子。”
颜雪怀忙问:“二十两银子?这是干啥用的?”
“这是占地钱,如果工部的人让你们交银子,那这事也就成了,如果没让交,就不好说了。”
余敏解释道。
李绮娘之前听颜雪怀提过这件事,不过这已经是多日之前的事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戏。
“就是不知道会招几家,新京城里想做这个的恐怕会有很多人。”
余敏摇头:“李姨您放心吧,总共也没几家。这次的事儿原本是由工部操办,兵部派人监督,不知怎么的,现在又没有兵部的事了,来督办此事的是宫里的人,原本参与这事的是工部找的两家牙行,我们东家走的是福王府的路子,宫里那边多多少少要给庆王府几分面子,所以现在工部找的那两家牙行里被换掉一家,新加了我们牙行。伙食是小事儿,我们牙行压根就没有找过人,我一提,东家就同意了,可想而知,另一家牙行推荐的也不会多。”
皇宫虽然征了地,可还没有动工,如今的行宫就是福王府。
房客总要给房东面子,何况宫里的一大家子住在福王府那是白住,连房租都没有。
母女俩都很高兴,送走余敏,李绮娘便要去找张里正,颜雪怀拦住了她。
“娘,这事让我去吧。里正家的老太太好像挺待见我的。”
其实不是里正家的老太太待见她,而是她上次成功请来里正爷撑腰,她有经验。
李绮娘也见过里正家的那位老太太,慈眉善目的,上次来铺子时还拉着闺女说了好一会儿话。
“你别空着手去,拿上点东西。”
颜雪怀装了两只大酱肘子,没办法,这阵子铺子里最多的就是酱肉了。
又在烧鸡李买了一只大烧鸡,连同几包点心,大包小包去了里正家。
里正看到她,就感觉脑袋有点疼。
“你家又要打官司了?”
这一次别想把他诳过去!
颜雪怀露出一个八颗牙的笑容:“里正爷爷,您别害怕,这一次您不用进衙门......”
颜雪怀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李绮娘没想到宝贝闺女这么快就把荐书拿回来了,狠狠地夸奖了女儿几句。
正在这时,福生又来了。
颜雪怀不知道昨晚的事,她还以为福生是来买午饭的。
可惜莫语姑姑没在。
“咦,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这还没到午饭的时辰呢。”
福生低声问道:“老板娘在吗?”
“在啊”,颜雪怀转过身,冲着后厨大喊,“娘,有人找!”
李绮娘擦着手走出来,看到来人是福生,她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她下意识地省去了“国公爷”三个字,但是福生懂的。
他很感激李绮娘的善解人意。
国公爷中毒这件事至今为止并没有外传。
有的人,是不能倒下的。
齐慰就是这样的人。
“好一些了”,福生有点不好意思,便还是问道,“老板娘,不知您能否到我们府里住上两日?国公爷吃不惯我们府里厨子做的饭。”
不是吃不惯,而是国公府连同国公府里的一众下人,都是宫里赏下来的。
虽说是宫里赏的人,可是既没有阉人,也没有宫女,这些人都是到了新京之后由内务府采买的。
谁也不知道这当中有没有探子,有没有刺客。
可这些人,只能死,却不能换。
以前倒也罢了,现在齐慰出了事,自是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李绮娘一怔,定国公是她们母女的救命恩人,偏偏身份又高,她们想要报恩也没有机会。
出于本能,李绮娘想要一口答应,但是她不放心女儿。
“我能带闺女一起去吗?”
颜雪怀立刻就明白李绮娘是什么意思了,她连忙说道:“您带上英儿吧,我留下看铺子。”
李绮娘道:“你既不会烧火又不会煮饭,你留下也没用,还不如把铺子关上几天,也让辛伯休息休息。”
颜雪怀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我还要去跑工部的事,再说,我住在叶老夫人那里,您可以放一百个心。”
若是以前,李绮娘还真的不放心颜雪怀留下来,可是现在,仔细一想,有叶老夫人那边,又有辛伯,宝贝闺女除了要有两天吃不上她做的饭以外,倒也不用特别担心。
“那把英儿留下,娘一个人去就行。”
吕英儿当然不能撑起铺子,但是她能给颜雪怀做饭,更能和颜雪怀做伴。
李绮娘又叮嘱了几句,便带上自己做饭用的一套家伙事儿,跟着福生走了。
福生也没有想到,李绮娘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忽然想起身上还揣着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算了,等到李绮娘回来的时候,再把银票拿出来吧。
中午的时候,莫语过来取饭,颜雪怀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福生来过的事情告诉她。
莫语没有看到李绮娘,颜雪怀便道:“有户人家要娶媳妇,请我娘过去掌勺,要两三天才能回来。”
对莫语这样说,对来李食记的客人也是这样说,没人怀疑,就是有些遗憾今天尝不到老板娘的手艺了。
傍晚的时候,晏七和陆锦行来了。
颜雪怀还以为晏七至少要有三四天不会过来呢,没想到昨天才碰了一鼻子灰,今天就又来了。
打不死的小强,不,小七。
“今天掌勺的是英儿,劳驾你们不要点太复杂的菜式,谢谢谢谢。”
第九十八章 肉墙(二更)
颜雪怀的神情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就连笑容的幅度也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四颗牙。
晏七看着她,同样的云淡风轻,和煦空灵如即将坐化的佛子,若不是他那贼亮贼亮的眼睛,颜雪怀还真信了他是虚怀若谷的高人。
晏七接过菜单,看了看,又把菜单递给颜雪怀。
只是递就递吧,胳膊抬得高高的,哪里是递菜单,分明是想把半截子胳膊递给她。
这会儿后厨里还有十几只没有卤的猪肘子,也不缺你这个大猪蹄子。
颜雪怀笑着点完菜,笑着回到后厨,又笑着把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最后还不忘遵守昨天的承诺,多送了一道菜。
颜雪怀的笑容就像脸谱一样丝毫未变。
陆锦行全程没敢多说一句话,只是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
晏七吃得很快,陆锦行还没有吃饱,晏七已经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陆锦行无奈,抹了抹嘴巴跟着一起走。
颜雪怀的声音就像是抹了蜜:“贵客慢走,贵客常来。”
晏七记得颜雪怀从来没对其他客人说过这八个字,不仅是其他客人,在今天之前,也没有对他说过。
这是几个意思?
欢送?
见他一脸懵,陆锦行再也忍不住了,把脸藏在折扇后面,对晏七说道:“这就好比送瘟神。”
话音刚落,陆锦行就感觉到两道冰芒直射过来,他顿时感觉透心凉心飞扬。
这一刻,陆锦行很怀疑,晏七和他那从小建立起来的情谊即将随风而逝。
他连忙朝着自己的嘴巴来了一巴掌:“这臭嘴!”
晏七没理他,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明明门槛就在眼前,他却没有再多跨半步。
李食记的门脸原本也不大,晏七站在那里,陆锦行也在,人高马大的两个人把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颜雪怀感觉铺子里的光线忽然暗下来,再一看,门口多了一道影壁墙,肉墙。
这两人要干嘛?
这是把自己当成门神了?
门神是一边一个站两边的,你们挡住我的门,不是门神,是神经!
她继续保持着四颗牙的笑容,施施然走了过去:“两位,还有何吩咐?”
看到她终于走过来了,晏七脸上那老僧坐化般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他把上半身倾斜得像那黄山上的迎客松,脑袋凑到距离颜雪怀两巴掌的位置,压低了声音:“今天我穿的还是昨天的衣裳。”
颜雪怀看着他:“说完了?”
“说完了。”
“可以让开了?”
“让开。”
说让就让,晏七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陆锦行,飞快地走了。
颜雪怀翻翻眼皮,昨天她说什么来着,她说晏七没有穿过重样的衣裳,所以今天他就故意穿了件重样的,难怪刚才点菜时,胳膊抬得那么高,让她差点误以为他想自卖自肘。
幼稚,真幼稚。
这人是第一次追姑娘吧,傻了巴叽的。
颜雪怀坐到柜台后面,一边算帐一边吐糟,她不会打算盘,她算帐是用笔在纸上列算式,算完就把草稿纸扔进炉膛里烧成一把灰,没人发现她那特殊的计算方式。
可是在别人看来,她现在拿着笔是在写字,而不是算帐。
张小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在奋笔疾书的颜雪怀。
原来怀姐儿会写字。
对啊,那位颜二老爷虽然人品不好,可却是一位举人。
因为两家的铺子紧挨着,在他心里,怀姐儿就是开食铺的小娘子,他竟然忘记了,她其实是一位举人家的小姐。
是千金小姐。
张小平默默低下了头。
他娘还总是说两家门当户对,他娘也真是的,哪里就门当户对了,他比人家差得远呢。
颜雪怀恰好抬头,看到张小平,忙问:“张大哥,下学了?是要在这儿吃,还是拿回去?”
张五一家的铺子关得也很晚,大多时候张五嫂都懒得回去再煮饭,自从有了李食记,便常常打发两个儿子过来买些吃食带回去。
张小平脸上胀得通红,忙道:“还有包子吗?”
“有啊,还是要二十个吗?”颜雪怀问道。
“嗯,二十个。”张小平讷讷地说道。
颜雪怀觉得今天的张小平有点古怪,可能是在学堂里没有考好,被先生骂了吧。
张小平拿着包子回到自家的铺子,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边吃饭,一边听母亲说些街上的新鲜事,而是拿了两个包子进了里间。
张五嫂察觉到儿子不对劲,便撩开帘子,伸头去看。
却见长子正一边吃包子一边温书。
张五嫂蹑手蹑脚地出来,冲着正啪叽啪叽吃包子的张五说道:“你吃饭不要啪叽嘴,吵到儿子温书了。”
说完,又朝着二儿子张小安的脑袋来了一下:“还有你,你也学学你哥,你看你哥读书多用功,再看看你,就知道吃!”
张小安缩缩脖子,手里拿着半个包子,不知道是要继续吃呢,还是学他哥的样子,也进去看书。
一帘之隔的里屋,张小平听到了母亲的说话声,他把手里的包子两三口塞进嘴里,抱起书本,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他要比以前更用功,他要像颜二老爷一样做举人,不,他才不要成为颜二老爷那样的人,他要考上秀才,考上举人,以后还要考上进士。
颜雪怀当然不会知道,她只不过算个帐,就激发了一位少年人的进取之心,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膨胀。
柳树胡同里,晏七的心情明显好多了,居然主动说起了齐慰。
自从他要行刺齐慰的计划被他爹无情打压之后,下面的人向他报告,他便没有好脸色。
今天却是难得的和言悦色。
“齐慰究竟出了什么事,查出来了吗?”
陆锦行斜睨着琥珀,小子,你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快拿出你的表现来!
琥珀假装没有看到陆锦行给他使眼色,轮得到你给我使眼色吗?我又不是你的人。
“魏明政带回来十二具尸体,咱们的人查了,朱家驿的一名马倌死了,紧接着驿丞也失踪了,魏明政带回的十二具尸体,就是那名马倌的家人。”
第九十九章 死地(月票加更)
“看来果真是出了事”,晏七冷笑,又问,“就查到这些,别的呢?”
“那名马倌儿姓陶,名叫陶清,对了,您猜这个陶清以前是干啥的?”琥珀说完就后悔了,他这是飘了啊,又不是灯会,他哪来的狗胆让七公子猜谜啊。
没想到晏七今天心情好,不但猜了,而且还让他给猜对了。
“陶征的那个陶?”
琥珀一拍大腿:“七公子,您真厉害,这都能猜到!”
陆锦行不忍直视,你不能不要这样夸张,你当你是说书的吗?
同一时刻,齐慰也在问着相同的问题:“陶清和陶征有何关系?”
魏明政把刚刚送来的消息如实汇报:“陶清的祖父是个孤儿,被陶家买去,便跟了主人的姓氏,陶清是陶家的家生子。他五岁的时候,陶家给他们一家放了籍,后来陶清的父母去世,陶清八岁时便入赘刘家,并跟着刘家来到了朱家镇。说是入赘但没有办喜事,直到十五岁时才与刘家的女儿成亲。因为他很小时候便离开了陶家,所以他与陶家的关系,几乎无人知晓。”
齐慰微笑:“现在我们的人不是已经查到了吗?这本来应该无人知晓的秘密,你们没用几天就查到了,只能说明,有人想让我们知道这件事。”
魏明政一怔,问道:“国公爷,您的意思是......这是假的?”
齐慰笑着摇摇头:“既然你们能查得这般详细,说明这件事不是假的。只是辛苦那些人了,居然能从与陶家有关系的无数个人里找到这个陶清。”
魏明政恍然大悟,背后之人之所以会让陶清来做这件事,并非是因为陶清是朱家驿的马倌儿,而是因为陶清是从陶征家里出来的人。
或许就是因为他和陶征有关系,所以他才能成为朱家驿的马倌儿。
“可是据驿丞所说,陶清来朱家驿当马倌儿,已经有三个月了,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还有朱家驿这个地方,难道说他们早有准备?算准了您会去吕河营,中途会到朱家驿打尖休息?这也太神了吧,铁板神算也没有这么神。”魏明政啧啧称奇。
齐慰也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
陶清的出现,就是为了牵出陶征,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正如魏明政所说,陶清是三个月前做马倌儿的,难道早在三个月前,背后之人便已经在计划要让他去朱家驿了吗?
朱家驿是一个很小的官驿,武将们爱惜战马,之所以会在朱家驿做短暂停留,也是为了让爱马休息休息。
不过,无论这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件事的主因要么有二,有么是二选一。
一是要致齐慰于死地。
二是要致陶征于死地。
要么齐慰死,要么以齐慰的死牵出陶征,陶征死。
最好的结果是齐慰和陶征全都死。
齐慰叹了口气。
当日陶征带领一众门生,请旨立裕王柴冀为帝。
太皇太后未允,立了今上柴冉。
之后裕王起兵造反,太后太后迁都时,责令陶家跟着一起来了新京。
至今,陶征没有定罪,陶府外面有羽林军把守,陶家全家被软禁在府中。
齐慰笑着摇摇头,有人想杀陶征,却又想借他的手,给陶征定上十恶不赦的罪名,让陶家满门抄斩。
太皇太后的确想杀陶征,只是碍于小皇帝的龙椅尚未坐稳,而陶征的威望尚存,才迟迟没有下手而已。
但是太皇太后也会想杀他吗?
齐慰觉得不太可能。
他还有利用价值。
所以这背后的人,不一定会是太皇太后。
而是一个既想让他死,又想让陶征死的人。
“魏明政,让人去查一查,陶征和卫明有何恩怨。”
魏明政一怔:“您是说卫公公?”
“嗯。”齐慰没有否认。
魏明政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啊,您此番去吕河营处置了卫葆,可是也只是打了二十杖,撸了他的百户而已,他那个百户是恩荫,不让他做,还可以让卫家其他人做的,对于卫家而言,这也没有多大的损失,卫明的心眼也太小了吧。”
说完,他自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太监们的心眼都不大。”
齐慰笑着挥挥手,让他退了出去。
见魏明政总算走了,福生过来,拿走齐慰背后的迎枕,扶着他躺下:“您今天过于劳累了,快点休息休息吧。”
“好,把军报拿来,读给我听。”齐慰没有拒绝福生的好意,很配合地躺了下去。
“明天再念吧,陈大夫说了,您的身体还没有复原,不能耗神。”
“听话,去拿军报。”齐慰温声说道。
福生站着没动,眼珠子一转,开始拉起了家常。
“对了,您猜我把谁给请来了?”
齐慰问道:“谁?”
“李食记的老板娘,我请她过来,单独给您做两天饭,等您的身体好些,再让她回去。”
齐慰凝眉,强撑着抬起身子,问道:“你把她带来了国公府?”
“是啊,现在是特殊时期,我若总是去李食记,难免会让人盯上,人心叵测,万一有人利用她给您下毒,或者利用她打探您的消息呢,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让她留在国公府里最安全。”
齐慰有些不悦:“人家自己有铺子,不做生意了吗?”
“我也没说不给钱,就她那食铺,一个月也顶多赚个四五十两,我给一百两,相当于两个月的收入,她也不吃亏。”
齐慰摇了摇头:“人家收下你的银子了吗?”
福生道:“在李食记时,我没有来得及给,索性等到她走的时候再给,您若是觉得那样不合适,一会儿我就去找她,把银票交给她。”
齐慰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满脸是血的女子,明明瘦弱得如同风中杨柳,可她拿着菜刀站在那里时,却如一株青松,傲然挺立于风雪之中。
“也就是说,人家压根没有和你谈价钱,便放下自己的铺子,跟着你过来了,对吧?”
“嗯。”福生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和他想得不太一样,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耷拉着脑袋,站在床边。
齐慰却没有因为他的乖巧而放过他:“你以为人家是为了钱吗?人家是在报恩,报咱们的救命之恩!你给人家银子,人家也不一定会收下。”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要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刘先生教你读的那些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第一零零章 太监
福生垂头丧气地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原本就有,但平时只是用来烧烧热水,今天李绮娘来了以后,这才正式用起来。
小厨房并不小,比起李食记的后厨还要大一些。
除了李绮娘,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婆子姓常,以衣是魏明政母亲的大丫鬟,后来嫁给了魏母的陪房,魏母在平城有几处陪嫁,便是常婆子夫妇在照看着。
因为府里的下人全都信不过,魏明政便把常婆子接了过来,常婆子从家里出来时,说的是要来照顾少爷,就连她老伴也信以为真。
常婆子忠心是真的忠心,勤快也是真的勤快,可是做饭也是真的难吃。
否则福生也不会自做聪明去请了李绮娘过来。
现在常婆子在给李绮娘打下手。
给齐慰准备的午食是小馄饨,李绮娘包得飞快,常婆子看得眼睛发直:“你这馄饨不把四周围全都捏住,到时不会露馅?”
李绮娘笑着说道:“放心吧,露不出来的。”
李绮娘还给她解释,各地的馄饨叫法不同,做法不同,就连这包馄饨的手法也不一样。
正在这时,她便看到福生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
自从知道福生可能是叶老夫人的孙子之后,李绮娘对福生的态度便更加亲切,她总觉得,无论福生是不是叶老夫人的孙儿,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但凡是当娘的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小孩子被人拐走,被人虐待的事。
“福生,肚子饿了吗?里间有刚出锅的甜豆包,你去拿着吃,专门给你蒸的。”
福生看看常婆子,也没有去拿甜豆包,就在原地站着,李绮娘见了,笑着问道:“可是有事?”
“老板娘,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自己有生意,总不能不管,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把你请过来。”
李绮娘察言观色,便猜到福生一定是挨训了,说不定就是被国公爷给训了。
国公爷是不想麻烦她吧,这也太客气了。
李绮娘说道:“当初若不是遇到国公爷,我们母女怕是就死在路上了,国公爷有恩于我们,我能为国公爷做的,也就是几顿饭而已。行了,你不用送我回去,我心里有数,不是说好了两天吗?两天后我就走,如果国公爷问起,你就说这是我自愿的。”
福生的小白脸有点发红,全都让国公爷说对了,老板娘之所以会过来,真的不是为了银子,人家就是想要报恩。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庸俗,一定是被郝冲他们给带歪了,一定是。
他没好意思把那张银票掏出来,还是找个机会给颜姑娘吧,颜姑娘应该不会拒绝吧。
颜雪怀当然不会拒绝,劳动所得,不偷不抱,为什么要拒绝?
次日一早,颜雪怀揣着牙行和里正给的荐书,又带了二十两银子,便准备去工部。
辛伯不放心,这是要去衙门啊,少东家虽然很能干,可再能干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颜雪怀没让:“那是工部,是大衙门,越是这种地方便越正规,成就成,不成就不成,没人去在那种地方对我打歪主意的。”
这倒是让辛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吕英儿也不放心,她对颜雪怀说:“如果人家不让咱干,那咱就不干,你可千万别人当官的打架,会吃亏的。”
颜雪怀再三保证,她不会打架,真的不会。
她疯了傻了,要跑到六部的衙门口去打架,想打架,找个小巷子打闷根不香吗?
可能是辛伯和吕英儿考虑得太多,所以颜雪怀到了以后,就觉得这事格外顺利。
她到的时候,工部外面的那个小棚子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
颜雪怀有点嘀咕,余敏不是说没有几家吗?怎么这么多人。
她只好排到最后一个,一边排队一边东张西望。
这里虽是工部,可比颜雪怀想像得要小多了。
工部旁边是礼部和户部,再往里走便是吏部,兵部倒是没在这边,据说是在另一条街上。
这几个衙门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小,太小了。
如果没有把牌匾摘下来,挂面旗子上去,也就是间大一点的铺子。
虽然办公的地方很小,可是出出进进的官员却不少,也不知道是怎么装下这么多人的。
这时,原本熙熙攘攘的队伍忽然安静下来,只见一个白面无须的家伙从小棚子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这排得长长的队伍前,尖着嗓子喊道:“伙夫呢,有伙夫吗?”
伙夫?
颜雪怀一时没能反过来,这是啥玩意。
她本着一颗好学上进的心,问排在前面的那位大叔:“伙夫是干啥的?”
大叔这才发现,排在他后面的居然是个小姑娘。
怎么还有小姑娘?
这家的男人是死绝了吗?让自家闺女来衙门。
所以,大叔有了怜悯之心,耐心解释:“伙夫就是做饭的,这么多人总要吃饭吧,这是要找做饭的呢。”
大叔的这番话,其实只有前半段是说给颜雪怀听,至于后半段,那是说给了空气,因为颜雪怀已经大呼小叫地跑走了。
“这儿,这儿,我是伙夫,我是!”
白面太监看了看这个不像伙夫的伙夫,拧着眉毛问道:“就你?”
“我是李食记的少东家,我虽然不会做饭,可我家铺子里有会做的,您就放心吧。”
白面太监嗯了一声,问道:“可有牙行的荐书?”
“有的有的,我不但带了牙行的荐书,还带来了里正的那一份,您请过目。”
其实里正的那份不能算是荐书,更应算做保书。
没有里正做保,谁能证明他们是良民呢。
白面太监把两份荐书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的字是没有看到,他却看到了一张十两银子的银票。
“嗯,小姑娘挺机灵,行,你这手续挺齐全的,跟洒家进来吧。”
白面太监带着颜雪怀,穿过那排得长长的队伍,直接走进了那间小棚子。
之所以叫小棚子,是因为这还真是现搭出来的。
四面透风,里面甚至比外面还要凉一些。
里面摆了两张桌子,并非坐了两个人,一个穿官服越官帽,显然是工部的官员。
另一个二十七八岁,下巴光溜溜连根胡子也没有的,不用问也知道这位是宫里来的。
“荐书都有,您过目。”
第一零一章 肘花
白面太监把颜雪怀的两份荐书呈上去,那名太监只是看了一眼上面牙行的名字,便问旁边的工部官员:“严大人,您还用问问吗?”
没等工部严大人开口,太监便又道:“也就是个做饭的,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劳烦严大人了。”
严大人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那名太监便问道:“带了占地费了吗?”
“带了。”颜雪怀说着便要掏银子,那名太监又道:“这会儿先不用交,登记一下,到外头等着,若是没有别家比你家强的,那你家就能定下来,到时你再交。”
颜雪怀千恩万谢地出去,到了外头,又问了白面太监,知道里面那位姓卫,名叫卫小福,是卫明卫公公的干儿子。
这位白面太监,则是卫小福的干儿子,也就是卫明的干孙子,名叫卫良栋。
颜雪怀心想,这卫良栋看上去和卫小福差不多大,居然要管卫小福叫干爹,这心胸宽得能跑马车了。
也不知道那位卫明卫公公多大岁数了,如果也是三十上来,得,这祖孙三代往那一站,妥妥的哥仨。
颜雪怀以为至少要等到饷午,她正长身体,不能饿,所以她来的时候,背了一只花布小包,这小包是吕英儿给她缝的,她在里面装了几块红枣糕。
红枣糕是吕英儿做的,颜雪怀吃了两块之后,感觉不如李绮娘做得好吃。
有了两块红枣糕垫底,颜雪怀觉得她撑到晌午没有问题。
她还是算漏了,早知道排队的人这么多,她就让吕英儿多做点红枣糕了,到时卖给这些排队的人,还能赚点小钱花花。
颜雪怀数着排队的人数,默默计算她少赚了多少钱。
她正算得起劲,就听到那个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李食记的人呢,李食记!”
颜雪怀嗖的一声,便跳到卫良栋面前:“小卫公公,是不是让我交银子了?”
可能是因为那十两银子,卫良栋对颜雪怀说话的口气也和蔼了几分:“是啊,去交钱吧。”
“这事就定来了,只有我们一家?”颜雪怀兴奋地问道。
卫良栋白她一眼:“你家铺子能有多大,能独自接下这么大的生意?”
颜雪怀羞涩一笑,十四岁的小姑娘,娇娇软软,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
卫良栋道:“总共有两家,无论你们赚多赚少,每个月都要交二十两的占地银子,懂了吗?”
颜雪怀吃了一惊,每个月二十两?
她还以为总共就是二十两,交了这次便不用再交了。
“这么多啊?”
修城墙是大工程,万里长城前前后后修了二百八十二年!
每个月交二十两,一年便是二百四十两,二百八十二年,这是多少两?少算几年,按二百年计算,这就要交四万八千两!
颜雪怀被震惊得差一点魂飞天际,四万八千两啊,四万八千两,她的心在滴血!
好吧,她也活不到二百年......
颜雪怀终于重又找回了自我
卫良栋见眼前小姑娘一副被雷批了的样子,有些不悦:“怎么的,你嫌多了,你家不想干,有的是人想干。”
“不多,卫公公都能让我们进去做生意了,交点占地费,这不是应该的吗?要是我娘知道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卫良栋满意了,这说得还像是人话。
接下来便很顺利了,颜雪怀又签了一份文书,交了二十两银子,便领了号牌欢欢喜喜回去了。
十天后才开工,所以现在可以开始准备了。
回到李食记,吕英儿看着号牌,新奇得不成。
“少东家你可真了不起,都能和工部做生意了。”
颜雪怀想起那位严大人,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余敏他们牙行走的是福王府的路子,如今的行宫便在福王府,所以也能算是托到了宫里。
卫小福看到牙行的名字,便知道这是他们这边的人,甚至连荐书都没给工部的人去看,就把这事给定下来了。
总共两家,想来另一家是工部找的那家牙行推荐来的。
好在余敏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她了,以后进去做生意,少不得还要和工部或者宫里的人遇上,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是她们能招惹的。
颜雪怀回到铺子时,正是午食的时候。
等到门口的盖浇饭卖得差不多了,晏七才过来。
这一次,是他自己来的,没有带上陆锦行。
“你娘还没有回来?”晏七问道。
“成亲办喜事,至少也要摆上两三天的酒席,哪有那么快。”颜雪怀随口说道。
“那我就要个凉菜,再给我炒个家常豆腐吧。”
掌勺的是吕英儿,不能要求太高,那姑娘做做盖浇饭用的大锅菜还行,精致小炒就比李绮娘差得远了。
过一会儿,两盘菜端上来,颜雪怀还加送了一盘子切得薄薄的酱肘花。
等她把所有菜全都上齐,便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本字帖。
“上次说过的字帖,我带来了。”
颜雪怀倒也没客气,早前她就说过要借的,不能因为晏七向她表白,她就不借了吧。
她拿起来翻了翻,果然端庄秀丽,一看写字帖的人便是位女子,很可能还是一位很漂亮的女子。
见字帖上没有署名,只有一枚小小的印章,印章上只有一个“江”字。
果然,这应是闺阁女子所写,不便留下自己的闺名,便只用了代表姓氏的印章。
“这很贵重吧。”颜雪怀问道。
“算是吧,无价也无市,没人会卖,也没人会买。”晏七笑着说道。
颜雪怀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见她一脸错愕,原本拿起来的字帖重又放回桌上,晏七心里一动,颜香菜该不会以为这字帖太过贵重,所以不肯收吧。
那可就麻烦了,若是他连一本字帖也送不出去,那他就真的看不到希望了。
“这是我娘写的,我们几个兄弟,每人都得了她一本字帖,可没有一个人照着这个来练字。”
颜雪怀没想到这本字帖竟然是晏七的母亲写的,她连忙说道:“令堂真是才女啊,我一定会好好珍藏,保证不会把字帖损坏,等我练完,就把字帖还给你。”
晏七笑道:“字帖这种东西,哪有练完一说,这个要常练,练上十年二十年也说不定,这个就送给你了,你拿着比我拿着更有用。”
“可这是令堂送给你的啊。”颜雪怀说道。
“没关系,她巴不得我再找她多要一本,她写了很多本,全都送不出去。”
第一零二章 青花
虽然晏七把这本字帖说得像是发面没发起来的包子,卖不出去只能自己吃,可是颜雪怀还是很珍惜这本字帖。
为了练字,她买了一支新的狼毫笔,虽然笔墨铺子的伙计说初学练字最好是用羊毫,可是那铺子里卖的羊毫都不如这支狼毫好看,这支笔的笔杆是青花瓷的,颜雪怀第一眼就看上了,吕英儿就不明白了,不就是一支笔吗,少东家就高兴得唱起来了。
砚台也是精挑细选的,上面多出一块来,颜雪怀特意放了个色白花青的锦鲤花瓶。
她还特意买了一块天青色的布,让吕英儿包了边儿,铺在练字的桌子上。
总之,无论这字能不能练成,仪式感是有了。
接着,就是开始练字了。
半个时辰后,颜雪怀腰酸腿疼手抽筋地走出屋子。
太累了,比三天写完全部暑假作业还要累。
那青花瓷的狼毫笔,滑不溜手,手上出汗,那汗顺着笔杆子往下滑,还有那色白花青的锦鲤花瓶,研墨时碰到地上,碎了!
天青色的桌布,滴上了墨点子,惨不忍睹。
睡了一觉之后,颜雪怀便把练字这件事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神采奕奕地要去顺城街,把工部那差事已经定下来的消息告诉余敏。
刚出门,便看到了董万千和董小白。
只有他们两个,没有看到陆二叔。
没错,因为开业那天陆林的优秀表现,让他在会昌街上有了好人缘,上了年纪的叫他陆掌柜,年轻人由称呼他陆二叔。
至于他为何与侄子侄女不同姓,会昌街上有两个版本。
版本一,董家姐弟的父亲是原配所出,陆二叔是继母带来的拖油瓶,外姓人在家里没地位,侄子侄女要开铺子,他只能跟出来带孩子;
版本二,陆二叔是董家的养子,还是保留了自己的姓氏。其实和版本一差不多,不同之处就是从拖油瓶变成了养子。
总而言之,就是陆二叔是一个可怜又可敬的好人,而董家那两个,当然是有钱人家惯坏了的熊孩子。
或多或少知道一点真相的颜雪怀很是无语,明明陆二叔才是白皮黑心的腹黑大佬,董家姐弟,算了,街坊们也没有说错,就是两个被惯坏了的熊孩子。
今天这两个熊孩子不太一样。
不,是和昨天或者前天的他们不太一样,但是和颜雪怀最初见到他们时,是一样的。
趾高气扬,耀武扬威,就差把“我是土匪”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有些人,只要看看他们的脸,你就能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比如董家姐弟,现在颜雪怀一看,就知道陆林肯定没在京城!
这两个二货自由了。
不过,她今天没空陪这俩货玩,她既没拿工钱,又不想年纪轻轻就当祖母,干嘛要帮人带孩子。
所以,当董家姐弟大声叫她过来的时候,她只是冲着他们比了比中指,便扬长而去。
董小白:“她这是几个意思?”
董小白学着颜雪怀的样子竖起中指。
“笨蛋,能几个,一个啊。”董万千说道。
好吧,董小白还是不懂。
颜雪怀见那俩货没有跟上来,便放慢了脚步,正在这时,她看到了从旁边一家瓷器铺子里走出来的晏七。
“咦,你是在这里等我?”
明明不是平时的那个地方,怎么还能遇上?
晏七:“我恰好在这家铺子里,从窗户里看到你,便出来了。”
这方面,晏七从不说谎,他是真的恰好看到了颜雪怀。
颜雪怀冲她笑了笑,便继续向前走。
晏七快步跟上,问道:“你回柿子胡同吗?”
“不是,所以我们不顺路。”颜雪怀说道。
“这是我刚买的,你看看。”晏七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颜雪怀这才看到,晏七手里捧着一只猫,坐着的猫,陶瓷猫,青花瓷!
“好看。”颜雪怀称赞,却没有伸手去接。
“不是好瓷,但是挺有趣的,也不贵,你看这其实是一只茶壶。”
说着,晏七把猫脑袋摘下来,颜雪怀忍不住拔着脖子看过来,果然是只壶,抬起的猫爪子就是壶嘴儿。
“好玩。”那只猫的脖子上还挂了一只牌子,上面写着“吉祥”。
“是不是还有一只写着富贵的?”
颜雪怀好奇地问道。
晏七轻轻扬起一条眉毛:“是吗?我不知道。”
颜雪怀以前很少买这种东西,买了也没有地方放。
可现在有房了,有足够的地方摆放这些零零碎碎,她就盘算着等会儿回来,也去那家瓷器铺子里买一只一模一样的猫。
像是看出来她在想什么,晏七说道:“那家铺子的掌柜说这猫只有一只,整个新京也只有一只,我看他不像是在说谎。”
颜雪怀前两天还去过那家铺子,如果铺子里有这只猫,她肯定早就发现了。
显然这是新到的货,不过,那铺子的掌柜她也认识,不像是为了一只并不名贵的茶壶就说谎的。
这种谎言没有必要。
“这猫你花多少钱买的?”颜雪怀问道。
“一两银子。”晏七说道。
对于陶瓷的物件而言,一两银子真不算贵。
颜雪怀问道:“你喜欢猫吗?”
晏七摇摇头:“说不上喜欢,就是看这壶有点意思,所以就买了。”
“那你喜欢收集茶壶?”颜雪怀又问。
“不喜欢,我又不在新京长住,就是看到了就买下来,走的时候随手一扔,反正也便宜。”晏七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把这只壶让给我吧,我买你的,行吗?”颜雪怀的眼睛亮晶晶的,让人不忍拒绝。
晏七想了想:“行吧,其实这壶是九钱银子买的,你给我九钱吧。”
“不了,还是给你一两吧,让你割害多不好。”颜雪怀很客气。
“没关系,我又不是特别喜欢。”话虽如此,晏七还是收下了颜雪怀递过来的一两银子。
颜雪怀很开心,抱着那只猫继续往前走,晏七也没说话,跟着她一起走出了会昌街。
“我要去找个朋友,你也跟着?”颜雪怀问道。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你就当没我这个人。”晏七说完,自己就往前走。
颜雪怀摇摇头,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路边有个人正在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