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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全文阅读

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闹剧(一更)

    此处是后堂,这也不是审案,就是把当事双方叫过来说一说,没有升堂,哪来的旁观?

    同知偷眼去看大何,大何撇着腿抱着胳膊,倒真像是看热闹的。

    行吧,他们想看那就看吧。

    同知只想快点把这案子了结,再拖下去他会秃,知府也会秃。

    他看看师爷,示意师爷先问。

    这也是规矩。

    师爷对颜家唯一有好感的是颜景修,但是今天颜景修没有来。

    看到颜家这三位老爷,师爷烦得不成,尤其是颜昭石。

    他一改那天好好先生的模样,板着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着颜家兄弟,打量够了,这才问道:“是带的银票,还是现银?亦或者是用房契地契金银珠宝来充抵?”

    颜昭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那天他没来衙门,没有亲眼见到,人就是如此,但凡是没有亲眼看到,便当成是别人的事,颜昭山便是如此,虽然知道要赔银子,可他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我就不给了,还能怎么滴?以往村子里的二赖子,各家都欠了银子,谁上他家要债,他就梗着脖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别人还能如何,只能认倒霉,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听说二赖子还了谁家的银钱。

    他是长兄,师爷的眼睛谁也不看,就只盯着他:“颜大,问你呢。”

    颜大?

    自从离开村子,颜昭山就是颜大老爷,颜大是什么鬼?这衙门的人没读过书吗?

    颜昭山一脸不悦,瓮声道:“什么钱,我不知道。”

    师爷一听就不高兴了,颜大应是颜景修的父亲,也不知道这样的父亲是如何养出温文而雅的儿子的。

    师爷冷哼:“莫非你宁可让令堂去服三年劳役,却不想赔偿银子?”

    颜昭山还真是这样想的。

    他娘年轻时没少干农活,身子骨儿比他还要结实,他听颜昭林讲了,女犯服劳役,就是去舂米。

    在乡下,舂米是好活,轻活,年轻媳妇们一边舂米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就这,算干活吗?

    以前家里穷,买不起牛,犁地都是靠人拉,那可比舂米累多了。

    见颜昭山迟疑不语,师爷和同知互视一眼,两人全都明白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替祖母挨板子的孙子,就有为了省钱让老娘去服刑的儿子。

    师爷想想颜景修,觉得可惜。

    “你要想想清楚,你兄弟和你儿子都是读书人,一旦你母亲改判了徒刑,他们的前程都会受影响,轻则不能参考,重则没了名声。”

    对于很多读书人而言,名声甚至大于功名。师爷对颜景修印象很好,在他看来,颜景修便在这“很多”之中。

    颜昭山果然犹豫了,他不管颜昭石如何,可颜景修是他儿子,他还盼着有朝一日儿子金榜提名,他跟着享福去做老太爷呢。

    “可是我们家走水了,房子也被烧了,现在哪里凑得出来那么多钱。”颜昭山说道。

    这就是耍光棍了。

    师爷见多了,他看向同知,道:“同知大人,您看怎么办?”

    同知的眼睛却斜向大何,大何一脸看猴戏的样子,两眼冒光。

    “能怎么办?要么以颜家不缴罚银为由,改判颜郭氏徒刑三年,罚银一百,要么就废话少说,拿银子过来缴上,对了,颜大,别怪本官没有提醒你,依大魏律,罚银不缴即使改判,也要按照罚银的五成缴纳违银,并且杖责一百以儆效尤,你们自己商量,上一次是颜景修替颜郭氏受刑的,是让他再替一次,还是换成你们中的一位?另外,罚银的五成便是五千两,你们是缴银票还是现银?”

    笑话,朝廷的律法又不是你家的窗帘子,想换就换想改就改?

    颜昭山吓了一跳,他连忙看向颜昭石:“老二,书上真是这样写的?”

    颜昭石点点头,他虽然没有熟读过律法,但是这一条却是知道的。

    颜昭山两眼一翻,眼看就是晕倒,背后忽然伸出一只脚,将他的身子撑了起来。

    颜昭山呃的一声,打了个气嗝儿。

    大何笑嘻嘻地把脚丫子缩了回去,哎哟娘类,今天还真来对了,衙门口审案子好玩得很,什么时候上刑啊,他想看上刑!

    同知见颜昭山不晕了,冷笑一声,道:“想好了吗?是一万两还是五千两?本官还有公务,没时间和你们磨矶,来人,让他们到号子里好好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过来,下一个!”

    下一个,外面哪有下一个,自从有了五城司,连来衙门打官司的都没有了。

    可是同知这样一说,颜家兄弟还真的紧张起来了。

    号子房关押的都是小偷泼皮,总之就是关几天就放出去的那些人。

    别人不知道,颜昭石深有体会,他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也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

    “大哥,娘手里还有银子,不如......还有那宅子,不如就作价抵给她们,你说呢?”

    颜昭石话一出口,颜昭山和颜昭林都想打人。对于颜昭林而言,郭老太太的银子就是他的银子,郭老太太手里没有银子了,他们一家四口怎么过?

    对于颜昭山而言,郭老太太的银子是他的,家里的宅子也是他的,他是长子,分家也是他占大头,凭什么要拿出来缴罚银,要出也是二房出,这些烂事都是二房惹出来的。

    兄弟三人眼瞅着又要吵起来,同知不高兴了,他可不想再耽误下去。

    他啪的一拍桌子:“要吵就到号子里吵,来人,把他们带下去!什么时候商量出来,再让他们出号子!”

    颜昭石一听就急了,大声喊道:“我不去,我不去,交钱,我们交钱!”

    颜昭山甩手给了他一嘴巴,骂道:“没钱,要出钱你自己出!”

    颜昭石当众被颜昭山打了脸,又羞又恼,索性说道:“这宅子是我的,阿娘手里的银子也是我们二房赚来的,这全都是我的钱,我说交钱就交钱。”

    一直在看热闹的李绮娘和颜雪怀忍不住笑出了声,颜昭石恨恨地瞪过来,迎上李绮娘冷峻如刀的目光,便又看向了一旁。

第七十四章 金锁(二更)

    同知不想再让颜家人在衙门里闹下去了,他压低声音,与师爷商量说:“咱们两个不如亲自走一趟,去颜家把罚银收缴过来,这家人太过粗鄙,本官担心衙役们空手而归。”

    师爷明白同知的意思,什么“咱们”,其实就是让他去颜家,不好意思直说,非要弄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虚伪!

    “还是让学生去吧,同知大人坐镇府中,您看可好?”

    府里有知府,也轮不着同知坐镇。

    不过他这样一说,同知还是挺高兴的。

    师爷是好师爷,想想自己以后做了府丞......不能想不能想,只要一想就心慌。

    大何也想跟着一起去,可是真没有理由了,锣鼓巷不归中城司管辖,他若是去了,被东城那帮小子看到,少不得找他要封口费,当初在旧京时,他找他们要过封口费,他可不想风水轮流转。

    李绮娘和颜雪怀当然也没有跟着一起去,府衙很大,母女俩不敢到处去,后堂外面的树荫下有石凳,李绮娘摸着石凳阴凉不让颜雪怀坐下去,颜雪怀没有抗拒,索性站着和李绮娘说话。

    “我听颜家人说起宅子来了,他们八成是想把那宅子抵给咱们。娘,您可千万别上当,我问过胡掌柜,火烧过的宅子最多能卖一千两。”

    李绮娘轻笑,拍拍女儿的手,道:“那宅子是当年娘花五百两买下来的,如今烧了自是不值五百两的。”

    颜雪怀怔了怔,她果然是太幼稚了。

    让颜家赔钱时,这宅子便是市值三千两,现在拿宅子来抵钱了,便是不值五百两。

    颜雪怀觉得李绮娘真是做生意的好手,娘俩儿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颜家那边就没有这样轻松了。

    看到三兄弟带着衙门的人一起回来,曾氏吓了一跳,连忙跑进屋里告诉了郭老太太。

    后罩房烧了,郭老太太住的堂屋也烧了两间,虽然没有烧成平地,可是断壁残垣,另外几间的墙壁也给熏黑了,郭老太太便搬到了西厢房,和老三一家住在一起。高婆子和狄婆子没在府里,颜昭石光杆一人,便住进了阿财阿旺屋里。

    师爷进了院子,看到颜家的惨相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们能拿出一万两?

    听说衙门是来拿钱的,郭老太太立刻急了,她脑子一热,整个人趴在箱子上,那两口樟木箱子是从堂屋里搬过来的,郭老太太恨不能睡到里边。

    这下子师爷放心了,银子肯定是有的。

    “颜郭氏,你若是不把银子交出来,就立刻跟着我们回去服刑!”

    一名衙役把手里的锁链抖了抖,锁链发出铛铛的声音,郭老太太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上过刑,虽然她晕过去了,但也上刑了,也就是没有骨折而已。

    不,她不能再被抓去衙门了,她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眼看老娘趴在箱子上不动了,颜昭石只好说道:“阿娘,衙门说了,若是咱们不缴罚银就要打您一百板子,再送您去服刑。”

    “啥?你说啥?还要挨板子?”郭老太太的目光在三个儿子身上转来转去,最后转到了老二颜昭石身上。

    老三是她的宝贝疙瘩,自是打不得,老大是长子,是她的依靠,只有老二,从小读书花了不少钱财,当然要让他来挨板子。

    看到老娘看着自己,颜昭石心里不好受,因为他读书,不能下地种田,老娘便不待见他了。

    “阿娘,不仅是要打板子,还要缴五成罚银,咱家要罚五千两。”

    “五千两?”郭老太太的声音震破苍穹!

    “他们怎么不去抢?不给,就是不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就是不给了,他们能把咱们怎么办?”郭老太太也不趴着了,索性坐到箱子上,又是拍箱子又是拍大腿,哭得抑扬顿措。

    师爷的眉头锁得更紧,那天这老太婆在公堂上也是如此,她那破锣一样的哭声,害得他连续两个晚上做噩梦。

    “来人,把颜郭氏锁了,带回衙门关到号子里,让她嚎个够!”

    郭老太太还没有反应过来,颜昭石却给吓了一跳,他现在对“号子”两个字过敏。

    他噗通一声跪在郭老太太面前:“阿娘,您把钱给他们吧,您若是去服刑,阿修的书就白念了,以后不能出仕做官。”

    郭老太太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向颜昭山,想让颜昭山说一声“不是”,可颜昭山却点了点头:“祸延三代,阿修不能考官了。”

    郭老太太两眼一翻,身子后仰,双腿无力,顺着箱子出溜下来。

    身上哗啦一声,腰里挂着的钥匙露了出来。

    师爷看着那钥匙,问道:“是你们拿钥匙自己开呢,还是我们把箱子抬回衙门,找锁匠来开?”

    自己开还能挑挑捡捡,衙门给开,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我来开!”颜昭石知道,大哥和三弟肯定不让开,还是他来吧。

    果然,颜昭林恶狠狠瞪了颜昭石一眼,那两口箱子里装的,都是他的钱啊,都是他的!

    颜昭山不是瞪着颜昭石,他紧紧握着拳头,他想打人了。

    这箱子里的,全都是他的,他是长子,这些东西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箱子打开,里面的整银碎银还有铜钱,另外还有银票和一大堆金银首饰。

    师爷看了一眼,那些首饰可不像是老太太常戴的,如果他没有看错,那是年轻女子的,甚至还有小孩子的长命金锁!

    师爷拿起那枚金锁,金锁沉甸甸的,还镶着三颗红宝石,但一看就有些年头了,他把金锁翻过来,只见背面上刻着一个“绮”字。

    师爷失笑,他初时之所以要拿起这金锁看一看,是以为这是颜雪怀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不是颜雪怀的东西,倒像是李绮娘的!

    这应该不是陪嫁,没听说哪家会把长命锁写到嫁妆单子上,这应是李绮娘的随身之物。

    师爷把那枚金锁托在手里,对颜昭石说道:“这上面有个绮字,是令堂的闺名?”

第七十五章 赃物(三更)

    看到那枚金锁,颜昭石一怔,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

    洞房花烛,李绮娘就戴着这枚金锁,说是亲生父母留给她的,从小就戴着。

    他说金锁上镶红宝石,俗艳之极,但李绮娘依然戴着,只是睡觉时摘下来放在枕边。

    有一次颜雪怀夜里发烧,李绮娘守了女儿一夜,早在坐在女儿小床前睡着了,醒后发现原本放在枕边的金锁不见了,李绮娘到处翻找,那时大嫂孙氏还在乡下,只有郭老太太带着老三一家跟着他们一起住,李绮娘认定是曾氏拿的,两人吵了一架,曾氏哭着要撞墙,郭老太太要带着老三一家回乡下,说不想留在这里被人家当成小偷......

    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颜昭石想不起这件事后来怎样了,好像他斥责了李绮娘,好像是吧,他不记得了。

    他看着那枚金锁怔怔发呆,没错,这就是李绮娘的那一枚,可为何会在老娘的箱子里?

    郭老太太只是一时头晕,半真半假,这会儿睁开眼,一眼看到师爷手里的金锁,她扑上来便抢:“这是我的东西,我的!”

    师爷闪身,郭老太太扑了个空,一旁的颜昭林不干了,吼道:“二哥,那是阿娘的金锁,你快拿回来!”

    师爷后退几步,两名衙役站到他身边,郭老太太不敢再扑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哭了起来。

    师爷冷笑:“你说是你的?是哪个银楼打的,哪个工匠做的,花了多少银子,为何要在上面刻个绮字?”

    郭老太太怔了怔,绮字?那上面的字是绮?她哪认识?李绮娘太阴了,居然在金锁上刻名字。

    见颜昭石还在发怔,颜昭林便说道:“这就是我阿娘的,是我阿娘的陪嫁,祖传的!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谁知道是哪个银楼的。”

    师爷又拿起金锁看了看,这金锁做工精致,不像是小银楼的做工,但凡是大银楼的,都会有标记。

    他再仔细去看,很快便找到了,不仅有银楼的标记,还有工匠的。

    “宝庆楼许万年?”师爷瞪大眼睛,先是瞪着金锁,接着又瞪着颜昭林,“你外家真有面子,能请来许万年许大匠打个小孩子用的长命锁。”

    颜昭林压根不知道谁是许万年,宝庆楼又是什么,不仅他不知道,颜昭石也不知道。

    但听师爷的语气,这人应该很有名。

    颜昭林大言不惭:“是又如何,反正这就是我娘祖上传下来的。”

    师爷又问颜昭石:“他说的是真的?”

    颜昭石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师爷叹了口气,毕竟是读书人,还是要几分脸面的。

    “巧了,许大匠眼下就在京城,太皇太后仁慈,迁都时赐了十二位匠人随驾进京,其中一位就是许大匠,不知你们外家的先祖是如何识得许大匠的?”

    颜昭石面红耳赤,恨不能把脑袋扎到地里去。

    颜昭林也傻了,啥啊,这都是啥啊?

    郭老太太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是有一件事她明白了。

    这金锁很值钱,比同样重量的金子都要值钱!

    “我的,还给我,那是我的!”

    郭老太太大叫,这一次连颜昭林也不敢说话了,颜昭山更是一直没有言语,他倒不是认识这金锁,而是惊诧于老娘的箱子里竟然藏了这么多好东西,尤其是这金锁,胭脂巷和翠花胡同里最红的姑娘也没有这么精致的首饰。

    见郭老太太还要撒泼,师爷仅余的耐心也没有了,他沉下脸去:“此物来历不明,很可能是赃物,来人,把这两个箱子封上,带回衙门!”

    几名衙役冲过来,箱盖合上,抬上箱子便要走,颜昭林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去要抢,被衙役一脚踹来。

    颜昭石还在怔愣,这时恍过神来,喊道:“那不是赃物,那是李氏的东西,我能做证,那是李氏的随身之物!”

    师爷像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是贪了李氏多少东西,我要是能娶到这么一位嫁妆丰厚自己还会赚钱的老婆,我早就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了。

    既然疑似赃物,那颜家的人当然也要带回衙门。

    知府大人好不容易把这件烫手的事推给同知,正在一边饮茶一边得意,忽然,外面传来吵闹声,还有女人的哭声,尤其是那哭声,把知府吓了一跳,手上一抖,茶水洒了出来,官袍的衣襟湿了一片。

    “谁在外面喧哗!”知府气不打一处来,湿了这么一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需要一个围嘴儿。

    “是师爷回来了,师爷在颜家找到了赃物!”一名衙役跑了进来。

    颜家,又是颜家,等等,赃物?什么赃物?

    “把赃物拿进来。”知府说道。

    衙役转身出去,刚走到门边,知府又把他叫住:“请同知和师爷过来,颜家人就不要进来了。”

    烦,真烦,本官烦死他们了。

    赃物被抬了进来,两口大樟木箱子。

    箱子打开,知府看看里面的钱和首饰,不明所已:“这些是赃物?”

    师爷便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知府被恶心得够呛,他有三个闺女,若是他闺女的长命锁都被婆家抢走,他非得知法犯法不可。

    这就是没有娘家撑腰的结果。

    为了自己那三个闺女,他也要坐稳这个位子。

    “把李绮娘母女叫来,让她们辨认这些东西,如果是她的嫁妆,就不能算是颜家的赔款。”

    李绮娘和颜雪怀还在衙门里,她们也看到颜家人被带来了,闹腾的动静太大,想看不到都不行。

    这次来的不是后堂,而是知府大人办公的屋子。

    看到这两口樟木箱子,颜雪怀顿时想起来了,她的记忆里有的,这是郭老太太的宝贝箱子,睡觉时都舍不得摘钥匙。

    知府让师爷把金锁递给李绮娘:“这金锁你可认识?”

    金锁上有个“绮”字,任谁一看都会想到李绮娘,因此知府便直接拿给李绮娘看了。

    李绮娘看看金锁,又看看那口箱子:“我还以为是曾氏偷的,原来在老太太的箱子里啊。”

    又对知府说道:“这是民妇之物,乃是民妇的亲生父母留给民妇的,后来在卧房里竟然丢了,民妇还与曾氏吵了一架。”

第七十六章 首饰(四更)

    知府大人同样好奇李绮娘竟有许万年打制的金锁。

    他家反正没有,如果能有一件,足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许万年现在还活着,如果死了,那就更贵更稀罕了。

    就看颜家那一窝子的德性,肯定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十有八、九早把这金锁给卖了。

    什么传家宝,这种人家还没到那个层次。

    “这确定是你的,没有错?”

    李绮娘苦笑:“这是亲生父母留给民妇的念想,民妇戴了十几年,怎会有错?”

    知府大人重新打量李绮娘,见这女子虽已过少艾之年,但五官娟秀,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丽色,反倒凭添了几分清秀,的确不像常见的市井妇人。

    前几天刚办过颜李两家的和离,知府还有印像,李氏是李家的养女,现在她说这金锁是亲生父母留下的,那也能对得上,想来她的亲生父母家境定是不俗,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按理说即使父母双亡,孩子也会养在族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金锁确实是李绮娘的。

    知府又指着那些首饰,却没让师爷拿给李绮娘,而是问道:“你和你女儿的头面首饰,有无标记?”

    女子的头面首饰上不一定会像这金锁一样刻上名字,但是银楼的标记却应该是有的,女子们在这种事上不会忘记,所以只要核对首饰上的银楼标记,若是与李绮娘说的无差,那便能证明这是李绮娘母女的东西。

    知府记得很清楚,就在前几天,李绮娘问起她和女儿的首饰衣物,颜昭石急赤白脸地一口咬定,那些东西在逃难的路上丢失了。

    现在看来,这些东西丢是丢了,全都被郭老太太捡去了。

    李绮娘果然知道,她说道:“因为民妇的金锁上刻有自己的名字,所以民妇便也有样学样,从女儿小时候开始,但凡是我给她打的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怀字,民妇的父兄送给她的则全都是在旧京城金玉记打制的,金玉记的东家是民妇娘家酒楼的常客,民妇家里的人都喜欢去那里打首饰,民妇给自己打的也是那里的,女儿的也是,只是女儿的多了一个怀字。”

    不用知府吩咐,师爷便一样样拿起来比对,有怀字的放在一边,没有怀字但是有金玉记标记的放在一边,这样一来,除了两根银簪子和一对银丁香以外,其他东西全在那两堆里。

    李绮娘看了一眼,指着其中一对金手镯说道:“那个就不要算上了,那是当年我打了孝敬给老太太的。”

    知府颔首,在心里对李绮娘又高看了几分。

    这女子是非黑白恩怨分明,是她的东西她要争,她送出去的东西她也不要。

    知府越发觉得颜昭石眼瞎心瞎,这案子原本是定国公压下来让他办的,但是现在,知府却发自内心想帮李绮娘拿回自己的东西了。

    就连今天才插手这件事的同知也对李绮娘高看几分,师爷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觉得李绮娘这个女人很不错。

    知府道:“好了,带她们母女下去,让颜家兄弟过来,那个老太太就不要带上来了,让她离这边远一点,越远越好。”

    谁愿意听她嚎丧啊,知府的耳朵也是肉长的好吧。

    李绮娘和颜雪怀出去的时候,正好遇上被衙役带上来的颜家兄弟。

    颜昭林想起那两箱子东西,还有那些钱,他对颜昭石说道:“二哥,夫妻之间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去劝劝二嫂,让她别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颜昭石心里也是一动,是啊,他和李绮娘之间没有矛盾,从来也没有。

    李绮娘生不出儿子来,这么多年他也没有休妻,若不是李绮娘瞒着他偷开铺子,他也不会狠下心来要休妻,所以他也没有做错什么,李绮娘就是没有读过书,不懂道理,没有见识,才会一头扎进钱眼里的。

    见他们忽然不走了,衙役皱眉:“你们干嘛,大人在里面等着你们呢,快走!”

    颜昭石被衙役推了一下,这才不得不往前走去,还是回过头去,却只看到李绮娘的背影。

    李绮娘没有回头,颜雪怀却是看到了。

    “娘,颜二老爷回头看您呢,您猜他是不是想要复婚?”

    “复婚?什么复婚?”李绮娘的心思还在那只金锁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颜雪怀却想起这年代兴许没有复婚这个词,她便改口:“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后悔,想要和您复和,重做夫妻。”

    李绮娘哼了一声:“咱们是卖包子,可不卖人肉包子,我要他做什么,野狗都不吃。”

    颜雪怀怔了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娘啊,你厉害,你厉害!

    “那颜二老爷死缠烂打怎么办?”颜雪怀又问。

    李绮娘心里一沉,担心地看向女儿:“怀姐儿,你告诉娘,你是不是想要一个爹娘俱全的家?”

    和离终归不是好事,难免会有风言风语,女儿大了,要有自己的心思,李绮娘有些担心。

    颜雪怀没想到李绮娘会多想,她连忙摆手:“如果颜二老爷给我当爹,我会呕死,不,我会离家出走!”

    上辈子她就没有爹,律师说了,她亲爹在她亲妈做月子的时候出轨,连她也不要了,她亲妈后来再嫁,继父要对她图谋不轨,她亲妈便把继父给剁了。

    这辈子倒是有个亲爹,可他娘的这算爹吗?和她前世的那个爹没有区别。

    以为付出一颗精子就能当爹了?他们不配!

    “娘,我不要爹,白给都不要,您可千万不要为了我就去和他复和,如果真那样了,我想不开会抑郁,抑郁了会自杀。”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她会自杀,但话就要这样说,这样说才有震撼力。

    果然,李绮娘被震撼住了,她把颜雪怀抱在怀里:“放心,放心,娘不会,你不要再吓娘了。”

    颜雪怀......

    她有些于心不忍,她是不是有点过了?

    她拍拍李绮娘的后背:“我会照顾您,一辈子,真的,您就把我当成儿子,能支应门庭的儿子。”

第七十七章 凶宅(五更)

    颜家兄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知府说除了一对金手镯和那三件一看就不值钱的银簪子银丁香以外,其他的首饰头面全都不能用来抵钱!

    “凭什么?”

    三兄弟三张嘴,这一次倒是异口同声。

    知府面沉似水:“这些要么是李氏之物,要么是李氏给女儿的东西,与你家没有关系,本就是你家侵占他人的,李氏可以告你们盗窃。”

    颜昭石是知道李绮娘和颜雪怀的那些东西的,他一直以为是孙氏和曾氏拿去分了,却没想到竟然也在老娘这里。

    也是,老娘是一家之主,孙氏和曾氏连同两个侄女哪敢和她抢。

    颜昭石有些后悔了,那天他不该听老娘的,去找李绮娘送休书,如果他没有送休书,李绮娘也就不会提和离,他也不会在号子里挨打,阿修也不会凭白挨了一百杖。

    颜昭石没有说话,颜昭山和颜昭林却已经喊叫起来了。

    “那婆娘说是她的,就是她的了?还有二丫头,本来就是我们老颜家的,二丫头的东西当然也是我们家的。”

    “就是就是,这都是我们家的,那婆娘就是欠打,我二哥就是太窝囊,读书读傻了,早听我的也不会有今天这事。”

    师爷说道:“放肆!谁允许你们在衙门里大呼小叫的?大人既说了这些东西是李绮娘母女的,那就是仔细核实过,你们是不相信府衙吗?”

    颜昭林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那天颜景修是怎么被杖责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颜昭山却还在坚持:“如果衙门有证据,那就把证据拿出来。”

    师爷冷笑:“那好,你说这些是你们家的,可有证据?”

    颜昭山一顿,硬挺着说道:“东西放在我老娘的箱子里,那就是证据。”

    “你娘若是把官府的官银偷了放在自己箱子里,这官银便也是你家的了?”师爷快给气笑了。

    颜昭山一哽,官银就是银子,他拿出去花了,谁能知道?

    不过,话当然不能这样说,他想了想,道:“这是我们兄弟孝敬给老娘的,我们是人证。”

    知府觉得再问下去,他会怀疑人生。

    于是他便示意师爷不要说话了,由他来说。

    “这些既是李氏之物,那便是赃物,你却说这是你们兄弟孝敬给老娘的,这就是你们自己承认的,来人,把这三人收监!”

    啥?咋就收监了?

    他们做什么了,他们什么也没做。

    颜昭石却反应过来了,知府说这些是赃物,大哥却说这是他们兄弟孝敬给老娘的,所以现在,偷东西的人不是老娘,而变成他们三人了!

    大哥,唉,没读过书,连话也不会说。

    颜昭石也不再拿举人的架子了,他噗通跪倒:“知府大人,学生的兄长乃一介农人,不懂律法,言语莽撞,还请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颜昭山闻言大怒,老二什么意思?说他是农人,说他不懂律法,这是看不起他吧。

    他早就知道老二看不起他,老二这个没良心的,他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他的,如果读书的是他,现在当举人的就不是老二,而是他了。

    颜昭山记性不好,他早就忘了,当年村子里有个教书不要钱的老秀才,颜老爹把他和颜昭石全都送去读书,他勉勉强强认了几个字,便不肯再去了,爬树掏鸟蛋多好玩,读书有个屁用。颜昭石却读下来了,后来那老秀才还把他推荐去了县学,颜昭石去县学后替人抄书供自己读书,有时候还去酒楼里洗碟碗打工赚钱,开酒楼的李老爹觉得他虽然穷,但有骨气,是可造之材,便把女儿嫁给了他,颜昭石这才不用为自己的学费和笔墨纸砚操心。

    这些往事颜昭山是不记得的,他只是知道他是为了供养老二才不读书的,如果他也读了书,他早就是状元了。

    现在老二居然当着外人看不起他,太不是人了!

    颜昭山挥拳便打,衙役眼明手快把他拽开,但那一拳却打到了衙役脸上。

    衙役......

    知府一拍桌子:“不管他们是不是偷了东西,全都收监!”

    颜昭石再也不想被收监了,他的伤还没有痊愈。

    “我说,那些东西是李绮娘的,李绮娘走的时候忘记带上,落在家里的,不是偷的,真的不是!”

    颜昭林虽然在心里骂二哥没有骨气,可是他也不想被收监。他见过颜景修挨打,他也见过颜昭石的一身伤,他疯了傻了才想去蹲号子。

    “对,我也记得这件事,二嫂和侄女走时匆忙,忘记拿上这些东西了,我娘心好,替她们收起来了。”

    知府满意地点点头,却没有去看颜昭山,而是对那个无故挨拳头的衙役说道:“这人在衙门里打人,收监吧,你带他去。”

    衙役咬牙切齿,即使知府大人不说,他也会到号子里看望这家伙的,哼哼!

    颜昭山被带走,终于归于平静。

    知府对还跪在地上的颜昭石说道:“颜举人请起,本官受不起。”

    颜昭石面红耳赤,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他的名声便全都毁了。

    他连忙起身,却又恭身行礼,谢知府明察秋毫。

    知府只想速战速决,对他的夸辞不屑一顾。

    知府对师爷说道:“请蔡师爷过来,算算这些有多少钱。”

    知府有两位师爷,一位是这位刑名师爷,另外还有一位是钱粮师爷。

    能做钱粮师爷的,都是算帐好手。

    钱粮师爷过来,当着颜昭石和颜昭林的面,一阵算盘打完,说道:“总共三千二百一十三两五钱。”

    知府看向颜昭石:“只有三千多两,距离一万之数有半数之多,你们可还有能抵之物?”

    颜昭石想了想,咬咬牙:“锣鼓巷的这处宅子价值三千两。”

    颜昭林急了,把宅子抵给李绮娘,他们一大家子住到哪里,听说在新京城里租房子老贵了。

    他冲着颜昭石使劲眨眼,可惜颜昭石没有看到。

    知府觉得这也差不多,便让人把李绮娘母女叫进来,若是李绮娘同意,这处宅子可以抵三千两。

    李绮娘一听就笑了,她没有去看颜昭石,而是对知府大人说道:“大人,据民妇所知,锣鼓巷的宅子前几日走过水,烧了不少,又岂能抵三千两?”

    师爷也对知府说道:“学生刚刚去过,颜家的宅子烧得一塌糊涂,的确不值三千两。”

    何止是不值,怕是连一千两也卖不出去。

    着过火的房子,太不吉利,和凶宅也差不多了,说不定真是风水有问题。

    见师爷也知道这件事,李绮娘便继续说道:“不止不值三千两,而且知府大人想来也还记得,这宅子是当年民妇拿银子买的,只是被颜昭石钻了空子,鱼鳞册写的他的名字,民妇才无法拿回这宅子。当年民妇花了五百两买的,莫非颜家认为,烧上一把火,这宅子就能三千两卖回给民妇了?”

    颜昭石愣住了,颜昭林也愣住了,论起做生意,他们能懂多少,李绮娘这一番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你们这宅子不但不值三千两,连五百两也不值,因为这本就是我掏的钱,你们把房子给烧了的。

    知府暗笑,脸上却是一本正经:“颜家把宅子抵多少钱,你能接受?”

    李绮娘想都没想,道:“这宅子原价五百两,三进院子烧了一进半,一进是三成三,一进半便是四成九还多半分,以五成来算,五百两的五成是二百五十两,算了,我吃点亏,就不和他们要重新修缮粉刷的银子了,就按这宅子的本价来抵,这就是二百五十两,超出这个数,多一两我也不要。”

第七十八章 赌注(一更)

    不仅是颜昭石和颜昭林惊呆了,知府也惊呆了,至于颜雪怀,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此之前,她认为自己讨价还价的本事也还行,可是现在,她深深感觉到自己的不足,她不由想起那些被李绮娘化废为宝卖出去的大缸,下定决心回去就把李食记的帐簿交给李绮娘。

    知府:“锣鼓巷宅院作价二百五十两,你们二人可认可?”

    颜家兄弟大张着嘴,直到知府催问两次,他们才缓过神来。

    颜昭林大叫:“不行,二百五十两,她是当我们颜家是破落户吗?这么点钱就想把那么大一片宅子买下来,不如去抢!“

    颜昭石还在惊诧李绮娘的那番话,他一直都知道李绮娘会算帐,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李绮娘竟然这么会算帐,难怪她没用几年就把陪嫁的食肆开成了旧京城的大酒楼。

    那时他时常在自家酒楼里开诗会,呼朋唤友,多么风光,可如今却为了区区二百五十两银子大费周章。

    若是被以前的同窗们知道了,他的名声......

    见他默不作声,颜昭林急了,胳膊肘撞过来,颜昭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脑子却清明起来。

    欠李绮娘的银子可不是一星半点,而是还差好几千,看现在的情形,李绮娘不会善罢甘休,母亲和大哥想得太简单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乡下,而且这还是通过衙门判下来的,如果他们不给银子,衙门十有八、九真的会把老娘抓起来。

    明年还有恩科,汪芳说过,只要恩科他考了,只要考得不是太差,就有大好前程在等着他。

    而且还有阿修,还有秀竹肚子里的儿子,他们不能受到老娘的影响,他们以后还要去科举,去做官。

    颜昭石咬咬牙,目光却是看向李绮娘:“我可以把这宅子做价二百五十两抵给你,但是你也要答应给出还款期限,至少三年。”

    李绮娘微微一笑:“如果三年之后,颜家人依然不还钱那怎么办?即使衙门保留案宗,可是时过境迁,还能抓颜郭氏坐牢吗?颜二老爷,这宅子我要不要都行,我也不稀罕,但是一万两一分不少,要么拿钱,要么用物,都要经过衙门全都赔给我,你们是借是卖与我无关。”

    颜昭石气得发抖,他指着李绮娘:“李氏,你竟是如此心如蛇蝎,早知如此,我不会娶你!”

    李绮娘冷笑:“你若是当年没有娶我,你连举人都不是,你们全家此时此刻也不会站在京城的土地上。”

    “你想过怀姐儿吗?她以后还有嫁人的,还有人会娶她吗,她给人做妾都不行。”颜昭石恼羞成怒。

    “没人敢娶,那就招赘,与其嫁个像你这样的畜牲,还不如不嫁。我读的书少,也不指望女婿入阁拜相,只要好好跟我闺女过日子就行了,所以是嫁是招无所谓。”

    李绮娘说完,不想再与颜昭石废话,向知府施礼,道:“知府大人,民妇担心颜家人会连夜潜逃,民妇不懂律法,不知若是他们逃跑了,这钱是不是就不用还了?”

    逃跑?

    知府头又大了,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若是颜家人真的跑了,这钱还不还另说,定国公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这才是真的。

    师爷对颜家已经厌恶到极点,闻言他连忙见缝插针,对知府说道:“大人,不如扣下颜家一人,让其他人去周转钱款?”

    “嗯,这是好办法。”知府的目光便落到了颜昭林身上。

    放心,他是不会把郭老太太扣下的,那老虔婆,若是关到号子里,那破锣一样的哭声能把号子的屋顶给震塌。

    至于颜昭石,虽然人品欠妥,但好歹也是个举人,知府自己也是读书人,读书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同窗、同科、再加上同乡,颜昭石说不定真能借到钱。

    借不到朋友的钱,印子钱总能借吧。

    “那就这样吧,颜举人,你回去筹钱,令弟先留在衙门里,你放心,令弟留在衙门是最安全的。”

    信你个鬼啊!

    颜昭林才不会相信他在号子里会安全,他看一眼狼狈不堪的二哥,越发觉得二哥是个窝囊废。

    颜昭石叹了口气,若想将此事平息,保住他和阿修的前程,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他倒是认识几位身家丰厚的朋友,比如与他一起做诗的唐诗人,几千两银子对于他们而言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衙役把大呼小叫的颜昭林带走,颜昭石也垂头丧气地走了。

    颜雪怀看看那一大堆首饰头面,问道:“大人,这既是我们母女的东西,我们能带走吗?”

    知府点头,让师爷带着她们去办手续,列出明细,按上手印,这些东西便物归原主了。

    虽然一万两银子没有拿到,但这些东西却失而复得,母女俩很高兴。

    颜雪怀向师爷借了块包袱皮,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倒进去,然后背在肩上,母女二人便出了衙门。

    没想到一出衙门就看到了熟人,郝冲正和大何几个蹲在树下吃甜瓜,看到她们出来,大何霍的站了起来,问道:“颜家赔钱了吗?”

    颜雪怀摇摇头。

    大何立刻兴奋地大叫起来,冲着郝冲说道:“怎么样,状元楼?”

    郝冲咬牙切齿,福生这小子怎么办事的,这么一件小事也没有办好,害他赔进去一顿酒席。

    “认赌服输,今天晚上一起去,状元楼。”

    颜雪怀冷眼旁观,便猜到他们是拿自家的事打赌了。

    难怪五城司的人这么积极。

    可不是白给他们做赌注,总要让他们干点活。

    于是郝冲和五城司的人便给母女二人做了保镖,将她们送去了柿子胡同,李绮娘请他们到李食记坐坐,几人婉拒,去李食记哪如去状元楼啊,他们还要去状元楼吃大户。

    郝冲憋了一肚子的气,恨不能现在就把福生按住打一顿屁股。

    送走他们,李绮娘和颜雪怀从那堆东西里挑出几件,其他的重又放进包袱里,背上包袱便去找叶老夫人,现在还没有正式搬过来,这些东西肯定不能放在铺子里,她们能想到的地方,没有比叶老夫人这里更安全的了。

第七十九章 武家(二更)

    叶老夫人听她们说完,对莫语说道:“拿个匣子给她们,装在包袱成什么样,没个规矩。”

    莫语歉意地冲她们笑了笑,便去找了一只足够大的红木匣子出来。

    两人当着叶老夫人和莫语的面,把那些东西放了进去。

    莫语有些局促,看一眼叶老夫人又看看母女二人。

    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几千两吧,就放到她们这里了?

    叶老夫人却没当回事,对李绮娘说道:“放这里可以,丢了不管,到时候你可别说我给你替换了,老太婆没有那个功夫,你这些东西我还看不上。”

    李绮娘连连称是,叶老夫人冷哼一声,让莫语把东西拿进内室,至于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颜雪怀不管,李绮娘也不管,她们心里清楚,叶老夫人肯定没有吹牛,再说,真若是不还给她们了,她们就在这宅子里住着不走了!

    李绮娘把金锁重新戴上,把几件平时能戴也不招摇的钗环留下,挑出自己的一只金手镯和一支金簪子,对颜雪怀道:“这两件拿去换银子吧。”

    颜雪怀知道这都是李绮娘的,不是她的,猜到这曾经也是李绮娘喜欢的东西,便说道:“咱们现在也不是太缺银子,先留下傍身,缺银子时再用。”

    李绮娘笑着说道:“你看看你的衣裳,这都是些什么啊,娘要给你缝几件绸子的。”

    “我要在铺子里帮忙,绸子的容易坏,等以后多雇几个人,不用亲自干活了,再缝绸子的。”

    颜雪怀觉得现在的衣裳就挺好。

    李绮娘没有和她争,却还是悄悄把一支金簪当了,给颜雪怀添置了一床缎子面的被子,和两件秋天穿的夹袄。

    第二天,辛祥便来上工了,小五子陪着一起来的,还给带来了两包点心和一篮鸭蛋。

    小五子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嫂子从娘家带来的,她家自己养的鸭子下的,就是鸭蛋不如鸡蛋好吃,你们别嫌弃。”

    京城里很少看到卖鸭蛋的,大家都是吃鸡蛋,难怪小五子不好意思,是觉得自己的礼给轻了,毕竟,以后舅舅要在这里做事,吃住也在这里,说句不好听的,也是帮他家解决负担。

    李绮娘笑道:“你们都不用带礼物过来,辛伯能来帮忙,要说感谢的是我们。”

    趁着小五子也在,大家一起把家搬了。

    原先吕英儿睡的那张床留给辛伯,颜雪怀坚持要自己睡,李绮娘担心她夜里踹被子,原是不答应的,可是拗不过她,只好又给她买了一张床。

    还是在老崔那里买的床,叶老夫人家屋里的桌椅板凳是齐全的,不用再买新的。

    这一次,老崔送货上门,来送货的是上次的那个少年,颜雪怀已经知道他是老崔的儿子,大伙儿都叫他崔娇娇,颜雪怀觉得老崔取名字很有个性,看那少年一脸愤怒,她强忍着没有跟着一起叫。

    母女俩松了口气,日子算是理顺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原来叶老夫人家里不是只有叶老夫人和莫语两人,还有两名中年汉子,和两个虎头虎脑的少年。

    有一天,她们回去,便看到了这四个人。

    莫语悄悄告诉她们,那两个中年汉子是亲兄弟,姓武,一个叫武行龙,一个叫武行虎,大家习惯叫他们大武和二武。那两个少年是他们各自的儿子,大的叫武杰,小的叫武瑞。

    大武二武的父亲是叶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房,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叫三武,她觉得这三个孩子是练武的料子,便让欧阳伯儒找了名师送他们去学武,三人之中三武的武功最好,当年欧阳赞出行,便是三武跟着的。

    欧阳赞没有回来,三武也没有回来。

    后来欧阳赞的儿子欧阳文韬也丢了,这些年来,大武和二武一直在四处寻找,武杰和武瑞渐渐长大,也跟着各自的父亲去找人。

    一年多以前,叶老夫人在茶摊上听说扬城府在十几年前抓过一个拐子,从那拐子家里找到十多个孩子,其中就有平城口音的小孩。

    当时大武和二武在旧京,叶老夫人便让武杰和武瑞去旧京找他们,然后一起去扬城。

    却没想到,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先是先帝驾崩,接着裕王起兵,再之后皇帝迁都,直到今天,武家父子叔侄四人才回到新京,路上遇到的艰难可以想像,即使他们都有武功,也是九死一生才回来。

    李绮娘和颜雪怀都是经历过的人,当初若不是遇到定国公的军队,她们母女已经死在那间破庙里了。

    自从搬家以后,晚上颜雪怀再来给叶老夫人送饭,李绮娘就不让她回来了,现在铺子里人手多了,颜雪怀也就答应了。

    到了晚上,她回来的时候,李绮娘将一个沉甸甸的大食盒交给她:“我昨天看了一眼,那爷四个像是全都受过伤,这是给他们做的,让他们好好补一补。”

    颜雪怀答应着,趁着天还亮着,便拎着大食盒往回走。

    刚刚走到街口,便看到背着书箱回来的张小平。

    “咦,你今天怎么下学晚了?”

    张小平也看到了颜雪怀,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染上墨渍的蓝布袍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先生家里有事,明后两天不用去学堂了,今天布置了很多作业,就回来晚了。”

    颜雪怀笑道:“那你抓紧时间写作业啊。”

    说完,不等张小平再说话,便步履欢快地走了。

    她今天的头发是吕英儿给她梳的,她的头发已经养得很好了,又长又多,吕英儿给她在头顶梳了两个小抓髻,下面的头发则编了几根细细的小辫子,她走得很快,走路时小辫子一跳一跳的。

    张小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怦怦乱跳。又觉得自己这样盯着小姑娘的背影看,有些失礼,连忙脸红红的转过身往自家铺子走,却刚好撞上两道冰冷的目光,张小平猛的一怔,他看到马路对面的铺子里走出一个少年,那少年正看着他,怎么说呢,那眼神有些不怀好意。

    张小平连忙低下头,快步往自家铺子走去,直到进了铺子,他才松口气,伸头往外看去,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

    他想不起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人了,刚刚那少年看他的时候,他有一种感觉,觉得那少年随时会过来揍他。

第八十章 好友(三更)

    李绮娘和颜雪怀的生活已经理顺,颜昭石却是一头乱麻,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他先去找了唐诗人,去唐家的时候,他还想过或许能够遇到那位才貌双全的唐小姐,但是唐小姐没有见到,唐诗人也没有见到。

    门房说唐诗人不在家,去别院了,至于唐家的别院在哪里,门房不说。

    颜昭石又去找刘秀才。

    不久之前,刘秀才花了八百两给美玉姑娘庆生,所以他找刘秀才借个二三千两,应该不算多吧,这对刘秀才而言只是小钱而已。

    刘秀才倒是在家,可刘秀才立刻对他哭穷,说给美玉姑娘庆生的事,被父亲知道了,现在家里断了他的零用,他周身上下只有五十两银子,颜举人你若是急用,就把这五十两先拿去。

    颜昭石自是没好意思接下那五十两,他又去找方公子。

    方公子正和新包的戏子一起喝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见到颜昭石,听说了来意,方公子很高兴,拉着颜昭石一起欣赏那个戏子,戏子十二三岁,还没有变声,声音娇娇嫩嫩,分不出男女。

    方公子指着戏子对颜昭石说:“你看,他的长相虽不如你那侄儿,可是声音却能嫩出水来,老颜,你若能把你那侄儿介绍于我,我便借钱给你,你看如何?”

    颜昭石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竟然不知道方公子对颜景修不怀好意,他记得有一次和一群才子去酒楼时,恰好遇到颜景修和叶盛,他乐得让人知道他的侄儿与叶盛是好友,便把颜景修叫过来和众人说了几句话,当时方公子也在,谁能想到这个禽兽竟然存了歪心思,若不是今天多喝几杯也不会原形必露。

    颜昭石哪敢再提借钱的事,灰溜溜地走了。

    他并不知道,他前脚出去,方公子眼中的醉意全无,他朝着门口啐了一口:“连三千两都拿不出来,还想冒充有钱人和我一起玩,本公子之前是被他给骗了,没让他赔钱是本公子行善,还想来找本公子借钱,我把钱拿来包戏子玩女表子也不借给他!”

    颜昭石想来想去,还有一位姓娄的才子家境也甚是不俗,他找了几个人打听,终于打听到娄才子的家,果然是高门大院,可是当他向门房报出娄才子的名字时,门房撇嘴,道:“那是我家主人拐了一百个弯的穷亲戚,前两天已经给打发走了,不在这里住了,你以后别来这里找他了。”

    没等颜昭石再问,那门子便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这也太出乎颜昭石的意料了,想与娄才子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谁能想到,他竟是寄人篱下之人呢,好吧,现在好像连寄人篱下也不能了。

    颜昭石认识的人里,这三位的家境是最好的,其他人还比不上他们。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先到西厢去见郭老太太。

    可是他的一只脚刚刚跨进门槛,迎面便飞来一只茶杯,正打在他的额头上,他没有防备,一怔之间,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郭老太太还不解气,随手抄起什么就朝他打,一边打一边骂:“怎么被关在衙门里的人不是你,你怎么还不死,你去衙门把老三换回来,你快去,你回来做什么,你这个废物,你快滚呐,滚去衙门,让老三回来!”

    “我那可怜的三儿啊,让你哥给害了,你怎么命这么苦啊,我的儿啊!”

    曾氏含着泪扶住郭老太太:“阿娘,您别气坏了身子,二伯已经在想办法了。”

    “他想办法?他想个屁办法,被关起来的不是他,他的良心早就让狗给吃了,我的三儿,我的三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阿娘也不活了!”

    颜昭石费了好大劲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看了看还在干嚎的郭老太太,又羞又愧,转身去看望颜景修。

    虽然颜景修伤得不如孙氏重,可是待遇却比孙氏好多了。

    家里现在唯一的那个小丫头,专门伺候他。

    看到这个小丫头,颜昭石想起有一晚被他叫去暖床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阿英或者阿莺,对了,人呢?

    他想问问阿莺去哪儿了,又觉得当着侄儿的面问这个有些不妥,便暂时忍下,去看颜景修的伤势。

    见结痂的地方长得都很好,颜昭石总算放下心来。

    颜景修虽然在病床上,可是家里的事也全都知道了。

    父亲在衙门里殴打衙役被关了号子,听说还要罚钱,要关满十天之后,交了罚银二十两才能放出来。

    三叔也在衙门,但却是被扣下的,现在二叔在外面四处筹钱。

    “二叔,您的朋友可有人愿意借钱给我们周转的?”颜景修问道。

    颜昭石叹了口气,想起今天的遭遇,百感交集,想他颜昭石有多少年没有为银钱奔走了,现在却是四处碰壁,险些被人当成打秋风的了。

    见他这样,颜景修便猜到定是没有借到,他想了想,道:“这件事必须快些了结,拖得久了,得不偿失,现在知府那里把这事压着,若是传到叶次辅耳中,二叔,您和我,还有家中的弟弟们,以后想要走仕途就难了。”

    颜景修说的这番话,颜昭石当然懂,可他有什么办法,那边不肯松口,凑不够一万两就要告到郭老太太坐牢为止,可是他又到哪里去凑银子呢,颜家在新京是外来户,连门亲戚也没有。

    “景修,你在书院里也认识很多人吧,能进树人书院读书的,家境都不错,你看......”

    没等他把话说完,颜景修便断然否定:“不行,叶盛也在书院读书,书院里的人全都知道我与叶盛交好,肯定会说于叶盛知晓,叶盛若是知道了,叶次辅也会知道,他想要查问这个案子轻而易举。”

    叶次辅肯定会让手下人去过问,过问是过问,但决不会帮他们,以叶次辅的身份地位,是不会平白无故出面去管这案子的。

    何况,李绮娘是一口咬定颜昭石为了通房肚里孩子而扔下亲生女儿的,叶次辅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事。

    “那该如何是好?”经颜景修这样一说,颜昭石更是六神无主。

    颜景修冷眼看着颜昭石,确定二叔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二叔,不如去借印子钱吧,我知道一家铺子,私下里在放印子钱。”

第八十一章 印钱(一更)

    “印子钱?”颜昭石怔住,他知道印子钱,当初旧京就有人放印子钱,他还听说有些高门大户里的夫人太太,也会拿出暂时用不着的银子出来放印子钱。

    “是啊,就是印子钱”,颜景修目光闪闪,声音里又多了几分真诚,“我听说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常借印子钱,逢年过节的节礼,平日里的应酬打点,难免会有周转不开的时候,找熟人和亲戚借钱拉不下面子,可是去借印子钱就不同了,这次借了,手头宽裕时再还上,神不知鬼不觉,那放印子钱的还想能有个长久的生意往来,自是会为客户保守秘密,再说,能在新京城放印子钱的,十个里有八个是有诰封的夫人、老夫人,再没有比她们更可靠的了,她们是最不想被人知道自家放印子钱的,说的不好听这是与民争利,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少不得要被斥责。”

    颜昭石的心渐渐活泛起来,紧皱的眉端终于松弛开来,看在颜景修眼里,便知道二叔父是动心了。

    他继续说道:“我知道的那家铺子是去年冬天才开的,掌柜的一口江南口音的官话,与人说话时腰杆一直是微弯的,铺子里的伙计也是规规矩矩,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作派,那位掌柜十有八、九是哪个府里的管事。”

    去年冬天便从江南来新京的,若说不是朝廷大员的家眷,那可没人相信。

    像颜家这样的,还是今年春天才逃到京城的。

    “那......你还病着,这......”有了今天借钱的经历,颜昭石有些怵头。

    颜景修一向是与二叔最贴心的,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小丫头要扶他,他没让,自己坐起身来,可能是扯到伤处,眉头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脸色更加苍白。

    看在颜昭石眼里,心里越发难受,偌大的家里,只有这个侄儿是真心实意关心他的,也不枉这些年来自己对他视若己出。

    “阿修,有什么事让二叔来做,你要好好养伤。”

    颜景修缓了好一会,才能说出话来:“二叔,我还年轻能撑得住,只是我这身子怕是坐不得轿子,您给雇驾骡车吧,阿旺和阿财搀着我,我能走,能的。”

    可能是坐着说话太耗神,几句话说完,颜景修的双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色,颜昭石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试他的额头,摸完侄儿的,又摸自己的,然后再去摸了摸侄儿的,反复几次,终于松了口气,好在没有再发烧。

    “阿修,二叔知道你最孝顺,但是现在没有什么事比你的身体更重要,你只要把那家铺子的地址告诉二叔,二叔自己能去。”

    “不,二叔......您是举人,您......”

    “傻孩子,正因为二叔是举人,那放印子钱的才不敢轻谩于我,你只需放心养伤便是。”

    颜昭石说话的时候,便瞥见床头放着的几本书,最上面的一本便是《春秋》,他心中更是感怀,阿修像他,他年轻时也是这般用功的。

    次日天刚亮,颜昭石便按照颜景修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铺子,那是一家绸缎庄。

    如今南边在打仗,苏杭织的绫罗绸缎运不过来,还能继续卖绸缎的,要么是以前的存货,要么就是从高门大户里收上来的。

    绫罗绸缎这些东西,是能换钱的,那些人家兴师动众从旧京搬过来,舍了房屋舍了田产,却不会舍掉库房里的绸子缎子,这东西虽然不如金银是硬通货,可是也能换钱,而且不愁卖不出去。

    这里面的道道,颜昭石以前不懂,但是前阵子听幽兰姑娘抱怨绸子太贵,她都舍不得做新衣裳穿,那些旧京来的夫人太太们要价太高,导致新京城里的绸子越来越贵。

    颜昭石那时才想起来,从旧京出来时,李绮娘让人搬了二三十匹料子放在车上,他觉得李绮娘庸俗虚荣,这个时候还想着做衣裳,李绮娘便没有带上。

    当时,他有些可惜,早知如此,就让李绮娘把那些料子带上了,他随便挑几匹送给幽兰姑娘也好啊。

    想到这里,颜昭石心里一动,对了,那些料子呢,李绮娘是真的没有带,还是悄悄雇了车马运来新京了?

    若是以前,他决对不会怀疑这些,可是现在,他对李绮娘有了新的认知,此时此刻,在颜昭石看来,无论李绮娘做出什么事来都有可能。

    这种奸诈阴毒的妇人,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的?

    借钱的过程非常顺利,那位掌柜听说他是一位举人老爷,但立刻答应了,问他要借多少,颜昭石在路上已经想好了,道:“三千两吧。”

    掌柜的眉头微挑,有些不确定:“颜举人,您真的只借三千两吗?咱们是规矩人,办事也是按照新京城里的规矩走,依大魏律,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这是律法里写着的,颜举人您比小人更懂,咱们这里比这三分还要少,月利是二分,可若是超过五千两,那便是一分,超过一万两,只按半分来收,所以说,您只借三千两,不划算,真的不划算,您读书多,这个不用小的解释,您懂,您都懂。”

    颜昭石虽然不擅术数,可这简单的钱数还是会算的,借五千两的利钱,竟比借三千两还要少!

    他咬咬牙:“借六千两吧。”

    郭老太太箱子里的银钱等物,加在一起是三千多两,再加上这六千两,就只差几百两了,颜昭石自己手里还有四五百两,再让其他两房凑一凑也就够了。

    揣着六千两银票,颜昭石回到锣鼓巷,他本来是想要避开郭老太太和曾氏,直接去找颜景修的,可是刚一进二进院,迎面便撞上了大侄女颜雪娇。

    颜雪娇看到他,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二叔,我爹啥时候能回来啊?”

    整个家里,她是最惨的,她娘被打得不能起床,她哥也被打得不能起床,她爹被关进衙门里,还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她可怜,她太可怜,这一切全都是颜雪怀害的,不,是二房害的,二叔也有份。

    如果二叔没有给李绮娘送休书,李绮娘便不会告状,她娘和她哥也不会受伤,她爹更不会被关起来,所以都是二叔的错,二叔欠她的,欠她们长房的!

第八十二章 侄儿(二更)

    颜昭石被侄女哭得心烦意乱,可是他却瞅见颜雪娇头上插的金簪子。

    以前颜昭石不会在意这些,现在他却忽然想到,这金簪子很可能也是李绮娘或者颜雪怀的。

    他倒是不心疼属于二房的东西被长房拿走,他现在想到的是,这些金簪子金首饰也是银子,若是大家凑一凑,就能把欠李绮娘的银子凑够了。

    鬼使神差,颜昭石去见了郭老太太,曾氏带着颜雪平也在。

    听他说要各家凑银子,没银子也能凑首饰,曾氏立刻便抹起了眼泪:“他二叔,你这不是埋汰人吗,我家三老爷要功名没功名,要差使没差使,您大家大业的就不用说了,以前大哥大嫂在乡下种地一年到头也有不少进项,可我们三房什么也没有,现在二叔让我们拿银子,我们拿不出来,丢人呐,真的丢人呐。”

    颜雪平连忙抱住她娘:“娘,您快别这样说了,二叔不是这个意思,二叔知道咱们没钱,他不是这个意思。”

    郭老太太啪的一拍炕桌,骂道:“哭啥呢,我还活着呢,这个家里是我说了算,还轮不到别人!这些年你们侍候我,孝敬我,这才耽误了赚钱,你们劳苦功高,我看谁敢找你们要银子,谁敢!”

    说完,郭老太太又指着跪在地上的颜昭石:“你不去把你弟弟赎出来,留在家里做什么,你这个窝里横的东西,你就只会逼着家里人,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有本事你找那对破鞋要钱去,你去啊,你个活王八,老婆偷人养汉你像个三孙子似的,你就是个王八,活王八!”

    颜昭石被骂得灰头土脸,出了西厢,想想自己也无处可去,于是便去看颜景修。

    见他回来了,颜景修强撑着要坐起来,颜昭石连忙把他按下:“别起来了,你这身子,唉,要好好养。”

    “二叔......那钱......”

    颜昭石叹了口气:“还差几百两,不过我自己手里还有一点,余下的我和衙门说说。”

    说了也没用,只要李绮娘不松口,衙门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李绮娘如果能松口早就松口了,也不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看着颜昭石脸上的晦色,颜景修关心地问道:“是不是祖母又为难您了?”

    “唉。”颜昭石再次叹息。

    颜景修眼中涌起一片悲色:“祖母最疼的就是三叔,如今三叔被扣在衙门里,祖母伤心欲绝,一时难以克制,二叔您要担待,祖母年纪大了,上年纪的人最怕生气,唉,明年就是恩科之年了。”

    明年有恩科,可若是郭老太太死了,颜昭石别说明年了,三年之内都不能参加科举。

    即使颜昭石能等三年,可是三年之后,叶次辅还能记得他是谁吗?

    上次叶盛便说过,叶次辅租的那处宅子里,每天都要收到几筐拜帖,想要投靠叶次辅的读书人不知有多少。

    现在只差几百两了,颜昭石已经不记得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缺钱了。

    几百两,区区几百两啊!

    “还有这宅子,只是上次李氏只肯出二百五十两,若是给了她,咱们这一大家子要住到哪里,唉。”颜昭石又是一声长叹。

    颜景修道:“如果不是独门独院,倒是也不贵,就是独门独院最贵,也最难租,那些大杂院一直都有出租的,房子也不差,就是要与其他人家一起住。”

    颜景修想了想,又道:“如今家里也用不了那么多服侍的人,我娘和三婶也没有其他事,祖母身边有她们侍候便够了,还有大妹和三妹,这些年来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有没有丫鬟都一样。”

    颜昭石想想也是,以前在南边时,家里的丫鬟除了侍候郭老太太,就是侍候李绮娘和颜雪怀,颜雪怀被李绮娘惯得很娇气,七八岁了还要让人喂饭,洗脸梳头也有专门的丫鬟服侍,可怜两个侄女却只能合用一个丫鬟,就这,颜雪怀还动不动就和姐姐妹妹吵架,果真是从骨子里就是个坏的。

    见颜昭石没有拒绝,颜景修松了口气,便道:“祖母或许会不答应,我来劝她老人家,二叔您只管去忙正事,我这身子,别的忙帮不上,也只有说上几句话了。”

    颜昭石看着懂事的侄儿,心中越发不忍,他拍拍颜景修的肩头:“阿修,难为你了,以后你就住到书院里吧,等到以后二叔有了银子,一定给你留出一间书房。”

    颜景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云淡而风轻:“先贤于闹市读书,修的是心,养的是性,吾等后辈能有此良机,当欣喜耳。”

    颜昭石无限感慨,若是秀竹腹中的孩儿,将来也能如阿修这般,他便老怀安慰了。

    对了,既然家里的下人都要发卖,秀竹是要留下的。

    颜景修果然说服了郭老太太,其实这并不难,只是颜昭石不懂方法而已,郭老太太最疼颜昭林,只要抓住这一点,就成功了一半。

    颜昭石也没有犯傻,他去了牙行,也不知牙行的人为何耳目这般灵通,听说是锣鼓巷的三进宅子,牙行的人立刻说道:“您这不是坑咱们吗,就您那宅子,刚被祝融仙君光顾过,咱们敢接吗?牙行做的是诚信,咱们若是有一说一,那宅子肯定卖不出去,可若是瞒着藏着,咱们这可是官牙,人家告到衙门,您替咱们挨板子啊?”

    又是衙门又是挨板子,颜昭石现在听到这两个词就头疼,是真疼。

    他垂头丧气出了牙行,刚走几步,有人叫住了他。

    颜昭石一看,那也是个牙人,那牙人把他叫到路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位爷,一看您就是初来新京,不懂行情,像您这宅子,不应该来找牙行,咱这新京城里,没有一家牙行会接这宅子的。”

    “可我现在急需周转,不找牙行还能找哪里,难道要挂个牌子自己卖吗,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啊。”颜昭石一愁莫展。

    牙人四下看看,煞有介事地说道:“咱也就是看您是个读书人,才来和您说一声,若是别人,咱可不惹这麻烦。”

    颜昭石忙问:“怎么,你有办法?”

    牙人笑了笑,神秘莫测地说道:“顺城街上的焦爷,不知您听说过吗?”

    颜昭石摇头,他何时理会过这些市井之事,俗,太俗。

第八十三章 牙人(三更)

    “咱猜也知道您不知道,您是读书人,您的路子和咱们不一样,您走的是官路,若不是遇到为难的事儿了,也不会和咱们遇上,您说是吧,可是咱们能遇上,也是缘份,既是缘份,那咱就给您指条明路,您看这......”

    牙人说着,把插在后脖领的折扇拿下来,啪的打开,平伸到颜昭石面前。

    颜昭石一怔,不知这牙人是要做什么。

    牙人朝他眨眨眼,呶呶嘴,把折扇向他面前平推了一寸,再次呶呶嘴。

    颜昭石脑中电光火石一般,他想起幽兰书坊里缠着绿头巾的龟奴,那龟奴每次朝他要赏钱时也是这个样,他若不给钱,那龟奴便说幽兰姑娘正在清修。

    他连忙伸手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扇子上,可是那龟奴,不,那牙人,不但没有把扇子缩回去,反而又向前伸了伸,颜昭石明白了,这是嫌钱不够。

    他咬咬牙,摸出一块碎银,把碎银攥在手心,久久没舍得放下,直到手心里滑不溜秋有了汗水,这才狠下心来,把碎银放在扇子上。

    这个时候,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用抄书换来的铜钱去买笔墨时的情景。

    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早已忘记,真的早就忘了,偏偏这个时候想起来了。

    那牙人察言观色,知道眼前这人是真的缺钱,很缺钱,他心里便有了定数。

    “说起来顺城街的焦爷,他手下有很多生意,其中一门生意就是收宅子,什么宅子呢,就是如您家这样的,牙行里不敢收的宅子......”

    一个时辰后,这个牙人出现在顺城街的茶馆里,小心翼翼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小的一看就知道那人是缺钱,缺大钱的,这宅子您只要给点钱,他一准儿就卖,您若是看不上这小生意,小的替您跑腿儿,您看行不?”

    焦爷半闭着眼,一旁有个小丫头正在剥栗子,剥好的栗子放到小碟子里,焦爷时不时地自己摸一颗扔进嘴里。

    牙人等了一会儿,没见焦爷开口,便对那小丫头使个眼色:“笨手笨脚的,一边去,我来给焦爷剥几颗。”

    焦爷终于睁开眼睛,对牙人说道:“你的手洗了吗?把栗子放下,爷嫌脏。”

    牙人嘻嘻一笑:“焦爷,这事儿......您看......”

    焦爷看向一旁的手下:“你出去打听打听,那宅子是怎么回事,那家人又是怎么回事?”

    手下应声,小跑着出去。

    牙人搓搓手,看着焦爷媚笑,焦爷被他笑得怪恶心的,重又闭上眼睛。

    ......

    一天后,颜昭石按照之前的约定来见那名牙人,没想到这一次,牙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和上次不一样了。

    “你说你吧,好歹也是位举人老爷,怎么做事这么不讲究呢,你家那宅子原来是从女人手里拿来的,女人属阴,所以这宅子就沾了阴气,难怪祝融老爷会嫌弃,能不嫌弃吗?妥妥的阴宅,阴宅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死人住的地方,哎哟喂,我跟焦爷一说,焦爷差点就给我一个耳括子,我把好话说尽,焦爷才息了怒气。”

    颜昭石就像一头扎进染缸里,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绿,五彩缤纷过了一遍。

    牙人斜睨着他:“说吧,你想卖多少银子?”

    颜昭石忙道:“你看呢,能卖多少?”

    他现在真的没有底了,一点底气也没有了。

    在他去找第一家牙行之前,他还估摸说着不定能卖二千多两,即使后来牙人说要找那位焦爷,他也还估摸着最少也值一千多两,可是今天,他连一千多两也不敢想了。

    “那......八百两......八百两......”

    他的话刚一出口,牙人便冲他一挥手:“走吧,您内,您就别拿咱找乐子了,八百两,您的命是命,咱的命也是命,反正焦爷不会抽您,只会抽到咱脸上,求您嘞,您放过咱,您快走吧!”

    说完,牙人转身便走,那样子就像是怕被野狗追上一样。

    颜昭石怔了怔,连忙快步追上去:“等等,还有的商量,你说多少,我也没说非八百两不可啊,你看......”

    牙人终于停下脚步,伸出五根手指:“这是焦爷能接受的数目。”

    颜昭石的眼睛发酸,确定牙人伸出的是五根手指头,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这宅子是五百两买的,那位焦爷肯出五百两,比起李绮娘的二百五十两,简直是大仁大义。

    “五百两吗?”颜昭石重复一遍。

    牙人把大拇指按了下去:“咱又没该你没欠你,也不能白给你牵线搭桥吧,这其中有一百两是咱的辛苦费,除了咱的辛苦费,牙行里收的那笔手续费是另算的,这可是规矩,您不给牙行手续费,人家凭啥给你到衙门里办过户啊,您说是不?”

    这倒是真的,当年买下这宅子时也有这么一笔钱,不过那是小钱,只抽一成而已。

    当年是小钱,可现在......

    颜昭石算了算,焦爷肯出五百两,扣去给牙人的辛苦费,以及牙行抽的那一成,最后到他手里的是五百两减一百两再减五十两,这是多少?

    颜昭石一时算不出来,只能再次看向牙人。

    牙人摸摸嘴巴上的老鼠须,笑着说道:“您应得的是三百五十两,恭喜您呐,就这个价,您满新京打听打听,谁能给,谁敢给,您说是吧?”

    颜昭石还在怔愣着,好一会儿才说:“你让我回去商量商量。”

    牙人收起脸上的笑容,板着脸说道:“您商量归商量,可咱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今儿这是焦爷的气儿理顺了,明儿若是焦爷不高兴了,觉得这五百两出的亏了,您拿到的可就不是三百五十两了,您是读书人,这道理您比咱懂。”

    颜昭石紧握着拳头,站在原地也不知过了多久,三百五十两啊,当年买这宅子就花了五百两。

    “可,当年,唉,只卖三百五十两,也太亏了,这银子买下来就是五百两。”

    牙人翻翻眼皮:“当年买这宅子时,花的也不是您的银子,对吧,女人的钱,听说还是女人自己嫁妆里的出息,按大魏律,那可跟您没关系,就算是亏钱,也没亏到您头上,您还白得了三百五十两呢,这事啊,就要正正反反两头看,您现在再看,就不是亏了一百五,而是赚了三百五,您高兴不?”

第八十四章 宗谱(一更)

    无论颜昭石高不高兴,锣鼓巷的宅子归了焦爷,那牙人得了一百两辛苦费心情不错,帮着颜昭石在铁锅胡同找了一个大杂院,大杂院里原本有八间屋子,从今年开始租房的人越来越多,房东索性把能盖房的地方全都盖起来了,又与邻居吵了几架,后墙外头的几棵大树一砍,硬是又弄出一个院子来,再把前院能盖房的地方也全都盖上,这样一来,从外面看上去并不大的一个院子,走进大门才能发现,里面竟有大大小小二十间屋子。

    最小的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小床,上床的时候一不小心,鞋子就落到门外了。

    颜景修再三劝说,为了颜昭林,郭老太太终于答应搬出了锣鼓巷。

    想不搬也不行了,焦爷的手下们越门而入,这看看那摸摸,骂骂咧咧,郭老太太刚骂了一句,就被一名手下从床上拎下来,若不是颜昭石出口相求,郭老太太就被扔到大街上了。

    经此一吓,颜家人片刻也不敢留在这里,一大家子灰溜溜地走了。

    高婆子和狄婆子自那天从衙门回来便不知死活,颜家人没有去打听,只是到了卖阿旺和阿财,连同仅剩的小丫头时,他们才想起这两个婆子,不过也无所谓,这两个婆子签的不是死契,卖不了,不值钱。

    现在,除了秀竹以外,颜家没有下人了,颜雪娇和颜雪平原本盼着大哥伤好后,那个小丫头就能归她们使唤,现在小丫头也给卖了,她们只好去支使秀竹。

    秀竹挺着大肚子,被颜雪娇和颜雪平支使得团团转,待到好不容易给姐妹俩把屋子收拾妥当,秀竹才发现,没有她住的地方了!

    原本她是可以跟着颜昭石住的,可是房子太挤,颜景光十五了,自是不能再跟着父母住一间屋,于是他便和颜昭石住在一起,且,颜景修的伤还没有完全养好,暂时不能去书院,也要与颜昭石同住,秀竹总不能和叔侄三个一起住吧。

    最后,还是曾氏出主意,让秀竹在郭老太太屋里打地铺。

    郭老太太上了岁数,一晚上要起来两三次,以前高婆子和狄婆子就常常抱怨,她们轮流值夜,常常被郭老太太折腾得不能睡。

    秀竹气得咬牙切齿,她知道曾氏是故意的,她想找颜昭石说说这事,颜昭石是很在意她肚里的孩子的。

    可是颜昭石却去了衙门,秀竹只好自己偷偷抹眼泪。

    颜昭石终于把一万两全部缴清,把颜昭林从衙门里领了回来。

    虽然给颜昭山交了罚金二十两,可是还没到十日之期,颜昭山不能放出来,他去探望时,发现颜昭山看上去还好,至少不像他这样,被打得鼻青脸肿,只是颜昭山却像是被吓到了,一句话也不敢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进了铁锅胡同的大杂院,见到了郭老太太,颜昭林立刻翻脸了。

    指着颜昭石的鼻子质问:“二哥,你就让阿娘住在这种地方?你还是人吗?你的孝道吗?读书人就是这样讲孝道的吗?”

    颜昭石心中有愧,只好说道:“只是暂时住一下,过几天找到更好的地方,我们便搬出去。”

    “过几天?这是人住的地方吗?你把家里的钱全都给了老婆女儿,却不管老娘了,你还是举人呢,我呸!”

    大杂院里的邻居对于这刚搬来的一大家子本就有几分好奇,现在听到吵架,便跑过来看热闹,片刻不到,门口便围满了人。

    大家都住同一个院子,门挨门、门对门,颜昭石只好用袖子遮着脸出了郭老太太的屋子。

    柿子胡同里,颜雪怀看着从衙门拿回来的一堆钱,有银子,有铜钱,还有银票,揉揉鼻子,问李绮娘:“娘,这么多钱,咱们怎么花?”

    李绮娘看着女儿那银光闪闪的眼睛,笑着反问:“你想怎么花?”

    颜雪怀:“买一处宅子,再买一头骡子,养上四条大狗,还有......”

    颜雪怀忽然发现,在这个年代,她能想到的可以花钱的地方真的不多。

    李绮娘:“买骡子做什么?”

    “拉车啊。”颜雪怀兴致勃勃。

    “那狗呢,还要四条?”李绮娘又问。

    “看家护院,我问过了,别说大武和二武了,就是武杰和武瑞,每月的例钱就是每人三两,他俩一年多没回来,莫语姑姑给每人存了五十两呢。三两足够买四条顶好顶好的大狗了。”

    李绮娘哭笑不得,用手指爱怜地点了点颜雪怀的鼻尖:“你也不怕让武杰和武瑞听到?”

    颜雪怀吐吐舌头,继续问道:“余下的银子咱们留下一半傍身,另一半就用来做生意,看看有什么稳妥的生意咱们就去做,实在没有,那就用在铺子上。”

    李绮娘点点头:“好,就按你说的。”

    不过,宅子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自家没有宅子,骡子也就没有地方养,骡子不能养,狗大当然更不能养。

    所以,这些仅限于颜雪怀的梦想而已。

    但是,从此以后,她们与颜家,便是彻底没有关系了。

    在衙门交接银子的时候,颜昭石指着颜雪怀的鼻子,咬牙切齿:“等以后回到族里,我定然会让族老将你宗谱除名。”

    李绮娘立刻便问师爷:“既然颜家把我女儿在宗谱上除名了,那我能让女儿跟我的姓吗?”

    师爷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懵了,他怔了怔,然后说道:“这个......若是颜家同意,也是可以的。”

    颜昭石当然不同意,但李绮娘和颜雪怀也不在乎。

    其实李绮娘也就是这样一问而已,她是养女,并不知道亲生父母姓甚名谁,李是养父的姓氏。

    颜雪怀就更不用说了,前世今生,她压根就没有家族的概念。

    有了银子,房子车子遥遥在望,颜雪怀走路都带着风,当然,她早就发现有人跟踪她了。

    起初,她时刻准备着捅那人一刀,后来李绮娘不让她晚上回铺子了,她也一直没有正当防卫的机会。

第八十五章 烧烤(二更)

    前世,颜雪怀十来岁就在街上混,打过人也被别人打过,被人跟踪也跟踪过别人,有刀时带把刀,没刀时拿剪子、螺丝刀,甚至是板砖,这些都是她的武器。

    因此,对于被人跟踪的这件事,颜雪怀没有当成大事,也没有告诉李绮娘。

    但是,事出必有因,颜雪怀把她可能得罪过的人全都想了一遍。

    上次袭击她的那个刘三儿,是欧阳惠找来的流民,欧阳惠还在大牢里关着,准备秋后问斩。

    王氏带着儿子天天到族里哭闹,族长也烦了,说王氏伙同欧阳惠为非做歹,又去报了官,王氏被带到五城司里关了几天,终于害怕了,把儿子扔给欧阳族里,自己去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当仆妇去了。

    欧阳惠和王氏不会再来报复她,那么除了这二人,就是颜家了。

    颜雪怀摇摇头,立刻否定了,颜家自顾不暇,至少现在还不会雇人绑架她,或者雇人来毁她清白。

    既然这两拨人都不是,那就只有那对土匪姐弟了。

    颜雪怀自认与他们没有过正面冲突,可是那次在铺子外面,董万千和董小白看她的眼神很是不善,似是随时要来和她打架一样。

    对,是打架,这对姐弟想要对付她,会打架,也会在她对门开个铺子,天天来找麻烦,至于别的,颜雪怀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世事无绝对,当初欧阳惠的儿子,也是被这对姐弟绑票的。

    想到这里,颜雪怀便想起那次她看到的那个人,跟在那对姐弟身边的那个人。

    当时这对姐弟就像是被掐住脖子后面那层皮的小猫仔,老老实实。

    颜雪怀的直觉,那个男人才是真正能干出绑票这种事的。

    军师啊,董家小姐姐口中的军师。

    陆林连打几个喷嚏,他用帕子揉揉鼻子,这是怎么了?

    董小白的眼睛贼亮贼亮的,笑嘻嘻地说道:“军师,有人骂你啊。”

    陆林冷哼:“除了你们两个,没人会骂我。”

    董小白搬了张椅子,坐在陆林身边,狗腿似的说道:“我姐和我已经决定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看陆林,见陆林没有理他,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们决定把那铺子开成饭馆子。”

    这一次,陆林终于开口了:“你们不是要卖烤肉吗?”

    董小白有点心虚,原本是说要卖烤肉的,连烤肉用的炉子架子也让人做出来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军师你说对吧?”董小白讨好地说道。

    陆林横他一眼:“计划就是你姐要卖烤肉,变化就是你姐又不想卖烤肉了。”

    董小白连忙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军师,我算是服您了。”

    陆林给气乐了,他略一思忖,便道:“当初你们租铺子时找错了房东,没能租下那间铺子,和别人没有关系,是你们自己的疏忽,你们要去对门开铺子也就罢了,还要也开饭馆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点小心思?”

    董小白扁扁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他就说嘛,军师一准儿不会答应。

    何况,“董记烧烤”这四个字的招牌,还是军师亲笔写的。

    现在烤肉不卖了,当然这招牌也就白废了,军师的字也白写了,军师这么小气的人,他能高兴才怪。

    “可我们是真的被人欺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被欺负的有多惨,还有呐,那天打我的那个老白脸,就是颜家那丫头的爹,是亲爹!”

    董小白摸着脸,这是他的奇耻大辱。

    陆林冷哼:“据我所知,那位颜姑娘的父母已经和离了,她跟了母亲,与颜家已经没有关系,再说,你们不是已经把颜家的宅子给烧了吗?”

    “没有全烧,烧了还不到一半呢,所以不算。”董小白觉得自己可真委屈,那天月黑风高,多好的机会,偏偏那火苗子就没能窜起来,他姐本来还说要当场烤肉吃,可惜肉串子还没有拿出来,救火的人就到了。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不管算不算,你们既然说了要卖烤肉,就这铺子就是卖烤肉,你们若是一意孤行,我便让别人去接管,从此这铺子与你们没有关系。”

    董小白吓了一跳,军师是什么人,他知道,他姐也知道,军师是真的做出来这种事的。

    “好吧。”董小白垂头丧气往外走。

    陆林叫住了他:“我找了一家学堂,下个月你过去读书。”

    “啥?读书?”董小白用手指头掏掏耳朵,他没听错吧,土匪也要读书?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陆林没有再理他,董小白满脸悲愤去找董万千,没想到董万千却乐了:“读书好啊,学堂里有好多读书人,捉弄起来一定很好玩,你先去,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姐去揍他。”

    董小白欲哭无泪,这年头,想做一名根正苗红的土匪也太难了!

    颜雪怀还在高兴,她请余敏帮她找房子,房子的位置不用太好,像叶老夫人的那条街,位置好吧,建皇宫了。

    余敏悄悄把她拉到一旁,说道:“我听人说,你家,不对,颜家的宅子,是被焦爷买下来的。”

    这倒是出乎颜雪怀的意料,她问道:“焦爷收凶宅?”

    余敏压低声音说道:“但凡是死过人或者走过水的宅子,十座里面有八座是焦家收的,焦家做这个有百来年了。”

    颜雪怀表示景仰,原来焦爷也是世家出身,收凶宅的世家。

    不过,她倒是被提醒了,对余敏说道:“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朋友了,你给我找宅子时,可要多留点神,若是凶宅或者走过水的宅子,你要给我使劲压价,压到最低。”

    “凶宅你也要?”余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别人都是受骗上当才会买到凶宅,“你不怕鬼吗?那住着多吓人?”

    颜雪怀狞笑:“我比鬼更吓人!”

    好吧,余敏缩缩脖子,他惹不起鬼,他也惹不起颜雪怀。

    颜雪怀回到家里,便把这事和李绮娘说了,听到她说凶宅也行时,李绮娘却说:“不行!这宅子是要给你当嫁妆的,凶宅坚决不行!”

    任凭颜雪怀怎么说,李绮娘就是不答应,颜雪怀只好做罢。

    两天后,对门的铺子终于开业了,董记烧烤。

    原来是卖烤肉的,这几天看到往里面抬桌子,颜雪怀还以为那对神经病姐弟故意在她对面开家饭馆子呢。

第八十六章 江湖(三更)

    董万千让人扛来十筐鞭炮,噼里啪啦响了整个早上,整条会昌街都是红色的纸屑。

    李食记新店开业给每家都送了包子,董记烧烤啥也没送,董万千还和药铺二掌柜家的大小子打了一架。

    原因是大小子出来看热闹,鞭炮的火星子掉到衣裳上,新做的衣裳烧了好几个洞。

    大小子去找董记理论,没想到董万千不认帐,还认定他是来砸场子的。

    大小子本就是个火爆脾气,于是两人在大街上你一拳我一脚打起来了,董万千烦了,冲着铺子里面便喊:“拿我家伙来!”

    颜雪怀正在看热闹,闻言便提醒掌柜家的大小子:“大文,快走,小心她的鞭子。”

    大文没跑,跑了算啥,多没面子。

    董万千却看到了颜雪怀,这时董小白把鞭子拿出来,董万千接过鞭子,也不理大文,朝着颜雪怀直眉瞪眼地走过来。

    一把推开挡路的人,然后抡起鞭子便朝颜雪怀劈头盖脸抽了下来。

    颜雪怀抱头鼠窜,可她站的这个位置太好了,位置太好的结果就是......她是站在自家门口那张桌子上面看的,鹤立鸡群,居高临下,除非她能一个跟头翻到丈外,否则就只能让鞭子把她从桌子上抽下来了。

    她连忙护住自己的脸,可是那鞭子却没有落下来,颜雪怀等了一会儿,听到董万千的怒吼,这才用双手捂着双颊,歪着脑袋看过去。

    鞭子没在董万千手里,拿着鞭子的是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人。

    穿着长衫,白面微须,颜雪怀见过他,这就是那个跟在董家姐弟身后的人。

    陆林把鞭子交给跟在身边的一个青壮汉子,他对颜雪怀抱拳施礼,道:“我这侄女年少莽撞,让姑娘受惊了,姑娘可有伤到?”

    颜雪怀摇摇头,从桌子上跳下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这次看得更仔细了,这人是真的不像土匪。

    陆林再次道歉,说了一大堆诸如回去会好好管教之类的客套话,最后又对着四周看热闹的人行礼:“小店新开张,以后还要承蒙各位街坊照应,我这侄女和侄儿年纪都小,做事难免有些差错,在下替他们道歉,还请各位街坊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大文不高兴了,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裳说道:“你家放鞭炮,把我衣裳都给烧了,不但不赔,还要打人。”

    陆林连忙叫过身后的那个青壮汉子,说道:“你陪这位公子去铺子里做身新衣裳。”

    会昌街上有绸缎庄,也有布店,更有成衣铺子。

    大文的衣裳虽然是新的,可也不是好衣裳,就是成衣铺子的。

    可是那汉子却带着大文走进了绸缎庄,这下子闻讯赶过来的二掌柜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了。

    一个说:“您也太客气了,小孩子们打打闹闹算个啥啊,再说,我家那个皮得很,这事也不能都怪令侄女。”

    另一个说:“您家公子没有做错,是我那侄女淘气,说起来还是我们的错,以后大家就是街坊,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最后,陆林又宣布今天铺子不对外营业了,请街坊们进来吃烤肉。

    于是刚刚还剑拔弩张,一转眼就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颜雪怀当然也在受邀之列,陆林还邀请了李绮娘,但是母女俩没有去,陆林便让董小白送来了一大把烤肉串。

    董小白拉着脸,把烤肉串往柜台上一扔,转身就要走,李绮娘叫住他,包了几只豆沙包给他吃。

    董小白不要,冷哼:“我才不稀罕。”

    颜雪怀翻个白眼:“我娘做的豆沙包是一绝,平时排队都买不上。若不是看在你送烤串的份上,才不会给你吃。”

    董小白冲着颜雪怀挥挥拳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

    颜雪怀冷笑:“小心天下去得,莽撞寸步难行,你小心。”

    董小白:“容情不动手,动手不容情,你完了!”

    颜雪怀:“忍得一时之气,可免百日之灾。你走好!”

    董小白:“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我不怕!”

    颜雪怀冲他挥挥手:“好好好,想当阿飘你就飘,飘走不送!”

    董小白气哼哼地往外走,走到门口,觉得自己有点亏,转身回来,拿起放在柜台上的豆沙包,然后一手拎着用干荷叶装着的豆沙包,一手握拳,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了李食记。

    见他走了,李绮娘埋怨道:“你和小孩子吵什么啊,你也是长不大。”

    颜雪怀很冤枉,她吵了吗,她明明没吵,江湖人的事,怎么能用吵这个字呢,大家是在切磋,语言切磋。

    会昌街上热闹了一天,到了晚上,福生来了,不仅他来了,他还带来了郝冲。

    又有好几天没有见过福生了,听福生说国公爷出外公干了,这几天李绮娘虽然也往五军都督府送饭,可没有送着他们的。

    倒是郝冲,这几天都是和五城司的人一起,在街上转悠,前天中午还来铺子里吃过包子。

    李绮娘对福生的印像很好,见到福生便问:“是国公爷回来了吗?”

    福生摇头:“国公爷还没回来,只有我们两个,就在这里吃。”

    这还是福生第一次在铺子里吃饭,往常都是买了饭食带走的。

    李绮娘连忙让吕英儿帮着招呼,吕英儿拿了菜单,福生正要接过来,被郝冲一把抢过去,翻了翻,道:“红烧肉、百叶结烧肉、小炒肉,再来点清口的,就要蒜泥白肉吧。”

    吕英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道:“咱们这儿有蒜泥茄子,蒜泥菠菜,凉拌小黄瓜也能给您浇上蒜泥。”

    “你这妮子,耳朵不好使啊,我要的是蒜泥白肉,白肉,是肉!”郝冲有些惋惜,这小姑娘长得也挺伶俐的,咋就耳聋了呢。

    福生忍不住笑出声来,对吕英儿说道:“给我蒸条草鱼,再要个蚂蚁上树。”

    颜雪怀提着食盒从后厨出来,看到福生和郝冲,便过来打招呼。

    正在这时,门帘一挑,莫语走了进来。

    “咦,莫语姑姑,您怎么来了,我正要回去呢。”颜雪怀问道。

    颜雪怀站在福生他们的桌前,莫语往这边看过来,看到了颜雪怀,也看到了福生。

第八十七章 长相(一更)

    “莫语姑姑?”

    颜雪怀又叫了一声,莫语缓过神来,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颜雪怀说道:“今天大武和二武都在,老夫人说索性把我们的饭菜一起订了。”

    大武和二武虽然回到京城了,可是颜雪怀也只是在他们刚回来的那天见过一面,平时只有武杰和武瑞住在宅子里,大武和二武并不在这里住。

    平日里只有叶老夫人的饭菜是在李食记里订的,莫语和武杰武瑞三个人自己做着吃。

    “给你们添麻烦了,有包子馒头也行。”莫语看看已经差不多坐满了的客人,有些不好意思。

    颜雪怀笑着说道:“不麻烦,开食铺的,别的不多,就是吃食多。”

    又道:“莫语姑姑您先回去吧,一会儿我给送过去。”

    莫语下意识地看向正对着门口的那一桌,只上了碟蒜泥白肉,国字脸的大汉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说上几句话,坐在他对面的少年白皙清秀,兴许是不喜欢蒜味,大汉和他说话时,他便夸张地捂住鼻子,大汉也不在意,故意冲少年呵气。

    莫语不由莞尔,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脸上,少年很警觉,立刻朝她看了过来,莫语连忙低下头,慌忙起身,去了后厨。

    “怀姐儿,有我能帮忙的吗?”莫语问道。

    颜雪怀手里拿着只包子正在啃,看到莫语,口齿不清地说道:“不用,您看我都没事可做。”

    后厨里不是没事可做,而是她干完的活,李绮娘和吕英儿还要重新再干一遍,她还不如什么都不干,免得添乱。

    见李绮娘和吕英儿都在忙,莫语便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小哥儿,就是正对门坐着的那位,以前来过吗?”

    “谁啊?”

    颜雪怀伸长脖子往外看去,莫语一把拉住她:“别让人听到,就是我刚进来时,正在和你说话的那一桌。”

    “您说福生啊,他常来,是我们这里的老主顾。”

    “福生,他叫福生?那你知道他姓什么,家在哪里?对了,他今年几岁?”

    颜雪怀眨眨眼睛,把嘴里的包子咽进去,莫语人如其名,从来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他姓齐,今年十七或者十八吧,他不是平城人,是今年才来的。”

    颜雪怀一边说,一边留意着莫语的神情。

    莫语和叶老夫人不一样,叶老夫人是常年累月都是一个表情,莫语都是把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十七八?”莫语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喜悦,“那他家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对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是他的兄长吗?长得不一样,不是亲生的吧?那他是不是捡来的,或者买来的?”

    颜雪怀......

    她看一眼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得,这包子怕是要凉了

    “我不知道他家里有什么人,但我知道他是定国公身边的人,他也是今年跟着定国公一起来新京的,坐他对面的不是他的兄长,那是定国公麾下的郝将军。”

    莫语脸上的喜悦更浓:“定国公是姓齐,他也姓齐,他是定国公家的亲戚,还是奴仆?这个你知道吗?”

    福生和定国公是不是亲戚?

    颜雪怀只能摇头,她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小厮吧,不过也不像是小厮,您见过谁家的小厮能和大将军一起下馆子的,对吧。”

    这倒是真的。

    而且福生的穿著打扮也不像是当小厮的,倒像是哪家的小少爷。

    这时,吕英儿喊道:“少东家,叶老夫人的饭菜齐了!”

    颜雪怀唔了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等她换了一只大食盒,提出来准备去柿子胡同时,却发现莫语没在铺子里。

    颜雪怀四下看了看,无意间发现福生的眼睛正往门口瞥,她走出去,便看到莫语正在门口站着。

    “咦,莫语姑姑,您怎么站这儿?”

    莫语的神情有些惊慌,也有些无措:“我刚往里面偷看,被那位叫福生的小郎君发现了......”

    颜雪怀失笑:“他是军队上出来的,又是国公爷身边的,警惕着呢,您可别把他当成寻常小老百姓。”

    见莫语还是一副不想走的样子,颜雪怀安慰:“他常来,以后您还有机会见到他,要不下次他来的时候,我去给您送信?”

    “不用不用”,莫语接过颜雪怀手里的食盒,“不用那么麻烦,可能是我想多了。”

    颜雪怀没有说话,两人一起往柿子胡同走去,待到出了会昌街,莫语终于忍不住了,对颜雪怀说:“俗话说外甥肖舅,你听说过这个说法吗?”

    颜雪怀扭过头来,问道:“福生长得像平大太太的兄弟吗?”

    莫语一怔:“你猜到了?呀,你怎么这般聪明?”

    颜雪怀......

    你对聪明是不是有误解,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我如果还猜不出来,那我就是白痴了。

    平大太太是欧阳赞的妻子,叶老夫人的儿媳。

    “像,是真像,不仅像舅少爷,还像大爷,那眉眼都像平家的人,可是他坐在那里,却又像极了大爷,大爷十七八岁时,就是这个样儿,就是这个样儿。”

    莫语口中的大爷,便是叶老夫人的儿子欧阳赞,当年的探花郎。

    “所以您是怀疑福生就是叶老夫人的孙儿?”颜雪怀问道。

    “是,是,你说我是现在就告诉老夫人,还是让大武和二武查了以后,再告诉老夫人呢,我担心老夫人又会空欢喜一场。”

    “唉,定国公那样的身份,咱们以前怎么查也查不到他老人家身边啊,想都不敢想啊,这如果真是小少爷,那定国公就是大恩人,怀姐儿,你看那孩子长得多好啊,个头也高,是吧?”

    颜雪怀觉得好神奇,福生一直都是坐着的,莫语姑姑,你是如何看出他个头高的?

    “清清秀秀的,一看就是读过书的,对了,怀姐儿,他是读过书的,对吧?”

    颜雪怀哪里知道,她又不是神仙,莫语姑姑,你出看了我这么久了,你知道我是学法语的吗?

    “可能吧,他能看懂菜单。”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认识菜单,至少要认识一两百个字的,才能把菜单上的字全都认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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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217/ 第一时间欣赏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作者:姚颖怡所写的《娘子且留步》为转载作品,娘子且留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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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介绍:
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某少年:我也......
李绮娘:离婚了就别来烦我,闺女归我!
某大叔:我也……娘子且留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娘子且留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