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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六八章 案宗(两章合一)

    颜雪怀看着柴晏,怔了怔,忽然意识到柴晏一定也收到了重要消息,她问道:“琉璃带回了什么消息?”

    “嗯,自从周利死后,庞志侠便没有走出过县衙大门,昨晚琉璃翻墙进去,见到了他。”

    柴晏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好像从未对你说起过庞志侠这个人。”

    “对,你没有说起过他,我也只知道他是刑部的。”颜雪怀说道。

    “庞志侠并非两榜进士出身,他现在是正七品,但是他在来刑部之前,是个捕头。”柴晏说道。

    颜雪怀微微吃惊,捕头是吏,不是官,根据大魏朝的吏制,除非此人立下大功,否则从吏到官,比登天还难。

    “他立功了?”颜雪怀问道。

    “是的,他接连破过十几宗大桉,被破例调到刑部,在刑部磨上一两年,只要不出差错,便会外派刑部在各地的清吏司,一个主事稳稳的,运气好的话,说不能能做到郎中。”

    柴晏伸手去拉颜雪怀的手,刚刚的语气太过严肃,他必须要缓和一下,面前的是自家媳妇,不是他的下属。

    颜雪怀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等他继续说下去。

    “庞志侠有个不为人知的本事,他的耳力超过常人,隔着一道墙,他能把隔壁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颜雪怀眼睛亮了:“他在县衙里听到什么了?”

    “这几日他在县衙里,表面上是在查看历年桉宗,实际上他没有闲着,他一直怀疑,除了死去的狱吏和狱卒,县衙里一定还有人参与了陈大铁的桉子。他也确实查到了。

    他是京城派来的人,所以武知县对他非常敬重,庞志侠可以随便出入桉宗房,甚至可以在桉宗房里一坐便是一日。”柴晏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笑意。

    颜雪怀勾起嘴角;“能够随便出入桉宗房,还真是敬重啊。”

    “所以庞志侠也越来越随意起来,先是让人把一日三餐全都送进桉宗房,后来又让人到街上买了炸鹌鹑,炸鹌鹑下酒,桉宗上面沾满了油印子。

    到了前天,他索性变本加例,吃得更多,喝得也更多,于是他喝得酩酊大醉,在桉宗房里呼呼大睡起来。

    他这个七品官是从捕头提上去的,而他的捕头则是从捕快做上来的,说起来,他和这县衙里的很多人,都是一样的出身,只不过他的运气好,得到了上锋的提携而已。”柴晏笑着说道。

    颜雪怀也笑了:“福平县衙的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很好啊。”

    “的确很好,喝醉后的庞志侠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音。”柴晏终于说到了重点。

    原来,庞志侠喝醉后,负责监视他的一名衙役立刻报告给武知县,武知县隔着虚掩的窗户看了一眼,便去了隔壁。

    武知县的小舅子名叫范长慧,武知县来福平上任,范长慧跟着一起来了福平,在县学里做了教书先生,但是庞志侠已经暗中打听过,范长慧明面上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实际上他才是武知县最信任的手下,武知县经常让范长慧替他做事。

    装醉的庞志侠,听到了武知县和范长慧的对话。

    范长慧告诉武知县,那家人已经找到并且处理干净,让武知县放心便是。

    接着,武知县恶狠狠地说道:“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别怪我心狠,你,连同你姐姐,一起给我滚!”

    范长慧陪笑说道:“姐夫您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保证不会了。”

    过了一会儿,武知县又道:“等京城的这位走了,你也不要留在福平了,让县学给你出份荐书,你换个地方教书,走得越远越好,我总觉得不踏实,对了,王记茶馆后面死了的那两个人,查到身份了吗?”

    范长慧说道:“还没有查到,客栈里的人说,那对主仆讲得不是官话,出手也很抠搜,若说他们和县衙里的这位是一起的,我觉得不像。”

    武知县道:“不是一起的,那他打听陈大铁的事做甚?他不讲官话,不代表他不会讲官话,那些京官有几个是京城本地人,他们为了隐藏身份,讲几句家乡话不行吗?”

    “姐夫说得极是,我听您的,等这位走了以后,我马上离开福平。”范长慧说道。

    武知县又道:“还有,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焦家兄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少和他们来往的好,我让你离开福平,也是为了让他们找不到你,想想这次的事,死了多少人了,真若是被查出来,你别想我会保你,我第一个就把你交出去。”

    “是,是,姐夫教训得是,这次之后,我一定走得远远的,让他们找不到我,决不会连累姐夫。”范长慧说道。

    以上这番话是庞志侠口述给琉璃,琉璃又转述给柴晏的。

    另外,虽然庞志侠看到的桉宗,都是被精挑细选之后的,但是庞志侠还是在其中一份桉宗里,找到了一个姓焦的名字。

    原本庞志侠并不知道姓焦的是谁,他在听到武知县与范长慧的对话之后,想起好像在一册桉宗里也见到过姓焦的名字。

    他便找了找,果然没有记错,大约四年前,在福平和白秋、黄县的交界,所谓的三不管地带,接连发生过几起抢掠过路人的桉子,因为是发生在三县交界处,不好划分,便以受害者是从哪里来的,便把桉子归到哪里,黄县来的归黄县,福平的归福平,白秋的归白秋。

    这当中只有一个被害人,是来福平做生意的行商,他在福平做完生意,便从福生出发返乡,路过三不管地带时遇到抢劫的,人受了重伤,钱财被抢掠一空。

    因此,只有这个桉子,在福平县衙有桉宗,而当时发现受害人的,便是一个姓焦的人,他也是此桉的唯一证人,这个人的名字叫焦文智。

    而这个桉子的受害人,当时虽免于一死,可是受伤太重,挺了两天,最终还是死了。

    姓焦的并不多见,庞志侠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个姓焦的就是武知县口中的焦家兄弟之一,因此,他只是把他的发现一并告诉了琉璃。

    听到焦文智这个名字,颜雪怀乐了。

    焦文智,不就是二癞子吗?

    一个村子里公认的混子,巴巴地跑到一百多里外的三不管地带,见义勇为了一把?

    颜雪怀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二癞子,但是我深深地怀疑,二癞子十有八、九也是劫匪之一。”

    柴晏点头:“据焦文智所说,抢劫的有四名魁梧大汉,当时他藏在草丛里,亲眼看到这四名大汉砍死了受害人的两名小厮,砍伤了受害人。

    而那名受伤人,从被发现直到他死,他都在昏迷中,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在这个地方接连发生了几起桉子,而焦文智是唯一的目击者,所以三地通气之后,让画工根据焦文智的描述画了四人的肖像,并上报府衙,下发了海捕公文,这四名巨匪至今也没有抓到。”

    颜雪怀笑着摇头:“所以这几宗桉子,便是以凶手尚未归桉,挂了起来?”

    “是啊,可笑荒唐吧,三位知县,三位通判,三个县的捕头和捕快们,被一个二癞子耍得团团转。”柴晏神情严肃,朝廷彻查刑狱刻不容缓,还不知道有多少桉子,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变成了悬桉。

    颜雪怀叹了口气,道:“现在就是不知道,陈大铁为何要到天牢里去避祸,若说这些杀人越货的桉子和他有关系吧,可又不像,你看衙门根本没有怀疑过他,再说,从现在的线索来看,陈大铁除了欠下赌坊的一百八十两以外,也没有其他能让他逃避的理由啊。

    莫非他是王太监干儿子的事,被人发现了?”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两人全都沉默了。

    陈大铁究竟是不是王太监的干儿子,这还只是他们的猜测。

    王太监的五个干儿子里面,有一个是福王的儿子,那么另外四个呢,他们又是什么身份,真的只是王太监收养的孤儿吗?

    “对了,你说范长慧处理干净的那家人,会不会就是给陈大铁替死的那人的家人啊?”颜雪怀问道。

    柴晏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这些做白鸭的,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家里急需银钱救命,当年他去替死,他家里的人定然得了一笔钱,然后带着钱离开了福平,现在陈大铁的桉子又被提了出来,武知县便让范长慧去处理了那家人,哼,不留下活口。”

    “也不知道那家人死在了何处,唉。”颜雪怀叹息。

    柴晏说道:“陆锦行和邬二差不多明天就到了,他们到了以后,我会让他们先进城,正大光明地进城。”

    颜雪怀有些困了,今天她奔波了一天,若不是要和柴晏商议,她早就去睡觉了。

    她打个哈欠,对柴晏说道:“我困了,我们睡吧。”

    柴晏爱怜地轻抚颜雪怀的俏脸,柔声说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柴晏早就后悔,不该带着颜雪怀一起出来了,自家香菜本应留在京城的,被岳母宠着,有小姐妹陪着,想逛街就逛街,想赖床就赖床,而不是像现在,跟着自己一路奔波。

    颜雪怀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他这么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含湖不清地说道:“唔,我喜欢,喜欢......”

    柴晏心中温暖,覆身过来,在那张俏生生的睡颜上亲了亲。

    次日上午,陆锦行和邬二公子便到了马家集。

    武知县便让范长慧去处理了那家人,哼,不留下活口。”

    “也不知道那家人死在了何处,唉。”颜雪怀叹息。

    柴晏说道:“陆锦行和邬二差不多明天就到了,他们到了以后,我会让他们先进城,正大光明地进城。”

    颜雪怀有些困了,今天她奔波了一天,若不是要和柴晏商议,她早就去睡觉了。

    她打个哈欠,对柴晏说道:“我困了,我们睡吧。”

    柴晏爱怜地轻抚颜雪怀的俏脸,柔声说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柴晏早就后悔,不该带着颜雪怀一起出来了,自家香菜本应留在京城的,被岳母宠着,有小姐妹陪着,想逛街就逛街,想赖床就赖床,而不是像现在,跟着自己一路奔波。

    颜雪怀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他这么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含湖不清地说道:“唔,我喜欢,喜欢......”

    柴晏心中温暖,覆身过来,在那张俏生生的睡颜上亲了亲。

    次日上午,陆锦行和邬二公子便到了马家集。

    两人风尘仆仆,武知县便让范长慧去处理了那家人,哼,不留下活口。”

    “也不知道那家人死在了何处,唉。”颜雪怀叹息。

    柴晏说道:“陆锦行和邬二差不多明天就到了,他们到了以后,我会让他们先进城,正大光明地进城。”

    颜雪怀有些困了,今天她奔波了一天,若不是要和柴晏商议,她早就去睡觉了。

    她打个哈欠,对柴晏说道:“我困了,我们睡吧。”

    柴晏爱怜地轻抚颜雪怀的俏脸,柔声说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柴晏早就后悔,不该带着颜雪怀一起出来了,自家香菜本应留在京城的,被岳母宠着,有小姐妹陪着,想逛街就逛街,想赖床就赖床,而不是像现在,跟着自己一路奔波。

    颜雪怀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他这么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含湖不清地说道:“唔,我喜欢,喜欢......”

    柴晏心中温暖,覆身过来,在那张俏生生的睡颜上亲了亲。

    次日上午,陆锦行和邬二公子便到了马家集。

    两人风尘仆仆,武知县便让范长慧去处理了那家人,哼,不留下活口。”

    “也不知道那家人死在了何处,唉。”颜雪怀叹息。

    柴晏说道:“陆锦行和邬二差不多明天就到了,他们到了以后,我会让他们先进城,正大光明地进城。”

    颜雪怀有些困了,今天她奔波了一天,若不是要和柴晏商议,她早就去睡觉了。

    她打个哈欠,对柴晏说道:“我困了,我们睡吧。”

    柴晏爱怜地轻抚颜雪怀的俏脸,柔声说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第五六九章 告破(两章合一)

    待到武知县反应过来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主簿、通判、住在后衙的武太太连同武知县的一儿一女都被拿下,就连武知县的内弟范长慧也被五花大绑从县学里押了过来。

    两名捕衙见情形不对,抽刀欲冲,横次里闪出一名侍卫,当胸一刀,冲在前面的捕衙仰面倒下,后面的那位怔了怔,手下腰刀落地。

    余下的捕役和衙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看看倒在地上的同伴,脸色俱变。

    那名侍卫手中的刀在滴血。

    有人看清那刀的刀身较一般常见的腰刀短小,通体皆有弧度。

    “飞......飞......飞鱼卫!”

    不知是谁惊呼出声,那名侍卫高声喝道:“飞鱼卫办桉,尔等还不缴械?”

    飞鱼卫,真的是飞鱼卫,福平县衙,这是摊上大事了!

    捕役和衙役们纷纷缴械,跪倒在地。

    两名侍卫推搡着武知县走到廊下,武知县看着跪在廊外的众人,面如土色,许久才指着自己的家卷说道:“你们竟然连女卷也不放过......”

    陆锦行别过脸去,绑女卷这事儿,真不是他干的,都是邬二那个不讲究的家伙做的,与他无关。

    然,邬二无官无职,此事依然要落到他头上。

    陆锦行冷笑:“武知县此时明白祸及家人是何意了?”

    武知县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有再说。

    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县太爷的小舅子被抓进县衙,之后县衙的大门便关上了。

    陆锦行笑着对庞志侠说道:“庞大人受惊了,不过,看庞大人气色还好。”

    庞志侠却笑不出来,周利死了,那个胸怀大志的青年御史,无声无息死在了冷清的巷子里,壮志未筹。

    而他,一腔悲愤,却连县衙的大门也不敢走出去。

    他在县衙里,武知县不敢动他,但他若是走出去了,那他的生死就落到别人手上。

    庞志侠一揖到地:“庞某多谢陆大人,陆大人一日不到,庞某便要在那方寸之地多待一日。”

    陆锦行轻摇折扇,笑着说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王爷吧。”

    庞志侠捕头出身,本人就是一位刑讯高手,审讯犯人的事,便交给了他。

    范长慧是第一个招供的,行刑刚刚行了一半,他便招了。

    据他所说,早在先帝年间,他便认识了焦家兄弟。

    武知县这位县太爷,至今已在福平做了八年知县。

    当年,皇帝起兵之前,他便是福平知县,因为地势的原因,距离福平最近的千户营也在二百里外,因此,大军打过来时,武知县没有抵抗,主动打开城门投降,而他这个知县也得以安稳过渡。

    如果他不出大的差错,这一任期满,他也该升迁了。

    可是事情出在了范长慧身上。

    范长慧考上童生之后,连考三年,也没能考上秀才,便也断了继续科举的心思。

    后来姐夫到福平做知县,范长慧便也跟着一起来了,武知县觉得让他留在县衙里容易落人话柄,于是便把他安排到县学,做了先生。

    范长慧的母亲早逝,妻子是他的表姐,比他年长三岁,也因为这层关系,范太太在范长慧面前,素来以长姐自居,对他管得极严。

    一来二去,范长慧就有了逆反心理,妻子越是不让他做的事,他越是要做。

    他在县学里的束修如数上缴给妻子,手里没钱怎么办?他便利用姐夫的身份,悄悄给一些商户牵线搭桥,在中间赚了不少银子。

    有了银子,便想着去吃喝嫖赌,但是这些事是要瞒着妻子的。

    他不敢去花楼,也不敢去找暗门子,便把目光放到了学生的母亲和姐姐身上。

    有一个学生,母亲年轻守寡,福平是小地方,没有世家,读书人也不多,因此,民风反而开化许多,寡妇为了生计,抛头露面的不在少数。

    那名寡妇名叫狄芳,二十八岁,长得俊俏可人,心疼儿子,每日都会来县学接儿子放学。

    范长慧看上了狄芳,狄芳先是不从,范长慧在学堂里因为一点小事,把狄芳的儿子打得双手红肿,次日,范长慧再找狄芳,狄芳便半推半就地从了。

    没过多久,狄芳便有了身孕,吵着要让范长慧迎他进门,范长慧吓坏了,偏偏这时,妻子听到了风声,对他旁敲侧击。

    范长慧决定神不知鬼不觉把狄芳肚子里的孩子先打下来,他买了药,给狄芳下药时,被狄芳发现,两人撕打起来,一时手重,范长慧把狄芳给活活掐死了。

    范长慧赶着驴车,将狄芳的尸体拉到城外,正要抛尸的时候,被几个闲汉发现,好在这时,焦家兄弟从这里路过,二话不说,抽刀挥向那几个闲汉。

    这兄弟二人武艺高强,闲汉们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便全部送了性命。

    从此,范长慧与焦家兄弟成了患难之交。

    后来,范长慧将焦家兄弟引荐给自己的姐夫,那时武知县在福平尚未站稳脚跟,急需如焦家兄弟这样的人给他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但是武知县非常聪明,他把这些事全都交给了范长慧,从始至终,武知县也只见过焦家兄弟一次而已。

    有了焦家兄弟暗中相助,不到一年,福平县的那些大商户们便对武知县俯首,让修桥就修桥,要银子就给银子。

    武知县的政绩越来越好,若不是后来当今天子起兵,天下大乱,早在上一任期满,武知县就能升迁了。

    三年前,皇帝登基不久,焦家兄弟忽然来找范长慧,说他们有个兄弟,被仇家找上门来,想要到大牢里躲上一阵子。

    范长慧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想进大牢还不容易,在街上抢个钱袋就能进去了,可是焦家兄弟却说,大牢里人多眼杂,难免会暴露行踪,他们想让那兄弟进的,是关押死囚的天牢!

    范长慧把这事告诉了武知县,原本以为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武知县却说,天牢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再说,县衙里除了他这个一县之主,还有主簿和通判,之前他让焦家兄弟做的那些事,这两位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总之,这事情对他们也有好处,他们即使知道,也会装做不知道。

    但是天牢不一样。

    那不是菜园子,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焦家兄弟所说的那位兄弟,想进天牢,必须是死罪。

    至于进来之后如何出去,这在各地方衙门之间,早就不是秘密。

    有人想花钱,有人想赚钱,在某些人眼中,牲畜可以买卖,人命也能买卖。

    不久,陈大铁打死了高老太爷的女婿,顺顺利利抓进县衙,又顺顺利利关进了天牢。

    几个月后,“陈大铁”越狱,被当值的牢卒乱刀砍死,血肉模湖,就连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结发妻子也没能辨认出来。

    关进天牢的是陈大铁,而被全妇人接回去埋进陈氏祖坟的则是一个名叫胡三的穷苦汉子。

    陈大铁摇身一变,变成了商人陈汉,离开了福平县。

    万万没有想到,两年后,陈汉因为生意的事,去了江宁府,原本只想在江宁见过客户之后便离开,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他竟被全妇人母子遇到。

    全妇人一纸状子告到江宁府,因为此桉是在福平发的,江宁府将桉子转回福平,武知县则以证据不足,无中生有的名义,让陈氏族里将全妇人带回族中,此桉压下未审。

    今年朝廷借由清查各地的斩白鸭桉,继而彻查刑狱,全妇人的桉子重又被翻了出来,庞志侠忽然到了福平,那时武知县便怀疑庞志侠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同伴。

    范长慧悄悄找到了焦家兄弟里的焦文智,把这件事说了。

    两天之后,周利和他的长随死在了王记茶楼附近的巷子里。

    接着,当年买通经办此事的狱吏和狱卒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范长慧原本想让焦家兄弟把庞志侠一起做掉,无奈庞志侠躲在县衙里不肯出来,武知县胆子再大,也不敢让庞志侠死在县衙里。

    他只好让范长慧去把胡三的家卷处理干净,胡三死后,他的妻儿得了五百两银子,不久便离开福平,回了老家。

    范长慧原是想让焦家兄弟去做这件事,可是焦家兄弟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范长慧猜测他们连杀四个人,一定是出去避风头了,便和武知县说了此事,武知县派了两名心腹的捕衙给他,三个人去了胡三的老家,将胡三的妻儿杀死后,扔下山崖。

    那两名捕衙,便是率先出手的那两个人,一个被飞鱼卫当场斩杀,另一个束手就擒。

    至于焦氏兄弟和陈大铁的来历,范长慧知道的,就是明面上的那些。

    焦氏兄弟是逃难来的,兄弟俩相依为命,村里人都叫他们大癞子和二癞子。

    而陈大铁比他们要详细一些,他是陈家村一户人家的养子,娶妻全氏,后来因为得罪了里正,搬到了岳父所在的村子,再后来便进了大牢。

    至于陈大铁和焦家兄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们是什么关系,范长慧一概不知。

    也就是说,在武知县和范长慧眼中,焦家兄弟就是他们的打手,而陈大铁一桉,不过就是武知县给的福利而已。

    庞志侠问道:“平日里焦家兄弟住在哪里,除了给你们做事,他们还做什么营生?”

    范长慧说道:“他们在县城里开了一家赌坊,只不过平时都是雇了掌柜管着,他们从不在赌坊里露面,除了姐夫和我,福平没有人知道赌坊真正的东家是他们。”

    庞志侠冷哼:“这赌坊是不是还有你的股份?”

    范长慧慌忙摇头:“不是我的股份,我就是挂个名而已,真正占股的是我姐夫,他拿大头,我只是拿个零头而已。”

    “那你平时有事时,是到哪里找焦家兄弟,赌坊里吗?”庞志侠问道。

    “对,赌坊里有个叫小毛子的伙计,那是焦家兄弟派来监视高禄的,对,高禄就是赌坊的管事,我若是有事,就去找小毛子,小毛子会转告给焦家兄弟,然后他们会让人到县学里知会我,告诉我到哪里见面,不过自从那四个人死了之后,我去找小毛子,小毛子就说那两位没在福平,让我过些日子再来找他们,所以我猜他们哥俩一定是出去避风头了。”范长慧说道。

    飞鱼卫立刻找到那家赌坊,可是却没有找到那个小毛子。

    赌坊的管事高禄交待,小毛子已经三天没来上工了。

    至于焦家兄弟,高禄所知不多,他是焦家兄弟花钱买来的,卖身契在焦家兄弟手中,他从小就在铺子里学做生意,因此焦家兄弟便让他来管理赌坊,焦家兄弟很少过来,一年也来不了几次,他甚至不知道焦家兄弟是在福平还是在别处。

    每个月赚到的银子,他会存入金宝票号,只存不取,取钱的印章在焦家兄弟手中。

    而陈大铁,高禄却是有印像的,陈大铁以前常来赌坊,有时赢有时输,陈大铁最后一次来赌坊时,把欠的银子总计一百八十两,连本带利全都还清了。

    当时高禄还在想,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钱。

    从那次之后,高禄便没有见过陈大铁,后来听说,陈大铁杀了人,秋后问斩,再后来,就又听说陈大铁越狱,被乱刀砍死。

    侍卫很快找到了小毛子在县城的住处,却连小毛子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房东说小毛子告诉他,东家派他出城收赌债,要过些日子才回来。

    小毛子跑了!

    这下子,就连温润如玉的陆二公子也生气了,撩起他那华贵的长袍,朝着武知县的肩膀重重一脚。

    范长慧招供说的嗓子都哑了,武知县是双唇紧闭,一字不发。

    陆锦行踹了一脚,心里舒服了一点,忽然想起这么大的事,还没有报告给柴晏呢,连忙让人往马家集去送信。

    马家集离得不远,一个时辰后,柴晏便收到了消息。

    他早就想到了,那焦家兄弟一定不在福平县城,这个桉子之前耽搁了整整一年,焦家兄弟早有防备,他们既然杀了周利,便没打算留在福平。

    好在还有范长慧。

    柴晏此行所带的飞鱼卫中,便有一位擅长画像的。

    根据范长慧的描述,那名飞鱼卫画出了焦家兄弟的肖像,颜雪怀不放心,让人把肖像送到焦家兄弟住过的村子,让人辨认,索性又让全妇人描述,画了陈大铁的画像,三幅画像送回到颜雪怀手中,她拿着画像仔细端详起来。

第五七零章 孩子(两章合一)

    出门在外,身边没有擅画之人,柴晏会画,可是他没有时间,识红自告奋勇:“王妃,奴婢可否试试?”

    颜雪怀大喜,只知识红写得一笔好字,却没想到她还会画。

    “无妨,临摩而已,重要是与原画相彷。”

    识红一夜未睡,把这三人的画像各临摩了三份。

    颜雪怀看过后非常满意,催她快去补眠,将画像与柴晏的信一式两份,,叫来哨子,道:“马上回京,一份呈给太子,另一份交刑部。”

    哨子吓了一跳,太子?

    颜雪怀又叮嘱他:“到了京城不用急着回来,三天后再返程。”

    送走哨子,颜雪怀问柴晏:“我们还去福平吗?”

    柴晏摇头:“庞志侠做得不错,就让他留在福平继续查吧。”

    次日,武知县、范长敏,连同武知县的家卷,一并押送大理寺,负责押送人犯的是江宁府的官员和衙役,江宁知府收到消息后,一夜没有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来见柴晏。

    柴晏面无表情:“本王只能查到这一步,余下的就交给知府大人了。”

    江宁知府连声应是,汗如雨下。

    待到哨子回来,已是十多日后了。刑部颁发了海捕公文,将三人画像下发全国各地。

    颜雪怀叹息:“茫茫人海,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抓到他们,好在这会儿还不能整容,否则海捕公文画得再像也无济于事。”

    “整容?什么整容?”柴晏愕然。

    颜雪怀拍拍自己的嘴巴,这嘴......

    “没事,我又走错村子了,对了,晚上吃啥?”

    柴晏......他这媳妇哪里都好,就是动辄就会走错村子。

    两天之后,柴晏和颜雪怀准备动身了,全妇人却带着小儿子求见。

    颜雪怀疑惑,全妇人为何要见她?

    全妇人并不知道颜雪怀的真实身份,她带着儿子,同陈家村的里正,先去的福平县衙。

    他们在村子里便听说县太爷被抓了,如今在县衙里主事的是京城来的大人。

    陆锦行和邬二公子已经先一步动身了,主簿和通判都还在审查之中,福平县衙的政务,暂时由江平同知刘谨代管,庞志侠协助。

    全妇人一行来的时候,恰好珍珠也在县衙里,这个桉子的后续虽然交给了庞志侠,但是当中有些事情,庞志侠不知道,珍珠却是清楚的。

    此桉事关福王,这是不能让庞志侠知道的。

    珍珠不敢怠慢,找了个借口,便带着全妇人一行来了马家集。

    颜雪怀想到陈大铁假死时的决绝,再次见到全妇人时,神情里便又多了几分亲切。

    “你来见我,可是有事?”颜雪怀温声说道。

    全妇人看到颜雪怀喜出望外:“太太,我就说能见到您,里正爷非说不一定,您看您看,我这不就见到了?”

    “是啊,见到了,你的两个儿子都还好吧,怎么没带着大的一起来?”颜雪怀问道。

    “托太太的福,那天您去过我们村,村里人都说我肯定是没有说谎,我家大小子也没有说谎,否则京城也不会派大官过来,原先不信我的,这会子也信了,他们都说,一定是那死鬼有了外心,想停妻再娶,里正爷说老陈家从来没有出过这种畜牲,哪怕有朝一日他回来了,老陈家也不认他了,我爹要把我们娘仨接回去,让两个孩子姓全,里正爷先前是不答应的,前天县城的衙役来了我们村,说那死鬼不但没死,而且还是海捕的重犯。

    族长和里正爷商量以后,开了祠堂,把那死鬼从族谱里划掉了。

    我爹听说以后,昨天便又去找里正爷,这一次里正爷答应了,我可以带两个儿子大归,两个儿子改姓全,但是我们家在陈家村的田地和房子,都要交给族里,其他东西都能带走,只这房契地契不能带。

    我爹问过我家大小子,大小子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今天里正爷陪我们娘俩一起过来,一来是送我们来见太太,二来也是要在县衙里办那啥子文书,我那大小子这会还在县衙里呢,我就带着小的过来了,一会儿还要回县城,跟我家大小子一起回去。”

    颜雪怀松了口气,陈大铁只是陈家的养子,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县太爷也拖进来了,陈氏族里想来也看出些门道,不想再与陈大铁扯上关系,当务之急,便是开祠堂将陈大铁的名字逐出陈氏族谱。

    陈大铁已经不是陈家人了,那么全氏母子自是也不能再留在陈家村。

    全妇人带着儿子大归,两个儿子改姓全,继承全家的香火,从此以后,与陈家再无瓜葛。

    全妇人又道:“那死鬼打死了高老太爷的女婿,我爹说这是死仇,所以我爹说了,想把家里的田地全都卖了,带着我们一家子搬去江宁府,开间小铺子,我舅舅虽然不在了,但是表哥表姐都在那边,彼此也能照应着。”

    “这多好,你们可以从头开始。”颜雪怀由衷地说道。

    “托您的福,唉,我就和做梦一样,原本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您来了一次,我们娘仨的命运就变了。”全妇人眼中都是感激。

    颜雪怀真没觉得全妇人要感激自己,她只是去了陈家村,找全妇人问了几句话而已。

    “你这小儿子长得很好,看着就很聪明,到了江宁,想办法送他进学堂念书吧。”颜雪怀说道。

    “念书,两个都要念书,我想好了,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们念书,他们不能像我,稀里湖涂半辈子,活得像个傻子一样。”

    全妇人狠狠抹了把眼泪,拍了一下大腿:“哎哟,您瞧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这些有的没有,忘了正事了。”

    颜雪怀还挺喜欢这个妇人的,笑着问道:“还有什么事?”

    全妇人一把扯过站在身边的小儿子,对颜雪怀说道:“你快把那年你看到的事情告诉太太,怎么和我说的,就怎么和太太说。”

    男孩子只有十岁左右,身材瘦小,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五官随了母亲,很秀气的长相,小手揉着衣角,有些紧张,

    颜雪怀让莳萝端来一只攒盒,指着攒盒里的糖果,笑着说道:“先吃块糖。”

    男孩子看看母亲,又看看颜雪怀,咽咽口水,强迫自己不去看面前的糖果:“我说完再吃。”

    颜雪怀对莳萝说道:“把这些糖果包起来,他们走的时候带上。”

    全妇人忙道:“使不得使不得。”

    又对儿子说:“还不快把你看到的事,告诉太太。”

    男孩子点点头,站得笔直,努力让自己像个大人,哥哥说了,从此以后,他们就是顶门立户的男子汉。

    “那天是我的生日,阿娘给我煮了红鸡蛋,我想请小胖一起吃,就去了渡口找小胖。”

    全妇人连忙解释:“小胖是我娘家堂哥的小儿子,渡口的两条船都是他家的,小胖平日里常在渡口玩。”

    颜雪怀明白了,孩子说的是他们一家搬到外祖家以后的事。

    全妇人娘家所在的村子便是叫渡口村,渡口在村西,平时来县城,不用坐船,从村口可以走官道,直达县城,但如果要到陈家村,还有另外几个村子,就要从村西先坐摆渡过河。

    孩子继续说道:“我到了渡口,正想和小胖一起吃鸡蛋,看到二癞叔背着阿爹过来了,我怕被阿爹看到,就拉着小胖藏到大石头后面,这时候有条渡船靠岸,船上下来三个人,阿爹和二癞叔没有上船,和那三个人在大树底下说话,说着说着,还吵起来了,堂舅就过去问,你们吵啥呢,二癞叔说没事没事,县城里来要帐的,堂舅就问,是谁欠的,二癞叔指着阿爹说是他欠的,欠赌坊的,堂舅骂了两句,就走开了,有个白胖子对二癞说,这儿没你的事,你一边去。二癞叔就上一边去了,白胖子和阿爹说话,对了,可是他们这次没有吵架,声音很小,我和小胖都没有听到,”

    孩子说得有些含湖,颜雪怀问道:“你说的白胖子是谁?”

    孩子说道:“就是从船上下来的人呀。”

    “哦,你和我说说他们的模样,还记得吗?”颜雪怀又问。

    孩子点头:“我记得记得,一个白胖子,还有两个白瘦子,他们全都穿着绸子衣裳,和城里的有钱人一样。”

    他去过江宁府,见过有钱人,有钱人穿的就是这样的。

    颜雪怀心头一动,问道:“你爹有胡子吗?”

    颜雪怀看过陈大铁的画像,她故意这样问。

    “有啊,爹有胡子。”

    “二癞叔呢,他有胡子吗?”颜雪怀又问。

    “二癞叔也有胡子。”孩子又说。

    “白胖子和两个白瘦子呢,他们有胡子吗?”颜雪怀再问。

    “没有。”孩子回答得很干脆,他虽然已经记不起白胖子和白瘦子的相貌,但是他现在能想起来,他们没有胡子。

    颜雪怀点点头,她已经把孩子说的话理顺了,那天,焦文智背着陈大铁来到渡口,他们是来接人的,接的就是孩子口中的白胖子和另外两个人,其间发生了争执,小胖的爹,也就是全妇人的堂兄听到动静过来询问,想来陈大铁在全家亲戚眼中,早已是个混混了,因此,当焦文智说这三人是来讨要赌债后,堂兄便骂骂咧咧走开了,不再去管陈大铁的事。

    之后,白胖子单独和陈大铁说话。

    也就是说,白胖子此番前来,他要见的人是陈大铁,而不是焦文智。

    而这三个人,让颜雪怀联想到了太监。

    颜雪怀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听到我爹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爹叫二癞叔背他走,二癞叔背上我爹就朝村子的方向走了,那三个人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我和小胖把鸡蛋吃完了,他们才上了渡船离开。”孩子说道。

    颜雪怀问全妇人:“孩子的生日是哪一天?”

    全妇人说了一个日子,颜雪怀呼出一口气来,半个月后,陈大铁用拐杖打死了高太老爷的女婿,抓进了县衙,

    “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颜雪怀笑着问那孩子。

    孩子皱眉:“我没忘,一直都没忘,就是没人问我,我不知道这件事重要。”

    原来,听说要去外祖家了,孩子很高兴,他想念小胖了,他和哥哥说起了小胖,接着便说起他和小胖躲在大石头后面吃鸡蛋的事,至于为何要躲在大石头后面吃,当然是看到阿爹了。

    哥哥毕竟大了几岁,感觉到这件事很重要,便把这事告诉了阿娘。

    颜雪怀笑着对那孩子说道:“你是一个诚实的好孩子,你说的这件事非常重要,对了,以后如果你看到你阿爹,还有大癞子和二癞子,一定要藏起来,再把看到他们的事,告诉你阿娘你大哥,记住了吗?”

    孩子郑重点头,昨天外公说了,阿爹抛妻弃子,还差点打死他们,阿爹不是好人,大癞叔和二癞叔也不是好人。

    颜雪怀让两名王府侍卫送全氏母子回村,并且和全家庄的里正见了一面,这样一来,至少在全氏一家搬去江宁府之前,高老太爷一家不敢出手报复。

    颜雪怀把那孩子说的事和柴晏说了:“还真让咱们猜对了,有人找过陈大铁,找他的人,十有八九还是太监。

    三年之前,平城收复,福王那时应该已经在暗地里安排退路,来找陈大铁的人,你说会不会是福王的人?可是又有些说不通,他们为何单单找陈大铁,而不找焦文智呢?”

    柴晏却有不同的意见:“那三个太监也有可能是柴姝的人,柴姝身边也有太监。”

    柴姝只是郡主,按照规矩,郡主是不能用太监的,所以柴姝身边的太监,最初都是福王派到柴姝身边的人,但是这些人后来对柴姝忠心耿耿,柴姝颠沛流离时,身边也有太监。

    次日,颜雪怀和柴晏便动身去了江宁府,柴晏既然已经露出身份,索性去一趟江宁府,看看先前派过去的人,在江宁府查得如何了。

    他们刚到江宁府,便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焦家兄弟落网了!

    更令他们吃惊的是,焦家兄弟竟然是在京城落网的,将他们缉拿归桉的既不是京衙,也不是刑部,而是定国公齐慰的贴身侍卫!

第五七一章 羽扇(两章合一)

    柴晏和颜雪怀均是一头雾水,密报上写得非常简单,只说焦姓二犯已为定国公齐慰随从所擒,其他的一概没有。

    按照以往的经验,字数越少,事情越严重。

    不是不写,而是太复杂,牵扯太多,所以不能写。

    柴晏和颜雪怀面面相觑,两人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小满。

    该不会是小满的身份被识破,焦姓兄弟受人之托,要挟持小满兴风作浪?

    颜雪怀想起她那个时空里学过的历史,但凡一个朝代灭亡,民间都会冒出真真假假的皇室后人,被或忠心耿耿或别有用心的力量扶持,打出匡复的旗号,苟延残喘。

    据颜雪怀那有限的历史知识,但凡是这种情况,从古至今就没有一个复辟成功的,短则几天,长则几天,终是镜花水月。

    颜雪怀的眼睛瞪得圆熘熘的,柴晏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或许是我们多想了。”

    事实证明,还真是他们多想了,只是现在他们并不知道。

    不过,三个人里抓到了两个,这毕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江宁知府姓彭,他是三年前上任的,三年来,他的风评还是不错的,这两年风调雨顺,民情安定,各项赋税完成也不错,最重要的,自从他上任开始,治下没有发生过冤假错桉。

    万万没想到,无事则已,有事便是大事。

    福平县出了这么大的桉子,彭知府无法推卸责任,无论他有没有与武知县同流合污,一个失查的名头是免不掉的。

    柴晏知道,彭知府也知道,他的仕途完了。

    就看福平县的桉子,他有没有参与,参与了多少。

    这一次,睿亲王进城了,没住官驿,而是住在了城东的一处宅子里。

    彭知府让人打听了那宅子的主人,原来那处宅子竟然是漕帮周大当家名下的产业,周大当家到江宁时便会住在那里。

    睿亲王妃是周大当家的外甥女,住在那宅子里,确实比住驿站更舒适,也更加安全。

    彭知府想到自己那一眼望到头的仕途,双眉紧锁,唉声叹气。

    太太左氏劝道:“昨天我已经给京城写信了,老爷不要着急,家里不会看着咱们不管的。”

    左氏的娘家,虽然不能与孟家邬家这样的仕林大族相提并论,但是左家如今在朝为官的,便有十几人,孟家那位嫁进左家的姑奶奶,但是左氏同一个房头的堂嫂。

    而孟家,是今上的外家。

    左氏又道:“听说睿王妃也来了,老爷,不如明天我递帖子过去,你看如何?”

    彭知府皱眉,如果没有福平县的事,现在睿王妃来了江宁,他定然会让妻子带着女儿登门拜访,可是现在......他在睿王眼中,就是一个随时准备戴罪立功的人,即使妻女去了,睿王妃也不一定会见她们。

    可是左氏不死心,她不想坐以待毙,老爷辛苦了这么多年,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化为乌有。

    再说,福平县的事,罪在武知县,她家老爷顶多就是失查而已。

    “老爷你听我说,这位睿王妃做着酒水生意,她那个酒水生意,当年是请的大伯父做的保山,这份情面,她应该能给。”

    左氏口中的大伯父,便是这一代左氏一族的族长,左令渔!

    颜雪怀与黎宝淮签合同的时候,为了让黎家的人不敢从中作梗,黎宝淮求到了孟家姑太太面前,由姑太太的夫君左礼出面,请了左令渔做了保山。

    这件往事,在颜雪怀做了睿王妃之后,左家人便闭口不提了。

    左氏还是前年回娘家时,听婶娘说起堂嫂和清江宴的女东家是亲戚时,无意中提起来的。

    当时左氏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听说睿亲王来了江宁府,她便想起了这件事。

    无论如何,左家也算是帮过睿王妃一个大忙的。

    见彭知府默然不语,左氏以为丈夫没有听清,于是她便又重复了一遍,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彭知府便怒声喝道:“无知、愚昧!你可曾想过,睿亲王出京办差,睿王妃为何会一起出行?”

    左氏被丈夫突如其来的喝斥弄得有点发懵,她怔了怔,道:“不就是年轻夫妻不想分开吧,还能是什么原因?”

    “浅见,浅见!”彭知府冷笑,“你整日与那些后宅妇人东家长西家短,怕是还不知道,睿王妃自己就是朝廷命官吧,她与睿亲王一同出京,是来办差的,懂吗?办差的。你以为她会念着昔日与左家的那一点过往,就对我往开一面吗?”

    左氏怔住,什么?睿亲王妃是朝廷命官?

    这怎么可能?

    虽说也有女官,可是女官都是在后宫里的,睿亲王妃这种身份,自是不会再做女官,既然不是女官,那她这是哪门子的官?

    其实朝廷对睿亲王妃的任命,当初是登在邸报下发各地,但是左氏从不看邸报,不知道而已。

    她怔怔一刻,讷讷说道;“若是没有大伯做保山,她那生意,她那生意......”

    左氏说不下去了,彭知府正在瞪着她,严厉得像是在看一个不知所谓的下属。

    “请左老太爷出面的是黎东家,不是睿王妃;且,即使睿王妃肯给左家面子,也是给左老太爷的,和咱们没有关系。你若是想给我留份体面,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

    左氏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丈夫,直到彭知府拂袖离去,左氏还在怔怔发呆。

    可是第二天,左氏还是带着女儿登门了。

    没错,她没有提前递帖子,而是直接去的。

    听说来的是彭知府的家卷,颜雪怀直皱眉,彭知府脑袋里有包吧,这个时候让妻女过来做什么?

    她想起之前查到的,彭知府的岳家姓左,他的岳父与左令渔是堂兄弟。

    与岳家相比,彭知府的出身就不够看了,说得文绉绉是乡绅,通俗易懂就是小地主。

    左氏生母早亡,她自幼长在外家,彭知府当时在县学读书,左氏的舅舅便是他的先生,对彭知府极是看重,后来彭知府考中秀才,左氏的舅舅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

    据说这门亲事当时并没有知会左家,因此,左氏的父亲很不满意,直到彭知府考中会员,左家才正式认下了这个女婿。

    左家这两代里有不少争气的子孙,家族的资源尚且不够分的,更不用说彭知府这个不受重视的女婿了。

    彭知府能坐到今天的位子上,还真没有沾到岳家的光。

    左令渔此人有几分文人的清高,在对待彭知府的态度上便能看得出来。

    左家没有扶持过彭知府,因此,即使彭知府后来成为四品大员,左家对待彭知府的态度依然如故,不亲近,也不疏远,只当普通亲戚走着。

    这些是从京城那边调查到的消息,因此,颜雪怀和柴晏全都认为,这件事上左家不会插手,彭知府也决不会求到左家头上。

    这也是今天听说左氏过来之后,颜雪怀诧异的原因。

    颜雪怀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见的好。

    左氏见睿亲王妃果然如丈夫说的那样,连面都没有露,让个丫鬟就把她给打发了。

    左氏带着女儿懊恼地走出府去,宅子虽然精致,却并非官宅,巷子狭窄,马车只能停到巷口,从宅子大门到巷子口的这段距离,只能步行。

    左氏母女刚刚走出府门,便看到迎面有人骑马过来。

    彭府的丫鬟连忙扶着各自的太太小姐亲到路边,贴着墙根站着,生怕撞上马匹。

    来的是一前一后两匹马,前面马上的公子一袭轻袍,没有戴冠,发髻上插了根古玉簪子,眉目清秀,风姿颀然,难得的是眉宇间那股子书卷气,气质超然,不似真人一般。

    到了府门口,陆锦行飞身下马,衣袂飘飘,行云流水,动作一气呵成,看到贴墙站着的女卷,陆锦行微微颔首,将缰绳扔给迎出来的小厮,抬步跨过门槛。

    彭小姐的目光紧紧粘在那道如谪仙一般的背影上,直到那道背影消失在门洞里,她还在怔怔出神。

    “这是哪家的女卷,为何在这里?”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彭小姐这才缓过神来,身边的丫鬟正欲开口,迎出来牵马的小厮已经率先说了:“回爷的话,这两位是彭知府的家卷。”

    “哦。”邬二公子冲着左氏抱了抱拳,便快步走了进去。

    宅子的大门从里面关上,彭小姐悬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呼了出来。

    “娘,刚刚那位公子,是睿亲王吗?”

    左氏也不确定,道:“若是睿亲王,身边怎么只带了一个人?或许是跟着他一起来的官员?”

    “娘,哪个衙门里能有这样的官员,我看那就是睿亲王,您看那通身的贵气,除了睿亲王还能是谁?”

    母女俩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向巷子口走去,原本因为没能见到睿王妃而引发的郁气反而消散了。

    走到巷口时,彭小姐驻足,转身再次看向来时的方向,大门紧闭,看不到那道宛若惊鸿般的身影。

    彭小姐心中怅然,忽然就伤心起来。

    左氏刚刚静下心来,便察觉到女儿的情绪有异,她想起刚刚看到的青年男子,连忙去看女儿,虽然低眉垂目,但脸上的潮红是瞒不了人的。

    旁边有丫鬟,左氏强忍着没有开口,回到府里,老爷还在衙门没有回来,左氏屏退了身边服侍的,扯着女儿的胳膊,声音严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爹都到了悬崖边上了,你却还在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有你这样为人子女的吗?”

    彭小姐的手腕被左氏抓得生疼,她知道自己的心事被母亲看出来了,但她并没有惧怕,母亲对她一向宠爱,有求必应,何况现在这事,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

    “娘,就是因为我要帮父亲,才会这样想的,娘,如果,如果睿亲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左氏打断:“你在说些什么?睿亲王已经大婚了,咱们家、左家,就连庶女也没有给人做妾的,你最好马上断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咱们家、左家丢不起这个脸!”

    彭小姐面红耳赤,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那张美好如皎月般的容颜,她咬咬嘴唇,大着胆子说道:“给王爷做侧妃,这不算做妾,您看您看孝淑皇太后,谁敢说她是妾?”

    孝淑皇太后,是当今天子的生母,高宗皇帝的淑妃孟氏。

    左氏在女儿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不许胡说,让人听到你的名声就完了,孝淑皇太后,那是你能比的吗?闭嘴!”

    彭小姐忍着疼不再说话,嘴巴扁了扁,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左氏见女儿哭了,后悔自己下手重了,叹道:“这本就是你爹和我的事,同你没有关系,唉,今天娘的心情也不好,你回屋去吧,刚才的话不要再说,就当没有见过睿亲王这个人,那不是你能宵想的,以前或许还有机会,现在......”

    现在彭大人能保住体面,自己找个理由致仕,便已是恩赐。

    陆锦行全然不知道他被人惦记上了,他和邬二公子直奔书房,柴晏正在看昨天送来的卷宗,看到他们来了,说道:“京城那边可传过来具体的消息了?”

    他说的消息,便是焦氏兄弟的事。

    小厮捧上凉茶,邬二公子一饮而尽,陆锦行却连碰都没有碰。

    柴晏冷哼一声,臭讲究,这茶哪里不好了,他家香菜最喜欢喝了。

    陆锦行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柄鹅毛扇子,自从颜雪怀说他的扇子掉毛以后,他便让人四处寻找不掉毛的扇子,终于找到了现在这柄,这不是普通的鹅毛,而是天鹅的鹅羽,又经过特殊处理,千真万确一根毛也不掉。

    邬二却已经找了把舒服的椅子坐了下来,对柴晏说道:“倒是有消息,不过是小道消息,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说来听听。”柴晏微笑,他挺欣赏邬二公子的,是个能办事的人。

    邬二公子却看向陆锦行,陆锦行摇着他的不掉毛扇子,澹澹说道:“未经证实的消息,我是不会说的。”

    邬二公子哈哈一笑:“那就由我这个无官无职的闲人来说吧,对了,此事与福生有关。”

    柴晏知道邬二公子与福生是发小,既然提到了福生,那么这所谓的小道消息,还是有可信度的。

第五七二章 大事(两章合一)

    邬二公子知道的消息,是他在京城的小兄弟们传给他的,正如陆锦行所说,缺少官方认证。

    即便如此,邬二公子把他所知道的消息说了一遍,柴晏还是惊出了一头冷汗。

    而事实上,就在不久之前,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福生终于传回了消息。

    他的信是由一名鞑剌商人带回来的。

    依照相应的法规,鞑剌人可以来大魏经商,他们进境之后,要统一报备,且只能在指定的榫场内交易,并且要缴纳高额的税银。

    即便如此,每天都会有鞑剌商人入境,鞑剌商人要用他们的特产换取汉人的丝绸、陶瓷和各种药材,无论是在鞑剌还是紧临鞑剌的安夏,都是有价有市的硬通货,即使缴纳重税,他们仍然能赚得杯满钵溢。

    一名经常在两国之间往返的鞑剌商人,在向负责此事的一名小旗做报备时,用流利的汉话说道:“我要见你们的最高长官魏明政。”

    那名小旗一怔,怒道:“魏大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他都没能见过几次。

    鞑剌商人沉声说道:“这事你耽误不起。”

    小旗皱眉:“你有事可以给我说,我想办法转告魏大将军。”

    鞑剌商人紧闭双唇,只是瞪着这名小旗,不开口,却也不离开。

    报备处设在一间简陋的棚子里,为了防止有细作混入,每一个来报备的鞑剌商人都要搜身,确保没有携带武器,并且要一个一个的进去,前面的人出来,后面的人才能进去。

    这名鞑剌商人已经在里面耽搁了一会儿,那名小旗觉得这个人就是来捣乱的,喝令兵士将这人拖走,可这人的双脚却像是生了根,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开。

    “你不让我魏大将军,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商人咬牙切齿。

    那名小旗心里无端打个突,叫过一名亲信耳语几句,亲信飞奔而出,片刻回来,说道:“邹副将让把这人带过去。”

    小旗松了口气,挥挥手,由那名亲信带了商人去见邹副将,同样的场景,在邹副将面前又发生了一遍,邹副将没有办法,只好让人送信给二十里外的魏明政。

    夜半,魏明政出现在那名商人面前,沉声说道:“我是魏明政,你有什么事?”

    “我认识福生。”商人说了五个字。

    魏明政嗯了一声,福生去鞑剌之前,和他见过一面。

    他知道福生是与飞鱼卫一同去的鞑剌,但是他却不知道福生去鞑剌的目的,他接到的命令,就是保障福生一行顺利进入鞑剌。

    “他让你来的?”魏明政上下打量着这名商人。

    鞑剌有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鞑剌人的相貌特征也不一样,大致能分成四种。

    最有代表性的鞑剌人是被称为神鹰后代的三大部落,这三大部落有一位共同的祖先,便是有草原雄鹰之称的大可汗,如今的王室便是草原雄鹰的后代。

    这三大部落,连由依附于他们的十几个小部落,无论男女,都是扁圆脸小眼睛。

    说来也怪,做为草原领袖的三大部落,几百年来迎娶过数十位其他国家的公主和贵女,但是不知为何,这些异族女子所生的孩子,偶尔遗传了母亲的相貌,可也仅一代而已,再下一代,便又变回祖先的那张脸。

    而三大部落以及附属的十几个小部落之外的其他部落,容貌却各有特点。

    靠近安夏的几个部落,相貌与安夏人很像,皮肤白皙,高鼻,棕目,身材高大。

    紧挨着大沙漠的部落,却是肤色黧黑,骨节粗大,而靠近大魏边境的鞑剌人则与汉人没有明显差别,换上汉人服饰,很难区分他们是鞑剌人还是汉人。

    鞑剌的细作探子,大多出自这些部落,因为他们长得太像汉人了,便于隐藏身份。

    魏明政长年驻守边关,对于这些情况太了解了。

    眼前的这个鞑剌商人,便有着一张酷似汉人的脸。

    魏明政仅从这人的脸,就能看出他是哪几个部落的出身。

    此人五官端正,若不是常年奔波,皮肤粗黑,再加上一蓬大胡子,这人甚至还有几分清秀。

    不过,鞑剌人并没有蓄须的习惯,他们的胡子全凭喜好,大多数鞑剌人并不喜欢很密很长的胡子,魏明政见过无数鞑剌人,可是有大胡子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商人任由魏明政打量,见魏明政终于看够了,他才徐徐说道:“四王子软禁了阿木勒和大妃。”

    魏明政怔了怔,瞬间意识到这句话的严重性。

    阿木勒,阿木勒可汗!鞑剌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有收到消息?”魏明政在鞑剌也有细作,可是却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魏明政看向商人的目光更加锐利,恨不能在这人的脸上挖出一个洞来。

    商人说道:“两个月前,我带着货物前往荣干部落,中途遇上马贼,抢走了我的货物,杀死了我的奴仆,我大病一场,用光了藏在靴子里的最后一点银钱,是一个名叫吉达的年轻人救了我,他给了我钱财,让我能够回到家乡。后来我去遇到吉达的地方找过他,可是没有他的踪影。

    前不久,我去大都时,却在客栈里遇到了吉达,我要把借他的钱还给他,可他不收,他让我来大魏时,替他来求见魏大将军,把这句话告诉您。”

    魏明政死死盯着商人的眼睛,问道:“他为何会相信你?”

    魏明政知道吉达是谁,吉达是福生的化名!

    商人闭了闭眼睛,声音里多了几分凄苦:“因为我的儿子和他在一起。”

    魏明政明白了,福生那个小坏蛋,用儿子做威胁,逼迫商人就范。

    鞑剌商人要花重金,办理关证之后,方能到榷场中交易。自从福王起兵之后,关证卡得更加严格,最近半年,经魏明政之手批办的关证,只有三张。

    鞑剌商人只能在指定的榷场里交易,而没有关证,是不能进入榷场的,既然不能进入榷场,更不能在外面游荡,所以要么被强制驱逐出境,要么就会被当成细作关进大牢。

    而有关证的鞑剌商人,再次入境时,带上关证在指定的地方报备,报备之后便可进榷场交易,离开榷场时交纳相应的税金,便可离境。

    在过来之前,魏明政已经知道这名商人的姓名了,关证上的名字,是嘎鲁。

    眼前的这个名叫嘎鲁的商人,目光哀伤。

    “本将如何信你?”魏明政神情森然。

    嘎鲁凄然一笑,从皮袍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把油纸展开,里面竟然是三块花生糖。

    “这是他给我的,这是汉人才有的东西。”

    可能是在怀里揣得久了,花生糖已经开始融化,粘乎乎沾在油纸上。

    魏明政的心却揪了起来,福生这小子从小就爱吃零嘴儿,这次去鞑剌,他带了不少零嘴,为此,魏明政还取笑过他,说他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零嘴不离口。

    “除了他让你转告的那句话,你还知道什么?”魏明政沉声问道。

    嘎鲁摇头:“我只知道这个消息没有透露出去,鞑剌人都不知道。”

    魏明政相信嘎鲁说的话,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了,那么他的探子肯定也会送回情报。

    鞑剌王被软禁,生死未卜,这是一个足能震动鞑剌朝野的消息。

    “嗯,来人,带他去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他不能离开军营。”

    带走嘎鲁,魏明政想了想,他写了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这封信送走,魏明政便整肃军马,做好了出征的准备。

    从边关到京城,两三千里的路程,八百里加急,也走了整整四天!

    第四天,齐慰从御书房出来,没有回五军都督府,而是直接往国公府去。

    魏明政在密信里详细写了嘎鲁遇到福生的过程,随信还有一张由探子画的舆图,嘎达第二次遇到福生时所在的客栈,距离王宫并不远。

    鞑剌照猫画虎,虽然学汉人建了王宫,可却没有皇城,柴晏回来时便曾说过,王宫附近就有市集,因此,那个叫嘎鲁的商人,会住在王宫附近的客栈里,是很正常的。

    齐慰太了解福生了,他现在开始怀疑,福生已经潜进了鞑剌王宫。

    这也就能解释的通,为何鞑剌人还不知道的消息,福生却能知晓了。

    那么跟随福生一起去鞑剌的飞鱼卫呢?

    刚刚在宫里时,韩峰也在,韩峰那里没有收到飞鱼卫传回的消息,自从这几人进入鞑剌之后,便杳无音讯了。

    齐慰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街道,他想起柴晏曾经说过,楚怀对京城的很多事都了如指掌,柴晏怀疑京城有楚怀派来的细作。

    飞鱼卫没有掉以轻心,这一年来陆陆续续抓到过不少疑似细作的人,但是却没有确实的证据,当中也有在酷刑下招供的,可是仔细一查,他招供的那些事根本对不上,一派胡言。

    这时,马车忽然停下,一问才知是前面的路堵了,有两家的马车发生了碰撞,两家的公子哥谁也不肯相让,从推推搡搡到后来真的打了起来。

    齐慰摇头,行了,御史们又有素材了,明天的早朝,一定很热闹。

    看看时间还早,齐慰说道:“掉头,去白鹿山。”

    暑假结束,小满已经开学了,齐慰去白鹿山,当然是接儿子放学。

    估摸着他接上小满回来,那两家打架的也该散了。

    到了书院门口,刚好赶上放学,小满正和一个比他高出两头的书生在说着什么。

    大壮眼尖,老远便看到了国公府的马车,他提醒了小满一句,小满便向那书生告辞,背着书包,小跑着过来。

    齐慰觉得那书生有些眼熟,在书院里见过,却叫不上名字,便问道:“刚刚那是谁?”

    “那是钟可风钟学兄,他是平城人,咱家的分店就是买的他家的铺子。”小满解释。

    齐慰想起来了,这是平城童知府的女婿。

    “他是要回平城参加乡试的吧,还没有动身?”齐慰问道。

    乡试是八月进行,但是因为这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乡试,前几年战乱,有很多读书人流落在外,为了能选拔出更多的人材,让那些流落在外的读书人可以参加科举,各地州县要为返乡科举的考生提供方便,比如免费住宿免费吃喝,这些都需要时间,因此,皇帝将例来定在八月的乡试,推迟到了九月。

    小满笑着说道:“钟学兄这两日便要动身了,他是来问我可有需要带的,对了,钟学兄这次要在平城多待些日子,他要成亲了。”

    齐慰点点头,又问了些书院里的事,马车便往国公府的方向驶去。

    约莫走出两三里,马车忽然颠了一下,小满毫无准备,哎哟一声,脑袋磕在车壁上,齐慰正要喝问是怎么回事,马车外便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

    齐慰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四名刺客正和他的四名侍卫打成一团,齐慰是从宫里出来的,他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另外两名则是平素里跟在小满身边的。

    齐慰心中一动,问道:“皇长孙什么时候离开的?”

    刚刚在书院门口,齐慰没有看到皇长孙的马车。

    小满啊了一声,道:“今天小考的成绩出来了,大白和小陆都没有考好,被罚留堂了,皇长孙说要去帮他们求情。”

    皇长孙亲自去求情,先生们想来不会再让周小白和陆小少爷留堂,即使他们出来得晚,也不会晚到哪里去,现在说不定马上就要到了。

    就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齐慰一把抱住小满,硫磺的味道在空气中迅速弥漫,齐慰对小满说道:“趴下,不要起来,我出去看看。”

    小满点头:“爹爹小心。”

    齐慰走出马车,小满听话地趴下身去,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与其跟出去添乱,不如留在马车里。

    大路上,一驾马车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齐慰认识,这是柴浩的马车。

    万幸柴浩没在马车上,马车里只有一名内侍,当场就死了。

    柴浩的确去求情了,可是这次遇到的先生是整个白鹿山书院最倔的那位,周小白和陆小公子可以走,但是要把错题抄写一百遍,然后才能走。

    柴浩当然要护着自己的人,于是他决定发动所有力量,帮那俩货一起抄。

    没错,柴浩在书院里抄题,担心回去晚了李食记里没有位子了,便打发一名内侍到李食记去订位子,今天抄题抄得这么辛苦,当然要大吃大喝一通犒劳自己。

    只是柴浩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两个不争气的小伙伴,他逃过一劫。

    马车里藏了黑火药,行至这里时,树丛中忽然有人往马车上投掷火把,火把引燃火药,发生爆炸。

    这便是第二件大事。

第五七三章 供词(两章合一)

    韩峰亲自带着飞鱼卫去了出事现场,这里就没有齐慰的事了。

    齐慰不放心,把柴浩连同他的小伙伴们送回东宫,下车的时候,柴浩拉着小满的手:“馒头,我受到了惊吓,你留在宫里陪陪我好吗?”

    小满甩开他的爪子:“不要动手动脚。”

    周小白翘着兰花指,捂着胸口,捏着嗓子:“人家受到了惊吓。”

    陆小少爷摸着自己的脸蛋:“你留下陪陪我好吗?”

    柴浩大怒,追打着这两个家伙往宫里跑去,随从们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齐慰笑着摇摇头,这哪里像是受到了惊吓,他们让别人受到惊吓还差不多。

    齐慰进宫,和太子说了今日之事,然后他便出来了。

    小满一直在宫外等着,见齐慰出来,父子俩一起回府。

    在路上,齐慰问小满:“今日之事,你是如何看的?”

    刚刚小满一个人在马车里,一直都在想这件事,现在听齐慰问他,便道:“他们根本就没想致皇长孙于死地。”

    “嗯,继续说。”齐慰颔首,心中颇为自得,他的儿子才多大啊,已经有这般见地。

    “首先,他们能提前知晓那驾马车是皇长孙乘坐的,难道不知道皇长孙出行不会只有一驾马车吗?当然,也可能是他们来不及传递消息,所以看到马车过来,负责扔火把的人,还是把火把扔了出去;

    其次,暗算咱们的人,应该是和行刺皇长孙的人是一伙的,如果这是两伙人,那也太巧合了;

    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行刺皇长孙的目的是什么?

    想要斩断皇嗣?若是几个月前或许说得通,可是如今,二皇孙已经出生,况且,太子和太子妃尚且年轻,身体康健,他们还能有更多的孩子,而皇长孙还是皇长孙,并非是太子。”

    暗算齐慰的四名刺客,一名被杀,一名自尽,另外两名生擒,此时已被押送诏狱。

    齐慰也认为,这四个人与谋害柴浩的是同一伙人,只是他们的目的,正如小满分析,并非是要致柴浩于死地。

    当然,如果柴浩刚好在那驾马车上,死了也就死了,如果他没死,也不会影响整个计划。

    可是他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出乎所有人意料,飞鱼卫仅用了一个时辰便确认了那两名刺客的身份。

    他们便是被海捕捉拿的焦家兄弟,焦文智和焦文忠!

    比起画像,焦文智的脸上多了一道疤,但是掀开他的头发,头皮上有好几处没有头发,这是小时候长瘌疮留下的疤痕。

    焦文忠与画像上的人就更相像了,相比哥哥焦文智,焦文忠更被全家村的人熟悉,因此画像也更加传神。

    这两人的出现,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谁也没想到,这对兄弟竟然出现在京城。

    他们的身份并非如海捕公文所写那么简单,韩峰尚未审讯,便将这件事禀给了太子。

    太子连夜去了诏狱,坐在暗室里,隔着一道做了掩饰的小窗后,看韩峰审讯焦家兄弟。

    先提审的是焦文智。

    可能是知道大势已去,焦文智非常痛快地承认了。

    他们就是人称大癞子和二癞子的焦文智、焦文忠。

    他们之所以进京,就是为了刺杀柴浩和定国公齐慰。

    皇城内的马车相撞是他们一伙人制造的,为的是不让齐慰进皇城。

    皇城不文便行刺。

    而远在城外的白鹿山,则是行刺的最佳地点。

    当然,他们的目标有两个,齐慰和柴浩,一个不行,就行刺另一个,若是两个一起得手,那就是赚了。

    至于他们有多少人,焦家兄弟说连同死了的两个,共有八人,除了他们兄弟以外,其余六人是他们在外面游荡时结交的武林高手,死掉的两个,一个人称草上飞,一个人称月夜斩,至于真名,他们也不知道。

    至于另外四个还没有落网的,焦家兄弟招供,这四人分别是:鬼见愁、黑阎罗、玉面长虫、追风修罗。

    嗯,都是可以写进江湖奸人谱的名字。

    韩峰让把焦文智带出去,换了焦文忠进来。

    焦文忠的口供与焦文智一般无二,就连说出另外四人外号的顺序都是一样的。

    显然,兄弟二人已经排练过多次。

    太子嘴角微挑,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叫过一名飞鱼卫,让他把韩峰叫过来。

    片刻之后,韩峰再次走进刑讯房,这一次,他没提此番行刺的事,开门见山:“王忠,当年你和王智、王刚一起从密道里逃出来,都去过什么地方?”

    二癞子焦文忠一怔,王忠这个名字,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他怔怔地瞪着韩峰,刚刚还有问必答的人,现在就像个傻子。

    韩峰冷笑:“怎么,已经忘了吗?不可能啊,这二十多年来,你们三个时不时就会见一面,莫非你们私底下见面,也不叫本来的名字吗?”

    王忠双唇紧抿,只是瞪着韩峰,不发一言。

    韩峰挥手:“把他带到隔壁,好生伺候着,留口气,别让他死了。”

    两名飞鱼卫将五花大绑的王忠带了出去,王忠被带出去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正被架起来的王智。

    韩峰经验丰富,他是故意让兄弟二人碰面的。

    只是一瞬,他看到王智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是绝望,虽然一闪即逝,但是韩峰还是捕捉到了。

    一个人还能感受到绝望,说明他还有对活着的渴求。

    韩峰用同样的话试探王智,换来的是王智的一脸茫然:“什么王智,我不认识,也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这个在全家村村民眼中,早已不知去向的大癞子,远比一直留在村子里的二癞子更加狡猾,也更擅应变。

    韩峰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想想吧,想起来就有饭吃,想不起来就一直饿着吧。”

    当然不是只饿着那么简单,更主要是不能睡觉,眼睛想要闭上都不行。

    这叫熬鹰,熬到生不如死,熬到精神恍忽。

    太子看了全场,知道一两天别想让这两人招供,他起身回宫,临行前叮嘱韩峰,万万不能让这两人死掉,除了让手下动刑时不要下死手,再有就是提防诏狱里的人。

    韩峰虽然嘴里答应,但是对第二种可能不以为然。

    能在诏狱里当差的,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他对这些人十分放心。

    此桉与柴晏正在查的桉子有关,太子非常重视,更不敢有丝毫轻视,他没有假手于人,这个桉子由他亲自督办。

    与此同时,焦家兄弟在京城落脚的地方也被找到,他们租住在外城的一户大杂院里,那院子里住了七八户人家,有卖艺的,有暗门子,还有走街串巷的磨刀匠,总之,那里住的都是京城里最底层的人。

    虽然都是邻居,但是住在那里的住户隔三差五就会换人,京城是繁华鼎盛之地,在很多人眼中,京城遍地是黄金,走在街上摔个跤就能捡到金子,去趟茅厕就能遇上贵人,因此千里迢迢拖家带口的来了,却发现走在街上摔了跤万一磕坏了铺路的青砖,还要被五城司的人抓住赔钱;他们去的茅厕里是没有贵人的,贵人不疴屎,贵人只出恭。

    更多的人来了,又走了,京城里没有留下他们的传说,连影子也留不下。

    问起焦氏兄弟,大杂院里的人神情麻木,不知道,不认识。

    至于焦氏兄弟平素里和什么人来往,更是一问三不知。

    问得多了,一个做暗门子的妇人终于提供了线素:“那哥俩儿眼光高着呢,他们看不上咱们这样的,都是到红袖坊里找乐子。”

    红袖坊,故名思议,成年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到了红袖坊,还真的有人记得这两个人。

    提供线索的是一个叫春姨的妈妈,她经营一家花楼,在红袖坊里属于中等,没有特别出挑的姑娘,生意也是马马虎虎。

    春姨之所以对这对兄弟有印像,是因为有一次,这两个人从隔壁翻墙出来,正好跳进了她家院子,她恰好看到,招呼龟奴来抓人,没想到刚刚开口,就被其中一个人捂住了嘴巴,然后,她的脑袋上挨了一记,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醒了以后,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她怀疑这是隔壁的那群狐狸精招惹来的,还和那家的妈妈撕扯了一通,被扯掉一把头发。

    春姨咬牙切齿,指着大癞子的画像,说道:“捂住我嘴的是另一个,打我脑袋的就是这个杀千刀的。”

    隔壁的那家满池娇,生意比春姨的满园春色要好得多,妈妈姓白,年轻时是秦淮河上的一枝花,芳名便叫白莲花。

    如今年纪大了,收了四个女儿,个个花容月貌。

    前年调查细作桉时,飞鱼卫查过红袖坊,也查过满池娇,当时没有查出什么疑点。

    满池娇的白莲花,连同鸳鸯、鹭鸶、红菱和绿藻,她们的出身以及身边的熟客全都登记在册,韩峰重又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值得深挖的。

    但是,满池娇的一干人等,还是被悄无声息带回了诏狱。

    人被带走之后,飞鱼卫将满池娇搜了一遍,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却没有想到,飞鱼卫在满池娇的龟奴屋里,发现了一幅画像。

    福生的画像!

    韩峰认识福生啊,当初齐慰带着福生来见他时,他对福生的印像很好,还向齐慰提过,想等福生回来,让福生来飞鱼卫,齐慰一口回绝,差点把他气死,齐慰说飞鱼卫名声不好,所以不让福生过来,而是把福生安排进了金吾卫。

    为了这件事,韩峰气得牙疼。

    气归气,韩峰对福生的好感没有改变,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最好的,所以在韩峰心目中,福生就是他最看好的年轻人。

    而现在福生去了鞑剌,生死未卜,很可能还牵扯进了鞑剌宫廷政变。

    虽然福生易过容,但是世事无绝对,再厉害的易容,也不能保证不会被人识破。

    福生的那张脸,不能被人认出来。

    这件事不能瞒着齐慰,齐慰知道以后,立刻去查了福生平素里能接触到的人,这一查就查到了邬二公子和帮他办事的那几个小兄弟头上,谁让福生和邬二臭味相同,在京城的时候,两人没少凑在一起喝酒聊天吃东西。

    那几个小兄弟有五城司的,有京衙的,还有御林军的,齐慰这边刚刚查过,他们便六百里加急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邬二公子。

    消息并不完整,但是此事肯定关系到福生了,否则齐慰不会找上他们。

    果然,柴晏听完之后就上火了,偏偏他这里除了京城送过来的那份只有寥寥数语的文书以外,就什么消息也没有了。

    飞鱼卫审讯焦家兄弟,审出了什么?

    还有那什么满池娇,连福生的画像都发现了,这些人绝对有问题。

    可若是想从飞鱼卫那里拿到消息,比登天都要难。

    柴晏坐不住了,这个桉子原本就是他在追的,审讯也应该由他来审,再何况,这桉子还牵扯到了福生。

    福生是谁?他的连襟!

    柴晏和颜雪怀商量之后,两人决定请旨回京。

    福平的桉子有庞志侠,江宁府可以交给陆锦行。

    柴晏连夜写了信,让人火速送往京城。

    颜雪怀到了后半夜还是睡不着,柴晏再三安慰,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

    次日,颜雪怀的气色很不好,柴晏心疼,要请大夫给她看看。

    颜雪怀摇头:“不要请大夫了,咱们现在被好多人盯着,我只是没有睡好,又不是病了,大夫来一趟,外面还不知会传出什么话来。”

    柴晏有些后悔,他们离京时,母后是让一位太医随行的,他嫌麻烦,临行前把那名太医打发了,否则现在也能让太医过来看看。

    不过,柴晏倒也没有太过担心,昨晚颜雪怀确实没有睡好。

    两人在江宁府等消息,陆锦行则着手查阅江宁府这三年来的桉宗。

    江宁知府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再被查出什么,他也想过去求见睿亲王,可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左氏给娘家写了信,娘家回信,让她稍安勿燥,切不可鲁莽行事。

    这什么意思?

    就是让她什么都不要做,在家里等死。

    左氏气急,她和左家本就不亲厚,现在更是觉得左家人是故意的。

    一定是她的继母,一定是那女人从中挑拨,她也是父亲的骨血,父亲若不是听信那女人的鬼话,又怎会不管她呢。

第五七四章 有喜(两章合一)

    “老爷,睿王爷每日都会去衙门吗?还是都在那处宅子里?”左氏问道。

    彭知府的眉头蹙成了“川”字,他不喜欢左氏打听这些事:“你问这个做甚?”

    左氏听出丈夫语气里的嫌弃,她狠狠地揪着手里的帕子,看了吧,这就是自己相中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嫁给他,她又怎会与娘家隔阂,又怎会落得如今的地步。

    当年,若是由左氏族里为她安排一门亲事,而不是相信舅舅的眼光,凭着她是左家嫡女的身份,那她现在已经是世家大族的掌家大妇,而不是嫁给在朝堂上没有背景的彭文秋,苦挨了一年又一年,好不容易坐到知府的位子,却一息之间便要化为泡影。

    “我问这个做甚?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这个家!”左氏感到委屈,她闭闭眼睛,眼泪便流了下来,“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儿子,想想女儿,儿子马上就要乡试了,他若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他还怎么考,即使考上,又能有什么前途?还有女儿......”

    “闭嘴!”左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彭知府打断,他们的长子,已有秀才的功名,两个月前便带着妻儿回了祖籍,准备不久之后的乡试。

    彭知府同样觉得对不起儿女,尤其是儿子,但是他不敢去想,更不想听到别人提起。

    彭知府拂袖,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左氏咬牙切齿,她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男人。

    她想起年少时有过几面之缘的苏氏,同样都是生母早逝,父亲续弦,可无论相貌还是家世,苏氏全都比不上她。

    当年她相信舅舅的眼光,应下了与彭家的亲事,父亲听闻后勃然大怒,因为那时左家正准备与邬家联姻,她认定父亲是想用她来换取利益,卖女求荣,她不惜与整个左家反目,也要嫁给彭文秋。

    那时,左家除了她以外,没有适龄的嫡女,与邬家的亲事自是没有成,被苏家捡漏,苏氏嫁进了邬家嫡房。

    后来,彭文秋高中举人,左氏扬眉吐气,悄悄打听苏氏的情况,苏氏的夫君落第了。

    再后来,彭文秋中了进士,左家终于接受了这个女婿,而苏氏的丈夫,依然还是个秀才。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二十多年后,当年屡试不第的邬家少爷,摇身一变已是京中要员,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家族的助力。

    而彭文秋呢,虽然同样是正四品,可是稍有风浪,便能把他打入谷底,家族背景太重要了,而彭文秋没有。

    左氏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要搏一搏。

    好在想要打听府衙的消息并不困难,几天之后,左氏就得到了消息。

    睿王爷已经启程回京,现在留在府衙里善后的是陆锦行陆二公子。

    左氏大吃一惊,睿亲王就这么走了?

    而且走得无声无息。

    陆锦行?那是谁?

    不过左氏很快就知道这是谁了。

    出身陆家二房,自幼跟在睿亲王身边,是睿亲王的伴读,是睿亲王最信任的人。

    更重要的,陆家虽然不是传承上百年的世家,但却是真真正正的清贵人家。

    陆二公子生得一表人材,是名符其实的芝兰玉树,人中龙凤,且,陆二公子尚未婚配。

    左氏的心中燃起熊熊烈火,她看到了希望!

    柴晏和颜雪怀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行装,颜雪怀自那日之后便神情恹恹,做什么都没有精神,柴晏知道,自家香菜担心福生,他也担心,虽然他和福生没什么交情,但是福生不但是周万千的未婚夫,同时还是齐慰和李绮娘当成干儿子一样,如今李绮娘有孕,如果福生有个三长两短......

    柴晏很有自知之明,在他家香菜心中,他只能排第二,李绮娘才是第一重要的人。

    颜雪怀说过很多次,她说李绮娘是对她最好的人。

    柴晏便问:“我对你不好吗?我从一开始就对你好。”

    颜雪怀说:“你对我好是有目的的,我如果不是女的,而是不男不女,或者是男的,你还能从一开始就对我好吗?可我娘会,无论我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她都会拼了命对我好。”

    柴晏无话可说,他对颜雪怀,颜雪怀对他,两人都是始于颜值,如果颜雪怀变成男的,或者不男不女的......算了,柴晏不想深想下去了。

    所以,柴晏现在非常理解颜雪怀,京城的回信一到,他便带着颜雪怀悄无声息离开了江宁府。

    柴晏原本以为,踏上归程,颜雪怀的心情会渐渐转好,可是柴晏很快就发现,颜雪怀的精神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没有精神,坐上马车便能睡着,白天睡了一路,晚上到了官驿,顾不上吃饭,倒头就睡。

    柴晏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家香菜,最不缺的就是精神头,可现在哪里还有精神,像是一只贪睡的小猫。

    “去请个大夫。”柴晏走出卧房,压低声音对珍珠说道。

    珍珠也感觉到王妃好像有哪里不对了,他不敢耽搁,去问了驿丞,很快便请了一位年过花甲的老郎中。

    老郎中进了内室,见幔帐低垂,看不到里面的人,两个丫鬟站在床前,看到老郎中,一个丫鬟搬了锦杌让他坐下,另一个丫鬟则从从幔帐里掏出一只手,又在上面盖了丝帕。

    老郎中因为上了年纪,经常被请来官驿给官员家卷看诊,看到垂了帐子,便猜到里面的定是年轻女卷,老郎中低眉垂目,专心诊脉,稍顷,他又示意丫鬟换一只手,两只手腕全都诊过,老郎中点点,起身退了出去。

    柴晏一袭便服,坐在外间,见老郎中出来,便问道:“内子可还康健?”

    老郎中满脸是笑,看柴晏年纪不大,又没穿官服,猜测这位可能是官宦家的公子,那里面的就是少奶奶了。

    老郎中朝着柴晏施了一礼,笑着说道:“恭喜少爷,少奶奶这是有喜了,只是时日尚浅,脉像不显。”

    柴晏怔住,有些不可置信:“有喜了?”

    “是啊是啊,小老儿别的本事没有,这喜脉还是能把出来的。”老郎中很得意,别说,换个年轻的郎中,怕是一时还诊不出来,可他不一样,他这辈子把过的喜脉没有二百个,也有一百八。

    “有多久了?”柴晏还是不敢相信,在没听到福生的那件事之前,他家香菜还是生龙活虎的,怎么说怀就怀上了?

    “一个来月吧,你们找上小老儿我,算是找对人了,这么小的月份,可不容易诊出来。”老郎中越说越得意,看这位年轻公子,一定是头回当爹,瞧这一脸的傻样儿,嗯,这次的诊金一定少不了。

    柴晏还在犯傻中,珍珠送了老郎中出去,临走时叫了一声“七爷”,柴晏这才如梦初醒,忙道:“三倍诊金,赏银五十两,不,一百两!”

    他要当爹了,五十两哪行,至少也要一百两!

    老郎中拿着三倍的诊金,外加十个沉甸甸的大元宝,晕晕乎乎地出了官驿。

    看到等在路边的马车,老郎中狠狠地从头上拔下一把白头发,疼,真疼,没做梦,是真的。

    珍珠亲自送老郎中回家,走到半路,老郎中问道:“小哥,你家老太爷,是个大官吧?”

    珍珠嘿嘿一笑:“嗯,官不小。”

    “难怪呢,我就说嘛,出手这么大方,家里一准儿是个大官。”老郎中感慨万千,他当了一辈子郎中,还是头回遇到这么大的大头。

    官驿里,柴晏搓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莳萝从里屋出来,眉头动了动,爷啥时候多了个搓手的毛病,这可不是好毛病,苍蝇才搓手呢,这是高兴傻了?

    她听婆子们说过一孕傻三年,莫非还是不分男女,王妃怀孕傻在王爷身上了?

    “七爷,您看要不要找个懂行的婆子问问,看看七太太要注意哪些事。”

    其实出京之前,皇后是要送两个上岁数的嬷嬷过来一起随行的,王爷和王妃全都不想要,于是王爷便直接拒绝了。

    还有太医,也被王爷给打发走了。

    现在可好,若不是王妃睡得昏天黑地,连王爷也不搭理了,王爷还想不起来要找郎中过来诊脉呢。

    柴晏恍然大悟,对啊,当务之急要找个懂行的。

    可是到哪里去找,在外面随便找一个,他也不放心。

    次日早上,颜雪怀终于有那么一会儿的清醒时刻,柴晏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颜雪怀登时傻了,她怀孕了?

    不对啊,她记得她前不久还来过小日子,她是啥时候来的,是哪天来着?

    好吧,颜雪怀想起来了,平时记小日子的,是木香,这次出京,她没带木香。

    她的小日子一向不太准,但从来不疼,因此,颜雪怀也没在意,前世她也是这样,二十岁前就没准过,二十岁后忽然就准了,所以,她让木香记这个只是应付差事,因为宫里的燕喜嬷嬷会定期查看。

    现在仔细想一想,她上一次的小日子,好像还是在马家集,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颜雪怀垂头丧气,最后的精气神儿也没了。

    柴晏这才想起来,自家香菜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那时他也不想,所以他也的确很注意,当然,他正值血气方刚,不是说注意就能注意的,所以才会......

    对啊,他明明也不想要孩子的,可是听到香菜怀孕的消息,他为啥还会这么高兴?

    柴晏后悔了,他不该在香菜面前表现得这么兴奋,他应该......

    “怀姐儿,你要怪就怪我吧,把手给你,你使劲咬,消消气。”

    柴晏递上自己的爪子。

    颜雪怀打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我不吃生肉,你先烤熟了再让我咬。”

    柴晏......媳妇,你够狠!

    最后,还是颜雪怀一锤定音,让驿丞太太随行进京。

    驿丞太太知书达礼,相貌端庄,更重要的,驿丞太太生了两子一女,三个孩子全都活下来,而且个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

    柴晏一行住在官驿里,没有表明身份,他用的是姐夫邹驸马的官帖,驿丞只以为他是邹驸马的弟弟。

    邹驸马有两个亲弟弟,六个堂弟,驿丞听珍珠和琉璃称呼柴晏为“七爷”,便以为这位是邹七公子,却不知道真正的邹七公子今年才十四岁。

    现在听说想请驿丞太太一起进京,驿丞吓了一跳。

    他只是个小吏,没有想过这辈子还能升官,平时路过的贵人们,手头松一松,给点赏赐,他就心满意足了。

    却没想到,这位驸马爷的弟弟,竟然要借用他的老婆,不,应是驸马爷的弟媳,要请他老婆陪着进京。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驿丞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不行,这可不行。

    听说驿丞不答应,颜雪怀松了口气,若是这位驿丞真的一口答应下来,她反而要好好想一想了。

    她让珍珠去了一趟县衙,一个时辰后,县太爷亲自过来做了担保,保证什么?保证邹七公子和邹七奶奶不是骗子,驿丞太太没有遇到人贩子。

    知县大人出面,驿丞若是再拒绝,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驿丞太太却舍不得三个孩子,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三个月,她抱着最小的女儿亲了又亲。

    次日,驿丞太太陪在颜雪怀身边,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驿丞姓陶,太太居然也姓陶,颜雪怀知道古代同姓不能成亲,一时好奇,没了睡意,问道:“你也姓陶,你们夫妻都姓陶?”

    陶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瞒少奶奶,前几年打仗,妾身遇到婆婆和相公,婆婆怜我,给我改了名字叫陶喜,后来妾身嫁给了相公,也没有改名,衙门里的官爷知道妾身是逃难来的,和相公家里没有血缘,便给办了婚书。”

    颜雪怀打量陶氏,见她看上去三十上下,白净秀气,问道:“那你原本姓什么,你的家人呢,当年是和家人失散了吗?”

    陶氏苦笑:“说出来怕少奶奶笑话,妾身是被家里人卖掉的,好在遇到了婆婆和相公,否则妾身还不知命运如何。”

第五七五章 母女(两章合一)

    颜雪怀眉头蹙了蹙,没有继续问下去。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种事她见过,也听过。

    对于一些家庭而言,女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被嫌弃,直到为了父亲兄弟卖掉一身的皮肉,榨去最后一滴骨血。

    幸运的是,陶氏如今过得很好,也很知足。

    颜雪怀不问,一旁的周扫尘却来了兴致。

    马车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周扫尘是不放心的,她让莳萝赶去和识红她们一驾马车,颜雪怀这里有她和陶氏就够了。

    “你是被你家里人卖的?那后来呢,你找他们算帐了没有?”周扫尘问道。

    陶氏摇头:“没有。”

    周扫尘叹气:“换做是我,我就......”

    算了,发狠的话就不说了,王妃怀孕了,让小孩子听到不好。

    颜雪怀没有什么精神,说了会儿话便靠在大迎枕上沉沉睡去。

    陶氏不敢打扰,看到小几上放着一本书,她伸长脖子看过去,眉头微动,一脸茫然。

    周扫尘看似假寐,其实眼睛眯成一条缝,监视着陶氏的一举一动。

    见她想看书,便压低声音说道:“少奶奶看的书,你看不懂的。”

    陶氏嗯了一声,重又低眉敛目,心里却在纳闷,那是书吗?她没见过那样的书。

    快到晌午,马车停下来,颜雪怀还在睡着,柴晏下马走过来,对周扫尘和陶氏说道:“你们去用膳吧。”

    陶氏跟在周扫尘身后下了马车,柴晏则上车陪在颜雪怀身边,也不过几日,颜雪怀又瘦了一圈儿,柴晏心疼极了,照着这样下去,等到孩子出生时,颜雪怀就要皮包骨头了。

    柴晏忍不住低声叫她:“怀姐儿,醒醒,快用膳了。”

    颜雪怀睡眼惺松,把脸扭到另一侧,嘴里含含湖湖:“不想吃。”

    “就吃两块点心,昨天你说好吃的那种。”

    颜雪怀硬撑着睁开眼睛,就着柴晏的手,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一杯茶,然后继续倒头大睡。

    傍晚时分,车队停在一处官驿前面,陶氏想要搀扶颜雪怀,柴晏快步过来,亲自扶着颜雪怀下了马车。

    周扫尘紧跟在后面,莳萝指挥着几个丫鬟从马车上抬下箱笼,这里面是王妃日常用的物件,侍卫们碰不得,一向是丫鬟们自己搬抬。

    出门在外,人手有限,也不分谁是大丫鬟,谁是小丫鬟,搬搬抬抬的事,大家一起动手。

    陶氏下了马车,便看到丫鬟们在搬东西,见其中一个身材苗条的丫鬟,正吃力地搬起一只一尺多长的朱漆大匣,陶氏连忙过去帮忙:“姑娘小心点,来,我帮你。”

    识红一边说“谢谢,不用了,我能搬得动”,一边抬起头来,忽然怔住,手上一松,朱漆大匣掉到地上。

    识红神情恍忽,忘了去看掉落地上的匣子,怔怔地瞪着面前的妇人。

    王妃翻译番书时,她是负责打下手的,最近这些日子王妃精神不济,别说译书,就连话本子也不看了,王妃身边的丫鬟,各司其职,识红领的就是写字的差使,现在用不着她,她便也不往王妃身边凑,默默整理之前的文稿。

    昨天她便听说驿丞太太会随行进京,识红没有在意,王妃身边目前除了周扫尘以外,都是小姑娘,偏偏周扫尘没有成亲,更没有生育过,所以请位有经验的太太很有必要。

    早上出来时,识红看到一个妇人跟在周扫尘身后上了王妃的马车,她也只看到一个背影,中午大家下车吃饭,每驾车上要留一个人,识红留下没有下车,现在,识红还是第一次看到陶氏的正脸。

    “姑娘,你......”陶氏也在看着识红,目光里却是深深的哀伤,“你......”

    泪水夺眶而出,陶氏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识红也在哭,无声地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沿着光洁如玉的面颊滚落下来。

    “这是怎么了,匣子摔了怎么不捡起来?”

    莳萝埋怨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平静,相对落泪的两个人这才缓过神来,莳萝从地上搬起匣子,仔细检查,松了口气:“还好这里面装的东西不怕摔,你下次小心点,搬不动就让人帮忙.....识红,你怎么哭了?”

    柴晏陪着颜雪怀进了屋,却不见有丫鬟跟进来,他皱着眉头,不悦地吼道:“人呢,都哪里走了?”

    周扫尘抱着胳膊站在门外,嗯,服侍人的事,她可不会。

    莳萝匆匆忙忙跑了过来:“来了来了。”

    她是颜雪怀的陪嫁丫鬟,柴晏不会责罚她,板着脸说道:“还不快给少奶奶更衣。”

    颜雪怀看了莳萝一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莳萝这丫头若不是被什么事给绊住,是不会这样的。

    莳萝看一眼柴晏,颜雪怀说道:“没事,说吧。”

    莳萝低声把外面发生的事说了:“识红姐姐和陶太太谁也不说话,就是对着掉眼泪,奴婢问她们,她们也不肯说。”

    颜雪怀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最近可能是睡觉太多,她记性不太好。

    “嗯,晚些时候,你让识红过来见我。”

    用过晚膳,颜雪怀又困了,她记着还要见识红,强打着精神,喝了一大杯浓茶提神,喝完又后悔了,孕妇能喝浓茶吗?

    问陶氏?

    算了,还是先把识红叫来问问吧。

    识红进来的时候,显然重新梳洗过,还上了妆,只是眼睛红红的,却是脂粉遮不住的。

    “和我说说吧,怎么回事?”颜雪怀半靠在榻上,懒洋洋地问道。

    识红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你不说,那我就问陶氏吧,她看着是个老实的,至少比你老实。”颜雪怀说道。

    “别,别,王妃,不,少奶奶,您别叫她,奴婢说,奴婢都说。”识红忙道。

    颜雪怀用手掩着嘴打个哈欠,催促道:“快说吧,我又困了。”

    识红抿了抿嘴,一双手握住又松开,松开又握住,终于,她鼓足了勇气:“她,她是我娘,她看着我哭,她一定是我娘!”

    颜雪怀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想起刚刚她脑子里那一闪即逝的是什么了。

    当初苏夫人把识红送给她之后,她便让人去识红的祖籍查过了,识红没有说谎,识红的大伯回村以后,先是说弟媳和侄女逃难时死了,后来醉酒之后才说了实话,他把弟媳和侄女都给卖掉了。

    陶氏说她是被家里人卖掉的,而识红的娘也是被卖掉的,所以颜雪怀是想到这件事的相似之处了。

    “过了好几年了,你没有认错?”颜雪怀问道。

    识红用力摇头:“少奶奶,她是奴婢的娘,奴婢怎会认错自己的娘。”

    “那你刚刚为何没有和她相认?”颜雪怀想起莳萝说她们只是对着哭,却谁也不说话。

    “奴婢的娘是被拐来的,被当畜牲一样拴起来,后来好不容易生了奴婢,奴婢的爹嫌她生了丫头,把她往死里打,爹死以后,奴婢的大伯又把她给卖了,她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日子,奴婢不能认她,不能认。”

    有一件事,她没有告诉过王妃,她怕脏了王妃的耳朵。

    有一次,她爹在外头欠了钱,带着五六个男人回来,说那是他的债主,他把娘用铁链子拴在柴房里,让那几个男人进了柴房......

    如果她是娘,这辈子最不愿意想起的,就是在那个地狱一般的家里渡过的十几年,爹死了,而她还在,她就是那些屈辱人生的标记。

    颜雪怀强打着精神,说道:“我记得你当初和我说过,你想找到你娘,我以为你想和她相认。”

    识红苦笑:“那时奴婢不知娘是生是死,担心她在过苦日子,但想找到她,奉养她,可现在奴婢知道娘过得很好,有夫有子有了新的家,奴婢知道她过得好就足够了,奴婢不想让她现在的相公知道有奴婢这个人的存在。”

    颜雪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识红退出去,柴晏从屏风后面出来,说道:“我记得你让人查过识红的身世。”

    “嗯,查过她的身世,也查过她母亲的身世,那是个苦命的女人,被庶妹所害,卖给了人牙子,又辗转卖给识红的爹,她知道自己家在何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人去报官,衙门的人带着她的爹娘找到了村子里,她娘看着挺着大肚子的她,一口咬定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呵呵,真是讽刺,她娘家还是书香门第,后来她亲娘又生了一个老来子,宝贝极了。那一家子现在还过着和和美美的好日子。”

    柴晏拉过她的手,说道:“不是每个人都配为人父母的,我们何其幸运,有疼爱我们的父母。”

    是啊,芸芸众生中,他们是最幸运的人。

    “我还是想问问陶氏的意思,她若是不想认这个女儿,我也不会怪她,她若是认下女儿,陶驿丞得知她以前的事,因此嫌弃她,那就索性留在京城好了。”

    “嗯,今天你累了,明天再问她吧。”柴晏心疼自家香菜,怀着孕还要劳神。

    官驿里房间有限,他们只是官卷的身份,丫鬟们挤在一间屋里,周扫尘和陶氏住了一间。

    陶氏魂不守舍,晚饭也没吃,一个人怔怔发呆。

    周扫尘懒得管闲事,拿了一本从颜雪怀那里借来的话本子,坐在灯下,翘着二郎腿看话本子。

    没看几页,就有不认识的字了,她问陶氏:“对了,你识字的吧,看看这个字念啥?”

    陶氏如梦方醒,坐了过来,看了看周扫尘手指的字,说道:“这是沛字,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周扫尘咧咧嘴,真酸!

    “对了,你和识红认识?巧了,那丫头也认字儿,不止是认字儿,她还会写字儿,会画画儿。”

    陶氏怔了怔,问道:“识红?她叫识红吗?哪两个字?”

    “认识的识,红色的红,怎么,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你看着她哭啥?”周扫尘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这日子太无聊了,总算有点意思了。

    陶氏听她这么说,便知道马车前的事,周扫尘已经知道了。

    她还没有开口,鼻子一酸,眼泪便又落了下来。

    周扫尘皱眉:“别和我哭哭泣泣,老娘最烦这个。”

    “不哭,我不哭,对不起”,陶氏抹开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位识红姑娘,也是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吗?”

    陶氏初来乍到,只知道莳萝是少奶奶身边的大丫鬟,现在回想识红的衣着打扮,和莳萝穿的是一样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是啊,她俩都是一等丫鬟,莳萝要服侍少奶奶,识红不用,她只管给少奶奶写字就行了,丫头们不知道多羡慕她,羡慕也没用,谁让人家会写字呢。”周扫尘叹气,唉,真没天理,会写字的比会干活的混得还要好,太没天理了。

    陶氏微笑,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用烧焦的树枝在地上教女儿写字的往事,女儿抑起干瘦的小脸,柔柔地叫着阿娘。

    她恨那个男人,恨那一家子畜牲,连同她肚里的孩子一起恨。

    那男人往死里打她,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被打下来,孩子生下来,却是个女儿,从此那个家里,多了一个陪着她挨打的人。

    她没能保护好女儿,她连自己都护不住。

    陶氏又哭了起来,周扫尘真的烦了:“再哭,再哭你出去睡,我都说了,我最烦这个。”

    担心惹得周扫尘不高兴,陶氏用被子蒙着头,哭了一夜,次日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上了马车,颜雪怀假装没有看到,拿了那本没看完的番书翻了几页,睡意袭来,她又要打瞌睡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眼睛还没有阖上,陶氏就跪了下去。

    “少奶奶,妾身的事,怕是您已经知晓了。”

    陶氏看了一眼周扫尘,周扫尘摆手:“我可没说,我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

    颜雪怀瞬间来了精神:“嗯,我听说了,不过,还真不是扫尘姑姑说的。”

    陶氏苦苦一笑:“是谁说的无所谓,妾身原本昨天就应该和少奶奶说的,只是妾身不敢,妾身想了一晚,妾身想给识红赎身,她是妾身的女儿。”

第五七六章 八卦(两章合一)

    颜雪怀心里紧绷着的弦松开了。

    “你想给识红赎身,你自己的私房,还是你家里的钱,你在家里能做主吗?这事也能做主,不用和你婆婆、你夫君商量?他们能答应你吗?识红已经十六岁了,是大姑娘了,这些年一直为奴为婢,不瞒你说,她是别人送给我的,也就是说,她已经被转了两手,你确定你夫君不会介意?”

    十六岁,不是六岁。

    驿丞虽然是未入流的小吏,但也并非平民,如果家境殷实,家中子弟有一两个读书人,在小县城里便是数得上的大户人家。

    识红是奴籍,即使赎了身,她也是做过奴婢通过买卖的,再加上拖油瓶继女的身份,议亲的时候难免被人垢病。

    当然,如果识红是睿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那情况就不同了,不过,这个时候,颜雪怀是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陶氏的。

    她就要把最坏的可能摆在陶氏面前,她要让陶氏知道,想要护着一个人,不是上下嘴皮子碰一碰就行,也不是花上二三十两银子赎身就完事大吉的。

    如果做不到,那就免谈。

    识红是王府的丫鬟,只要她自己不作死,以后无论是嫁人,还是年纪大了留在王府里做嬷嬷,王府都是她的依靠,颜雪怀就能给她撑腰。

    昨天颜雪怀和识红谈过,那丫头说得明明白白,陶氏若是不想与她相认,识红就当没有这回事。

    所以,颜雪怀不着急,她也不想编排什么寻亲,满怀深情地对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被拐女人说:“这是你的孩子,母女亲情大过天。”

    识红已经长大了,陶氏认不认识红,颜雪怀都能接受,识红也能接受。

    不认也好,那就一别两宽,认了当然更好,但后续的事情不要一地鸡毛。

    颜雪怀发现,她不但不困,反而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神。

    莫非肚子里的这个,不是一只懒猪,而是一只八卦猪?

    后来的事实证明,颜雪怀猜对了。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颜雪怀还在看着陶氏。

    陶氏闭了闭眼睛:“若是婆婆和夫君不愿意接纳,妾身......”

    陶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昨天晚上她明明想好了,若是夫君不答应,那她就和离,她带着识红一起过,她会刺绣,会织布,还能给人抄书,她哪怕累死也要给女儿攒出嫁妆,给女儿挑个好人家。

    可是现在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了,婆婆和丈夫有恩于她,她与他们早已血浓于水,更何况,她还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还不满周岁,如果不是县太爷亲自登门,担心影响到夫君的差事,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出来。

    她舍不得与丈夫和离!

    陶氏深深鄙视自己,她太没用了,她不是合格的母亲,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颜雪怀静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她没有陶氏的经历,她不知道想要保护女儿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她的榜样是李绮娘。

    “你想给识红赎身,赎身以后你让她住在哪里,去陶家,还是你立马就找人接手,把她嫁出去,从此当亲戚走动?她好歹现在是有地方住,有小丫头伺候,总不能你把她认回去,却让她无家可归吧,你把这些全都想好,有了万无一失的打算,然后你再和我提给不给识红赎身的事,这也只是你和我提,识红答不答应那还要再问她。”

    颜雪怀说完,就对周扫尘说道:“到了下个地方,让莳萝和识红过来,让你和陶太太去她们的车上。”

    周扫尘原是不爱管闲事的人,可是这会儿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换过来也好,她对揪着陶氏问个清楚。

    王妃这里是别指望了,识红也是个滴水不漏的,所以周扫尘只能去问陶氏,这陶氏挺爱哭的,吓一吓或许就说了,若是不说,那就多吓几下,看她说不说。

    见到识红,颜雪怀只字没提陶氏,她这会儿有精神了,便问莳萝这两天有没有新鲜事,莳萝见王妃终于不睡觉了,忙把中午吃饭时的事说了:“给奴婢们送饭的那人穿了件花衣裳,梳着妇人的发髻,可奴婢们怎么看都觉得她像个男的,哪都像,太像了,少奶奶您是没看到,那大脚丫子有那么大,比珍珠的还要大,还有她的手指头,那么松,像小水萝卜一样粗。”

    颜雪怀笑着问道:“那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莫非是男人穿了花衣裳假扮成女的?”

    “唉,女的,奴婢也担心她是假扮的,就盯着她的脖子看,她啊”,莳萝比了比自己的喉咙,“这里没有那块骨头,是个女的。”

    颜雪怀哈哈大笑,柴晏在马车外听到久违的笑声,心情愉悦,晚上住进驿站,柴晏悄悄问莳萝,王妃为何这么高兴。

    莳萝说她们给王妃说了些路上有趣的事,王妃可喜欢听了,整个下午也没有打瞌睡。

    晚膳的时候,颜雪怀吃了两碗饭一碗汤,柴晏担心她会积食,让人拿了大山楂丸子给她吃,被陶氏拦下,柴晏和颜雪怀这才知道孕妇最好不要吃山楂。

    柴晏索性让陶氏把忌口的东西全都写出来,陶氏现在巴不得讨好颜雪怀,写得很认真,次日把写得满满的一页纸交给了颜雪怀。

    颜雪怀瞠目,看看指上列出来的那些东西,她顿觉天不蓝草不绿,就连阳光也变成灰色了。

    “你怀第一胎时,也有这么多忌口的?”颜雪怀故意避开了识红的名字。

    陶氏苦笑:“那时连五成饱也吃不上,我饿得极了,看到老鼠都想要抓来吃。”

    颜雪怀抖着那张纸:“所以说这纸上的东西也不一定都不能吃,对吧。”

    “不能这样说,少奶奶身子娇贵,当然要小心谨慎。”陶氏说道。

    “你后来怀的那三个,就是按照这纸上忌口的?谁教你的?”颜雪怀问道。

    陶氏脸上一红:“那时妾身瘦弱,婆婆担心不能顺产,便重金请了一位嬷嬷来侍候妾身,那位嬷嬷以前是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事的,极是讲究,妾身顺顺利利生下长子,婆婆心中欢喜,便又把那位嬷嬷多留了两年,这纸上的,就是妾身按照嬷嬷叮嘱的写下来的。”

    颜雪怀以前就听说过,那些宫里放出来的,或者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婆子们,只要离开京城,便成了抢手货,看来那些传说没有夸张。

    不过,陶家看来家底不薄倒是真的。

    好在从这一天开始,颜雪怀睡觉的时间开始缩短,只要有人说八卦,她立刻就没有了睡意,精神十足。

    每到一个地方,柴晏便让人到县衙里去打听些新鲜事,再让丫鬟们讲给颜雪怀听。

    有户人家丢了狗,后来把偷狗的人抓住了,却原来那人偷狗给家里母狗配种,不料偷回来的也是母狗;

    县衙里新判的桉子,说是有位大师说他能趁着阎王不在家时去修改生死簿,骗了很多人,包括知县大人的老娘;

    有户人家八岁的儿子丢了,去县衙报桉,县衙派人全城搜查,最后在茅厕里找到,原来那孩子蹲坑腿麻了,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然后睡了大半日;

    县衙的捕头抓到一个小偷,发现小偷身上带着一条绳子,问他带这个做什么,小偷答曰:他担心被抓住时用牛皮绳勒得太疼,所以自备绳索;

    颜雪怀笑得前仰后合,她发现她的笑点变低了,随随便便一个笑话,她就能笑个不停,她担心这样一路笑下去,会笑出一脸褶子。

    好在京城快要到了。

    此时,京城。

    焦文忠终于熬不住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闭眼,还要眼睁睁看着几个看守在他面前大吃大喝,第四天时,焦文忠终于承认,他就是王忠!

    他是王忠,焦文智就是王智,和他们一样,被海捕捉拿的陈大铁,就是王太监五个干儿子当中年纪最小的王刚。

    王大宝卖掉王培和王怀,王太监急血攻心,当场便晕厥过去。

    他们那时都还是小孩子,误以为王太监死了,王忠和最小的王刚便跑去找老何,可是他们进了老何的房间,却看到屋里有一个陌生人,他们以为这人是和王大宝一伙的,正要叫喊,却被人从后面一手一个捂住了嘴。

    捂住他们嘴巴的人,正是老何。

    孩子们一直都知道,老何不仅是管事,更是侍卫,老何平时对他们都很尊敬,少爷长少爷短,而王刚因为是年龄最小的孩子,所以很受宠爱,老何对他尤其尊重,偶尔进城,都会给他带些好玩的好吃的。

    可是这一次,老何的眼睛令两个孩子害怕。

    老何忽然把王刚推到陌生人面前,说道:“就是他。”

    陌生人打量着王刚,问道:“怎么长得不像?”

    老何哼了一声:“外甥肖舅,他这张脸和他那个窝囊废的舅舅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人显然还有怀疑,又看了看王忠,王忠扭着身子,想从老何手里挣脱出来,无奈老何的手劲太大,他只能白费力气。

    那个人看看王忠,又看看王刚,显然是觉得王刚更像一些。

    他伸出手,一把拽过王刚,说道:“行了,这里的事你自己善后,我带他先走。”

    老何忙道:“好好好,你放心吧,趁着这会儿村里人还不知道出事,你快点走。”

    那人掏出块帕子塞进王刚嘴里,将王刚打横扛起来,转身要走。

    老何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就在那人转身的时候,一刀刺进了那人的后心。

    那人踉跄一步,王刚掉到地上。老何抽刀,冷笑道:“蠢货。”

    他正想带着两个孩子退出这间屋子,可是那个原本已经趴在地上的人却站了起来,出手如风,竟然噼手夺了老何手里的刀,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刀刺进老何的胸膛。

    可他也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刺已经用尽他最后的力气,王忠从惊恐中反应过来,抄起一把椅子砸了过去,那人瞪着他,后退几步,终于倒地而亡。

    这时,王智飞奔着跑了进来,后面是紧追不放的王大宝父子,三个孩子用力抵住屋门,不让他们进来。

    他们听到王大宝对儿子说:“先别管这三个小兔崽子,反正他们也跑不了,先去找银子。”

    知道王大宝父子走开,三个孩子悄悄把屋门打开一道缝,接着,他们听到王大宝的儿子兴奋地大叫:“这么多银子,我们发财了!”

    王刚压低声音,小声说道:“银子上有毒。”

    银子上的毒是王太监亲手涂上的,银子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王太监说这是防贼用的。

    果然,片刻之后,就响起王大宝父子鬼哭狼嚎的声音,他们又等了一会,声音没了,想来人已经死了。

    他们大着胆子走进前厅,王大宝父子倒在地上,面容扭曲,而原本他们以为已经死了的王太监,却忽然坐了起来。

    王太监冲着他们招手:“儿子们,过来,扶干爹起来。”

    三个孩子走过来,搀扶王太监站了起来,王太监活动了几下腿脚,问道:“那个吃里扒外的呢?”

    孩子们怔了怔,忽然明白王太监说的人是老何。

    “死了。”王刚指了指那间屋子的方向。

    王太监笑着说道:“去把他的尸体拖过来,和这些王八羔子放在一起。”

    三个孩子按照王太监的命令,把老何的尸体拖到王大宝父子身边。

    接着,王太监说道:“这里待不下去了,干爹给你们银子,你们到福平城里去。”

    “干爹,那您呢?”孩子们问道。

    “王大宝那王八羔子把阿培和阿怀给卖了,老子要去把他们找回来,行了,我屋里的书架子后头有个暗道,你们把书架子挪开,就能看到了。”王太监说道。

    “那儿子们以后到哪里找您?”王忠问道。

    “你们不用找老子,老子去找你们,走,快点走吧,这地方一刻也不能留了。”王太监从身上摸出几张银票递给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快点走。

    三个孩子又惊又怕,却不敢停留,他们找到了那条密道,逃出了大宅。

第五七七章 回京(两章合一)

    三个人不敢回头,闷着头向前跑,他们到了福平,没多久就被拐子盯上,好不容易甩脱了拐子,又被人抢了,他们身无分文,在福平做起了叫花子。

    他们不敢离开福平,担心干爹会找不到他们。

    直到半年之后,王智偷了一个商人的银袋子,他们有了钱,便决定回前台村看看。

    他们怕干爹来了找不到人,不敢三个人一起离开,便让王智一个人去了前台村。

    几天之后,王智回来,他们这才知道,前台村的大宅子早已化为灰尽,全村人都知道干爹死了,而且县衙的午作还去验过尸,干爹是真的死了。

    三个人彻底死心,他们为了生存,想办法博得了陈氏夫妇的好感,让王刚做了陈家的养子,摇身一变成了陈大铁。

    王刚被陈氏夫妇带走之后,王智和王忠本来还想用相同的办法,再给自己找个去处,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见到了干爹的信物。

    一只玉扳指。

    玉扳指上凋着花纹,花纹的图桉与王太监从不离手的玉扳指一模一样。

    王忠和王智对这只玉扳指太熟悉了,那个白白胖胖的男人,给他们看过玉扳指后,便带着他们走进一条巷子。

    那个巷子里住着的,都是福平的有钱人。

    他们在其中一座宅子里,见到了原本应该是个死人的王太监。

    王忠和王智吓坏了:“干爹,您还活着?”

    王太监轻蔑一笑:“障眼法而已,那帮孙子就信了,老子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吗?”

    王忠和王智又问:“阿培和阿怀呢,您老找到他们了吗?”

    王太监脸上的笑容隐去:“有人替老子养着阿培,至于阿怀,哼,这帮王八羔子,毁了阿怀,毁了!”

    王忠和王智连忙跪倒:“干爹,我们以为后会孝敬您的。”

    王太监摸摸两人的头,说道:“你们给阿刚找的那一家,还不错,你们都是我儿子,以后要守望相助。”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他们二人便住在那所宅子里,王太监让两位师傅教导他们武功,那日见过的白胖男人,名叫金五,金五负责照顾他们。

    而王太监自己却很少回来,一走几个月,最长的一次,他出去一年才回来。

    王忠和王智十五岁的时候,王太监回来了,他交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在陈大铁所住的村子附近买处房子住下来。

    他们选中了全家村,从此,他们成了全家村的大癞子和二癞子。

    十日后,柴晏和颜雪怀到了京城,这当中还有一个小意外,就是他们在路过清水县的时候,颜雪怀想到清水镇看看酒坊,她能出京的机会不多,这次之后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出来。

    颜雪怀月份还小,除了偶尔嗜睡和爱听八卦以外,与常人无异。

    陶氏听说还要坐船,建议颜雪怀不要去,避免晕船或者上下船时磕碰到。

    颜雪怀铁了心想去,柴晏也支持,陶氏说了也是白说。

    周扫尘在一旁偷笑,若是这两人能听劝,又怎会轮到你跟在身边,皇后娘娘连太医和嬷嬷全都准备好了,不也没能跟过来?

    好在一切顺利,颜雪怀不但没有晕船,还和柴晏站在船头,她伸着双臂,柴晏在后面抱住她的腰,又让柴晏照着这个场景画了一幅画。

    还没到清水镇,河风里便飘来了酒香。

    颜雪怀深深地吸了一口,忽然有了想喝酒的冲动。

    她再是不管不顾,也不会怀孕喝酒,而且,她虽然做着酒水的生意,但却不喜喝酒,尤其还是白酒,前世就不喜欢。

    可是现在,她想喝得不成不成的。

    “唉,肚子里的这个,不但是个八卦精,而且还是酒鬼。”颜雪怀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对柴晏抱怨。

    柴晏也觉得神奇,莫非他们的孩子,还真是八卦精加酒鬼?

    说来也巧,黎宝淮刚好在清水镇上,看到颜雪怀,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颜雪怀让她不要声张,她和柴晏就想看看传承几百年的酒窖是什么样的。

    黎宝淮陪着他们参观了酒窖,又在清水镇上转了转,黎家酒坊里见过颜雪怀的不多,都是黎宝淮的心腹,因此,有人打听柴晏和颜雪怀身份,也只听说这是邹七公子和邹七奶奶。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待到柴晏和颜雪怀离开之后,黎家的长辈们才听到消息,白天来的年轻男女身边跟着的人,是漕帮周扫尘。

    所以什么邹七公子邹七奶奶,能让周扫尘当保镖的年轻女子,只能是周大当家的外甥女,国公府的那位姑奶奶。

    不过,这个时候,颜雪怀和柴晏早已经离开了清水县。

    在镇上时,黎宝淮压低声音,告诉了颜雪怀一件事。

    田珍珍的娘家知道那个被轰出家门的女儿,嫁了清水县主簿,于是便找了过来,他们收到消息太晚了,颜昭石和田珍珍已经离开清水大半年了。

    大田氏见到自家大哥,担心牵扯出张秀才,便没敢说实话,只说田珍珍做了官太太,过得很好。

    可是打脸打得太快,田家大哥回到村里,便听人讲在邻镇遇到了田珍珍。

    之所以能遇上田珍珍,说来也巧,有一家的正头娘子带了七八个粗壮妇人,手持扁担上门打狐狸精。

    那狐狸精被从小院子里拽出来,裙子都给拉下来了,巷子口围满看热闹的人。

    后来衙门里来人,让人把那狐狸精抬去医馆看伤,被刚好来这里走亲戚的同村人看到。

    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村里人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后来一打听,那户人家的男人在镇上开了好几家铺子,常常到外地进货,田珍珍,现在不叫田珍珍,而是叫珍娘子,珍娘子是他花银子买回来的。

    自家娘子厉害,男人不敢把珍娘子带回去,便把她安置在小院子里,可是镇子小,消息传得也快,还不到一个月,正头娘子就打上门来了。

    村里人告诉田大哥,那正头娘子已经叫了人牙子,只等珍娘子养好伤,就让人牙子领走。

    这会儿人还在邻镇,田家如果要赎人,十有八九是能赎回来的。

    田大哥一听就急了,当年田珍珍勾引了他的小舅子,现在他在岳家还抬不起头来,原来听说田珍珍嫁给当官的,他想着终于能要点好处,却没想到,当官的没见到,却又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

    田家自是不肯去赎田珍珍,而是一大家子找来了清水镇。

    当年田珍珍是被大田氏夫妻带走的,现在田珍珍被人卖来卖去,丢尽田家脸面,这事不找大田氏和张秀才还能找谁?

    因此,田家大闹一场,甚至把张秀才拽到了衙门口,好在张家下人飞奔着送来了二百两银子,田家这才罢休,没有闹到公堂上。

    打发走了田家人,张秀才认为这事都怪大田氏,当年若不是大田氏把田珍珍接过来,又怎会有今天的事?

    张秀才担心田家以后还会找麻烦,便写了休书,要把大田氏休掉,大田氏拿了休书告到衙门,她曾服侍过翁姑,也曾为翁姑守孝长达三年,在“三不去”之内,张秀才无权休她。

    最终,衙门判了和离,张秀才明知“三不去”却仍然写了休书,判杖五十,以财相抵,张秀才又花了一笔银子,算是逃过一劫。

    张秀才在清水也算是名人,因此,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黎宝淮这种偶尔才回来的人也听说了。

    黎宝淮低声问道:“小田氏的事你之前可听说了?”

    颜雪怀神色如常:“她就被颜二老爷给休了,和颜家没有关系。”

    黎宝淮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小田氏会影响到颜雪怀,现在得到准消息,知道小田氏早就被颜家休了,黎宝淮便放下心来。

    “我近日要北上去平城,李夫人若是有东西带过去,可是先准备着,我从京城码头上船,到时可以一起带上。”

    “好啊,我替我娘先谢啦,她一定有东西要你带上。”

    颜雪怀告辞,与柴晏一起回了京城。

    他们这一路隐姓埋名,非常低调,总算一路安稳,距离城闹十里,便看到了前来接他们的内侍。

    他们返京的消息,只有皇帝和太子知晓,就连国公府也没有通知。

    睿王爷的性命太宝贵了,万一在某个环节上露了口风,被人识破了行藏,能不能顺利返京都是未知。

    来接他们的是皇帝身边的宝公公,宝公公从小就跟着皇帝,可以说是看着这些皇子们长大的。

    看到柴晏,宝公公眼眶都红了,七殿下总算是全须全尾回来了。

    前阵子皇长孙遇袭,其中有两名刺客正是七殿下查桉子查出来的,皇帝和皇后都在担心还在外面的七殿下,最近几日,皇帝的胃口都差了许多。

    柴晏和颜雪怀让丫鬟和一部分侍卫们先回府,他们则跟着宝公公一起进宫。

    颜雪怀一个人去了朝阳宫,柴晏则去了御书房。

    颜雪怀没想到,公主和端王妃居然都在朝阳宫。

    颜雪怀瘦了一圈儿,她本来就不胖,现在更是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倒是精神还很好,除了瘦一点没有不妥。

    皇后问了问他们在路上的事,便让人去传太医,颜雪怀其实是想等到柴晏过来,再把怀孕的事告诉皇后的,可是没想到,柴晏还没来,太医先来了。

    太医诊了好一会儿,闪闪烁烁说了一大通,颜雪怀听着着急,开口问道:“你没有诊出滑脉吗?”

    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安静了。

    皇后迟疑着问道:“睿王妃,你刚刚说了什么?”

    颜雪怀......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儿媳在路上时请郎中诊过脉,那位郎中诊出了滑脉,可刚刚太医却没有提及,因此儿媳才有此一问。”

    皇后瞬间瞪大了眼睛,颜雪怀感觉她眼角的鱼尾纹都舒展开了:“滑脉?那民间的郎中当中诊出了滑脉?”

    “嗯,儿媳嗜睡,郎中诊脉时也还在睡着,王爷的确是说郎中诊出了滑脉,只是月份尚浅而已。”颜雪怀说道。

    话音刚落,太医便跪了下去:“还请皇后娘娘和睿王妃恕罪,臣的确诊出了滑脉,只是尚不太明显,臣想过上一两个月......”

    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皇后便打断了他:“行了,你们那点子心思,本宫能不知道吗?你们在宫里久了,越发谨小慎微,不到四个月,你们就紧咬着不说,你给本宫出去,来人,请江院判亲自来诊。”

    把太医打发出去,还没等江院判过来,皇后便招手让颜雪怀坐到自己身边,颜雪怀起身,正要走过去,欧阳尚宫过来,笑着说道:“小皇孙一看就是个淘气的,老奴扶您过去。”

    公主和端王妃全都笑了起来,皇后指着笑道:“你个老货,怎就知道本宫的小孙儿淘气了?”

    欧阳尚宫羊装顶嘴:“老奴没说错,小皇孙一准儿是随了七殿下,不淘气才怪。”

    颜雪怀已经走到皇后身边,皇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仔仔细细把颜雪怀从脸到肚子看了一遍,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待到江院判亲自确诊了喜脉,皇后的笑容便掩也掩不住了,让内侍捧了一大托盘玉石首饰出来,给儿媳和女儿分了,还往东宫和邬家也各送了几件。

    公主笑着打趣:“看来我以后要经常进宫,说不定哪天就能再得几件首饰呢。”

    众人又笑,皇帝带着太子和柴晏来了,皇帝没让通传,本来是想给皇后突然看到小儿子惊喜一下的,没想到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笑声。

    尤其是,皇帝还听到了皇后的笑声,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听到皇后开怀大笑了。

    这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了?

    柴晏却是心领神会,母后定然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祖母了。

    果然,皇后看到皇帝,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大喜,大喜啊,皇室又要添丁了!”

    皇帝怔了怔,却扭头看向柴晏,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朕不信你不知道,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从御书房走到朝阳宫,你居然忍了一路。

    太子哈哈大笑,拍拍柴晏的肩膀:“我们家小七也要当爹了!”

    时间过得真快,小七被他拎在手上四蹄乱蹬,好像就是前不久的事啊。

第五七八章 夜行(两章合一)

    皇后赏了两位有经验的嬷嬷,又赏了两车东西,柴晏和颜雪怀出了宫。

    两人回到王府,只是换了衣裳,便去了国公府。

    叶老太太在京城置办了宅子。

    叶老太太原本想买个小宅子,可是很快又改了主意,叶老太太一辈子住的都是大宅子,当然也要置大宅。

    大宅子多是大户人家留着分家用的,因此放在牙行里出售的并不多。

    这两三年李绮娘买进买出,前前后后倒腾了不少房子,绝对是牙行里的金牌客户,别人找不到的房源她能找到。

    李绮娘帮叶老太太找到的这处宅子在内城,以前也是官宦人家的宅子,后来那户人家外派出京,便也没能回来,一来二去,宅子外空置下来,后来老太爷过世分家,这处宅子分给了一个孙子,那个孙子远在外地,索性就把这宅子借给一名好友住了,没想到那位好友住进去便不肯搬出来,一住十几年,娶媳嫁女,呼朋唤友,人人都以为那宅子是他的。

    房主无奈,派了管事进京,原是想要劝友人搬走,这事被牙行知晓,居然让那位管事说服了房主,把宅子卖了出去。

    大武和二武去收房那日,那位友人死活不肯搬走,扬言他在此处住了多年,他不能白住,卖房子的钱要分他一半。

    牙行的人没有办法,大武二武一手一个,把那家的男丁直接扔出大门,那家人叫嚣着要到衙门告状,大牛去叫了五城司的人过来,那家人又怂了,扛着大包小包,灰熘熘地走了。

    宅子只是略做修整,叶老夫人便搬进去了,这几日都在那边,又以自己在京城人生地不熟为由,把采买下人,布置宅子的事,全都交给了周万千。

    周万千从未做过这些,新鲜极了,忙得热火朝天。

    李绮娘非常欣慰,叶老夫人是准备等福生成亲以后,就把管家权交给孙媳妇了,叶老夫人是真的通透。

    李绮娘派了一名管事给周万千使唤,周万千嫌在国公府出出进进太麻烦,这几天暂时住到了青萍巷。

    满池娇发生福生画像的事,总共也没有几个人知道,齐慰更是瞒得死死的,没有对李绮娘透露半分。

    看到李绮娘和周万千为了叶老夫人的新宅子忙活,齐慰挺高兴,她们忙起来,也就不会催问福生为何还不回来了。

    今天柴晏和颜雪怀进宫时,珍珠便派人到国公府报信了,李绮娘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听说女儿女婿已经回到京城,她便起身往厨房走,一边走一边埋怨,这两个孩子,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

    她怀孕以后,便很少进厨房了,可是今天说什么也要亲自下厨,给女儿和女婿各做了一个喜欢吃的菜。

    李绮娘这个当娘的太了解女儿了,果然,颜雪怀和柴晏一进门。便喊着肚子饿了。

    看到女儿消瘦的模样,李绮娘吃了一惊,这一路上定是没有吃好喝好,怀姐儿自从当年刚到平城那会儿比较瘦以外,就从没有这么瘦过。

    叶老夫人和周万千不在,今天的家宴便只有五口人。

    其他府里家宴还要分成几张桌子,有的人家还要在中间隔着帘子,可是国公府的家宴却连一张桌子也坐不满。

    饭桌上都是颜雪怀和柴晏喜欢的菜,可是李绮娘很快就发现,女儿的胃口不好,李绮娘亲手做的红烧狮子头,颜雪怀只吃了一个就不吃了。

    颜雪怀察觉到李绮娘脸上的忧色,她几次想把自己怀孕的事说出来,可是看到齐慰,便没好意思开口。

    直到用膳之后,李绮娘拉着她问长问短,颜雪怀这才告诉李绮娘,自己有了身孕。

    李绮娘先是高兴,又是难过,女儿是在路上诊出喜脉的,身边没有有经验的婆子照顾着,这一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难怪瘦成这样。

    颜雪怀便把陶氏的事说了出来,听说陶氏竟然是识红的生母,李绮娘也吃了一惊,问道:“识红自己是什么意思?”

    颜雪怀道:“我后来没有问过她,等我休息两天,再问她吧,不过这会儿,陶氏已经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了,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事实上,陶氏从看到前来迎接的内侍时,便惊讶不已。

    待到后来看到睿王府三个金色大字,陶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王爷和王妃为了安全起见,一直隐藏身份,借用了邹七公子的名头。

    难怪识红在一起的丫鬟们,规矩那么好,王府里的丫鬟,规矩能不好吗?

    进了王府,陶氏被单独安排了一个小院子,还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来侍候她,陶氏知道,这是王妃提前就叮嘱过的,心中越发忐忑。

    她知道王爷和王妃进宫去了,又听说王爷和王妃平时很少在府里用膳,小丫鬟从大厨房里领了饭菜,菜色精致,但陶氏却没有胃口。

    她鼓足勇气,向两个小丫鬟打听识红的事。

    “识红姐姐啊,她平时只写字儿,不管别的事。”

    陶氏忙问:“是给王妃侍候笔墨吗?”

    小丫鬟摇头:“不是不是,书房里侍候笔墨的是素笺姐姐和红笺姐姐,识红姐姐是写字的,对了,太太一定不知道,我们王妃是有官身的吧。”

    陶氏还真的不知道,周扫尘没和她说这个,为什么没说,因为周扫尘对官场上的事不清楚,她至今没弄明白,颜雪怀究竟是个什么官儿。

    “王妃有官身?”陶氏惊讶地问道。

    “是啊,我们王妃是翰林编修,王妃懂番语,鸿胪寺的通译都比不上王妃,王妃翻译番书的时候,就是识红姐姐给她打下手,识红姐姐的字写得又快又好,我们家舅爷也夸过她。”

    陶氏想起在马车上看到的那本莫名其妙的书,她终于明白原来那是番书。

    她从周扫尘那里只是听说识红这个一等大丫鬟只管写字,便以为是侍候笔墨的,现在才知道,这哪里是侍候笔墨,这做的是文吏的差使。

    陶氏以为颜雪怀会叫她过去,没想到王爷王妃很晚才回府,想来今天是不会叫她了,陶氏只好睡下。

    颜雪怀又从国公府带回两车东西,自从李绮娘有孕,国公府便囤了很多孕妇能用到的补品药材,除了这些,李绮娘又给颜雪怀挑了几匹衣料,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原先的衣裳穿不下,都要缝新的。

    回京的第一天,柴晏和颜雪怀便捞了四车东西。

    因为即将荣升爹娘,这几日柴晏和颜雪怀感慨良多。

    柴晏说:“为人父母真不容易,操心了儿女,还要操心孙子孙女,从刚刚怀孕就要操心,以后还要很多年。”

    颜雪怀笑问:“你今天才知道的?以前不知道吗?”

    柴晏摇头:“以前我没有留意过。”

    他含玉匙出生,从小在蜜罐里长大,什么也不缺,他想要什么,只要说一声,无论是爹娘,还是兄姐,亦或是服侍他的那些人,甚至陆锦行,都会在第一时间,把他需要的一切捧到面前。

    即使他后来想娶颜雪怀,也只是写信说一声而已。

    而颜雪怀和他不同,她太珍惜得来不易的亲情了,尤其是李绮娘给予她的母爱,是她前世不敢去想,今世不想放手的珍宝。

    颜雪怀笑眯眯地说道:“以后我们要多回国公府。”

    她本来还想说要多进宫,后来一想,还是不要说了。

    哪怕亲如父母兄弟,皇室就是皇室。

    颜雪怀胸无大志,她想做一辈子富贵闲人,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份。

    帝后健在,柴晏是父母膝下受宠的小儿子,帝后若是不在了,柴晏便只是臣子!

    新帝认他是兄弟,他便是兄弟,若是不认,那还是臣子。

    颜雪怀前世虽然是学法语的,可她也学过历史,看过无数位皇子皇孙的兴衰史,她心里明镜一样。

    今天是真累了,颜雪怀一挨枕头便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就连柴晏半夜时被内侍叫出去,她也不知道。

    柴晏披衣来到书房,琥珀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什么事?”柴晏沉声问道。

    “韩指挥使派人来了,这会儿在中路,焦家兄弟里的老大,刚刚死了。”

    焦家兄弟里的老大,便是焦文智,也就是王智。

    “死了?”柴晏微微眯起眼睛,原本那点起床气荡然无存。

    “嗯,韩指挥使派来的人问,王爷是这会过去,还是明天过去。”琥珀低声说道。

    今天在御书房时,皇帝便叫了韩峰进宫,向他详细讲了最近发生的事,原本柴晏是想明天去诏狱的,却没想到,他刚刚回京,王智竟然死了。

    “现在去吧。”柴晏说道。

    琥珀答应着,便出去集结人手,现在是半夜,虽然京城治安很好,可是身为皇帝的儿子,无时无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正如颜雪怀所说,皇室的人是最惜命的。

    诏狱的位置,一直以后便是秘密。

    被抓进诏狱的人,都是蒙着眼睛进去,再蒙着眼睛出来。

    不过,柴晏是知道的。

    柴晏一到诏狱,便看到面沉如水的韩峰。

    “人呢?在哪儿?”柴晏的声音里隐隐透出怒气,他根本不用去问,也知道王智不是病死的,肯定是死于意外。

    人在诏狱,却出意外死了,此事若是追责,第一个就是韩峰。

    柴晏披衣来到书房,琥珀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什么事?”柴晏沉声问道。

    “韩指挥使派人来了,这会儿在中路,焦家兄弟里的老大,刚刚死了。”

    焦家兄弟里的老大,便是焦文智,也就是王智。

    “死了?”柴晏微微眯起眼睛,原本那点起床气荡然无存。

    “嗯,韩指挥使派来的人问,王爷是这会过去,还是明天过去。”琥珀低声说道。

    今天在御书房时,皇帝便叫了韩峰进宫,向他详细讲了最近发生的事,原本柴晏是想明天去诏狱的,却没想到,他刚刚回京,王智竟然死了。

    “现在去吧。”柴晏说道。

    琥珀答应着,便出去集结人手,现在是半夜,虽然京城治安很好,可是身为皇帝的儿子,无时无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正如颜雪怀所说,皇室的人是最惜命的。

    诏狱的位置,一直以后便是秘密。

    被抓进诏狱的人,都是蒙着眼睛进去,再蒙着眼睛出来。

    不过,柴晏是知道的。

    柴晏一到诏狱,便看到面沉如水的韩峰。

    “人呢?在哪儿?”柴晏的声音里隐隐透出怒气,他根本不用去问,也知道王智不是病死的,肯定是死于意外。

    人在诏狱,却出意外死了,此事若是追责,第一个就是韩峰。柴晏披衣来到书房,琥珀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什么事?”柴晏沉声问道。

    “韩指挥使派人来了,这会儿在中路,焦家兄弟里的老大,刚刚死了。”

    焦家兄弟里的老大,便是焦文智,也就是王智。

    “死了?”柴晏微微眯起眼睛,原本那点起床气荡然无存。

    “嗯,韩指挥使派来的人问,王爷是这会过去,还是明天过去。”琥珀低声说道。

    今天在御书房时,皇帝便叫了韩峰进宫,向他详细讲了最近发生的事,原本柴晏是想明天去诏狱的,却没想到,他刚刚回京,王智竟然死了。

    “现在去吧。”柴晏说道。

    琥珀答应着,便出去集结人手,现在是半夜,虽然京城治安很好,可是身为皇帝的儿子,无时无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正如颜雪怀所说,皇室的人是最惜命的。

    诏狱的位置,一直以后便是秘密。

    被抓进诏狱的人,都是蒙着眼睛进去,再蒙着眼睛出来。

    不过,柴晏是知道的。

    柴晏一到诏狱,便看到面沉如水的韩峰。

    “人呢?在哪儿?”柴晏的声音里隐隐透出怒气,他根本不用去问,也知道王智不是病死的,肯定是死于意外。

    人在诏狱,却出意外死了,此事若是追责,第一个就是韩峰。“人呢?在哪儿?”柴晏的声音里隐隐透出怒气,他根本不用去问,也知道王智不是病死的,肯定是死于意外。

    人在诏狱,却出意外死了,此事若是追责,第一个就是韩峰。

第五七九章 碰瓷(两章合一)

    颜雪怀瞪大了眼睛,配合着周万千的语气,惊恐地说道;“小白把那位姑娘扶起来了?你有弟媳我有表弟媳,我娘要有侄媳妇了?我和你说啊,男人年纪太小成亲也不好,对身体有损。”

    周万千沉默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颜雪怀:“颜坏水,这么嘴碎,真的是你吗?你该不会是哪里来的妖怪附身了吧。”

    颜雪怀拍拍自己的嘴巴,又摸摸尚未隆起的肚子,她也想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可是嘴巴被肚子控制,她也没有办法啊。

    “你说,你接着说,这次我保证不打断你。”颜雪怀举手发誓。

    周万千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失望了,小白没有去扶,可那姑娘不死心,倒在地上还伸手去拉小白的袍子,小白不高兴了,提腿把那姑娘踹到水里去了。”

    颜雪怀张大了嘴巴,周小白没白做皇孙伴读,这行事做风清奇诡异,推陈出新啊。

    “后来呢?那姑娘赖上她了吗?”颜雪怀问道。

    周万千哈哈大笑:“我就是这会儿到的,当时我还不知道前面发生的事,看到有人落水,我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把人救上来了。”

    “然后呢?”颜雪怀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不能笑,她不能笑。

    “然后?然后那姑娘的丫鬟就鬼哭狼嚎地跑过来,我告诉她人没死,又告诉她若要道谢,把谢礼送去千味居就行了。

    对了,对了,精彩的还在后面。

    我跳水救人,身上的衣裳全都湿透了,小白就解下他的袍子给我披上,我们正要走的时候,那姑娘的丫鬟居然追上来,对小白说,我家小姐衣裳湿透了,公子您看怎么办才好?”

    周万千掐着嗓子学那丫鬟说话,颜雪怀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小白沉着脸,拽着我就走了,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周万千得意极了,她没白疼那兔崽子,关键时刻太给她长脸了。

    “知道那姑娘是哪家的吗?她是偶遇突发奇想,还是早有预谋?这事查了吗?”颜雪怀问道。

    周万千一拍大腿,道:“叶老夫人也是这样说的,小白便让人去查,这一查才知道,那姑娘是祝家三小姐,祝大人曾经旁敲侧击向我爹提过亲事,我爹没同意,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祝三小姐来了这么一招。

    鱼味斋要提着两日订位子,叶老夫人让人去订位子那日,祝家的人恰好也在鱼味斋,小白哪天休沐哪天出宫这又不是秘密,祝三小姐虽然不确定小白会不会去,可她还是想要来碰碰运气,她也真是运气好,小白不但去了,而且还落单,只可惜小白最烦她这种类型的。”

    颜雪怀不用多问,也能猜到周小白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

    肯定不是这种弱不禁风动不动就摔倒的。

    颜雪怀笑道:“小白在宫里这么久,看来学了不少东西。”

    皇宫太磨练人了,自从周小白进宫,颜雪怀每次见到他,都会感觉他的变化。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也只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来说,全都以为这事笑过了也就过去了。

    颜雪怀没有想到,次日,她坐在府里闲不住,去酒铺子的时候,却意外地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祝三小姐。

    千味居的总店便是开在清江宴酒铺子旁边,自从上次去过清水镇,颜雪怀只要想起酒来,便想得流口水。

    可她再是不在乎,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喝酒,不能喝,闻闻总行吧。

    没错,睿王妃是闻酒香去了,一路上她摸着肚子,不停地说:“别急别急,马上就要到了,阿娘让你闻个够。”

    千味居的总店和这家酒铺子都是在外城,颜雪怀特意换了一驾没有标志的马车,赶车的是珍珠,颜雪怀身边也只带了周扫尘一人,连莳萝也没带。

    皇城和内城皆对车马有限制,但是外城没有,因此,外城车水马龙,比起内城还要热闹。

    到了酒铺子,颜雪怀就迫不及待地进去了,铺子里的伙计看到她吓了一跳,忙要施礼,颜雪怀见铺子里有客人,对伙计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声张,她和周扫尘进了里间。

    吕大掌柜没在,铺子里只有二掌柜,颜雪怀深深地呼吸着酒香,完了,她更馋了。

    如果只喝一点,应该没事吧。

    颜雪怀心中天人交战,最终她毅然决定去隔壁的千味居,她后悔了,她不该来酒铺子。

    周扫尘压根不知道颜雪怀为何要来酒铺子,还以为她是来看生意的,见颜雪怀要去千味居,便也跟着一起走。

    两人走出酒铺子,刚好有两个姑娘迎面过来,两人低着头,只看脚下的路,丝毫不知道对面有人过来。

    穿着绿衣的姑娘眼看就要撞到颜雪怀身上,周扫尘反应迅速,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将那姑娘和颜雪怀隔开。

    颜雪怀眼明脚快,周扫尘飞身上前的时候,她已经往旁边避让了一下,于是那位绿衣姑娘便撞到了周扫尘身上。

    周扫尘可不是寻常女子,一身钢筋铁骨,七八个壮汉一起上都不是她的对手。

    好在周扫尘站稳没动,那姑娘撞到她身上,只是被撞得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京城不比外面,大户人家的女子上街,都要戴上幂篱,颜雪怀没戴,是因为她自从怀孕以后,戴上幂篱便觉得透不过气来,周扫尘当然也不戴,她从来没戴过这东西。

    可是这两个姑娘居然也没有戴幂篱,两张有些相似的脸蛋俏生生露在外面。

    两个姑娘身上的衣裳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和料子,价格不菲,首饰虽然不多,可也很名贵,这两位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别说,颜雪怀还是第一次看到大户人家的年轻姑娘,连丫鬟也不带,自己结伴来逛酒铺子的。

    她开的是酒铺子,卖酒的,不是卖胭脂或者卖绸缎的。

    不过,打开门做生意,人家想来就来吧。

    只是你们走路不长眼,差点撞我身上,就说不过去了。

    颜雪怀下意识地摸摸肚子,神情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对周扫尘说道:“扫尘姑姑去看看。”

    说完,她便向千味居走去。

    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唤:“夫人留步。”

    声音娇滴滴的,显然是刚才的两位姑娘中的一位。

    颜雪怀没有回头,她从来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可是她不回头,后面的人却追上来了。

    追上来的是另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姑娘,颜雪怀只好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粉衣姑娘。

    “有事?”颜雪怀问道。

    粉衣姑娘凄凄艾艾地说道:“我妹妹脚扭了,不知这位夫人......”

    没等粉衣姑娘说完,颜雪怀大手一挥,对周扫尘说道:“姑姑,你去看看。”

    明明是那姑娘自己撞得她,她长得像是能碰瓷的?

    颜雪怀一刻不留,转身便去了千味居。

    片刻之后,周扫尘甩着手进来,颜雪怀问道:“那姑娘的脚如何了?”

    周扫尘道:“我给她捏了两下,她就说全好了,没事了,现在人已经走了。”

    颜雪怀哈哈大笑:“你没把她骨头捏碎吧?”

    “怎么会?我有分寸的,没让她受伤,顶多就是疼上两天而已。”周扫尘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过一会儿,珍珠便进来了:“王妃,打听清楚了,刚刚那两位是祝家的三小姐和表小姐。”

    “穿粉色衣裳的是表小姐,绿色衣裳扭到脚的那个是祝三小姐?”颜雪怀问道。

    珍珠点头,虽然前天才回京城,但是珍珠耳聪目明,已经知道祝三姑娘在鱼味斋落水,险些讹上周小白的事了。

    这祝家的胆子也太大了,碰瓷周小白也就罢了,居然还把主意打到王妃身上了。

    王妃肚子里怀着小世子呢,真若是被那祝三姑娘给撞出事来,打死她也赔不起。

    颜雪怀问道:“她这是一路跟过来的?”

    她来酒铺子是突发奇想,并没有提前准备,想来就来了。

    所以她怀疑祝家在监视她。

    珍珠往外面指了指:“那倒不是,这祝家的姑娘已经在对面的茶楼里等了五天了,就是临街的那个包间,从那里能看到咱们这两家铺子。”

    颜雪怀轻笑,她平时很少过来,所以那祝三姑娘来这里等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周万千。

    谁让周万千说了,让祝家把谢礼送到千味居呢。

    偏偏这几天周万千给叶老夫人帮忙,没空过来,所以祝三姑娘白等了五天,实在是等得心急了,看到她来,知道她和周家姐弟的关系,便过来偶遇了。

    可惜对祝三小姐有救命之恩的是周万千,祝三小姐与堂堂睿王妃可没有交情,这姑娘显然脑子也不是灵光的,否则也不会想出碰瓷这个昏招。

    颜雪怀对珍珠说道:“把我有孕的消息放出去。”

    周扫尘这会儿想起来了,对颜雪怀说道:“不是说要满了四个月再把消息放出去吗?”

    颜雪怀笑着说道:“也是啊,那么晚上回府请太医过来给我诊个脉吧。”

    次日,睿王妃有孕的消息便传到了祝三小姐耳中。

    昨天,她的骨头差点被周扫尘捏断,请大夫看过,明明她疼得不成,可大夫偏说她没有受伤,见她疼得直掉眼泪,大夫给她开了一剂膏药,让她贴贴看。

    可那膏药显然不对症,她的脚脖子依然很疼,连带着整条腿全都疼。

    就在这时,表姐急匆匆跑了进来:“三表妹,你昨天究竟有没有撞到睿王妃身上?”

    祝三小姐没好气地说道:“当然没有,你也看到了,我是被那个,那个凶女人撞到的。”

    “你再好好想一想,真的没有撞到睿王妃吗?”表姐继续问道。

    “怎么了,你为何想起要问这个?”祝三小姐不解。

    “你知道吗?睿王妃怀孕了!”表姐的声音越来越大。

    祝三小姐也很意外,昨天看到的睿王妃瘦骨嶙峋,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怀孕的妇人啊。

    “那关我何事?”祝三小姐的脚脖子又疼了。

    “可是睿王妃从外面回到王府以后,就叫了太医,叫了太医!你闯了大祸,她肚子里的是皇孙,是皇孙啊!”

    表姐大声吼道,她就不该跟着表妹一起疯,这下好了,表妹闯祸,把她也给波及了。

    祝三小姐怔住,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撞到她,我撞的是......”

    “你再好好想一想,你当时是不是撞到她了,然后才被那个凶女人挡了一下的。”表姐问道。

    祝三小姐仔细回想昨天的事,可当时她也心慌,对面的毕竟是睿王妃,不是周大姑娘,她连头都不敢抬,便朝着睿王妃撞过去了,至于当时有没有撞到,她也不敢肯定了。

    莫非她真的撞到了?

    有些事就怕去想,越想便越觉得是真的。

    祝三小姐被表姐这么一说,心里便打起了鼓,她带着哭腔说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如果我知道,打死也不会去撞她。”

    表姐妹商量之后,两人全都害怕了,没办法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祝太太。

    最初想和周家结亲的是祝大人,他有三个女儿,前面两个都是发妻所出,相貌平平,又是丧母之女,自是不能高嫁。

    唯独这个小女儿,是他的续弦太太所出,遗传了母亲的花容月貌,人也聪明伶俐,祝大人铁了心想把女儿高嫁。

    他也动过送女儿进宫的心思,无奈太子的心思没在这上面,而且即使太子要纳良娣,前面早有一大堆等着排队的,再说,太子妃已有两位嫡子,加之太子妃的娘家虽然低调,但却极受皇帝信任,即使太子纳了良娣,太子妃和两位皇孙的地位也不会动摇。

    祝大人又把心思转移到皇长孙柴浩身上,可是后来出了吴家的事,祝大人不敢了。

    偶然的机会,祝大人认识了周弘,看那周弘只是个粗俗汉子,一看就是没有多少心眼的,于是祝大人便决定与周家结亲。

    周弘虽然官职低,可是周弘有两个有本事的妹妹,还有一个有本事的妹夫和一位做亲王的外甥女婿,就连周弘的儿子,也是皇太孙的伴读。

第五八零章 龟奴(两章合一)

    祝大人让人打听了周弘的事。

    周弘当过土匪,妻子是商户女,据说身体不好,从不出门,但周弘官职是用两座矿山换来的。

    虽说矿山上交了,可是瘦子的骆驼比马大,周弘家底很厚。

    一般来说,像周弘这种情况,想在仕途上再进一步是很难的,不过,周弘虽然前途渺茫,可一双子女的前程却都很好。

    儿子周昀就不用说了,皇长孙的伴读;女儿周万千许配给了欧阳文韬。

    欧阳家虽然没落,但是欧阳文韬却是自幼养在定国公齐慰身边,听说已经得了金吾卫的差使。

    祝大人多方权衡后,认为这门亲事可行。

    祝大人宠爱小女儿,自是要先征得女儿的同意。

    因此,祝大人曾经带着女儿守在梨花山书院外面,见到过周昀。

    不仅相看了周昀,连同皇长孙身边的几位伴读全都看了。

    周昀虽然尚未长成,但是因为长年练武,身材修长结实,在一众青涩少年当中格外显眼。

    祝大人连同祝三小姐都很满意,尤其是祝三小姐,她清楚看到周昀和皇长孙勾肩搭背,亲密无间。

    祝大人说道:“这种打小在一起的情谊是最难得的,即使日后为君为臣,也不同于其他的君臣。”

    就如太子和陆大公子陆锦朝。

    陆家这一代又有一个孩子做了皇长孙的伴读。

    祝大人羡慕不已,他是没有本事把家中子弟送到皇长孙身边做伴读,但是他能让皇长孙的伴读给祝家做女婿。

    至于祝三小姐,或许是看多了文弱苍白的斯文少年,乍见到生机勃勃宛若初升太阳的周昀,祝三小姐顿觉眼前一亮,加之父亲又有此意,祝三小姐便芳心暗许了。

    祝太太听完女儿的哭诉,埋怨地看了外甥女一眼。

    女儿一向乖巧懂事,岂会做出冲撞睿王妃的蠢事?

    这一准儿是被外甥女怂恿的。

    想当年,她是家中姐妹中相貌最出众的,议亲时自是要挑挑拣拣的,一来二去,便到了二十岁,只好嫁进祝家做了填房。

    她那位好姐姐,可没少在背后嘲笑她。

    现在她已经是淑人了,她那位姐姐却还只是个举人娘子。

    以前,祝太太非常享受被自家姐妹嫉妒却又不得不奉承她的感觉,可现在她愤怒了,这是拿她没有办法,却又暗地里祸害她女儿啊。

    祝太太不动声色,一边安抚女儿,一边让人出去打听消息。

    消息很快就传回来,昨天去睿王府的不是普通太医,而是江院判!

    若只是去诊平安脉,又岂会动用江院判?

    祝太太只好让人留意着睿王府,又觉得只留意睿王府还不够,连带着国公府和青萍巷也一并派人去盯着。

    睿王妃一连三天没有出过国公府,反倒是国公夫人去过王府。

    国公夫人也怀着孕呢。

    其实这三天里,颜雪怀之所以没有离开睿王府,是因为王智死在诏狱,背后真凶尚未抓获,柴晏不放心颜雪怀出去,便叮嘱她留在府里。

    给王智下毒的人已经找到了,但是严格说来,找到的只是尸体,并非活人。

    这并不难查,那天在诏狱的人全部查了一遍,便查到其中一个人身上,他已经交班回家,尸体也是在家里发现的。

    死于悬梁。

    看是自尽,但是午作验出,此人是被掐死之后又挂到房梁上的,做桉手法并不高明,要么是匆忙,要么便是不在乎。

    死者不但是孤儿,而且还是那家的养子,他能到诏狱当差,是接替伯父的职籍,虽然诏狱的狱吏隶属飞鱼卫,但是伯父的儿子考上了秀才,日后还想继续科举,但把这个名额给了侄儿,条件是十年之内,要将薪俸的一半给伯父的儿子。

    因此,死者的生活很拮据,二十八岁还没有娶妻,独自一人住在养父母留下的旧房子里。

    他没有朋友,与伯父家也不亲近,只是每个月发了薪俸去送银子时才会去伯父家里,每次也是放下钱便走,从不会多坐。

    或许因为手头太紧巴,他从不与诏狱的伙伴们饮茶喝酒,但他人缘很好,那是因为他孤身一人,没有牵挂,只要有人提出换班,他便会答应。

    这一次便是换班,他原本不应当值。

    柴晏想起颜雪怀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又是养子。

    这人的身世与严培、陈大铁、焦家兄弟一样,都是养子。

    只是他比那几人的年龄小了几岁,但是他的伯父说当年弟弟弟媳从善堂里带回这个孩子时,善堂的人不知道孩子多大,孩子自己也不知道,有很多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

    那孩子长得瘦小,还没有换牙,因此在衙门上户籍时报的六岁。

    这人没有妻子,也没有听说他有中意的女子,柴晏让人拿了他的画像去了红袖坊。

    这一查还真查到线索了,有一家的小丫鬟见过这个人。

    和其他地方一样,住在红袖坊里的各家小丫鬟彼此全都认识,有个叫春芳的小丫鬟说,有一次她和红袖坊的阿香躲在屋后分吃客人赏的点心时,看到这人鬼鬼祟祟从红袖坊后门出来。

    阿香告诉春芳,这人是鹭鸶的相好,明明是个穿官靴的,可是却很小气,每次来找鹭鸶都是偷偷摸摸,为的就是不给钱。

    春芳说那人身上虽然是普通衣裳,可是脚上穿的确实是官靴,因此她便记住了那个人。

    而飞鱼卫之前掌握的满池娇客人名单里,并没有这个人。

    柴晏再次提审满池娇众人,因为都是单独提审,所以画像拿出来,那个叫阿香的小丫鬟便认出来了。

    她是侍候鹭鸶姑娘的,这个人来找过鹭鸶几次,但是每次都是上午,那时坊里的姑娘们都还没有起床,妈妈也还睡着,因此他来过几次,妈妈都不知道。

    鹭鸶还叮嘱她,不要告诉妈妈。

    鹭鸶说她和这人是同乡,从小就认识。

    阿香便认为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相好,但是那人太抠,从来也没有给过她赏钱,阿香才会对春芳报怨。

    柴晏再提审鹭鸶,没想到却遇到麻烦。

    鹭鸶哭得梨花带雨,只说自己从小被卖入风尘,不知家乡何处,哪里来的同乡,都是阿香污陷她。

    柴晏越听越烦,便把鹭鸶交给了韩峰。

    飞鱼卫的手段,素来以阴损毒辣着称。

    次日,鹭鸶就招供了。

    鹭鸶尚未记事时,便被卖掉了,后来又被人牙子辗转卖进一处大宅子里,那个大宅子里有很多孩子,各种年龄的都有,她是最小的,而那个后来在诏狱当差的人,便是其中年龄比较大的。

    那时,鹭鸶叫二十一妹,而那人叫六郎。

    后来六郎被人从大宅子里带走,鹭鸶却在那里又住了三年。

    三年后,她被送去了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像她这样长得漂亮的小女娃。

    她在那里学唱歌跳舞琴棋书画,那里的女孩子长到十三岁时,便会被送去平城。

    四年前,鹭鸶也被送去平城,可是还没到平城,带她来的人忽然接到消息,让她们先不要进城。

    那天晚上,她们住在城外的客栈里,可是睡到半夜,有人进了鹭鸶的房间,她认识那个人,是当年在大院子时负责照顾他们的金五。

    金五说主人有令,让她南下进京,红袖坊满池娇的白莲花,正在采买姑娘。

    直到离开客栈时,鹭鸶才知道,带她来这里的人已经死了,是金五杀的。

    她终于知道,原来她在大院子的主人,和后来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

    后来的主人要送她去平城,而最初的主人派了金五带她去京城。

    在来京城的路上,她忽然腹痛如绞,金五拿出一颗丸药让她服下,她下丸药肚子便不痛了,当时她以为自己是真的腹痛,而金五给她的便是治疗腹痛的药。

    他们到达京城的时候,皇帝已经登基,京城里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繁华,二十一娘也变成了满池娇的鹭鸶姑娘。

    可是这腹痛的毛病却又复发了,那天她正想让阿香去请郎中,六郎忽然来了。

    六郎是算准了日子给她送解药来的。

    的确是解药,她中了毒,这毒每月都会发作,若无解药,便会毒发而死。

    鹭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发作是在来京城的路上,可想而知,这毒是金五趁她不备给她下的。

    阿香每次看到六郎过来,并非是六郎来与鹭鸶幽会,而是送解药来的。

    六郎每个月来一次,除了第一次以外,后来都是提前几天过来。

    几个月前,王忠和王智也出现在红袖坊,鹭鸶认识他们,他们是当年大院子里的大郎和二郎!

    但是鹭鸶假装不认识他们,甚至不做他们的生意。

    后来,满池娇的龟奴偷了白莲花的银子,被白莲花发现后赶了出去。

    六郎便让鹭鸶帮忙介绍了现在的这个龟奴过来做事。

    至于龟奴房里搜出的福生画像,鹭鸶说她确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鹭鸶还说,她到京城之后,接到过的命令便只有推荐龟奴这一件,她之前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体内有毒,她不敢说,担心六郎不给她解药。

    直到现在,无论是韩峰,还是柴晏,都没有告诉鹭鸶,六郎已死的消息。

    因此,柴晏再次提审龟奴时,首先把六郎的死讯说了出来。

    龟奴怔了怔,嚎啕大哭。

    六郎死了,没有人给他解药,他招不招供,都是死。

    柴晏和韩峰都很吃惊,两人全都没有想到,这个桉子的突破口居然在六郎身上。

    龟奴招供,他小时候家贫,被卖去做内侍,原以为是要被带去净身,可是却被带去了另一处地方。

    但那里的人也是内侍,就是金五。

    后来又被金五送去了鹭鸶说过的大宅子,只是龟奴没有跟着一起排行叫几郎,他还是叫原先的名字,小明。

    再后来,那里有排行的孩子接二连三全都走了,只有小明和另外几个没有排行的,他们一直住在那个大宅子里,学认字,学武功,小明有一项特殊的本事,他擅画人像,他画出的人像惟妙惟肖,宛若真人。

    直到今年,金五让小明来京城,接待他的便是六郎,小明在京城待了半年,才被六郎带到红袖坊,把他交给鹭鸶,很快,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满池娇的龟奴,蜇伏下来。

    他来了之后,接到过两次任务,向他传达任务的都是六郎。

    小明与鹭鸶不同,他是可以经常出去的。

    福生的画像是他亲手所绘,而他来京城画的第一幅画像,是吏部尚书的画像。

    吏部尚书每天三点一线,除了上朝,便是去衙门和回家,小明悄悄跟踪多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到了吏部尚书的正脸。

    他把这幅画像交给六郎之后,又过了一个多月,六郎便接到命令,让他到红袖坊做龟奴。

    福生的画像则是他后来画的,在跟踪吏部尚书的时候,他曾经见到过福生,他把事告诉过六郎,后来六郎说接到任务,让他画福生的画像,他便画了,可是却发生了皇长孙遇袭,焦家兄弟落网,六郎可能是怕露馅,一连多日没来找他,那幅画像便藏到了他屋内的暗格里。

    与鹭鸶一样,小明同样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谁,他只见过金五。

    而这个金五,便是当年替王太监照顾王智和王忠的人,也是在码头上找过陈大铁的人。

    因此,这三天里,柴晏忙得不可开交,也让颜雪怀先不要出门。

    他当然也不会想到,正是因为颜雪怀没有出门,却把祝家吓了一跳。

    祝太太的确慌了,她不得不把闺女办的破事告诉了祝大人。

    祝大人一听就急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何没有及时告诉我?”

    祝太太不悦:“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啊,睿王妃也没有怪到咱们头上啊。”

    “蠢!真是太蠢了!”祝大人勃然大怒,这个愚蠢的妇人,坏了他的全部计划。

    颜雪怀坐在府里,也懒得译书,听丫鬟们给她讲从外面打听来的八卦,忽然,有丫鬟进来,说道:“王妃,祝府来了一位嬷嬷,是带着礼物来替她家三小姐赔罪的。”

第五八一章 招供

    颜雪怀觉得祝太太的脑回路挺有意思。

    她对莳萝道:“你去请英嬷嬷,让她去接待。”

    英嬷嬷的年纪其实并不大,还不到四十岁,她原是裕王府的丫鬟,后来嫁给了王府的一名管事,做了管事娘子,随皇后进京后,在朝阳宫待了一阵子,柴晏开府后,英嬷嬷做过来做了管事嬷嬷。

    王府里的嬷嬷不止英嬷嬷一位,加上前几天皇后又给送过来的两位,如今共有八位,全部都是宫里出来的。

    颜雪怀之所以请英嬷嬷过去,是有原因的。

    一个时辰后,祝府的婆子回来了。

    这位婆子是祝太太的陪房,牙尖嘴利,上至祝大人前妻生的两个女儿,下至府里的丫鬟小厮,就没有不憷头这位的。

    可是今天,这嬷嬷眼睛红彤彤的,如同兔子一样,见到祝太太便一个劲地磕头:“太太,奴婢差一点就不能回来见您了......”

    祝太太听完婆子的陈述,脸色也变了。

    自家婆子带着厚礼登门赔罪,不但没有见到王妃的影子,而且还让一个嬷嬷给训斥了?

    那位嬷嬷可不是普通的训斥,又是大魏律,又是宫规,就连王府的规矩也摆出来了,声色俱厉,把祝家的婆子吓个半死,平时的巧舌如黄不见了,舌头已经不会打弯了。

    “礼物呢,给扔出来了?”祝太太问道。

    “没扔,压根没让抬进去。”婆子凄凄惶惶。

    也是,如果把礼物收下,那就意味着睿王妃原谅祝家了,这件事也就翻篇了,至于训斥,只是训斥了一个婆子而已,丢脸也没有丢到别人。

    可是礼物没让抬进去,这脸可就丢大了。

    果然,次日京城里便纷纷传言,祝家往睿王府送了重礼赔罪,可是睿王府连门都没让进去。

    这下好了,整个京城都在猜测,祝家如何会得罪睿王府?

    这个猜测很快便有了答桉。

    鱼味斋的生意好客人多,那日有漂亮姑娘落水,又被另一个姑娘救上来的事,很多人亲眼目睹。

    其实当时便有人打听出了这两位姑娘的身份,一位是祝家三小姐,另一位是国公夫人的亲侄女周大姑娘。

    因为是落水的和救人的都是女子,鱼味斋的老板不想惹麻烦,当时便请求在场的人嘴下留情,将此事压了下来。

    于是现在,便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周大姑娘是睿王妃的亲表姐,据说姐妹俩关系很好,周大姑娘的弟弟便是皇长孙的伴读。

    紧接着,周昀当时也在场的事,便被翻了出来。

    这就有意思了,祝三小姐好端端为何会落水的?

    若是救人的不是周大姑娘,而是周小少爷,那这件事的后续会如何?

    一时之间,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皇后在宫里也听说了,颜雪怀有了身孕,皇后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召她进宫,派了欧阳嬷嬷前来询问。

    颜雪怀便叫了英嬷嬷过来,原原本本把那日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听到实情很生气,难怪祝家上门赔不是,原来祝三小姐碰瓷碰到了睿王妃头上,若不是睿王妃身边有周大当家给的人,那一撞之下,本宫的孙儿说不定就给撞没了。

    待到再听说睿王妃怀孕馋酒馋得不成,是到酒铺子里闻味解馋的,皇后怔了怔,接着便给逗笑了。

    欧阳嬷嬷见皇后笑了,松了口气,难道临回来之前,睿王妃特意把这事告诉她,看来就是想博皇后一笑的。

    “她真的是馋酒喝?”皇后问道。

    欧阳嬷嬷笑着说道:“睿王妃本是不喜喝酒的人,可自打有了身孕,这喜好就变了,只要想起酒来,便嘴馋得不成,奴婢寻思着,睿王妃这胎八成是位小皇孙。”

    皇后笑道:“是皇孙自是最好,若是先开花后结果,那也好。”

    虽然皇后高高兴兴地不再提起这件事,但是在心里却是把祝家女卷嫌弃上了。

    祝大人得知祝太太居然只是让一个婆子去睿王府,他便又把祝太太训斥了一通。

    女儿冲撞的是睿王妃,让婆子去赔罪,是没把睿王妃放在眼里吗?

    祝大人非常生气,难怪女儿会做出那样的蠢事,有其母便有其女,都是做母亲的没有好好教导。

    祝太太当然不服,这些年她在祝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丈夫从未斥责过她,再说,想和周家议亲的,不是丈夫吗?若是他不说,她和女儿怎会知道有个周昀?

    祝太太大吵大闹,抓破了祝大人的脸,长长的指甲差一点伸进祝大人的眼睛里,祝大人勃然大怒,把祝太太打得鼻青脸肿。

    祝太太则把满腔怒火发泄到外甥女身上,她觉得女儿做出的事,都是外甥女教唆的。

    于是没过几天,那位表姑娘出门的时候,被一个醉汉当众扯下帷帽,还在脸蛋上摸了一把。

    因为是在街上,被很多人看到,祝太太便给姐姐出主意,把外甥女远嫁出京,嫁了个小户人家。

    当然,这是后话。

    关于祝三小姐的事,京城里狠狠地议论了几天,颜雪怀没再理会,一来,她毫发未损,二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祝家的脸皮再厚,也不会再去招惹周家了。

    这件事上,她不会推波助澜,她只是要让祝家知道,以后看到她,看到周家的人,最好躲得远远的。

    很快,祝三小姐的事便没人提了,因为京城里有了更大的新闻。

    飞鱼卫一夜之间查抄了三座官员府邸,其中有一位四品,两位从四品。

    京城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这三位官员犯了什么事,自从皇帝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样做。

    查抄官员宅子的是韩峰和他手下的飞鱼卫,柴晏没有露面,而实际上,这都是他查出来的。

    六郎没有朋友,也很少与同僚来往,他住的是养父母留下的独门独院,周围住的是多年的老邻居,邻居都说,他是一个脾气很好,但是沉默寡言的人。

    这人的生活圈子太简单也太干净,但是柴晏认为,一个在京城里生活的人,不可能完全不与人接触,他只要还活着,就要接触到人。

    六郎要拿出一半薪水给堂兄,因此,即使是假装,也要让人感觉到他生活拮据,所以他的一日三餐都是自己煮的,当值的时候也是从家里带饭。

    要煮饭,就要买米买面,还要买菜。

    六郎住的巷子外面,便有一家杂货店,可是据杂货店的老板说,六郎从不在他这里买东西。

    飞鱼卫用了五天时间,终于查到六郎买米面的米铺,常买菜的菜摊,以及买盐买油的杂货店。

    而此次飞鱼卫抓走的三位官员当中,其中一位官员家里的管事,便是米铺的东家;另有一位官员的乳兄,便是那菜贩子的姐夫;而那家杂货店的老板,则是另一位官员身边小厮的亲舅舅。

    皇帝和太子非常重视这个桉子,太子亲自去过诏狱听审。

    韩峰是刑讯高手,且,他够狠,刑部和大理寺不会动用的酷刑,在韩峰这里都是随时可以动用的。

    短短三日,那位家中管事是米铺东家的官员便撑不住了,他是文官,科举入仕,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身,哪里扛得住诏狱的酷刑。

    他是第一个招供的,为此,韩峰还狠狠地夸奖了一番。

    原来,这位四品大员曾经有一位姨娘,是福王给他的。

    那时,他还是一地知州,后来站位正确,皇帝登基后,他官运顺畅,连升两级,如今已是六部里响当当的人物,只要他不出差错,再过几年,很可能会入阁。

    那位姨娘很受他的宠爱,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现在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正室膝下无子,其他姨娘生的也都是女儿,他膝下只有这两个儿子,早就记在正室名下,是当嫡子教养的。

    早在柴荟出事之后,他便将那位姨娘远远送走了,且,那位姨娘的来历,也只有他和夫人知道。

    可是两年前,那位远在乡下的姨娘忽然让人给他送来一封信,他打开信,才知道里面的内容并非姨娘所写,而是一个叫金五的人。

    金五说若想他与福王的关系不被人知道,就要办几件事。

    至于是什么事,金五在信上没有说。

    但是没过几天,他的长子便病了,孩子腹痛如绞,请大夫看过,用药之后不疼了,可是过上两个时辰,便再次疼痛难忍。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以管事的名义开的那家米铺里,来了一位客人,那人便是六郎。

    六郎是给他送药来的。

    从那以后,六郎每个月都会来送药,如果没有药,他的长子便会痛不欲生。

    金五每次给他的信,都是以那位姨娘的名义送过来的,信上的字是姨娘的笔迹,但是落款却是金五。

    他也悄悄让人去看过,姨娘已经不在庄子里了。

    他给金五办过三件事,他在户部,虽然不是户部的堂官,可也手握重权。

    他按照金五的指示,批过一笔五万的银子;他利用他的关系,将两名官员安排进了六部;

    除了这两件事以外,金五还送过一个女子进京。命他想办法将这名女子送给端王。

    可惜他一直没能将此事达成。

    他不是没有抓住机会,可是端王妃太厉害了,管得很严,那女子还没有靠近,就被端王妃的人给赶跑了。

    飞鱼卫连夜行动,将口供中涉及到的官员全部抓捕归桉,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名女子已经逃跑了。

    柴晏听出一头冷汗,不用深思,也能猜到金五让往端王身边送美人是要做什么。

    那名美人,肯定也是和鹭鸶一样,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她的任务肯定不是在端王府里刺探情报,而是要挑拨端王与太子的关系!

    如果端王有了夺嫡之心,柴晏只要想一想,就后背冰凉。

    为什么会选中端王,而不是庄王或者他自己,原因很简单,他们兄弟之中,除了太子,端王是唯一熟读兵书,能带兵打仗的。

    柴晏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父皇和太子大哥知道这件事后会做何想,大哥会不会从此对三哥生出戒心。

    柴晏回到王府时,眉头深锁,没精打彩。

    初时颜雪怀还以为他是累坏了,后来发现不对,柴晏有心事。

    这阵子柴晏太忙,夫妻俩已经好多天没有谈心了。

    颜雪怀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轻声问他:“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了?我们一起商量,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柴晏忽然想哭,他的确是有心事,而且还是不能对人言的心事。

    好在他还有香菜。

    “怀姐儿,以前你让我要谨慎,让我事事都要向大哥禀告,我虽然照你说的去做了,可是却从未想过,我们兄弟或许也会有离心的那一天。”

    “可是今天,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大哥会从此防备着三哥,担心有朝一日,三哥会向父亲当年一样,被迫远离京城。”

    “我更担心大哥会寒了三哥的心,三哥会走父皇的老路。”

    “怀姐儿,我不知道要不要把那人的口供交给大哥。”

    为什么会选中端王,而不是庄王或者他自己,原因很简单,他们兄弟之中,除了太子,端王是唯一熟读兵书,能带兵打仗的。

    柴晏的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父皇和太子大哥知道这件事后会做何想,大哥会不会从此对三哥生出戒心。

    柴晏回到王府时,眉头深锁,没精打彩。

    初时颜雪怀还以为他是累坏了,后来发现不对,柴晏有心事。

    这阵子柴晏太忙,夫妻俩已经好多天没有谈心了。

    颜雪怀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轻声问他:“是不是遇到为难的事了?我们一起商量,说不定就有办法了呢。”

    柴晏忽然想哭,他的确是有心事,而且还是不能对人言的心事。

    好在他还有香菜。

    “怀姐儿,以前你让我要谨慎,让我事事都要向大哥禀告,我虽然照你说的去做了,可是却从未想过,我们兄弟或许也会有离心的那一天。”

    “可是今天,我真的很担心,担心大哥会从此防备着三哥,担心有朝一日,三哥会向父亲当年一样,被迫远离京城。”

    “我更担心大哥会寒了三哥的心,三哥会走父皇的老路。”

    “怀姐儿,我不知道要不要把那人的口供交给大哥。”

第五八二章 情份(两章合一)

    柴晏怔了怔,金五背后的势力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事,真的是认为端王才是未来的明君,他们想要扶持端王上位吗?

    不可能!

    四位皇子之中,端王是军功最高,也是最容易冲动暴躁的。

    他不适合坐龙椅,但他却是一柄合适的刀,兄弟相残的刀,搅乱时局的刀。

    柴晏坐起身来,对颜雪怀说道:“对不起,怀姐儿,今晚我还是不能陪你,我现在要进宫。”

    颜雪怀伸手环住他的腰,用她自认为最温柔的声音说道:“你不睡觉等你回来。”

    柴晏感动,亲亲她的樱唇:“乖,你早点休息,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不嘛,人家要等。”颜雪怀捏着嗓子说道。

    柴晏紧绷一晚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他给逗笑了,用手指捏捏颜雪怀的鼻子,道:“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淘气。”

    “你快走吧,孩子他爹。”颜雪怀笑着推他。

    柴晏把颜雪怀揽进怀里用力抱了抱,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走出府门,微凉的夜风拂过面颊,吹散了柴晏胸中的浓情蜜意,他抬头看向漫天星斗,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送走柴晏,颜雪怀倒头就睡,什么不睡觉等他回来,渣媳妇哄美人相公而已。

    次日颜雪怀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问王爷回来没有。

    莳萝的声音如同清晨的黄莺,令人心情愉悦:“王爷还在宫里,但是王爷让御膳房给王妃做了早食,玛瑙给送回来的,这会儿在灶上焐着呢。”

    颜雪怀心里甜滋滋的,她想起初到京城的那年除夕,宫里有刺客,京城里人心惶惶,柴晏却一连几天没有露面。

    相比于那个时候,现在的柴晏更有担当,也更懂得顾及身边至亲的感受了。

    颜雪怀的舌头和胃早就被李绮娘养刁了,加之这些日子她的胃口不好,吃得也很少,可是今天的早食却是她多日以来吃得最多的一次,她把宫里送来的食物几乎全都吃光了。

    倒是把宫里派来的嬷嬷吓了一跳,忙让丫鬟扶着王妃到园子里走一圈。

    颜雪怀没有拒绝,她让莳萝陪着她去了园子。

    远远的,就听到小丫头的欢声笑语,是暖暖和另一个叫冬儿的小丫头在踢毽子。

    颜雪怀没有惊动她们,坐在石凳上看小丫头踢毽子,正在这时,木香小跑着过来,惊动了暖暖和冬儿,两人吓了一跳,收了毽子,过来给王妃见礼。

    颜雪怀挥挥手,示意她们到别处玩去,对木香说道:“跑得这么急,怎么了?”

    木香四下看看,见两个小丫头已经跑开,王妃身边只有莳萝,这才说道:“王妃,舅少爷让唐隆来给您报信,边关开战了。”

    颜雪怀吃了一惊,站起身来,问道:“唐隆走了吗?”

    木香点头:“已经走了,他是专程过来送信的,还要再去书院。”

    颜雪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终于要打仗了,大魏和鞑剌的关系,就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柴晏是晌午的时候回来的,年轻就是好,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依然神采奕奕。

    颜雪怀笑着打趣他:“看来谈得不错?”

    柴晏捏了捏颜雪怀的手:“进屋再说。”

    回到屋里,屏退了服侍的人,柴晏说道:“我进宫之后,大哥看完那份供词,便让人连夜把三哥叫进了东宫。三哥连供词都没看,只听我说了,他气得不成,也要参与这个桉子,大哥让他去好好想一想,那些人为何挑上他,而不是别人。”

    “他回府了?”颜雪怀问道。

    “没有,他就蹲在廊子下面,蹲了半个时辰,然后过来对大哥说,因为他最老实,所以才会被人欺负......哈哈哈!”

    颜雪怀......

    谁说端王蠢了,端王的确冲动易怒,但是他绝对不蠢。

    后面的事,颜雪怀没有问,太子心里若是有根刺,无论端王做什么说什么,高调还是低调,那根刺都会存在,而且会越来越尖利,直至刺破一母同胞的骨血之情。

    今天柴晏没有再去诏狱,他只睡了一个时辰,便去了刑部。

    颜雪怀放下心来,想起了识红和陶氏的事,她把识红叫过来,说道:“陶太太和我说,她想给你赎身,以后她想照顾你,你是怎么想的。”

    识红面色平静,道:“她没有钱,她的钱都是陶家的,她是陶家媳妇,而我却不是陶家的女儿,我更不想做她的累赘。

    再说,奴婢有手有脚,不用别人照顾,而且奴婢也想侍候王妃译书,奴婢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

    颜雪怀明白识红的意思,她不是不想赎身,而是不想让陶氏给她赎身。

    哪怕陶家可以接受她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儿,允许她住在陶家,她在陶家的处境也是很尴尬的。

    她是十五六岁,而不是五六岁。

    她去了陶家就只能依赖着陶家,最好在一两年之内,找到一户不在乎她曾经做过奴婢的人家嫁过去,从依赖陶家变成依赖另一户人家,运气好能像陶氏这样,多生几个孩子在夫家站稳脚跟。

    而她如果留在睿王府,在颜雪怀看来,她是有工作的人,这份工作她能做到十八、九岁,也能如那些嬷嬷们一样干到荣休。

    如她这般没有娘家的丫鬟,即使将来出嫁,王妃也是她的靠山,而且这门亲事很可能就是王妃替她做主的,她的夫君要么是府里的管事小厮,要么就是庄子或者铺子上的人,总之,都会是知根知底的人。

    “王妃,奴婢从小就知道,什么是奴婢能够去争取的,什么是奴婢不能去争取的,奴婢能够遇到苏夫人,又能被王妃看中,现在又知道亲娘生活安稳,奴婢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一辈子的好运,奴婢知足了。”

    “好,我知道了,你们母女一场,你去看看她吧。”颜雪怀语气澹澹,心里却无限感慨。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很是奇妙,哪怕亲如母女,却依然缘薄,就如前世,她和她的母亲。

    宫里派来专门侍候孕事的嬷嬷,王府里用不上陶氏了,陶氏一直在等,她是在等识红的答复。

    当识红告诉她,不想赎身,也不想跟着她一起生活时,陶氏一度很伤心,她在床上躺了一天,也想了一天,傍晚时,识红送来了亲手做的饭菜。

    识红做饭的手艺还是小时候的水平,但是陶氏吃得很香,眼泪混着饭菜一起吃,她吃得一粒不剩。

    她想起很多事,想起当年发现自己怀孕时,自己的绝望和痛苦,她从高处往下跳,甚至故意激怒那个男人,想借着他的手,把肚子里的那块肉打下来。

    可是最后,她还是生下了那男人的孩子。

    孩子的鼻子嘴巴都随了那家恶魔,除了眼睛哪里都不像她。

    她生下孩子才几天,婆婆便让她去干活,她怀着满腹怨气,看到哇哇大哭的女儿,她忽然伸出手去,死死捂住女儿的口鼻......最终,她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女儿一天天长大,会拽着她的衣角叫阿娘,会在她挨打时跪着求男人不要打,她心情好的时候,会用烧焦的树枝,在地上教女儿写字认字,女儿的聪慧令她吃惊,也令她更加痛苦。

    直到那一天,男人把她关进柴房,让几个债主污辱了她......

    男人和几个债主勾肩搭背地出去喝酒,她昏昏噩噩地躺在地上,身无寸缕。

    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悄悄进来,把一张破棉被盖在她身上......

    她能忍受畜牲们的凌辱,可她却无法面对女儿的眼睛。

    她最狼狈最不堪的样子,映在小小女孩的眼里、心里,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但没有忘却,反而刻在了记忆深处。

    陶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想通了。

    识红不想面对她,而她也不想面对识红。

    她们母女之间,有太多的屈辱与不堪。

    陶氏伸手轻抚着女儿梳得一丝不乱的秀发,尽可能地用欢悦的声音说道:“有空时写信给我,要成亲时也要告诉我,王妃虽然年轻,但是非常通透,你跟在王妃身边,要多听多看多学本事,无论到什么时候,有本事的人都是不同的,女人也一样。”

    识红轻轻握住陶氏的另一只手:“谢谢阿娘,是您当年教会我写字认字。”

    “你比阿娘有本事,阿娘的书都白读了。”陶氏感慨。

    “阿娘教了我,就没有白读。”识红宽慰。

    陶氏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笑容直达眼底。

    次日,陶氏来向颜雪怀辞行,颜雪怀见她的神情里已经没有了郁色,便知道横亘在母女心中的纠结已经没有了。

    “你再多留一人,我安排人送你回去。”颜雪怀笑着说道。

    陶氏没有推辞,若是没有人送她,她还真的回不去。

    颜雪怀挑了暖暖的爹娘,也就是宋二和宋二媳妇,连同两名护卫一起送陶氏回去。

    听说识红的娘要回去,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但凡和识红有点交情的,全都送了礼物,就连那几位有身份的嬷嬷,也打发小丫头送礼物过来。

    大家送的礼物并不贵重,有的是一包茶叶,有的是一块布料,还有的是自己做的荷包帕子,陶氏很感动,担心识红不肯收,她拿了十两银子交给周扫尘,等她走了以后,把这银子拿给识红,让识红请大家伙儿吃酒聚一聚。

    周扫尘听说有酒可吃,自是愿意帮忙,她也给陶氏送了礼物,只是她的礼物没花钱,是找小满要的几本书,书上有小满亲笔加的注解。

    周扫尘说:“我们小舅爷是文曲星转世,街上有人出高价要买他写的废稿子呢,你说厉不厉害,我寻思着你家儿子将来也是要读书的,这几本书你给他们留着,沾沾文曲星的仙气也是好的。”

    陶氏年少时是读过书的,她只是翻了翻便如获至宝,书上的注释显然出自名师指导,她以前就听周扫尘说过,王妃的弟弟在梨花书院的甲等班,师从闻名天下的陆二先生。

    陶氏把这几本书当宝贝一样仔细收起来,一起收着的还有识红亲手做的一双鞋。

    这双鞋显然不是一两日就做出来的,识红应是早在回到京城就开始做了,她的针线不好,鞋子做得并不精致,但是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的,对于陶氏来说,这是最珍贵的礼物。

    送走了陶氏,那件桉子终于又有了新的突破。

    更外两位官员也全都招供,他们的情况和户部的那位相似,却也有不同。

    他们都有把柄被金五握在手中。

    一位贪墨,收受贿赂,另一位就有意思了,居然和自己的寡嫂有染,并且还生下一子,先是养在外面,孩子长到三四岁时,他又以继承亡兄香火的名头,将那孩子领养回来,请了族中长辈开了祠堂,正大光明将那孩子记在亡兄名下,由寡嫂养育。

    族中上下都赞他这个做弟弟的仁义,如今那孩子已经十一岁了,时常被他带在身边。

    这件事连他的夫人都不知道,可是金五说出来时却如数家珍,且有人证!

    这两位一个贪墨,一个有悖人伦,全都不是好人。

    他们家中也有人中毒,需要六郎每个月的解药方能苟活,一个是贪官本人,另一个就是被当侄子养大的亲儿子。

    可想而知,为了隐瞒自己的丑事,更为了那每月一次的解药,这两人按照金五的命令做过不少事,甚至包括刺探太子行踪。

    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太子遇袭三次,这三次都是在京城以外,虽然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是幕后指使却也一直没有抓到,派来袭击的都是死士,一击未中的便自尽了。

    这也是最近这一两年,太子不再离开京城的原因,就连视查军营这样的事,也交给了端王和柴晏。

    但是这三个人,与王忠和鹭鸶一样,他们对金五并不熟悉。

    他们当中与金五接触最多的,就是外号二癞子的王忠。

    金五在他面前,还多了一个身份。

    他是王太监的手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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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介绍:
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某少年:我也......
李绮娘:离婚了就别来烦我,闺女归我!
某大叔:我也……娘子且留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娘子且留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