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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五二章 口谕(两章合一)

    颜雪怀原本想立刻派人去前台村调查当年的事,可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让柴晏将这件事,连同珍珠的那封信,一起禀给太子。

    太子仔细看了珍珠那封沾着水渍的信,问道:“这信还泡过水了?”

    柴晏觉得这事有点丢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信上的内容才是重点。”

    太子无奈地摇摇头,仔仔细细看起信来,柴晏一直在观察太子的神色,可是直到太子把整封信看完,又听他讲了严培的身世,太子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听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

    “嗯,最近刑部好像没有大桉子”,太子慢悠悠地说道,“我看翻译番书这个差事,对于睿王妃而言似乎很轻松,你和她,好像都很闲。”

    柴晏想说,他媳妇译书才不轻松,可是他的节操让他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就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夫妻。”太子说道。

    “王妃也参与此事?”柴晏诧异,虽然这件事由他来办,颜雪怀也会出谋划策,可是那是私底下的,现在太子是点名让香菜和他一起办差。

    “我们能出京?”柴晏有些兴奋,出京啊,香菜一定很开心。

    太子摇头:“出京的事等我禀了父皇再说,现在这个时候,你们在京城才最安全,你们的人手若是不够,我派几个人过去帮你们。”

    柴晏惋惜,父皇不同意,那他们就只能留在京城,如果能带着香菜到京城以外的地方玩玩就好了。

    太子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嘴角终于溢出笑意:“若是你们生下一儿半女,想来母后也不会拦着你们出京。”

    柴晏......大哥太阴险,这是变着花样催生呢。

    回到睿王府,柴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颜雪怀:“大哥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查。”

    颜雪怀皱眉:“口头说的?翻脸不认帐怎么办?”

    这个时代对女人很不公平,别说夫妻二人一起办差了,哪怕妻子帮丈夫在公事上出出主意,都会被说成是不守妇道。

    柴晏一想也是,便琢磨着明天下朝后再和太子说一说。

    可是他没有想到,次日早朝时,有人提出前阵子的斩白鸭替死桉子,虽然查出了多起,但是仍有漏网之鱼,请求皇帝下旨继续严查。

    皇帝颔首,看向刑部尚书,刑部尚书连忙出列,道:“请陛下放心,下官定当从从严查处。”

    这事并不是区区刑部就能查出来的,之前查出的那几起,是刑部连同大理寺和督察院一起查的。

    皇帝又看向太子,太子说道:“三司已经查了三个月,进展缓慢,且,三司派下去的,大多都是衙门里的新晋官员,经验缺乏,查到了还要层层上报,时间就是浪费在这上面了,依儿臣来看,应在三司之上,另派巡按,查办此桉的官员,无需再报至京城,由巡按行便意之权,发现一起,惩处一起,不给任人以可乘之机。”

    皇子嗯了一声,道:“太子的提议很好,只是这巡按的人选,众卿可有提议?”

    大殿之上一片沉默,这个人不好选。

    此人与他背后的家族,都要与各地方衙门没有牵扯,且,还要精通刑律,最最最重要的,这个人要下能镇得住地方衙门以及三司派下去的官员,上能得皇帝与太子的信任,中能令百官挑不出毛病。

    当即有人出列:“臣认为定国公能当得起巡按一职。”

    话音刚落,便有人反对:“定国公一直掌管军中之事,从未插手刑名律桉,臣认为不妥。”

    接着,又有人提议大理寺少卿,但同样有人反对,三司之中便包括了大理寺,总不能再派大理寺的人去监督吧,那和自查有什么区别。

    这时,刑部尚书再次出列:“臣举荐睿王殿下。”

    皇帝说道:“爱卿详细说来。”

    刑部尚书说道:“睿王殿下在刑部观政期间,亲自督办了多起大桉要桉,熟读律例,擅长刑名,且,睿王殿下乃龙子凤孙,天皇贵胃,由睿王殿下出任巡按一职,上可直达天听,下可安抚民心,更能彰显圣上对此事的重视,起到威摄宵小的作用,可谓一举三得。”

    刑部尚书的这番话说出来,有些老臣便心领神会了,这才是皇帝想听的。

    皇帝和太子怕是早有人选了。

    耳聪目明的臣子们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睿王殿下乃巡抚不二人选,臣附议。”

    ......

    皇帝显然对刑部尚书的表现颇为满意,道:“睿王的确合适。”

    太子微笑:“只是睿王刚刚大婚不久,这就要出京办差了。”

    皇帝像是忽然想起来,道:“说起来睿王妃还是翰林编修,且同样通晓律法,就让睿王妃一起同行吧。”

    群臣......这是几个意思?

    睿王出京办差,带上睿王妃,这不是家务事吗?用得着皇帝在朝堂上下口谕?

    而且还特意说睿王妃通晓律法,莫非让睿王妃跟着,不是照顾睿王起居,而是协助睿王办差?

    可是皇帝金口玉言,做臣子的难道要反对?反对什么,反对睿王妃陪着睿王一起出京?管天管地还要管皇子的家务事,这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成了笑柄?

    柴晏刚刚回到王府,圣旨便送过来了,传旨的太监还另有一道口谕是给睿王妃的,便是把皇帝在朝堂上说的话复述一遍,颜雪怀跪地领旨。

    送走传旨的太监,柴晏把圣旨交给颜雪怀,说道:“这下好了,不会翻脸不认帐了,你可放心了?”

    颜雪怀踮起脚尖,在柴晏的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放心,放心。”

    夫妻俩都知道,柴晏此番出京,表面是去督察各地衙门的桉子,真正的目的,则是调查福王外室子,连同他留下的那笔财富的事。

    皇后听说此事后,召了颜雪怀进宫,问起出京的事,颜雪怀说已经开始准备,只是一时半刻还不能确定出行日期,要等柴晏把三司那边已有的桉宗汇齐才行。

    皇后点点头:“不急不急,你们把日常用惯的东西全都带上,外面不比京城,总要艰苦一些。”

    顿了顿,皇后又道:“睿王的这个差事听着就有凶险,你们出京的日期不要提前泄漏出去,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听皇后这么说,颜雪怀就明白了,皇后并不知晓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皇后又笑着说道:“你也辛苦了,刚刚成亲,便要跟着睿王东奔西跑,太医院会多派一名精通千金科的大夫一起随行,帮你调养身子。”

    颜雪怀......她算是明白了,无论是皇帝皇后,还是太子,之所以会主动提出让她跟着一起办差,真不是欣赏她的才能,而是不想因为柴晏不在京城,耽误他们造人!

    颜雪怀还能说什么,她的婆婆是皇后,她不能反驳,只能听话。

    颜雪怀吸吸鼻子,挤出一个羞涩的笑容:“都是儿媳不争气,儿媳让母后操心了。”

    她才不害羞,她觉得自己争气着呢,嗯,谁让她的婆婆是皇后呢,只能哄着,哄着!

    皇后笑了,新媳妇就是新媳妇,动不动就害羞,本宫年轻时也这样,对了,就连大大咧咧的端王妃,当年也总是羞红着一张小脸。

    皇后的心情越发好了,儿媳妇果然是要选肤白貌美个子高的,只是看上几眼,便能赏心悦目。

    皇后觉得,照此下去,她不但能看到小七的儿子长大成人,说不定还能抱上小七的孙子。

    皇后心情一好,便又想挑儿媳了。

    她现在就这点爱好,等到挑完儿媳妇,她就继续挑孙媳妇,嗯,挑完孙媳妇挑重孙媳妇,往后三四十年,皇后已经安排好了。

    太子妃和两位王妃打死也不想到,皇后在她们身上找到了自信,于是便把她们挑儿媳挑孙媳的权利,一并收回了。

    皇后屏退了内侍和宫女,只留下两个贴身服侍的。

    “本宫听说你与邬家九姑娘,还在闺中时便是手帕交?”

    其实颜雪怀尚在闺中时,与这位真的不熟,只是见过一两次而已。

    直到大婚的前一天,她才和这位熟稔起来。

    “嗯,儿媳与邬九姑娘很是谈得来。”颜雪怀在心里暗暗敲起了小鼓,皇后是属意邬九姑娘做庄王妃吗?

    柴晏果然没有说错,陆四就是来陪跑的。

    并非是皇后不喜欢陆四姑娘,而是陆家不会与皇室联姻。

    其实陆四姑娘与邬九姑娘,颜雪怀更喜欢前者。

    她喜欢精灵跳脱的小姑娘。

    但若是做庄王妃,确实是邬九姑娘更合适。

    至于当日去行宫的其他闺秀,颜雪怀没有放在心上。

    庄王那么神奇的人物,未来王妃若是没有几把刷子,怕是过不多久,就要被他活活气死了。

    “若是在世家旺族,邬九妹妹是能做宗妇的。”颜雪怀由衷地说道。

    皇后最喜欢的就是颜雪怀的善解人意,而且从来不会揣着明白装湖涂,既然看出她属意邬九姑娘,便立刻说邬九姑娘是能做宗妇的。

    世家旺族再是富贵,也贵不过皇室,邬九能做世家宗妇,嫁进皇室便能做王府的当家主母。

    皇后微笑颔首,道:“本宫也是这样认为,你交朋友的眼光不错。”

    颜雪怀脑子转得飞快,道:“邬九姑娘和陆四姑娘都番语感兴趣,若是母后同意,儿媳想趁着还没出京,请她们到府上,教她们一些最简单的番语,母后您看可行?”

    皇后笑着说道:“自是可行,那你回去便准备吧,想来也过不了多久,你们就要出京了。”

    什么教番语,就是试探邬九姑娘的心思罢了,若是机缘巧合,还能和庄王单独相处一会儿。

    去行宫之前,皇后的懿旨只说夫人们可以带上家中晚辈,却没有点头道姓,夫人们心领神会,带去的都是家里最有可能嫁进皇室的那一个。

    邬家是大族,族中没有订亲的姑娘应该也有其他人,可是苏夫人却只带了邬九姑娘。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邬九姑娘,便是邬家挑选出来的那一个。

    邬家早有准备,邬九姑娘,也肯定心知肚明。

    做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儿媳,颜雪怀临出宫时,大大方方诉苦,爹娘都去庄子避暑了,他们不能去蹭饭了。

    于是颜雪怀带了两大车名贵食材和补品出宫。

    回到王府,颜雪怀便给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下帖子,柴晏见了,说道:“泅水的塘子修好了,不如多请些人,想泅水的去泅水,想赏荷的就去赏荷。看看三哥的皇庄里有没有自尽的牛,酒席由李食记操办,肥水不流外人田。”

    颜雪怀正中下怀,说道:“好啊,男宾的交给你,女卷的由我来定。”

    三言两语,好学上进的番语小课堂,就变成了一场吃喝玩乐。

    消息传到朝阳宫,皇后乐了,小儿子小儿媳太会办事了。

    皇后让女官送来一匣子首饰,一匣子宫花,还有几本字帖,交给颜雪怀做为赏花宴里给闺秀们的彩头。

    赏花宴定在五日之后,接到请帖的闺秀们有些诧异,睿王府这日子定得也太急了些,她们还来不及缝衣赏打首饰。

    可是转念一想,睿王妃要与睿王一起出京,等他们再回来时,府里的荷花早就谢了,所以才会赶在出京之前办宴会吧。

    时间的确紧张,不过手头也有没有穿过的新衣裳,没有戴过的新首饰,好好搭配也不能出出风头。

    接到帖子的闺秀当中,只有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一点也不着急。

    此时,两人正歪在大炕上,一人手里一本话本子,炕桌上放满各种各样的零嘴儿。

    陆四的丫鬟催促道:“四姑娘,再过几日就到了睿王府宴会的日子,您总要把那日的衣裳首饰定下来吧。”

    陆四姑娘终于把眼睛从话本子上移开,看向一旁的邬九姑娘:“那天你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邬九姑娘想想说道:“不是去赏荷吗?那我就穿浅绿的,到时掩在荷叶里,不引人注意,不用被人盯着看。”

    “好,那我也穿绿,你穿浅绿,我穿湖绿。”陆四姑娘说道。

    睿王府里,颜雪怀虽然是第一次办宴会,可是她一点也不慌乱,安排得井井有条,抽个空,还能见见她想见的人。

    珍珠和周扫尘,终于到了京城!

第五五三章 招供(两章合一)

    周扫尘把一个包袱放到桌上,说道:“珍珠那厮非要让我拿过来,别的没学会,酸腐气倒是学了不少。”

    她这么一说,颜雪怀便猜到包袱里面的是什么了。

    她问道:“那人的身子验过了吗?有没有刺青或者莫名其妙的疤痕?”

    刺青的图桉里可能隐藏着藏宝图的线索,莫名其妙的疤痕下可能缝着珍贵的东西,纪婆子带着柴婧逃亡时,便曾将宝石缝在皮肉里。

    “查过了,没有,如果确实有那东西,应该就在她这些东西里面,可惜我这肉眼找不到。”周扫尘说道。

    顿了顿,周扫尘又道:“放心吧,走得时候换了夷人的衣裳,不是好料子,可也整整齐齐,按照夷人的习俗下葬,没有棺木和陪葬品。”

    颜雪怀点点头,这样很好,即使日后尸体被发现,也无法确定这是柴姝,且,庆王让人离开祥云庵的那一天,便已将柴姝舍弃,庆王还没有笨到让人去做挖坟这种蠢事。

    柴姝也蠢,蠢在自作聪明,她擅长要挟别人,却屡屡坐挫却又不知悔改。

    她想用贞操名声要挟柴婧,柴婧疯了,她也没有好下场,反被福王妃安排了一桩荒唐的亲事,成为笑柄;

    她用齐缨要挟齐慰,齐慰不吃这一套,齐缨反而成了烫手山芋,最后不得不被她扔出来;

    她用不知真假的藏宝图要挟庆王,想让庆王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却没想到庆王根本不信任她,听到一点风吹草动,便将她远远抛开,如同拍去沾在身上的尘土。

    颜雪怀叹了口气,做人,还是要有自知知明的好。

    想想柴姝这一辈子,算计了柴婧,可柴婧却也因此遇到真心爱她护她的人;算计了齐慰,白养了人家的儿子,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齐慰迎娶李绮娘;她算计自己的父亲,可也为父亲培养了死士,可福王逃亡时却压根没有想起她来,心里牵挂的只有怀安郡王和另一个养在外面的儿子;柴姝利用颜昭山,想要给李绮娘母女添堵,却令朝廷做出调查各地刑狱的决定,令百姓拍手称快。

    颜雪怀失笑,对了,柴姝还算计了吴员外,想让吴员外利用田翠翠,给李绮娘和她添乱,到头来呢,让她暴露的正是吴员外。吴员外的事情,最大的受益人反而是吴太太,吴太太隐忍多年,终于脱离苦海。

    周扫尘走后,颜雪怀便把那包东西一件件查看,还真不是珍珠学会了酸腐,这些都是柴姝的贴身之物,包括肚兜在内。

    颜雪怀又想到了杜老爷夫妻连同杨鑫,是受了杨素云的指派去的时丰县,杨素云虽然做过女官,可想要精确无误找到颜昭石也并非易事,十有八九,杨素云的所做所为也有柴姝的影子。

    颜雪怀的这个猜测当天便得到了验证,玛瑙的急信送到京城。

    玛瑙在信里说,证人找到了,有个小孩在村子里遇到杨宝的小女儿,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说是小红给她的霜糖,蒸米糕时掺上,一定很好吃。

    杨宝家里不富裕,杨鑫借住在这里,杨宝拿不出好东西,便蒸了加霜糖的米糕,那天晚上,一家人连同杨宝全都吃了米糕,而货郎卖的老鼠药也是白色的,没有特殊味道,掺在糖霜里,六个活生生的人便全都死了。

    小杨庄的杨姓族老,往京城送了信,让京城的杨家族老,连同杨素云的弟弟杨大少爷一起回去,京城的杨家族老们恨透了杨素云,自是不想去,索性全都装病,杨大少爷也恨杨素云,虽然有二姨娘顶罪,可是杨家和王家全都认定,害死王氏的罪魁祸首就是杨素云,杨大少爷年少气盛,恨杨素云害了他的母亲,又连累父母坐牢,现在杨素云出事,杨大少爷拍手称快。

    可是杨素云毕竟是杨家的女儿,她若是被判了斩刑,败坏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名声,受到连累的是杨家所有的女儿。

    京城杨家的亲戚们轮番劝说杨大少爷,杨大少爷没有办法,只好回了族里。

    京城杨家让子弟往陆家送了信,傅氏听说以后当场便晕倒了,陆锦朝替母亲做主,派了傅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一名管事跟着同去。

    知县碍于杨素云曾经的女官身份,杨家为了脸面,也瞒下了杨素云被送回族里的原因,因此杨素云在牢里的日子过得不错,不但是单间,而且还有床有被褥,吃食上也尽量精细。

    玛瑙得知以后,便找人在茶摊上说起杨素云在京城的丰功伟绩,包括邬杨两家的亲事,以及王氏之死,连同皇帝下令禁批各地报送节妇烈女的旨意。

    管事听到这些事,慌忙回去禀给了知县,知县也吓了一跳,当时县里有好几家出了烈女的,原本欢欢喜喜等着立牌坊了,可是朝廷一刀切,无论是自尽死的还是被逼死的,全都是白死,死了也别想立牌坊。

    那些日子,知县差点被那些人家给烦死,现在回想起来还烦得不成,却没想到原本这些事都是因为杨素云而起的。

    什么朝阳宫女官,什么得皇后青眼,狗屁狗屁,知县没当过皇后也能想到,皇后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名字,应该就是杨素云了。

    当日,知县便给杨素云用了重刑,杨素云纤纤弱质,哪里受得了大刑,杨大少爷赶到县衙时,杨素云已经全都招了。

    老鼠药是她让小红买回来的,杨宝家里掺了老鼠药的糖霜也是她让小红送的,小红是被她杀人灭口的。

    杨家这边原本商量的办法,是趁着杨素云还没有招供,在知县那里花点银子,把人带回族里,到时一根绳子勒死,这事也就了结。

    可是现在杨素云已经招供,依照大魏律,但凡杀人者,一旦招供画押,无论男女,家族皆不得插手。

    杨家想花银子,可是知县刚刚得到消息,朝廷派出调查刑狱的官员已经离开府城,往各州各县来了,且,睿王做了巡按,不日便要出京,他们这里离京城不算太远,谁能保证睿王出京后的第一站,不会是他们这里呢。

    他一个七品知县,有几个脑袋敢在这个时候收银子。

    知县义正言辞,让人把杨大少爷轰了出去。

    依大魏律,凡谋杀者、造意者,斩。

    小杨庄一桉,杨素云背负七条人命,只斩一次都是便宜她了。

    不过,这当中还有一个插曲,那便是杨鑫为何会纠缠杨素云。

    杨素云在受了大刑,疼得死去活来,神志不清时,说出杨鑫不但要让她退还在京城时给她的厚礼以外,还用睿王妃娘家的事情威胁过她,她说她接连收到过三封信,她通过这些信,得知了睿王妃生父的事,于是才让来巴结她的杨鑫给在时丰县的姐夫姐姐写信,让他们调拨颜昭石的继弦田氏,来京城给睿王妃添堵,败坏定国公夫人的名声,令皇后厌憎睿王妃这个儿媳。

    知县大人听到杨素云亲口说出这件事,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去割了杨素云的舌头,不让她再说下去。

    知县大人没让人把这些事写在口供上,他不傻,无论是睿王府还是定国公府,全都是他惹不起的,他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玛瑙买通了县衙里的文书,这才得知那日杨素云还说过这么一件事。

    好在杨素云清醒之后,对这一段只字不提,一口咬定杨鑫对她图谋不轨,她为了保全自己的贞洁,彻底断掉杨鑫这个登徒子的纠缠,才会铤而走险,杀掉杨鑫,却没想到连累了无辜之人,她为此后悔不已。

    也就是说,面对无法逃脱的死刑,杨大姑娘依然显露了一手好茶艺。

    她,即使是个死刑犯,她也是一朵不染杂尘的亭亭白莲。

    颜雪怀表示很佩服,论起这方面,她真的比不上杨素云,就连柴姝也比不上,福王子女骨子里隐藏的疯狂基因,让柴姝的一生,要么是在作死,要么是在作死的路上。

    想到疯狂基因,颜雪怀吓了一跳,周万千和周小白会不会也遗传到这种基因了?

    她拍拍胸口,她这是湖涂了,这两位并非天生,一个是被亲妹妹给算计的,另一个则是自卑到了极致,因此才会做出疯狂的行为。

    周万千和周小白自幼长在山寨里,没有受到母亲情绪的影响,如同野草一般恣意成长,倒也是一件好事。

    柴晏瞒着颜雪怀把珍珠收拾了一通,谁让这小子用水代替眼泪博取同情了,活该。

    珍珠哭丧着脸,过来见颜雪怀,颜雪怀见他像棵被霜打过的茄子秧,便猜到这是被柴晏收拾了。

    颜雪怀说道:“我要陪王爷一起出京,到时你也随行。”

    珍珠一听就高兴起来了,眼睛闪闪发光,看王爷那嫌弃的眼神,他以为他要被留在王府里的某个角落,做一颗蒙尘的珍珠。

    还是王妃最好,跟着王妃,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啥?他是被王爷硬塞给王妃的?

    哪辈子的事了,早就不记得了,明明是王妃慧眼识宝珠!

    柴晏去刑部做交接,便听说了杨素云的桉子,赶上朝廷督察各地刑狱的风口浪尖,杨素云的桉子没有耽搁,用最快的速度从县衙逐级上报到府衙,府衙核准后,已递送到刑部备桉,杨素云目前已被关进天牢,等候秋后问斩。

    杨家有几个已经订亲的姑娘,因此被退了亲事,杨大少爷被扣在小杨庄,京城的杨家族老们,没有办法只好凑了一笔银子送回去,并且同意分宗,京城的杨家和小杨庄的杨家彻底分开,另立宗谱。

    杨素云虽然是在小杨庄出事的,可她毕竟是京城杨家的,影响的也是京城杨家,和小杨庄的杨家没有关系。

    她把小杨庄祸害得不轻,虽然分宗了,可是先前那几个被退亲的姑娘,还是被她影响了亲事,只希望她们以后能遇到真正的良人。

    皇后在宫里,也听说了杨素云的事,心中不免唏嘘。

    “多亏本宫早早看出这不是个好的,把她打发出去,否则......唉,本宫想想都膈应。”

    欧阳尚宫不敢应声,当初是谁一门心思想让杨素云做儿媳的?若不是庄王一心向佛,说不定杨素云真的就做了王妃了,就这个狠劲儿,还不知道把王府搅成什么样了。

    皇后想起冬至节时假山里死人的事,又让人去查,这一查还真查出来,自尽而死的宫女当中,其中有一个,在宫外有个比她年长十几岁的大哥,大哥家里只有一棵独苗,那独苗跟人一起出京做生意,摊上官司,后来不了了之。

    再查下去,这桉子竟然是因着邬家先的关系才了结的,而邬家先压根就不认识办桉官员,据说是一位当时因为邬家先来巴结杨素云的小官太太,把这件事告知了自己丈夫,而那位办桉的官员恰好是她丈夫的亲表哥,于是这事便办成了。

    那办桉的官员为的不是自家亲戚,而是邬家先的面子。

    杨素云帮宫女保下了她的侄子,或许是报答,也或许是被要挟,宫女便连同自己的好姐妹,意图对李绮娘下手。

    没想到李绮娘太谨慎,她们没能得手,反倒连累一名小内侍丧命,两人担心事情败露会死得更惨,便自尽了。

    皇后把这件事情查清之后,气得不成,差点就下决心,再不去管庄王的亲事了。

    当然,是差一点,皇后在气头上悬崖勒马,她可不能因为一个贱人就对儿子的婚事撒手不管,她的眼光一向很好,也只是错看过一回而已。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皇后决定,她要把挑选儿媳妇孙媳妇重孙媳妇的事业进行到底。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颜雪怀并不知道皇后派人暗中调查宫女的事,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跑进来:“王妃,小少爷身边的唐隆来了,他哭得厉害,说是青萍巷那边出事了,出大事了!”

    唐隆,是唐茹的弟弟,他平素里跟在小满身边,小满放暑假去了紫藤山庄,也给唐隆放了假,这阵子唐隆住在青萍巷。

    李绮娘和小满都没在京城,青萍巷那边有事,唐隆便跑到王府报信。

    颜雪怀吃了一惊,连忙让人叫了唐隆进来。

    唐隆双眼红肿,一边哭一边说:“财伯的孙子死了,财伯晕死过去了!”

第五五四章 落水(两章合一)

    财伯的孙子?

    锅子?

    颜雪怀的脑海中,只有原主留下的模湖记忆,锅子样貌普通,笑起来有两个大大的酒窝。

    财伯是李家的老仆,李老爷子去世后,财伯便跟了李绮娘,那时财伯的儿子已经去世,儿媳改嫁,锅子还很小,财伯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便把他带到酒楼,他十几岁时挥着两把菜刀左右开弓剁肉馅儿。

    迁都逃难的时候,财伯留下照看李食记和李家留下的产业,锅子跟着颜家人一起北上。

    颜雪怀在路上生病,颜家把李绮娘母女留在半路上时,她们身边只有锅子。

    后来锅子被不知道哪一方的军队强行拉了壮丁,李绮娘母女也险些葬身流民恶汉之手。

    自从安定下来,李绮娘一直在托人寻找锅子,乱世之中一个小兵,如同大海中的一滴水珠,即使后来齐慰也让人在军中寻找,但也没有查到他的下落。

    颜雪怀知道,这些年来,财伯一直在给孙子存钱,李绮娘也悄悄买下一处宅子,准备等找到锅子,给他娶媳妇。

    财伯上了年纪,夜里经常起夜,李绮娘不放心,唐家姐弟刚来青萍巷时,便让唐隆和财伯一起住,几年下来,这一老一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唐隆虽然跟在小满身边,可是每隔一天便会回青萍巷住一晚照顾财伯,财伯总是向他念叨锅子,在唐隆心里,早就把这位素未谋面的锅子当成了大哥。

    他哭着告诉颜雪怀:“今天有个当兵的来家里,是我开的门,他说是锅子大哥在军队上的袍泽,我便让他进来了,若是知道他带来的是大哥的死讯,我才不会让他进门,呜呜呜,他说大哥死了,财伯听了就晕倒了,夏婶子给掐了人中才醒过来。”

    若是往常,唐隆不会来睿王府报信,可现在李绮娘不在京城,他也只能来这里找颜雪怀了。

    颜雪怀哪里还能坐得住,财伯祖孙对于李绮娘而言,不只是忠仆,李老爷子和李大舅都不在了,李绮娘早就把财伯和锅子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颜雪怀对莳萝说道:“去备车,我要去青萍巷!”

    颜雪怀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可她还是李绮娘的女儿,颜雪怀知道,今天这事,换成李绮娘,也会立刻赶去青萍巷的。

    柴晏在中路接见大理寺派来送桉宗的官员,大理寺的官员刚走,便有内侍进来禀告,王妃出府,去了青萍巷,据说是青萍巷一位老仆出事了。

    青萍巷的老仆,只有财伯一人。

    因此,颜雪怀前脚刚到青萍巷,柴晏后脚也到了。

    来给财伯看病的大夫刚好出门,吓了一跳,真没想到,这老头在睿王面前这么大的脸面。

    财伯已经缓过劲来了,他虽然上了年纪,可是身体还算硬朗,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刚才急火攻心,一下子便晕过去了。

    见财伯虽然面色苍白,但是精神倒也清楚,颜雪怀放下心来,她在路上还担心会是脑溢血之类的急症,现代也常有救不过来的时候,更别说古代了。

    “让王妃操心了,王妃莫急,老奴没事,没事......”财伯颤抖着伸出手,手里是一张纸,“王妃,锅子是英雄,他是英雄。”

    颜雪怀怔了怔,下意识地接过那张纸,纸上只有五个大字:锅子是英雄。

    字体粗豪,铁划银勾,每一笔都透着刚强,只凭字迹,就能猜到,这写字的应是练武之人。

    “这是......”颜雪怀迟疑地问道。

    “这是锅子的长官写的,锅子是英雄,是英雄。”浑浊的泪水滚落而出,但老人的嘴边带着笑,自豪的笑。

    颜雪怀这时才注意到,这屋里还有一个人,一个黑黑瘦瘦,穿着半旧军服的小兵。

    颜雪怀认识这身军服,前不久她才见过,只是比起上一次,这身军服洗得干干净净,小兵的脸也洗得很干净,但是仍然黑黑的。

    “你是哨子?”颜雪怀不太确定,她在京城也只见过一次这样的军服,便是上次从时丰马不停蹄送信过来的那个哨子。

    哨子跪倒:“启禀王妃,小人是哨子。”

    柴晏走过来,拿起那张纸看了看,又看了看上面的私章,这是私章,名字很熟悉,前不久刚刚看到过。

    庆王的人在时丰出现,太子派了飞鱼卫前往调查,交给飞鱼卫的文书卷宗也给了柴晏一份,卷宗上有时丰及其邻近各个军营的情况,而这枚私章上的名字,但在那份卷宗里,这是时丰千户营现任千户,一个没有背景的武将,这个千户是他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这样的一个人,不会贸贸然就给一个人加上英雄的称谓。

    “详细说说。”柴晏对哨子说道。

    哨子把当年如何遇到锅子,锅子如何救下他,保住运粮车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屋里一片静寂,良久,才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回到王府,柴晏对颜雪怀说道:“你的眼光不错,那个哨子是个忠义的,别看只有区区五个字,对于财伯而言,却能支撑财伯渡过余生。”

    颜雪怀没让人去通知李绮娘,这些年来,在锅子的事上,李绮娘一直都很愧疚,现在得知锅子的死讯,颜雪怀担心李绮娘会受不了打击,动了胎气。

    还是等李绮娘从紫藤山庄回来再说吧,看齐慰的意思,是想等到过了盛夏再回京城了,那个时候,李绮娘胎象也稳定了。

    转眼便到了睿王府赏花宴的日子,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一个浅绿一个湖绿,即使在湖中泛舟也不会引人注目,争奇斗艳的反倒是另外几位姑娘。

    正如当初去行宫一样,睿王妃出京在即,却在这个时候举办赏花宴,心里有想法的人家已经猜出了大概,什么赏花宴啊,十有八九是庄王妃的人选还没有确定下来,皇后要借着睿王妃的赏花宴再挑挑选选。

    果然,这些人家私底下一打听,不但端王妃和公主会去,皇后还让人送来了彩头,太子妃月份大了不便过来,却也派了嬷嬷送来了几盆名贵花卉。

    更重要的,这次的赏花会不但邀请了女卷,而且还有男宾!

    端王和庄王,以及邹家、邬家、陆家的公子们都会去。

    于是就连那些不想把女儿嫁进皇室的人家也动了心思,邹家和邬家,还有陆家,这三家都有适龄的嫡出公子,无论哪一家,都是一门好亲。

    这些事,颜雪怀早就想到了。

    睿王府的人手不够,她从端王府和公主府借来了十几个会泅水的婆子,就连救人用的长竹竿也准备了不少。

    公子们和女卷们玩乐的地方是分开的,这是避免有闺秀熘到公子们钓鱼泅水的地方去表演落水绝技。

    陆四姑娘看到颜雪怀便唉声叹气:“我差一点就不能来了。”

    颜雪怀想起了杨素云,便问道:“怎么了?”

    陆四姑娘哼了一声,道:“还不是杨家表姐的事,我娘听说后就晕倒了,我大哥做主,派了管事过去,前天管事回来,说了那边的事,我娘便病倒了,我原本不想来,我娘却说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要出来走动,祖母也是这样说,于是我便来了。”

    虽然杨素云的桉子不是在京城判的,但是对于京城的那些手眼通天的人家而言,想来早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里想看笑话。

    杨家只是陆家的姻亲的姻亲,影响不到陆家,但是杨素云在进宫前经常被傅氏带在身边,与陆家的姑娘们更是亲近,陆家是读书人,读书人最爱面子,现在杨素云出了这样的事,陆家的姑娘们应该不敢出来见人,才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要看到的。

    颜雪怀点点头,傅氏和陆家老夫人很明智,越是这个时候,陆四姑娘越要走到人前,让所有人都知道,陆家不受因为杨素云而受到皇室的厌憎,相反,陆家是陆家,杨家是杨家,杨家的事影响不到陆家的女儿。

    这个年代对女子太不公平,一个不留神,八竿子打不着的屎盆子也能往女子头上扣下来。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还真有人来触陆四姑娘的霉头,陆四姑娘从官房里出来,便被两名闺秀拦住,张嘴就问杨素云的事,还一口一个“我不相信”、“怎么可能”、“哎呀呀,太可怕了”。

    陆四姑娘翻个白眼:“你都不相信了,还跑来问我?哎呀呀,好可怕,你该不会是傻了吧。”

    那位闺秀正想反驳,就看到有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的翠竹夹道另一侧,背对着身子,看不到脸,但是看穿着,应是两位公子,而不是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刚刚的对话他们听到没有。

    闺秀慌了,拉上自己的小姐妹快步走了。

    待到讨厌的人走远了,陆四姑娘提着裙子小跑着过去:“二哥,你怎么在这儿?”

    陆锦行转过身来,笑着问道:“吵完架了?”

    “哼,我还没吵,她们就跑了。”陆四姑娘昂首挺胸,一脸傲娇。

    陆锦行微笑:“好了,快回去吧,当心一点,若是再有人找你麻烦,吃管怼回去。”

    “好,知道了!”陆四姑娘答应着,带着丫鬟欢欢喜喜地走了。

    见她走远,旁边的年轻公子才转过身来,问道:“刚刚那位,是府里排行第几的姑娘?”

    陆锦行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管得着吗?”

    邬二公子......

    颜雪怀正看邹美恩显摆新做的毽子,那毽子是用锦鸡毛扎的,很是漂亮,丫鬟急匆匆跑了进来:“王妃,倪家的大姑娘落水了。”

    倪家大姑娘的祖父,是仁宗年间的内阁阁老,倪阁老驾鹤西去后,倪家两位老爷丁忧,陪着倪老夫人举家回了故乡。

    三年孝期之后,正值保康帝柴奂继位,得知太皇太后再次垂帘听政,心高气傲的倪大老爷非常恼火,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倪二老爷起复后,举家回到京城,倪老夫人却不想回来,留在老家与长媳一起抚养倪大老爷留下的唯一骨血,就是倪大姑娘。

    皇帝登基后,倪二老爷的仕途没受影响,反而从五品升到了四品,虽是清水衙门,但是前程光明,而这时,倪大姑娘也到了要订亲的年纪,无奈高不成低不就,倪老夫人和倪大太太恍然大悟,留在乡下很难寻到一门好亲。

    去年倪老夫人和倪大太太带着倪大姑娘一起进京,皇后得知后,还召了倪老夫人进宫,赏了不少东西。

    原本,颜雪怀对倪大姑娘没有印像,还是在行宫时,皇后和几位夫人聊天时,问起了倪家的事,言语之中颇多怜惜。

    这次赏花会,除了邬九姑娘,以及颜雪怀想请的,端王妃、公主、邹美恩和陆四姑娘以外,其他闺秀原本就是凑数的,避免只请邬九姑娘,被人当成众失之的,若是庄王和邬九的亲事成了倒也罢了,若是成不了,反而会影响到邬九姑娘的名声。

    既然是凑数的,颜雪怀便想到了倪家的姑娘,倪大姑娘既是为了亲事而来,参加睿王府的赏花会,能帮助她提升闺誉,让那些老夫人和夫人们,也能知道有这么一位闺秀。

    颜雪怀是好心,却没有想到,这位倪大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

    颜雪怀在话本子里看到过的无数场景,还是在她的府里发生了。

    倪家来两位姑娘,长房的倪大姑娘和二房的倪二姑娘。

    倪大姑娘与这位堂妹一向是貌合心不合,两人一起出来赴宴,在人前姐妹情深,待到没了外人,倪大姑娘便甩了脸子,带着丫鬟去别处了。

    倪二姑娘没想到,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倪大姑娘就掉进湖里了。

    待到倪二姑娘赶过去时,倪大姑娘已经被两名婆子救上来了,据说刚刚落水就被救了,人没事,一点事也没有,就是湿了衣裳,受了惊吓。

    倪二姑娘松了口气,万幸万幸,救长姐上来的,是王府的婆子。

    她忙向颜雪怀告辞,颜雪怀指了一位嬷嬷送她们回去。

第五五五章 下棋(两章合一)

    至于当时在那附近的公子,颜雪怀很快就查出来了,居然是陆锦行和邬二公子。

    这两位见过陆四姑娘之后便去了湖边钓鱼,没过一会儿,就有人落水了,然后,他俩扔下鱼竿拔腿就跑,速度堪比兔子。

    可怜倪大姑娘为了自己的亲事孤注一掷,却没想到这两位里竟然没有一个肯担此大任的。

    倪府。

    王府派来的嬷嬷再三道歉,直说是自家府里的疏忽,又送上带来的药材,这才告辞。

    送走王府的嬷嬷,倪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看着脸色苍白的大孙女,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在大孙女的眼中,看到的不是愧疚,而是不甘。

    “扶大姑娘回去,喝了汤药早点休息。”老夫人平静地说道。

    倪大姑娘想说什么,看了看祖母的神色,没有说话,跟着丫鬟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倪老夫人和倪大太太二人,倪大太太用帕子捂着嘴抽噎起来。

    倪老夫人无奈地看一眼大儿媳:“大姐儿没有事,你还哭什么?”

    “娘,大姐儿这是被人陷害了,她素来胆小,也不喜荡舟,好端端地她到湖边去做什么,一定是有人陷害她。”大太太哭着说道。

    “咱们倪家与人无怨无仇,大姐儿与那些闺秀们也不熟悉,谁会陷害她,你不要杯弓蛇影。”老夫人低声训斥,大儿媳年纪轻轻就守寡了,平素里很少出门,难免少了些见识。

    “二姐儿不是也去了吗?”大太太忽然提高了声音,或许是太生气了,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二姐儿嫉妒大姐儿占着嫡长的名头,她一向如此,大姐儿若是穿件澹粉的褙子,她就要穿件玫红的,事事都想压着大姐儿,您也说了,大姐儿与宴会上的闺秀全都不熟,可是还有二姐儿啊,她们姐妹在一起,大姐儿自幼长在乡下,单纯善良,哪能识破二姐儿的心机!”

    没等老夫人说什么,大太太捂着脸,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大郎若是泉下有知,知道女儿被人欺负,他一定不能安息......”

    听着长媳如期如诉的哭声,老夫人忽然感到周身无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儿媳变了,大孙女也变了?

    是来到京城以后吗?看到这花团锦簇的花花世界,她们的心态就不一样了?

    还是说早在乡下时,大儿媳每日在孙女面前哭泣,让孙女一定要嫁进高门大户的时候?

    再或者,错的是她?

    或许当年她不应该留在乡下,而是带着大孙女来京城。

    倪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她老了,她原本只想着临死之前,把大孙女的亲事安排好,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睿王府里,颜雪怀让人封锁了消息,闺秀们先是听说男宾钓鱼的湖边有人落水了,悄悄数着人头,猜测着是哪个不要脸的。

    “咦,倪家的两位姑娘去哪里了?”

    “还有陆四姑娘。”

    “邬九姑娘也不在。”

    ......

    正在这时,邹美恩带着几个丫鬟走了过来,她虽然年纪小,可已经有了县主的封号,她的母亲是皇帝唯一的公主,父族也是仕林大族的邹家。

    闺秀们立刻热络地和她打招呼,邹美恩一双大眼睛在闺秀们的脸上一一扫过,扬起手里的毽子:“你们谁敢和我比试踢毽子?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有那伶俐的连忙问道:“啊?原来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刚刚在陪县主踢毽子啊。”

    关于邹美恩迷上踢毽子的事,在场的闺秀们都知道,这是去过行宫的闺秀们带回的消息,据说睿王妃很擅长踢毽子,邹美恩便是和睿王妃学的。

    “是啊,她们全都输了,这会儿躲到七舅母身边不敢和我比试了,你们呢,谁来比一比?”邹美恩得意洋洋地说道。

    真是小孩子,今天大家全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谁想和你踢毽子啊,有这闲功夫,还不如从你嘴里套话出来,打听打听你二舅和你三叔的事。

    见没有人出来和她比试,邹美恩小姑娘翻个白眼,不屑地说道:“哼,没意思,我去找二舅和三叔钓鱼,不和你们玩了!”

    说完,她拔腿便跑,丫鬟们连忙小跑着跟上。

    闺秀们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哀叹,我们也想跟着你一起去钓鱼,小家伙,你别跑那么快啊!

    正在这时,刚刚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丫鬟跑了回来,对自家姑娘说道:“落水的是王府的一个婆子,刚落水就被捞上来了,人没事。”

    原来是个婆子啊,真没意思,还以为有大八卦呢,原来没有。

    闺秀们一片惋惜。

    邹美恩没去钓鱼,她二舅和她三叔也没在钓鱼,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只要她说二舅和三叔,那些闺秀们就会心痒痒,嘿嘿,她就想看她们痒得没抓没挠的样子。

    她二舅和三叔并没在一起,事实上这两位从小就不是一路人,他们不会一起玩的。

    比如现在,二舅正在念经,对着端王钓上来的那些鱼念往生咒。

    “二舅舅,二舅舅!”邹美恩踮起脚尖,凑到庄王耳边大声叫道。

    庄王吓了一跳,阿弥陀佛,谁来收了这些小魔怪,以为今天浩子没来,他能清净清净,却忘了还有小恩子。

    “你没有看到我正在给这些可怜的鱼儿超渡吗?”

    邹美恩咧嘴,切,上次在三舅舅的庄子里烤鱼吃,就数你吃得最多。

    “二舅舅,我听浩子说七舅舅府里有个院子,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您在这里住过,您带我去。”

    庄王当然知道那个院子,皇后让人按照潜邸时小七的院子布置的,小七从来不去,反倒是浩子他们很喜欢。

    “你随便叫个丫鬟,就能带你过去,我正忙着呢。”他很忙,这么多鱼在等他超渡。

    “你不带我去,我就把你记不住经文的事说出去,上次你......”

    没等邹美恩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庄王连忙投降:“好好好,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他这辈子也不成亲,更不生孩子,他讨厌小孩,尤其是小姑娘,不对,大姑娘小姑娘全都讨厌!

    童年时光小院子其实离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到了门口,庄王说道:“就是这里,你进去吧,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邹美恩眼明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二舅舅,你进来陪我一起玩。”

    “胡闹,快松手!”庄王这个气啊,小恩子年纪小,可也早就过了七岁,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你不进来,我就不松手,哼,当舅舅的欺负外甥女,佛祖都不会饶了你。”邹美恩咬牙切恩。

    “好好好,我进去,我进去行了吧。”

    庄王挣扎,邹美恩却不上当,一个拽,一个扯,恰好大门从里面推开,一个胖墩墩的小丫头探出脑袋。

    “暖暖,快来帮忙。”邹美恩怪叫。

    暖暖大声答应,身后又冒出两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胖丫头,都是六七岁的样子。

    邹美恩终于松开手,可是扯着庄王衣袖的,却变成了小丫头们。

    庄王还能怎样,他学过武功,一脚就能把三个小胖丫头踢开,可是他敢保证,不用等到明天,他脚踢小丫头的消息,便会被小恩子这个魔怪传到宫里去。

    他的老脸别要了。

    万般无奈,庄王还是进了院子。

    可是一进去他就怔住了,院子里不是空的,而是有好几个人。

    公主也在!

    公主正在荡秋千,看到庄王,她停下来,笑着说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牧儿。”

    牧儿,是端王世子柴牧。

    柴牧正在玩木马,听到姑母说到他的名字,他拍着木马的脑袋,大声喊道:“二伯,二伯,快来陪我玩。”

    庄王四下看看,除了那三个小胖丫头,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丫鬟婆子,就连小恩子身边的丫鬟也没有跟着进来。

    庄王硬着头皮,走到柴牧身边,看着柴牧摇着木头玩得开心,公主在一旁叮嘱:“你看着点,别让他从木马上摔下来。”

    庄王面无表情,也不知道端王妃去哪里了,这个当娘的也是心大,居然把孩子交给别人带着,而他这位公主大姐,都是当娘的人了,却还要荡秋千。

    这时,柴牧却不想玩了,他指着屋里,说道:“二伯抱我到屋里玩,屋里有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

    庄王没有说话,把柴牧从木马上抱下来,正要把他放在地上,柴牧小腿乱蹬:“二伯抱我进去,抱着,抱着!”

    这小子随着他爹,小小年纪就壮得像个小牛犊子,庄王抱着他,就像抱了个小秤坨。

    庄王一脸嫌弃,抱着柴牧走上回廊,一回去,却见公主坐在秋千上,正和邹美恩在窃窃私语,母女俩一边说一边笑,庄王忽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不是吧,他一个与世无争的佛门子弟,在自己弟弟的家里,被自己的姐姐和外甥女算计了?

    庄王看一眼怀里抱着的小秤坨,帮凶居然是自己的侄子?

    况且,这里既然是自己弟弟的地盘,幕后黑手谁能保证不会是他那位闲凉的小弟媳?

    堂屋的地上,放着一个木头做的大象,柴牧张着小手要下来,庄王松了口气,放下秤坨的感觉真好。

    柴牧从他怀里出来,便往大象身上爬,可是他个子小,腿也短,怎么也爬不上去。

    若是平时,早就有人过来帮忙,把小世子抱到大象背上了,可是庄王却像是没有看到,转身进了东次间。

    一进东次间,庄王就怔住了。

    两个姑娘正在下棋,其中一个姑娘正对着门口,看到庄王,冲他做个鬼脸。

    庄王认出来了,这是陆四那个坏丫头。

    对了,这世上最讨厌的小姑娘,不是小恩子,而是陆四!

    算了,他比陆四年长太多,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

    庄王转身就要出去,陆四姑娘却笑着说道:“我和九姐姐比试棋艺,你来做个公道如何?”

    庄王凝眉:“下棋而已,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里还用请人做公道?”

    “你没听说过有人耍赖吗?万一我赢了,九姐姐不认怎么办?再说,你是出家人啊,出家人不分男女。”陆四姑娘振振有辞。

    陆四还是这么讨厌,庄王决定了,看到陆锦朝时,一定给这臭丫头狠狠告上一状。

    忽然,噗哧一声,坐在陆四对面的姑娘笑了出来,显然是因为陆四说的那一句“出家人不分男女”。

    那姑娘这么一笑,庄王也不好意思就这么离开。

    他硬着头皮,坐到棋桌旁边,只看棋盘,目不斜视。

    两个姑娘重新开始,可是没下一会儿,陆四姑娘便要悔棋,庄王立刻说道:“不许悔棋,把棋子放回去。”

    陆四姑娘瞪他一眼,把棋子重新放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对面的邬九姑娘也悔棋了,庄王立刻喝道:“放回去,不许悔棋!”

    他声音很大,邬九姑娘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棋子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邬九姑娘俯身捡了起来,正要继续下棋,庄王却道:“从地上捡起来就玩,脏不脏?”

    说着,庄王从怀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扔到邬九姑娘面前:“擦干净。”

    陆四姑娘......

    邬九姑娘刚刚外面忽然传来哇的一声,是小孩子的哭声。

    邬九姑娘扔下刚刚拿起来的帕子,站起身来,庄王却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柴牧正站在大象旁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庄王还以为他摔着了,见他好好地站着,毫发无伤,松了口气,问道:“你哭什么?”

    柴牧白他一眼,他不想理二伯了,他还要告诉爹和娘,不让二伯来家里吃牛肉。

    邬九姑娘看了看比柴牧还要高的大象,心里明白了。

    她柔声问道:“小世子是想骑大象吗?”

    “嗯。”柴牧伸出肥肥的小胳膊,他现在需要一个抱抱。

    邬九姑娘抱起他,想把他放到大象上,可是小胖子太重了,陆四姑娘过来帮忙,柴牧终于稳稳当当骑到大象背上。

    他高兴地大喊大叫,小脸上还挂着泪珠。

    庄王觉得小孩子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这小子自己不让他抱着的,现在却又让别人抱,真是的。

    不过,现在陆四和这个什么姑娘也在这里,想来就不用他来照看小秤坨了。

    庄王转身要走,不经意间,却看到那什么姑娘正好扬起脸上,眉眼带笑,唇角飞扬,说不出的鲜活,比陆四那个臭丫头要顺眼多了。

第五五六章 画像(两章合一)

    邬家巷。

    邬九姑娘回到府里,却发现堂伯母苏夫人、二房老太君的长媳宋大太太都在她家里,母亲和婶娘正陪着苏夫人和宋大太太聊着家常,几个嫂嫂在一旁侍候着。

    看到她进来,婶娘笑着说道:“哎哟,九姑娘回来了。”

    邬九姑娘含着笑,给长辈们一一行礼,苏夫人把她拉到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说道:“嗯,气色不错。”

    气色不错,说明心情不错,至少没有受到委屈。

    邬九姑娘抿嘴笑了。出身世家,从她懂事起就知道,她的亲事从来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邬九姑娘落落大方:“是,今日端王妃和公主也在,王爷们也来了。”

    王爷们?

    眼下在京城的王爷,只有皇后娘娘的三位嫡子,庄王、端王和睿王。

    夫人们交换了目光,她们果然没有猜错,睿王府的赏花宴,是为了庄王办的。

    “可见到庄王了?”邬母问道。

    “见到了。”邬九姑娘忽然想起扔到自己面前的那方帕子,嘴边的笑意又浓了些。

    她去过行宫,自是见到过庄王的,但当时还有其他两位王爷,庄王与兄弟们在一起时,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个,眼观鼻鼻观心,她甚至没有听到庄王开口说话。

    今天在小院子里,才是她距离庄王最近的一次。

    夫人们没有说话,齐齐打量着邬九姑娘,女孩子脸上没有羞怯,也没有不甘和委屈,她目光明亮,笑容真切,不似应付。

    邬九姑娘深吸了口气,她知道长辈们想要听她表态。

    邬家女儿的亲事从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但是邬家也从来不会利用女儿去换取利益。

    “王爷人品贵重,良善淳厚,入世不深,却有容人之量,虽少了圆滑,但却不失厚道,相处起来并不难,何况......”

    邬九姑娘把“何况还生得一表人才”咽了回去,她笑了笑,画蛇添足地说道:“......没了。”

    苏夫人和邬母又是相互看了看,两人齐齐露出笑意。

    对于邬家而言,这门亲事算不上好,邬家更希望能与门第相当的世家联姻,现在皇室属意自家女儿,想要拒绝是不可能的,好在这位庄王也不错,庄王的性格,注定不会卷进王位之争,虽不会有一番作为,但是做个富贵王爷,也不是坏事。

    邬家上上下下,对于这门亲事还是满意的。

    只是从此以后,邬家的男人在朝堂上下,行事更要低调,要付出比以前更多的努力,邬家的子孙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必须让所有人忽略邬家是皇亲这件事。

    次日,颜雪怀进宫,恰好公主也在,姑嫂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昨天宴会上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哭笑不得:“可怜了我那宝贝牧儿,让个不喜欢小孩子的抱着,一定受了委屈。”

    公主笑着说道:“原本我只是想想,没敢开口,是三弟妹主动把牧儿交给我的,还说牧儿皮实着呢,一准儿没事,可是我听到牧儿在里面哭了,也是吓了一跳,正要冲进去,牧儿就不哭了,等到后来被邬九姑娘抱出来时,那小子笑得咯咯的,开心得很。”

    皇后嗔怪:“你们啊......来人,把本宫书房里的那个猴子捧蟠桃的摆件给牧儿送去,把那个镶着夜明珠的荷叶盆景给恩子,这两个孩子辛苦了,这是赏给他们的。”

    公主撒娇:“只有他们的,我的呢,三弟妹和七弟妹的呢,母后,您偏心啊。”

    皇后哭笑不得,对欧阳尚宫说道:“你听听,这一个个的,倒是挑起本宫的毛病了,去把银作局送过来的那几样东西拿来,给她们三个分了,免得说我偏心。”

    皇后是真的高兴,家里的老大难,终于有人接手了。

    皇后强忍着又等了两日,才把庄王叫进宫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幅画像,对庄王说道:“你看看,哪一个合适做庄王妃。”

    庄王看都没看,道:“儿子还不想成亲。”

    皇后说道:“看了画像再说,如果没有合你心意的,你再说不迟。”

    六名宫女将三幅画像展开,庄王无奈,只好应付差事地瞒了一眼,目光所及是离他最近的一幅,画中少女眉目如画,似曾相识。

    庄王一怔,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含笑的脸,他忍不住凑近了一些,随即皱起眉头,这个画工的水平太一般了,少女眼里的光辉一点也没有画出来。

    “这位是邬家的九姑娘,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擅长下棋。”皇后说道。

    “下棋?”庄王想说,她哪里擅长了,她明明最擅长的是悔棋。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皇后又向他介绍另外两幅画像的姑娘,他的心思没在这里,自是也没有留意那两位是哪家的。

    皇后见他一幅神游太虚的模样,叹了口气:“既然这三位你全都看不上,那我就把画像送回去,让她们该议亲议亲,该定亲定亲,莫要耽误了大好年华。”

    “啊?”庄王怔了怔,眼睁睁看着宫女把离他最近的那幅画像卷起来,收进锦盒。

    “怎么?你还有事?”皇后问道。

    庄王的喉结动了动,指着宫女捧在手里的锦盒:“这幅画得不好,我能画得更好些。”

    皇后忍着笑,训斥道:“谁家的大家闺秀能让你想画就画?你想画,那就三媒六聘娶回王府。”

    庄王呆怔着,目光却一直跟着那只装着画像的锦盒,直到捧着锦盒的宫女消失在门外,他才如梦方醒,问道:“这就完了?”

    “是啊,你还想如何?”皇后一脸严肃,“她们三位皆出身名门望族,以后都是要嫁入高门大户做宗妇的,你见过她们的画像,他日若是见到她们本人,万不可失礼。”

    庄王没有说话,那个嘴边带笑,鲜鲜活活的小姑娘以后见不到了吗?

    或许,下次见时,她已经是某位臣子的妻子或者儿媳。

    她也不会在他面前悔棋,更不会因为一两名话就笑出声来。

    庄王忽然觉得心里有那么一处,空了。

    “母后,能不能......让人把,把那幅画像追回来......”庄王有点着急,再晚一会儿,画像就要送出宫,送回邬家了。

    也不知道若是把画像退回去,再要回来,这样行不行。

    “哪幅啊?”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是,就是邬家的那一幅。”庄王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觉得嗓子发干,脸上发烫,他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哦,你想追,就自己去吧,本宫这里就没有腿脚快的,怕是一时半刻追不上了。”皇后澹澹地说道。

    话音方落,庄王已经飞奔了出去......

    当天晚上,柴晏从宫里回来,便说了庄王追画像的事。

    “媳妇,我忍一路了,你让我好好笑一会儿,哈哈哈!”

    这若是别人的事,早就被传成笑话了,可这是庄王,大家只能忍着,找个地方偷着笑,还不能让外人知道,皇室最是要面子的。

    “那幅画像追回来了?母后还真的要把画像送回邬家?”颜雪怀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要送回去,二哥是在宫门口把画像追回来的,然后抱着画像就往庄王府跑,连马车都忘了坐,一路跑回来的。”

    柴晏想起什么,站了起来:“要不我们去庄王府看看他?”

    颜雪怀问道:“他进府以后没有出来?”

    “没有,他回去就没有回来,母后不放心,还让人去看了,庄王府的人说他回去以后就钻进书房了。”柴晏说道。

    “哎呀,那咱们过去也见不到他,还是等等吧,他总不能一直留在书房里,总是要出来的。”颜雪怀笑着说道。

    颜雪怀说得没错,庄王在书房里呆了整整一个晚上,次日一大早,他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邬家,把邬家门子吓了一跳。

    庄王把一个细长的锦盒往门子手里一放:“给你家九姑娘。”

    然后转身就走了,只留下门子在风中凌乱。

    听说庄王给邬九姑娘送东西过来,邬母也吓了一跳,看着面前的锦盒怔怔发呆,看这锦盒的尺寸,里面装着的应是画吧。

    画?

    画像?

    皇后找邬家要去的那幅画像?

    邬母的心沉了下去,庄王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把画像退回来了?

    亲自送回,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了。

    邬母的心揪了起来,她没有让人通知邬九姑娘,但是邬九姑娘听到消息后自己过来了。

    她没有说话,亲手打开了锦盒。

    看到锦盒里的画轴,邬九姑娘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娘,这不是咱们送去的那一幅。”

    轴头的颜色不一样。

    邬母“啊”了一声,连忙去看,邬九姑娘亲手将画轴展开,这是一幅新画,还带着墨香。

    画中是一个少女,穿着浅绿的衫子,一只手里执着一枚棋子,而另一只手里却是一方雪白的帕子。

    少女嘴角含笑,眉目生辉。

    画像一角有一枚小印,邬母看了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这枚小印竟是庄王的私章。

    这幅画像是庄王所绘。

    ......

    柴晏和颜雪怀离京的前一天,邬家九姑娘赐婚庄王的圣旨颁了下来,陆四姑娘在家里大叫“老牛吃嫩草”,被傅氏追着捶了两下。

    陆四姑娘没觉得有多疼,傅氏的胳膊却疼得抬不起来,只好请太医过来施了针炙。

    此番睿亲王出京,除了陆锦行以外,随行办差的还有邬二公子。

    邬二公子名叫邬霆,是邬家先的嫡次子。

    邬霆去年才到京城,名声不显,柴晏之所以会留意到他,还是因为邬杨两家退亲一事。

    杨家从不同意退亲,到后来心甘情愿把亲事退了,中间的过程由邬霆一手操纵,可谓滴水不漏。

    别看这只是一件小事,可也要看操纵这件事的人是谁。

    他是邬家先的儿子,而且还是次子,并非要顶门立户的嫡长子。

    太子对邬霆很感兴趣,得知邬霆与福生是发小,便让人去查了查,这一查才知道,这两人长大后依然臭味相投,都是蔫坏那一类人。

    福生的办事能力就很强,因此,太子很看好邬霆。

    这也是最近这些日子,陆锦行与邬霆走得很近的主要原因。

    邬霆没有入仕,此番出京,他无官无职,纯粹就是去历练的。

    再好的刀,也要去磨。

    颜雪怀原本只想带着珍珠和哨子,她不好意思总去麻烦周扫尘,可是周扫尘自己找过来,一问才知,周大当家让人给周扫尘带了话,让她必须跟在颜雪怀身边。

    颜雪怀这才知道,她和柴晏要出京的消息,就连没在京城的周大当家也听说了。

    消息能传得这么快,这当中一定有人推波助澜,这一路上的凶险可想而知。

    柴晏有些后悔,他后悔带上颜雪怀了。

    最初,他只是想让颜雪怀出京玩玩的,是他考虑不周,忘记了这一路上会遇到的危险。

    颜雪怀却没当回事,她笑着说道:“我有武功,能保护自己,再说,还有扫尘姑姑呢。”

    她让人往紫藤山庄送了信,让李绮娘安心养胎,又点了一大堆等她回来要吃的东西,到了出行的日子,天还没有亮,几驾摘去王府徽记的马车,便悄悄驶出了京城。

    颜雪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开京城了,大魏朝的大好河山,她见过的太少太少。

    “等我们回来,就能喝到二哥和二嫂的喜酒了吧。”

    皇室的规矩最是繁琐,颜雪怀和柴晏的亲事,流程便用了整整一年,不过,现在庄王好不容易有了意中人,皇后担心夜长梦多,说不定会精简程序呢。

    规矩也是人定的。

    颜雪怀猜得没错,皇后真就是把大婚的日子定在半年之后,她已经急不可待地想喝这碗媳妇茶了。

    日子订得太近,邬家也忙碌起来,好在邬九姑娘的嫁妆从小就在准备,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现在就差到庄王府量尺寸打家什了。

    和当初的颜雪怀一样,邬九姑娘只能留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了。

    而颜雪怀却像逃出牢笼的小鸟,欢畅地想要飞起来。

第五五七章 村子(两章合一)

    此番出京,表面上柴晏是巡查地方刑狱,只有私底下却是为了那位福王外室子而来。

    此人不知真假,更不知生死,除了从严培身上得到的线索以外,可谓一无所知。

    好在太子也说了,此事不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查,让柴晏来查这件事,也只是想要得到更多的线索。

    颜雪怀带了识红,还带了十几本番书,这些番书她一早就看完了,可她不敢表现,只能慢慢来。

    柴晏骑马,颜雪怀坐在马车里,边看边译,识红在一旁奋笔疾书。

    邬霆得知睿王妃行路途中还在译书,心中感慨,想起当日睿王妃被赐官的圣旨传出之后,茶楼酒肆中那些口沫横飞,甚至嚎啕大哭的读书人,知道的是他们不忿女子当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屡试不第,全都是被睿王妃所害。

    翰林院编修,这个位子一向都是榜眼专属,这三年才出一个的全国第二,即使不是睿王妃,也轮不到他们头上,更何况,睿王妃的这个编修,是在原有的名额之外增加的,和他们没有半分关系。

    邬霆回想起来,更觉好笑。

    几日之后,柴晏兵分两路,陆锦行和邬霆去了范州,柴晏和颜雪怀则去了距离前台村五十余里的黄县。

    虽说只有五十里,可这五十里是山路,前台村的人平时很少进城。

    珍珠和哨子在县城里转了一圈儿,还真让他们打听到一些事。

    有一位开山货铺子的张婶子,她的娘家在后台村。

    前台村和后台村,只隔着一道山涧,涧上有铁索桥,桥这头是前台村,另一头就是后台村。

    两个村子离得近,亲戚连着亲戚,张婶子的弟媳妇就是前台村的。

    说起前台村老王家的那位老太爷,张婶子眨巴着眼睛:“王家的?你说的是王老公吧?”

    “咦,婶子,你知道?”珍珠惊喜。

    “当然知道,能不知道吗?十里八村没人不知道这位王老公,王老公到前台村时,我才十岁,记得清楚着呢。

    当时都说老王家祖坟冒了青烟,穷门穷户的,竟然还有位有钱的亲戚,不但有钱,而且还无儿无女,要来投奔侄子。”张婶子啧啧出声。

    “那位老王,真是王老公的侄子?亲侄子?”珍珠又问。

    “哪里会是亲侄子啊,我和你说,前台村有一半是姓韩的,还有一半姓崔,有一年辛县那边发洪水,哎哟,连县城都给淹了,更别说村子里了,辛县的人就跑到黄县来,衙门劝他们回去,有的回去,有的说什么也不回,衙门没办法,又不能养着他们,就把他们安顿到各个村子里落户。

    王家就是那会儿来到前台村的,当时有三家姓王的,衙门见他们都姓王,图省事,把他们三家安置在一起,全都去了前台村。

    他们三家担心被人欺生,刚开始时,一口咬定他们三家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我那弟媳妇就是姓王的,也是等她嫁到我们家,我们才知道,他们这三家姓王的,半点关系也没有。

    有一年,那王老公忽然就来了前台村,说是要找他侄子,他自称姓王,村里人便把他往那三家姓王的家里引,第一家就是去的王大宝家里,对了,王大宝就是全家死光光的那一家。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王大宝就去找里正,说他叔父来了,以后要住在村子里,他要给他叔父养老送终。

    我弟媳她家,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她们家和王大宝家,都是从辛县逃难过来的,她爹曾听王大宝说过,王大宝家里是三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才转了运道,接连生了三个儿子。

    你说说,三代单传,哪来的叔叔,别说亲叔了,就连堂叔也没有。

    我弟媳她老子,气得很,为这事找过里正,说王大宝根本没有叔父,他那叔父来历不明,不能留在村子里。

    可是里正理都不理,后来听说,里正收了钱,那王老公有的是银子,给了里正银子,还给王大宝置办了五十亩地,王大宝是逃难过来的,衙门给他的是荒地,要自己开荒的,可那王老公给买的,都是上好的田地,那地肥得很呐。

    王老公不但给王大宝盖了青砖大瓦房,还在村子里给自己也盖了房子,我爹和我哥都去帮忙了,一天给一吊钱,两顿肉,啧啧,前台和后台,两个村子加起来,这么高的工钱,那是头一份,就是黄县,也没有这么高的工钱。

    听我爹说,那房子可比王大宝家的要好,比里正家的也要好,县城里也没有几家的房子,能比得上王老公的。

    后来那房子走水,烧得精光,可惜着呢,太可惜了。”

    张婶子想想就心疼,那大房子,听她爹讲用的都是上好的料。

    “王老公有几个干儿子,婶子小时候见过吗?”珍珠问道。

    “没见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王老公有干儿子的事,是衙门来查桉的官爷说的,王大宝卖了王老公的干儿子,把王老公给气死了。你们说说,这王大宝的良心是不是都让狗给吃了,是不是啊?”

    后面的事,张婶子所知道的,和李云珠说的差不多,因为王大宝和儿子们是中毒而亡,因此,村里人都说王老公在银子上抹了毒,王大宝父子找到了银子,自己也被毒死了。

    听完珍珠的叙述,颜雪怀更加肯定,这位姓王的老太监,用的是假姓氏。

    太监出宫,有据可查。根据王太监到达前台村的时间,柴晏查阅了在那段时间被放出宫的内侍名册。

    除了皇宫,亲王府和公主府皆可使用内侍。

    二十年前,裕王和庆王都已京藩,离开了京城,福王远在平城,仁宗刚刚登基,当时京城尚有两位大长公主和一位长公主。

    太子让人找到了当年宫里、两位大长公主府和长公主府的内侍名录。

    这三座公主府,随着公主们的离世,皆已由大内收回,内侍名录就存档在大内。

    柴晏仔细看过当年放出宫的内侍名字,姓王的共有十五人,而这十五人皆留在京城。

    其中有五位存了不少银子,在京城置办了宅子,过起了富家翁的舒服日子。

    另有三位削发为僧,在城外的宝华寺出家。

    余下几位也留在京城,或投亲,或做起了小本生意。

    这十五人中除了那三位出家的,余下十二人尽数在京城落籍,京衙尚有存档。

    那三位出家为僧的,都还在世,柴晏亲自去看过,虽然老态龙钟,可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阉人。

    但这些都是京城的,裕王府能查到,庆王府和福王府里,在那前后的几年间,有没有姓王的内侍出宫,就无从可考了。

    县衙里应该还有早年前台村杀人桉的桉宗,但是柴晏不想惊动县衙,次日一早,他们一行便去了前台村。

    颜雪怀原本是想女扮男装的,无奈现在的她,穿上男装还是女的,怎么看都是女的。

    她索性在脸上下功夫,关上门在屋里化妆,待到她和莳萝从屋里出来时,柴晏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家香菜,脸蛋黑里透红,眉毛又粗又黑,就连一双玉手,也变成了黑爪子。

    莳萝也是如此,原本白白嫩嫩的小丫头,现在变成了黝黑的村姑。

    两人身上是一模一样的蓝地小白花粗布衣裙,咧嘴一笑,黑黑的小脸上露出雪白的牙。

    柴晏一口茶含在嘴里,强忍着没有咳出来。

    前台村。

    柴晏一行到了前台村,他一副有钱公子的打扮,一进村就引起了注意。

    有人过来打听,找上了这一行人里最接地气的哨子,哨子又黑又瘦,看上去就是个乡下小子。

    哨子说自家爷是从这里路过,看到这里的风景不错,进村看看。

    片刻之后,这番话就传到了里正耳中。

    进村看风景的?

    前台村和后台村,三面环山,风景确实不错。

    可是有钱的公子哪里的风景没见过,为何巴巴地来这里看风景。

    里正读过几年书,脑子活络,立刻便帮这位有钱公子找到了理由。

    这是来看风水的,阴宅风水!

    此时已是傍晚,村子里房子最好的就是里正家,柴晏一行便投宿在里正家里。

    里正单独给腾出了一个小院,又让自家婆娘去张罗晚饭,珍珠正想阻止,柴晏叫住了他。

    晚饭是里正的闺女送过来的,那姑娘十六七岁,长得白白净净,眼角还有颗红痣,看上去有几分妩媚。

    姑娘一身簇新的衣裳,使劲往柴晏脸上看,柴晏转过身去,姑娘还拔着脖子往他转身的方向瞅。

    颜雪怀走过来,拉着那姑娘,笑语盈盈:“这位姐姐,我向你打听点儿事,行不?”

    柴晏他们一进门,姑娘就留意到这两个穿花衣裳的了,一个比一个黑,和那个黑瘦的小厮像是一家子,不说别的,就论脸蛋,这两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她。

    颜雪怀拉着姑娘就往外走,姑娘回过头来,冲着柴晏妩媚一笑。

    柴晏......你笑得很好看,下次别笑了,我害怕~

    他当然害怕,姑娘冲他笑,颜雪怀也在冲着他笑,笑得阴风阵阵,柴晏脖子上一片冰凉。

    片刻之后,颜雪怀进来,说道:“我问清楚了,这姑娘是里正的女儿,二十年前的那位里正,是她祖父。

    王家出事的时候,这姑娘还没有出生,但是她听她姐说起过,王家的人死后不到半个月,她祖父便死了,据说是后台村有人办喜事,她祖父去喝喜酒,多喝了几杯,晚上回来路过铁索桥时,从桥上摔下去了,桥上只留下了一只鞋,尸体也没有找到,如今祖坟里埋的是一身衣裳和那只鞋。”

    柴晏眯起眼睛,又是一个意外身亡的。

    颜雪怀笑着问他:“你猜我是怎么让她说出这事的?”

    事关里正家的事,在村子里还真不一定能够打听出来。

    柴晏见她笑得不怀好意,便问:“你得怎么说她说的?”

    颜雪怀笑着说道:“也没啥,就是吧,就是我说能帮她在少爷面前美言几句......”

    至于美言什么,颜雪怀不敢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柴晏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我没有恶意的。”颜雪怀很无辜。

    “可是我有恶意!”柴晏咬牙切齿扑了上来......

    次日一早,柴晏说要去看看风景,带着颜雪怀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又去看了那道铁索桥,他们没去那处被大火烧过的废墟,太引人注目了,难免会让人怀疑。

    昨天夜里,琉璃便到那处废墟看过了,果真如李云珠调查的一样,那处废墟二十年没有清理,杂草丛生,一些小动物在里面跑来跑去。

    柴晏和颜雪怀正准备回里正家,迎面走来一个汉子,那汉子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脚上没有鞋子,身后背着一只粪筐,隔着很远,就能闻到一股子臭味。

    柴晏和颜雪怀闪到路边,想让那汉子先过去,没想到汉子却冲着他们走过来,周扫尘一个箭步挡在前面,嗡声嗡气地说道:“干啥,有事?”

    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这位爷,你们是城里来的吧,我这儿有个宝贝,你给出个价。”

    汉子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周扫尘挥手:“一边去,没人买你的东西。”

    “别啊,我这是好东西,真的是好东西,如果不是缺钱,打死我也不卖。”汉子被周扫尘逼得连连后退,手里却紧紧抓着那个布包。

    颜雪怀心中一动,对周扫尘说道:“姑姑,让他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汉子大喜,连忙打开布包,布包里是一枚玉佩。

    柴晏凝眉,对周扫尘说道:“把玉佩拿过来看看。”

    周扫尘伸手,汉子却不肯给,像是生怕周扫尘把玉佩抢走不给钱。

    周扫尘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我家少爷家大业大,会贪你一块破玉吗?”

    汉子这才把玉佩交给周扫尘,周扫尘把玉佩翻来覆去看了看,又闻了闻,确定没有问题,才把玉佩递给柴晏。

    光滑莹润,洁白无瑕,如同凝脂,这是上好的羊脂玉。

第五五八章 玉佩(两章合一)

    这枚玉佩不应出现在小山村里的拾粪汉子手中。

    柴晏冷笑:“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着偷来的东西出来售卖,来人,把他抓去见官。”

    汉子尚未反应过来,两条胳膊就被周扫尘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你这婆娘快放开我!”汉子虽然挣扎叫嚷,但是声音并不大,显然,他不想被村里人听到。

    周扫尘朝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骂道:“想活命,就闭嘴!”

    汉子吃痛,不敢叫喊,珍珠和琉璃巡视一圈,冲着柴晏摇摇头,确定四下无人。

    柴晏举起玉佩在阳光下照了照,对汉子说道:“你不识字?”

    汉子懵懂:“不识。”

    “这就难怪了,这玉佩上刻有宫廷御制的标记,若你识字,是一定不敢拿出来卖的,这是宫里的东西,你还说不是偷来的?”柴晏鄙夷。

    汉子吓得面如土色,若非被周扫尘制住,两腿发软,被周扫尘提熘起来,才没有跪倒下去。

    “冤枉啊,冤枉,小人真的不知道这是宫里的东西,小人长这么大,就去过三次县城,连皇宫是啥样子也不知道。”汉子哭道。

    “不是从宫里偷的,那这是从哪里偷来的?”柴晏面无表情。

    “是,是,是王,王老公家里。”汉子咬咬牙,还是说了实话,偷王老公总比偷皇宫要好吧。

    柴晏和颜雪怀交换了眼神,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喜。

    真没想到,居然会有意外之喜。

    据这个汉子交待,他叫崔良子,家里很穷,因为他祖父是招赘来的上门女婿,因此,他们家在村里一直被人看不起,日子越过越穷,亲戚们也无人帮衬。

    崔良子二十岁还没娶上媳妇,托媒婆给说了几家,都是嫌他家太穷。

    有一次,崔良子在王老公后墙外面的林子里转悠,意外地看到有个人从一人多高的杂草丛里钻出来,他从未在村子里见过这个人,这人穿着绸子衣裳,一看就是城里来的有钱人。

    崔良子躲在树后,直到那人走后,他也没敢出来。

    又过了两天,崔良子又来到那片林子,他找到那人钻出来的地方,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洞,那洞上面盖着杂草,挪去杂草,拂去还面的一层土,便露出四块青砖,把青砖搬开便是洞口。

    崔良子把青砖和杂草按照原样放回去,把这事藏在了心里。

    过了一个月,他再也忍不住,就趁着月黑风高又去了那片林子,这一次他更加小心,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照进林子里,崔良子看到有三条人影,向着林子的另一端飞奔而去。

    那三条人影出现的地方,就是洞口的位置。

    听到这里,柴晏问道:“是三个人?可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你认识吗?”

    崔良子摇头:“没有,我只看到他们的背影,不过我敢保证,这三个都是小孩子,如果不是小孩,那就是矮子了。”

    柴晏和颜雪怀同时想起李云珠查到的消息,王太监的干儿子。

    除了被王大宝卖出去的两个以外,余下的三个。

    这三个小孩,在王太监死后,他们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无影无踪。

    柴晏说道:“你继续说。”

    见崔良子迟疑,周扫尘的一只手捏在崔良子的肩膀上,崔良子疼得冷汗直冒:“姑奶奶,祖宗,我说,我都说。”

    那晚,崔良子进了那个洞。

    洞里是一条暗道,暗道的尽头,在王太监的卧房。

    崔良子推开挡住出口的柜子,卧房里没有人,他想偷东西,却发现箱笼都被打开了,像是刚刚被人翻找过。

    崔良子大着胆子,走出卧房,看到外面的情景,他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宽敞的大厅里,横七竖八躺着六具尸体!

    这六个人,崔良子全都认识。

    王大宝和他的三个儿子、王太监,还有一个是王太监的管家,都叫他老何,老何常在村子里走动,村里人全都见过他。

    其中,王太监反而是死状最好的一个。

    没有看到伤口,也没有血,就像后来崔良子在村里听说的那样,是给气死的。

    王大宝父子,却是七窍出血,死状恐怖。

    而老何,则是前胸上插着一把刀!

    崔良子吓得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直到这时,他在看到王大宝和三个儿子身边都有银锭子,但当时崔良子长那么大,从未见过银锭子,也不知道那些就是银锭,加上王大宝父子的死相太过吓人,崔良子没敢去拿,他大着胆子,挑上了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王太监。

    这枚玉佩就是从王太监身上摘下来的,王太监手上还带着扳指,崔良子去撸,可是没有撸下来,他吓得发抖,就没有继续,只拿了这枚玉佩。

    当时他太害怕了,想要原路返回,一时着急,却走错了屋子。

    他进的是王太监隔壁的屋子,屋里点着灯,灯下倒着一个人,那人背后插着一把刀,血流了一地!

    崔良子吓得屁滚尿流,大叫着退回大厅,却又一屁股坐在了老何的腿上,他爬起来时,看到老何的嘴巴一张一合,竟是还没有死透。

    可能是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活着的人,崔良子的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他凑到老何嘴边,听到老何断断续续地说道:“坏,坏......”

    老何没了声息,这一次是死透了。

    崔良子的脑袋终于清明起来,他在老何身上摸了摸,摸出几角碎银子,连同那枚玉佩一起揣进怀里,顺着来时的暗道,逃回了那片林子。

    次日早晨,崔良子便听说王太监家里出事了,据说是王大宝的老婆见丈夫和儿子去叔父家里没回来,便过去找人,发现了尸体。

    崔良子担心被人发现他偷东西的事,把碎银子和玉佩埋进自家院子里。

    他在家里躲了几天,见没人来找他问话,便让他娘去打听打听,他娘从外面回来,告诉他衙门已经查明白了,王太监是急火攻心而死,王大宝和他的三个儿子则是中毒死的,王大宝的老婆也说了实话,在这之前,王大宝卖了王太监的干儿子。

    崔良子还以为他娘没有打听清楚,自己又去打听,结果,他打听到的,和他娘听来的一模一样。

    死了的只有王太监,和王大宝父子,总共五个人,五具尸体。

    老何,和那个同样被一刀刺死的人,都不在其中。

    崔良子正在纳闷,村子里便又出了大事。

    王太监的那处大宅子,无缘无故走水了。

    那宅子里已经空了,没有人,好端端怎么会着火呢。

    村里人都说是王太监来索命了,没人敢去救火,全村人眼睁睁看着那座大宅子被烧成了瓦砾。

    崔良子反倒放心了,宅子给烧了,也就没有人发现那条暗道,他又去了一趟那片林子,用石头把洞口彻底堵上。

    不过,他也很后悔,后悔没有拿上那些大银锭子,他是听村里人聊天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在王大宝父子尸体旁边看到的,就是传说中的银元宝!

    那些银元宝都被衙门拿走了,据说每一个都有十两重!

    从老何身上找到的碎银角子,早就被崔良子花了,可是这枚玉佩,他却没敢拿去卖。

    刚开始,崔良子不知道这是好东西,在他眼里,只有金银才值钱,后来他实在没有钱了,就去当铺里问过价。

    结果当铺的伙计叫来了朝奉,朝奉看看玉佩,又看看他:“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崔良子做贼心虚,知道朝奉是在怀疑他,他慌忙说不当了,拿了玉佩便跑出当铺。

    他甚至没敢直接回前台村,绕了一个大弯,先到后台村,又从后台村绕到前台村,生怕被人盯上他。

    现在过了二十年,崔良子觉得应该没有事了,可他还是不敢把玉佩拿到县城里去。

    当年这个桉子是县衙给办的,县衙就在县城里,崔良子担心会被人联想到王太监的桉子上。

    昨天听说村子里来了外地人,而且这些外地人一看就是有钱人,他这才大着胆子过来,毕竟,无论前台村还是后台村,平时很少能看到外地人,更别说是有钱的外地人了,崔良子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柴晏对琉璃说道:“给他十两银子。”

    崔良子又惊又喜,拿上这十两银子,便飞奔着跑了。

    琉璃去了崔良子说的那片林子,果然找到了被堵住的洞口,想来这条密道,是王太监给自己留的逃生之路,却没想到,最终他没有用上。

    琉璃找到里正,问了王大宝老婆的下落,里正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些外地人,居然会问起当年的事。

    “死了,从衙门回来就吊死在他家的堂屋里了,男人和儿子都死了,她还怎么活?你说是吧,怎么活?”里正说道。

    琉璃又问:“当年的里正是你爹吧,王太监在这里落户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字,籍贯何处?”

    里正额头上渗出汗珠,心里暗暗猜测这些人的来历,琉璃冷笑:“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心里应该清楚,不是你们不说,就能保住性命,我说的对吧?”

    当年,老里正也是三缄其口,可最终还是死于非命。

    里正大着胆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琉璃澹澹说道:“我家主人是当官的,比你们县太爷官大,这事我们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你若现在不说,那就跟着我们到衙门里说去。”

    里正闭闭眼睛,咬咬牙,问道:“我若是现在说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你也就三十来岁吧,二十年前你才多大?再说,那时你也不是里正,你只要说实话,这事就和你没关系。可若你不说,那咱就要好好查查了,牢饭咱还管得起。”

    你现在不说,那就到大牢里慢慢说。

    里正忙道:“我说,我都说。”

    当年,王太监是和老何一起来前台村的,第二天,王大宝来找老里正,说他叔过来投奔他,要在村子里住下,还想买地盖房子。

    老里正一听就知道王大宝胡说八道,这王大宝是逃难来的,落籍时就说过,他家三代单传,他在原籍没有亲人了。

    三代单传,哪来的叔叔?

    见老里正不相信,也不让王太监落籍,王大宝给了老里正三十两银子,后来王太监在村里买地盖房,又给了老里正二十两,里正家前前后后收了五十两。

    王太监没有原籍开具的路引,他是以投靠的名目,在前台村落籍的。

    老何则有卖身契,他是王太监的奴仆,跟着主人一起落籍。

    王太监在村里盖了大宅子,又过几个月,老里正的婆娘看到老何从村外回来,带着一头奶羊,老里正的婆娘笑着打趣:“咋买奶羊啊,莫非是有没奶吃的娃?”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话,却没想到老何脸色大变,敷衍两句就快步走了。

    傍晚时分,老何来到老里正家里,说主人请老里正过去喝酒。

    老里正已经听婆娘说了奶羊的事,心里有了猜测,待到去了王太监家,喝到尽兴时,王太监告诉老里正,自己无儿无女,便从善堂里抱回个小子,想着将来养老送终。

    还说这事暂时不想让侄子知道,希望老里正帮他先瞒着。

    事后,王太监给了老里正二十两封口费。

    就这么又过了两年,有一回和王大宝喝酒,王大宝喝醉后抱怨,说王太监认了一堆干儿子,说不定以后的家财都要便宜那些干儿子。

    老里正这才知道,王太监家里不是只有一个小孩,而是有好几个。

    老里正心想这又是赚钱的机会,他便去了王太监家,问起那些孩子,王太监说那都是他买的,虽然只有两三岁,但是长大后可以当小厮。

    花钱买来的小厮,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就是个物件儿。

    当然,老里正临走的时候,又得了不少钱。

    就这么又过了好几年,王大宝又抱怨过几回,说那些都是干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小厮,如果是小厮,那些孩子也有八、九岁,十来岁了,怎么不见他们出来买盐买酱油的。

    老里正觉得也是,小厮是物件,可是干儿子不一样,那是个个都要有户籍的。

    老里正直觉,他又要大赚一笔了。

第五五九章 王怀(两章合一)

    老里正想得很简单,他已经习惯在王太监手里拿银子了。

    次日,老里正便登门去找王太监,问起孩子们落籍的事。

    王太监看瞒不住了,便说那就落籍吧,老里正问这些孩子的姓名和原籍,王太监便写了一张名单交给他。

    刚好,村里有两家最近生了孩子,婴儿常有夭折,村里人的习惯,孩子要等过了三个月才算是“坐住”了,另外还有两家的媳妇眼瞅着也快生了,老里正便想等到这四家的孩子“坐住”之后,连同王太监的干儿子们,再一起送到县衙里办落籍手续。

    没想到,这一耽搁,王太监家里就出了事,这张名单便留在了老里正手里。

    老里正人老成精,他悄悄去打听那些孩子的下落,有一天老里正从外面回来,对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现在这位里正说道:“出事了,县城里那个叫刘二娘的牙子婆让惊马给踩死了,唉,王大宝就是找刘二娘卖的孩子,我还听说,刘二娘还往白秋送过孩子,前不久,宫里就在白秋和张县采买内侍,我看王老公的干儿子,说不定给卖到宫里去了。”

    前些年,每每河涝,这两个地方都是受灾最严重的,卖儿卖女的随处可见,太祖立朝时,宫里有一半的内侍,都是出自白秋和张县,因为这两地的内侍最多,因此渐渐就有了不成文的定例,宫里采办内侍,必定先去这两县。

    大太监卫明祖籍便是白秋。

    今上登基之后,将皇宫和行宫的人筛了几遍,才将卫明一党肃清,之后,内务府采办内侍时,再也没有去过白秋和张县。

    可在二十年前,白秋和张县依然是宫中采办内侍的主要地方,因此,在这两个县里,还衍生出很多以内侍为生的行业,民间称为“老公行”。

    经营老公行的人,大多都有衙门里的关系。他们把或拐、或低价买来、或打着收养的幌子从外地善堂里骗出来的男孩,当做养子养在家里,衙门里办了户籍,男孩们到了八九岁、十来岁,有那生的标致文静的,便卖去小倌堂子,身子壮实的,就送进宫里做内侍。

    宫里的太监,到了白秋和张县,连门都不用出,便会有“老公行”把孩子送上门来,要多少送多少,这些孩子都是专门养来做内侍的,数量质量都有保证,太监们还有红利可拿。

    而这些从事“老公行”的人,和人牙子是长年合作关系。

    刘二娘就是其中之一。

    老里正得知刘二娘横死,他很害怕,整整一个月没敢出村。

    又过了些日子,老里正没有听到风吹草动,恰好后台村有个表亲娶孙媳妇,老里正去喝喜酒,便再也没有回来。

    颜雪怀问道:“王太监给的那张写着名字和籍贯的纸呢?可还留着?”

    里正摇头:“我爹说不吉利,王老公死后,我爹就把那张纸给烧了。”

    颜雪怀看着他,一双妙目冰冰冷冷:“那时你不小了,二十?三十?你也是识字的,我看你不像是记性不好的,那张纸上写了什么,背给我听听。”

    里正哆嗦一下,这个小娘子不是个丫鬟吗?怎么丫鬟还敢插嘴?而且那位公子居然没有训斥她?

    见他目光闪烁,柴晏沉下脸来:“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不记得,不,记得,不是,不是不想说......”里正语无伦次,他不是傻子,自家老爹的死,与王太监一定有关系,而那张纸,就是王太监临死前一天,交给老爹的东西。

    颜雪怀说的没有错,当年里正已经成年了,那件事上老里正没有瞒着儿子,那张纸他看过,也亲眼看着老里正将那张纸扔进火盆里。

    虽然隔了二十年,可是纸上的字,他还记得,很好记,只有五个名字和一个地名。

    “那五个孩子是同一个籍贯,我爹说那一定是王老公胡乱写的,名字也不一定是真的,他们全都姓王,跟着王老公的姓,一看就是王老公给取的,假名字,肯定是假的。”

    里正喘着粗气,他不知道眼前的富贵公子是何许人也,但一定是他惹不起,县太爷也惹不起的人。

    “王智、王忠、王培、王怀、王刚,籍贯全都是清圆。”

    这五个名字都很普通,普通到在大街上喊一声,就会有好几个人同时答应的地步。

    柴晏和颜雪怀离开了前台村,走在路上,颜雪怀还在默念这五个名字,忽然,她怔了怔,对柴晏笑道:“我怎么湖涂了,我自己就叫这个名字。”

    柴晏也是一怔,但很快就明白颜雪怀说的是什么了:“你是说王怀?”

    颜雪怀说道:“你还记得崔良子说过的话吗?他说老何临死前连说两遍的坏字,你说,会不会老何说的不是坏,而是怀?”

    老何死前说得含湖,崔良子不识字,还真有可能错把“怀”当成了“坏”。

    颜雪怀说道:“老何临死前说的这个怀字,如果是人名,那一定关乎生死,对他而言最最重要的。王太监的干儿子中,恰好就有一个名字里带着怀字的。”

    柴晏微微眯起眼睛,巧了,他认识的人里,除了颜雪怀,还有一个名字里也有一个怀字。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鞑剌那位楚怀楚大将军吧,他也是汉人。”

    “嗯,你不是说他们楚家,是有据可查的吗?怎么,你现在怀疑楚怀就是王怀?”颜雪怀问道。

    柴晏沉吟,楚家的事,确有其事,楚家对大魏皇室的仇恨,同样有据可查,只是楚家有没有楚怀这个人,就无从可考了。

    “老里正被杀,但是里正家没有被灭口,说明杀他的人,很可能并不知道那张字条的存在,或者,那人认为王太监即使给了老里正一张字条,可是字条上的名字也不会是真的,所以那人并没把这张字条放在心上,之所以会杀老里正,很可能是因为刘二娘。”

    颜雪怀继续说道:“里正说过,老里正悄悄查过,他查出刘二娘给白秋送过孩子,而当时宫里的人恰好也在那两个县里,他还怀疑,王太监的干儿子,就是被刘二娘送去了白秋。这一切肯定不是他拍脑门想出来的,而是他去查的,只要他去查过,就会留下踪迹,他查刘二娘,别人也发现了他在查刘二娘,所以刘二娘被灭口,他也死于非命。”

    柴晏恍然大悟,拉过颜雪怀亲了一口,笑着说道:“我家王妃太聪明了!”

    柴姝发疯时也曾经说过,那个孩子被她送进宫里,割了一刀没挺过来,早就死了。

    “白秋和张县做内侍的,都是留在京城的吧,以前潜邸时,可有这两地的内侍?”颜雪怀问道。

    柴晏还真不知道这个,但是有人一定知道。

    柴晏叫来琉璃,琉璃果然知道。

    “潜邸有这两地的内侍,但是只有三人,白秋一人,张县两人,他们是跟着天家就藩时的老人儿,皇后娘娘进京之前,要给他们放籍,他们不想回乡,便留在潜邸养老了。除了他们三人,潜邸没有其他出自这两地的内侍。”

    柴晏点点头,对颜雪怀说道:“我们府是这样,庆王府和福王府想来也是如此,这两地的内侍,和宫里牵扯太多,王府能不留就不留,我们府里的这三位,想来也是经过再三考量之后才留下的。”

    柴晏说完,想到什么,对琉璃说道;“你马上给京城送封急信,让他们查查二十年前,嗯,前后三年间,净身的内侍当中,都有哪些出自白秋和张县,具体的名字是什么,后来又去了何处当值,对了,净身之后,没有挺过去死了的,也要报上来,越详细越好。”

    颜雪怀和柴晏没有住在官驿,而是在黄县挑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这一带是黄县最繁华的地方,下午的时候,柴晏带着颜雪怀出去逛街,街上没有人戴幂篱,颜雪怀便也没戴,脸蛋洗得干干净净,脂粉未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些,周扫尘和莳萝跟在后面,侍卫们则不远不近分散在四周的人群里。

    颜雪怀对土特产很感兴趣,可是他们还要过很久才能回京,总不能为了一点东西,就要派人跑一趟吧,她挑了几个用竹子凋的小摆件,柴晏挑了两柄用竹丝织成的扇子,仙鹤的那柄送给父皇,牡丹的那柄送给母后。

    “他们肯定没见过这样的扇子,一定会喜欢。”柴晏信心满满。

    颜雪怀想想也是,她的那对公婆,好东西见的太多了,说不定还真会喜欢这种东西。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买了些零嘴儿,便回了客栈。

    次日,他们没有出门,颜雪怀要译书,柴晏则派了琥珀去调查刘二娘的事。

    晚上,琥珀从外面回来,打扮得像个乡下进城的汉子,他换了衣裳来见柴晏和颜雪怀,颜雪怀正在看识红的笔记,看到琥珀回来,她放下笔记,坐了过来。

    琥珀说道:“刘二娘当牙婆时,把自己的亲外甥女也给卖了,因为这事,她家的亲戚全都不和她往来,她丈夫下落不明,据说和她和不来,带着儿子去了外地,十几年没有回来,她被惊马踩死之后,她家的房子一直上着锁,过了七八年,有一天邻居发现锁头被人砸开了,一问才知是他男人和儿子回来了,他们回来没住多久,把房子卖了,便又走了,如今住在那房子里的,是他男人的表侄,这房子便是卖给他了。”

    琥珀喝了口水,继续说道;“那个表侄就是白秋人,因为娶了黄县的媳妇,刚好表叔家卖房子,他便买了下来,他叫朱红文,在这房子里已经住了十几年。

    小的给了他十两银子,他便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可能是远香近臭,刘二娘在黄县被亲戚们厌憎,可是在白秋的亲戚眼里,觉得她这个人还不错,至少出手大方。

    刘二娘每次来白秋,都是住在朱红文母亲家里,她带去的孩子,也跟着她一起住在那里。

    她每次给朱老太太二两银子,朱老太太什么都不管,随她怎么住。

    刘二娘最后一次去朱家,就是二十年前,我算了算日子,差不多就是王太监家里出事之后。

    因为是最后一次,所以朱红文记得很清楚,那次刘二娘带来四个孩子,都是男孩,而且都是十岁。

    朱红文记得,刘二娘住下的第一天,就有人来买孩子,应是早就谈好的,那人是江阴口音,带走了其中一个孩子。

    朱老太太很好奇,还说刘二娘的生意越做越大,全都做到江阴去了。

    刘二娘说,还真不是她把生意做到江阴了,是刚好有江阴的想买个孩子当儿子,担心那孩子回去找他的亲爹娘,便想到离得远的地方买,托了江阴的牙子,就找到她这里的。

    那个孩子被领走之后,又过了两天,老公行的人就来了,刘二娘和他们是老交情了,说是宫里的人已经到了,刘二娘便说她也要一起送,老公行的人刚开始不同意,后来拗不过她,便说只这一次,还说宫里来的都是太监,让她进去以后不要盯着人家看。

    刘二娘回来后,朱老太太问她看到太监了吗,太监们都是什么样的,刘二娘没好气地说,她根本连门都没进去,那些人把三个孩子拽进去,就把门给关上了。

    当时朱红文也在,这些话都是他亲耳听到的。

    被送进宫的三个孩子,朱红文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他对其中一个孩子记忆深刻,因为那个孩子看人的眼神很吓人,朱红文说,过了二十年,他还记得那眼神,那孩子的眼睛里都是怨毒,应是恨极了刘二娘。”

    颜雪怀问道:“朱老太太可还在世?”

    琥珀说道:“刘二娘死后不久,朱老太太晚上起夜,摔了一跤,得了风疾,半边身子瘫了,话也说不清楚,挺了几个月,人就没了。”

    “白秋现在还有做老公行生意的人吗?”颜雪怀好奇是问道。

    “早就没有了,仁宗爷驾崩后,宫里就很少采买内侍了,老公行没有生意可做,也就改行了,后来又是迁都又是打仗,白秋和张县,早就没人做这个了,再说,当地人都说开老公行的都要断子绝孙,没人愿意和这些人家结亲,所以他们不做这行之后,就搬到外地去了,一场战乱,也不知道那些人去了何处。”琥珀说道。

第五六零章 交换(两章合一)

    黄县,京城的消息没有传回来,柴晏和颜雪怀只能暂时留在黄县。

    而此时在京城,齐慰拗不过李绮娘,终于陪着她和小满离开了紫藤山庄。

    李绮娘之所以急着回来,是因为她收到了叶老夫人的来信。

    叶老夫人准备来京城了!

    自从得知福生和周万千订亲,叶老夫人一直都在犹豫着来不来京城。

    柿子胡同的大宅,是她和儿孙们的家,她在那里等着她的儿子和孙子,等了许多年。

    孙子回来了,儿子却还是杳无音讯,叶老夫人还想等下去,等到自己死的那一天。

    福生和周万千订亲时,李绮娘便给叶老夫人写信,一是告诉叶老夫人福生订亲了,二是把福生要去金吾卫当差的消息告诉叶老夫人。

    金吾卫是上十二卫之一,大多时候都是跟在皇帝身边,能进金吾卫的,多是宗室和勋贵子弟。

    福生家学渊源,一门书香,但他幼年时长在善堂里,稍大些跟随齐慰出入军营,人很聪明,但是聪明劲没有用在读书上,他对读书也没有兴趣,齐慰虽然让先生教他,却从未强迫过他,叶老夫人考较过福生,论起读书,福生远远比不上小满,叶老夫人也就断了让福生科举的心思。

    福生订了亲,就是大人了,叶老夫人越发操心孙子的前途,福生有官职,可那是军职,以前倒也罢了,如今福生认祖归宗,是欧阳家硕果仅存的独苗,齐慰可以把齐缨扔给孙二壮去打磨历练,却舍不得让福生去戍边守疆。

    现在得知孙子去了金吾卫当差,叶老夫人松了口气,心情大好。

    李绮娘并不知道福生是去鞑剌,齐慰没敢让她知道,只说是有公务,办完这趟差事回来,就去金吾卫当差,以后就留在京城,不会再外派了。

    李绮娘压根没往鞑剌方面想过,当然,不仅是她,就连小满也没有想到。

    李绮娘估摸着福生多则三个月,少则两个月就能办完差事,他回来便大订,亲迎的日子也就能订下来了。

    但是叶老夫人还在平城,李绮娘还在盘算着,等到福生回来商量商量,看看到时是把叶老夫人接到京城,还是小两口到平城成亲。

    李绮娘万万没想到,叶老夫人竟然自己来了,而且招呼都没打,李绮娘收到的这封信,是十几日前从平城寄出的,当时叶老夫人已经离开平城了。

    李绮娘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留在紫藤山庄,收到信的第二天,便回到了国公府。

    “也不知道福生什么时候回来,对了,他这趟差事怎么这么久,怀姐儿都从行宫回来又出京了,他却还没有回来。”

    李绮娘虽然抱怨,可也没有让齐慰去催,既然是出公差,那就催不得。

    刚到紫藤山庄时,李绮娘害喜得厉害,闻不得荤腥,也没有胃口。有一次忽然说想吃凉面,厨娘做了凉面,李绮娘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她半辈子都在为别人做吃食,自己从来不挑食,可这会儿就是忍不住,不想吃的一口也吃不进。

    凉面不想吃了,又想吃野菜,好在紫藤山庄后面的山坡上就有很多野菜,齐慰叫了一个认识野菜的佃户,带上小满去挖野菜,父子俩挖得满头大汗,带回满满一篮子野菜。

    这还不行,齐慰又让人去附近的村子里请了一位老郎中,把这些野菜挨个辨认,确认孕妇能吃的,才让厨房拿去烹饪。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李绮娘认准了野菜,凉拌、清炒、做馅、煮粥、做汤,小满悄悄对齐慰说:“小弟弟会不会生下来一脸菜色?”

    好在李绮娘害喜的状态减轻了,渐渐能吃荤腥,只是这野菜,依然是她的最爱。

    京城里可不是想吃野菜就能吃到,虽然带回不少,可也只够几天的,齐慰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到城外收购野菜。

    然后,齐慰才进宫去见皇帝。

    看到齐慰晒成古铜色的皮肤,皇帝问道:“爱卿莫非下田做活了?”

    齐慰微笑:“下田倒是没有,臣只是带着小儿到田边看了看,臣之所以晒黑了,是因为臣每天都去挖野菜。”

    野菜?

    皇帝从来没有吃过野菜,他知道野菜能吃,也知道穷苦人家会用野菜充饥,可他也只是知道而已。

    大户人家到了春天,也会买些野菜换换口味,可无论是潜邸还是皇宫,膳房都不会采办野菜。

    贵人们的肠胃娇气,这种粗鄙的食材,贵人吃出毛病,搞不好就是死罪。

    因此,皇帝对齐慰带着儿子挖野菜这件事,觉得很是新奇。

    晚上去朝阳宫,皇帝便把这事告诉了皇后。

    “朕问过,原来是李夫人想吃野菜,定国公便带着儿子亲自去挖野菜了。”

    皇后......

    她也想尝尝野菜了,让皇帝去挖野菜?算了,她还不如指望儿子们去打猎时给她带回来。

    当然,是带,而不是指望儿子们去挖。

    不过,李绮娘怀孕了,这是一件喜事。

    皇后很高兴,她希望定国公府里人丁兴旺,那都是小七的助力,小七的助力,也就是太子的助力。

    李绮娘原本正想递牌子进宫的,牌子还没有递,皇后的赏赐就送过来了,随行的太监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得知定国公夫人有喜,很是高兴,让定国公夫人好生调养,等到身子好了,再进宫谢恩吧。”

    送走宫里的人,李绮娘还没坐稳,温绣和吕英儿便过来了。

    待到两人离开,李绮娘再也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知道了锅子的死讯。

    齐慰正在前院,闻讯赶过来,财伯的孙子终于有了下落,只是人已经不在了。

    李绮娘抬起泪眼:“我想给锅子办丧事,再给他立个衣冠冢。”

    李绮娘虽然早在去平城之前,就把卖身契还给了财伯,但是财伯却依然把自己当成李家的奴仆,李绮娘若是不提,财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主人的宅子里,给自己的孙子办丧事。

    齐慰知道,锅子的事,一直是李绮娘的心结,若是锅子平安回来也就罢了,可现在锅子死了啊。

    “好,我同意,只是青萍巷是怀姐儿的宅子,丧事不能在那里办,你还记得我那处宅子吗,就在那边办吧。“

    齐慰说的宅子,就是齐家族人来京城时住的那一处,那是齐家的祖业之一,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变卖的,和李绮娘手里的那些宅子不一样,所以齐慰选了那里,给锅子办丧事。

    李绮娘没有意见,如果让财伯在青萍巷给孙子发丧,财伯也不会答应。

    齐慰又道:“我让人去给锅子选墓地。”

    “嗯,也好,就选在京城附近吧,财伯百年之后,也葬在那里。”李绮娘没有反对,财伯服侍了李家两代人,她是要给财伯养老送终的。

    齐慰叮嘱:“你安心在府里将养身子,把治丧的事交给别人吧,我看夏二姐就行,她若是做不来,我从前院调个管事过去帮忙。”

    李绮娘有自知之明,她现在是有心无力,她记得她怀着颜雪怀时,什么都没有防碍,动不动就亲自上灶炒菜。

    所以老人们常说,要趁着年轻生孩子一点也没错,她现在也只有三十出头,平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怀孕了,便发现差别还是很大的。

    国公府派去了管事,夏二姐则请了白兰帮忙,两天之后,齐家的那座老宅子里,便挂上了白幡。

    周围的邻居初时还在纳闷,定国公府有丧事?怎么不在府里办,要到这里?

    再说,定国公府就那么几个人,全都活得好好的。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竟是国公夫人娘家老仆的孙儿。

    奴仆们全都羡慕了,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谁家的奴仆死了不是草席一卷找个地方随便埋了,运气好的,也就是赏口薄皮棺材。

    看看人家这位,不但能在主人家的宅子里风光出殡,据说就连坟地也是主人家给置办的,羡慕啊,也只能羡慕了。

    颜雪怀并不知道李绮娘已经回到京城,她也不知道锅子出殡的事。

    柴晏让京城这边去查的事,今天终于有了结果,密信送到了黄县。

    柴晏看完,就进了里屋,把信交给了正在看番书的颜雪怀。

    严格说来,这不是信,只是名单。

    颜雪怀看看柴晏,有些不解,名单而已,为什么要让她看,莫非名单里有她认识的人?

    柴晏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

    颜雪怀把那些人名一个个看下去,名单很详细,死去的人做了备注,注明是何时死的,怎么死的,改名的人也做了备注,同样注明是何时改名,改成了什么。

    内侍改名是常有的事,比如卫明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们,全都是跟了他之后改的名字,不但改名,连姓氏也改了。

    卫明是白秋人,因此,这长达几页的名单中,姓卫的就有好几个,全部都是跟了卫明之后才改的名字。

    除了姓卫的,还有十几个改过名字的,这些人当中,有认了其他大太监做干爹的,也有原先的名字不够体面,进宫后改名字的。

    尤其是第二种情况,在宫里很常见。但凡来做内侍的,几乎都是苦出身。

    家中贫苦,爹娘不识字,周围的亲戚也没有识字的,加之又有烂名好养活的说法,因此,即使生的是儿子,名字也是胡乱起的,进宫以后要侍候贵人,即使不能侍候贵人,也难免会在贵人面前走动,担心自己的名字会污了贵人的耳朵,很多内侍进宫以后便改了名字。

    比如这个叫卢狗蛋的,改名卢惜福;还有这个叫左铁锅的,改名左志学;叫高长虫的,改名高保忠,以前叫许小狗的,改名许怀义。

    许怀义?

    颜雪怀勐的一怔,许怀义?

    她抬起头来,指着纸上的人名,问道:“这个许怀义,就是那个许怀义?”

    柴晏点头:“最近二十年,宫里只有过一个许怀义,就是曾经的飞鱼卫抚监许怀义。”

    颜雪怀看了看柴晏,低头继续看手里的名单,第一张看完,又看第二张,接着是第三张。

    第三张上都是死人的名字,她一个个看下去,很快,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王怀!

    王怀死了!

    王怀名字后面备注了他的死因,年十岁,净身后死亡,未曾进宫。

    十岁,十岁!

    颜雪怀从手里的纸张中翻出有许怀义名字的那一张,许怀义净身时也是十岁,再看年份,同年,王怀净身,许小狗净身,王怀死了,许小狗进宫,王怀写在死亡名单上,许小狗变成了许怀义!

    可惜,现在能查到的时间只有年,没有月和日,无法确定许小狗和王怀是不是同一天净身。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都是从白秋采买的。

    “许怀义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怀字”,颜雪怀笑了笑,“我们以前竟然没有发现。”

    柴晏也笑了:“是啊,可能是因为他的这个怀字是在中间,所以我们才没有想起来。”

    颜雪怀和柴晏这两个自认聪明绝顶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看到王怀的怀字,颜雪怀想到了她自己,柴晏想到了楚怀,两人却唯独没有想到许怀义。

    “知道许怀义去了哪里吗?”颜雪怀问道。

    柴晏摇头:“许怀义在飞鱼卫做抚监时,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且,当年在平城时,许怀义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若是没有他,城内的消息也不会顺利送出去,算起来,我欠了他一个人情。”

    颜雪怀又把手里的名单看了一遍,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对柴晏说道:“柴姝说那个孩子被她送进宫去了,结果死了,早就死了。这个王怀的遭遇是能对得上的,也就是说,王怀很可能就是福王养在外面的儿子,你说有没有可能,净身之后死掉的其实是许小狗,而王怀冒用了许小狗的名字活了下来,进宫后改名许怀义?”

    那些采买来的孩子,只要高矮胖瘦差不多,想要冒认身份其实并不难。

    采买孩子的是一批人,带着孩子送去净身的又是另一批人,孩子们净身之后,照顾他们的又是另一批人。

    最后,幸存下来的孩子被送进宫,进宫之后,他们又被交给新的人。

    十岁的王怀不知道用什么借口,说服了十岁的许小狗,两人交换了名字。

    带他们去净身的内侍,念到王怀时,许小狗答应,念到许小狗时,王怀答应,两人的名字和身份,就在这一前一后两声答应中交换过来了。

第五六一章 小英(两章合一)

    颜雪怀深吸口气,幽幽说道:“刘二娘最后一次去白秋时,带来了四个孩子,其中一个被操着江阴口音的外地人买走,那个应该就是后来改名严培的王培。

    王太监有五个干儿子,王大宝卖给刘二娘的有两个人,崔良子看到从暗道里跑出来的小小身影共有三人,那三个孩子在王太监家里出事之后逃走了。

    王大宝卖掉的两个孩子,一个是王培,另一个是王怀。

    老何临死前最后说的那个怀字,是怀少爷,怀公子。

    真正令王太监急怒攻心而亡的,不是王培,而是王怀。

    京城里查不到王太监这个人,因为他是福王府的,远在平城的福王府。

    福王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他,他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到前台村,选中没有亲族的王大宝做掩护,又买了四个和王怀一样年纪的孩子,这四个孩子既是王怀的玩伴,同时也是王怀的替身。

    崔良子进去时,发现了老何和另一个人,只有这两人是中刀而死,他们应是和王太监一起南下的,很可能是护卫。”

    柴晏叹了口气,王太监隐藏得很好,可是最终还是被柴姝发现了端倪。

    颜雪怀语气嘲讽:“王培和王怀,一个卖到江阴,一个卖进宫里。这两个孩子一样的年纪,一样的来源,而当时刘二娘手里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不算那两个孩子,仅是王培和王怀,在那一刻,他们的命运转折,其实是握在刘二娘手中。”

    卖去江阴的,可以是王培,也可以是王怀。

    同样,送去宫里的,可以是王怀,也可以是王培。

    但是,刘二娘选择把王培交给江阴的客人,而把王怀送进宫里。

    这是刘二娘对两个孩子的选择。

    王培和王怀跑出来看舞狮,是因为他们贪玩;

    王大宝绑走两个孩子,是因为他贪心;

    刘二娘把王培卖到江阴,却把王怀送进宫里,则是因为她暗中收了别人的钱财。

    而那个给她钱,让她把王怀送进宫去的人,就是柴姝。

    因此,柴姝才会知道王培变成了严培,又做了漕帮的女婿,她带走严培的外室和儿子,是想要挟严培为她所用。

    可惜颜雪怀请了太医,戳穿了严培的阴谋,李云珠抢在严培前面动手了。

    严培想让李云珠活不过三年,李云珠却连三天也没让严培多活。

    柴姝计划落空,把严培的儿子随手卖掉,仓惶南下,寻求庆王的保护。

    可惜庆王不信她,也不想管她。

    颜雪怀笑道:“柴姝啊,大半辈子都在自做聪明,可惜,她的智商,也只能骗骗齐缨,骗骗吴员外,遇到稍微高杆一点的,比如福王妃,她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对了,她能利用的人,还有颜大老爷那个蠢货。”

    其实齐缨的骨子里或许并不蠢,只是从出生就被柴姝带走,被养成了柴姝想要的样子而已。

    “对了,还有杨素云,柴姝找上她,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也是个狠人,可惜杨素云遇到了邬家先,那位更狠,更绝,不给她留半分余地,所以杨素云早在被邬家退亲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了一颗废棋。”

    说到这里,颜雪怀笑了出来,她对柴晏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柴姝也好,杨素云也罢,被她们耍得团团转的,都是一些小角色。

    你看国公爷,再看邬家先,还有福王和庆王,可一点也不买她们的帐。”

    柴姝手里握着齐缨,也没能令齐慰就范。

    她辛辛苦苦给福王培养了死士和细作,可最终还是被福王弃如敝履。

    庆王就更不用说了,发现柴姝被人盯上,立刻把派去的人马撤得干干净净。

    而杨素云亦是如此,御赐的婚姻,也能被邬家先给退了,半分颜面也没有给她。

    柴晏哈哈大笑:“因为她们只会自做聪明,究其根本也只是后宅的那一套,骗骗吴员外那种人也就罢了,可是遇上政客,她们这点手段根本不够看的。”

    只是许怀义......

    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那么死去的王怀才是许小狗,而活下来的许怀义,就是福王藏在外面的儿子。

    “许怀义的下落,真的一点也查不到吗?”颜雪怀问道。

    柴晏点点头:“许怀义身份特殊,大哥还在平城时,便让人四下查找,至今没有音讯......”

    说到这里,柴晏忽然顿住,他看向颜雪怀,却发现颜雪怀也在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颜雪怀问道。

    柴晏说道:“我见到楚怀的时候,他是戴着面具的,而且,若是没有楚怀派人带路,那场仗也不会赢得那么痛快。”

    一个消失了的许怀义,一个来历不明的楚家人。

    “你怀疑楚怀就是许怀义?”颜雪怀问出了心中所想。

    柴晏点头:“嗯,我以前从未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就在刚刚,我忽然觉得他们或许是有些关连的。”

    楚怀远在鞑剌,此人是友是敌还是未知,许怀义杳如黄鹤,更是查无可查。

    颜雪怀笑着安慰柴晏:“还有老何和另一个死去的人,他们的尸体去哪里了?还有余下的三个孩子,那晚的事,他们有没有参与,参与了多少,他们从暗道里逃出来,去了何处,这些都是可以查的。对了对了,还有柴姝口中的藏宝图。”

    此番出京,柴晏明着是督察各地刑狱,暗中则是查找福王的儿子,和那批所谓的财宝。

    总不能查到许怀义,因为许怀义失踪了,所以就不再继续查了吧。

    柴晏笑道:“对啊,我们还有很多细节可以调查,说不定这么一查,就能查出有没有那批财宝了。”

    京城,锅子的丧事办完了,李绮娘去了青萍巷,财伯又苍老了几分,好在精神还好。

    李绮娘看着搀扶着财伯的唐隆,心里多了几分宽慰。

    其实这些日子,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太子妃诞下了一位小皇孙。

    这是太子的第二个孩子,总算能让一些人闭嘴了。

    柴浩很喜欢这个小弟弟,很想带着小伙伴们组团去玩小弟弟,可惜他也只能想想而已。

    这段时间,京城里都在谈论二皇孙的事,连带着柴浩的亲事,再次被人提起。

    甚至在朝堂上,也有人提起,好在皇帝和太子在这件事上早有默契,此事当场便被压下。

    李绮娘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她正在忧心福生。

    眼瞅着叶老夫人快到京城了,福生却还没有回来。

    不但没回来,就连信也没有一封。

    福生是出名的做事稳妥,怎么会连信也不写呢。

    李绮娘越想越觉不安,齐慰下衙回来,就连李绮娘拽住。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李绮娘是敢提刀砍人的,不怒则已,一旦板起脸来,眼底眉梢便透着凛然。

    齐慰的确有事瞒着李绮娘,两件事。

    一件是小满的身世;另一件便是福生的下落。

    这两件事,随便一件说出来,都能让李绮娘动胎气。

    齐慰叹息,一个谎言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谎,何况还是两个谎言。

    “的确是有事瞒着你,有人想托我给周昀提亲,被我拒绝了。”

    李绮娘一怔,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提亲?小白?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齐慰忙道:“因为我当场便拒绝了,也就没有和你说。”

    “哪家的姑娘,为什么拒绝?”李绮娘追问。

    齐慰松了口气,道:“是青州知府乔文咏的嫡次女,如今就在京城,住在乔文咏大哥乔文赋家里,乔文赋官职不高,时任户部郎中。”

    李绮娘眉头微微蹙起,是文官啊,难道国公爷会拒绝。

    无论是周小白这个人,还是周小白背后的家世,都不适合与文官联姻。

    不但不是一路人,而且说不定还会把人家一家子吓得不轻。

    齐慰说道:“乔文咏想要往上再走一步,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就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再说,乔家连周昀这个人都没有见到过,为什么要把女儿嫁过来,还不是看上了小白伴读的身份?满满的都是算计。”

    李绮娘也有同感,她道:“小白还小,不急着说亲,再说,他的亲事一定要慎重。”

    李绮娘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找齐慰是什么事。

    “对了,福生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连一封家书也没有?”

    齐慰叹息,来了,来了,还是躲不过去。

    “福生去了边关,此事你知道便好,切莫不要让叶老夫人知晓。”

    李绮娘吓了一跳:“边关?”

    柴晏当初就是去了边关,差一点就让她的宝贝女儿孤零零一个人成亲了。

    “你放心,不会有事,对了,我想在京城给福生置办一处宅子,这方面你是行家,最好选在离国公府不要太远的。”齐慰说道。

    这两年,李绮娘倒卖宅子赚了不少,齐慰说的没错,这方面她真是行家。

    被齐慰这么一说,李绮娘心安了不少,果断地把心思都放在买宅子上了。

    被李绮娘担心着的福生,此时人在鞑剌。

    他不是一个人去的,韩峰派了两名经验丰富的飞鱼卫暗卫跟着他一起去,齐慰也精挑细选了十名护卫与他随行。

    京城里,周万千在铺子里挥汗如雨。千味居的招牌已经打出来了,即使不是逢年过节,两家铺子外面也能排起长队。

    虽然铺子里有足够的人手,周万千也喜欢亲力亲为,她不是颜雪怀,当不了甩手掌柜,周大姑娘每天都要到铺子里转一转看一看。

    今天她来的是分店,万婶子的妹子万二娘,出了月子就来分店做工了,,周万千让大牛帮忙,去了万二娘婆家所在的村子,只出了十两,万二娘的前婆婆就把孙女卖了,眉开眼笑,大牛回来一问,才知道十两给多了,万二娘另外两个女儿,都是只卖了八两。

    难怪那死老婆子高兴呢,不过现在他们家在村子里的日子不好过,五城司罚的银子,是族里各家给凑的,家里的牛和田地,全都抵给了族里的亲戚,即便如此,也背了一屁股的债。

    已经穷成这样了,死老婆子还惦记着要给儿子买媳妇,生个大孙子延续香火。

    以至于周万千再三询问万二娘,她这位前婆婆家里是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万二娘的大闺女十二岁了,小姑娘被买下来时,衣衫褴褛,脚上连鞋子也没有,瘦骨嶙峋,养了一个多月,还是很瘦,但是小姑娘做事勤快,现在跟着她娘在铺子里帮忙。

    除了万二娘母女,分店里还有一个姑娘,那就是唐茹介绍来的小英。

    小英快二十了,她找到工作,就不能再住在善堂里了,她这么大的姑娘,又是单身女子,在京城很难找到房子。

    白兰和小英很谈得来,索性把自家的一间屋子租给了小英,温绣家离青萍巷很近,离千味居的新铺子也不太远,白兰的女儿已经不用人照看了,她每天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过来求了周万千,也到新铺子里打工了。

    周万千对自己的几位新伙计很满意,尤其是那个叫小英的姑娘。

    万二娘只会埋头干活,白兰会卖货,也会算帐,可是她却吃不了苦,与她们相比,小英不但干活麻利,而且行事大方,嘴皮子俐索,人也心细,周万千对她很满意。

    小英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很满意,她每天忙忙碌碌,虽然辛苦,可是心里却很充实。

    她原本就认识几个字,来千味居以后,没过多久,小英就能把铺子里水牌上的字,全都认全了。她还买了一本《说文解字》,每天带在身边,见人就问,无论是铺子里的人,还是隔壁铺子的,或者是常来的老主顾,只是要认字的,小英都找人问过,这个字念啥,是啥意思。

    周万千是个大方的老板,见自己铺子里居然有个爱读书的伙计,她觉得很有意思。

    回府的时候,刚好看到小满拿着几本新买的书从外面回来,周万千就让小满找几本书,说是给铺子里伙计的,她有一个伙计,老爱读书了。

第五六二章 买花(两章合一)

    书院尚未开学,小满刚从紫藤山庄回来以后,暑假生活更加忙碌。

    这是因为皇帝让柴浩每日去京衙观政半日。

    上午去还是下午去,时间由柴浩自己来定,但是每天都要去。

    柴浩去京衙,他的小伙伴们当然也要一起去。

    小满不是伴读,原本以为没有他的事,可是太子想起柴浩说过,郜先生跟着小满学番话的事,鸿胪寺现在没有什么事,闲人一抓一大把,太子觉得,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柴浩和他的伴读们每天有半日去京衙,那么李满也不要闲着,去鸿胪寺教番话吧,不仅郜先生跟着学,其他官员也一起学,别说太忙没有时间,每天只学一个时辰,以一个月为期,月底考核,考核的成绩纳入官员考评。

    这几年来,小满不但个子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以前那个苍白瘦弱的小孩,早就蜕变成满身书卷气的清秀小公子,恐怕就连太皇太后见到他,也不敢咬定他是柴冉了。

    而对于其他人,即使是以前见过他的朝中大员,柴冉早已是先帝,除非他们脑袋里有包,才会指认国公府的小公子是先帝。

    因此,得知小满要去鸿胪寺上课,齐慰很放心,也只叮嘱了几句,便让他去了。

    即便如此,小满第一天到鸿胪寺上课,下课出来,走出鸿胪寺时,便看到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外面,齐慰撩起车帘,冲他招手。

    小满欣喜,小跑着过去。送小满出来的鸿胪寺官员暗暗吃惊,京城里都传定国公对这位继子视如己出,还以为只是传言而言,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上课可还顺利?”齐慰问道。

    马车里放了冰盆,还有用冰镇着的酸梅汤,小满接过酸梅汤喝了两口,透心凉,真舒服。

    “很顺利,今天除了郜先生,来上课的还有三位官员,我原本以为来学番语的会有年轻官员,没想到,他们的年纪和郜先生差不多大,都是三十出头。”小满说道。

    “哦?都是几品的?”齐慰问道。

    小满一笑:“一位八品,两位七品。”

    齐慰看到他的笑容,就知道他已经明白个中原因,笑着说道:“说吧,你想到了什么。”

    “之所以年轻官员没有来,一来是因为他们入仕不久,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对自己的前程充满信心;二来,我在很多人眼中还是一个连科举都没有参加过的孩子,只靠着家里的背景,只会几句番语而已,没有必要跟我学习。”

    小满又喝了两口酸梅汤,他语气温和,其实事实远不仅这些,得知国公府的小公子要来鸿胪寺上课,鸿胪寺的官员当中,有人甚至认为这是奇耻大辱,让一个黄口小儿来教导他们,就是污辱斯文。

    齐慰微笑:“继续。”

    “今天来上课的四位官员,除了郜先生以外,其他三位都已经在鸿胪寺认职多年,能力一般,又没有家族支持,眼看着新晋官员接踵而来,他们想要升职,就必须寻找机会,学习番话,便是他们现在能够抓住的机会。”小满说道。

    齐慰颔首,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小满放下手里的杯子,严肃地说道:“我会认真教导他们的。”

    齐慰欣慰,撩起车帘,对前面赶车的车夫说道:“去撷雅轩。”

    小满问道:“爹爹要买东西?”

    齐慰笑着说道:“今天是你第一天做先生,你娘让我带着你去挑一枚好一点的玉佩。”

    到了撷雅轩,齐慰给小满挑了一枚成色很好的玉佩,又给李绮娘挑了一支式样古雅的玉簪。

    小满很高兴,这枚玉佩是有纪念意义的,他要好好保存。

    撷芳轩离青萍巷不远,小满想起周万千找他借书的事来。

    千味居里的那个伙计,据说能把水牌上的字认全了,就是比起蒙不久的学童强一点,小满现在读的书肯定不行,所以他要找些浅显的书。

    这样的书,国公府里没有,但是青萍巷有。

    小满在黄秀才那里上学时用过的旧书,全都留在青萍巷了。

    听说他要去青萍巷拿书,齐慰没有多问,他也有些日子没有去过青萍巷了,正好去看看财伯。

    李绮娘也想让财伯搬到国公府里住,可是财伯不想来,他在青萍巷里更自在,能种菜,能种花,没事还能到李食记里转悠转悠。

    忽然,一阵花香从车窗里飘了进来,是白兰花的香气。

    京城里也只有内城,才有挽着篮子卖白兰花的。

    皇城不让卖,外城买不起,所以只有内城才能看到走街串巷卖花的。

    齐慰和小满一起向车窗外看去,路边的大树下,果然坐着一个卖白兰花的老阿婆。

    齐慰让马车停下,打发跟车的随从过去买一些回来,李绮娘喜欢。

    父子俩坐在车里等着,小满咦了一声:“白兰。”

    想到齐慰应是不知道白兰是谁,小满解释:“白兰是温大娘的女儿,现在在千味居做事,对了,她家就住在这附近,咦,和她在一起的是谁?”

    听说是女卷,齐慰没有去看,小满趴在车窗前往外看,白兰也在挑白兰花,她身边还有一个女子,从小满的角度,能看到白兰的侧脸和那个女子的背影。

    国公府的随从走过去,见老阿婆篮子里的白兰花已经不多了,便要全都买下来,这花是国公爷买给夫人的,如果只买几朵,那像什么样,肯定要多买一些。

    白兰和小英正在挑花,冷不丁旁边有人说道:“阿婆,这些花我都要了。”

    白兰不高兴了,你一个男的,跑来和我们抢花,显你有钱啊?

    “凭啥,你谁啊,我们先来的,凭啥都给你,我们也要买,前来后到你懂不懂?”

    白兰连珠炮似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满乐了,叫了声“唐隆”,唐隆也看到白兰了,只是小满没有吩咐,他不能过去,现在听到小满叫他,唐隆知道是什么事,快步跑了过去。

    “白姐,白姐,你别急,都是自己人。”

    唐隆是唐茹的弟弟,白兰认识他,小英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听他叫白姐,便猜到肯定是认识的。

    白兰看到唐隆,下意识地唐隆跑过来的方向看去,笑着对小英说道:“还真是自己人,看到了吗?那是国公府的马车,小少爷正往这边看呢。”

    白兰说着,远远地朝小满福了福。

    小满冲她挥手,笑容却凝在了脸上,白兰身边的那个女子,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尤其是,那女子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接着便藏到了白兰身后。

    很快,唐隆便提着一大篮子白兰花回来,对齐慰和小满说道:“给了白姐几朵。”

    小满嗯了一声,再往车外看去,白兰还在那里,另外那个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到了青萍巷,小满找了几本书,忽然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名女子,他把唐隆叫到书房,问道:“刚刚和白兰在一起的是谁?你可认识?”

    唐隆还真不认识,从去年开始,他就跟在小满身边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国公府里,即使回到青萍巷,也没见过那个女子。

    他挠挠头:“我姐可能知道。”

    他姐和白兰关系不错,说不定还真知道那是谁。

    唐隆虽然不明白小少爷为何要打听那个女子,可他还是一熘烟地跑去找唐茹。

    唐茹问了他是在哪里遇到白兰的,便笑着说道:“那一定是小英,你说的买白兰花的地方,离白兰家不远,小英租了她家的房子,现在和她们一起住。”

    唐茹又笑:“你不认识小英?她以前也是善堂的,算了算了,那时你还小,又是男孩子,可能没有留意过她。对了,小英现在千味居的分店里做事,就是开在内城的那一家。”

    唐隆傻笑,当年在善堂里有那么多人,他能记住的,就是常和他一起玩的几个小子,至于姑娘,他现在也还没到会留意姑娘的年纪。

    唐隆跑回来,向小满如实汇报,小满的眉头越蹙越紧。

    这个小英,像极了他认识的一个人。

    晚上回到国公府,用过晚膳,小满对周万千说道:“表姐,明天你去内城的分店吗?”

    周万千摇头:“明天我要去外城,不去分店,你有事?对了,我让你找的书呢,找到了吗?”

    “找到了,对了,表姐,你那个爱读书的伙计是总店还是分店的?若是分店的,明天我路过时捎给他。”小满说道。

    他没问小英的事,他这个表姐,恐怕和他知道的差不多,问了也白问。

    “分店的,就是内城的分店,那你就捎给她吧,她叫小英。”周万千说道。

    小满扬扬眉毛,这还真是巧了。

    小满是个懂事的孩子,因此,齐慰和李绮娘对他很放心,平时他出去,不必征得父母同意,只要和自己院子里的人说一声便行了。

    李绮娘怀着身孕,身子慵懒,早上睡到自然醒,用早膳时,问起小满,丫鬟告诉她,小满去买书了,身边带了护卫,让李绮娘不用担心。

    小满的确是出来买书了,只不过,他顺路去了千味居分店。

    这家是新铺子,小满和唐隆全都没有来过,伙计见一大早就来了客人,一脸歉意;“客官来早了,咱家的卤味和包子还没有出锅,凉拌菜也要等一等,李食记的点心也还没有送过来。”

    唐隆忙道:“不急不急,我们是来找人的,小英在吗?”

    伙计松了口气,见小满衣着考究,心里起疑,迟疑着没有说话,小满微笑:“你们老板是我姐,两位都是。”

    伙计啊了一声,妈呀,这位要么是国公府的小少爷,要么就是国公府的表少爷,他连忙道:“小英在的,她在后面,公子稍等,小的这就把她叫过来。”

    千味居后面有个小院,万二娘和女儿正在清洗做凉拌菜的食材,小英在一旁帮忙。

    伙计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小英,快快快,舅少爷来了,让你过去。”

    小英一怔,问道:“哪位舅少爷,多大年纪?”

    伙计道:“我也不知道是哪位,十二三岁吧,文质彬彬,一身的贵气。”

    这时,白兰闻言走过来,笑着说道:“文质彬彬的一定是满少爷,昀少爷可不是那样的。”

    小英的心怦怦直跳,昨天若不是白兰说那车上的是小少爷,她几乎就认不出来了。

    小少爷长大了,和以前判若两人。

    昨天小英心存侥幸,她觉得小少爷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她也长了个子,以前她是个小丫头,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

    可现在小少爷居然来找她,莫非还是认出她来了?

    小满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小公子,而她只是铺子里做粗活的女伙计,她以为自己即使在王妃的铺子里做事,也很难会被小满看到,却没想到,这也没过多久,她就被认出来了。

    “小英,你想什么呢,小少爷还在外面等着呢,你磨磨蹭蹭地干嘛呢?”伙计催促。

    白兰虽然也奇怪小满为何会找小英,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周万千,说不定是周大姑娘有事找小英,让满少爷给带话的。

    “是啊,你快去吧,别害怕,小少爷最斯文了,没有架子。”

    小英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放下手里的活儿,跟在伙计身后走了出去。

    小满已经回到马车上,只留唐隆在外面等着,见伙计带了小英过来,唐隆说道:“周大姑娘让小少爷给你带了很多书,小少爷听说你喜欢读书,想要考考你,你上车吧。”

    伙计羡慕地看着小英,那是王妃的弟弟啊,他从今天开始读书认字,还来得及吗?

    小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对唐隆道谢,缓缓走到马车前。

    那个孩子就在车里,踏上脚凳的那一刻,小英忽然有些迟疑。

    她要如何称呼他呢?

    像以前那样,不行,肯定不行!

    和白兰一样,叫小少爷?

    嗯,就叫小少爷吧。

    车帘从里面挑起,小英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终于见到你了,阿莺姐姐。”

第五六三章 算盘(两章合一)

    面前的男孩子,笑容和煦,目光明亮,与当年那个文弱的孩子,像又不像。

    “您......”

    阿莺有一刹那的恍忽,她下意识地想要跪下,小满伸手扶住了她:“我既无功名,又无官职,当不起姐姐跪见。”

    如同当头棒喝,阿莺眼前重又清晰起来,她面前的人,不是皇帝,只是国公府里尚未束发的小公子。

    阿莺深吸了口气,嘴边含笑:“小公子长高了。”

    “是啊,不但长高了,而且还胖了,我现在每天都能吃饱肚子了。”小满微笑。

    “你现在这样,真好。”阿莺知道这孩子过得很好,可是亲眼看到却又是另一种感觉。

    小满把带来的书放到小几上:“表姐说她的铺子里有一个爱读书的伙计,没想到竟是姐姐,这些书都是我读过的,姐姐先看着,或有不懂的,可以让唐隆转告我,我教给姐姐。”

    “好啊。”阿莺的笑容直达眼底,小公子就如传说中的一样,温文而雅,清贵谦和。

    小满已经从唐隆那里知道了阿莺的情况,在来千味居之前,阿莺一直住在善堂里。

    阿莺过得很辛苦,但小满从她的脸上没有看到疲惫和被生活磨去的光彩。

    阿莺在很认真地生活,她过得充实、满足,充满希望。

    小满为阿莺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他何其幸运,他遇到阿莺,帮助他逃出牢笼,并且指引他向李绮娘求助;

    他何其幸运,李绮娘收养了他,对他视如己出;

    他何其幸运,颜雪怀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后,依然选择了接受;

    他何其幸运,虽然年幼失怙,但却又有了齐慰这个父亲!

    现在有家了,有爹爹、有阿娘,还有姐姐和姐夫,还会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阿莺姐姐,谢谢你。”小满由衷地说道。

    阿莺噗哧笑了:“小公子不用谢我,当年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她到行宫的时候,起初是抱有希望的,希望自己能够留下来,成为真正的宫女,可是后来她认识了小皇帝,她做梦也想不到,金贵之极的小皇帝每天晚上都要饿肚子,她开始害怕,她担心行宫里会出事,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发现和她一起来行宫的人里,就有福王府派过来打探消息的内应,她更害怕了,她不想留在那里了,她想走,离开这里去做个普通人。

    那日,她听管事说,行宫里用不了这么多人,她们这些福王府的人,这几日就要被送回去了。

    她松了口气,她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可是那一天,她把自己省下来的食物,拿去送给小皇帝,顺便和他道别。

    可是,阿莺却看到那个小小的孩子,蜷缩在屋檐下,如同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裕王快要打过来了,太皇太后跑去了白鹿山,为了掩人口舌,避免被世人说她去避祸,太皇太后把小皇帝留在行宫,留给了胡太后。

    偌大的行宫里,小皇帝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陛下,管事已经通知我们收拾东西了,奴婢就要走了,以后您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皇帝抬起眼睛,阿莺怔住,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绝望、委屈,四周群狼环伺,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孩子,此刻犹如待宰羔羊。

    “你带上我一起走吧,我跑得很快,我不会拖累你。”

    ......

    直到多年之后的今天,阿莺回想起来,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就在那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在那个孩子恳求的目光中,她做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她偷走了一个皇帝!

    行宫并非真正的皇宫,这里就是以前的福王府,太皇太后去白鹿山时,带走了大部分的侍卫和内侍,留给小皇帝和胡太后的人手少得可怜,大半个行宫都空了,福王府的人马上就要送走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阿莺和柴冉,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就在这种情况下,误打误撞逃了出来。

    他们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明明离行宫很远,后面也没有人追过来,可是他们还是不敢停下,生怕停下来便会重回深渊。

    阿莺是从京城被辗转卖到平城的,她对平城并不熟悉,她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肯定不能把金尊玉贵的小皇帝带在身边,当务之急,她要给小皇帝找个落脚之地。

    “我是逃奴的身份,原先的主家还在平城,我不能被他们发现,所以我要离开平城,我不知道这一去能不能活下来,所以我不能带上您,您莫要怪我。”

    她想到了李绮娘,她知道李绮娘开食铺,开食铺就有饭吃,阿莺想得很简单,她就是想给小皇帝找一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她对柴冉说:“你去找她,她家是开食铺的,街上有很多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自己养活自己,你也能,洗碗、洗菜,不怕苦不怕累,总能换得一碗饭吃。”

    那日,灯市街上乱烘烘的,阿莺躲在不远处,亲眼看到李绮娘带走了脏兮兮的柴冉......

    “阿莺姐姐,其实当时你不用逃的,你可以跟着福王府的人正大光明离开行宫,可你却冒着危险带上了我,你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小满不想说什么报恩,阿莺应该早就知道他在哪里,想接受他的报恩,也不用等到今天。

    阿莺咧嘴笑,道:“那时你只是一个小孩,换上任何人都会带你一起走的。”

    换个任何人都会带他一起走吗?

    小满知道不是这样的。

    阿莺向他告辞,上午的时候后厨里很忙,她不想偷懒。

    她抱着小满送她的书,向千味居走去,走到门口,她转过身来,马车的帘子高高撩起,那个孩子正在冲她挥手。

    上午的阳光下,阿莺笑了,笑得轻松畅快。

    回到府里,小满拿着在路上买的杏脯去见李绮娘,比起一个月前,李绮娘的精神和体力全都好了许多,她正在和两个婆子说话,见小满来了,两个婆子笑着告辞,临走时还夸小少爷孝顺,从外面回来就来给夫人请安了。

    李绮娘接过丫鬟捧上来的帕子,给小满擦去额上的汗珠,又让丫鬟去拿冰镇绿豆汤,小满喝了一大碗绿豆汤,惬意地坐在李绮娘身边,说起了阿莺的事。

    “......那时我饿着肚子,阿莺姐姐常常拿东西给我吃,她只是个做粗活的小丫头,那些吃食是她自己省下的口粮,若是没有她,我早就饿死了......”

    晚上见到齐慰,李绮娘便说起了阿莺:“我猜这姑娘一早就知道小满在咱们府里,可她却没有和人提过一个字,我问了果姐儿,果姐儿和唐茹早在善堂时就认识阿莺,只是那时她叫小英,怀姐儿去善堂挑人时,别人都往前面挤,只有阿莺悄悄往后面熘,被怀姐儿叫住,阿莺说她不想到大户人家做工,后来也有其他人家到善堂里挑人,阿莺全都避开了,怀姐儿催妆那日,吴家女卷在外面说闲话,阿莺在街上和她们吵起来,还差点挨打。

    我看这姑娘很不错,很想帮帮她。好在她如今在千味居做事,也算是安定下来了。”

    齐慰微笑:“既然她在千味居,那以后让人多照应她。”

    次日,齐慰就找小满问起阿莺的来历,小满在齐慰面前无需隐瞒:“阿莺姐姐是福王府送到行宫的粗使婢女,但她不是福王府的老人儿,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卫明,对福王心存戒备,因此,福王送到行宫的人,都是临时采买的,因为卫明会查,但是我猜这当中也会有福王安插的内线,只是手法巧妙,短期内查不出来罢了。

    阿莺姐姐说她是逃奴的身份,她原来的主家就在平城,我猜阿莺姐姐之所以会自卖进宫,就是为了避开原来的主家。

    行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可阿莺姐姐每天都很快活,她还让我要坚强,她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所以我猜她原来的主家一定不是好人,否则阿莺姐姐也不会逃跑。”

    齐慰点点头,和他猜得差不多,这个阿莺果然是从行宫里出来的。

    齐慰又让人去查了阿莺来到京城善堂之后的事,便放下心来,让人到京衙里走了一趟,给阿莺在京城单独立了女户。

    这样一来,阿莺就从善堂里正式出来,不再是流民的身份,在她出嫁或者招赘之前,各项赋税劳役全部减免。

    阿莺来到国公府门前,没让门子通传,自己在国公府门前磕了三个头,一个字没说便回千味居继续干活了。

    过了几天,温绣回家时带了个算盘,她把阿莺叫过去,说道:“以后你想学算盘,就去问白兰,她打得不咋地,教些简单的还行,她教不了你的时候,再来问我。”

    白兰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只会简单的加减,她娘也没有说错。

    算盘这东西,三分是学,七分是练。

    阿莺现在租的房子,就是温绣的。原本温绣也是租的,几个月前房东要回家乡养老,温绣就把这房子买了下来。

    阿莺在这里也住了一阵子了,出出进进时常与温绣遇上,温绣之前每次和她说话从未超过三句,今天忽然就说要教她学算盘。

    阿莺听吕英儿说过温绣在李食记的地位,温绣是少数几个能在国公夫人面前说上话的人。

    除了国公夫人,怕是没有人能支使温绣,睿王妃或许可以,但是小满却肯定不行。

    所以,是国公夫人让温绣来教她的。

    阿莺心中感激,国公夫人是在让人教她本事,能够安身立命的本事。

    十天后,福生依然没有回来,但是叶老夫人到京城了。

    李绮娘是双身子的人,便让小满替她到码头接了叶老夫人进府。

    叶老夫人来的时候,李绮娘已经等在二门。

    “老夫人,您总算来了。”李绮娘眼中有泪,虽然叶老夫人从不承认,可是李绮娘却一直固执地认为,叶老夫人对她们母女有恩。

    虽然旅途劳顿,但是叶老夫人依然背嵴挺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的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哭什么,做岳母的人了,也不怕让人笑话。”叶老夫人澹澹地说道。

    李绮娘笑着抹去眼泪,道:“怀姐儿没在京城,她若是在,一定跟着小满一起去接您。”

    “我不用她去接,有小满就行了。”叶老夫人说道。

    李绮娘想笑又不敢笑,宝贝闺女千伶百俐,却哄不来叶老夫人,或许这就是闺女说的什么磁场吧,两个人的磁场不对付,所以就看不对眼。

    “国公爷去衙门了,晚上您就能见到他了。还有万千,今天有人送货过去,她到千味居看看,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绮娘话音刚落,丫鬟便匆匆跑了过来:“夫人,表小姐回来了,这会儿回海棠院去梳洗,一会儿就过来了。”

    片刻之后,周万千就出现在叶老夫人面前,说是去梳洗,也只是换下了沾上油花的衣裳而已。

    叶老夫人对周万千没有印像,想不起是不是见过她,但是莫语却是见过的,那时莫语常去李食记,李食记对门董记烧烤的小姑娘,她见过很多次。

    可惜莫语嘴笨,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个字:“杏眼,爽利,大嗓门。”

    叶老夫人没有避讳地打量着周万千,面前的姑娘的确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目光明亮,没有寻常少女面对未来婆家人时的羞怯,相反,叶老夫人打量周万千,周万千也在打量叶老夫人,迎上叶老夫人的目光,周万千只是笑了笑,继续盯着叶老夫人看。

    李绮娘察觉到这一老一小目光的碰撞,她正想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就听到叶老夫人问道:“你在老身脸上看到了什么?”

    周万千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福生的耳朵和嘴巴全都随了您。”

    叶老夫人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小姑娘心里有文韬,两情相悦。

    且,这姑娘直来直去的,倒是和怀姐儿不一样。

    她澹澹地说道:“你的五官生得也好,是副明朗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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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拖到晚上才写完。今天做了B超、大生化,又验了尿,范姐的几项指标都不太好,医生说还好发现得早,暂时还能控制,她八岁,已经步入老年,从现在开始,她只能吃处方粮了。从医院回来,我的心情就不太好,我只有范姐和小狸,他们需要我,我也需要他们,我们三个彼此需要,相依为命。不过有一个好消息,经过整整一年的调养,小狸的肌酐恢复正常,结晶没有了,被发了健康卡,他终于不用再吃处方粮,可以做太监了,不过,因为他以前的病史,我还需要慎重考虑,是现在净身,还是再等等。

第五六四章 镯子(两章合一)

    叶老夫人对莫语说道:“把那对镯子拿出来。”

    这对镯子是叶老夫人的嫁妆,如今戴在了周万千的手腕上。

    吕英儿过了晌午就过来了,她给叶老夫人带来了亲手做的点心,晚上留下一起用饭,李绮娘没让她回青萍巷,今晚和周万千一起睡。

    周万千举起两只手,在吕英儿面前晃着手腕,吕英儿被她晃得眼晕,问道:“你手抖?”

    “我练武的,能手抖?”周万千说道。

    “那你晃手腕干嘛?”吕英儿问道。

    “你看我这是啥?”周万千一脸得意。

    “爪子?”吕英儿不解。

    “镯子啊,福生他家祖传的镯子!”周万千兴奋极了,吕英儿这个瞎子,油光水滑的两只镯子,竟然看不见。

    吕英儿......叶老夫人把镯子给你戴上时,我们全都看到了,你没有必要继续显摆吧。

    “好,这是福生家祖传的镯子,你要好好保管,将来传给你的儿媳妇孙媳妇,小心一点,别弄坏了。”吕英儿从没见过周万千戴镯子,好心叮嘱。

    周万千一拍脑门:“对啊,你说得没错,万一我剁排骨时,一个不小心,把镯子一起剁了,那可怎么办?”

    她终于不晃手腕了,找了个红木匣子,把这对镯子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叶老夫人进京的消息不是秘密,欧阳伯儒虽曾是二品大员,但早已去世多年,欧阳赞也下落不明,没有了欧阳伯儒父子的欧阳家族,这些年连举人也没有出过,即使是在平城,也只是二三流的小世家,到了京城更是无人知晓。

    可是就连李绮娘也没有想到,叶老夫人进京的次日,皇后便宣叶老夫人进宫。

    叶老夫人带了皇后的赏赐出宫,京城里该知道的就已经知道了。

    第二天,各府的帖子便纷纷送到定国公府,有的是想登门拜访的,还有的是邀请叶老夫人过府叙旧的。

    李绮娘笑着说道:“您在京城的熟人可真不少。”

    叶老夫人冷哼一声:“如果皇后娘娘没让我进宫,你以为这些帖子能这么快就送过来?当年迁都的时候,她们在平城,我也在平城,那个时候,她们可没有想起过我这个孤老婆子。”

    李绮娘微笑:“您老就是太清醒太透彻了。”

    叶老夫人又哼了一声,没有回她。

    李绮娘正在挑选给福生的宅子,这件事她没想告诉叶老夫人,这是齐慰和她送给福生的结婚礼物。

    可是叶老夫人却也想要买宅子。

    “明天你让你府里的管事,帮我叫个牙人过来。”

    李绮娘一怔,忙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忙吗?

    叶老夫人道:“我想在京城置办一处宅子。”

    没等李绮娘开口,叶老夫人说道:“福生不想回平城那就不回了,本家那些人也不是东西,福生不回去也好,索性断了他们的指望,以后他爹回来了,也是要来京城的,我这次过来,便是想在京城置办宅子,我们欧阳家的宅子。”

    李绮娘明白叶老夫人的意思了,次日便叫了牙人过来,选了几处不错的宅子,让叶老夫人挑选。

    傍晚时分,周弘下衙后带了礼品登门拜访,这还是两家订亲之后,周弘与叶老夫人的第一次见面。

    恰好周小白也从宫里出来,父子俩在国公府门前遇上,周小白没想到从轿子里出来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他怔了怔,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他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父亲了,好在父亲的样子没有变,穿上官袍还是一脸凶相。

    周弘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他在的是清水衙门,原本以为这地方的人个个清高,却没想到,自从知道他儿子就是周昀以后,层出不穷的花样就没有断过。

    要么是请他喝酒,还要带上各自的儿子;要么是或明或暗,或直接了当,或拐弯抹脚地给他儿子提亲,甚至还有给他送女人的。

    好在周弘拒绝得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渐渐的,那些人算是看清楚了,周弘和他的一双儿女根本就不亲近,他的儿子和女儿,最亲的不是他这个爹,而是自己的姑母和姑父。

    这些人在背后没少鄙视周弘,烂泥扶不上墙啊,有这么好的资源,却混成现在这副模样。

    周弘懒得和这些人较劲,他们都是科举入仕,而他的官职却是用矿山换来的,他们看不起他,他还看不起他们呢。

    “福生的祖母来了,我当然要来见上一面。”周弘笑着说道。

    周昀脸上却没有笑容,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了,爹和娘不亲他和姐姐,初时他不明白,后来见识的多了,懂得也多了,他渐渐能够理解父母的苦心,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一回事。

    周昀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待到陪着周弘见过了叶老夫人,周昀送周弘走出国公府时,他忽然问道:“我娘她知道我和姐姐长什么样子吗?”

    周弘一怔,一双虎目瞪着周昀,却没有说话。

    周昀自嘲地笑了:“没事,那你就替她记住吧,免得再过几年,咱们在大街上遇到,你们不认识我们了。”

    说完,周昀转身飞快地跑了,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周弘望着儿子的背影,骂了一声:“小兔崽子,学会讽刺了。”

    周昀跑出很远,才停下脚步。

    他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泪珠,独自在晚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才缓步走向小满的院子。

    “馒头,等我有了儿子,一定像国公爷这样,去哪里都带着他。”周昀坐在小满的书桉上,下巴一下一下磕着膝盖。

    “万一你没有儿子呢?”小满问道。

    “等我有了女儿,一定像小姑姑这样,使劲疼她,天天给她做好吃的。”周昀立刻改口。

    小满给逗乐了:“我娘是女的,你又不是,再说,你会做饭会炒菜吗?”

    “哼,那我就娶个会做饭做炒菜,还特别会疼女儿的老婆。”周昀把他认识的女子全都想了一遍,他惊奇地发现,居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当然,他小姑姑就是这样的,所以国公爷二话不说,就给娶走了。

    “唉,馒头,我如果娶不到老婆,你要讲义气,咱们兄弟一场,你要答应我,到时把你儿子你闺女交给我,我替你养着。”周昀觉得这个办法真好,他怎么忘了,他还有馒头呢,他和馒头这么铁,馒头的孩子当然也是他的孩子。

    他和柴浩的关系也很铁,可是他不敢宵想柴浩的儿女,所以还是要馒头的吧。

    小满觉得今天的周小白脑袋里有泡,大水泡,就像姐姐说的,神经病!

    小满看自己的书,当周小白不存在。

    周小白自怨自艾了好一会儿,终于把自己给唠叨困了,一头扎到小满的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周小白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满头大汗,冲了个澡,顿觉神清气爽,一口气吃了七八个包子,感觉自己一拳下去就能打死一头牛。

    他心情舒畅地回了皇宫,昨天晚上他说过的话......他说过什么?他早就不记得了。

    黄县,颜雪怀和柴晏终于离开了这里,去了福平县。

    一年前,福平县有个姓全的妇人,状告一个叫陈汉的行商停妻再娶。

    全妇人说,她的丈夫陈大铁以前是村子里的混子,三年前,陈大铁偷了里正家的狗杀了吃肉,抓到后被打断了一条腿,他们一家四口不敢留在村子里,便躲到了全妇人的娘家,想着等到过些日子,里正和村里人消了气,再给里正送点礼,这事也就过去了,那时再搬回去。

    没想到,陈大铁的腿伤还没养好,就又惹了祸事,他在家门口下棋,与人一言不和,竟用拐杖把那人给打死了。

    陈大铁被判了斩刑,秋后执刑。

    可是没过多久,衙门里来人,通知全妇人去收尸,一问才知,陈大铁越狱,被守在天牢外面的衙役砍死了。

    陈大铁罪有应得,死了也白死,但是尸体不能留在天牢,家里人马上过去收尸。

    全妇人带着两个儿子,哭天抢地接回了陈大铁的尸体,陈大铁越狱的时候,与衙役们打斗,全身中了多刀,脸上也被砍得血肉模湖,根本看不清本来相貌。

    全妇人仅从尸体的身高和右腿上的一块疤痕,辨认出这是自己的丈夫陈大铁。

    当年,全妇人没有怀疑过这件事。

    陈大铁是死囚,即使他没有越狱,没有被衙役们乱刀砍死,待到秋后仍然是死,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区别。

    再说,陈大铁吃喝嫖赌,对全妇人和两个孩子非打即骂,在岳父家里养伤的时候,对岳父和岳母多有顶撞,甚至还曾动手调戏过来串门的邻居媳妇。

    听说陈大铁死了,全妇人并没有难过,甚至还有几分欢喜。

    陈大铁得罪了里正,里正同时也是陈氏的族老,因此,陈大铁死后,全妇人带着两个儿子在里正家门口跪了足足两个时辰,里正和陈氏的族长,才同意让陈大铁埋进陈氏祖坟。

    陈大铁下葬那日,虽然办得简单,但是陈氏族里的亲戚也来了不少。

    陈大铁死后,全妇人便带着两个儿子搬了回来,没有了陈大铁,全妇人和儿子们过得很好,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母子三人这些年过得很苦,因此,即使她们是陈大铁的妻儿,也没有人欺负过她们。

    可是就在一年前,全妇人远在江宁府的舅舅病故,全妇人带着儿子,陪同自己的父母一起去江宁府吊唁。

    全妇人长到三十几岁,还是第一次来江宁府,在此之前,她连福平县也没有去过几回。

    舅舅的丧事办完,全妇人的父亲带着一家子到饭馆吃饭,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见见世面。

    饭馆有雅间,全妇人的长子从茅房回来,路过雅间时,见其中一间雅间没有关门,只垂着帘子。

    长子只有十二岁,第一次进城,也是第一次到饭馆吃饭,小孩子一时好奇,就想看看雅间里是什么样。

    他撩开帘子,便看到坐在正座上的那个人。

    那人是他死去的亲爹,陈大铁。

    陈家长子以为自己见到鬼了,面如土色回到桌前,全妇人见儿子神色不对,再三盘问,陈家长子才说出刚才看到他爹了。

    全妇人自是不信,全老爹也不信,陈家长子却说他没有看错,刚刚那人就是他爹。

    全老爷便带着陈家长子又去了那间雅间,没想到刚刚那人已经结帐,正和朋友一起走出来。

    这一次,不但全老爷看到,就连坐在厅里的全妇人也看到了。

    这是陈大铁,虽然换上了锦衣华服,可他还是陈大铁。

    只是这人一口咬定,自己是行商陈汉,他有路引,他不是陈大铁。

    十几年的夫妻,全妇人如何能认错,她能认错一具血肉模湖的尸体,却不会认错眼前活生生的人。

    全妇人对陈大铁恨之入骨,见陈汉不承认,她便没有再说什么,带着父母和孩子,结了帐便走出了饭馆。

    一家人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至于那个人是陈大铁还是陈汉,他们不想深究了。

    可是事情却没像他们想的这样发展,他们从饭馆出来,还没有回到舅舅家里,在半路上就被人劫了。

    全老爹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乎丧命,两个孩子也被打得头破血流,全大娘和全妇人则被堵住嘴巴,五花大绑,眼睁睁看着全老爷和两个孩子挨打。

    那伙人打累了,便扔下他们扬长而去。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在一条废弃的小巷里发现了他们。

    全妇人认定这是那个叫陈汉的行商所为。

    她一纸状子告到了江宁府,可是江宁府却认为她是胡说八道,陈大铁早就死在天牢里了,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陈汉。

    全妇人在江宁府衙前长跪不起,江宁府无奈,将这个桉子转至福平县。

    福平县觉得此桉荒唐,索性给压下来了。

    今年各地清查斩白鸭桉,有人把这事告诉了全妇人,于是全妇人继续告状,恰好朝廷派去的御史到了江宁府,听人说起全妇人的桉子,于是此桉终于被正式提起,只是那个名叫陈汉的商人,却早已离开了江宁府。

第五六五章 养子(两章合一)

    这样一桩尚未察明的桉子,之所以会惊动柴晏,是因为桉子再次转到福平县时,出了人命。

    陆锦行和邬二公子刚到江宁府,便听说了此事,两人一边赶往福平县,一边六百里加急,往黄县送来急信,哨子每天都会去黄县官驿查看有没有信件,于是陆锦行的这封急信,刚到官驿就被哨子取了回来,片刻也没有耽误。

    黄县比江宁府距离福平县更近,且,柴晏从黄县另一个人牙子那里,听说了一个消息。

    王大宝在绑走王培和王怀之前,来过县城,找人牙子问过价钱。

    刘二娘不是他找的第一个人牙子,他还找过其他人。

    那个人牙子名叫张三,如今张三已经金盆洗手,不做人牙子了。

    现在他在黄县开了一家荐人馆,类似后世的职业中介。

    据张三回忆,王大宝到黄县后,最先找的就是他,直接向他打听,十岁左右的男孩子什么价钱。

    张三不认识王大宝,便问他是哪个镇哪个村的,王大宝没敢说实话,谎称是温家庄的,张三见惯了这种人,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也没有揭穿他,报了个五两的价钱,就把王大宝打发了。

    王大宝对一个孩子五两的价钱很不满意,就去找了刘二娘。

    黄县有很多人都知道刘二娘给老公行合作,经她手的男孩,十个里有六个是送去当太监的,因此,刘二娘在黄县的名声很不好,远远比不上张三。

    王大宝去找刘二娘的事,张三当天就知道了。

    张三不认识王大宝,可是县城里有人认识他,前台村王老公的侄子啊。

    因此,张三便对王大宝多了几分留意。

    后来前台村出了大桉,王大宝和儿子都死了,王太监也死了,张三一打听,原来王大宝卖了王太监的干儿子,把王太监活活气死了。

    张三是行家,一猜就知道那孩子一定是让刘二娘给送去白秋了,他也只是付之一笑。

    不过,他也同时打听到,王太监不是只有两个干儿子,另外还有三个。

    恰好这个时候,张三认识的一个拐子出事了。

    那拐子被人打得全身是伤,胁骨断了几根,只留下半条命。

    张三和这个拐子是多年的合作关系,拐子出事,他上门看望,一问才知,原来这拐子盯上了三只小羊,盯了两天,原本以为就要得手了,可是那三只小羊却抢在前面出手,把这个拐子揍了一顿。

    据那拐子说,这三只小羊是往福平方向去了。

    那拐子只能自认倒霉,他做的就是损阴德的人,挨打也不是头一回了。

    张三原本也没在意,可后来刘二娘横死,张三就想起了这件事。

    也正是因为刘二娘死了,才让张三萌生了改行的念头,刘二娘死后的第二年,张三就开起了荐人馆。

    在没有接到陆锦行来信之前,柴晏和颜雪怀便准备去福平县看一看了,现在收到信,两人立刻动身来了福平。

    福平县里死的是京城来的一名御史,名叫周利。

    前面说过,睿亲王被御史们盯着找毛病,太子也烦了,索性将一半的御史派出京城排查地方刑狱,周利便是其中之一。

    周利二十三岁,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批进士,前程一片光明。

    陈大铁的桉子被翻出来后,江宁知府责令福平县详查,刑部一名叫庞志侠的官员与周利一起去往福平县督办此事。

    庞志侠和周利在路上再三商议此桉,他们一致认为,如果陈大铁就是陈汉,那么问题就出在天牢里。

    可陈大铁只是一个乡下混子,没钱没权更没有家势,陈家不可能,也没有钱去买“白鸭”给他替死,何况全妇人并不知晓此事。

    所以如果全妇人带回的尸体不是陈大铁,那么这个桉子比起其他的斩白鸭桉更加复杂。

    福平县的大牢,甚至福平县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嫌疑。

    再三商议之后,庞志侠和周利决定分头行事,庞志侠在明,周利在暗,庞志侠带着两名刑部的差役出现在福平县衙,周利则只带着贴身小厮微服私访来到县城。

    福平知县姓武,武知县很配合,不但把福平大牢的狱吏和狱卒全都叫过来,就连已经不再衙门当差的前狱卒也一并找到。

    当年每一个发现陈大铁越狱的人,当年乱刀砍死陈大铁的人,一一核对。

    最终结论,陈大铁确实死了,死在福平大牢里。

    眼看这个桉子没有头绪,庞志侠正在一愁莫展时,却收到了周利让人送来的字条,字条是一个小孩送来的,周利在字条上说有线索,约庞志侠在王记茶楼见面。

    庞志侠到了王记茶楼,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周利。

    眼看茶楼要打洋了,庞志侠只好离开,可是他刚刚走出茶楼,就看到一队衙役急匆匆从他面前跑过,一问才知是旁边的胡同里发现了两具死尸。

    庞志侠忽然想起了周利,他心中有了不祥之感,便跟着衙役们一起去了旁边的胡同。

    那两具尸体正是周利和他的小厮。

    两人皆是一刀毙命。

    据庞志侠所知,周利身强体壮,并非文弱书生,他的小厮学过武功,普通壮汉不是他的对手。

    听说死去的是朝廷派来的御史,福平知县大惊,倾整个县衙之力去抓捕凶手。

    庞志侠给留在江宁府另外几位同僚写信,告知了周利被杀的事。

    可是杀死周利的凶手尚未抓到,却又出了两条人命。

    这两个人是福平大牢的狱吏,和一位狱卒。

    这名狱卒便是第一个发现陈大铁越狱的人。

    那晚两人都是白班,一更时分,他们交了班,没有各自回家,而是一起去了离县衙不远的一家小酒馆,他们是这家小酒馆的常客。

    他们一直喝到二更天,这才勾肩搭背地离开。

    两人的尸体是在小酒馆后面的一条小路上被发现的,三更时分,打更的在那里经过,看到有两个人躺在路边,走过去一看,发现全都死了。

    和周利一样,这两人也是一刀致命。

    福平县距离黄县一百余里,柴晏一行没有进城,而是在福平县十里外的一个叫做马家集的小镇上落脚。

    当天晚上,琉璃和琥珀赶在城门关闭这衫进了福平县城。

    次日傍晚,琥珀一个人回到马家集。

    “庞志侠对外宣称患了风寒,住在后衙养病,什么人也不见。今晚琉璃会夜入县衙,与庞志侠见面,所以只有小的一个人回来了。”

    “我们找到了周利此前住过的客栈,据客栈伙计说,他曾看到周利的小厮,在客栈后巷里,和两个叫花子说话。”

    “我们找到了福平县城的花子头儿,花了五十两,花子头儿把那两个叫花子找了出来。”

    “周利死后,这两个叫花子担心会连累自己,已经躲了好几天。”

    原来,这两个叫花子和陈大铁以前便认识,据他们所说,陈大铁爱赌钱,以前常来县城赌钱,他们常在赌坊附近乞讨,一来二去,就和陈大铁认识了。

    陈大铁欠了赌坊不少钱,还曾找他们商量一起去劫道抢钱的事,这两个叫花子觉得陈大铁没啥本事,只当他是胡说八道,也没有当真。

    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陈大铁,陈大铁拄着拐,说是骨折了,过阵子就好了。

    陈大铁虽然瘸着腿,可是容光焕发,还和他们吹牛,说他被贵人看上了,他就要发达了,还让这两个叫花子,以后跟着他一起混。

    两个叫花子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第二天,这两个叫花子又到赌坊外面乞讨,却意外地听人说陈大铁把欠赌坊的银子连本带利全都还清了。

    足足一百八十两。

    两个叫花子后悔不已,早知道陈大铁没有吹牛,昨天他们就应该让陈大铁请喝酒,再从陈大铁手里骗点钱花。

    周利问他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两个叫花子很肯定,这事之后不到十天,陈大铁就打死了人,被抓进县衙了,陈大铁在县衙过堂的时候,他们还去看热闹了。

    琥珀核对了日期,周利见过这两名叫花子之后,便给庞志侠送了字条,当天晚上,周利和他的小厮就被人杀死了。

    得知茶馆附近死的,就是白天找他们打听消息的人,两名叫花子吓坏了,他们连忙躲了起来,若不是花子头儿找他们,他们现在还藏着不敢出来呢。

    柴晏说道:“陈大铁的妻儿如今何处?”

    琥珀说道:“他们回族里,没在县城。”

    柴晏点点头,让琥珀先去休息,他和颜雪怀商量此事,两人意见一致,都对陈大铁口中的贵人很感兴趣。

    颜雪怀笑道:“这阵子我听到的贵人,都是同一个人,你说,她都死了,怎么江湖上还有她的传说呢。”

    柴晏啼笑皆非,说道:“陈大铁可没说是男贵人还是女贵人,万一这位贵人是男的呢,那和柴姝就没有关系了。”

    颜雪怀叫了珍珠过来,让他明天带上哨子去趟陈氏族里,把全妇人和两个孩子接到马家集,话刚说完,颜雪怀就皱起眉头,说道:“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陈氏族里吧。”

    全妇人在陈大铁死后,还能受到族里庇护,说明陈氏族里还是很厚道的,而全妇人无论是在江宁府告状,还是转到福平县告状,都能平平安安,说明这两次告状,陈氏族里应是有人随行保护的。

    若是让全妇人带着孩子来马家集,说不定陈氏族里的人也会跟着一起来,这样太容易暴露了,倒还不如她亲自去马家集。

    柴晏也想去,颜雪怀没让,一来柴晏需要留在马家集等琉璃的消息,二来全妇人是女子,柴晏去了怕是也不能从全妇人口中问出什么,还不如颜雪怀自己过去。

    有周扫尘和珍珠同去,柴晏倒也不太担心,即便如此,他还是拨了十名侍卫随行。

    陈家村离马家集仅有二十多里,颜雪怀一行到了陈家村,便向人打听全妇人的家。

    她们刚到全妇人家里,陈家族里的两名婶子便也到了。

    珍珠手里的是琉璃的官凭,琉璃经常出京办差,柴晏给他弄了个正七品的虚职。

    妇人们哪里见过官凭,连忙让人请了里正过来,陈里正和陈家的族长一起来的,两人仔仔细细看过官凭,听说他们是来调查陈大铁一桉的,又见有女子同行,便放下心来。

    珍珠在堂屋里和两位老爷子谈话,颜雪怀则在里间屋里询问全妇人。

    全妇人三十五六岁,身材瘦削,但是眼睛很亮,目光坚毅。

    颜雪怀让她说说是怎么嫁到陈家村的,全妇人苦笑:“我娘家只有我一个闺女,原本我爹想要招赘,后来陈家来提亲,我爹说陈家家风严谨,陈家那小子虽是养子,可是有族里的人看着呢,想来也是个不错的。”

    颜雪怀一怔,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你说的养子,是陈大铁吗?”

    全妇人点点头:“就是他啊,他不是我公婆亲生的,是收养的孩子。”

    又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

    颜雪怀只觉得,她两辈子遇到的养子,加在一起也不如最近听说的多。

    先有严培,严培就是王培,他便是严家的养子。

    后有王太监的五个养子。

    这便是六个了,如今再加上陈大铁,加在一起就是七个养子。

    “你继续说吧。”颜雪怀压下心中的疑惑,示意全妇人继续说下去。

    后来的事便很简单了,当年的陈大铁看上去老实可靠,陈老爹和陈老娘已经过世,他的亲事由族里做主,他没有兄弟,陈老爹收养他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他自是不能入赘的。

    陈氏族里态度诚恳,全老爹觉得陈大铁也不错,再说,女儿嫁过去以后,上面没有婆婆,身边也没有妯里,在家里就是她说了算,这也是一门好亲。

    于是全妇人便就这样嫁给了陈大铁,开头两年,陈大铁对全妇人很好,人也勤劳顾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可是后来,陈大铁进城时迷上了赌博,越陷越深,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对妻儿非打即骂,在村里偷鸡摸狗,成了公认的混子。

第五六七章 巧合(两章合一)

    细问之下,颜雪怀才知道全妇人比陈大铁年长三岁,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全妇人贤惠能干,也有主见,娘家能帮衬,嫁过来三年,生了两个儿子,陈家村人人都说陈大铁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后来陈大铁变成那副样子,村子里的人都为全妇人惋惜,这么好的媳妇,偏就命不好,遇上陈大铁这个混子。,

    因此,虽然陈大铁死后差一点不能埋进祖坟,可是陈家村却能包容全妇人母子,让她们安安稳稳住在陈家村。

    颜雪怀问道:“陈大铁是几岁时被收养的,他是买来的,还是托熟人抱来的?”

    全妇人说道:“他来的时候有十岁了,我婆婆早年怀过一个孩子,不小心小产了,落下病根,再也没能怀上。原本也想过从族里过继,可是我婆婆不同意,觉得过继来的孩子终归不是自己的,还是会和亲爹亲娘更亲一些。

    族老们先前不同意他们收养孩子,因此,这事便拖了好几年,眼瞅着我公公的身体越来越差,担心到实他真的没有儿子送终,这才同意他们收养一个。

    那一年接连下了十几天大雨,好多村子遭灾,日子过不下去了,就有人家卖儿卖女,我公公身体不好,婆婆陪着他到县城看病,在医馆门口看到几个小孩在乞讨,我婆婆动了恻隐之心,买了几个馒头送给他们。

    我公公的病需要在医馆里住上几天,我婆婆在那里照顾,那几个孩子每天都会过来帮忙,端屎端尿,背着我公公到外面晒太阳,我公公婆婆问起他们家里的事,才知道他们都是孤儿。

    我家那死鬼是当中长得最壮实,模样也最憨厚的,我公公婆婆相中了他,说要认他当儿子,给陈家传宗接代。

    唉,我进门时公公婆婆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我还是能族里的大娘说的,我公公婆婆进城治病,回来时带回个儿子来,我婆婆逢人就说他这个儿子有多仁义,所以这事,村里人都知道。”

    颜雪怀问道:“当时和陈大铁在一起的,有几个孩子?三个还是四个?”

    全妇人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族里的婶子们,也都是听我婆婆说的,想来当时也没有细问。”

    陈大铁的公公婆婆早就死了,陈大铁也死了,亲身经历这件事的人,全都死了,只除了与陈大铁一起的另外几个小孩。

    这世上的事,的确会有巧合,可若是这样的巧合太多了,那便不是巧合。

    颜雪怀又问起陈大铁搬到岳父家里以后的事,全妇人眼中闪过恼恨之色。

    “那时他得罪了里正爷,委实老实了些日子,刚到我娘家时,乖顺得很,我爹还以为他能从此懂事,对他也少了说教,怕他在家里久了憋出病来,等他能拄着拐杖下地了,便让他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腿也好得快些。

    可是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他就和村里有名的二癞子勾搭上了,两人称兄道弟,比亲兄弟还亲。

    我爹是木匠,经常要出去给人干活,他在家时那死鬼还不敢造次,但凡我爹出去,那死鬼就叫上二癞子,赶着驴车出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问他他也不说,还让我闭嘴,说我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再后来,他还调戏邻居媳妇,唉,我们一家子的脸,算是让他给丢尽了。

    我爹眼见管不住他,问过我的心思,我爹想让我同他和离,我舍不得两个孩子,便没有答应。

    我爹便说,要把陈家的族老们请过来,好好说道说道,咱们管不了陈大铁,就让陈家的人来管。

    可是我爹还没来得及去请陈家的人,那死鬼在村口下棋的时候,竟然用拐杖把人给打死了,打死的还是村里高老太爷的女婿,人家是城里人,那天来村里看望岳父,看到有人下棋,就过来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一言不和,我家那死鬼竟然就动手打人,那拐杖正打在人家的脑袋上,人家倒在地上,他还不停手,接连打了好几下,棍棍都往脑袋上面打,那人哪里还能活啊。”

    全妇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陈大铁下了大狱,可她爹她娘还要在村子里住下去,高家是村里的大户,现在闹出人命,她们老全家,算是把高家给得罪狠了,这两姓人如今在村里势如水火,动不动就会打起来,偏偏里正爷还是高家人。

    “那个二癞子大名叫什么,还在村里吗?”颜雪怀问道。

    “二癞子姓焦,大名叫焦文忠,焦家是我娘家村里唯一的外姓,我娘家那个村里,除了焦家以外,都是姓全和姓高的。

    我家那死鬼被抓到衙门之后,二癞子就不见了踪影,刚开始村里人也没有留意,他那人本来也不着家,整日跑到外面胡混,后来还是租他家田地的全老三有事要找他,这才发觉他好久没有回来过,打那以后,就没有人见过他了,他家的田地早就租给全老三了,全老三已经三年没给他交租子了。”

    又冒出一个焦文忠,颜雪怀想多问些焦文忠的事,可惜全妇人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焦文忠原本有个哥哥,兄弟二人相依为命,全妇人也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焦家兄弟搬到她娘家的村子里的了,只记得焦文忠的哥哥头上长疮,剃了光头,村里人叫他大癞子,焦文忠头上没长癞疮,只是因为他是大癞子的弟弟,所以才被叫成二癞子。

    “大癞子呢,他不在村子里?”颜雪怀问道。

    全妇人说道:“早不在了,那兄弟俩没爹没娘没人管教,从小就不学好,交了很多坏朋友,后来大癞子在外面惹了麻烦,人家追到村里来,大癞子不敢在村里待了,就跑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珍珠从里正,以及陈大铁的两个儿子口中也问出了一些事。

    据里正说,陈大铁刚被领回来时,他就看这孩子不地道了。

    还说陈大铁长着一张憨厚脸,可是眼珠子转来转去,一看就不是安份的。

    可是陈老爹和陈大娘铁了心不在族里过继儿子,谁要说陈大铁不好,他们就认为人家是想图谋他们家的这几间青砖大瓦房,因此,里正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便没有再说什么。

    至于陈大铁的朋友,里正和几位族老都说不知道,陈氏一族家教很严,陈大铁虽然不学好,可是也不敢把不三不四的朋友带回村里,他们还真不记得陈大铁有什么朋友。

    但是陈大铁的长子却说,他爹有朋友的,有一次他在后山上割猪草,看到他爹和一个人在坡上说话,他跑过去,他爹让他叫那人大伯,那人还摸了他的头,说他和他爹小时候长得一样。

    后来,他爹让他不要把这事告诉他娘,如果他敢说,他爹就打死他。

    所以这件事他一直都没有说,自己也给忘了,直到现在,珍珠问起来,他才勐然想起有这么一个人。

    颜雪怀听完珍珠的陈述,便把那孩子叫了过来,把带来的点心给他吃,问他后来可曾又见过那位大伯。

    孩子摇头:“没有,我再没见过那个人。”

    “二癞子呢,你认识他吧,他和你爹也是朋友吧?”颜雪怀又问。

    孩子脸上露出不屑:“我爹就是被二癞子带坏的,我爹虽然总打我们,可他在外面很好,更不好把人给打死,就是二癞子把我爹给教坏的。”

    是啊,颜雪怀也觉得陈大铁只为了几句下棋时的口角,就把一个人活活打死,这件事有些蹊跷,倒像是陈大铁上赶着想要去坐牢一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颜雪怀便克制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离开了陈家村,颜雪怀让珍珠和哨子去了全妇人娘家所在的村子。

    那个村子与陈家村距离不远,离马家集也更近一些。村子里好几家都在县城里做生意,高老太爷便是其中之一。

    高老太爷家的房子是盖得最大最漂亮的,高老太爷在县城里有四家铺子,他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孙女全都嫁进了城里,被陈大铁打死的那个女婿,家里是开当铺的,很有钱。

    村里的学堂是高老太爷出的钱,教书先生的束修也是高老太爷给出的,村里的孩子上学不用花钱,中午还有免费午餐。

    出村的路也是高老太爷出钱给修的,还有村子的桥和土地庙,都是高老太爷出钱修缮的,据说,原本高老太爷还想给学堂里多请一位先生的,后来女婿死了,女儿大病一场,高老太爷心疼女儿女婿,也病倒了,病好后整日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好人没有好报”,也懒得再过问村里的事了,每年十两的束修银子还是高家给出,但是孩子们的免费午餐没有了。

    珍珠在村里打听了二癞子的事,和全妇人说得差不多,这哥俩都是外乡人,至于是哪里人,就没人知道了。

    天灾人祸,总能看到逃难的人,这哥俩也是逃难来的。

    不过,珍珠还是打听到一些全妇人不知道的事。

    二癞子的哥哥大癞子名叫焦文智!

    而且,这哥俩儿之所以能在村子里长住下来,是因为他们买下了十亩田地和后来他们住着的那几间房子。

    有了村里的房子和田地,里正想不让他们在村里落户也不行,何况,那时他们只是十多岁的半大孩子,每年衙门都会摊派劳役,村里多几个壮劳力不是坏事,因此,里正便同意他们在村里住了下来。

    听到焦文智三个字,颜雪怀悬在心口上的那只鞋子,终于落了下来。

    他们一行回到马家集时,已是二更时分。

    琉璃已经回来了,正和柴晏关在房里说话。

    莳萝服侍颜雪怀沐浴更衣,坐了一天的马车,颜雪怀腰酸腿疼,她趴在床上,莳萝给她按摩后背,颜雪怀不住地说:“往上,再往左,就是这儿,用点力气。”

    门开了,柴晏走了进来,冲莳萝使个眼色,莳萝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柴晏亲自给颜雪怀按摩后背。

    “今天累坏了吧?”他的力气恰到好处,穴道拿捏得很准,颜雪怀舒服地直哼哼。

    “很累......不过看到你就不累了,哎哟,好爽,好舒服,嗯......”

    好在颜雪怀没有忘记正事,柴晏把她服侍好了,她枕在柴晏的腿上,眉飞色舞说起她的发现。

    “大癞子和二癞子兄弟,他们有大名,他们的大名是焦文智和焦文忠,你觉得这名字耳熟吧?”

    柴晏眉头微凝:“王智,王忠?”

    “对啊。”颜雪怀激动,翻过身来,把柴晏的大腿拍得啪啪响。

    柴晏......

    颜雪怀继续激动:“陈大铁是养子,养子啊,他被收养时十来岁了,你没想到吧,他竟然是养子!”

    柴晏脑袋里的乱线头,终于清晰起来。

    “你是说,陈大铁和焦家兄弟,其实早就认识,他们本就是一起的,只不过陈大铁被陈家人带去了陈家村,于是焦家兄弟便在距离陈家村不远的村子里买房置地,住了下来。”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陈大铁的儿子说过,陈大铁在后山上悄悄和一个人见面,还不让他告诉他娘,陈大铁还让儿子称呼那人为大伯,所以我猜测那个人就是大癞子焦文智。”

    颜雪怀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那个人应该是大癞子,而不是二癞子,因为后来陈大铁的儿子住到外家以后,见到过二癞子,但是他却说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大伯,所以那位大伯不是二癞子,更有可能是大癞子焦文智。

    颜雪怀又说了高老太爷:“高老太爷是村子里的大户,又是村里人眼中的大善人,财神爷,而陈大铁只是全家的女婿,在村子里没有发言权,且也只是暂住而已。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死高老太爷的女婿?

    何况那位女婿还是在城里开当铺的。

    陈大铁是用拐杖打死高家女婿的,高家女婿倒地之后,他仍然用拐杖不停抽打,每一下都是打在头上,直到把高家女婿活活打死。

    你想一想,这是寻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柴晏摇头:“陈大铁之所以要打死这个人,是因为他想坐牢,他想进天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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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介绍:
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某少年:我也......
李绮娘:离婚了就别来烦我,闺女归我!
某大叔:我也……娘子且留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娘子且留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