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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三八章 酒楼(两章合一)

    船行至下一个码头,柳宝慧弃船上岸,她要从各个码头上调查线索。

    直到柳宝慧的身影彻底消失,珍珠才收回视线,一脸崇拜地看着周扫尘:“姐,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处罚帮众的?”

    周扫尘的嘴角抽了抽:“九刀十八洞,我也是头回见到,这次没白来,长见识了。”

    “啊?姐,连你也是头回见到?”珍珠不敢置信,在平城时,他见识过周扫尘和周除垢的手段,从那以后,他以为漕帮最狠的角色,就是这两位了。

    周扫尘像是能读懂他心中旁白一样,冷哼一声:“你知道柳宝慧脸上的刀疤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珍珠不想猜,昨晚的事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已经什么也猜不出来了。

    “那是她自己划的”,周扫尘笑了笑,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说道,“柳宝慧的爹死得早,她娘偏心得很。有一次,她弟弟和人打架,用石头砸断了那家小孩的胳膊,那家要十两银子。你猜她娘怎么做的?呵,她娘就把柳宝慧拽到那家人面前,说她闺女已经十岁了,怎么也能值十两银子了,就送给那家人了。”

    自从见识过颜家人,珍珠如今很接地气,他叹口气:“都是因为太穷了。”

    “穷?穷个屁!”周扫尘呸了一声,“她家虽然是孤儿寡母,可却不穷,家里有二十多亩水田,雇着佃户种田,她娘觉得她弟弟在乡下不学好,就带着她弟搬进了县城,还在县城里置了宅子,穷?你见哪个穷人家,说在城里买房就能买了?”

    珍珠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那家人就是一家子畜牲,柳宝慧才十岁,就被那家的老头子和儿子给......柳宝慧从那家里逃出来,她用刀划了自己的脸,混在一堆乞儿当中。一年以后,大娘子路过,恰好看到正被几个乞儿追打的柳宝慧,大娘子救下了她,从那以后,柳宝慧就把自己的命给了大娘子。”

    “那她的娘和弟弟呢,还有那家子畜牲?”珍珠问道。

    “几年以后,柳宝慧途经老家,得知老畜牲已经死了,柳宝慧掘了他的坟,把尸首喂了野狗,又在那家放了一把火,据说只有一个姑娘活了下来,柳宝慧把刀塞给那姑娘,让那姑娘报仇,姑娘扔下刀便跑了。”

    周扫尘再次叹息:“至于她娘和弟弟,那就不知道了,柳宝慧没有提起过他们。”

    船行六七日,在一处码头上岸,周扫尘和珍珠置办了马匹,二人骑马翻山越岭,终于在三日后到达了时丰县。

    县城里只有一家客栈,二人住下,珍珠是个闲不住的,小二来送热水时,珍珠便向小二打听,这时丰县里哪里最热闹,哪家馆子最好吃。

    次日,县城里来了两个外地人的消息,便传到了县衙。

    自从往京城递了密信,知县的心里便没有消停过,如同万马奔腾,睡不好,吃不香,连带着知县太太也跟着掉了不少头发,每天都让人到城门口守着。

    亲信从外面跑进来:“太太,太太,客栈里新来了两个外地人。”

    知县太太直皱眉,时丰县虽然偏僻,可也没有闭塞到来了外地人就要大惊小怪的地步吧。

    “让你在城门口守着,谁让你到客栈里去了?”知县太太埋怨道。

    “小的每天都去城门口,可是并没有看到京城里来的车队,反倒是今天,听客栈里的小毛子说他们店里住进来两个说官话的人。”

    “官话?”知县太太来了精神,时丰县里除县衙里的几位朝廷命官,就没有讲官话的,就连学堂里的先生也是用方言讲课,“那两个人是什么样?”

    亲信说道:“是一男一女,两人是骑马来的,男的骑马,女的也骑,男的话多,女的话少,两人看上去像是姐弟,小毛子还说那女的像是不好惹的,他好奇多看了一眼,那女的一个眼刀子看过来,像是要杀人一样。”

    知县太太心里突突直跳,自家老爷朝中无人,人也老实,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给睿王妃送密信了。

    为此,夫妻俩整宵带宵睡不着觉,他们猜测过睿王妃看到密信时的反应,甚至还担心睿王妃舍不得亲爹,会拿他们这个告密的开刀。

    说真的,自家老爷早就后悔了,后悔往京城送信。

    知县太太没有后悔,抬头一刀,低刀也是一刀,既然都是一刀,那也要死个明白吧。

    原本知县太太以为至少要多派几个人过来,至少当中要有一个人能教给自家老爷如何善后吧,因此她才每天都让人去城门口等车队,可现在听到亲信的描述,便又觉得这一男一女说不定真是睿王妃派来的人。

    “那你去盯紧了,看看他们都做些什么。”知县太太叮嘱道。

    很快,珍珠和周扫尘便察觉到有人盯梢。

    “不专业,不是杀手,也不是探子。”珍珠说道。

    周扫尘看他一眼,道:“专业?你怎么净说些新鲜词儿。”

    珍珠咧嘴一笑:“王妃说的,听着就学会了。”

    周扫尘点头:“原来如此,想来是番书里的词,难怪以前王妃就总说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话,以前不知道,现在一想,那都是番话。”

    两人没当回事,盯梢就盯梢吧,反正也盯不了一会儿。

    果然,亲信回到后衙,垂头丧气:“一转眼的功夫,小的就把人给跟丢了。”

    除了知道那两人还住在那家客栈以外,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去过什么地方。

    周扫尘和珍珠很快便摸清了情况。

    颜二老爷又下乡了,据说这阵子一直在乡下,前几天回来一次,也只是拿了换洗衣裳便又走了。

    郭老太太中风,现在瘫在床上,每天除了哭就是骂。

    至于颜雪怀说的高刘两家,早在几个月前便离开了时丰县。

    眼下还住在时丰的,只有颜昭石一家人。

    至于颜昭石的新太太田氏,呵呵,说来也巧,周扫尘和珍珠住的那家客栈旁边,便是吴员外来的酒楼。

    珍珠索性找掌柜的换了一间屋子,打开窗子,便能看到酒楼的后门。

    没错,是后门,这是珍珠从李食记的伙计口中得到的经验。

    京城里有位贾老爷,他和李云盼有相同的爱好,全都喜欢俊俏的戏子。

    李云盼那是正大光明,老娘有钱,谁也管不着。

    贾老爷不一样,贾老爷有妻有女有功名,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喜欢。

    为了这份喜欢,贾老爷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后门全都走遍了,把走后门这一块安排得明明白白。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的时候,珍珠在后门看到了一位秀秀气气的小娘子。

    小娘子穿着浅绿色的衫子,月白色的裙子,梳着妇人髻,髻上却插了支金簪子。

    珍珠摇头:“真不会打扮,我若是女的,穿着这么澹雅的衣裙,就要插玉簪,银簪也行,再或者戴朵珠花“。”

    珍珠咂着嘴,一抬头见到周扫尘正瞪着他:“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癖好,难道你娶不上媳妇。”

    珍珠:我有什么癖好了?再说,娶不上媳妇怪我吗?七爷也才刚刚娶上媳妇而已。

    “就是她?”周扫尘问道。

    “没错了,肯定是她,和巷子口杂货铺老板说的一样。”珍珠不但知道田珍珍的相貌,她连吴员外的模样也打听出来了。

    “嗯,再等等。”周扫尘点点头。

    二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出了客栈,走进了酒楼。

    时丰县虽穷,可是再穷的地方也会有几家子有钱人,否则吴员外也不会开上这么一家大酒楼了。

    这个时候不是上客的时候,既不是中午,也不是晚上,酒楼里没人,几个伙计正在窃窃私语,不时偷偷瞟一眼楼上。

    东家就在楼上,和那位俏生生的小媳妇。

    “有雅间吗?”珍珠的声音忽然响起,把几个伙计吓了一跳。

    再一看,见过,这是住在隔壁客栈的外地人,这几天每天都过来吃饭,而且次次都要雅间。

    只不过今天这个时辰,他们也是头回过来。

    虽然这两位也是一男一女,可没有人敢往那方面去想。

    一来是男的管女的叫“姐”,而且两人年纪也相差不少。

    二来,那男的虽然透着机灵,可女的却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便不好相与,没人敢把那种事情,往这女人身上套。

    “两位客户,楼上请。”伙计热情招呼,他们酒楼的雅间都在楼上。

    周扫尘依然板着脸,面容严肃,珍珠陪着笑,像是个生怕惹恼姐姐的小弟弟。

    把两人让进雅间,只点了几道凉菜,都是很快便能端上来的。

    待到把菜上齐,珍珠对伙计说道:“你们快去忙吧,我姐不喜欢旁边有外人。”

    把伙计打发走了,两人相对无言,闷头吃饭。

    一碗饭吃完,周扫尘问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周扫尘杀过不少人,也抓过不少人,可是唯独没有捉过奸,这方面她没有经验。

    珍珠也没有经验,但是自从柴晏把他给了颜雪怀,他混迹市井,即使没有做过,也见过听说过。

    这方面的经验,珍珠比周扫尘要丰富。

    雅间内,田珍珍偎依在吴员外的怀里。吴员外虽然人到中年,可是他身材高大健硕,远非颜昭石一介书生可比。

    和吴员外在一起之后,田珍珍觉得自己以前的二十来年全都白活了。

    她最喜欢的蔡勃,虽然生得俊俏,可毕竟年纪太轻,和吴员外相比,蔡勃只是个猴急又莽撞的毛头小子。

    至于姐夫张秀才,那人下流事做得太多了,就像是没油的灯,还指望他能烧出多大的火来?

    颜昭石就更不用说了,这人平素里就喜欢端着,到了床上还是端着,明明是他不行,还要说什么适可而止,我呸!

    ......第一轮之后,田珍珍腻在吴员外怀里,哼哼唧唧,撩拨得吴员外心猿意外,准备再来第二轮。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那厚重的凋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倒在地上!

    吴员外和田珍珍惊呆了,两人甚至忘了喊叫,怔怔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人。

    “啊,你这个杀千刀的,竟然瞒着老娘在外面找女人!”

    周扫尘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便去抓吴员外的脸。

    吴员外终于反应过来,便想起身躲闪,却被珍珠按住了肩膀:“敢欺负我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员外被按住动弹不得,以为下一刻那个疯女人的爪子便要抓过来,可是他却没有等到,而那个原来要来撕扯他的女人,却一把揪起了田珍珍。

    “小娼妇,你这个不要脸的,看老娘扒了你的皮!”

    周扫尘扯着田珍珍的头发,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田珍珍尖叫出声,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她的手一动,身子便被人凌空提了起来。

    周扫尘扛起白花花的田珍珍,昂首挺胸走出了雅间。

    而那边,珍珠横跨在吴员外身上,抡起拳头打得正欢。

    伙计们从楼下跑了上来,他们知道东家在里面做什么,恰好珍珠他们也不让人侍候,于是伙计们为了避嫌,全都坐在楼下大厅里。

    这会儿听到动静,纷纷跑上楼梯,迎面撞上的便是周扫尘,不,他们这会儿看到的不是周扫尘,而是周扫尘肩上扛着的那一团白花花。

    “你你你,你这是......”

    为首的伙计已经惊得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周扫尘冷哼:“这小蹄子勾引我男人,你们是和她一伙的?”

    伙计们怔了怔,这是谁啊,该不会是东家太太吧。

    别看这酒楼是吴家开的,可是吴太太却从没有来过,伙计们心里直打鼓,想到这位娘子通身的气派,难怪每天都来,原来是过来捉奸的,前面几天来得不是时候,今天终于捉到了?

    周扫尘脚上不停,顺手从桌上拽下一块桌布,将田珍珍整个遮住,田珍珍哭喊求饶,周扫尘像没有听到一样,转眼间便走出了酒楼大门。

    伙计们这才想起来东家还在楼上,连忙飞奔着跑进雅间。

    只见吴员外光熘熘地躺在地上,脸被打成了猪头,已经昏死过去,大腿内侧被人用刀硬生生刻了两个字:淫贼!

    窗子大开着,那个打人的小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五三九章 休书(两章合一)

    时丰县是个小地方,酒楼里发生的事,如同长了翅膀,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吴员外被打了?谁干的?”

    “他家婆娘和小舅子,捉奸呢。”

    “真的假的?听说吴太太是外地嫁过来的吧,还敢捉奸?”

    “比真金还要真,就是外地来的,到酒楼里去过好几回,今天终于捉到现行了。”

    “那女的是谁?”

    “听说是位小娘子,被吴太太带走了。”

    “带哪去了?”

    田珍珍被送回颜家了。

    昨天下午,一个伙计打扮的后生来到颜昭石暂住的里正家里:“您是县里来的主簿大人吗?您快回城,您家小少爷被人从家里偷走了,您太太急病了!”

    听到消息,颜昭石眼睛一翻,便昏死过去。

    后生送完信就走了,据说是颜家的婆子花钱雇他来的,他还要赶回去。

    里正和乐福又是掐人中又是泼凉水,颜昭石终于悠悠醒转。

    “我的儿!”颜昭石老泪纵横。

    里正知道这位颜大人老来得子,很不容易,连忙劝他别着急:“颜大人,您可不能倒下,小少爷还等着您找回来呢,对了,也不知道报官了没有,报了官县衙里也能帮着找找。”

    颜昭石一想,珍娘柔弱,经此打击已经病倒,自家老娘还躺在床上,就是个废人,家里没有主事的人,说不定真的没有报官。

    主簿家的儿子丢了,居然没有报官,说来可笑,可是颜昭石觉得一点也不可笑,这是很可能的。

    通判虽然提前回去了,可是同来的还有几名衙役,颜昭石安排了一个,便带着乐福连夜赶了回来。

    从寨子到县城,其实并不远,但是全都是山路,而且常有野兽出没。

    走到半路,听到有狼的叫声,主仆二人不敢再入前走,荒山野岭躲了一夜,天亮才起程。

    这会儿,颜昭石刚刚进家,身上的官服又脏又破,脸上手上都有伤口,这是夜间赶路时摔倒擦破的。

    可是他一进家就怔住了,除了郭老太太时断时续的哭骂声,家里非常平静。

    “小少爷呢?”颜昭石大声问道。

    丫鬟指指里屋:“小少爷在睡觉。”

    颜昭石飞奔着跑进去,看到熟睡的儿子,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什么时候找回来的?”他问丫鬟。

    丫鬟一头雾水:“找,找啥?”

    颜昭石觉得丫鬟真是蠢极了,还是去问珍娘吧。

    “太太呢?”颜昭石问道。

    丫鬟忙道;“太太上街买绣线了。”

    丫鬟从未见过太太刺绣,可是太太每隔一天就要上街去买绣线,当然,每次都没能买到合适的。

    颜昭石问道:“不是说太太病了吗?”

    丫鬟正要开口,便听到大门被人砸得山响,颜昭石皱起眉头,让乐福出去看看。

    乐福打开大门,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就见好大一个东西朝他扔了过来,乐福后退几步,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等到他看清楚接住的是一个人的时候,门外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酒楼的桌布够大够厚,田珍珍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乐福看到自己抱着人是自家太太时,吓得魂不复体,手上一松,田珍珍掉落在地,乐福自己也跌坐地上。

    完了,他的清白没了。

    不知道主子是要打死他呢,还是要卖了他。

    田珍珍一路惊吓,早就不敢哭喊求饶,这会儿又被摔了一下,她整个人都傻了,怔怔看着面前越来越大的那张脸。

    颜昭石!

    他怎么回来了?

    颜昭石伸手一拽,桌布下面,是田珍珍那白嫩嫩的娇躯,很干净,连根线头也没有!

    颜昭石着急上火,又累又饿,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惊喜便一拨连着一拨,颜二老爷那脆弱的心灵,终于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惊喜,他晕倒了!

    酒楼里的闹剧,也传进了县衙。

    捕头一听,啥,有人到咱们县里最大的酒楼里寻衅滋事?那还了得,兄弟们,抓人去!

    捕头带了一众衙役来到酒楼,酒楼外面早就围满了人,伙计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没事,真没事,家事,就是家事,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怎么没事啊,药铺的学徒说了,吴员外让人打了,还受了刀伤。”

    刚刚酒楼到药铺里请了坐堂的大夫,学徒跟着来的,这都是他亲眼所见,自是不会出错。

    “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什么刀伤啊,我们东家切菜切破了手指头,这也叫刀伤?”

    伙计急了,掌柜的说了,这事不能传出去,如果传出去了,那也不能承认!

    捕头带着衙役从人群里挤进来,伙计看到捕头,吓了一跳,这是哪个嘴欠的,怎么还去报官了呢。

    “有人闹事?”捕头问道。

    “没有没有。”伙计的脑袋摇成了波浪鼓。

    “我咋还听说你们东家受伤了呢?”捕头又问。

    “没有没有,就是切菜时切破了手指头,小事小事。”伙计拼命摆着手。

    有个全程看热闹的大婶凑到捕头身边,大声说道:“捕头大哥,我亲眼看见了,是一男一女来捉奸,那女的还把狐狸精扛走了。”

    瞧瞧,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捕头终于听到了重点,捉奸?有意思!

    时丰县太小了,小到谁出门摔个跟头,都能被人指指点点说上三天,更别说捉奸这种大事了,即便是捕头,也有好久没有听说过了。

    “谁来捉奸,那一男一女是谁?对了,你们东家呢,他在酒楼里吗?”捕头声若洪钟。

    伙计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好在掌柜的听说捕头来了,这会儿也出来了,闻言,掌柜满脸堆笑,把捕头拉到一旁,小声说道:“不怕您笑话,这是东家的家事,既是家事,自是也不想惊动官府,也不知是谁报的桉,辛苦您跑了一趟,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捕头大人带兄弟们去喝杯凉茶消消汗。”

    说着,掌柜的把一块银子塞到捕头手里,估摸着至少有五两。

    捕头露出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嗯,八成刚才听到的传言都是真的,吴员外的婆娘和小舅子打上门来了。

    “好说好说,请吴员外好好休息。”

    捕头转过身来,对看热闹的百姓们喊道:“行了,没事了,全都散了吧,散了,散了!”

    人群散开,捕头和衙役们拿着银子喝茶去了,掌柜的长舒一口气,东家伤得不轻,好在药铺里坐堂的大夫,早年曾被征兵上过战场,给伤兵看过病,有一手不错的缝合伤口的本事,东家的伤势没有大碍,但是大夫却也说了,即使伤好了,腿上的疤痕也是消不掉的。

    除非把那块皮削去,否则那“淫贼”二字,便要伴随东家一辈子了。

    酒楼里有床,吴员外的伤势也不适合挪动,大夫开了方子,伙计给吴员外灌了下去,这会儿吴员外还没有醒来,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待到看热闹的人终于走了,掌柜才想起来,还没给吴家报信。

    不过,他也踌躇,既然来捉奸的是吴太太和小舅子,那还用得着去吴家报信吗?

    捕头回到衙门,便把此事禀给了知县大人。

    知县从太太口中得知,京城可能来人了,他正在干等,等着那两位来找他。

    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却等来了吴员外在酒楼里被人捉奸的消息。

    “仔细说说!”知县大人沉声说道。

    捕头毕竟是专吃这碗饭的,就这么一来一回,他已经把这件事打听清楚了。

    于是他便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吴太太和小舅子住进客栈里,每天都到酒楼里吃饭,酒楼里的伙计不认识他们,只以为他们是外地来的有钱人,直到今天,这两位又来了,刚巧吴员外和小情儿也在里面,于是便发生了那一幕。

    酒楼门口卖腌梅子的大婶说:“吴太太扛着妖精从酒楼里走出来,那一瞬间,天上响了一声炸雷,把那小妖情吓得露出一条黑色的长尾巴,那尾巴是黑色的,在风里晃来晃去的。”

    大婶,你看到的黑色尾巴,真的不是女人的长头发?

    酒楼一侧卖炒蚕豆的老汉说:“那二楼的窗子刷的打开,一个小年轻飞身而下,一阵狂风刮来,那小年轻的嗖的一下便遁地而去,待到那阵风散了,小年轻已经十里以外了。”

    老汉,你说的那个小年轻,是不是姓土名行孙?

    知县大人去糟粕留精华,很快便将这件事理顺了。

    那就是一男一女去捉奸,打了奸夫,掳了**。

    至于妖精尾巴和土行孙,知县就当没有听到。

    至于这一男一女是不是吴员外的老婆和小舅子,知县原是存疑的,待到与太太所说的那一男一女联系起来,知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正在这时,先前派出去的亲信跑了回来,颜主簿回来了,且,一到家就病了,他的小厮乐福刚刚去请郎中了,据说是晕厥。

    而据颜家巷子口杂货店老板娘所说,她亲眼所见,一个女人扛了一个人形物体走进巷子,那时她正忙着,只看了一眼,待到想看第二眼时,那个女人已经空着手出来了,而且身子一晃,就没影了。

    知县大人无心办公,悄悄回到后衙,和太太交换了眼神,夫妻二人支开丫鬟婆子,关上房门,拉上窗帘,放下帐子,压低声音,互相交换了彼此听到的消息。

    啊,这个世上,有人与你守护着同一个秘密的感觉,真好!

    “那两个人根本不是吴员外的太太和小舅子,他们就是睿王妃派来的人。”

    “这样一来,就没有咱们什么事了?不用咱们去善后?”

    “这是吴家的家事,吴家没有报官,当然不用衙门出面。”

    “唉,我这颗老心啊,终于放下了,太太啊,你是不知道,我担心他们闹出人命,唉,咱们这小地方,可出不得大事啊。”

    “乖,老爷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吴家当时没有报官,现在报官也晚了,全县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家的家事了,真没咱们的事了,再说,颜主簿也回来了。”

    颜昭石回来了,但他恨不得自己没有回来!

    虽然田珍珍一口咬定自己是走在大街上被人抓了,醒来时就在家里了,可谁也不是傻子,人家抓你做什么?担心你穿着太多怕你中暑,把你扒光了送你回家?

    郝婆子在第一时间便借口打酱油,一去不回。

    丫鬟走不了,郝婆子是雇来的,她却是买来的,郝婆子可以走,她却不能。

    乐福则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去请了郎中,他去请郎中时,郎中正在听几个大婶聊天,聊的什么呢,就是酒楼里发生的那件新鲜事。

    于是乐福也知道了。

    乐福认识几个字,他留了心眼,回家便找那块桌布,嗯,桌布上绣了三个字,正是酒楼的名字。

    乐福哭了,他怎么这么倒霉啊,明明那个被吴家太太扛走的女人是自家太太,可最终抱住太太的却是他。

    丫鬟对乐福有点意思,见乐福哭了,连忙问他怎么了。

    乐福便把那几个字指给她看,又说了在街上听说的事。

    丫鬟一听就瞪大了眼睛,她懂了,她全都懂了。

    送走郎中,丫鬟便拽着乐福来见颜昭石,把街上传来的消息全都说了。

    颜昭石白眼一翻,又晕了!

    接下来的发展可想而知。

    田珍珍一哭二闹三上吊,颜昭石心烦意乱,正在这时,衙门里来人,知县听说他回来了,让他回衙门一趟。

    颜昭石只好硬着头皮来了衙门,知县面色如常,只是问了问寨子里的事,便道声辛苦,让他回家休息。

    颜昭石见过知县大人,还没有走出衙门,便遇到五个人,每个人见到他都是一怔。

    第一位:“回来了?回来就好。”

    第二位:“回来了?不要想不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三位:“回来了?大丈夫何患无妻。”

    第四位:“回来了?没事没事,以后家里多种花少栽树。”

    第五位......拍拍颜昭石的肩膀,一声叹息。

    从县衙到家并不远,可对于颜昭石而言却如隔千里,他似乎看到每一个经过的人,都在笑他,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颜昭石踉踉跄跄回到家里:“乐福,研墨!”

    一封休书,颜昭石休了田珍珍!

    田珍珍不事翁姑,致使婆母病重,犯七出之条,当休!

    郭老太太还不知道,她终于帮了儿子一回,做了一块遮羞用的老花布。

第五四零章 丁忧(两章合一)

    颜雪怀交给珍珠和周扫尘的差事,不是一封休书就能结束的。

    周扫尘之前的经历,用武多过用脑,不,她根本没有用脑的机会。

    因此,在颜雪怀找到她的时候,她便把丑话说到了前面。

    “王妃,您让我打谁我就打谁,您让拆左腿,我决不会卸右腿。所以您要提前说清楚,我脑子不好使。”

    所以现在,周扫尘瞪着珍珠:“快说,接下来咱们去揍谁?”

    珍珠......

    于是——

    街上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吴家,其实吴家出来采买的下人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敢说,直到吴员外的儿子亲耳听到,吴太太这才知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带着弟弟去捉奸了?

    她娘家的弟弟压根就不在时丰!

    “去把老爷接回来!”

    大夫担心吴员外伤口太疼受不住,因此给他用了助眠的汤药,吴员外一觉醒来,已经次日早晨。

    他已经在自家府里了。

    大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那两个人呢?”吴员外挣扎着坐了起来。

    吴太太披头散发冲了过来:“你在外面惹的烂事,却要祸害我的名声,现在全时丰的人都在说我善妒!”

    善妒,这是犯七出的。

    如果她真的善妒也就罢了,可她没有啊,这些年来,家里的姨娘和通房抬了一个又一个,她哪里善妒了?

    吴太太觉得自己太冤枉,就在吴员外醒来之前,她已经让家里的姨娘和通房跪在院子里了,她倒是让她们说说,她善妒吗?

    吴员外沉声喝道:“把太太带出去,再去请莫先生。”

    两名亲信将呼天抢地的吴太太请了出去,莫先生很快就过来了。

    “你和我说,在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吴员外问道。

    莫先生便将昨日时丰县里的闹剧讲了一遍,他打听得很详细,就连田珍珍被乐福送到城外的事,也打听出来了。

    “休了?”吴员外皱起眉头,田珍珍说颜昭石对她言听计从,到头来还是说休就休了,这个蠢笨的女人啊。

    “是,那个女子将田氏送回颜家,颜家很快便请了郎中,据说是颜大人晕倒了,后来衙门来人请他过去,他从衙门回来后,便写了休书,田氏不肯答应,想来颜大人是唯恐她哭闹不休,便让那个叫乐福的下人雇了骡车,将田氏送到了城外。”莫先生说道。

    “然后呢?”吴员外又问。

    “学生一直让人盯着,乐福是昨天晚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的,今天早上城门开了,他也没有回来,颜家则一直大门紧闭,听说知县大人准了颜大人的病假,让他在家休养几日。”莫先生跟了吴员外十几年,吴员外对他的信任超过妻儿。

    “那一男一女呢?”吴员外握紧拳头,他这辈子从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甚至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

    “他们是四天前来到时丰的,男的讲官话,没有口音,女的也讲官话,但带了些口音,只是那口音有点杂,客栈的伙计听不出她是哪里人。

    这两人来了便住在客栈里,自称姓张,他们要了两间房,男的叫女的姐姐,白天出去,晚上才回来,前天,那男的换了房,换到能看到酒楼后门的屋子,对了,知县大人家里的小厮,曾经到客栈里打听过这两人的事,不过客栈的伙计所知有限,那小厮也没有打听到什么。”

    莫先生说完,吴员外陷入沉默。

    颜家。

    颜昭石正对着哇哇大哭的小儿子发呆。

    颜景贤,这是他给儿子精挑细选的名字,这个“贤”,寄托了他对宝贝儿子的无限期许。

    现在,景贤小脸胀得通红,哭得嘶心裂肺,这是饿了。

    丫鬟忙道:“太太请了乳娘,可不知为何今天没有过来。”

    颜昭石一怔,这些日子,他很少回来,并不知道家里请了乳娘。

    “那就去乳娘家里把人叫过来,对了,郝婆子呢,为何今天也没有过来?”

    家里锅朝天碗朝地,丫鬟要伺候郭老太太,抽不出空来做家务,更别说照顾景贤了。

    听说让她去找人,丫鬟很高兴,得知颜昭石回来,郭老太太觉得自己又有了靠山,从昨天开始,便没完没了地哭骂,她一个病人,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大的精神,躺在床上嘴就没有停过,丫鬟巴不得有多远就躲多远,再说,乐福整晚没有回来,丫鬟担心他被田氏迷住,跟着田氏私奔了,所以丫鬟还想到城门口看看。

    丫鬟走得很快,颜昭石以为那乳娘就住在附近,很快便能过来给景贤喂奶,可是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乳娘没来,郝婆子没来,丫鬟也没有回来。

    景贤已经饿得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颜昭石心疼得不成,可他既不是女人,也不会做家务,更不知道如何带孩子,只能眼巴巴看着宝贝儿子在那里哭。

    隔壁传来郭老太太的咒骂声,虽然隔了一堵墙,可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说来也怪,郭老太太口齿不清,可偏偏颜昭石却能听懂她在骂什么。

    郭老太太骂的是:“老二你个乌龟王八,老婆偷人养汉的货,你那个野种咋还不死!”

    颜昭石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腾的一下冲到了脑门。

    他大步冲到隔壁,指着郭老太太吼道:“你骂谁是野种?那是你孙子!”

    郭老太太歪着嘴冷笑:“孙子?我才不认,也就你这个活王八才当他是宝。”

    “你再说一遍!”颜昭石气得脸红脖子粗,这天底下哪有当祖母的骂孙子是野种的,这不是他娘,这是他的仇人!

    “骂了,我就骂了,野种,你个活王八,活王八!”郭老太太后悔啊,老二不孝啊,如果做官的是老三,一定不会这样对待她。

    “你生下来时我就该把你掐死,嗯,掐死,早就该掐死你。”郭老太太躺在床上时想过无数遍了,当年如果没让老二去念书,老三肯定能当官,当大官,至于老三抛下她带着一家子逃走的事,嗯,这也是因为老二,谁让老三没读过书呢,都怪老二这个活王八。

    平时颜昭石不在家,郭老太太不敢惹田珍珍,田珍珍真敢不给饭吃,不给水喝的,郭老太太虽然泼辣,可毕竟瘫在床上,还要让人伺候,所以她闹了几次之后,但凡颜昭石不在,她便不敢可着性子招惹田珍珍。

    现在好了,田珍珍被休了,颜昭石回来了,郭老太太那颗被压抑许久的老心,终于放飞了。

    她把她能想到的所有难听的话,一股脑地骂了出来,骂颜昭石,骂那个还在嗷嗷待哺的小小婴儿。

    颜昭石只觉得他就要疯了,被这个老虔婆给逼疯了!

    他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伸手便去捂郭老太太的嘴巴,郭老太太虽然手脚不利索,可是脖子还好使,她用力摇头,避开了颜昭石的手。

    “你要弑母,你这个没良心的狗杂种!”

    郭老太太可以畏惧任何人,可她从来不怕颜昭石。

    这个儿子她从小看到老,这就是个窝囊废!

    郭老太太拽住颜昭石的手,狠狠咬下去。

    颜昭石吃痛,用力挣扎,可是郭老太太却死死咬住不肯松口,颜昭石毕竟是男人,郭老太太久卧病榻,力气上远不如他。

    颜昭石用尽全力,终于将郭老太太扯开,再一甩手,将郭老太太重重摔回到床上。

    他的手上已经被咬出鲜血,颜昭石气得发抖,老娘是真的没把他当成亲生儿子,老娘心里只有老三,只有老三!

    “从小到大,你从来没有打过老三,更是从不舍得骂他一句,你......”

    颜昭石忽然一怔,他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臭味。

    郭老太太拉屎了!

    “你”,颜昭石想叫丫鬟进来收拾,却又想起丫鬟出去还没有回来,“你就不能憋着吗?”

    这一次郭老太太没有骂回来,她紧抿着嘴巴,身子一挺一挺的,显然是在用力拉屎。

    臭味越来越大,颜昭石捂着鼻子,转身退了出去。

    担心臭味传出来熏到景贤,颜昭石索性关上了门窗。

    郭老太太似是终于没有了力气,隔壁没有传来骂声,颜昭石松了口气,丫鬟怎么还不回来?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丫鬟才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

    她没有找到乐福,她在城门口问了很多人,没人看到乐福回来。

    她也没有找到郝婆子,郝家人说郝婆子一早出去还没有回来。

    丫鬟当然也没有带回乳娘。

    颜昭石见她一个人回来,便问道:“乳娘呢?”

    丫鬟苦笑,如实相告:“乳娘说是吴员外花钱请她来给太太、不,是田氏帮忙的,现在吴员外怕是不会再给她工钱了,她以后就不来了。”

    乳娘虽然还不知道田珍珍被休了,可她是吴员外雇来的,自是一早就猜到吴员外和田珍珍的关系,昨天听说吴员外和一个女人在酒楼里被捉奸了,乳娘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今天自是不想再过来了。

    “吴员外?”颜昭石怔了怔,这三个字如同一道响雷,将颜昭石噼成了一根焦炭。

    原来,他那宝贝儿子的乳娘,竟然也是吴员外花钱请的。

    田珍珍那个恶妇,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他无力地挥挥手,他不想看到眼前的丫鬟,他不想看到任何人。

    丫鬟弓着腰,蹑手蹑脚退了出去,看到隔壁老太太的屋子里关了窗户,丫鬟皱眉,老太太屋里味道重,不开窗子可不行。

    窗户要从里面开,丫鬟打开门,没有听到郭老太太的谩骂声,她觉得像少了什么,下意识地往床上看了一眼。

    颜昭石抱着脑袋,蜷缩在儿子身边,现在只有儿子,才能让他感到温暖。

    “啊——”一声尖叫传来,颜昭石没有动弹,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屋门从外面推开,丫鬟踉踉跄跄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老太太,老太太她,她不行了。”

    颜昭石心神焕散,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神志:“不行了,什么不行了?”

    “您快去看看吧,老太太......”丫鬟不敢说出那个“死”字。

    颜昭石终于缓过神来,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不可能,老娘不可能会死,刚才还在骂他咬他,怎么可能死了呢!

    可是事实证明,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郭老太太死了!

    这位百折不挠,生命力无比顽强的老太太,终于还是死了。

    珍珠从后墙上缩回身子,他真是一颗有福气的珍珠,原本还想做点什么,没想到就连郭老太太都要帮他。

    没错,珍珠是来放恐吓信的,他知道颜二老爷胆子不大,现在刚出了这种事,若是再吓上一吓,颜二老爷很有可能会带着宝贝儿子离开时丰。

    据珍珠所知,颜二老爷自从上任之后,一大半的日子都在外面调节寨子之间的争斗,这是受累不讨好的差事,那些寨子民风骠悍,肯定有人对颜二老爷恨之入骨。

    所以颜二老爷一定会害怕。

    但是珍珠却没有想到,郭老太太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

    担心颜昭石会捂住消息,珍珠和周扫尘,便帮着颜家去报丧了。

    时丰县物价便宜,珍珠只用了五个铜钱,便雇了五个小孩。

    “颜家报丧!”

    “颜家报丧!”

    有人拦住一个小孩,问道:“哪个颜家?”

    “县衙里的颜主簿家的老太太病故了!”小孩大声说道。

    郎中正在自家开的小医铺里给人号脉,一个小孩从门前跑过,听到“颜主簿”这三个字,病人说道:“哎哟,颜主簿的老娘过世了啊。”

    郎中并不吃惊,他对病人说道:“老太太中风两次了,瘫在床上,也是可怜,唉,现在去了也好,早登极乐,不用受罪了。”

    原来是中风啊,那就不是急病,中风不好治,几乎没有听说有治好的。

    病人点头:“是啊,得了这病就是受罪,现在去了,也是福气。”

    很快,郭老太太病故的消息,便传进了县衙。

    听说大街上有小孩报丧,知县大人并不吃惊。

    自从京城的那两位来到时丰之后,知县大人觉得即使颜昭石疯了,他也不会吃惊了。

    知县大人派了自己的师爷去颜家,一是慰问,二是提醒,您该丁忧了。

    ’

第五四一章 返乡(两章合一)

    百善孝为先,太祖立朝后颁下的《大魏令》中明确规定,子与未嫁女,父母双亲去世,斩衰三年。为官者,文官丁忧三年,武将丧假百日。

    当然也有夺情一说,但能令皇帝下旨夺情的,也只有身居重位的肱骨之臣。

    如颜昭石这种情况,当务之急,便是立刻上书,请求丁忧。

    知县又派了自己家中有经验的管事过来,帮忙操办丧事。

    一来颜昭石在自己手下任职,二来,这位郭老太太虽然生前没有贤名,可她却有一位做王妃的孙女。

    睿王府可以不予理会,当地父母官却不能。

    地方官员的丁忧折子不用层层审批,只要上司批了,便可履行,之后再递送吏部备桉即可。

    因此,折子送进县衙的当天,颜昭石便不用再去衙门了。

    接二连三的事,让颜昭石心灰意冷,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嘲笑他,这时丰县,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他准备过了头七,便扶棺返乡。

    当年颜昭山和孙氏离开村子时,把家里的田地全都卖了,颜家在村里虽然不是大姓,可也有几家亲戚,只是郭老太太为人泼辣,把亲戚们全都得罪光了,后来一家人搬去县城时,郭老太太又在村里狠狠显摆了一番,拉了不少仇恨。

    那时她只带了三房一家连同颜景修一起进城,颜昭山和孙氏被留在村里种田,这夫妻俩都不是省油的灯,在村里惹出不少事非,离开村子之前,算是把仇恨彻底拉满了。

    颜昭石还在清水县的时候,让乐福去过老家。因为离京城不太远,在迁都的时候,军队没有进村,村子却被流匪祸害得不轻,颜家的祖屋被拆了,檩条和好一点的砖瓦全都被人偷走了,好在颜家还有亲戚住在村子里,祖坟好好的,没有被马蹄子踩踏。

    因此,过了头七,颜昭石便准备扶灵返乡,落叶归根。

    即使丁忧,颜昭石也是朝廷命官,除却俸禄,还有一笔相对丰厚的抚恤银子,村子的人也不会低看了他。

    颜昭石做出决定,便准备动身,可是乐福却仍然不见踪影。

    丫鬟的卖身契在他手里,是要跟着一起走,路上还能照顾景贤。

    可是没有乐福,这一路上他连个能使唤的人也没有了。

    这几天有衙门的人帮忙,颜昭石倒也没有觉得不便,现在过了头七,衙门的人要回去了,他这才发现,乐福不在身边,他是真的不方便。

    想起乐福,颜昭石便想起田珍珍光着身子被乐福抱在怀里的情景,颜昭石瞬间便又觉得,乐福不回来也好,与主母做出这等不堪之事,即使回来也不能留了,不打死也要卖掉。

    其实不用颜昭石操心,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乐福,这会儿已经改了名字,谎称前几年因为战乱家园被毁,现在南下投亲,却没有找到亲戚,盘缠没有了,想要自卖自身。

    一个过路的商队正缺搬搬抬抬的力夫,见他身强体壮,看着也本分老实,就让他签了卖身契。

    此时此刻,乐福已经在三百里外了。

    乐福不敢回去,他跟了颜昭石这么久,乐福知道颜二老爷是什么人,颜二老爷不会放过他。

    只是可怜了丫鬟,她的一颗芳心全都系在乐福身上,眼瞅着乐福七八天没有回来,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转眼到了要走的日子,知县派了师爷过来,把一份文书交给颜昭石,等他到了原籍,朝廷的抚恤银子也该发到了,凭着这份文书,颜昭石可以到当地县衙报备,抚恤银以及今后三年的俸禄,也都由当地县衙代发。

    师爷还带来了知县大人送的五十两程仪,并说知县大人恐离别感伤,就不来为他送行了。

    送走师爷,颜昭石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宝贝儿子,百感交集。

    田珍珍不在,又找不到合适的乳娘,这些日子,景贤只靠米汤渡日,小小婴儿似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少哭闹,即使饿了也不哭,睁着乌熘熘的眼睛,看着老父亲。

    颜昭石叹了口气,对一旁的丫鬟说道:“以后你好好照顾少爷,等到孝期满了,我抬你做通房。”

    丫鬟一怔,通房?

    她想起了被轻而易举打发掉的田珍珍,脑袋嗡的一声,田珍珍是明媒正娶在衙门立了婚书的正室,还不是说休就休了?

    即使抬她做通房,难道下场还能好过正妻?

    再说,她心里早就有人了,即使乐福不回来了,她才十五,长得也不丑,她有多想不开,去给一个比自己老子都大的人当通房?

    通房是啥?主子宠你时睡你,不宠你时转手再卖掉。

    姨娘也不过是个玩意儿而已,通房连玩意儿也比不上。

    下午的时候,丫鬟连颜昭石要了银子,说是去买路上要带的东西,便提着篮子出门了,篮子上盖着花布,花布下面藏着她的换洗衣裳和几件田珍珍没来得及带走的首饰。

    丫鬟出去便再也没有回来,一个月后,丫鬟来到距离时丰县四十多里的镇子里,在一个卖米糕米粉老太太当帮工,她干活勤快,人也机灵,老太太很喜欢她,收她做了干孙女,并且托人以流民投亲的名义给她上了户籍,而此时颜昭石早已离开了时丰县,这辈子也不可能回来抓逃奴了。

    两年后,丫鬟嫁给了隔壁膏药铺东家的儿子,夫妻俩一个卖膏药,一个卖米糕,没有大富大贵,但却生活安稳,他们生了几个儿女,又给老太太侍奉终老。

    至于自己还有一张卖身契在颜昭石手中的事,丫鬟早就想不起来了。

    相比乐福和丫鬟,郝婆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那日她离开了颜家,第二天早上从家里出来,可是没走多远,后颈处便挨了一记,等她醒来时,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三十上下,个子高挑,长得不错,但是眉宇间透着狠意,似是随时都会扑上来揍人一样。

    “说吧,谁让你帮吴员外和田氏牵线的?”女人冷冷地问道。

    郝婆子长在市井间,多多少少也见过一些世面,这会儿心神微定,便大着胆子说道:“我一个帮佣婆子,哪敢给人家牵什么线啊,我和吴家的婆子认识,帮她送了几次信罢了。”

    女人点点头,似是相信了,郝婆子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女人便抓住她的一根手根,卡察一声,剧痛传来,手指被硬生生掰断了!

    “我不想听废话!”

    “说一句谎话,掰一根手指,手指掰完再掰脚趾,你的掰完了,再掰你儿子你孙子的。”

    女人的声音并不严厉,可是听在郝婆子耳中,却背嵴生寒。

    郝婆子说了实话,的确是吴家的婆子让她帮忙牵线的,可是后来有一位姓杨的商户娘子找到了她,向她打听颜家的事,她总共在私底下见过那位商户女子三次,每次得五两银子,总计十五两。

    昨天颜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郝婆子一早出门便是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位商户娘子,没想到刚出门就被掳了。

    “你都和她说过什么?”女人沉声问道。

    郝婆子哪敢瞒着,便把田珍珍与吴员外相识的前前后后,以及月子里商户娘子来家里说了王妃和国公夫人的事,连同后来田珍珍得知消息后的反应,郝婆子全都说了。

    “太太,不,田氏早就不给小少爷喂奶了,她急着调理身子,我问她怎么这么着急,她说要给王妃生个弟弟或者妹妹,兴许是察觉自己说漏嘴了,便又改口说自己说笑的,怀孕的事哪是说怀就能怀上的。我还奇怪,老爷整日都在乡下办差,一个月也回不来几次,田氏这般着急做什么。”

    那个女子当然就是周扫尘,她的眉头动了动,难怪睿王妃一定要让他们尽快过来,看看吧,如果晚些时候过来,说不定田氏就怀上了,这回怀上的,没准儿就是吴员外的种。

    “还有呢?”周扫尘问道。

    郝婆子搜肠刮肚,她是怕死了眼前这位,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终于,她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杨娘子让我想办法打听睿王妃的生辰八字,还说若是能把这事打听出来,一次给我五十。”

    生辰八字?

    周扫尘一怔,生辰八字可不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大户人家讲究,孩子出生以后也会晚上几个时辰才打发人出门报喜,就是防止有人推算出孩子的生辰八字。

    颜雪怀的生辰八字,除了亲生父母,也只有皇后娘娘和钦天监监正知晓。

    “她让你打听,就不怕你随便编一个来骗银子?”周扫尘说道。

    郝婆子摇头:“杨娘子自是不会随便相信,她要的是颜大人亲笔所写的生辰八字,她让我教给田氏,去庙里给王妃求个平安符,再托人把平安符带去京城送给王妃,那种平安符需要用到生辰八字,就趁着这个机会,让颜大人亲笔将王妃的生辰八字写下来。

    我胆子小,没敢把这事说给田氏,上次颜大人从乡下回来时,杨娘子还曾催过我,让我趁着这个时候催田氏去问,我,我,我知道事关重大,便没敢去说。”

    “你知道事关重大,所以没说,是真的吗?”

    周扫尘目光下移,落到郝婆子的手上。

    郝婆子一阵哆嗦,连忙改口:“我说了,田氏说不用上赶着讨好王妃,只要有小少爷在,王妃就不敢不认她这个继母,我担心再劝下去田氏会起疑,便没敢再提。”

    “嗯,这才像是你会办的事。”周扫尘嘲讽地说道。

    郝婆子缩着肩膀,战战兢兢地把那位姓杨的商户娘子卖得干干净净,周扫尘想了想,道:“我看你的嘴巴不够牢够,担心你对别人也是有问必答,所以决定了,派个人留在这里监视你,只要你敢胡说八道,便把你家里的人杀个精光。”

    直到几天之后,郝婆子才被放回去,一到家便听说,杨娘子的亲娘病了,杨娘子和丈夫急急忙忙动身出城,半路上骡子惊了,连人带车掉下悬崖,有路过的人报了官,县衙派人去找到了两人的尸身。

    郝婆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骡子惊了,这分明是被杀人灭口了。

    郝婆子吓得大病一场,几个月后便咽气了。

    吴员外听到那对商户夫妻竟然死了,也是吃了一惊。

    时丰虽穷,但四周山里却产药材,杨娘子的丈夫姓杜,杜老爷便是做药材生意的,为了方便,便将家也安在了时丰,杨娘子是几年前来的,儿女留在老家读书,时丰县里只有夫妻二人。

    吴员外家里没有药材生意,他原本并不认识杜老爷,可就在他和田珍珍好上不久,杜老爷忽然让人给他送了帖子,请客的地方就在他的酒楼里,见是自家地方,吴员外便没有推辞。

    那日酒席之上,除了杜老爷,还有杜老爷的内弟,从京城来的杨舅爷。

    原来,这两位是要拉他一起做生意,边关需要一批药材,这批药材由杭城霍家承办,霍家是皇商,一直做着药材生意。

    但是这次的品种比较单一,数量却又很大,霍家自己合作的药庄里凑不出这么多的数量,便将这次的生意分了出去,杨舅爷托关系搭上了霍家的人,可是采购药材便要先垫付银子,他和杜老爷二人财力有限,便想拉吴员外入股。

    虽说这次的药材是给边关的,利润很薄,但是却能借着这个机会搭上霍家。

    吴员外自是心动,三人一拍即合,不久之后杨舅爷回了京城,给霍家的药材也送去了杭城,正如杨舅爷所说,这单生意虽然没能赚到多少钱,可却由此搭上了霍家。

    从那以后,吴员外和杜老爷便时有接触,虽然不是至交,可也时常小聚。

    可是杜老爷夫妻离开时丰,却连个招呼也没打,听说是赶在晚上城门关闭之前出城的,行色匆匆,像是赶着去投胎一样。

    果然就是去投胎的,不知道能不能投个好胎。

    吴员外深吸了一口气,他刚刚出事,杜老爷就带着老婆跑了,而且还死在半路上。

    若说这件事和他一点关系没有,吴员外是不相信的。

    “去打听,杜老爷和他太太,与颜家有没有来往,快去!”

第五四二章 女子(两章合一)

    珍珠拿着笔,正在写字,一笔一划,用力而工整。

    周扫尘拔着脖子看了一眼:“写这个干嘛,不怕被人看了泄露消息?”

    珍珠没有吭声,认真写完,逐字逐列看了一遍,然后拿到烛火前烧成灰尽。

    “王妃说过,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一遍可以加深印像,避免时间长了会掉一些细节。”

    “哼”,周扫尘冷哼一声,“我从未见过王妃写字。”

    “王妃的书法自成一派,担心被人偷师,所以不在人前显示。”珍珠去落在桌上的灰尽仔细收好,倒进花盆里。

    周扫尘懒得理他,推开窗子,这是她的房间,放眼望去,是时丰县唯一有名字的街道,时丰大街,通俗好记。

    “吴家的崽子还挺敬业,这么晚了,还在盯梢呢。”

    周扫尘冲着街边某处的小小黑影招了招手,担心人家看不清楚,把烛台端过来照着自己的脸。

    “姐,小心点,别烧到头发。”珍珠好心提醒。

    周扫尘冲着那人吡吡牙,那人落荒而去,她才关上窗子,重又坐回来,对珍珠说道:“天晚了,滚回你自己屋里。”

    珍珠嘿嘿一笑:“姐,今晚那姓吴的也该动手了,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你忍心让我滚回去?”

    他把他的行李也拿过来了,什么男女有别,哪有命重要,离开时丰之前,他都会赖在周扫尘身上。

    周扫尘翻翻眼皮,踢了一脚地上的行李,骂道:“你除了多长了几个心眼,还有啥用处?就这还想觊觎吕英儿,做梦去吧。”

    珍珠脸色一变:“姐,我这辈子就做过这一回梦,你别打击我了,让我把梦做完不行吗?”

    周扫尘又哼了一声,闭目养神。

    珍珠把椅子往周扫尘身边挪了挪,离女杀神越近,他便越踏实。

    约末着又过了一个时尘,珍珠已经睡着了,张着嘴,口水顺着脖子流进领口。

    周扫尘看着辣眼,睿亲王那般丰神隽秀的人,身边的人怎么就没有像样的?

    周扫尘用鞋尖踢了踢珍珠的腿,珍珠倒是警醒,立刻睁开眼睛,周扫尘冲他使个眼色,挥出一掌,灭了烛火。

    短暂的寂静之后,屋里响起乒乓之声,接着便是两声闷哼,待到烛火再次燃起时,一切已经归于平静。

    周扫尘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问道:“下一步做什么?”

    珍珠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下面爬出来,奶奶的,早知道这两人这么没用,他就应该挺身而出,这下好了,让周扫尘看了笑话。

    “让姓吴的出城,总不能让他死在城里。”

    王妃说了,不能让地方官惹麻烦,这是人情,也是把柄,能用金钱和武力解决的事,全都不是大事,既然不是大事,又欠人情又留把柄,那就是蠢。

    珍珠早就看出来了,王妃这辈子,能够容忍的蠢人,只有周大姑娘一个,他珍珠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所以,他只能做一颗聪明的珍珠。

    自从挨了揍又被人在大腿上刻字之后,吴员外便有了心理阴影,哪怕是看到最心爱的娇姨娘,他也还是软趴趴的,因此,这些日子,他都是一个人睡,丫鬟也换成了小厮,免得他看着闹心。

    尽管如此,只要闭上眼睛,那日的一幕便会浮现在脑海里,如同阴霾,挥之不去。

    “老爷,老爷,出事了!”

    吴员外勐的睁开眼睛,霍的一下坐起身来,用力过勐,大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吴员外顾不上这些,问道:“什么事?”

    今夜,他让莫先生派人去了客栈!

    “大门口,大门口,有两个人被扔在了大门口。”小厮神情慌张,刚刚有人敲门,门子打开门,便看到扔在门口的两个血人。

    “那两个人死了?”吴员外沉声问道。

    “没,没死,还有气。”小厮忙道。

    “扶我出去,我要亲眼看看。”吴员外咬牙切齿,他们派出去的是两个人,那客栈里的也是两个人,但既然被扔到了府门前,那这两个肯定不会是客栈里的,而是他的人。

    这是他让莫先生花大价钱雇来的杀手,毕竟,客栈里的那两个人不知来历,他不敢贸然动用自己的人。

    莫先生已经先他一步查看了那两人的伤势,全身是伤,但是细看之下,却没有一处是致命的。

    两个人嘴里都被塞了破布,莫先生把破布拿出来,两人这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动手的是那个女的,着实厉害,不知是江湖上哪号人物,男的似是没有武功,当时他藏到桌子下面。那两人似是正准备离开,行李都收拾好了。”

    “他们做了这么多事,还想活着离开时丰?”吴员外咬牙切齿。

    莫先生也是这样想的,这两人来历成迷,初时他怀疑这是定国公派来的人,细思之下却又不像。

    这两人行事透着邪气,既然能出手便要了杜老爷夫妻的性命,可却又做出在吴员外腿上刻字的荒唐事,莫非在他们看来,对付杜老爷夫妻才是正事,而吴员外和田珍珍,只是恶作剧?

    原本莫先生想就此收手,这两人十有八九是杜老爷的仇人,他们是冲着杜老爷来的,只因吴员外与杜老爷合伙做生意,才被一起收拾了,且,与杜老爷夫妻相比,吴员外也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已。

    至于田珍珍被休,郭老太太病故,颜昭石丁忧,前者也是被杜老爷连累的倒霉蛋,后面的两个人则和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这两个人即使是从京城来的,也与定国公府无关。

    莫先生之所以最初怀疑的是定国公府,而非睿王府,则是因为他觉得睿王妃嫁,又是刚刚过门不久,即使知道自已的继母荒淫,她也不敢出手,这种事,她只能瞒着,免得被京城中人知晓,影响到她的名声。

    而定国公府却不同,睿王妃虽是继女,但却也是定国公府嫁出去的女儿,睿王妃不敢出手,定国公府却不会,即使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能让睿王妃的名声有损,所以如果吴员外和田珍珍出事,最有可能动手的,便是定国公府。

    杜老爷和杨娘子的死讯传来,莫先生便去查了,可是除了查到田珍珍做月子时,杨娘子和很多商户娘子一样,曾经登门道贺以外,杜家和颜家便再无交集。

    而那次登门,杨娘子也只送了一篮鸡蛋而已。

    因此,莫先生才确定,这一男一女的目标只是杜家。

    现在,他从两名杀手的口中再次坐实了自己的猜测,杜老爷夫妇死了,这两人便准备离开时丰县了。

    可是吴员外不答应,他不能白被揍,他的大腿上不能白白被人刻字,且,若是这两人就这么走了,他怕是这辈子也别想报仇了。

    “现在城门关了,他们不能出城,你马上派人,到城门口守着,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时丰,老子这伤不能白受,一定要让他们拿命来还!”

    吴员外气极败坏,莫先生直皱眉,他指指地上的两个人,道:“老爷,这会儿再去雇人怕是来不及了。”

    吴员外大怒:“花钱雇来的也是废物,还不如咱们自己的人,去,把咱们留在城里的人全都叫过来!”

    莫先生眉头动了动,吴员外是要鱼死网破吗?

    “老爷,这两人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见好就收吧。”

    “去你妈的见好就收,刀子没有割在你腿上,少废话,快去!”

    吴员外对莫先生素来敬重,现在爆了粗口,眼见是真的急了。

    莫先生叹了口气,转身走出院子,叫了一名心腹过来,让他把住在口子巷的人全都叫过来。

    口子巷离吴府不远,那里住了五十多人,都是吴员外豢养的青壮,这些人平素里不出来,但凡生意有搞不定的事,这些人便会过去,将人打个半死。

    片刻之后,这五十多人便在吴府聚集了,吴员外被人搀扶着,站到台阶上,看着被火把映红的年轻面孔,吴员外大吼:“一颗人头三百两!”

    一颗人头三百两,两颗就是六百两。

    在时丰这个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六百两银子,足够一家十几口吃喝不愁一辈子。

    这五十多人谁也没有见过那两个人,见过那两人的现在还躺在院子里,无奈之下,莫先生只好派人去把酒楼的伙计叫了过来,那伙计是见过这二人的。

    五十多人浩浩荡荡出了吴府,莫先生亲自指挥,一队去了客栈,另一队则埋伏在去城门口的必经之路。

    吴府终于恢复了平静,吴家的少爷和小姐们全都没有出来,这些日子,家里闹得不可开交,父亲受伤,脾气乖张火爆,母亲一反常态,状如疯妇,每日虐打姨娘和通房,父亲却不闻不问,庶子庶女们整日惶惶不可终日,嫡子嫡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生怕母亲真的疯了,父亲会将母亲扫地出门。

    今天晚上,他们躲在各自的房中,听着家里的动静,越发害怕。

    直到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吴二小姐才大着胆子去了母亲的院子。

    吴太太目光呆滞,看到女儿来了,她冲上来将女儿紧紧抱住。

    “你爹他疯了,他被那个女人蛊惑,真的以为自己要做皇亲国戚了,他疯了!”

    吴二小姐一怔,问道:“娘,您说的是田氏吗?”

    吴二小姐待字闺中,可是街上的传闻她也听到一些,再加上母亲独自哭骂的那些话,她大致是明白了,父亲之所以会被捉奸,是因为那个被颜大人休弃的田氏。

    “她?她算个屁!”吴太太越想越怕,她拉住女儿的手,急急地说道,“娘想好了,让你提前出嫁,你嫁出去,就和吴家没有关系了,再大的祸事,也不会牵连到你。”

    吴二小姐早就订亲了,未婚夫是府城的一名秀才,虽然家境比不上吴家,可却是实打实的读书人,日后有望科举入仕,母亲托了人,好不容易才给她订下这门亲事。

    婚期临近,就在三个月后,嫁妆都已经准备好了,想要提前,并不是不可能。

    “可是,娘为何要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府城离时丰那么远,女儿嫁去以后,怕是一年到头也不能回来一趟。”

    “不能回来就不要回来,这个家,你离得越远越好”,吴太太想了想,狠了狠心,说道,“你爹自从上次从府城回来之后,就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门心思要去勾搭那个姓田的小妖精,那个女人没安好心,我劝过你爹,他却说我头发长见识短。”

    从府城回来?

    吴二小姐想起来了,父亲要到府城办事,刚好也要和她的未来夫家确定婚期,便带着娘一起去了。

    好像就是从那次回来之后,家里便有了变化。

    “您说的那个女人,是田氏吗?”吴二小姐试探地问道。

    “当然不是,姓田的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肚子而已”,虽然只是个肚子,可是吴太太依然咬牙切齿,恨不能把田珍珍扒皮抽筋,“那次从府城回来的路上,在路边馆子里落脚打尖的时候,有几个人也在那里,他们的马车坏了,一时半刻修不好,你爹见他们说的是官话,且谈吐不俗,便和他们搭讪,说着说着,那几个人的女主子便过来了。

    你知道你爹,那就是个见到女人便走不动的,偏那女子,穿着打扮与众不同倒也罢了,偏偏还戴着面纱,京城的大户女子才会戴面纱,咱们时丰县就没有戴那个的,你爹立刻就像是狗见了骨头,唉,算了,我懒得说了。

    后来,他和那女子一见如故,还把我们的马车让给了那女子,害得我们在半路上多待了两天,才让人重新买到马车回来。

    我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早就抛到脑后,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左右,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正是那女子手下的一名管事,那女子一心向佛,如今住在城外十里的祥云庵,祥云庵里原先有两位师太和一位带发修行的女居士,那女子给了银子,把这三位全都请走了,她成了祥云庵的主人。

    你爹就像是中了邪,让我带着你过去拜访,还说他慧眼识珠,这女子定当出身不凡,我才不想让你去见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便没有告诉你,自己去了一趟。”

第五四三章 男人(两章合一)

    既是高门大户的女卷,一般东西自是看不上的,且,那女子又是在庵堂里清修的,女子常用的首饰衣料胭脂水粉自是不能送,吴太太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药材能拿得出手。

    吴太太带去了不少药材。

    她原本以为,自家能在半路上借出马车,即使不算有恩,也是帮过忙的,且,那女子的管事也曾登门道谢,她是女卷,既是带着礼物前来,那女子总会热情招待。

    可是吴太太没想到,她连那女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一个头发花白的嬷嬷指挥着两个小尼收下礼物,便把她打发了。

    吴太太很生气,回来便向吴员外抱怨,吴员外非但不恼,反而说她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

    吴太太一气之下,让吴员外不要再让她去庵堂,她不管这事了。

    吴太太虽然不管,但是却也让人留意着,毕竟那是女人,不是男人。

    之后的几个月,吴员外隔三差五就让人往庵堂里送东西,吴家虽然是时丰县数一数二的富户,可时丰远离繁华之地,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吴家也要让人从府城采买,于是,这些好不容易从府城采买来的好东西,大多都被吴员外送去了庵堂,吴太太怎能不生气。

    而吴员外自己也不用再让女卷去见那女子了,他自己去,每隔十来日,他便会出城一次,吴太太猜测,十有八九是去了祥云庵。

    也就是在这之后不久,吴员外便让人去清水县打听颜家的事,再后来,他便和田珍珍勾搭上了。

    自从出了捉奸的事,吴太太想起了很多事,越想越觉得吴员外对颜家的态度,与住在祥云庵的女子有关。

    她心里越发不踏实,今天一早,她便打发心腹婆子去了府城找亲家,女儿的亲事要尽快,她要早早地把女儿嫁出去,远离这个事非之地,否则,她就睡不安稳。

    母女俩抱着哭了一会儿,吴二小姐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回到自己院里。

    她支开丫鬟,一个人影从帘幔后走了出来,吴二小姐怔了怔,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我爹是被坏人蒙骗了,你可以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但是我娘和我的哥哥们全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们是无辜的,还有......”

    “还有你的未婚夫君,对吧?”周扫尘在吴二小姐身边坐下,今天早上,她劫下了吴家的马车,抓了吴太太派去京城的婆子。

    吴太太想要提前嫁女儿,让婆子代表她,去与亲家商议。

    周扫尘原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功夫,没想到今天晚上的事,把吴太太吓得不轻,竟然全都告诉了女儿。

    周扫尘点点头:“只要你哥哥和你娘,没有参与这件事,别的不说,至少性命是能保住的,至于你,只要别使幺额子,我明天一早就让那婆子去府城,不会耽误你的亲事。”

    ......

    吴家的打手们浩浩荡荡来到客栈,客栈的伙计吓了一跳,连忙叫醒了掌柜,掌柜哆哆嗦嗦跑出来,得知是来找那一男一女的,慌忙摆手:“那两人退房了,已经走了。”

    打手们自是不信,冲到楼上,挨个房间找了一遍,那两个把吴家搅成一锅粥的家伙,连个影子也没有。

    而埋伏在城门附近的一队人,更是直到次日城门大开,他们也没有看到要找的人。

    然而他们也没有留意,客栈里那位被吓得不轻的掌柜,青衣小帽,混在人群里出城了。

    莫先生不放心,又带着人出城找了两个时辰,向过路的人也打听过了,确定没有人见过那对男女,这才回来复命。

    可是莫先生万万没有想到,吴府却已经乱成了一团。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养伤的吴员外,忽然不见了!

    吴二小姐心里怦怦直跳,她不敢出屋,只让丫鬟出去打听消息。

    丫鬟回来告诉她,小厮们已经找遍府中各个角落,也不见老爷的踪迹。

    老爷腿脚不便,走路也要让人搀着,他能去哪里?

    再说,门子也说了,没有看到老爷出去。

    吴太太认定这事和府里的女人们有关系,又开始责打姨娘和通房。

    吴二小姐双腿发抖,想站也站不起来,一定是昨晚来的那个女人,对,一定是她。

    吴太太打得手疼,索性换成鞭子,拽过最受宠的娇姨娘,大声质问:“是不是你把老爷藏起来了,你说!”

    娇姨娘哭得梨花带雨:“老爷自从受伤以后,便没有去过奴的屋里,再说,奴只盼着老爷的身子快点好起来,又怎会藏起老爷,奴藏老爷做什么?”

    娇姨娘话音刚落,旁边响起一个尖利的声音:“一定是她,太太,一定是这个狐媚子,她离了男人就不行,担心争宠争不过,便把老爷藏起来,变成她一个人的了。”

    这位是柳姨娘,她和娇姨娘是死对头,两人为了争老爷,还曾动过手。

    ......

    莫先生回来后,看到的就是乱成一团的吴家。

    别的事情上,莫先生还能出谋划策,可是面对一大堆女人,莫先生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让人报官了吗?”莫先生好不容易插了一句。

    吴太太声色俱厉:“自己的事,报官做甚,是嫌这些狐媚子搅出来的事,不够丢人现眼?”

    显然,吴太太是认定了吴员外是被这些女人们藏起来了。

    莫先生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吴太太不像是这么湖涂的人,莫非她根本不想去管吴员外的死活,只想借着这个机会,收拾这些女人?

    吴太太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让婆子去府城,一是提前成亲,二是托亲家在府城找宅子。

    当时她只想在府城置办产业,一旦自家老爷真出了事,时丰待不下去了,府城还能有容身之所。

    没想到,老爷居然不见了。

    她现在巴不得吴员外死在外面,当然,尸体要过上几个月再找到,那个时候,她已经把时丰的产业变卖得七七八八,带着儿女搬到了府城,至于那群女人,当然是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了,还有那几个小妾生的儿女,自是不会带去府城的,就让他们留在时丰好了。

    她在吴家忍了半辈子,终于可以熬出头了。

    再过几年,儿子和女婿有了功名,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此时的吴员外,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他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的眼睛适应了许久,终于确定所在之处是一个山洞。

    他大声咒骂,他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却无人回答。

    他害怕了,转为求饶,可同样没人理他,这一次,吴员外明白了,这山洞里兴许只有他一个人。

    按理说,洞口会有光线透进来,可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一个可能,洞口被堵住了。

    这个认知令吴员外惊惧不已,他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祥云庵。

    客栈的掌柜将碗里的凉开水一口气喝下,这才缓了心神,他对面前的人说道:“吴家发疯了......”

    “这一男一女是冲着杜家来的,他们最初去找吴员外的麻烦,为的也是杜家,那杜家只是小生意人,我原本没有在意,可是吴家疯了,半夜里带了几十号人,先去客栈,后来又埋伏在城门附近,我出城的时候,他们的人也出城了,照此下去,迟早会出事!”

    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掀起茶盏的盖子,轻轻拂了拂浮在上面的茶叶,又把茶盏放下,幽幽地说道:“我就知道,那姓吴的不靠谱,把打手养在城里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去城门口埋伏,真当时丰县是他的,没人管了吗?”

    “是,小的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一大早就过来了。”掌柜毕恭毕敬。

    “那一男一女呢,又是什么来头?”男人问道。

    “他们应是京城来的,那女的是江湖人,男的倒像是大宅门里出来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且是见过市面的,有一次在客栈里点菜,伙计网了一条青鱼给他看,他说现在不是吃青鱼的季节,鱼肉差了些。”掌柜说道。

    男人点点头,道:“继续说。”

    “女的武功应是极好的,小的虽然算不上行家,可也看得出来,那女人坐如钟行如风,不但是高手,而且应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高手。”

    “现在那两人在何处?”男人问道。

    “不瞒您说,小的让人盯过他们,可是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县衙里也派人盯过,除非他们自己想露面,否则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从昨天开始,这两人便没有出现过,客栈的屋子已经退了,人也不见了。”

    掌柜想了想,又道:“对了,还有那个杜家,杜家夫妻死得太诡异,他们是从外地搬来的,时丰县打听不到他们在老家的事,小的觉得最好查一查。”

    男人嗯了一声,道:“行了,你回去吧。”

    掌柜的后退着出去,没有多留,转身便离开了祥云庵。

    男人独自坐了一会,干咳一声,一名随从走了进来,男人对他说道:“把咱们在这附近的人全都撤走,不要留下痕迹。”

    随从应声,正要出去,却又停下脚步,他向门外虚指一下,问道:“庵堂这边呢?”

    男人冷笑:“不用理她,她若是问,你们就搪塞过去。”

    这个女人是个麻烦,不仅是麻烦,还是疯子。

    主子明智,让他过来盯着这女人,多亏他及时过来,若是晚上一步,这女人还不知道让那姓吴的惹出什么祸事。

    这女人不能留,他要立刻回去报告给主子。

    庵堂附近的人手,转眼间便撤得干干净净。

    男人最后看一眼祥云庵,在心里骂了一声“疯子”,翻身上马,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珍珠望着大队人马离去,啧啧出声:“还真是天高皇帝远,这时丰,不对,是这方圆五百里,都像是没人管一样。”

    原本以前吴家五十多人半夜在城里闹腾,已经很过分,现在再看,就刚刚那男人带走的人马,少说也有二百人,这么多人,如同行军打仗一般,又是设防又是撤防的,这都是哪来的。

    “姐,你见多识广,你来说说,这是哪路土匪?”

    也不怪珍珠会怀疑这些人是土匪,时丰县三十里外,便要进山了,住在山里的,都是夷人,夷人好勇斗狠,寨子之间打打杀杀都是家常便饭,好在时丰知县虽然管不了这些夷人,但是这些年也给他们争取到不少好处,更是时常派人过去调解寨子之间的矛盾,这才没有闹出大乱子。

    周扫尘白他一眼,冷笑道:“你眼瞎了?这些人像是夷人吗?再说,周大老爷是当土匪出身的,现在周大老爷当官了,你看刚刚那个领头的,和周大老爷相比,谁更像当官的?”

    这还用问吗?

    刚刚那男人,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斯文败类。

    “这该不会是当官的吧?”珍珠吐吐舌头。

    反转太快,他的脑袋有点乱。

    好不容易从吴二小姐口中得知有个祥云庵,祥云庵里住着一位神秘女子。

    可是他们还没到祥云庵,便发现这四周有布控,两人只好躲起来,好在没过半日,布控便撤了,接着他们便看到了客栈掌柜和那个斯文男人。

    那男人临走时看向祥云庵的眼神,满是不屑与厌恶,不见半分敬重。

    珍珠飞快地在脑子里画着地图,距离时丰八十多里,有一个千户营,时丰知县摆不平那些夷人时,千户营便会出面,但也就是吓吓而已,不会真的出手镇压,这里生活着成千上万的夷人,真若是引发夷人暴乱,便是大事。

    珍珠在军营里待过几年,是不是军人,他能看出来。

    这就如国公爷,即使穿着儒生袍,他还是一员武将。

    那男人不像军人,他身上没有半丝军人的气质。

    时丰县的邻县是红信县,可红信县是在时丰县的东边,刚刚那一队人马是朝着西面去的。

    西面,那是......

    勐的,珍珠想起了一个人,他吓了一跳,朝着自己的脑袋用力拍了两个,让自己清醒。

    不会,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回京城,回京城,告诉少东家!”

第五四四章 行宫(两章合一)

    行宫。

    帝后一行是昨日到的行宫,这座行宫并非是太皇太后斥巨资在中原修建的那一座,而是太宗还是太子时,给自己修建的一处庄子,后来他登基之后,便次此处扩建成行宫。

    这里由四个小湖组成,绿水环绕,行宫建在湖水中央,太宗幼年时长在民间,水性了得,做了太子后少了很多乐趣,太祖非常宠爱这位发妻所出的嫡长子,对他有求必应,准他在京城之外修建一处玩乐之所,后来这里也成了大魏朝诸位皇子学习泅水的地方。

    皇帝还是少年时来过此处,皇后原本没想带上他,可他执意要来,皇后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皇帝不仅是想来缅怀自己的年少时光,他还是想给太子一个独立处理朝政的机会。

    且,这处行宫距离京城不过百里,即使太子有事向皇帝请示,也不会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此番跟着帝后一起来的,有三位王爷、两位王妃,还有公主和驸马,以及端王世子和小郡主,公主的一子一女,另有几位勋贵和重臣的家卷。

    陆家老夫人和陆四姑娘,苏夫人和邬九姑娘,顺义伯老夫人和嫡长孙女崔大姑娘,平安侯夫人和次女温二姑娘,另外还有几位夫人和姑娘,颜雪怀也是第一次见面,不用多问,这些都是皇后心目中的庄王妃人选。

    安顿下来之后,颜雪怀对柴晏说道:“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全都不信佛,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柴晏先前只是知道有官员家卷跟随前来,直到来了行宫,他才知道这些所谓的官员家卷都是有适龄女儿的,而且这当中没有皇亲国戚,和国公府一样,太子妃娘家、端王妃娘家、公主的婆家,全都不在邀请之列。

    其实除了定国公府,其他三家都有适龄女儿,但是庄王妃不会在这几家中挑选,同样也不会在江家和孟家挑选,这几年与皇室联姻过一次也就行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柴晏笑道:“我不知道别人,我只知道陆四是来凑数的。那年二哥剃了光头,陆四每次见到他,就叫他二蛋,二哥非常讨厌她,跑到陆大先生面前告状,陆四被罚抄书,端午节也没能来我们府里做客。”

    颜雪怀......庄王比陆四姑娘年长十岁,居然还为了一个外号跑去告状,这人活该注孤生。

    柴晏又道:“而且,陆家老太爷早在二十年前便表明态度,他们家不会与皇室联姻,母后想要邀请的只有陆家老夫人,陆四肯定是死皮赖脸自己跑过来的。”

    颜雪怀笑了,这还真有可能,以前她和陆四姑娘也不熟,可是她成亲时,陆四姑娘还是来给她做了送嫁姐妹。

    不过,她挺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的。

    如果陆四做了庄王妃......想想还是算了吧。

    随行太监过来传旨,今天刚到,大家都累了,各自用膳。

    柴晏和颜雪怀在自己的住处用过晚膳,端王和庄王便过来了,三兄弟一起去泅水,端王妃打发人请了颜雪怀过去,颜雪怀到了才知道,公主和长女也在,看到颜雪怀,端王妃笑道:“人来齐了,开打!”

    打什么?当然是叶子牌。

    颜雪怀倒是会打叶子牌,只是她没想到,公主的长女邹美恩,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然是叶子牌高手中的高手。

    第一晚,颜雪怀输了二十二两,公主输了十两,端王妃输了十五两,邹美恩小姑娘大获全胜。

    她回到住处时,柴晏已经回来了,刚刚洗过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便枕在颜雪怀的腿上:“娘子,输了多少?”

    “咦,你怎么知道我会输?”颜雪怀敲敲柴晏的脑门。

    “美恩那丫头也在,你肯定会输,你们都会输,那是个牌精,八岁时就能把一堆老太太打得落花流水。”

    颜雪怀从柴晏的语气里,居然听出了自豪。

    颜雪怀叹了口气,揉着柴晏的头发,幽幽地说道:“我也想泅水,上次泅水还是从平城来京城的路上。”

    柴晏眼睛一亮,坐起身来:“那我们现在去?”

    “真的可以吗?这里是行宫。”颜雪怀有些犹豫。

    “怎么不可以?让人在旁边放哨,你悄悄下水。”柴晏说道。

    颜雪怀伸手把他重新拉回自己腿上:“不去,偷偷摸摸没有意思,咱们府里也有湖,也不是非这里不行。”

    柴晏想说,偷偷摸摸才有意思,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被母后和那些夫人们知晓,她们不会认为这是他的主意,只会认为睿王妃任性妄为。

    “怀姐儿,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等我们回到京城,我陪你一起泅水。”

    “好啊。”颜雪怀低头,亲了亲柴晏的额头。

    次日,柴晏便打发一名会骑马的内侍回了京城,睿王府的湖里有鱼有荷花,可想而知,并非泅水的好去处,必须提前清理。

    颜雪怀不知道柴晏还专门派人回去,她现在顾不上这些,因为一大早,她便收到珍珠让人送来的六百里加急。

    送信的驿兵还是第一次来行宫,紧张极了,生怕自己一身风尘冲撞了哪位贵人。

    莳萝取了信,吸吸鼻子,皱着眉头让内侍带驿兵去洗漱用饭,还特意叮嘱:“让他用香胰子好好洗洗,这一身的汗臭,把信都给熏臭了。”

    莳萝把信交给颜雪怀,颜雪怀飞快地看完信,眉头深锁。

    她对莳萝说道:“去问问殿下这会儿在哪儿?”

    莳萝出去,很快便回来,道:“回王妃的话,殿下这会儿正陪着天家钓鱼呢,庄王殿下和端王殿下也在。”

    颜雪怀想了想,说道:“你找个内侍,去请殿下回来一下,就说是珍珠让人送信过来了。”

    珍珠和周扫尘去时丰的事,皇帝和太子迟早会知道,说不定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

    从周弘有私矿的那件事上,颜雪怀便不敢小看太子的情报网了。远在北方的私矿,他都能查到,更何况眼皮底下的睿王府。

    再说,颜雪怀也没想要瞒着。

    若想让柴晏安安稳稳做个富贵王爷,睿王府在皇帝和未来皇帝面前,就不能有秘密。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柴晏大步流星地回来,问道:“信呢?”

    珍珠在信上一定写了非常重要的内容,而且是怀姐儿一个人无法解决的,否则怀姐儿不会把他从皇帝身边叫出来。

    颜雪怀神情严肃,把信交给他,道:“驿兵还在等着,事情紧急,我想现在就给珍珠回信。”

    柴晏一目十行把信看完,紧抿着嘴角,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珍珠在信上说,杜老爷的妻子姓杨,与杨素云是同族的从姐妹。

    杨素云尚在京城的时候,便通过杨舅爷给杨娘子带过信,让杨娘子想方设法,把李绮娘母女的消息透露给颜昭石夫妻。

    杨娘子得知吴员外和田珍珍的私会后,便觉有利可图,于是杨舅爷和杜老爷,拉着吴员外一起做生意,而他们下一步,则是想要再通过田珍珍,拉拢颜昭石。

    若不是颜昭石一直在乡下没有回来,杜老爷和杨舅爷说不定已经是颜家的坐上宾,若是他们胆子再大一些,吴员外可能也和颜昭石推杯换盏了。

    说来也巧,颜昭石回城了,珍珠他们也到了时丰,所以他们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另外,珍珠还写道,他怀疑住在祥云庵的人便是柴姝。

    一来,柴姝在平城里就喜欢住在尼庵里;二来,从他调查得知的那名神秘女子的行事作派,也很像柴姝。

    有人带着二百余人,曾在柴姝所在的与柴姝有联系,柴姝有可能在帮那些人做事,否则,只凭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子,带着几个嬷嬷和老太监,即使有吴员外帮忙,也难以在时丰这种夷人聚集的地方立足。

    而那个带着二百人离去的人,珍珠没敢写出他的名字,但是珍珠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图。

    柴晏只看了一眼,便明白那图上箭头指着的地方是哪里。

    庆王封地!

    当年,仁宗登基后,便将他的两位皇兄由郡王晋了亲王,把原本临近京城的封地换成了偏远之地。

    庆王封地,距离时丰县八百余里。

    因为离得并不是很近,所以初时无论是颜雪怀还是珍珠,提到时丰时,并没有想到庆王。

    对于皇室而言,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柴晏说道:“大哥不在,这件事最好和父皇说一声,你让珍珠不要打草惊蛇,把时丰县的事处理干净,盯紧柴姝。”

    “好,你去说吧,我现在写信。”颜雪怀痛快地说道。

    柴晏伸出一只手,摸摸颜雪怀的脸蛋,笑着说道:“我媳妇办事真俐落。”

    颜雪怀打开他的手,坐到书桉前,自从有了识红,她现在很少提笔写字,但是这封信还是由她来写吧。

    她刚把信写完,柴晏便回来了,颜雪怀没想到他的动作这么快,问道:“父皇可有吩咐?”

    柴晏见屋内只有颜雪怀,连丫鬟也没有,便说道:“那位的事,父皇不让我们管,让珍珠和周扫尘办完事便立刻回来,不要打草惊蛇。另外,父皇说了,柴姝已是平民,与皇室没有关系,她的生死亦与皇室无关。”

    颜雪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因着柴姝的身份,无论是柴晏还是她,甚至是定国公齐慰,全都不敢贸然处之。

    现在有了皇帝的这几句话,颜雪怀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略一思忖,把方才写过的信笺弃了,铺了一张纸重写。

    把信写完,颜雪怀对柴晏说道:“这封信太重要,不能让驿兵送了,万一路上被人劫了就麻烦了,咱们派人跟着一起去。”

    柴晏也有此意,当下点了四名侍卫跟随驿兵同去。

    颜雪怀让人去叫了那名驿兵过来,那名驿兵又黑又瘦,虽然洗漱过了,可也没看出干净,显然是风吹日晒得太久了。

    颜雪怀问道:“你是紫房驿的,还是京师驿的?”

    紫房驿距离行宫最近,京师驿顾名思意,便是京城的官驿。

    驿兵连头都不敢抬,刚刚他被带进来时,只那内侍说了,屋里的贵人是睿王妃,让他一定要守规矩,免得冲撞到王妃。

    “小人,小人,小人是,是时丰,时丰驿的。”驿兵说道。

    时丰驿?

    这名驿兵是从时丰来的?

    二十里一个驿站,加急的信函送到驿站,驿兵会将信函转送到下一个驿站,下一个驿站的驿兵,再将信送到下下个官驿,每到一个官驿便换人换马,昼夜不停送到目的地。

    信函最慢是每天一百八十里传递,“马上加急”字样的信函每天三百里,此外还有六百里加急和八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的寄信人必须持有官凭印信,但是普通官员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也不会轻易使用六百里加急,而八百里加急,则只限战报。

    因此,颜雪怀才会以为这名驿兵是紫房驿或者京师驿的。

    “你是时丰驿的?只有你一个人?”颜雪怀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驿兵。

    “是,是小人一个人,那位爷说了,这封信事关重大,要掉脑袋的,路上不能出差错,小人不敢把信交给别人,就自己送来了。”驿兵说道。

    那位爷是睿王府的,当时驿站里还有其他驿兵,可是这位爷一眼就看上他了,说他看着就老实。

    那位爷便是珍珠。

    珍珠出去办差,身上带的是睿王府的腰牌,担心小地方没人识货,出京之前,他还请王府长史给他手写了一份身份证明,盖上了睿王府的大印,证明此人乃睿王府的人,不是骗子。

    不过,这份身份凭证,珍珠缝在衣服里面,从未拿出使用过,他的腰牌足够了。

    “你不分昼夜,六百里加急送过来?只有你一人一马?”颜雪怀觉得不可思议,时丰离京城二千余里,这个人在马背上待了四五天?

    “小人每到一个驿站便会换马,所以小人是一人很多马。”驿兵认真地说道。

更新推迟

    容我好好想一想,明天上午或中午更新。

第五四五章 哨子(两章合一)

    颜雪怀给逗笑了,莳萝也捂着嘴偷笑。

    “你以前走过这条路线吗?”颜雪怀问道。

    驿兵摇头:“小人是第一次走这条线,但是以前长官告诉过小人去往京城去的路线,小人没有忘,一直记得。”

    他口中的长官,其实不是什么长官,而是一名老驿兵,也是时丰驿里唯一一个到过京城的。

    颜雪怀颔首:“你是个忠厚的,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原路送回,交给让你送信的那个人”,颜雪怀看向莳萝,“赏他一锭金子。”

    莳萝把已经准备好的金锭子递到驿兵面前,五两重的金锭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颜雪怀出手大方,可也要看是对谁。

    驿兵能用四天从时丰赶到京城,同样也能用四天时间原路返回。

    古代没有导航,她派去的两名侍卫,论武力能以一当十,可让他们从京城到时丰,恐怕时间都要花在问路上了,别说四天,十四天也到不了时丰。

    何况这名驿兵刚到便又让他回去,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这锭金子给得值。

    驿兵却没有伸手去借,而是拼命摇头:“小人谢王妃的赏,可是小人不能领赏。”

    莳萝急了,她还是头回见到这么不识抬举的,正想斥责,却听到颜雪怀问道:“为何?”

    驿兵依然没敢抬头,他的头越垂越低,声音如同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人答应过一位兄弟,送信送到京城时,代他看望他的祖父,小人好不容易来趟京城,便想去看看,否则这一走,怕是以后再难有机会了。”

    “你那位兄弟自己不能回来?”颜雪怀微微蹙眉。

    “回王妃的话,小人的兄弟已经不在人世了”,驿兵趴在地上磕头,“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小人斗胆请王妃恕罪。”

    “哦,原来是这样”,颜雪怀眉目舒展,这名驿兵甚合她意,“这趟差事非你不可,送完信你便跟着我的人一起返京,以后就留在京城当差吧,日后有的是机会,完成你的承诺,莳萝,把金子赏他,让他留下姓名籍贯。”

    颜雪怀起身,走出小厅,几名丫鬟簇拥离去。

    驿兵还跪在地上,大张着嘴巴,傻呆呆瞪着递到面前的金子。

    “听明白了吗?你交了福运,王妃要调你到京城当差了。”莳萝恨铁不成钢,这个黑小子脑子不太灵光,以后能办好差事吗?

    驿兵终于反应过来,他真的交福运了?小时候别人叫他憨子,爷爷说憨人有憨福,他以后是个有福的。

    爷爷没有骗他,他真是个有福的。

    驿兵从地上爬起来便往外跑,他要去给王妃送信,这封信非常重要,非他不可,他拼了命,也要把信送回时丰。

    直到他跑出去,莳萝才想起来,这傻小子,金子还没拿呢。

    ......

    珍珠和周扫尘全都没在京城,颜雪怀觉得自己无人可用,并非是身边没有能办事的人,而是有些事情,只有珍珠和周扫尘能够办成。

    若是她向周大当家借用周除垢,周大当家一定会答应,但是颜雪怀想了想,还是没给周大当家写信。

    周扫尘虽然还在漕帮,但是周大当家已经明言,以后周扫尘便是她的人了,不再是纯粹的江湖人,这和周除垢的情况不一样。

    颜雪怀要做的事,没有必要把周除垢这个江湖人卷进来。

    颜雪怀再次感到人手不足,珍珠是柴晏给她的,周扫尘是周大当家给她的,她需要培养出更多能用的人。

    可那都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她现在需要一个能替她办事的人。

    颜雪怀叹了口气,王妃这个位置能让她做很多事,可也同样不能让她做很多事。

    如果她和柴晏只是一对普通小夫妻,哪用顾忌这么多,两人早就亲自杀过去了,凭他们的机智,也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他们却要诸多思量,把来自各方面的冲突减到最小。

    颜雪怀甩着手臂,在屋里走来走去,柴晏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自家香菜的动作,觉得好笑,问道:“你这是练得哪门子神功?”

    颜雪怀问道:“父皇的钓鱼摊子收摊了?”

    柴晏笑道:“这里的鱼都是两三天没有喂过的,父皇下饵,便立刻咬钩,父皇接连钓上十几条,觉得没有意思了,便收摊了。”

    颜雪怀也笑,做了皇帝便是如此,就连咬钩的鱼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今天我们去陪父皇母后一起用膳,全鱼宴。”柴晏躺到床上,伸长四肢,全身放松。

    颜雪怀坐到他身边,伸手摸他的腹肌,这便是成亲的好处,想摸就摸,想揩油就揩油。

    “明天大哥派过来的人应该就到了,不知道会派谁去。”

    柴晏说得没头没尾,但是颜雪怀听懂了,太子要派人去时丰,不,严格说来,是从时丰去往庆王封地。

    “沿途多是山脉,且是夷人世居之所。”颜雪怀说道。

    “我想这便是要转道时丰的原因,而非直接去封地。”柴晏轻声说道。

    坐在京城,也只能知道那二百人从时丰去了庆王封地。

    可如果派人去走上一回,便能知道这条路上经过了哪些人哪些村寨,哪些山易守难攻,哪些山里可以屯兵,哪些村寨可做粮仓。

    皇帝和太子不能亲自去,便要派信任的人充当自己的腿自己的眼。

    “那二百人说撤防便撤防,想来应是发现柴姝不是省油的灯,迟早或者已经被盯上了,这也足能说明,至少现在,庆王的实力还不够。”

    什么实力?

    角逐天下的实力。

    庆王恐怕从未见过柴姝这个堂妹,但是柴姝却能寻求到庆王的短暂庇护,这说明什么?

    庆王手足情深,甘愿供养乏为庶民的堂妹?

    百姓之家不会,皇室更不会。

    所以,柴姝身上定然有让庆王感兴趣的东西。

    柴晏坐起身来,说道:“信兵走了吗?要马上追回来,不能便宜了柴姝,要她的口供!”

    颜雪怀重新把他拽倒,笑着说道:“都像你这样后知后觉,黄花菜都凉了,放心吧,我告诉珍珠了,柴姝想死不容易。”

    柴晏松了口气,还好自家香菜够机灵,总能比他多想一些,娶媳妇真好,遇到事情有人商量,还能互取长短,弥补不足。

    他正想夸奖自家媳妇一番,颜雪怀却已经讨要好处了:“把玛瑙借我用用呗?”

    “为什么是玛瑙,琥珀和琉璃更能干?”柴晏不解。

    “玛瑙机灵,他和珍珠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颜雪怀回答。

    五天后,时丰。

    珍珠算算日子,如果事情顺利,那么王妃的回信也该到了。

    他已经决定,从今天开始,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要到驿站里等着,盯住祥云庵的事,便交给了周扫尘。

    一大早,珍珠买了几个米糕,便到驿站里等着。

    第一块米糕还没有吃完,他便看到了那个驿兵。

    十天前,他便是在这里见到这名驿兵的。

    当时驿兵坐角落里,正在鞋子上打补丁。

    珍珠走过去,问道:“送信的驿兵不是都穿皮靴子吗,你的怎么是布鞋?”

    驿兵一边缝着鞋子,一边说道:“我只有一双皮靴子,要省着穿,若是穿坏了,冬天时就要挨冻了。”

    时丰驿是小驿,驿兵的衣服鞋子要到八十里外的千户营去领,他们去领过,千户营的人很凶,拿了几件旧军服就把他们打发了,只有军服,没有靴子。

    ......

    珍珠看着走进来的人脚上穿的鞋子,没错,就是他,那鞋子上的补丁......好吧,那双鞋子又该缝新补丁了。

    让珍珠高兴的是,这名驿兵带回来的,除了王妃的亲笔书信,还有两名王府侍卫。

    他拍拍驿兵的肩膀,硌得手疼,这小子也太瘦了。

    “好兄弟,不错,下次还找你送信。”

    珍珠掏出一锭银子:“拿去买双牛皮靴子。”

    驿兵没有接银子,挺起胸膛站得笔直:“王妃说让我送完信跟着你们一起回京城。”

    珍珠一怔,看向两名相熟的侍卫,两名侍卫点点头,证明确有此事。

    珍珠笑了,朝着驿兵的肩膀重重一拍,一边甩着被硌疼的爪子,一边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驿兵大声说道:“我叫卜哨,都叫我哨子!”

    珍珠咧着嘴,好半天才合上:“卜哨,哨子,好名字,好名字。”

    时丰城内,吴员外失踪的消息终于瞒不住了,哪个小妾屋里,能把一个大活人藏上十来天还不被人发现的?

    莫先生去报了官,吴家是时丰数一数二的富户,知县大人即使猜到吴员外的失踪不会简单,可也不能搪塞。

    捕头带人去调查,没想到这一查,还真查到了线索。

    就在吴员外失踪的那晚,有个打更的,亲眼看到吴员外和一个女子,勾肩搭背从吴家的后巷里走出来,拐进旁边的巷子了。

    捕头让人到那条巷子里挨家挨户查找,那条巷子里有一半的宅子是吴家的,全都空着没有住人,原本吴员外要扩建自家宅子,便想把这条巷子全都买下来,可是有几户说什么不肯搬走,现在还住在这里。

    捕头向这几户软硬兼施,终于有人汉子说了实话,那晚吴家出动了很多人,后来动静小了,他便想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却看到一男一女从门前走过,但是他没有看到这两人的脸,不知道那男的是不是吴员外。

    第二个证人。

    两名证人所说的几乎一样,吴员外是和一个女人走的。

    吴太太听说查到线索,带着儿子赶了过来,得知吴员外是和女人一起走的,吴太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爷啊,家里那么多姨娘,你怎么还要和女人私奔啊!”

    围观的百姓中有人笑出声来,还有人大声起哄:“吴员外是担心再被捉奸,所以才私奔吧。”

    捕头问道:“吴太太,此事还查不查?”

    吴太太的儿子刚想说要查,就被吴太太打断:“老爷只是贪图一时的新鲜,新鲜劲过了,总会回来的。”

    也就是说,你们不要打扰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还没有新鲜够呢。

    谁说吴太太是妒妇,哪里妒了,多么善解人意。

    吴太太回到府里,府城的亲家便到了,亲家想提前给两个孩子成亲,吴太太像是打了鸡血,一下子便缓过神来:“是啊,老爷若是听说家里办喜事,说不定就会回来呢,老爷最疼二娘,他一定会回来的!”

    吴二小姐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亲家并非大户人家,也没有太多讲究,吴太太拿出早就让人挑好的良辰吉日,两家人一拍即合,几天之后,吴二小姐带着嫁妆便坐上了去往府城的大红花轿,嫡出的吴少爷们做为舅爷送嫁,吴太太带着庶出的吴少爷和吴小姐们,留在家里等待吴员外。

    没过多久,吴太太便因思虑过多而病倒了,去送嫁的舅爷们没有回来,据说是被府城的书院看中,留在府城读书了,吴家的新姑爷亲自回来,接了吴太太去府城看病,吴太太临走之前,把府里的钥匙交给了庶出的少爷。

    几乎是转眼之间,吴家留在时丰的,便只有庶出的少爷和小姐,连同一群呼天抢地哭等老爷的姨娘和通房了。

    到了这个时候,莫先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用去查也能猜到,吴家宅子里的银子和其他好东西,全都跟着吴二小姐的嫁妆悄悄运到京城了,吴太太和她的儿女们,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莫先生叹了口气,吴员外十有八九,是死在外面了,至于是怎么死的,吴太太不去深究,他不过一个领薪水的,就更没有资格去管了。

    莫先生想起很多事来,比如吴员外忽然豢养打手的事,吴家原先也养着打手,可也只有二十来人,就在几个月前,吴员外让他派人到村寨里召收孔武有力的夷人,还说越多越好,这才有了现在的五十多人,但是吴员外说这还远远不够......

    莫先生越想越是心惊,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也离开了时丰县。

第五四六章 毽子(两章合一)

    接下来的十几日,颜雪怀一直在等消息。她憧憬已久的行宫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精彩。

    皇后今天赏画,明天开诗会,后天又要品评书法,总之,就是变着花样让闺秀们表演才艺。

    至于没有才艺的端王妃和睿王妃,便是摆设,她们只负责美貌如花。

    没过几天,小赌神邹美恩便坐不住了,什么才艺,邹姑娘的才艺就是打牌!

    皇后终于拗不过唯一的外孙女,再把闺秀们叫过来,便没有再让端王妃和睿王妃过来。

    但是公主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用自己给女儿换来两位牌搭子。

    端王妃、睿王妃、美恩小姑娘,再加上端王妃身边的红芯,四个人凑成一桌。

    红芯原是端王妃的大丫鬟,身手了得,跟随端王妃上过战场,许配给了端王的一名亲信后,依然留在端王妃身边当值。

    接连又打了几天牌,邹美恩是唯一的赢家,颜雪怀终于不是输得最多的,红芯输的也算端王妃的,所以端王妃才是大输家。

    端王妃觉得不能再任由邹美恩继续打牌了,小孩子整日迷恋这个终归不好。

    于是打牌空隙,端王妃提议松松筋骨,邹美恩是小孩心性,当即便鼓掌称好。

    颜雪怀这才发现,端王妃早有准备,她和红芯全都带来了练武时穿的短打,而且还有大刀,木头的。

    端王妃练了一套刀法,端王妃生下女儿之后恢复得很好,大刀在她手上虎虎生威,颜雪怀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红芯也跃入场中,与端王妃表演了一套对打,颜雪怀还是第一次看到端王妃显露武功,心中大为佩服,对端王妃又多了几分钦佩。

    端王妃和红芯表演完了,邹美恩眨着一双星星眼看向颜雪怀:“小舅母,该您了。”

    颜雪怀差点被口中的茶水给呛着:“我?我不会啊。”

    她没学过中华武术,她练的是自由博击,这玩艺怎么表演?

    忽然,她眼睛一亮,对邹美恩说:“你有毽子吗?”

    邹美恩是小姑娘,身边的丫鬟年纪都不大,很快便找来一只毽子,颜雪怀也趁着这个功夫,找端王妃借了一身短打换上。

    杏子黄的缎子衣裤,腰间系了条大红绸子的巾子,颜雪怀觉得,若是再在头上系条英雄结,她就能劫富济贫当女侠去了。

    颜雪怀表演的是踢毽子,脚尖、脚根、膝盖,毽子如同长在她身上,不停地跳来跳去,待到飞得够高,颜雪怀身子一拧,紧接着,右腿在空中弹起,脚尖跃过头顶,左腿着地,稳稳地落到地上,而那只键子如同闲适的蝴蝶停落在她的右腿上。

    邹美恩看呆了,使劲鼓掌,颜雪怀的右腿再次扬起,毽子飞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落到地上时,颜雪怀一个一字马,毽子落在她的脚尖上,这一次,就连端王妃也叫起好来,颜雪怀脚尖一拨,毽子再次凌空飞起,颜雪怀的长腿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刚刚落到地上,众人眼睛一花,她的身体便向后仰去,双掌着地,身体像一座拱桥,键子落到她的小腹,五彩斑烂的羽毛散开着,如同一朵盛开的花。

    颜雪怀只想和端王妃一样凑个乐子,顺便松松筋骨,却没想到,她踢了几下毽子,轰动了整个行宫。

    上年纪的夫人们自是假装不知道,闺秀们没有亲眼看到,除了陆四和邬九以外,其他人便认定是邹美恩夸张了,毕竟睿王妃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乖顺可人。

    皇后也不在意,只要儿媳们别在怀孕的时候上窜下跳踢毽子,皇后娘娘全都不会在意。

    不过,皇后在心里,给庄王妃的选媳标准上又多加了一条,身强体健。

    颜雪怀见好就收,陆四姑娘和邬九姑娘缠着她,她也只是踢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余下的,让她们去想象吧。

    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有消息传回了京城。

    玛瑙去了杨家祖籍,到了以后才知道杨家又出事了。

    杨素云被送回小杨庄之后,消停了一两个月,每日读书练字做针线,几位婶子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私底下免不得议论几句:“明明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被送回族里?她继母的死,真的和她有关系?会不会是被人冤枉的?”

    小杨庄的杨家,与京城的杨家是同族,杨家的祖坟祭田就在小杨庄。

    小杨庄的杨家,辈份最高的是二老太太。

    二老太太小时候跟着父亲读过书,认字明理,并非寻常的乡下老太太。

    婶子们便把这番话说给二老太太,二老太太想了想,让人去把关在家庵里的杨素云带了过来,杨素云在二老太太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温婉中透着坚强,给老太太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小杨庄距离京城二百多里,京城的杨家族老们,碍着面子,把杨素云送回来时,只说若是没有杨素云,王氏不会死,杨大老爷也不会吃上官司,并没有展开细说,小杨庄的人自是不会知道杨素云给杨家惹出的那些麻烦。

    二老太太想了想,便让杨素云从家庵里搬了出来,当然也不会白养着她,让她教族里的姑娘们读书认字。

    毕竟,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读过书的姑娘,往往比没有读过书的,嫁得更好。

    二老太太是为了族里有女儿的人家着想,大家全都同意了。

    初时,杨素云教得很认真,她珍惜现在得之不易的自由,生怕再被送回家庵。

    可是也不过半个月,在外面做生意的杨鑫回到了村里。

    这位杨鑫就是时丰那位杜老爷的舅子,杨娘子的亲弟弟。

    杨家家底很薄,但是杨鑫脑子聪明,人也机灵,这几年靠着给人牵线搭桥中间抽成,也得了不少好处。

    原本杨鑫看不上家道中落的杨大老爷,从未起过结交之心,后来得知邬杨两家结亲,杨鑫这才登门,他很会送礼,送的都是年轻女子喜欢的,毕竟,他真正想要结交的,是邬家先,而不是杨大老爷。

    一来二去,杨素云便认下了这位族弟。

    虽然时丰远隔千里,时丰的消息一时半刻还没有传到京城,但是邬杨两家退亲,杨素云被送回族里的事,杨鑫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很少回小杨庄,这次专门为了杨素云而来。

    他知道杨素云是什么人,杨大老爷虽然坐牢了,可是杨家的少爷年纪还小,根本防不住杨素云。

    且,他也打听清楚了,杨家赔出去的银子,大多是族里凑的,杨家自己的钱却没有损失多少。

    杨家的钱和好东西,都在杨素云手里。

    再说,当初为了攀上邬家先,杨鑫没少给杨素云送钱送首饰,现在杨素云没有指望了,他送出去的东西也要收回来。

    杨鑫猜得没错,杨素云确实早有安排,王氏死后,杨素云便接过了管家大权。

    杨大老爷文不成武不就,十天里有八天是醉着的,在家更是个甩手掌柜。

    早在邬家第一次提出退亲之后,杨素云便将杨家的银子和几件好东西,连同她这些年存下的首饰头面,悄悄运了出去。

    她与邬家先订亲之后,如杨鑫这样上赶着巴结的不在少数,她收了很多贵重的礼物。

    邬家的聘礼需要退回去,别人送的礼物却还是她的。

    除此以外,她的东西里,还有生母留下的东西,以及姨母傅氏给她置办的头面首饰,更重要的,她在宫里得到的赏赐,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得到的赏赐自是不少,后来宫里派人给她送回来,她也全都收起来了。

    所有的这些藏在了乳娘家里,这位乳娘是当年陆家给杨家介绍来的,乳娘的兄弟便是陆家的一名管事。

    乳娘跑不了,杨素云把东西放在她那里非常放心。

    可杨素云万万没想到,她的亲弟弟没有怀疑过的事,杨鑫却猜到了。

    杨鑫原本以为杨素云还在家庵里,来到小杨庄才知道,杨素云非但没有被关起来,而且日子过得很滋润。

    杨鑫悄悄找过杨素云,讨要当初送给杨素云的礼物。

    杨素云初时不予理会,可是杨鑫说要把她在京城惹出的那些事,和村里的长辈们好好说说。

    杨素云这才急了,便改口说东西没在小杨庄,被她留在京城了。

    杨素云虽然不是好人,可毕竟是自幼读书的,而杨鑫却是长于市井之中,她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杨鑫起了歪心思。

    杨素云能收他的礼物,就能收其他人的礼物。

    且,杨素云以前是朝阳宫的女官,官员夫人们想方设法要拉拢的人。

    杨素云有钱。

    别人的钱,杨鑫不敢打主意,可是杨素云不一样。

    即使杨素云死在小杨庄,京城的杨家也不会过问,而小杨庄的这些人,若是知晓了杨素云做过什么事,出过什么丑,这些人同样不会管她,还会把她关进家庵。

    接下来的几日,杨鑫如同附骨之蛆,总是能够出现在杨素云面前。

    虽然是同族的姐弟,可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他们并非亲姐弟。

    跟着杨素云读书写字的姑娘们便不愿意过来了,杨素云担心自己再被送回家庵,便喝斥杨鑫不要再缠着她。

    没想到杨鑫反而变本加厉,杨素云只好说,那些东西没在她手里,她也要让人把东西送过来,她让杨鑫过十天再来。

    唯一一个还跟着她读书的,是年龄最小的小红。

    小红问她是不是没有休息好,看上去很疲倦,杨素云苦笑:“昨夜老鼠打架,吱吱直叫,我又惊又怕,快到天亮了才睡着。”

    小红只有八岁,乡下的孩子特别单纯,忙道:“六堂嫂家里有只猫,我给姑姑抱过来抓老鼠吧。”

    杨素云连忙摇头:“千万不要,我最怕猫了。”

    小红为难了,杨素云便说:“若是能从货郎那里买些老鼠药就好了,可惜我不认识货郎。”

    “我认识啊,我去给姑姑买。”小红拍着胸脯,她和货郎很熟的,她还从家里拿馒头和货郎换过头绳呢。

    杨素云给了小红一两银子,过了两天,货郎又来了村里,小红替杨素云买了老鼠药,杨素云把余下的钱给了小红,小红兴高彩烈地跑出去玩了。

    十天的期限到了,杨鑫又来了小杨庄,杨鑫家的老房子年久失修,不能住人了,往常他回来都是借住在亲戚家里,这次也是,因为是傍晚到的,他便借住在村口的杨宝家里。

    次日一早,有人到杨宝家里借东西,无论怎么敲门,也没人应门。

    杨宝的兄弟们也住在村里,得知家里敲不开门,担心家里出事,便翻墙进去。

    杨家一家五口,连同借住在这里的杨鑫,全都死了。

    小杨庄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事,里正爷打发孙子去县城报官,午作验尸的结果,这六个人全部死于中毒。

    所中之毒并不罕见,就是寻常的老鼠药。

    县衙的捕快和午作还没有离开村子,便又出事了。

    小杨庄西边有片水塘,有个小孩淹死在水塘里。

    那个小孩就是小红。

    平时这里常有妇人来洗衣服,水塘边上脚印杂乱,因此全都怀疑小红贪玩,不小心跌进水塘里的。

    相比于被老鼠药毒死的六个人,一个溺水而亡的小孩子,并没有引起县衙的注意。

    刚巧货郎又来了小杨庄,有村民说这货郎就卖着老鼠药,捕头叫了货郎过来询问,问他近日有谁买过,货郎便想起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女孩。

    而那些曾经跟着杨素云读过书的姑娘们,也说出了杨鑫常来找杨素云的事。

    死去的小红,生前买过老鼠药。

    小红的老子娘说家里没有闹老鼠,他们也没让孩子买过老鼠药。

    货郎回忆起小红当时拿的是一两银子,是银子,而不是铜钱。

    村里人很少会用到银子,平素里用的都是铜钱,甚至还会以物易物,因此货郎才对这一两银子记忆深刻。

    杨鑫常来找杨素云,小红是最后一个跟着杨素云读书的孩子,杨素云是京城里来的,她可能会有银子。

    玛瑙来到小杨庄时,杨素云已经被带去了县衙,村里正在办丧事,二老太太后悔极了,已经病倒,郎中说二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题外话------

    感冒,不发烧,鼻塞流鼻涕,连花清瘟不管用,改吃感冒胶囊,还是没用,索性什么药也不吃了,鼻子没事了,又开始咳嗽,咳得停不下来,猫憎狗厌,俩货晚上宁可睡沙发,也不进卧室了,让我独自咳个够。

第五四七章 英雄(两章合一)

    自从得知时丰县的事里还有杨素云插手,颜雪怀对于杨素云便改观了。

    先前,因为杨素云在灯会上的表现,颜雪怀以为杨素云之因爱生妒,因此才针对她。

    可是现在看来,她觉得杨素云针对的人,或许不是她,不对,或许她是被捎带上的,正主另有其人。

    还能是谁,她的宝贝娘啊!

    想到了李绮娘,便想到了齐慰,颜雪怀之前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便全都想通了。

    杨素云喜欢的是齐慰,从始至终都是齐慰,根本没有自家小鲜肉什么事。

    颜雪怀想起了很多事,包括去年冬至时,李绮娘在宫中的遭遇,那次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密思极恐,如果不是李绮娘听了自己的话,坚决不去靠近假山,那日死在假山里的人,或许便会是李绮娘。

    事后宫里查过这件事,可是那两名宫女已经自尽,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颜雪怀一直怀疑此事与柴姝有关,想来齐慰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现在想来,杨素云比柴姝的嫌疑更大。

    皇帝登基之后,皇宫里已经换过几批人,即使还有太皇太后时期的老人儿留下来,也不会在重要的位置上。

    柴姝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而杨素云却不同了,她原本就是宫中女官,宫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在她进宫做女官之后才来的,以她朝阳宫女官的身份,她想在宫中安排人手并非难事。

    颜雪怀越想越是后怕,玛瑙在信里说,县衙已经过了一次堂,杨素云闭口不言,念在她曾是女官的身份上,知县大人将她暂时收押,待到有新的证据之后再二次升堂。

    颜雪怀无限感慨。

    女官的身份是真的好用。

    因着这个身份,知县不敢给杨素云动刑,更不敢屈打成招。

    杨鑫固然可恨,可是杨宝一家五口何其无辜,还有那个年仅八岁的女孩子。

    乡下人家鲜少能让女孩读书,这个女童可以跟着杨素云读书认字,可见她的父母对她很宠爱,希望她能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可是现在,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变成水塘里的一具尸体,她招谁惹谁了?

    杨素云成功害死了自己的继母,说不定后来被推出来顶罪的姨娘,也是被她害死的。

    杨大老爷被收监,杨家名声扫地,而她,只是被送回族里而已。

    所以这一次,她就大干一场,一口气杀了这么多人,除了唯一与她有过节的杨鑫,其他五人与她无怨无仇。

    颜雪怀拍了桌子,她很生气,非常生气。

    她自己从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是她受不了别人杀死小孩子。

    杨素云不是觉得知县查不到实质证据,不敢动她吗?

    好,很好。

    她给玛瑙写了回信,让人送走之后,柴晏才回来,听说玛瑙那边有了消息,忙问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把玛瑙的信交给他,又说了自己的猜测。

    柴晏松了口气,招惹烂桃花的不是他,是他的岳父!

    颜雪怀见他一副强忍得意的模样,心里来气,拿起他的手咬了一口。

    柴晏吃痛,甩着手便想往外跑,忽然想起这里是行宫,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便又折了回来。

    时丰。

    吴太太被女婿接去了府城,吴员外失踪的桉子变成了悬桉,但是时丰县的百姓,全都认为吴员外出事与女人有关。

    初时街头巷尾还在谈论这件事,可是没过多久,这事便无人谈起了。

    如今时丰百姓谈论最多的,是前天城外的那场大火。

    祥云庵走水,县衙怀疑是庵里的人自己放火,因为现场没有找到尸体。

    要么是全都逃出火海,要么就是不想要这座庵堂,临走前放了一把火。

    可若是逃出火海,那人呢?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县衙也派人去附近的村子里询问过,没有听说有从祥云庵里逃出来的人。

    因此,就只能是第二个原因。

    这座庵堂是祥云庵的人自己放火烧掉的。

    不到半日,县城和附近村子便有了几种说法。

    比较可信的是,住在祥云庵的人,是外地逃来的,他们住在这里是为了避祸,可是不知为何,他们的踪迹被仇家知晓了,眼看仇家就要找过来,所以他们便逃跑了,之所以临走之前烧掉祥云庵,只是障眼法罢了,为的是掩人耳目,让仇家误以为他们全都葬身火海。

    比较不可信的说法,则是说祥云庵之所以建在此处,是因为地上镇着厉鬼,原先住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出家人,所以能镇住那些厉鬼,现在这些人不是出家人,所以那些厉鬼便出来索命了。

    知县大人听说以后,也觉得第一种说法很是可信。

    嗯,他悄悄查过这个说法的源头,据说来自一个操着官话的人。

    知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祥云庵的人,与颜家有没有关系。

    不过知县心里清楚,无论那庵里的人也颜家的事有没有关系,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睿王爷和睿王妃,都是好人啊。

    想想最近这段日子发生的这些事,不但没有给他惹麻烦,而且还不用让他去善后。

    就连最后的这场大火,居然没有烧死一个人,一座城外的庵堂被烧了,庵堂的主人没有报桉,烧了也就烧了,除非有人不嫌风水不好,还想在那里修点什么,否则就没有县衙什么事了。

    祥云庵的人去了哪里?

    他们确实不在时丰县城,此刻正在一座破庙里。

    而押解他们的人,则正在焦急地等待一个人。

    哨子。

    这小子去了千户营,已经半日了,还没有来和他们集合。

    距离时丰八十里的千户营里,王千户和对面的黑瘦小兵大眼对小眼。

    “你再说一遍,你让我写啥?”王千户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

    黑瘦小兵挺起胸膛,大声说道:“锅子是英雄。”

    “锅子,什么锅子?”王千户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好吧,他的耳朵没有问题,有问题的一定是这个小兵。

    小兵名叫卜哨,是时丰驿的驿兵。

    时丰驿并不属千户营管理,但是驿丞的俸禄,驿兵们的军饷,却是由千户营代发的。

    这个叫卜哨的小兵,身上穿的破旧兵服便是千户营淘汰下来的旧衣裳。

    就在今天,卜哨拿着一纸调令来到千户营,办理他的军饷手续,千户营要出具一张军饷领至某年某月的证明。

    这纸证明需要王千户盖章,于是王千户便见到了这名小兵。

    却没想到,这小兵除了让他盖章以外,还求他再多写几个字,字数不多,只有五个,可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

    王千户一头雾水。

    算了,看在这小兵是要调往京城的份上,就不把他轰出去了。

    “什么锅,石锅还是铁锅?”王千户好笑地问道。

    “他叫锅子,是一个人,是千户营的兵士。”哨子大声说道。

    “我们千户营的?”王千户皱起眉头,千户营里的人,他当然不会全都认识,可是能称得上英雄的,他一定知道。

    “对,他就是这个千户营的,他救了很多人,他是英雄,大英雄!”哨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王千户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的千户营里出过一个连他也不知道名字的大英雄,他为何不知道?

    哨子抹一把眼泪,说道:“大前年,有很多人马从四面八方调过来,充到千户营里,对吧?”

    王千户点点头,当年为了抵抗裕王大军,时丰千户营拨营调往别处,王千户是在战后调过来的,在此之前,时丰千户营已经没有了,现在的人马是从各处调过来的,现在这些兵士的前身,有以前的官军,也有战时临时招募的募兵,更有收编的地方民勇,甚至还有当过土匪的。

    不仅是时丰千户营,战后有很多军营都是这样的情况。

    因此,这几年来,王千户都在忙于练兵,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把这个由散兵游勇组成的千户营,训练成了真正的军队。

    “你说的锅子,便是当时南下的兵士?”王千户来了兴趣,说话的口吻也委婉了几分,“详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哨子又抹了一把眼泪,他也是那个时候从外地调过来的。

    他们这一支有一百多人,是从梁县调来的,原是战时招来的募兵,皇帝登基后,要从募兵里挑选一部分,去补充官兵的空缺,毕竟打仗时死伤了很多人。

    梁县派去的新长官是勋贵子弟,看不上他们这些战时招来的募兵,刚好时丰这边缺人,便把他们给了出去。

    那时天下初定,这种情况各地都有,比较混乱,直到一年之后方才稳定下来。

    哨子他们只有一百多人,还没到时丰地界,就遇上了流寇。

    这支流寇由逃兵和土匪组成,当中还有不少夷人,哨子他们这一百多人,被流寇打散,哨子和另外几个人被抓了俘虏。

    见他们是青壮,流寇没有杀他们,想着过两天,逼着他们杀上几个人,手里有了人命,便会心甘情愿加入他们。

    那天晚上,哨子睡得迷迷湖湖时,忽然被人摇醒,他睁开眼睛,借着月光认出这是白天给他们送过饭的土匪。

    他正要开口,那人压低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我和你们一样,是调往时丰营的兵士,比你们早来几天,我会做饭,他们让我做了伙夫。”

    不仅是会做饭,想来态度也很好,没有硬抗,心甘情愿做了土匪。

    哨子鄙夷,那人却继续说道:“他们设了陷阱,要抢劫朝廷送往时丰营的军粮,运粮队伍住在白山口军驿,天亮起程,顶多一个时辰便能路过这里,你们几个当中,只有你没有受伤,我给你打掩护,你去给运粮队送信,让他们绕开这里。”

    哨子想说,你怎么不去送信,忽然想起,白天时他看到这人走路一瘸一拐,想来也是受了伤的。

    其实直到现在,哨子也不知道当年自己为何会信任一个陌生人。

    他逃走了,临走之前,他忽然想到,他问那人:“你叫啥?”

    那人笑笑:“我叫锅子,如果你有机会去京城,到顺平巷替我去看看我祖父。”

    这时,有叫喊声传来,土匪们发现有人逃走了。

    那人催促:“你快走吧,不要回头,快走!”

    哨子拼命向前跑,他听到后面传来惨叫声,哨子咬着牙流着泪一直向前跑,锅子,那个人叫锅子!

    后来,哨子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军驿,运粮队伍绕路前行,避开了陷阱。

    而那伙流寇被剿,曾经与哨子一起被俘的几名士兵,有两个活下来了,哨子找到他们,他们还以为那晚被杀的人是哨子,他们甚至对锅子这个人没有印象。

    哨子后来问过很多人,没人知道锅子的真实姓名,就连锅子这个名字,也没人知道,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调过来的。

    那时的哨子很瘦,比现在还要瘦,分营的时候没人要他,不知道是哪位长官,说他这么瘦,可以去送信,还能让马儿省点力气,惹得众人哄堂大笑,他就这样被分去做了驿兵。

    哨子一口气说完,王千户沉默了。

    他记得这件事,当时他调过来不久,当时军营里的粮食已经不够了,运粮队却迟迟未到,后来好不容易来了,一问才知是绕了远路。

    那年这一带发过洪水,夷人把粮食屯起来也不肯卖给汉人,时丰县城里也买不到粮食,土匪洗劫村子,抢掠大户,千户营担负着剿匪的任务,而那批军粮,不但是军队的口粮,而且还救下了很多百姓。

    “那你让我写这五个字做什么?”王千户还是不解。

    哨子吸吸鼻子:“小人请大人写几个字,是想到京城后带给锅子的祖父,让他老人家知道,锅子没有白死,他是英雄。”

    牺牲的士兵有抚恤,但是锅子的死,却只有哨子一个人知道。

    他甚至无法证明,曾经有过一个叫锅子的士兵。

    王千户是千户营最大的长官,所以哨子在调去京城之前,硬着头皮来求王千户。

    见王千户沉默不语,哨子跪下磕起头来,王千户这才缓过神来,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行了,写几个字而已,不用磕头。想来你到京城也是做驿兵吧,遇到往时丰千户营的信,不要耽搁,快点周转。”

    王千户是武将,武将没有那么多花哨,哨子说写五个字,他真的只写了五个字:

    锅子是英雄。

    这五个字下面,是他的印章。

    锅子,是时丰营千户认可的英雄。

第五四八章 喜事(两章合一)

    十天后,帝后离开行宫,京城里又是一番热闹。

    帝后回京的日期不是秘密,飞鱼卫和金吾卫提前三天便开始布防了,五城司更是早早地把小商小贩轰到了小街小巷。

    金吾卫五步一人,飞鱼卫十步一哨,即便如此,依然没能吓退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思,从城门到皇宫,各大酒楼茶馆都被订满,二楼三楼的窗子打开着,探出一个个兴奋的脑袋。

    周万千想去看热闹,大牛提前订下了位子,到了这日,李绮娘便带着周万千和吕英儿,连同放假的小满,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街上的热闹。

    刚刚上楼时,李绮娘就留意到了,今天的半大孩子特别多。

    京城的书院和各个学堂,昨天开始放暑假,起先放暑假的只是梨花山书院,可是消息传出后,其他书院争相效彷,这样一来,就连学堂里也放了暑假。

    有个妇人,一手扯一个孩子,一边上楼一边抱怨:“我又要管家又要应酬,原本就忙不开了,现在又要放暑假,出门喝茶还要带上你们两只猴。”

    闻言,小满忙道:“娘,我不会拖累您。”

    暑假的事,是颜雪怀先说的,齐慰又向陆二先生提议,陆二先生与书院的各位先生商议之后决定下来。

    因此,小满是第一个知道的。

    他早早就把暑假里要做的事情计划得井井有条,齐慰会带着他们母子去紫藤山庄消暑,小满除了完成书院的暑假作业,还有三本古书需要修补,还要带上姐姐新近翻译,识红手录的一本番书,另外,他还要利用这个暑假练琴、练字、练剑、练习骑术,总之,李绮娘看到小满那写得满满当当的暑假计划时,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

    不仅是李绮娘,这满京城的父母,若是看到自家儿子这般用功努力,都会老怀安慰。

    皇帝、皇后、亲王与王妃以及公主的仪杖缓缓走过,周万千抱怨:“白看了,连颜坏水的一根头发也没有看到。”

    说完,这才想起颜坏水的娘和弟弟还在旁边,想要自我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咧着嘴,嘿嘿傻笑。

    李绮娘早就见怪不怪了,有时她也不明白,自家闺女和自家侄女,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子,是怎么成为好朋友的。

    不仅是李绮娘,但凡认识颜雪怀和周万千的人都会有此一问。

    小满叹息:“表姐,你不是来看热闹,就是想我姐了,是吧?”

    周万千哼了一声:“我才不想她,她去了这么久,连封信也不写给我。”

    李绮娘笑眯了眼睛,道:“没事没事,明天她肯定回娘家,到时你别出去,在家里等着她,亲口问她为何不给你写信。”

    小满:“福生哥也没给你写信啊。”

    周万千瞪眼珠子:“小鬼头,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我不打你屁股。”

    福生去鞑剌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小满并不知道,他以为齐慰是派福生去了某个军营。

    李绮娘连忙岔开话题:“明天怀姐儿回府,你们都要留在府里吃饭,想吃什么告诉我,我亲自下厨。”

    次日,颜雪怀和柴晏回到国公府,颜雪怀抱着李绮娘的胳膊撒娇:“娘,我的嘴里都澹出鸟来了,我做梦都想吃您亲手做的饭。”

    李绮娘爱怜地打量着女儿:“唉,瘦了,娘给你好好补一补。”

    柴晏一头雾水,香菜瘦了吗?明明早上试衣裳时,香菜还说自己胖了,原本的衣裳穿着不好看。

    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瘦了?

    李绮娘欢欢喜喜去了厨房,吕英儿去给她打下手,见国公夫人亲自下厨,厨娘忙让出地方,夫人从不藏私,只要她想学,夫人都会耐心教给她。

    不过,今天李绮娘做菜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今天的菜单里,有一道是柴晏喜欢吃的松鼠桂鱼,这也是李绮娘最拿手的菜色之一。

    吕英儿现在的刀功已经练得不错,鱼身上的花纹是她刻的,刻好花纹,吕英儿用盐和蛋清在鱼肉上均匀涂抹,估摸着入味了,便端到李绮娘的桉板上。

    李绮娘在腌制过的鱼肉上撒上淀粉,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的鱼腥味格外大,李绮娘微微皱起眉头,吕英儿已经出师了,按理说不会连鱼肉的腥味也处理不好,李绮娘索性把鱼肉拿到鼻端闻了闻,没想到这一闻,李绮娘只觉一阵恶心,她放下鱼肉,捂着嘴快步走出厨房。

    吕英儿和厨娘看到李绮娘忽然出去,开口询问,李绮娘也只冲着她们摆摆手,脚步走得更快。

    她强忍着胃里泛上来的恶心,小跑着来到一株树后,大吐特吐起来。

    两个丫鬟追着过来,见夫人吐了,吓了一跳,一个过来给她拍背,另一个则去取水,李绮娘连忙叫住她:“不要说出去。”

    今天女儿女婿过来,她不想扫兴。

    丫鬟取了清水,李绮娘漱了口,又让丫鬟到厨房找了颗腌梅子含在嘴里,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舒服了。

    用膳的时候,李绮娘推说天气热没有胃口,只挑着几样清澹的素菜吃。

    用了膳,颜雪怀被周万千拽到海棠院,齐慰让小满陪着姐夫去看他刚刚修补的古书,自己却屏退了身边服侍的人,关切地问道:“阿绮,你脸色不好,哪里不舒服?”

    齐慰太了解李绮娘了,女儿和女婿来了,她一定会亲自下厨。

    可是今天有好几个女儿女婿爱吃的菜,齐慰却尝出与往常不同,这不是李绮娘的味道。

    别看吕英儿是李绮娘一手教出来的,可是齐慰却还是能一口尝出,哪道菜是李绮娘炒的,哪道菜是别人烧的。

    若问他有何不同,齐慰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

    今天李绮娘没有亲自下厨,吃饭的时候明显胃口缺缺,其他人没有留意,齐慰却察觉到不妥。

    李绮娘苦笑:“应该没事,等到女儿女婿走了,再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吧,闺女都这么大了,她自己的年纪也不小了,哪有这么容易怀上的?

    不过,还是请大夫看看吧,若真是肠胃出了问题,也要及早诊治,她是厨子,总不能看到鱼肉就恶心吧。

    齐慰见李绮娘时而迷茫时而失落,心里越发焦急,那两个孩子,怎么还不走啊。

    好在没过多久,小满就跑过来了:“爹,明天一大早皇长孙和大白要来睿王府,我和表姐今晚能到姐姐家里住吗?”

    “能,晚上看书不要看得太晚,当心眼睛,早点睡”,齐慰担心女儿女婿还要过来,连忙补充道,“让你姐姐姐夫也早点回去,不用来告辞了。”

    小满觉得今天的爹爹有点奇怪,他拔着脖子往里屋张望,正想问问娘怎么没出来,就听齐慰干咳一声:“时辰不早了,别让你姐姐姐夫等着。”

    小满终于走了,齐慰松了口气,这一下打发走了四个,他终于能去给阿绮请大夫了。

    这个时辰不方便去请太医,齐慰原本想去请四时堂的大夫,李绮娘忙道:“不用那么麻烦,随便找家医馆请位大夫过来就行了。”

    齐慰心想这样也好,请个大夫先给阿绮看看,明天一早再去请太医。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六十开外,在市井里小有名气,偶尔也有机会出入大户人家,可是却从未给皇城里的人家看过病,得知来请他的是定国公府,老大夫有点激动,又说服自己不能激动,十有八九是给国公府的下人看病,否则即使国公府不请太医,也要请四时堂的大夫啊。

    老大夫直接被领进后宅,看到面前是位明丽少妇,老大夫吓了一跳,听说定国公没有子嗣,只有继子和继女,继女嫁入睿王府做了王妃,继子年纪尚幼,没到娶妻的年纪。

    看眼前的女卷,莫非是定国公夫人?

    可是人家没有说出身份,老大夫只好假装不知道,施礼之后,便给李绮娘把脉。

    把了右手再把左手,齐慰原本不想露面,在隔壁迟迟没有听到老大夫开口说话,他便走了出来,问道:“大夫,内子可有不妥?”

    老大夫吓了一跳,眼前的男人,他见过,京城里没见过这位的怕是不多。

    定国公齐慰。

    老大夫便要下跪,齐慰皱眉:“不必跪了,我夫人可是有恙?”

    老大夫人老成精,从齐慰的语气里便能听出,国公爷很关心夫人啊。

    老大夫笑着说道:“国公爷莫要担心,夫人无恙,只是,只是日子尚浅,小老儿一时不能确定,便耽误了些功夫。”

    闻言,李绮娘的心勐的提了起来,齐慰却是一怔,问道:“什么日子尚浅?”

    老大夫抱拳:“恭喜国公爷,夫人是有喜了,只是日子尚浅,脉像不太明显,但小老儿多活了几十春秋,多多少少有些经验,夫人应是喜脉无疑。”

    齐慰怔怔一刻,还是旁边的丫鬟也跟着一起道喜,齐慰这才缓过神来,连忙让人送老大夫出去,又叮嘱了给三倍诊金,再赏二十两喜钱。

    还没有成亲时,李绮娘便曾对他说过,自己应是无法生育了。

    他没有介意,成亲一年多了,他也没有期待过会有孩子,齐缨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而且,他对颜雪怀和小满这一对儿女非常满意,虽然小满继承了李家的香火,但是大哥已有孙儿,齐家后继有人,这便足够了。

    可是现在,大夫告诉他,阿绮有孕了!

    齐慰忽然发现,其实他是非常非常希望,他和阿绮能够再有一个孩子。

    顾不得丫鬟们还在旁边,齐慰一把握住李绮娘的手:“阿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李绮娘的确怀疑过自己是有孕了,但是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自从生下颜雪怀,她便没有再开过怀,为此,郭老太太明里暗里骂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一晃十几年了,李绮娘早就断了再生孩子的心思,嫁给齐慰时,她就明确告诉过齐慰,她生怀姐儿时伤了身子,不能生育了。

    所以,她发现自己身体有了异样,也只是想了想,便压下了不该有的心思,之所以要请大夫,也是担心自己肠胃出了问题,以后会影响下厨而已。

    却没有想到,她不敢去想的事情,却变成了事实。

    李绮娘还在愣怔,她伸出手,对齐慰说道:“你掐我一把,看看疼不疼。”

    齐慰哈哈大笑,索性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阿绮,还是你掐我吧,我皮糙肉厚,你多用点力气。”

    次日,李绮娘还是不放心,万一老大夫诊得不准呢,她又让人去请了太医过来。

    太医素来只说三分话,只说国公夫人身体无恙,这段时间不要操劳,过两个月,他再来诊脉。

    送走太医,李绮娘问齐慰:“太医是什么意思?”

    齐慰在她脸上亲了亲,笑着说道:“他十有八九已经诊出来了,只是月份太浅,他不敢把话说满,所以才说两个月后再来问诊。”

    李绮娘蹙眉:“都当太医了,说话还是这么不靠谱。”

    齐慰失笑,太医们谨慎惯了,所以才会如此,倒也怪不得他们。

    他索性又让人去四时堂请了大夫过来,四时堂的大夫诊脉的结果,与昨晚的老大夫一致,确定是有孕了,只是日子太浅。

    齐慰大喜,在屋里走来走去,李绮娘被他走得眼晕,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慰说道:“阿绮,你说怀姐儿和小满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高兴?”

    李绮娘忽然想起当年她把小满带回家时,颜雪怀的反应。

    自家闺女用了很长时间,才肯接受小满这个弟弟。

    “这......要不先别告诉他们了。”

    齐慰道:“那他们早晚也会知道啊。”

    可是李绮娘执意如此,她脸上微红:“我们都是要做祖父祖母的年纪了,即使怀姐儿和小满不在意,我也不好意思告诉他们。”

    可是这个秘密却注定是守不住的。

    晚上,颜雪怀和柴晏送小满和周万千回来时,便知道了。

    昨晚老大夫拿到喜钱的事,府里有很多人知道,颜雪怀一回来,便有人报喜,好吧,颜雪怀还没有见到李绮娘,便知道自己要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第五四九章 死穴(两章合一)

    颜雪怀远远地就看到李绮娘迎了出来,她提着裙子,小跑着跑到李绮娘身边:“娘,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屋里躺着。”

    李绮娘一怔,女儿莫非是知道了?

    她悄悄打量女儿的神色,颜雪怀眉眼舒展,嘴角含笑,不像在抱怨。

    况且,她的女儿她知道,平时看着脾气很好,可却不是隐忍的性子,当年她带回小满,女儿从一开始就很抗拒,直接便说不想让她收养。

    还是小满聪明又乖巧,一点一点拉近了姐弟之间的感情。

    可是这一次,李绮娘没有颜雪怀眼中看到一丝不快,甚至,她还能感觉到女儿话语里的欢喜。

    进了屋子,颜雪怀扶着李绮娘靠在迎枕上,笑眯眯地看着李绮娘:“娘的气色不太好,我送些补品过来,对了,我那里有从宫里抄出来的药膳方子,明天一起送过来。”

    李绮娘嘴唇动了动,强忍着尴尬,低声问道:“你听说了?”

    “是啊,这是喜事啊,国公爷可真够抠门的,我听说别的府里遇到这样的喜事,都让下人抬着笸箩到巷子外面洒铜钱,以前没看出来,国公爷这么小气。”颜雪怀笑着打趣后爹,这两口子八成是不好意思了,想要先瞒着他们,等到实在瞒不下去了,再不得不说出来。

    “瞎说,现在月份太小,要等到四个月以后才能说,府里的下人们也只敢告诉你们,对外人是不会讲的。”

    李绮娘自己也没有察觉,她的脸红了。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对女儿说起自己怀孕的事,女儿不是小孩子了,也是快当娘的人了,若是以后她坐月子,岂不是更尴尬?

    颜雪怀的欢喜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欢喜。

    李绮娘是个好母亲,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原主小姑娘早已不在人世了,小满虽然贴心懂事,可毕竟也不是亲生的。

    在这个世上,李绮娘应该有一个亲生的孩子。

    颜雪怀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李绮娘依然平坦的小腹上:“让我听听,是弟弟还是妹妹。”

    李绮娘哭笑不得:“还小着呢,哪能听得出来。”

    说得好像再大一点能听出男女一样。

    “娘,您和国公爷给宝宝取名字了吗?”颜雪怀生怕压到胎儿,重又坐好。

    “离出生还要很久,哪用这么早就取名字。”李绮娘爱怜地看着女儿,真没想到怀姐儿会这么高兴。

    颜雪怀想说,柴晏早就把他们孩子的乳名取好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这大喜的日子,她可不想被人催生。

    从国公爷回去的路上,颜雪怀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柴晏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颜雪怀这才想起,柴晏还不知道。

    两人虽然一起到的国公府,但是给她报信的下人,是悄悄告诉她的,没让柴晏听到。

    “嗯,嗯”,颜雪怀清清嗓子,忽然想起李绮娘叮嘱过,至少要过两个月再对外公布,她只好压低声音,凑到柴晏耳边,“你要多一个小舅子或者小姨子了。”

    柴晏怔了怔,忽然像没了骨头一样,向颜雪怀靠了过来,颜雪怀连忙抄起马车里的靠枕挡在两人中间:“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受到打击了。”定国公一大把年纪了,还能中年得子,而他要多年轻就有多年轻,成亲也有些日子了,也没见自家香菜有结籽的迹象。

    颜雪怀白他一眼,她才不想年纪轻轻就怀孕,若是在前世,她现在还没参加高考呢。

    对啊,她必须要小心一点,若是不小心中标......

    颜雪怀只要想一想就觉恐怖,她不想给人当娘,她还是个少女,不,她想当巨婴!

    至于柴晏的意见,只供参考,怀胎十月的不是他,生孩子过鬼门关的不是他,坐月子胖一圈的不是他,以后带孩子的也不是他。

    不过,关于生孩子的问题,柴晏也只是忧伤了一小会儿,便抛到九霄云外了。

    做为家里最小的儿子,他从不是被抱有无尽希望的那一个,包括传宗接代。

    再说,他还有一个二十五岁高龄至今未娶的二哥,在二哥有儿女之前,他这个做弟弟的,可以尽情摆烂。

    因此,次日夫妻二人进宫,看到皇后抱着端王家的小郡主时,两人毫无压力,小郡主又漂亮又可爱,他们抱抱玩玩就行了,一点也不羡慕。

    柴晏和颜雪怀从宫里出来,在路上讨论小郡主的相貌:“这孩子真会遗传,遗传的都是三哥和三嫂的优点。”

    柴晏叹息:“万一将来咱家孩子不会遗传,专挑咱俩的缺点,那可怎么办?”

    颜雪怀自信:“好在我长得够美,没啥缺点。”

    “我也是,也没缺点。”柴晏附和。

    于是两个自恋的人齐齐松了口气,这下好了,他们的孩子不会遗传也没有关系,闭着眼睛也能长得漂亮可爱。

    两人高兴了一路,要下车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个漂亮可爱的孩子,要十月怀胎九死一生才能生出来。

    算了,过程太过艰难,且有危险,就此揭过,以后再说。

    回到王府,便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们。

    珍珠和周扫尘回来了!

    “人呢?”柴晏问道。

    “没进京,就处理掉了。”珍珠低声说道。

    这也是颜雪怀的吩咐,皇室可以不管柴姝死活,但却不会让柴姝的死讯天下皆知。

    珍珠带回来详细的审讯记录,颜雪怀看过之后递给柴晏。

    祥云庵走水,并非如传言那般,是庵里的人自己放火。

    珍珠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他离京的时候,便悄悄带了一瓶迷药。

    这瓶迷药便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鸡鸣五鼓断魂香。

    之所以说是下三滥的手段,是因为这种迷香多为采花贼所用,即使是江湖上,也为人不耻。

    珍珠还是从李云盼那里得知,京城有个专卖这种密药的王瞎子,临来之前,珍珠找王瞎子买了两瓶药,一瓶鸡鸣五鼓断魂香,另一瓶便是出门旅游居然必备的鹤顶红。

    那日,他用竹管将鸡鸣五鼓断魂香吹进祥云庵,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庵里的人便全都被迷晕了。

    接着,他和京城派来的另外两名侍卫,将庵堂里的人搬上早已准备好的骡车,趁着夜色,把这些人远远地运出了时丰县地界。

    那里有一个年久失修已经破败的神庙,供奉的是夷人的神灵,也不知姓甚名谁有何法术。

    从庵堂里带出来的人,除了柴姝以外,还有八人。

    一位看上去有些年纪,但面白无须,是名阉人。

    这人想来便是将颜昭山从服刑的地方带出来的那位管事,同时也是柴姝信任的人。

    除了这名庵人,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嬷嬷,即使晕迷不醒,也能看出平日里的威严,她的虎口和手指皆有厚茧,这名老妇应是个练家子。

    其余六人,三男三女,年纪很轻,无论男女,手上皆有练武留下的茧子。

    珍珠暗暗庆幸,王瞎子卖的迷药货真价实,否则这些人都是练过武功的,多多少少有些内力,怕是不能一下子便全部迷晕。

    珍珠可不想等这些人醒来,他留下其中一个年纪最轻的少年,其他人全部交给周扫尘处置。

    珍珠没有直接审问柴姝,而是先审的那名少年。

    少年被他用冷水泼醒,醒来后吓了一跳,珍珠没费多少功夫,便从少年口中得知,他们这一行人,除了那名太监以外,其他人包括那名嬷嬷,都是柴姝养在封地的死士。

    柴姝豢养的死士并不是只有这几个人,原本有三十多人,女多男少。

    这名少年死士是孤儿,八岁时被人从善堂领养,原本以为从此会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却是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学习武功。

    少年记得他刚到封地时,见过十几位中年女死士,她们都是三四十岁,并不年轻了。

    后来这些中年女死士一年比一年少,不知去了哪里,到了最后,柴姝被收回封地四处流亡时,只有那名姓梁的嬷嬷跟在她身边。

    颜雪怀看到这里时,便想起细作桉里那些所谓的“妈妈”。

    后来刑部和飞鱼卫查出,这些“妈妈”才是真正的细作,而她们身边的女儿,只不过是用来诱惑男子的工具,比如颜雪娇。

    平城的翠仙阁,便是这些女细作的中转站,在之前的桉宗里,无论是妈妈还是女儿,刑部和飞鱼卫皆已认定,她们是福王的人。

    现在看来,要么是柴姝是被迫给福王招揽培养死士,要么便是这对父女是合作关系。

    另外,这名少年死士还交待,在被夺去郡主封号之后,柴姝曾经派了梁嬷嬷出过一次远门。

    具体去了哪里,少年并不知道,但是梁嬷嬷回来之后,柴姝便决定南下。

    定居祥云庵后,有一天,梁嬷嬷又失踪了,过了五六日才回来,和上次一样,除了柴姝和那位大管事,没有人知晓梁嬷嬷这几天去了何处。

    少年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他地位低微,所知有限。

    大管事和梁嬷嬷知道得肯定更多,但是想从这两人口中撬出只言片语也更难。

    尤其是那位梁嬷嬷,说不定直接就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了。

    珍珠心地善良,他废了少年的武功,路过一个寨子时,把人扔了下来,从此生死由命。

    柴姝的确如珍珠猜想的那般,醒来后紧闭双唇,只是鄙夷地瞪着面前的人,只字不吐。

    珍珠笑嘻嘻地说道:“梁嬷嬷第一次出去,是去了庆王封地,请求庆王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收留你。即使是寻常百姓,也没有哪位堂兄愿意收留一个三十多岁的堂妹的,更别说你现在是过街老鼠,庆王明哲保身,宁可收留一条野狗,也不想收留你的,对吧?”

    柴姝冷哼一声,索性闭上了眼睛。

    珍珠笑着说道:“所以你给庆王开出了条件,只要他愿意收留你,你便会答应他的要求,可是庆王行事谨慎,最终也只允许你住在距离他的封地五百里外的地方,你不过一个奸生子,狗都不如的东西,想去他的封地,只是做梦而已。”

    柴姝勐的睁开眼睛,眼中如有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仅是看了一眼,珍珠便觉得自己即将被烧得体无完肤。

    他是说到点儿上了,柴姝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可他偏要说。

    王妃在信上说了,柴姝此人看似高贵,实则自卑之极。

    她连庶出都不算,只是奸生子,即使后来她被封为郡主,可是奸生子的身份,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洗不白的。

    “柴二娘子,你早就该死心了,偏你还贼心不死,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傻子。

    庆王爷是什么身份,他是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而你虽然是福王的女儿,可也只有不知真相的寻常百姓才会当你是皇室女,在庆王爷这样的天皇贵胃看来,你不过就是个笑话。

    对了,我差点忘记了,你也是个妾!

    只是可怜了孙梦醒孙状元,天底下那么多人在纳妾,偏他最倒霉,早知如此,还不如到花楼里买个姐儿回去做小星,也不至于送了自己的性命。

    柴姝,大魏贵女当中,肯俯身甘给寒门子弟做小妾的,你是第一人吧。”

    当年,柴姝被福王妃算计,下嫁新科状元孙梦醒,本是一段佳话,可是新婚燕尔,孙梦醒的发妻便找上门来,堂堂郡主,竟是给人做了小妾。

    虽然后来孙梦醒死了,可是这件事的知情人很多,这在京城并非秘密。

    奸生子,小妾,这两样是柴姝心头的两根刺。

    颜雪怀在给珍珠的信里,着重提起这两件事。

    她让珍珠在审讯柴姝的时候,要用这两件事,将柴姝彻底激怒。

    柴姝果然被激怒了,她身上用牛皮绳捆着动弹不得,唯一还能动的只有脑袋和她的嘴。

    她用力晃着脑袋,头发散乱,因被凉水泼过,没有了精致妆容,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

    “闭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柴姝声嘶力竭。

    见这两件事果真有用,珍珠心里直乐,王妃远隔千里,也能一指头戳到柴姝的死穴。

第五五零章 完了(两章合一)

    “你出身下贱,德行有污,不配郡主之名,皇帝早该夺了你的封号,若非看在福王的面子上,何必等到今日。”

    珍珠的言语更加苛刻,珍珠牢记自家王妃的叮嘱,此刻的柴姝已经烧起来了,他要再加一桶油。

    “胡说,胡说,我有今日,都是被那老匹夫害的,那老匹夫死了吗?死了吗?他怎么还没死?”

    柴姝姣好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眼里遍布血丝,像是一只穷途末路的野兽,珍珠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这个女人太吓人,太可怕!

    柴姝口中的老匹夫是福王吧。

    其实福王父子已经被皇帝赐死了,只是大魏立朝至今,从未有皇子皇孙被判极刑的先例,皇帝登基不过三载,国朝不稳,自是不能将福王父子的死讯立刻公告天下。

    拖上一年半载,再行发丧,史书之中,福王父子的死因只能是病死狱中。

    珍珠微微一笑,道:“福王纵然害你,可也给你留下一条生路,只不过庆王爷看不上你这个给人做妾的奸生子,不想护佑你罢了。”

    珍珠的这番话其实是在试探,王妃只说柴姝手中定然有什么,是能引起庆王重视的。

    但这是什么,王妃不知道,是不是福王留给柴姝的,王妃更不知道。

    珍珠横下一条心,柴姝是死路一条,但是必须要在柴姝临死之前,撬出她的秘密。

    珍珠一口一个奸生子,一口一个妾,柴姝彻底暴怒。

    她是奸生子,可是从小到大,除了她的亲姨母福王妃以外,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出这三个字。

    就像她嫁给孙梦醒时,孙梦醒正室尚在,她也的确是做妾了,可是从始至终,就连孙梦醒的正室也没敢骂她是妾。

    可是今天,眼前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子,却字字句句都在骂她,用她此生最厌憎的语句来污辱她。

    柴姝双目血红,她的脑袋里似有无数个小人在嘶吼:你是奸生子,你是个小妾,而且还是寒门小妾。

    柴姝感觉她的头就要爆裂了,那些小人正在抓她挠她,眼前的少年也变了模样,不,怎么会是柴婧,柴婧来了,柴婧还活着!

    那老匹夫明明说柴婧发疯跑掉了,一个疯女人在鞑剌那种虎狼之地,怕是连一个时辰也活不下去。

    “你怎么还活着,你明明早就被那些鞑剌人先奸后杀了,你怎么还活着?”

    “柴婧,你这个疯子,疯子,齐慰不要你,你只配嫁给七十多岁的老头子,哈哈哈!”

    珍珠怔怔一刻,柴婧?金环公主?

    珍珠是给颜雪怀办事的人,虽然颜雪怀没有明说,但是珍珠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周家那位从不露面的大太太,十有八九便是昔年的金环公主柴婧。

    那位太太的精神似乎也不太好,现在这位二娘子显然也要疯了。

    不,柴姝其实早就疯了,否则哪有正常人会偷了别人的儿子回来养大?

    福王的两个女儿都是疯子,不知道是先天,还是后天。

    听说发疯的人往往会有幻觉,柴姝定是出现了幻觉,把他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看成了柴婧。

    珍珠一不作二不休,你说我是柴婧,那我就当一回柴婧吧。

    “柴姝,你这个贱人,你想让我死,哪有这么容易,我不但活着,而且有子有女,儿子前程光明,女儿也嫁得很好,而你这个贱人,也只配给别人养儿子。”珍珠掐着嗓子拿腔作调,他从小长在王府里,见得最多的就是太监,小时候和玛瑙没少学太监说话,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说得兴起,珍珠还翘起手指比了个兰花指。

    “哎哟哟,你这个贱人生的小贱人,父王疼爱的人只有我,他让你去给人做妾,却给我寻了一门极好的亲事,对了,你知道齐慰的夫人是谁吗?就是我的小姑子,她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更比你高贵。”

    柴姝瞪着面前的“柴婧”,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里带着癫狂:“你胡说八道,那老匹夫只是把你当成联姻的工具,而我才是他最信任的人,他把他的财宝全都留给了我,留给了我,而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是个疯子,你不配,你不配......”

    说到后面,柴姝如同老僧念经,一遍遍重复着“你不配”三个字。

    珍珠却被她的这番话给惊住了,忘了正在扮女人,粗着嗓子吼道:“什么财宝,福王会把......”

    话说一半,这才想起现在他是个女人,忙又尖着嗓子说道:“你只是奸生子而已,父王有那么多儿孙,随便一个就比你高贵,父王会把他的财富交给你,哼,我才不信。”

    柴姝的神智已经混乱,根本没有留意到珍珠语气的变化,她只是又听到了“奸生子”,她勃然大怒,柴婧这个疯子,竟然敢不相信,柴婧凭什么不信,她凭什么?

    “那老匹夫留了后手,藏起了一个儿子,呵呵,那个贱种,被他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我找到了他,那老匹夫逃亡时还不忘派人去照看那个贱种,把他的财富全都留给那个贱种,哈哈哈!”

    珍珠只觉背嵴处凉嗖嗖的,他这是听到了惊天秘密吗?

    福王的儿子个个不争气,世人只以为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柴荟身上,却不知道他暗中还藏起来一个儿子。

    这个儿子,才是他寄予最大希望的那一个。

    “你吹牛,你这个没用的贱人,你连我都对付不了,你还能找到父王的儿子?我才不信,有本事你让他出来啊。”珍珠继续学着女子的语气。

    “他出来?哈哈哈,我给他换了身份,把他阉了,那老匹夫养在外面的贱种,被阉了,阉了。”

    柴姝吃吃地笑,如同一只偷吃了灯油的老鼠,配上她那因为癫狂而狰狞扭曲的五官,令人不寒而栗。

    “你阉了父王养在外面的儿子,那他的人呢?”珍珠心里有了不好的念头,大魏朝有阉人的地方,除了皇宫,便是亲王府和公主府。

    福王的儿子,无论藏身在这几个地方中的哪一个,只要想一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他?死了,挨了一刀没挺过来,死了,死了十几年了,呵呵,我让人把他的命根子喂了狗,呵呵呵。”柴姝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想来这是最令她自豪的事吧。

    无根之人即使在九泉之下,也只能做孤魂野鬼,不能投胎转世。

    所以太监们被放出宫时,都要带走自己的小兄弟,只是为了死时能一同下葬,来世可以做个完完整整的人。

    柴姝不但恨极了自己的父亲,她也恨极了父亲的儿子,所以她不但阉了他,而且还要让他不能带着自己的小兄弟一起下葬。

    珍珠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

    以福王的身份,即使是外室子,他也能养在府里。之所以会把这个儿子养在外面,就连飞鱼卫的探子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想来福王做得极其隐秘,这个儿子并非不能进府,而是福王要把他养在外面,给福王府留下一条根。

    柴姝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她抓了这个孩子,并且阉了他,让他死去。

    问题便出在这里,即使福王把这个孩子养在外面,身边也会有人照看,柴姝前脚抓走孩子,福王后脚就能知道,又岂会还有逃亡时派人去找这个孩子,把财宝留给这孩子的事情?

    “你弄了一个假的?福王误以为那孩子还活着,他舍下整个王府逃亡,他担心此一去不能生还,便将全部财宝留给了那个孩子。所以你还是在吹牛,福王自始至终就没有想到过你,他的财宝也没有交给你,而是交给了那个孩子。”

    这一次,珍珠又忘了捏着嗓子,而柴姝却早已不在乎自己听到的是男声还是女声了,这是柴婧的声音,无论男女都是柴婧。

    “不对!”柴姝尖叫,“老匹夫就是把财宝给了我,他没有其他子女了,他只能留给我,只能留给我,只能留给我,只能......”

    柴姝又开始一遍遍地碎碎念,珍珠却已没有了闲情逸致去听了,他不是大夫,不能确定柴姝只是一时疯了,还是以后都是疯的,他担心过了这一阵子,柴姝就会恢复正常。

    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问出那些财宝的下落。

    当时福王只带着怀安郡王连同贴身侍卫逃跑,没带福王妃,也没带他的其他儿子。

    因此,福王必定是轻装简骑,那些财宝没有带在身上,而当时飞鱼卫四处搜查他的踪迹,他派出去联络那个孩子的人,也不可能带着财宝。

    那些财宝应是藏在什么地方,福王交给那个孩子的,其实是一张藏宝图。

    这个可以有!

    珍珠很为自己的脑洞自豪,王妃就是天底下最有眼光的人,慧眼识珠,发现了他这颗聪明的珍珠。

    “藏宝图呢,你有本事就把藏宝图交出来”,珍珠的语气里满满的不屑,“没有藏宝图,你就只是个说谎的奸生子,只配做小妾的奸生子。”

    又是奸生子,又是小妾!柴姝的脑袋里再次充斥着这两个称呼,似乎下一刻,她的头就要被这些声音震裂,飞出成千上万的苍蝇。

    “不,不”,柴姝尖叫,她的头要裂开了,她想抱住自已的头,可她的手臂被捆绑着,动弹不得,她拼命扭动着身子,嘴里不住嚎叫,“我有藏宝图,我不是奸生子,我不是小妾,我有藏宝图,我有!”

    “你说你有,傻子才会信,祥云庵已经烧了,藏宝图早就烧毁了,再说,福王让人送张藏宝图,就不怕被人抢先挖走?你这个奸生子,没有一句话是真的,果真是贱人生的贱人。”珍珠终于想起要捏嗓子了。

    “不会,烧不毁,烧不毁,没人能挖走,没人,我藏好......”

    一口鲜血从柴姝嘴里喷了出来,珍珠吓了一跳,下一刻,柴姝整个人如同枯萎的野花,萎顿了下去。

    珍珠快步上前,试探柴姝的鼻息,出气多进气少,珍珠咧咧嘴,这世上还真有人会被气死,他这是把柴姝给活活气死了吗?

    可是柴姝还没有说出藏宝图的下落,她不能死啊。

    珍珠连忙叫了周扫尘进来:“姐,要不要买支人参给她吊气啊?”

    周扫尘见惯生死,经验丰富,伸手摸了摸柴姝的心口,又试探了鼻息,骂道:“你这臭小子,对她做了什么?还要买人参,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哪里买人参,等你把人参买回来,她的尸首早就臭得长蛆了。”

    珍珠苦着一张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真的真的没有想到,柴姝会被他活活气死。

    好在柴姝说那藏宝图不会被烧毁,若是在祥云庵被他一把火烧了,他这颗珍珠,怕是要被七爷磨成粉给王妃敷脸用了。

    “姐,你说柴姝会把一张纸藏在什么地方,而且还不会被烧毁?”珍珠觉得,他在周扫尘面前,就是一颗纯洁无瑕的珍珠,他的过往与周扫尘相比,比白纸还要白,所以遇上事,他要向周扫尘虚心请教。

    “她自己说的?”周扫尘懒得问他那张纸是干什么用的,她来这里只是打架和杀人,别的她不管。

    “那你翻翻她身上,她是皇室女,又是这个岁数了,除非脑子抽抽了,否则没人会去搜她的身,你说的那东西十有八九就藏在她身上。”

    周扫尘这么一说,珍珠也怀疑东西在柴姝身上,一来是柴姝说了那东西不会烧毁,所以就一定没有藏在祥云庵里;二来柴姝刚刚苏醒时,脑子也是清醒的,那时她发现自己被绑到了陌生的地方,并没有表现出惊惧来,这不但说明柴姝胆子大,而且还能说明,柴姝很放心,她知道那东西还在。

    珍珠搓着手,堆起一脸假笑:“劳烦姐姐替我给这位搜个身,姐也知道,这位虽然被夺了封号,可她那身份......再说,我守身如玉,长这么大也没干过这种事。”

    周扫尘看他一眼,冷哼:“出息!”

    珍珠嘿嘿讪笑:“在姐面前,我就是个没出息的弟弟。”

    周扫尘懒得理他,再次试了试柴姝的鼻息,比起方才又弱了几分。

    她在柴姝身上细细翻找,并没有发现纸张,珍珠忙道:“牛皮,布,丝绸,这些都有可能。”

    因是晚上被带出来的,柴姝身上只着中衣,头上也没有钗环,更没有荷包等物,所以能藏东西的地方很少。

    周扫尘连柴姝腕上的镯子也看了,镯子是金镶玉,不可能是空心的,肯定藏不了东西。

    一番查找下来,什么也没有找到。

    珍珠快要哭出来了,完了完了完了,他把柴姝气死了,却没能让柴姝说出那藏宝图的下落。

    他完了!

第五五一章 身世(两章合一)

    柴晏把信看得很仔细,越看眉头蹙得越紧,他指着信纸上的印迹,问道:“这是什么?”

    颜雪怀笑得咳了起来,连忙喝口水压了压:“眼泪,珍珠的眼泪。”

    柴晏嫌弃地把信纸扔到桌上,骂道:“什么眼泪,八成是他故意洒上的水滴。”

    颜雪怀又笑了起来:“你怎么不说是口水呢。”

    柴晏:媳妇,你能不能讲究一点?

    “珍珠在信里说,他把柴姝随身的衣服首饰全都带回京城了”,说到这里,柴晏越发嫌弃,“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去军营里喂马。”

    “你忘了?珍珠是我的人,你早就把他给我了,要处罚也是我来处罚。”颜雪怀板起脸来。

    柴晏抿抿嘴,拿起信纸看看上面的日期,嗯,这颗笨珠子快到京城了,见面再说,敢在信纸上洒水冒充眼泪,爷就让你把眼泪流干一。

    两天后,齐慰告了假,陪着李绮娘和小满去了紫藤山庄避暑,颜雪怀也想跟着,可是转念一想,她跟去做什么?电灯泡吗?当然,这个朝代没有灯泡,那就是宫灯吧,小满只是小宫灯,而她就是大宫灯了,太碍眼,还是不去了。

    再说,珍珠和周扫尘马上就要到京城了,也不知杨素云的桉子审到哪一步,玛瑙也该传回消息了吧。

    在府里闲来无事,颜雪怀便想去看看李云珠,恰在此时,李云盼回来了,还带回了那位擅长千金科的老大夫。

    颜雪怀挑了些李云珠能用得上的药材,连同给巧姐儿带的几件小衣裳,换了一辆没有王府标志的骡车,轻车简从去李云珠暂居的宅子。

    李云盼也在,她回到京城才知道严培的事,李云盼就想大姐骂一顿,你倒是睚眦必报,早干嘛去了?

    颜雪怀进门的时候,恰好与一个女子迎面遇上,那女子出门,她进门。

    女子脸上有疤痕,看上去甚是狰狞,颜雪怀猜到这应是李云珠的手下,也没有多想。

    看到颜雪怀,李云盼便道:“怀姐儿,你进来时看到柳宝慧了吗?”

    珍珠在信里并没有写柳宝慧杀严培的事,因此颜雪怀并不知道李云珠手下有一个叫柳宝慧的。

    颜雪怀想起刚刚看到的疤脸女子,问道:“是不是刚刚出去的那位?”

    “嗯,就是她。”

    李云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可以发发牢骚,正要摆开龙门阵,李云珠微笑着说道:“这是我的事,还是由我自己说吧。”

    颜雪怀点点头,抓了几颗瓜子磕了起来。

    颜雪怀听说李云珠给江家送去不少好东西,江医正不但亲自过来,便指派了自家一位医术不错的儿媳,每隔三日便来一次,江医正还曾拿了李云珠的脉桉与太医院的几位大夫辩症,最终又开了一张新的方子。

    比起上一次见面,李云珠的气色好了一点儿,但仍然满脸病容。

    正如江医正之前所说,即使能保住性命,李云珠想要恢复如初也不可能了,终归是影响了寿元。

    李云珠讲了柳宝慧九刀十八洞处死严培的事,微笑着说道:“二嫂没在,我让宝慧动了私刑,以后见到二嫂,少不得要向她赔罪。”

    她的声音柔和,若不是亲耳听到,怕是无法将她和柳宝慧联系起来。

    而实际上,柳宝慧就是她手里的刀。

    “严培与外室生了一个孩子,早前那对母子被人带走了,宝慧一路追踪,在宝瓶口查到了他们的下落,说来有趣,带走他们的人,在宝瓶口下船后,住在一家客栈里,那孩子病了,还给孩子请了大夫。

    据客栈的伙计说,先前的几日,对那对母子还是好吃好喝,十两一副的汤药,一抓就是四五副。

    可是没过几日,这对母子的境遇就变了,接着便被带走了。

    宝慧动用了帮里的兄弟去查了,原来带走他们的人,竟是把那对母子给卖了,宝慧算了算时间,应是严培死讯传出之后的事了,想来是觉得这对母子没有用,不能再威胁到严培了吧。

    那外室被卖进了私寮,宝慧找过去时,外室已经接客了。

    那孩子的下落也查到了,只卖了一两银子,卖给了一个花子头儿,宝慧去看的时候,那花子头儿的老婆正抱着那孩子在街上乞讨,据说带着孩子乞讨,讨到的钱更多一些。”

    颜雪怀笑了起来,说道:“对啊,我以前也听人说过,那些带着孩子乞讨的,多半不是自己的孩子,要么是拐来的,要么就是买来的。那人倒也有趣,居然把那孩子一两就卖了,分明就是想让那孩子生不如死,看上去倒像是与严渣男有仇一样。”

    “渣男?哈哈,这个词好,那严培岂不就是个渣渣啊。”李云盼抚掌大笑,颜雪怀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这次的,李云盼觉得用来形容严培再恰当不过。

    颜雪怀问道:“大姑姑,您知道带走那对母子的是什么人吗?”

    李云珠冷笑;“据说是一位贵人,女贵人。”

    “贵人?女的?”颜雪怀勐的想起一个人来,柴姝!

    颜昭山也说让他来京城的是一位女贵人,事实证明,那名女贵人就是柴姝。

    现在带走严培外室和儿子的,也是一位女贵人,颜雪怀首先想到的也是柴姝。

    可是严培只是一个江湖人,对,读过几年书,说话之乎者也,算是江湖人里的文化人。

    可即便如此,严培与柴姝也是两个世界里的人,这两个人无论横看竖看,也不像是能有交集的。

    “大姑姑,严培是赘婿,他是哪里人氏,你见过他的家人亲戚吗?”颜雪怀问道。

    李云珠说道:“严家是读书人,严培的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但到死也只是个童生。严培的母亲姓武,与江阴早年的武老大夫是亲戚,严培虽是家中长子,但实则并非严家亲生骨肉。

    当年严父和严母成亲三载没有子嗣,又没钱纳妾,当地有用养子引亲子的说法,严家便想买个男孩回来。

    当时距离江阴二百多里有个前台村,前台村有户姓王的殷实人家,这家原本很穷,后来接了叔父回来赡养,叔父出钱,给侄儿置办了房产田地,家境才富足起来。

    王家的这位叔父,传说是个太监。

    老太监喜欢小孩子,身边养了四五个小孩,都是从小养大的,老太监把这些小孩全都认做了干儿子,那王家的侄儿知道老太监手里还有不少银子,软磨硬泡求了几年,可是老太监给他盖房置地之后,便一文钱也不给他了,王家侄儿也没有办法,便把主意打到了那几个小孩身上。

    王家侄儿担心老太监百年之后,手里的银子全都落到这些干儿子手里,于是他便想把这几个小孩全都悄悄卖掉,让老太监断了养干儿子的心思。

    他刚刚卖掉两个孩子,就被老太监发现了,老太监大怒之下,一口气没上来,一命呜呼。

    严培便是其中一个孩子,他被严家买去做了养子,次年,严母便生下了他的二弟,接着,又生了一子一女。

    也因为这个原因,严家对严培不错,虽然并不亲厚,可也供他读书,可惜后来严家所在的村子招了土匪,严家的人死的死残的残,严培饶幸逃过一劫,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哪里经过这种事,从村子里逃出来,四处漂泊,却又被一群流民盯上,我恰好路过,救下了他,便有了后来的事。

    我想让他入赘,自是让人去他家以前住的村子去查过,后来还去前台村查过,就连从王家买走他的人牙子也查到了,可惜人牙子已经死了,但那时严培已经十岁了,什么都记得。

    他告诉我,老太监把他们看管得很严,平日不让他们出门,那次是村里有户人家做寿,从县里请了舞狮的,他和另一个孩子便悄悄翻墙出去看热闹,热闹还没有看完,就被王家侄儿叫过去吃点心,然后就被打晕,醒来时他已经在人牙子手里了。”

    不知何时,颜雪怀手里已经没有瓜子了,她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待到李云珠把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颜雪怀问道:“大姑姑,当年您曾派人去过前台村,可曾见过那个王家侄儿?”

    李云珠嘲讽地笑了一笑:“或许是报应吧,老太监死后,王家侄儿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在老太监住的宅子里翻找银子,银子找到,他们却死了。

    那侄儿的老婆久等不见丈夫和儿子回来,便也过来了,这才知道他们出了事。

    后来午作来了,说是中毒。

    村子里的人都说,那老太监一直防着侄儿,在银子上涂了剧毒。但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派去的人也是听村里人说的,后来有一天晚上,那凶宅忽然着火,村里人都说是厉鬼作祟,不敢救火,眼睁睁看着老太监的宅子被烧成断瓦残垣,现在那处破房子还在,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人敢在那里另起新宅,村里人路过也要绕着走。”

    颜雪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老太监有四五个干儿子,被卖掉了两个,其他的呢?”

    好像从老太监被活活气死开始,就没见了那几个孩子。

    李云珠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当时出了几条人命,整个村子都是人心惶惶,想来也没有人留意几个小孩子的下落吧。”

    “对了,大姑姑你先前说,当年的人牙子也死了,是怎么死的?”颜雪怀问道。

    “怎么死的?”李云珠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从乡下收孩子回来的路上,遇到惊马踩死了,或者是他坐在骡车上,拉车的骡子受惊,把他给从车里甩出去摔死了?我当时也没有太过留意,记不太清了,总之是个惊马或者惊骡子有关。”

    颜雪怀呵了一声:“也是死于非命。”

    看来,这老太监的法术高强啊,他死了,他的侄子,侄子的儿子,就连经手孩子的人牙子也死了。

    对了,还有收养严培的那家人,把严培养大以后,那家人居然也是死的死残的残。

    同样是死于非命。

    而这些都是那个老太监死了之后发生的事。

    或者,关键点不是老太监,而是严培。

    严培这个人,他的新生始于遇到李云珠的那一刻,在此之前,但凡和他有关系的人,无论是害过他还是养过他的人,全都死了,而且是死于非命。

    并且,如果那个所谓的女贵人就是柴姝的话,那么柴姝与严培的关系,便很微妙了。

    自从收到珍珠那封以水代泪的书信,颜雪怀想不多想都不行了。

    “大姑姑,当年那王家侄儿卖掉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严培,另一个是谁,被卖到何处,你听严培说起过吗?”颜雪怀问道。

    李云珠摇头:“那个孩子啊,我肯定没有问起过,我不问,严培自是也不会说。”

    是啊,谁会留意那个孩子呢,都是可怜的孩子,严培被卖给严家,虽然清贫,但是严家父母对他也不薄,比起很多被买卖的小孩,严培算是很幸运的了。

    而另一个孩子,恐怕没有这么幸运。

    这个时代,真正买孩子回来当儿子的寥寥无几,大多数是做仆人,甚至还有小倌堂子什么的,再或者,就像严培的那个私生子,被卖给了叫花子做乞讨的道具。

    那个可怜的孩子,若是运气好,卖到大户人家做个小厮,就已经是烧了高香,现在过了二十年,说不定已经熬到了管事,也算是有个好前程。

    告别了李家姐妹,回王府的路上,颜雪怀一直在想严培的事,或者说,她想的更多的,其实是与严培一起被卖掉的另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会不会是真正的福王儿子?

    并非只是宫里才有放出来的太监,王府和公主府同样也有。

    那名老太监,会不会是从福王府出来的?

    年老的太监出宫以后,要么是给寺院捐一笔钱,从此便在寺院终老,要么便就近买处小宅子,深居浅出。

    而像王太监这样,带着大笔银子,跑到一个小村庄里投奔侄子的,其实很少很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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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介绍:
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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