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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九三章 烦心

    田珍珍再三思忖,最终还是没让高刘两家的媳妇过来。

    请妖容易送妖难!

    一场中风,郭老太太已经去了半条命,原本就是半截入土的老棺材瓤子,一番折腾下来,还能活多久?

    田珍珍不用放眼望去,只看眼皮底下,她就看到了郭老太太的尽头。

    可是高家和刘家的那些妖孽,身强力壮,田珍珍可不想把一辈子用在和她们斗智斗勇上面。

    丫鬟得知给老太太收拾屎尿的倒霉蛋,最终还是自己,心里委屈,可是却不敢在田珍珍面前表现出来,太太怀着小少爷,金贵无比,她可惹不起。

    既然不能抱怨田珍珍,那么总要有人让她出出气吧,于是丫鬟服侍郭老太太的时候,少不得又掐又拧,郭老太太气急,靠在床上骂街,无奈毕竟是中过风的人,口齿不清,没骂几句,口水就顺着一侧的嘴角往下淌,田珍珍只看了一眼,便恶心得不成,索性让丫鬟关上门窗,眼不见心不烦。

    郭老太太屋里的门窗虽然关上了,可是在此之前,还是有骂声传到了隔壁。

    高家和刘家,每天早晚都会侧着耳朵听墙角,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养胎的田珍珍不同,高家和刘家无论男女,为了生计,每天少不得要出门。

    尤其是高家和刘家的女人们,她们能打听到的消息,远比田珍珍要多得多。

    衙役的老婆告诉她们,颜二老爷在衙门里混得不好,那些下乡的苦差事,全都落到他头上。

    得罪同僚了?那倒是没有,他初来乍到,他也不敢。

    听说是县太爷不待见他。

    为啥不待见?是嫉妒他有才?

    嫉妒个屁!听说他以前的老婆,和离以后嫁给了大官,是很大很大的官,县太爷都惹不起的官。

    所以你说,县太爷脑子进水了,才会器重颜二老爷?县太爷就不怕上司怪罪下来,给他穿小鞋?

    高刘两家的人,一轮打听回来,心都凉了。

    他们后悔了!

    颜二老爷和离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他们比时丰县的人知道得更早。

    他们就是从平城过来的。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那位下堂的颜二太太竟然还能再嫁,嫁给了大官。

    如果他们早点知道,不,如果他们能掐会算,打死也不会往郭老太太跟着凑,更不会一起南下。

    若是能留在清水县倒是也好,清水县有钱啊,随便找个铺子打杂,每个月至少一两银子,可是时丰县不一样,这地方穷得只剩下人了,辛苦一个月,别说一两银子,就连半两的工钱也没有,更何况,这还是能找到工作的情况下,这地方的工作可太难找了。没办法,穷人多,工钱卷得不能再卷了,你觉得全月无休给五百文,不包吃住这太低?对不起,比你身强体壮的只要四百文,而且自带扫帚抹布!

    以前觉得这地方穷就穷吧,无论如何他们还有位主簿大人可以依靠。

    可是现在,他们觉得,以后谁依靠谁还不一定呢。

    于是这两家人便开始寻找新的出路,真要舍掉颜家,他们还是不太愿意,毕竟现在住的房子,租金还是颜家给出的,再说,颜家不能白把他们拐过来吧,即使他们以后不依靠颜家了,也要让颜家补偿他们。

    高刘两家的女人们又出去打听,这一次,新的惊喜来了!

    带回惊喜的是刘家媳妇。

    牢头的媳妇告诉刘家媳妇:这位颜二老爷,头上早就长出草来了!

    原来,县衙的衙门里前阵子抓了一个贼娃子。

    这个贼娃子不是本地人,而是清水人,没错,就是颜二老爷以前当官的地方。

    贼娃子是被自家亲戚忽悠过来的,原本以为过来以后能继承亲戚家的财产,没想到来了以后才知道,亲戚家只想让他当免费长工,于是这才一气之下,偷了亲戚家的驴,卖掉换了银子,被亲戚告到衙门,吃上了牢饭。

    牢头闲着没事,和贼娃子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颜二老爷身上,时丰县偏僻,牢头活到四五十岁,也只见过两个从清水县来的人,一个是这贼娃子,一个就是颜二老爷了。

    于是,贼娃子便说了一个在清水县几乎家誉户晓的大新闻!

    颜二老爷的年轻媳妇,和自家姐夫有一腿,两人常到县学附近的暗门子刘春芳家里私会,那小媳妇是带着肚子,和颜二老爷拜堂成亲的!

    牢头的老婆千叮咛万嘱咐:“这事我也就告诉了你一个,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人家毕竟是当官的,咱们惹不起。”

    刘家媳妇回来就告诉了自家妯娌们,妯娌们又告诉了高家媳妇,于是大家都知道了。

    他们来得晚,还没来得及把清水县逛个遍,就跟着颜家来了时丰县,所以这么劲爆的消息,他们竟然不知道。

    不要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但凡是男男女女的那种传闻,别管双方如何辟谣,十个里面有九个是真的,余下那个只是措辞不当而已。

    啥叫措辞不当呢,比如传说某男与某女私通,想要纳某女做妾。

    事实上是,这是谣言,某男虽与某女私通,可他只想让某女做外室,压根没想过让她做妾。

    措辞不当,值得辟谣。

    高刘两家人对牢头媳妇的话毫不怀疑,再结合郭老太太平时咒骂田珍珍的那些话,呵呵。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等机会,终于让他们等到了。

    颜昭石回来了,而且郭老太太和田珍珍又开骂了。

    高家媳妇搬着梯子扒着墙头,尖着嗓子大叫:“干娘,媳妇知道你冤枉,你被淫(防)妇算计,媳妇这就替您老人家去击鼓鸣冤!”

    田珍珍坐在屋里,闻言冷冷一笑,又来了,她就知道,这两家子就不是省油的灯,好在刚才没把他们叫过来。

    高家媳妇喊了三遍,见田珍珍没有动静,有点着急,索性大声喊道:“清水县那个叫刘春芳的,她说她认识太太呢!”

    田珍珍的手一颤,茶水溅温了衣襟。

    刘春芳!

    “太太,您怎么了?”丫鬟连忙过来,“您一定是让高家婆子给气着了,奴婢这就拿扫帚把她轰下去。”

    丫鬟说着便去找扫帚,田珍珍忙把她叫住,压下心中的慌乱,说道:“就说老太太想她了,让她过来吧。”

第四九四章 银票

    这一次,高家媳妇拿到了二两银子,可这不够啊,才二两,她还要分给刘家媳妇一半呢。

    傍晚时分,颜昭石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他刚刚进门,高家媳妇又扒上了墙头:“田家妹妹,嫂子想起来了,那刘春芳她说了一件事,你想听吧?”

    颜昭石一怔,随即便愤怒起来,他不知道刘春芳是谁,他的愤怒来自高家媳妇那一声“田家妹妹”,珍娘就是太柔弱太温顺了,就连高家这些下贱东西也敢欺负她,什么妹妹,她们配吗?

    珍娘肚子里怀的,是他的儿子,他的嫡长子!

    颜昭石对乐福说道:“把她轰走,明天买砖回来,把墙头砌高。”

    闻言,高家媳妇一点也不害怕,她一声接着一声,刘春芳啊,田家妹妹啊,田珍珍听得心惊肉跳。

    她捧着肚子,哎哟一声,颜昭石连忙跑过来,去摸她的肚子:“儿子又淘气了?让爹爹摸摸,乖了。”

    田珍珍恨不能踹他一脚,不舒服的是老娘,你哄的哪门子儿子,这是你儿子吗?老王八!

    次日,没等高家媳妇再来扒墙头,田珍珍主动找到了她:“说吧,你到底想怎样?”

    高家媳妇和刘家媳妇在一起,两人连带着两家人,早就商量好了。

    “五百两,给五百两,我们就离开时丰县。”

    这五百两的数目,是两家人一起商量出来的。

    多出这个数,颜家拿不出来;少于这个数,两家人去掉盘缠,什么也不够。

    田珍珍手里还有点钱,可是却没有五百两,颜昭石自从来了时丰县,除了下乡就是下乡,一点油水也没有捞到,不如在清水县,还有商贾给送银子。

    “没有,我没有这么多钱。”田珍珍说道。

    “你没有,那我们就只能找二老爷要了,二老爷可是爱面子的人,再说,这件事关系到你肚子里的小少爷呢。”

    高家和刘家蹲在墙下听墙角,与其说颜昭石喜欢田珍珍,不如说他喜欢的是田珍珍肚子里的孩子。

    田珍珍一听就急了:“不行,你们敢把这事告诉老爷,我就和你们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最终,两家人商量过后,让了一步,只要四百两。

    田珍珍松了口气,她还有几件首饰,这都是张秀才还没得手时,用来勾引她的,她出嫁的时候,提前把这些首饰藏了起来,避开了田氏的耳目。

    可即使把这些变卖了,仍然凑不够给高刘两家的钱。

    田珍珍现在只想快点把这两家子人打发了,越远越好。

    好在郝婆子处理完家里的事,又回来上工了。

    见田珍珍为了银子烦恼,眼珠子一转,便道:“别看时丰是个穷地方,可是穷地方也会有几个有钱的大户,咱家老爷是当官的,有的是人想要巴结呢,婆子我有个姐妹,在吴员外家里做事,那吴员外最是乐善好施,太太抹不开面子,不如让老婆子我去帮您问问?”

    田珍珍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便应允了,没过两天,郝婆子便把一叠银票交给了她,田珍珍接过银票时,手都抖了,十两一张,整整四十张。

    四百两银子,就这样轻轻松松借到了。

    “吴员外借的这么痛快,要不要我打个借条?”田珍珍问道。

    郝婆子笑着说道:“吴员外说了,早就应该想到,颜大人初来乍到,少不得会遇到难处,他没有尽到地主之宜,是他的不对,这些银子让太太您先拿去用,借条就不必了,也不用给利钱,这钱也不用还了,就当是给您的孝敬。”

    田珍珍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只觉手里的银票张张滚烫,她颤着声音问道:“那位吴员外,可是要求咱家老爷帮忙做什么事吗?”

    “哎哟,瞧您说的,吴员外可没提,再说,吴员外家大业大,京城里还有做官的亲戚,能有啥事求到老爷头上啊,我说太太啊,这银票您就收好,该办啥事快去办,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别的都是小事,平平安安诞下小少爷才是正事。”郝婆子笑着说道。

    田珍珍松了口气,不用让颜昭石帮忙办事,那这就不是贪墨,这只是借钱而已。

    等她手头宽裕了,到时把这笔银子还给吴员外便是了。

    这样一想,田珍珍便觉得手里的银票也没有那么烫手了。

    高刘两家,没有想到田珍珍这么快就把四百两银子送过来了,田珍珍冷笑;“我家老爷是当官的,我现在怀着他的儿子,他疼我也好,疼儿子也好,总归都落到我身上。你们识相的,拿着银子快滚,这辈子别在我面前出现,若是还不走,我和老爷说一声,告你们偷盗,你们不但要把这银子吐出来,还要吃牢饭,我实话告诉你们,这些银票是哪个钱庄开出来的,经过哪些人,一查就能查出来,我说你们从我手里偷的,那就是偷的。”

    高刘两家的人,原本也不想留在时丰县了。

    时丰县是穷地方,颜家就是块没有肉的骨头,他们早就不想啃了,之所以临走时再坑田珍珍一把,不过就是想要能刮就刮点。

    无论如何,四百两的银票是真的。

    两家人来得痛快,走得也痛快,田珍珍告诉颜昭石,他们想到外地谋生,颜昭石早就烦死这两家人了,巴不得他们快点走,当天就让衙门的人给他们开了路引,第三天,这两家人便离开了时丰县。

    终于打发走了这群野狼,田珍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激那位素未谋面的吴员外,没过几天,郝婆子领着个陌生的婆子进来,那婆子带了很多礼物,原来这位就是郝婆子那位在吴家做事的姐妹。

    婆子笑着说道:“这些东西都是员外爷让老婆子给太太送过来补身子的,太太莫要嫌弃,这可都是员外爷亲自为您挑选的。”

    送走婆子,田珍珍把那些礼物一样样打开来看,除了给孕妇补身子的补品药材,竟然还有两匹颜色鲜艳的绸缎,和两朵珠花。

第四九五章 鞑剌(两章合一)

    京城。

    颜雪怀终于给自己那无聊之极的待嫁生活找到了乐趣。

    看书。

    传教士送来的番语书当中,除了没有宗教类的以外,所涉及的种类还是很多的。

    颜雪怀甚至还在当中找到了几本传记。

    传记是目前她看的最流畅的,其他的都有困难,可是有困难也要看,而且那些才是重点,颜雪怀只能把传记当成解压。

    小满申请做她的助手,颜雪怀没同意,小满要上学,放学后还要做功课,现在又要学习番语,他的时间太宝贵了。

    想来想去,颜雪怀想起邬大人府上的那名叫识红的丫鬟。

    她写了一封信,让莳萝送过去,信上只说想借识红过来帮忙。

    只是颜雪怀万万没有想到,识红不但来了,而且还是拿着自己的卖身契来的。

    “颜姑娘,夫人说,让奴婢以后跟着姑娘。”

    说着,识红把卖身契双手呈了过来。

    颜雪怀没接,她问道:“你是邬家的家生子,还是买来的?”

    识红说道:“奴婢不是家生子,奴婢是买来的。”

    “那你到邬家多久了?从小来的?”颜雪怀想起识红的那一笔好字,苏夫人对这丫鬟没少费心思培养,如此一来,她就更不能收下了。

    识红摇头:“奴婢是三年来才到的邬府,夫人心地善良,听说奴婢识的几个字,见奴婢可怜,便将奴婢带回府去的。”

    识红说到这里,声音一顿,颜姑娘该不会嫌弃自己只在邬府待了三年,比不上家生子,对自己不放心,因此才不肯收下卖身契吧。

    她连忙解释:“奴婢祖籍高县,家里虽然很穷,可也是清白人家,有两亩田地,风调雨顺时也能填饱肚子。奴婢的娘是认字的,而且写得一手好字,奴婢小时候,阿娘便教奴婢认字,还把省下来的钱偷偷买了纸墨,让奴婢练字,后来奴婢的爹去世了,奴婢便与阿娘相依为命,后来战乱了,村里的人都往外逃,阿娘带着奴婢,跟着大伯一家逃难出来......

    路上没有东西吃,大伯把阿娘......换了半袋糙米,再后来,又把奴婢卖给一个过路的男人,大伯和那人讨价还价是争吵起来,还动了手,邬家当时也离开京城回了祖籍,苏夫人得知他们是为了这事吵架,便用比那男人更高的价钱,把奴婢买了下来。”

    颜雪怀叹了口气,她明白苏夫人的意思了,苏夫人怜惜识红,可识红在邬家也只是个丫鬟而已,将来最好的结果,顶多就是配个府里的管事,做个管事娘子。

    但若是给自己做助手,以后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出路。

    “现在战乱平息,能返乡的流民也都返乡了,你既然是高县人,有没有想过回去?”颜雪怀看着识红的眼睛,这姑娘目光清澈,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识红再一次摇头:“大伯卖了阿娘,又卖了奴婢,从那一刻起,奴婢就不是他家的人了,奴婢这辈子也不想再回到高县,只盼着老天爷能保佑,让奴婢能找到阿娘。”

    颜雪怀点点头,这丫头是个拎得清的。

    可是她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她想把识红留在身边,识红身上就不能有任何疑点。

    “你的字既然是你娘教的,想来你娘也不会是寻常乡野人家出身吧。”颜雪怀问道。

    识红低着头,沉默一刻,她抬起头来,说道:“奴婢的娘出身大户人家,十四岁时她被庶兄和庶妹骗出府,一起去城外烧香,回来的路上遇到贼人,只抢走奴婢的娘和她的丫鬟,却放走了她的庶兄和庶妹。

    后来阿娘被卖到我们那个小山村里,嫁给了奴婢的爹,奴婢听伯娘说过,阿娘刚来的时候,白天都是被拴起来的,后来阿娘有了身孕,家里这才不再拴她,阿娘便托了货郎去给娘家送信,阿娘的娘家离我们村子其实并不远,就在邻近的白县,从白县到我们村子,只有几十里。

    后来娘家来人了,来的是奴婢的外祖父外祖母,连带着几个叔叔,就连县衙的官老爷也来了。

    奴婢的大伯和爹都给吓坏了,生怕自己被治罪。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奴婢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看到大腹便便的阿娘,却一口咬定,这不是他们的女儿。

    明明阿娘能叫出他们来的所有人的名字,可是他们就是不认,他们走后,阿娘差点被活活打死,若不是阿爹舍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阿娘可能真被打死了。

    后来阿娘生下奴婢不到十天,便下地干活,落下病根,再也没能开怀,奴婢的爹便总是打阿娘,阿娘也断了心思,再也没有想过逃走......”

    听到这里,颜雪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亲爹亲娘的确想找女儿,但是他们要找的是那个冰清玉洁,知书达礼的女儿,而不是已经卖给乡里村夫做老婆,挺着大肚子,失去贞洁,即使找回来也会被人耻笑的女儿。

    “行了,你的卖身契,我先收下了,你留下来吧。”

    颜雪怀让莳萝去给识红安排住处,莳萝是个直性子的姑娘,这时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早就哭得眼睛红红了,又想起嬷嬷们说过,当丫鬟的不能哭,便使劲低着脑袋,生怕让大姑娘看到。

    颜雪怀让珍珠找人去高县打听,不久,消息传回来,高县的冯家村确实有一对兄弟,弟弟的媳妇是买来的,战乱时,大伯子一家带着弟媳和侄女一起逃难,据说那母女俩全都死在路上,不过,大伯子家的儿子后来说了实话,他二婶和堂妹都是被卖掉的。

    至于识红的外家,也查到了,那家人居然还是有官身的,老太爷是致仕翰林,进士及第,大老爷便是识红的外祖父,是位举人老爷,更是县里有名的大善人,修桥铺路,助养孤儿,据说他的嫡长女出城上香时遇到贼人下落不明,后来据说找到尸体了,姑娘为了保住贞节,自尽了。

    而识红的外祖母后来老蚌生珠,在女儿“死”后,又生了一个儿子,如今子孙绕膝,幸福无比。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那时颜雪怀已经成亲了,听到消息后,连连冷笑,第二天便回了娘家,抱着李绮娘不松手。

    现在,颜雪怀和李绮娘说起识红的事,李绮娘叹息:“要不你还是把卖身契还给她,让她自己拿着吧。”

    颜雪怀觉得自己的娘,就是个老好人,她越发不放心了,她不在身边看着,她娘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我先拿着,如果她做事做得好,我再把卖身契还给她,当做奖励。”

    此时此刻,识红心里感激的只有苏夫人,颜雪怀若是现在不收卖身契,识红也不会感激她,只会认为,给自己自由的还是苏夫人。

    可是识红以后要跟着的人却是颜雪怀啊。

    所以颜雪怀即使不想收下卖身契,这会儿也还是要收下来。

    她仔仔细细向李绮娘解释了一番,接着说道:“若是大婚的日子推迟就好了。”

    李绮娘不明白自家闺女,明明说着识红的事,怎么就转到大婚上了?

    还要推迟婚期,这是能推迟的吗?

    如果可以,李绮娘也希望女儿在自己身边多留几年,可是不行啊,即使不是因为皇命,女儿的年纪也大了,十七岁了,她像女儿这么大时,已经当娘了。

    “好端端地为何要推迟婚期?”李绮娘不解地问道。

    颜雪怀叹气:“我想在您身边多待些日子。”

    她不放心,不放心,为一千遍还是不放心。

    李绮娘哪里知道闺女是不放心好,她感动得想要抱抱闺女了,这才是娘的小棉袄。

    “你嫁过去以后,想吃什么了,就让人和娘说一声,娘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说得就像皇子府里缺吃缺喝一样。

    “娘听说七殿下被罚过好几次俸禄了,他没有封地,也不像是有积蓄的样子,若是他缺钱找你要,需要你动用嫁妆银子,你可不能舍不得”,李绮娘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让他打欠条。”

    颜雪怀差点笑喷了,她娘的脑路有些清奇啊。

    “娘听人说,端王就打了很多欠条,二十四衙门的人,把他的欠条都送到御前了,还是皇帝自己用私房钱给他还的。”

    所以她娘这是认定了皇室的欠条有用?

    好吧,颜雪怀想说这世上哪有什么是绝对有用的,端王的欠条是二十四衙门,所以皇帝才会替儿子还帐,若是换成债权人是儿媳妇,呵呵,谁知道呢。

    正被母女俩碎碎念的柴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琉璃低声问道:“七爷,您是不是伤风了?”

    “没事,可能是有人想我了。”柴晏扬起嘴角,自家香菜一定在想他,香菜这会儿在做什么,试嫁衣?嗯,一定是!

    琉璃在心里嘀咕,一定是您擅做主张,偷偷来鞑剌的事,被陛下和太子爷知道了,他们正在骂您,鞭子和板子全都准备好了,回去等着挨揍吧。

    三天前,琥珀乔装成福王的亲信,与鞑剌派来的人成功接头,并且带着福王的密信,悄悄去往鞑剌。

    而真正的福王亲信,还没有见到鞑剌密使,便被魏明政活捉了。

    柴晏和琉璃则扮成琥珀的随从,成功偷越国境,踏上了鞑剌的土地。

    原本的计划,只有琥珀和琉璃两人出境,但是柴晏不放心,他要亲自到鞑剌看一看,端王一个没留神,就让他和琉璃跑了,这会子怕是早就气疯了。

    正在这时,琥珀从外面回来了,他做文士打扮,还特意留了两撇小胡子,他现在不是琥珀,而是曲静,最近两年,福王提拔起来的心腹。

    真正的曲静是个孤儿,七岁时卖进福王府做小厮,原本隆安郡王是想让他跟在柴荟身边的,无意中发现他很聪明,便让他读书识字,曲静曾化名曲文阁参加过科举,是一名童生,还在树人书院读过书,直到刘渺跟着柴荟去了京城,福王才让曲静召回福王府。

    曲静通晓鞑剌语和安夏语,对鞑剌的风土人情都很了解,他还学过细作的功夫,用飞鱼卫指挥使韩峰的话说,曲静是福王专门为鞑剌培养出来的人。

    如曲静这样的人有多少,目前还不知晓,若不是曲静后来回到福王府,就连神通广大的飞鱼卫,也不知道树人书院那个沉默寡言的曲文阁,竟然是福王的人。

    琥珀比曲静小了四岁,但两人个头差不多,都是容长脸丹凤眼,再加上曲静标志的小胡子,乍看上去有五六分的相像。

    琥珀说道:“明天上午,五王子的人会过来见我们。”

    五王子便是鞑剌王与金环公主的儿子,也是现在最受鞑剌王宠爱的王子。

    他们三人自从到了鞑剌,便被安排住在客栈里,这里距离鞑剌的王城还有三百多里,是一座很小的镇子。

    虽然只是个小镇,但却很热闹,镇子上除了鞑剌人,还有安夏人,甚至也有汉人。

    因此,他们三人住在客栈里,并没有引起注意,客栈的老板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话问他们是不是来做生意的,琥珀便用流利的鞑剌话告诉他,他们是想买些毛皮悄悄贩到大魏去。

    自从金环公主来到鞑剌和亲,大魏和鞑剌便正式建交,鞑剌虽然没有像安夏那样,向大魏俯首称臣,但是两国之间可以通商,大魏人可以到鞑剌做生意,鞑剌人也能在大魏的榷场里交易。

    后来鞑剌新王违悖约定,发兵入侵,被定国公齐慰打得落花流水,大魏虽然没有禁止两国通商,但是却提高了关税,鞑剌人高价办理商证后,方能在大魏朝廷指定的几个榷场里交易,如果在这几个榷场以外交易,一旦被抓,便按奸细处置。

    因此,鞑剌人与其高价办理商证,再向大魏交纳高额关税,还不如把商品直接卖给来鞑剌收购的大魏商人。

    只是这些年边关管理严格,能够拿到出关路条,到鞑剌做生意的商贾很少,否则大武和二武早就来鞑剌找人了。

第四九六章 王子

    次日上午,鞑剌五王子派来的人便到了。

    来人三十上下,个头不高,又矮又胖,配上暗沉的肤色,像个土墩子。

    派去大魏接头的那人做了介绍,这位名叫阿木,是五王子的侍卫队长。

    言下之意,阿木不但是五王子的亲信,更是手握实权的。

    根据飞鱼卫目前掌握的情报,鞑剌王膝下有十六位王子,成年王子只有七个,最大的三十岁,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

    鞑剌王庭对于王子们的管理非常随意,全凭鞑剌王的喜恶。

    大王子的生母乃是俘虏来的女奴,早年鞑剌贵族中还曾传言大王子并非是鞑剌王的亲生儿子,那名女奴在被鞑剌王临幸之前,曾被很多男人染指,只因当年鞑剌王尚是王子,急需一个儿子稳固地位,因此才硬着头皮认下。

    可想而知,大王子虽然年长,却并不得宠,手下也只有三百侍卫。

    三王子的生母虽然是鞑剌贵女,但是他的舅父前几年与其他部落勾结反叛,战败后被鞑剌王斩杀,三王子的生母受到牵连,被鞑剌王赐死,三王子虽然没被治罪,但是他原先的八百侍卫,被削去六百,如今也只有二百人。

    二王子和另外几位成年王子,虽然并不是很受宠,但也没有被鞑剌王嫌弃,他们目前的侍卫都是八百人。

    唯有这位五王子,他的侍卫队,足足有一千二百人。

    今天来的这个叫阿木的土墩子,麾下有一千二百名王室侍卫。

    阿木身边有四名随从,都是年纪轻轻,器宇轩昂,柴晏不免想起宫里的金吾卫,一看就是精挑细选的门面担当。

    琥珀自称曲静,张口闭口都带着“学生”二字,他的身份早就被派去接头的人验证过了,可是阿木打量琥珀时,仍然满脸的不信任。

    几番试深之后,阿木的语气温和下来,显然是琥珀过关了。

    阿木问道:“你们说带来了福亲王的亲笔信,信呢?”

    琥珀微笑:“事关重大,王爷再三叮嘱,学生只能把信当面交给公主殿下或者五王子。”

    阿木冷冷一笑:“大妃雍容高贵,怎会见你?五王子公务繁忙,因此才会让我前来,你只需把信交给我便是。”

    琥珀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看向阿木的目光里满是不屑。

    他是福王亲信,他还是大魏的读书人。

    而面前的阿木,不过就是五王子身边的一条狗而已。

    何况,五王子还是福王爷的外孙呢。

    阿木脸上不悦,他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吼道:“大胆汉狗,你当这里还是你们的地盘吗?即使你不把信交出来,本官只需一声令下,我带来的勇士们便会将你治住,不但搜出书信,还会将你送去喂狼,你就别想活着回去见你的王爷了。”

    琥珀哈哈大笑,指着阿木的鼻子,挖苦道:“难怪都说你们鞑剌人是野狼,是土狗,果然如此,就不知道尊贵的五王子殿下可否知道他的手下如此野蛮低劣?”

    阿木大怒,刷的抽出腰间佩刀,见他拨刀,他带来的五名随从也纷纷将佩刀拔出刀鞘。

    与琥珀不同,柴晏和琉璃脸上都是戴的人皮面具。

    见对方拨刀,他们弯腰从靴子里抽出暗藏的匕首。

    柴晏的目光落在对方最后一名拨刀的随从身上。

    他是这四名随从中间最年轻的一个,鞑剌人长得比汉人老相,这名随从看上去有十八、九岁,不过柴晏怀疑,他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更小一些,说不定只有十五六岁。

    柴晏眼中精芒一闪,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对方的人比他们要多,只是屋里个有六个,而屋外肯定也有他们带来的人,而自己这边只有区区三个人。

    面对寒光闪闪的大刀,琥珀一派从容,他甚至还打开随身带来的折扇摇了起来,一派从容。

    阿木的眼角子抽了抽,怒道:“你不把我鞑剌勇士放在眼里?”

    琥珀摇头晃脑:“非也非也。”

    阿木怔了怔:“什么非也?”

    琥珀轻蔑一笑:“果然是蛮夷野人,只配在草原上放羊而已。”

    “你说什么?”阿木终于听懂了,他大吼大叫,可是却没有挥刀砍过来。

    柴晏冷眼旁观,阿木侧头看了一眼,那是他习惯性的动作,而他侧头的方向,正对着的便是那名年轻最小的随从。

    柴晏凑到琥珀耳边,用气声说道:“最小的那个。”

    琥珀点头,郑重说道:“那好,我们就按照王爷的吩咐,返程回去吧。”

    琥珀的声音不小,说的又是鞑剌话,阿木和他的随从们听得清清楚楚,阿木冷笑;“你们到了鞑剌还想回去?”

    琥珀昂首挺胸:“来时王爷再三叮嘱,若是你们没有诚意,我们便回去,看来全都让王爷说中了,你们果然是没有诚意的。”

    “你们可以走,但是要把信留下!”阿木说道。

    这一次,就连琥珀也看明白了,阿木若是真的想要从强抢那封信,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三个也只能任由他们搜身。

    可是阿木却也只是虚张声势,却没有真的动手。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能轻举妄动,他在等一声命令。

    他身为侍卫队长,谁能向他发号施号,只有五王子。

    想通当中关窃,琥珀正加放松,他哈哈一笑,道:“信就是我,我就是那封信,要么你们杀了我,要么你们就带我们去见大妃或者五王子,否则别想拿到那封信。”

    阿木显然是被他说得糊涂了,什么是他就是那封信?

    不过汉人有很多他们鞑剌人弄不懂的东西。

    琥珀越是这样说,阿木反而连方才的虚张声势也没有了。

    屋内忽然静寂下来,落针可闻。

    忽然,一个人向前走了过来,他朗声说道:“我是桑铎。”

    桑铎,鞑剌五王子就是叫桑铎!这个人,便是四名随从里年纪最小的那一个。

    琥珀在心中腹诽,若不是七殿下慧眼如炬,他绝对想不起,这个看上去二十啷当岁的家伙,实际年龄竟然只有十四岁。

第四九七章 印章

    没错,鞑剌五王子桑铎年方十四。

    不过仔细端详,桑铎的长相和其他几个人相比,还是有几分优势的。

    比如,很白,再比如,眉目秀气。

    看来,这些遗传自他的汉人母亲。

    总体而言,桑铎王子还是很英俊的,只是过分成熟了而已。

    琥珀看着向他走来的桑铎王子,不但没有震惊,反而一脸不屑。

    “怎么,知道五王子的名字就能冒充吗?”他看向阿木,“随便找个人就能冒充尊贵的五王子,想要骗取我的信任吗?”

    阿木怒道:“放肆!这位是五王子,你们还不跪下!”

    五王子摆摆手,道:“无妨,他没有见过我,我不怪他。”

    说着,他已经走到琥珀面前,柴晏和琉璃挥舞着手里的小刀挡在琥珀前面,不让五王子靠近。

    琥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对两人说道:“退下去!”

    两人迟疑,但还是退到一旁,虎视耽耽瞪着五王子,生怕他会伤害到自己的主人。

    五王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用兽骨雕成的牌子,在琥珀面前晃了晃,道:“你既然是福王派来的人,想必知道这块牌子吧。”

    牌子做成狼头形状,引人注目的是,那狼的眼睛上各镶着一枚绿宝石。

    琥珀知道这牌子,柴晏也知道,但是在此之前,他们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倒不是从福王那里知道的,而是来自飞鱼卫指挥使韩峰。

    韩峰这两三年可没有闲着,他派出去的人,从鞑剌带回很多情报。

    现在的鞑剌王庭当权者,早年也是鞑剌草原上的一个部落,狼是他们部落的图腾。

    后来他们统一鞑剌,依然把狼做为王庭的标志,所有王室男子都能佩戴狼头兽骨,但是只有王子的兽骨上才能镶嵌宝石。

    眼前这位手持宝石狼头的年轻人,他只能是鞑剌王子。

    所以,这位是五王子桑铎,是无疑的。

    琥珀怔怔一刻,反应过来后,慌忙跪下行礼。

    柴晏和琉璃也如梦方醒,两人后知后觉地跪倒在地。

    “学生(小人)参见王子殿下,王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显然,鞑剌王朝没有“万岁”、“千岁”的说法,五王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觉得很新鲜,嘴角上挑,露出一抹笑意。

    “福王是我的外祖父,怀安郡王是我的舅父,你们既是他们的奴仆,我信任你们。”

    柴晏在心里想问候福王的十八代祖宗,可是又觉不对,他和福王是同一群祖宗。

    所以柴晏把鞑剌王的祖先们臭骂一通,你们才是奴仆,你们全家,你们全族都是奴仆!

    而且,他居然还给鞑剌人下跪了!

    柴晏在心里暗暗记上一笔。

    五王子当然不会想到,这当中有个记仇的人,会在不久之后,硬生生砍下了他的双腿,只为今日这一跪之仇。

    “外祖父给我的信呢?”阿木搬过椅子,还用衣袖在上面擦了擦,请了五王子坐下。

    琥珀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屋里的人,目光在阿木脸上停留的时间尤其长。

    五王子挥挥手,说道:“你们退出去。”

    阿木大惊:“王子,万万不可,汉人坏得很,他们伤了您怎么办?”

    五王子一笑:“我相信他们不会。”

    他在大魏的细作已经把消息送回来了,福王如今已是丧家之犬,除了投奔母妃和他,别无退路。

    所以,他知道眼前的这三个人,他们不敢动他。

    阿木虽然不放心,可他不敢违悖五王子的命令,只能带着另外三名随从,连同那个接头人,一起退出了屋子。

    正如柴晏猜想的,整个客栈已经被重重包围了,原本住在客栈里的客人被驱逐出去,就连客栈老板,这会儿也正隔着一条路看着这边发呆。

    屋内,五王子看着琥珀:“现在可以把信拿出来了吧。”

    他并不相信“曲静”所说的,“他就是信,信就是他”。

    五王子相信,那封信就在“曲静”身上。

    琥珀也没有让他失望,他缓缓脱下外衣,然后又脱下一层,接着,还有一层,柴晏都没眼看了,琥珀这是穿了多少层衣裳?

    五王子也觉惊异,汉人都是这么怕冷的吗?眼前这个人已经足足脱下五层衣裳了。

    好吧,终于脱到最后一层了。

    琥珀郑重地把贴身的衣裳脱了下来,然后将那带着体温的衣裳抖了抖,也不知道他要抖落什么,接着,他把衣裳翻过来,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字!

    五王子眉头微蹙,伸手入怀,取出一块帕子,帕子展开,上面亦有字,除了字以外,还有半枚印章。

    而琥珀那件写着字的衣裳上面,也有半枚印章。

    五王子将帕子上的半枚印章,与衣裳上的那半枚放在一起,严丝合缝,合成一枚完整的印章。

    接着,五王子又在衣裳上挑了几个字,与帕子上的字一一核对,笔迹相同,出自同一人之手。

    柴晏不由地暗暗称赞福王这个老家伙的谨慎,看来他早就把他的笔迹连同印信送到了鞑剌,也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看那块帕子的成色,说不定已经有十来年了。

    也就是说,福王在十多年前便在提防着有今日之事了。

    把字迹和印章核对无误之后,五王子才重又拿起那件衣裳,逐字逐句认真看起来。

    鞑剌人里,能够认识汉字的并不多,眼前这位五王子显然是学过的,而且还是用心学的。

    琥珀身上的这件衣裳,是从真正的曲静身上扒下来的,柴晏早就看过这封信的内容,福王并没有要逃往鞑剌,而是向大妃和五王子借兵,到时鞑剌军队与他的私兵里应外合,共谋大业。

    福王早就认清了现实,所以他现在的野心并不大,只有平城与大同之间的十几个州府,自立为王,向鞑剌开放边贸,为大妃和五王子马首是瞻。

    福王并没有说,他要利用鞑剌人的力量与大魏皇帝分庭抗礼,而是让大妃和五王子知道,只要他能自立为王,他便能成为他们的坚强后盾。

    鞑剌王虽然宠爱五王子,可是五王子的兄弟太多了,谁能保证鞑剌王会将王位传给哪位王子呢。

    要知道当年鞑剌老王最疼爱的儿子并非现在的鞑剌王,鞑剌王是与王叔合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才谋得了现在的王位。

第四九八章 婚期(两章合一)

    五王子来得快,走得也快,客栈转眼之间重又恢复了平静,但是藏在这份平静之下的是什么,就只有当事者自己知道了。

    琉璃从外面进来,伸出三根手指。

    柴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三根手指就是三个人,五王子留下来监视他们的人。

    柴晏坐下,伸长双腿,五王子派人盯着他们,当然也有人在盯着五王子。

    盯着他们的只有三个人,盯着五王子的,呵呵,那就多了。

    鞑剌王庭后宫之中,大妃之下,有四位夫人,又因这四位夫人的寝宫居于后宫的东西南北四个院落,因此又有东西南北之分。

    四位夫人之下便统称为美人,美人的品级是一样的,只有受宠或者不受宠之分。受宠的美人会惠及族人,至于那些不受宠又没有生下孩子的,甚至会被做为奖励赏赐出去。

    四王子的生母便是美人,生母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东夫人却是他的姨母,他的外公是鞑剌最古老部落的首领,同时也是最早支持鞑剌王的人。

    东夫人膝下没有儿子,只生了四个女儿,因此,东夫人把四王子视如己出。

    此时,东夫人和四王子,连同四王子的生母三个人坐在一起,四王子将亲信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姨母和母亲,东夫人连连冷笑:“他去见的是汉人?呵呵,我就知道,那个汉女是有野心的。”

    四王子笑着说道:“有野心又如何,父王身体健壮,他们若是真有野心,怕是还要等上二三十年。

    东夫人声音冰冷:“二三十年?你不要忘了,那个汉女前脚来和亲,老王后脚就仙逝了。”

    四王子的笑容没有了。

    虽然祖父的死因,对外说是突发急病,可是这王庭里的人知道,各个部落的人也同样心里有数。

    祖父是被父亲杀的!

    父亲杀死了祖父,成了鞑剌的新王。

    “他们敢吗?这里是鞑剌,不是大魏。”四王子的声音里,有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来的恐惧。

    东夫人横了他一眼,道:“你害怕了?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你父王有三十二个兄弟,至今还活着的,足足有二十个,可若是让那汉女的儿子做了大王,你们这些兄弟们,一个也别想留下来。”

    四王子打了个激凌,心情却平静下来。

    “儿子想去会会那几个汉人。”

    东夫人摇头:“你不能去,我让你舅舅派人过去。”

    南院。

    南夫人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六王子,与只生了四位公主的东夫人不同,南夫人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即使死了几个,可还是有五个儿子活了下来。

    鞑剌王的十七个儿子里,有五个是南夫人所生。

    可惜这五个儿子里,如今成年的只有三个。

    六王子与五王子同龄,两人只差了两个月。

    “那三个汉人不能活着离开鞑剌,一定要让他们死。”南夫人的声音如同微风抚过花瓣,她用帕子抹抹嘴角,发出一声叹息。

    “大妃若是知道那三人是孩儿派人杀的,会不会到父王那里告状?”六王子问道。

    他从未和五王子硬碰硬过,这是第一次。

    南夫人格格娇笑:“那就不让你父王去她那里吧。”

    南夫人让娘家送来了两位姑娘,就住在她院里,因此,最近这些日子,大王都是宿在她这里,那个汉女想见大王,做梦!

    夜半,柴晏看着倒在床前的两具尸体,一脸的嫌弃。

    没办法,他现在只是随从,所以处理尸体的这种事,还要他亲自去做。

    琥珀裹紧身上的小被子,簌簌发抖,七爷拖着尸体出去时,看他的那一眼,好可怕啊。

    柴晏和琉璃,把两具尸体拖到走廊里,便头也不回地回屋了。

    伙计哆哆嗦嗦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正想跑去问问掌柜的,这杀人的事可如何是好,斜次里忽然走出来三个人,其中两个面无表情地扛起那两具尸体,从二楼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次日,四皇子和五皇子便全都知道了这件事。

    四皇子眯起眼睛,有刺客去杀那三名汉人?难道是舅舅派人去的?不会吧,姨母只是说见见这些汉人,可没有说要杀死他们啊。

    五皇子却面沉似水,对阿木吼道:“把那两具尸体扔到老六面前!”

    没错,他猜到了,这件事不会是老四干的,只能是老六!

    母妃说过,这王庭之中,论起狠毒,没人比南夫人更狠。

    可是两名刺客的尸体最终也没有被扔到六皇子面前,大妃派人阻止了!

    五皇子也从盛怒中平静下来,如果他真的任性地去找老六算帐,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但是无论如何,那个叫曲静的汉人,必须尽快离开鞑剌。

    京城,皇宫。

    柴晏擅做主张,悄悄溜去鞑剌的消息,终于还是到了皇帝耳中。

    行了,皇帝觉得他也要生病了。

    皇后还病着,无论皇后的病是真病还是假病,只要这个消息传到皇后耳中,哪怕是假病,也要变成真病了。

    “距离小七大婚的日子还有多少天?”皇帝的声音里透着无奈。

    太子低头不去看父亲,他知道这个时候,父亲不会希望儿子们看出自己的无力和伤感。

    “还有四十天。”太子说道。

    按照原定计划,早在十天之前,柴晏就应该踏上返程了。

    可是柴晏不但没有回来,反而跟着琥珀一起去了鞑剌。

    “等他回来,儿子会教训他。”像以往很多次一样,这次太子主动说出了这句话。

    “先让他大婚,大婚以后再教训。”皇帝挥挥手,示意太子退下去。

    太子回到东宫,听到有女子的说笑声传来,原来是公主和端王妃来了。

    送走二人,太子妃指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小衣裳,开心地对他说道;“这都是公主和端王妃送过来的,瞧瞧,这么小的衣裳居然也做得很别致。”

    太子妃的身子已经很沉重了,最近她每天都要在御花园里走上一圈。太子把太子妃拉到身边,问道:“今天累吗?”

    太子妃笑道:“妾身不累,不过妾身现在巴不得能累一点,免得自己再胖下去,到时不好生。”

    太子心中愧疚,当年太子妃怀着柴浩时,他还能陪着她四处走走看看,他爬到树上,给她摘果子吃,果子还没有熟透,又酸又涩,她却吃得香甜。

    后来柴浩出生,太子妃坐月子,小七跑过来要看大嫂,被婆子们挡在门外,小七坐在台阶上哭得稀里哗啦,一问才知道,他觉得有了小侄子,大家不喜欢他了,他变成了多余的人。

    想到这里,太子的嘴角上扬,不知道小七还记不记得这件事,嗯,有机会一定要在他面前提一提。

    笑容在太子嘴边凝住,太子妃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太子叹息:“小七不知道能不能在大婚之前赶回来。”

    太子妃笑着安慰他:“今天妾身还和公主、端王妃说起这事呢,殿下放心吧,有二弟和三弟在,他一定不会错过时间的,再说,七弟早就盼着成亲了,他怕是在数着日子呢,又怎会赶不回来。”

    太子可没有太子妃的淡定,他太了解小七了。

    “你在宫里闲来无事,不如叫颜姑娘过来陪陪你,虽说她在待嫁,可也用不着她自己绣嫁妆,她会番语,你让她教教你。”

    太子妃:她做了什么,让太子误解了,认为她也想学番语?

    她不想,一点也不想!

    不过,太子妃很快就明白太子的苦心了,太子不是真的让颜姑娘来教她学番语,而是让她提前安抚颜姑娘,万一小七不能及时赶回来,颜姑娘要做好准备,独自一个人成亲。

    大婚的日子是不能改的,到了那一天,无论柴晏是否回来,也无论他是生是死,颜雪怀都要嫁进皇子府。

    直到这一刻,太子妃才意识到,柴晏这一次可能真的很危险。

    太子妃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是看着柴晏长大的,那时柴晏还不是皇子,因此,还没有成亲时,太子妃便把柴晏当成最小的弟弟看待,后来可能是受了太子的影响,她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看柴晏就像看自家大儿子一样了。

    看到太子妃哭了,太子吓了一跳,他怎么忘了,太子妃怀着身孕,最是受不得惊吓。

    太子妃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太矫情了,皇后也只是装病而已,她怎么就哭上了?

    太子妃叫来内侍,让内侍去国公府走一趟,请颜大姑娘明日来东宫。

    颜雪怀压根就不知道自家那个不省心的,这会儿跑到了鞑剌。

    但是,在东宫陪太子妃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根本不用太子妃正式开口,颜雪怀也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柴晏遇到危险了,而皇帝和太子远水解不了近渴,帮不到他。

    回到家里,李绮娘着急地问道:“我听说皇后身子不适,太子妃让你进宫,是不是去看望皇后了?”

    颜雪怀觉得,还是不要把柴晏的事告诉李绮娘了,她娘会担心的。

    她笑着说道:“皇后没有什么病,就是因为皇帝处罚皇子们的事,她不高兴了。”

    李绮娘松了口气,忍不住又抱怨起来:“孩子犯了错,做父亲的只是一味地禁足、罚银子,哪有这样管孩子的。”

    颜雪怀连忙嘘了一声,李绮娘打住话头,这不是她能抱怨的。

    她就是心疼女婿了,看京城里那些勋贵子弟们,三天两头出城打猎,过得好不潇洒,再看自家女婿,却被关在府里不能出来。

    自家闺女在府里待嫁,都在变着花样想往外跑,更别说男孩子了。

    她想做点柴晏看吃的送过去,可是齐慰知道了不让她去送,还说若是让御史们知道了,还会继续上折子。

    李绮娘只能忍下来了。

    颜雪怀瞒着李绮娘,可是却对齐慰说了实话。

    齐慰恍然大悟,他就说今天早朝上,皇帝怎么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看来是忧思过多,夜不成眠了。

    “七殿下不是莽撞之人,他既然有此决定,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真若是因此耽误了婚期......”

    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可是齐慰是真的想要骂人了。

    若是做亲家的不是皇室,大不了就换个日子,男方改不答应,大不了一拍两散,退亲便是了,自家闺女难道还愁退亲后嫁不出去吗?

    让闺女孤零零嫁过去,这和民间那种抱着大公鸡拜堂的有何区别?

    若是七皇子死了呢?

    他决不会答应。

    想到这里,齐慰下定决心,他对颜雪怀说道:“若是到了那日,七殿下不能回来,若是不想嫁过去,你也不是非嫁不可,总能有对策的。”

    颜雪怀有些诧异,她真的没有想到齐慰会对她说出这样的一番话。

    在她看来,齐慰是随时能为皇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让他抗旨不嫁女儿,还不如杀了他。

    不过,颜雪怀内心还是感动的。

    她支持李绮娘嫁给齐慰,也只是因为齐慰对李绮娘不错,而且,齐慰是知道小满秘密的人。

    颜雪怀从来没把齐慰当成自己的父亲,她也没有想过要让齐慰把她当成女儿看待。

    颜雪怀笑了笑,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他一定会赶回来成亲的,一定会!”

    齐慰看着面前的少女,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回到海棠院,颜雪怀便跑到跨院里找周万千,周万千正在院子里练鞭子,一条长鞭甩得虎虎生风,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

    颜雪怀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小满放学回来,感觉家里的气氛有些古怪,比如他姐,没有拽着他考单词,小满正想找莳萝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小厮跑了过来:“少爷,少爷,福生少爷回来了!”

    福生被齐慰派出京城了,已经走了十几天,今天终于回来了。

    小满跑过去时,没有见到福生,一问才知道,福生一回来,就和齐慰去了书房。

    书房里,福生正在向齐慰报告齐缨的近况。

    “这些日子,庄子里春耕,他在地头蹲着看,后来有几个孩子拉着他一起去挖野菜,他便跟着去了,我去的时候,看到院子里晒了很多野菜,我带回了一些,已经送到厨房了。只是我上次送过去的书,却像是没有翻动过,上面落了一层尘土。”

第四九九章 宵夜

    齐缨已经在庄子里住了有些日子了。这当中福生去过三次。

    “他说了什么?”齐慰问道。

    有些话,福生虽然不想说,可是他却不会瞒着齐慰。

    “他说您如果真的把他当成亲生骨肉,就应该让他回到二娘子身边,他还说二娘子孤苦伶仃,需要有人照顾。”

    齐慰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他不应该抱有希望的,所以,他该死心了。

    “一个月后,把他送到孙二壮的营里,就从小兵做起,给他改个名字,他的身份,连孙二壮都不要告诉。”

    孙二壮,以带兵严谨,作风狠辣著称,孙二壮是泥腿子出身,他今日一切,都是靠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因为带兵太狠,孙二壮得罪了很多人,战功赫赫,却至今也只是个百户。

    福生心头一凛,国公爷这是来真的啊,原来这些日子以来,让齐缨在庄子里种地干农活,劳其筋骨,不是为了让他净化灵魂,而是在为魔鬼训练做准备。

    福生也当过大头兵,不过他是在魏明政麾下,魏时政有一颗温柔的心,福生在魏明政麾下当兵,天天有肉吃,到了冬天,他的被窝里还会有汤婆子。

    那时,军营里流传着一句话:要想死得快,就找孙二壮。

    福生缩缩脖子,这不是他能管的,他还是给庄子里带个信,让庄子里的那些家伙,再给齐缨多加点活儿,想在一个月里练成铜皮铁骨是不行了,能练多少就练多少吧,否则到了孙二壮那里,怕是活不到第三天。

    福生正准备回自己院子,刚出月洞门,就被李绮娘给抓住了。

    “您没在厨房里啊?”他每次从外面回来,李绮娘都会亲自下厨犒劳他,怎么今天改了?莫非是认为相较于小满,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不需要呵护了?

    福生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李绮娘板着脸,反问道:“你这是从庄子里回来?”

    福生硬着头皮点点头,国公爷,对不起,我可能要出卖您了。

    下一刻,福生就跟在李绮娘身后,去了小厨房旁边的那间屋子。

    那间屋子是李绮娘和厨娘们讨论食谱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油烟。

    福生一进去,眼睛就亮了,桌上摆了几样点心,都是他平素里爱吃的。

    福生心里残存的一点点愧疚全都没有了,他如同竹筒倒豆子,把齐慰卖得干干净净。

    “那位孙二壮很严格,他是爱打人吗?”李绮娘想到了学堂里专打手心的夫子,以前周小白经常挨打,她虽然心疼,可也觉得应该打。

    福生立刻猜到李绮娘是误解了。

    他咽下一口点心,说道:“这么说吧。三伏天,最热的时候,他的兵全都光着膀子站在太阳地里,一站就是两个时辰,若是有人晕倒了,直接就扔到水塘子里,醒过来以后,还要顶着太阳,背着石头跑上十里地,就只这一项,年年都会死人。孙二壮说这是优胜劣汰。”

    李绮娘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种不拿手下当人的人,竟然还让他继续当官?

    齐慰居然还要把亲生儿子,巴巴地送过去?

    福生告完黑状,把桌上的点心全都装到食盒里,然后提着食盒回了自己院子,关门闭户,今天他不会出来了。

    小满没有等来团圆饭,便让厨房把晚饭送到海棠院,他们姐弟三人一起吃。

    只有齐慰。没有晚饭吃,至于宵夜,别想了,肯定也没有。

    李绮娘之前听说齐慰把齐缨送到庄子上,后来还看到福生送了很多书过去,她便天生地以为,齐慰是让齐缨在庄子上读书,静下心来,深刻反思。

    现在才知道,齐慰让齐缨在庄子里锻炼,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送到那什么孙二壮的军营里,接受魔鬼训练。

    而且还要改名换姓,连孙二壮都不告诉。

    那个齐缨虽然被养得有点歪,可他就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在庄子里跟着种田已经是吃苦,又哪里经得住军营里的那番摔打,能不能活着出来都不一定。

    何况,李绮娘也有私心。

    她不是齐缨的生母,只是继母而已。

    别说这是一样的,不是,永远不是。

    齐缨若是因为这件事,有个三长两短,外人不会说这是齐慰的原因,只会指责她这个继母。

    这不是杯弓蛇影,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

    这是夫妻二人的第一次争吵。

    严格说来,也不能算是争吵,因为没有争,也没有吵。

    从始至终,只有李绮娘一个人在发火,齐慰一言不发。

    等到李绮娘口干舌燥,不想再说话时,齐慰亲手给她倒了茶,温声说道:“茶里加了杭菊,你消消气,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有为你着想,现在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皱眉了好不好?”

    说着,齐慰把一面靶镜拿到李绮娘面前,西洋玻璃镜里,是李绮娘余怒未消的脸。

    果然是皱着眉头的。

    李绮娘哼了一声,抢过靶镜,横了齐慰一眼。

    齐慰笑着摇头,想了想,对李绮娘说道:“齐缨去军营的时候,我会给孙二壮写一封信,一并带过去。”

    李绮娘怔了怔,还要把人送过去?

    不过她随即便明白了,齐慰要给孙二壮写信,这就是要告诉孙二壮,齐缨是他的儿子。

    那个孙二壮虽然不把人当人操练,可也总要给齐慰面子,不会真对齐缨下狠手。

    “孙二壮的家人在京城吗?”李绮娘问道。

    齐慰失笑,这是要给孙家送礼,让人家对自家孩子多关照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无论以前的黄秀才,还是现在梨花书院的先生,只要是逢年过节,李绮娘都有礼物送过去,不是很贵重,但绝对体面。

    李绮娘是把孙二壮,也当成老师看待了。

    “孙二壮的家里人全都去世了,他孤家寡人,军营就是他的家。”

    李绮娘一怔,没有说话,心里却打定了要往军营里送礼的主意。

    福生吃完最后一块点心,摸摸自己消瘦的脸颊,真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他回来吃的第一顿饭。

    算了,还是自己去找点吃的吧。

    披着月光,福生溜到了厨房,却见厨房里灯火通明,窗户开着,有香味飘了出来。

    福生吸吸鼻子,这大晚上的,厨房里怎么还开火呢?

    他正要进去,便看到守在外面的丫鬟紫苏。

    “你这小丫头,是来偷东西吃的?”福生笑着打趣。

    紫苏板着小脸:“奴婢才不会偷东西吃呢,倒是福生少爷,夫人正给国公爷做宵夜呢,肯定没做您的,您就别进去了。”

    福生......

第五零零章 王子

    次日,鸿胪寺卿下了早朝,便急匆匆回到邬家巷。

    苏夫人吓了一跳,看看天色,这还是上午呢。

    “老爷,出了什么事?”苏夫人接过丫鬟递上的帕子,为邬大人拭去额头的汗珠。

    “夫人,你快点亲自去趟国公府,请颜姑娘过来吧。”也怪家里的宅子太大,邬大人是一路跑进后宅的。

    苏夫人明白了,这一定是鸿胪寺里又有公事了。

    “不是要请东宫出面吗?我过去请人,这能行吗?”

    颜姑娘正在待嫁,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请得出来的。

    “行行行,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太子点头了,夫人快点去吧。”邬大人就差把苏夫人推出去了。

    前几天,有一条番船在镇江口靠岸,与上次一样,船上的人都被扣押了,昨天送到了京城。

    原本以为这些人也和上次的一样,就是番邦的商人,里面顶多有一两个传教士,因此,邬大人并没有特别重视,便让郜先生过去安排一下。

    没想到今天他刚刚从宫里出来,便看到等在宫门外的郜先生,邬大人这才知道,原来这次被押到京城的番邦人里,竟然有一位王子!

    是的,王子,至于王子为何会来到大魏,郜先生的能力尚不足以弄清楚。

    当时邬大人吓了一跳,顾不上回鸿胪寺,转身便去求见太子。

    太子当即使同意,让颜雪怀过去帮忙。

    可是当邬大人提出,请宫里的人辛苦一趟,去国公府接人的时候,太子却说:“凡事都有轻重缓急,邬大人还是抓紧时间吧。”

    邬大人心中诧异,想起这两日皇帝那肉眼可见的憔悴,又看看太子眼下的乌青,隐隐察觉到宫里或许有什么事,邬大人不敢多问,便跑回家里,请苏夫人出面了。

    苏夫人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家老爷让她去请人。

    她急匆匆到了国公府,按规矩要先去拜见李绮娘,苏夫人没有多做寒暄,便说明了来意,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国公夫人不答应。

    东宫的人没有过来,她可没有这个面子,也就是硬着头皮而已。

    李绮娘先是一怔,怎么鸿胪寺里需要帮忙的事情这么多?

    闺女从那什么老爷爷那里学来的番语够不够用啊。

    不过,李绮娘也知道,闺女现在做梦都想要出去,哪怕不是去逛街,到别人家里坐客也行啊。

    李绮娘让丫鬟去请颜雪怀,颜雪怀这两天正郁闷着,说她不担心柴晏那是假的,她只是不想让李绮娘跟着一起担心,所以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听说来的是苏夫人,颜雪怀挺高兴的。

    她不在乎东宫的人为何没有来,太子定然是不想提起她的名字,免得皇帝皇后又想起柴晏那个不省心的,所以邬大人只能让自家夫人出面了。

    颜雪怀叫上识红,便去见了苏夫人,接着,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原本她只想带着莳萝和识红两人,后来想了想,又让人去叫上了珍珠。

    这一次,她没有去邬府,而是直接去了驿馆。

    苏夫人还是第一次来驿馆,正在踌躇着自己要不要进去,就见颜雪怀已经提着裙子,大步走了进去。

    苏夫人心下惭愧,和颜姑娘相比,自己真是小家子气了。

    真应该让族里那些女眷们看看,能做皇子妃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女人要想立起来,真的不是只凭娘家就行,还要靠自己。

    颜雪怀很快便见到了那位番邦王子,郜先生也在。

    最近这些日子,郜先生没少听到颜大姑娘这四个字,他的耳朵已经快要磨出茧子来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上至鸿胪寺卿,下至梨花书院的学生,所有人都认定,他不如这位颜大姑娘。

    这一点他承认,先前的那些番人,他也见过,可是话说不到两句,但是邬大人却能跟据颜大姑娘与传教士的谈话,写出厚厚的折子来。

    这就是差距。

    郜先生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可是他却从未见过这位颜大姑娘,更没有见识过颜大姑娘与番人交谈时是什么样的。

    没办法,颜大姑娘是尚未出阁的闺秀,而他,只是外男。

    今天也是凑巧,郜先生见过邬大人之后,便来了驿馆,后来的事全都不知道,当然也不知道,颜雪怀会直接来到驿馆。

    颜雪怀戴着帷帽,郜先生激动得心都要不跳了,天呐,他是用光了一年的好运气吧,竟然见到了传说中的颜大姑娘。

    颜雪怀冲他点点头,便看向坐在屋里的那位金发碧眼的年轻人。

    她用番语和年轻人打了招呼,年轻人又惊又喜,昨晚他不但见到了会一点番语的郜先生,他还见到了早他而来的传教士。

    传教士告诉他,这里有一位精通他们语言的女子,只是那女子身份特殊,不知道何时才能过来。

    没等颜雪怀多问,年轻人便做起了自我介绍。

    他叫阿贝尔,的确是一位王子,但却是一位流亡王子。

    一年多以前,他的国家发生了政变,他的父亲和兄长全都被人杀死,他假扮成船工,登上一条驶往另一个国家的货船,他的姐姐是那个国家的王后。

    可是一个月后,船上便发生了意外,大副叛变,杀死了船长,向海盗挂起白旗。

    阿贝尔与另一名船工跳船逃走,在大海上被一艘船上的人救了下来,他高烧几日,病好后才知道,这条船是驶向东方的,于是他便稀里糊涂来到了大魏。

    他比传教士幸运,他所在的这条船是在最佳的季节下水的,一路顺风,自从他上船之后,没有遇到海盗,也没有遇到飓风,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踏上了这片东方的神秘土地。

    如果没有见到那位传教士,阿贝尔便不会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他和传教士不是同一个国家的人,但是语言相同,他知道这位传教士正在等待大魏皇帝的召见。

    颜雪怀听完,对照她所知道的历史,阿贝尔的国家是个小国,与传教士的国家一样,全都是某个大国的附属国。

    她详细问了政变的事,一问之下,瞠目结舌。

    她还以为所谓的政变,是轰轰烈烈阵势浩大,却没想到,竟然就是最简单的。

    国王的侍卫队长爱上了国王的情妇,然后情妇毒杀了国王,并且以国王身体不适为由,把两位王子骗过来斩草除根,小王子阿贝尔出去玩了,逃过一劫,大王子则被诱杀。

    颜雪怀觉得,她如果如实告诉皇帝和太子,那父子俩一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第五零一章 进宫

    颜雪怀没有猜错,看到鸿胪寺卿送上来的折子,皇帝和太子全都惊奇不已。

    惊的是番国的政权这般脆弱,奇的是这政变的理由竟是如此与众不同。

    皇帝:“如此品德败坏之人,想来定会为万民唾泣,这样的人更何谈江山社稷。”

    太子:“想那番人,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达孙吴之机,专务强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教诲,此等蛮夷,伦礼纲常,皆被破坏,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父子俩相对叹息,皇帝对太子说道:“待那些番邦人回国的时候,给他们多带些书册典籍,让那些番人懂得何为孔孟之道,君臣之道。”

    太子在心中腹诽,那些番人也要能看懂才行啊,难道父皇还想让小七媳妇也跟着一同出使吗?小七媳妇或许能答应,可小七肯定不会同意。

    皇帝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一厢情愿,他叹了口气,怎么办,他又想起小儿子了。

    他错了,他不该答应小七,让他跑去边关的。

    皇帝心情郁闷,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皇后了。

    自从当年他查出害死老五的那名乳娘,是被他宠幸过的一名美人收买,他便再也没有碰过皇后之外的女人。

    刚开始是仇恨,后来是惧怕,再后来就是没有兴趣了。

    在那群狼环伺的岁月里,唯一能让他信任的人,只有皇后。

    皇后陪他一路风雨,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战友。

    皇帝觉得,太子还是成长得太慢了,如果太子能够撑住局面,他便能把皇位让出来,自己去做太上皇,到时陪着皇后四处走走看看,皇后也就不会多思多想,为了孩子们的事,就连他的面都不肯见了。

    皇帝再看太子时,就觉得太子不是那么顺眼了。

    太子不明白,父皇看他的眼神里,怎么都是失望。

    他做了什么,让父皇失望了?

    皇帝想了想,对太子说道:“朕听说你让颜家姑娘去过东宫?”

    “是的,儿臣让太子妃召她进宫说了说话。”太子回答。

    “已经到了东宫,为何不让他去见你母后?你母后很喜欢那姑娘,说不定你母后见到她就能展颜了,唉,你身为长子,连这种小事,也要朕来提醒吗?”

    太子......

    当初是谁说的,不让人去打扰母后,免得一个不留神,就让母后想起小七来的?

    算了,对质是不可能的,太子只能回东宫去了。

    次日,东宫的人又来接颜雪怀,颜雪怀以为还是太子妃要见她,却没想到,这次竟是送她去了皇后宫里。

    颜雪怀的心提了起来,她听太子妃说了,皇后已经称病不起,好些日子不见外人了。

    颜雪怀以为她会看到满脸泪痕,憔悴不堪的皇后,可是却没有想到,皇后正在气定神闲的练字。

    只是当皇后抬起头来的时候,颜雪怀还是看到了她眼中的忧色。

    “来,看看本宫的这幅字写得如何?”皇后笑着冲她招手。

    颜雪怀对皇后的字很熟悉,她有字帖,也练过,虽然练得不伦不类。

    可是眼前的这幅字,却与她见过的不同,颜雪怀不懂,但也能看出这幅字比起皇后字帖里的,更加苍劲有力。

    “这与您先前写的不一样。”颜雪怀从来不会不懂装懂,她能看出来的,就是字体不一样,至于先前的是什么体,现在的是什么体,她不知道。

    皇后点点头,对颜雪怀说道:“你看,本宫用这字给柴修写祭文可好?”

    柴修?

    颜雪怀想了想,这才想起来柴修是何许人也。

    福王的名字便是柴修。

    颜雪怀一脸正色:“您是一国之母,他可不配让您来写祭文,他受不起,会受惊的,万一在九泉之下,他受到惊吓,从油锅里蹦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皇后怔了怔,接着便哈哈大笑,再去看自己写的那幅字,觉得真是可笑,索性笑得前仰后合。

    一旁的内侍吓了一跳,他们还从未见过皇后娘娘笑得如此......如此不羁。

    皇后娘娘一边用手指抚着眼角,一边对颜雪怀说道;“你这孩子,本宫的皱纹都给笑出来了。”

    颜雪怀心想,你本来也有皱纹。

    可是嘴上说得却是:“娘娘,我给您做面膜吧。”

    “面,面膜?”皇后不解,看向一旁的欧阳尚宫,见欧阳尚宫也是一脸迷茫,皇后问道,“何为面膜?”

    颜雪怀解释:“就是敷脸,我娘操劳过度,有一阵子皮肤不好,气色不好,后来就是做面膜做好的。”

    皇后回忆着李绮娘的样子,李绮娘虽然称不上绝代佳人,但也姿容秀美端庄大气,乍看上去,真不像是有个这么大女儿的人。

    “行,那本宫就试试。”皇后说道。

    颜雪怀松了口气,无论老幼,女人只要还想打扮自己,那就还没到心灰意冷的地步。

    国公府,李绮娘提心吊胆,直到掌灯时分,颜雪怀才被宫里的人送回来。

    “怎么这么晚啊,不是说宫里召见人,也是有时辰限制的吗?”李绮娘问道。

    颜雪怀把半边身子挂在李绮娘身上,长嘘短叹:“娘啊,我可累坏了,您要给我好好补补。”

    她讲了在宫里的事,不但陪皇后做面膜,还陪皇后染指甲,就连番国王子的可怜经历,也被她拿来当花边新闻讲了出来。

    颜雪怀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出宫,皇后后脚就让人去请皇帝过来,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错,皇后不仅全无病容(当然,以前生病也是装的),反而容光涣发,妆容精致。

    皇帝原本以为,皇后是要继续质问儿子们的事,他很心虚,小七跑去鞑剌的事,皇后还不知道。

    可是皇后却只字没提儿子,反而问他番邦国王被杀的事,问他知不知道,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女子并非皇后,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的狐媚妇人,却害得帝死国亡,不知陛下如何看待此事?”

    皇帝......朕已经不近女色很多年,皇后也不用拿朕来教育吧,早知如此,朕就不让太子回东宫了。

    ’

第五零二章 密道

    引起帝后矛盾的罪魁祸首柴晏,此时正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在六王子派出杀手之后,他,不对,是琥珀,又遭遇了两次刺杀。

    其中一次还是六王子派来的人,另外一次,五王子还没有查出来是谁的指使。

    无论是谁,肯定和他的兄弟们脱不了干系。

    现在王子们大多还都没有成年,五王子可以想像得出,待到父王年事已高,要立新王的时候,这些兄弟们全都成年,到时怕是每走一步都是尸山血海。

    况且,父王正值盛年,听说最近又让两名美人有了身孕,恐怕到了父王归西的那一天,膝下不仅十七位王子,还会有更多。

    想到这些,五王子咬咬牙,他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在鞑剌,王位从来就不是等来的,而是夺来的。

    母妃只生了他一个,他没有嫁到安夏或者嫁给部落首领的姐妹可以相助,他能依靠的,只有母妃。

    而他的母妃,不但是父王的大妃,更是大魏公主!

    母妃说过,相对于其他王子,大魏皇帝更希望他能登上王位。

    毕竟,他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脉。

    所以他从小便知道,他一定要成为鞑剌王。

    现在他十四岁了,已经有资本有能力与兄弟们一较高低,可是却传来福王谋反的消息,那时他很失望,他以为他要断了一根臂膀。

    没想到福王却传来消息,他得知之后,立刻派人前往大魏,与福王的人接头,再将人和信带来鞑剌。

    福王虽然与大魏皇帝撕破了脸,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福王有人,有钱,如果他能说服父王出兵,帮助福王打败大魏军队,让福王与朝廷分庭抗礼,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有能力帮助福王打下疆土,便有能力让福王助他登上王位。

    五王子做出决定,便进宫去见大妃。

    大妃穿着大红织金的妆花褙子,梳着堕马髻,戴着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她已经年近四旬,可是岁月厚待于她,她依然美丽妩媚,如同一朵盛开不败的娇花,美艳不可方物。

    她是鞑剌王宫里,唯一一位能穿汉服的女子,鞑剌王最喜欢看她穿汉服的样子,以前也有女子学她穿汉服,可是自从她做了大妃,便再也没有人敢模仿她了。

    五王子在大妃身边坐下,说了来意:“母妃,儿子想带那汉人去见父王,您看可行吗?”

    大妃一笑,道:“你觉得他会只凭一封书信便会发兵?”

    五王子反问:“这是个好机会,父王难道不相信吗?”

    大妃叹息,道:“你应该知道,为何你父王这么多年都没有向大魏大规模发兵,只默许那些小部落们的小打小闹吧?”

    五王子点头,他当然知道。

    昔年,父王刚刚登上王位,便以举国之力,向大魏出兵。

    那时的父王,王位尚未坐稳,他是想用这一战,既震摄大魏,同时也震摄鞑剌国内那些不服他的部落们。

    可惜那一战,父王未能如愿。

    定国公齐慰险些打进鞑剌王庭,鞑剌大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就连父王也受了重伤,父王的兄弟们趁机谋反,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身为大魏公主的母妃走了出来,帮助父王力挽狂澜。

    父王的兄弟们也在那一场变故之后,再也没有了反叛之心,从此俯身称臣。

    五王子看向大妃,大妃精致的眉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鞑剌休养生息,目前的国力和军备,早就并非当年可比,再说,大魏内乱刚平,百废待兴,此时正是父王出兵的大好时机。”

    大妃冷笑:“你以为你的目的,你父王看不出来吗?”

    五王子一怔,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让福王自立为王,而是扶植福王,让福王成为自己的强大助力,为下一步的夺嫡做准备。

    “即使没有这次的事,父王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心里想着的,都是他的王位吧。”

    父王自己也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自己儿子们的心思,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吧。

    大妃哼了一声,淡淡道:“他能猜到是一回事,你们表现出来,便是另一回事了。再说,当年老王年事已高,即使你父王没有奋起一争,他也活不了几年了,可是你父王现在身体康健,远非当年老王可比,他若是知道,你们当中有人,现在便在谋化,你猜,他会如何?”

    五王子额头冒出冷汗,他执拗地说道:“父王最宠爱我了。”

    “呵呵,笑话”,大妃发出一阵与实际年龄不符的笑声,宛若银铃,“你父王最爱的是他自己,其次便是他的王位,除此以外,无论是你,还是我,于他而言,都是只凭喜好便能取代的人。”

    五王子还是无法认可母妃的话,他还记得,在他小时候,父王总是把他举过头顶,可是却很少去抱其他兄弟。即使到了现在,他已经和父王差不多高矮,父王也常常会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和他说话。

    他一直认为,父王待他,待母妃,都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儿子不信,父王喜欢儿子,也喜欢母妃。”五王子用力摇头,他不信,他真的不信。

    大妃笑了笑,道:“他喜欢的是天真无邪,听话顺从的儿子,同样,他喜欢的是只对他一个人听话顺从的女人。”

    五王子心中有些明白了,但是他还是不想放弃:“母妃,难道我们要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吗?”

    “当然不会,但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告诉你的父王”,大妃胸有成竹,语气笃定,“他马上就要知道了。”

    五王子按下心中疑虑,出了王宫。

    大妃却仍然坐在那里,久久未动。

    半晌之后,她叫来心腹宫女阿彩为她更衣,换下身上的华衣美服,摘下头上的金银宝石,一袭素衣的大妃,多了几分书卷气。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纤手抚过自己的脸颊,无论她保养得再好,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茶楼上,偷看探花郎的小姑娘了。

    都说岁月不败美人,韶华不负流年,这都是骗人的,她还是老了。

    阿彩挪开衣柜,按下机关。随着短暂的吱呀声,一道暗门显现出来。

    暗门里,是直通宫外的密道,即使是至亲的五王子,也不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第五零三章 笼子

    密道的尽头是一道台阶,拾级而上,现出一道门。

    阿喜拿出钥匙,打开锁头,里面赫然是一间密室。

    密室里有一只硕大的铁笼,笼子里的不是野兽,而是一个男子。

    男子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似是打坐,又似已然沉睡,听到开门声,男子纹丝不动。

    他一袭灰袍,双鬓已有星星点点的白霜,许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之故,苍白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只是那清矍的面庞上,依然可见年轻时的俊逸。

    阿喜扬声说道:“先生,公主来看您了。”

    男人依然没有睁开眼睛,阿喜还想再说,大妃挥手制止了她。

    铁笼外面放着一张胡凳,没有刷漆,凳面已经磨得光亮,显然经常有人坐在上面。

    阿喜搬来胡凳,服侍大妃坐下。

    大妃望着笼中的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密室里是死一般的静,就连阿喜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出去吧。”大妃是对阿喜说的。

    阿喜应是,转身走出密室,如同以往的很多次,她抱着膝蹲坐在那道石阶上。

    阿喜还有一个姐姐叫阿可,她们的母亲是跟随金环公主一起来的宫女,后来嫁给了宫里的侍卫,阿可九岁,阿喜八岁的时候,母亲便去世了,阿可和阿喜便接替了母亲,渐渐成为大妃的亲信。

    阿喜并不知道被关在密室里的男人是什么人,从她很小的时候,这个男人便在这里了。

    每天,阿喜和阿可会轮班来给这个男人送饭,她们给这个男人洗衣、送饭,隔三差五,她们会送书过来,过些日子,再送几本书,把原来的书换走。

    男人从不和她们说话,甚至在她们来的时候,男人便是今天这副样子,闭目不语。

    密室内,大妃幽幽地说道:“福王反了,新皇杀死了福王唯一的孙子,福王虽然还在反抗,可已是强弩之末,你我以前的那些故识,要么被罢官,要么已辞官,皇宫里换了新的主人,一切物是人非,如今的大魏,你回不去,我也回不去了。”

    男人沉默不语,似是没有听到大妃的这番话。

    对于他的沉默,大妃早已习惯。

    她苦笑:“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是吧,明知道你不会理我,可我还是喜欢和你说话,这么多年了,”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把你困在这里,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是我没有把你留下来,你以为你和你的家人能活下来吗?”

    “你以为你怀揣着天大的秘密,福王会放过你吗?太皇太后和皇帝能放过你吗?”

    “你觉得,在他们心中,鞑剌老王被亲儿子杀死这件事,与和亲公主逃跑,孰轻孰重?”

    “你以为送来和亲的公主,真的还能回去吗?”

    “现在多好,令你心疼的那个人,早就跑得远远的,说不定已经成亲生子,过上了幸福生活。而我,这个被你鄙夷的女人,替代她留在鞑剌,与老王和亲,却与王叔拜堂,然后再被新王继承,做了新王的大妃,你觉得若是换成真正的公主,她会接受这个现实吗?她不会,她会视为耻辱,如果当年她没有逃走,她早就自尽了,又何谈大魏与鞑剌这十几年的和平共处?”

    “所以,我没有做错,我代替她留在鞑剌,从未做错。”

    大妃如同发泄一般,不停地说着,似是说给男人听,更似是说给自己听。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她感到疼痛,这疼痛令她更加清醒。

    她从来就是清醒的。

    当年她的父母双亡,她寄人篱下住在伯父家里,她全心全意,想讨伯父和伯母的欢心,只想有一门好亲事而已。

    她虽然对那位相貌英俊的探花郎念念不忘,可是却从未宵想过,她知道那个男人离她很远,而她只是一个小小孤女。

    她从不贪心,她只想有一门不错的亲事,相夫教子。

    媒人上门提亲,最初相中的是她,可是最后定亲的,却是小她一岁的堂妹。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没有抱怨。

    可是不久之后,伯母却来劝她,嫁给五十岁的人做填房。

    她咬牙不从,眼看伯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宫里传出要召收女官的消息。

    大多数人家并不排斥把女儿送到宫里,做几年女官,出宫以后往往能有一门顶好的亲事。

    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招收的女官,是要跟随金环公主去和亲的,宫里现有的女官们,全都不肯去,纷纷找人说情,因此,这才贴出告示,选拔十四至十八岁,读过书的官宦人家女子做和亲女官。

    她瞒着伯母,请族老写了荐书,悄悄去报了名,直到太监来到家里,伯父伯母才知道,家里出了一名女官。

    只是这个女官不是留在宫里,而是要去鞑剌的,娘家借不上光。

    动身那天,家里没有人送她,她没有难过,因为她在和亲使团里,看到了欧阳赞。

    那位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喜欢,却连多看一眼也不敢的探花郎。

    从京城通往鞑剌的路很长很长,她也由刚开始的新奇,渐渐变成了绝望。

    那位公主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雍容华贵,她是个疯子!

    有一次,她看到公主深更半夜,光着脚,披头散发跑出屋子,她连忙过去,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下一刻,公主却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

    “柴姝,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后来,还是公主身边的纪嬷嬷跑过来救下了她。

    事后,纪嬷嬷软硬兼施,让她不许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

    她当然不会说,她也不敢说。

    此番和亲,不但有礼部和太常寺、鸿胪寺的官员随行,更有金环公主的嫡亲哥哥怀安郡王。

    怀安郡王怎会承认,自家的妹妹是个疯子呢。

    他不会承认,整个和亲使团也不会承认,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更是不会承认,她将一个疯子送去鞑剌和亲。

    这不但是大魏皇室的丑闻,更是大魏对鞑剌的蔑视。

第五零四章 代替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也令她感到深深的绝望。

    这种绝望来自欧阳赞。

    因为是在行路途中,便少了诸多规矩,做为随行女官,她有很多机会,见到欧阳赞。

    那时,这个男人远不是现在的冷峻沉默,他爱笑,也爱说话,他在和亲使团里的人缘很好,就连怀安郡王,也总是拉着他一起谈论诗词。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那笑容如阳光般温暖明亮,以至于很多年后的今天,每当她想起他的时候,眼前浮现的,还是他的笑。

    他出身清贵,父亲生前是朝中大元,母亲出身江南世家,他的妻子贤惠温婉,他的儿子聪明可爱。

    初时她只想让欧阳赞多看她几眼,或者和欧阳赞说上几句话而已,可是渐渐的,她发现,她对欧阳赞已经不仅是初时的仰慕,她爱上了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啊,完美得令人嫉妒。

    她也不知道当年的自己,对欧阳赞是怎样的心情,既爱慕,又妒嫉,还想靠近他。

    可是她越是靠近,却越是绝望。

    把金环公主送到鞑剌之后,欧阳赞便要跟随和亲使团回到大魏了,这些官员们都能够回去,而她不能,她回不去,大魏也没有人等她回去,大魏早就没有了她的栖身之处。

    是的,京城通往鞑剌的路很长,可是总会有尽头,到了那时,她便再也看不到欧阳赞了,从此以后,这漫漫人生,她都要守着一个疯子。

    或许她会被嫁给蛮夷一般的鞑剌人,也或许她活不到出嫁的那一天,就被那个疯子活活掐死了。

    可即使她能够回到大魏又如何呢?

    欧阳赞早就成亲了,而她的骄傲无法让她去给人做妾,即使那个人是欧阳赞,她也不会。

    想到这里,大妃自嘲一笑,当年的她多么天真啊,以为做妾就已经是耻辱了,却没有想到,不久的以后,她心甘情愿,顶着母妃的头衔,改嫁给了丈夫的儿子。

    换做柴婧,怕是早就一头撞死了吧。

    而她不是身娇肉贵的柴婧,她是孟婷,除了自己这条命,一无所有的孟婷。

    柴婧含玉匙出生,即使疯了,还能封为公主,即使做不成公主,也能有强大的娘家为她遮风挡雨。

    从她选择做女官的那一天开始,她便什么也没有了,就连对欧阳赞的爱慕,也只能藏在心里。

    她常常想,全都是女人,为何要有这么多的不同呢。

    柴婧是女人,欧阳赞的妻子平氏是女人,她孟婷也是女人,可是柴婧能做公主,平氏能独占欧阳赞,孟婷却只能在柴婧身边苦苦煎熬,看着平氏的丈夫求而不得。

    此次跟随和亲的所有女官和宫女,临来之前全都学过简单的鞑剌话,而这一路上,为了能够创造与欧阳赞说话的机会,孟婷学得很刻苦,并且时常向擅长鞑剌话的欧阳赞请教,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能讲一口流利的鞑剌话。

    到了鞑剌之后,只会少量鞑剌话的纪嬷嬷,以及随行的宫女们,与鞑剌人交流困难,为了防止柴婧发疯,纪嬷嬷更是不让柴婧与鞑剌官员见面。

    反倒是她,无意之中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阿木勒王子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囚禁了自己的大哥,而大婚时的新郎,将由王叔铁布假扮!

    孟婷幸灾乐祸地想,如果柴婧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疯吧。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鞑剌人发现和亲的公主是个疯子时,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但是她很快便冷静下来。

    那位阿木勒王子已经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难道就不会杀死大魏来的这些人吗?

    和亲使团的人虽然不少,可这里是鞑剌,他们想要与鞑剌人抗衡,只是以卵击石。

    到了那个时候,她也要死。

    不,她不想死。

    一个念头闪现出来,孟婷吓了一跳,可是那个念头却越来越真切,孟婷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也听到了心底的声音。

    鞑剌人没有见过柴婧,所以只要是女人,都能是柴婧!

    她买通了守护她们的鞑剌侍卫,让纪嬷嬷以为,柴婧在与王叔成亲之后,还会失身于另一个男人。

    在王府里做了多年嬷嬷的纪嬷嬷,自是大惊失色,她深深知道,就在柴婧与王叔铁布行大礼的时候,便已经失贞了!

    一切按照孟婷的计划进行,怀安郡王不但迂腐,而且还诸事怕麻烦,他根本就不信这件事。

    纪嬷嬷只好来找孟婷,孟婷是女官,也算是宫里派来的人。

    孟婷自是也不相信,并且斥责纪嬷嬷,纪嬷嬷没有办法,便绑了她,并且塞住了她的嘴巴。

    这一切,都在孟婷的算计之中,只是她少算了欧阳赞。

    就在柴婧和纪嬷嬷逃走之后,阿喜娘发现了被藏在箱笼里的孟婷,听说公主逃走了,阿喜娘吓坏了,这是死罪,她们一个也别想活着。

    孟婷知道纪嬷嬷藏着一瓶毒药,有一次,柴婧又犯病了,她逼着纪嬷嬷把那药给她,她要死,她不想活了。

    或许那瓶药本来就是柴婧的,被纪嬷嬷发现后藏起来的。

    也或许是纪嬷嬷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准备了一瓶药,并且带到了鞑剌。

    孟婷留意了很久,她知道那瓶药就在纪婆子的箱笼里。

    这一次纪婆子走得匆忙,除了几件珠宝以外,什么也没有带走。

    孟婷找到了那瓶药,和阿喜娘一起,毒死了随行的另外几名宫女。

    正当几名宫女毒发的时候,欧阳赞闯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切。

    孟婷永远也不会忘记,欧阳赞看她的神情,往日的友善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鄙夷。

    他看穿了她!

    大妃冷笑,她看着铁笼里的男人,柔声说道:“你看穿我又如何呢,纵然你当时便揭穿了我,可是那几个鞑剌侍卫都被我收买了,呵呵,我是用柴婧的珠宝收买的他们,多么讽刺啊,柴婧如果知道了,想来也会夸我聪明。

    只有你,你这个傻子,只有你一直在骂我,我只能堵住你的嘴,学着纪嬷嬷的样子,把你也藏到箱笼里,至于那几个帮我抓住你的侍卫,两天之后就被阿木勒灭口了!”

    孟婷主动找到了阿木勒王子,她要协助他,将这场戏演下去。

    于是,“鞑剌老王”死在了刚刚迎娶的金环公主身边,“寿终正寝”。

    尽管各大部落心存怀疑,可是有了公主的证言,鞑剌老王的死因便与阿木勒王子没有关系。

    阿木勒王子顺利登上王位,成为新的鞑剌王。

第五零五章 相送

    “我所得到的,都是我应该得的,我问心无愧!”

    这几句话,大妃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看福王的表现,柴婧应是没能活着回去,呵呵,她这样的疯子,就不应该活在世上。”

    大妃看着笼子里的男人,目光灼灼,如同两团跳动的火焰。

    这么多年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对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爱慕吗?

    早就磨没了。

    恨吗?

    或许有的,但也并不多。

    如果她真的恨他,早在十几年前,就不会冒着风险,将他从大牢里换出来,并且藏在这里,一藏便是许多年。

    即使今时今日,她贵为大妃,亦不能让人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否则,无论是王宫里的那些女人,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鞑剌王,全都不会放过她。

    大妃嘲弄地笑了,她瞪视着男人:“你装聋作哑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不还是被我困在这方寸之间,动弹不得?你就死心吧,你这辈子,就只能在这里,如同一只狗,陪着我,哪怕万般不愿,你还是要听我说话,你不是才高八斗吗?哈,有个屁用!”

    大妃提起裙子,全无仪态地抬腿踢向铁笼,绣鞋踢在坚硬的铁条上,很痛,她却觉得痛快。

    可那个笼子里的男人,却依然紧闭双眼,他不与她说话,甚至连看她一眼也不肯。

    无论她是大妃,还是未来的王母,这个男人全都不屑多看她一眼。

    “该死的,欧阳赞,你该死!”

    阿喜依然蹲在台阶上,暗室的门忽然被大力撞开,大妃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

    阿喜对这一切早就司空见惯,大妃每次来这里,都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大妃还是会来,然后再盛怒着离去。

    阿喜没有说话,默默地重新锁上房门,默默地走到大妃前面,为她引路。

    她们并不知道,随着那一声熟悉的落锁声,笼子里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角已经有了纹路,但是那双眸子,却依然如寒星般明亮。

    他站起身来,在笼子里活动着有些麻木的四肢,那女人可真烦,害得他维持着一个姿势这么久。

    他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大声地朗诵:“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霜!”

    他摸摸自己的鬓发,叹了口气:“只会给我送我,也不知道送面镜子过来,想我堂堂探花郎,也不知如今是何憔悴模样。”

    叹过之后,他复又哈哈大笑起来:“无妨无妨,吾虽老矣,可吾儿尚如青竹挺秀,甚好甚好!”

    接着,便摆动着身形,在不大的空间里,练起了五禽戏,如同过去十几年里的每一天。

    京城,福生又要动身去庄子了。

    一个月后,齐缨就要送到孙二壮手下,所以福生要去和庄子里的人说一声,这些日子要督促齐缨锻炼身体,说不定这临阵磨枪,还真能让齐缨在孙二壮手下少吃些苦头。

    想到孙二壮,福生真咧嘴,他真是太有福了,当年被送到魏明政麾下。

    想到这里,福生心情更加愉悦,索性放慢缰绳,春天到了,花开了草绿了,福生从荷包里摸出一块花生糖,叼在嘴上。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福生下意识地把马往一旁让了让,自己走得慢,就不要挡了别人的道。

    可是那马上骑士显然不领情,竟然朝他挤了过来。

    福生扭头,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欺负他?

    一看之下,却正对上一双大大的杏仁眼。

    “哈,我就知道是你!”

    那双眼睛的主人,冲着他扬起马鞭,福生惊骇,身子后仰,却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逗你玩呢。”

    福生想说,你逗谁玩呢。

    可是一张嘴,原本叼在嘴上的花生糖就掉了下来。

    “哈哈哈!”周万千坐在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你叼着糖?你是狗吗?”

    福生不动声色:“你见过会吃糖的狗吗?”

    “当然见过啊,以前我们山上养的小黑子,什么都吃,我喂它吃糖,它也吃。”周万千大声说道。

    福生冷哼,问道:“你怎么也出城了?”

    “我去订猪。”话说以前这种活都是陆锦行的,现在陆锦行去当官了,她又不放心让别人去,就只能靠自己了。

    “你去买猪啊,怎么没带车?”福生看看身后,没有看到有骡车。

    “你没长耳朵吗?我说了是去订猪,又不是现在买,现在订下来,等到猪出栏了,就会杀好给我送过来。”

    春风里,女孩子扯着嗓门,神采飞扬,但是那声音却并不尖锐,反而有几分悦耳。她的神情更是有趣,好像在说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

    “你要订猪的是哪个庄子?”福生看着女孩子,眼前有些恍惚。

    “猪各庄。”周万千大声说道。

    “朱各庄啊,我知道那里,刚好顺路,我送你过去。”福生笑着说道。

    “我不用你送,我怕谁啊,难道还怕有劫道的小贼吗?”周万千觉得福生一定不知道她有多厉害,说来也是她的疏忽,竟然没有在福生面前显示过她的绝世武功。

    福生恍然大悟,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如此,倒是我的不对,我忘记周大姑娘是位女侠了,不过,周大姑娘可否顺路送我一程?”

    周万千点头,当然可以了,小姑姑可疼福生了,她顺路送送福生,回去告诉小姑姑,小姑姑亲自下厨,给她做红烧肉吃。

    举手之劳,就能换一顿小姑姑的红烧肉,周万千立刻便像打了鸡血一般的精神。

    看着女孩子单纯的笑脸,福生......这莫名的罪恶感是怎么回事?以他这从不吃亏专打闷棍的优秀品质,是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

    一定是刚刚被那没有打过来的鞭子给吓到了,赶紧吃块花生糖压压惊。

    福生拍拍自己脆弱的小心肝,掏出一块花生糖叼在嘴上。

    接着,他便又听到周万千的暴笑声,他不就是叼了块糖吗?有啥好笑的,嘴里叼着糖骑在马上,这是他的爱好。

第五零六章 楚怀

    鞑剌老王在世时,是没有早朝的。

    如今,鞑剌不但有早朝,还有朔望朝和大朝会,这些都是大妃提出的建议。

    更令鞑剌王满意的还不止这些,大妃还向鞑剌王建议,后宫不得干政。

    大妃举了一个例子,昔年鞑剌有一位公主,嫁到安夏做了王妃。后来安夏忠顺王去世之后,这位王妃越过两个儿子,接管了王朝,被尊称为王母,后来在大臣们不满的声音中,她不得不将王朝交给自己的儿子,但仍不死心,处心积虑培养自己的势力,让新王在朝堂中颜面尽失。

    鞑剌王当然也听说过这位安夏王妃的事迹,无独有偶,安夏早年有一位王母,大魏则也有一位太皇太后。

    想到这两位摄政的王后,鞑剌王立刻同意了大妃的提议。

    鞑剌后宫这中,上至大妃,下至那些没有名份的女子,全部不得干涉朝政。

    也正是因为这些事情,鞑剌王对大妃越发看重,如今大妃早过韶华之年,却依然圣宠不断,让后宫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们,私下里气得咬牙切齿。

    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她们不如大妃读的书多,也不如大妃了解大魏。

    没错,虽然这些年来,鞑剌王再也没有对大魏动用过主力部队,但是私底下,鞑剌王从没有停止过对大魏的觊觎。

    他派人悄悄从大魏买来很多东西,绫罗绸缎,珠宝摆设,还有那一幅幅汉地风景画,甚至还有在鞑剌精心培育也养不活的名花异卉。

    鞑剌有一望无际的大沙漠,有绿草如茵的大草原,可这些看得多了,也就不觉稀奇了,鞑剌王更想拥用的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因此,自从他坐上王位之后,不但宠爱汉人妃子,而且还重用汉人文士,甚至就连受他器重的楚怀,也同样是汉人。

    楚怀相貌清秀,面白无须,身材削瘦,乍看上去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很多人都被他的外貌蒙骗了,包括很多不可一世的首领和臣子。

    可是最终,那些看不起他,得罪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怂了。

    楚怀是鞑剌王手里的刀,短短三年,这把刀上已经染满鲜血。

    而楚怀不仅是只会杀人的武夫,他文采斐然,熟读汉人诗书,他是个文武双全的读书人。

    三年前,三王子的舅父谋反,兵败之后,挟持了年仅十一岁的五王子企图逃往大黑山。

    危急关头,楚怀救出了五王子,杀死了三王子的舅父,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首领。

    楚怀的先祖是曾任九边总兵的楚鹤龄,太祖年间,楚鹤龄被奸人陷害,楚家满门抄斩,楚鹤岭赴死之前,命人将一个怀孕的儿媳悄悄送走,为楚家留下了一条血脉。

    楚家后人隐姓埋名,游走于大魏、安夏和鞑剌,甚至还去过西域,他们憎恨柴氏皇朝,苦学本领,一心想着复仇。

    一代一代的楚家后人,禀承祖训,不参加科举,不给柴氏皇朝为官。

    可惜楚氏人丁不旺,传到楚怀这一代时,只有他一个人了。

    楚怀不想再等了,为了复仇,楚家已经等了几代人。

    可是龙椅上的柴家人一代接着一代,楚家人却剩下一个人了。

    这便是楚怀投在鞑剌王麾下的原因,他深深明白,只靠楚家人的力量,无法与柴氏皇朝抗衡,但是他却能借助鞑剌的力量,把柴氏一族踩在脚下。

    当然,大妃也是姓柴的,所以楚怀虽然救下了五王子,却从不与五王子相交。

    王子们全都想要拉拢楚怀,对于他们送来的黄金和宝石,楚怀从不拒绝,唯独对五王子却从不理会。

    五王子在楚怀因前碰过几回钉子,渐渐的,也就打消了拉拢楚怀的想法。

    因为这件事,五王子没少被兄弟们耻笑。

    三个月前,楚怀被封为大将军,也是鞑剌迄今为止唯一的大将军。

    今日早朝之上,当着文武百官,楚怀上奏大王,大魏福王派来的使者,如今就在距离大都不远的一家客栈之中。

    满朝哗然。

    其实众官之中,知晓这件事的,不是只有楚怀一人。

    毕竟,几位王子的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目。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在大庭广众下被说了出来,而且说出这件事的人,竟然会是楚怀。

    鞑剌王目光如炬,看向了站立一旁的五王子。

    五王子有些恍惚,他想起昨天母妃对他说过的话,母妃说这件事会有人向父王说起。

    可是五王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楚怀。

    难道母妃已经在私底下拉拢了楚怀?

    怎么可能,母妃平时连后宫都不出,她根本没有机会见到楚怀。

    再说,楚怀对自己不冷不热,甚至还比不上对待其他几位王子。

    五王子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鞑剌王看向他时,他竟然没有察觉。

    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满朝文武全都在看着他。

    他看到几个兄弟眼中的嘲讽。

    五王子握紧拳头,脸上却是恐慌无助的神情。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王,儿子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可是儿子害怕,所以一直没敢禀告父王。”

    鞑剌王皱着眉头,喝道:“有何不敢?”

    五王子缓一口气,说道:“因为儿子去过那家客栈之后,正准备向父王禀告的时候,那位使者便被人行刺了,而且不止一次,前后有三批刺客企图杀死他和他的随从们,儿子这几天,便是一直盯着这事,想要查明幕后凶手之后,一并禀告给父王。”

    鞑剌王目光深邃,眸子在几个儿子脸上一一掠过,大王子胆怯地低下头去,二王子摸摸脑袋,憨憨一笑,三王子吓得快要哭出来,四王子旁若无人,好像没有察觉到父亲目光中的审视,而六王子则是一脸无辜,看看哥哥们,又看看父王,不知所措。

    五王子在心中冷笑,他的兄弟们没有别的本事,就是演技好,一个比一个好。

    最后,鞑剌王的目光重又落到五王子身上,他沉声问道:“福王使者可有信带过来?”

    “有的,儿子带来了。”

    自从昨日大妃对五王子说过之后,五王子便把那件写有信的衣裳,穿在了身上。

第五零七章 相争

    看到那件写满字的衣裳,满朝文武全都傻眼了。

    汉人真会玩。

    鞑剌王认识信上所有的字,这还是在大妃的劝说下学的,他也想成为一个精通汉学的君王,无奈天资有限,十几年下来,也只能学些皮毛。

    汉语博大精神,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有字面意思和实际意思两种解释,迄今为止,鞑剌王还不能融汇贯通。

    因此,这封信上的字,他全都认识,可也只是认识而已。

    如今鞑剌王庭中的汉人不是只有楚怀一人,还有五六名文官,但是鞑剌王并不想把这封信的内容公诸于众,于是,他只带了楚怀一人,到后堂看信。

    把信看完,楚怀把信上的内容向鞑剌王解释,五王子松了口气,真没想到,母妃竟然请了楚怀来帮忙。

    鞑剌王面沉似水,他看向五王子,问道:“你能把这封信穿在身上,想来早就看过信上的内容了?”

    五王子硬着头皮,说道:“儿子看过,只是儿子不甚明白,加之那使者屡次三番被人刺杀,所以儿子还没来得及深思熟虑。”

    听他这样说,鞑剌王并没有怀疑,毕竟,五王子只有十四岁。

    鞑剌王略一思忖,便重新回到朝堂上,寥寥数语,便退朝了,却唯独留下楚怀和另外两名受他器重的大臣。

    这种退朝后议事的方式,也是大妃建议的,这叫廷议。

    几位王子,包括五王子在内,暂时都还没有参加廷议的资格。

    几兄弟全都没走,他们全都在观望。

    看到施施然走过来的五王子,二王子冷笑:“五弟这么大的功劳,父王也没有让你参加廷议吗?”

    “五哥,弟弟还要恭喜你呢。”六王子笑得人畜无害。

    五王子懒得去看二王子,这就是个心比天高命中下贱的东西。

    至于六王子,哼,他最讨厌的就是六王子。

    长着纯善的脸,干的是龌龊的事。

    六王子显然不在乎五王子是否讨厌他,他继续说道:“五哥什么时候跟了大将军了?可喜可贺。”

    这什么意思?

    是说堂堂王子,去给楚怀为奴为婢做走狗吗?

    其他几人屏住呼吸,多亏刚才没走,可以看一场狗咬狗。

    五王子走到六王子面前,那名使者遇到的三次暗杀,至少第一次,五王子已经查得明明白白,那次的刺客,就是老六派去的。

    就为这个,老六就该死。

    五王子扬起拳头,朝着六王子的脸上就是一拳。

    六王子没闪没避,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他的脸上,鼻血直流。

    周围传来惊诧之声,六王子却纹丝不动,真好,真好,大妃教出的儿子,怎么就能这么蠢?

    这一拳打下去,老五想往他身上泼脏水,那是没人相信了。

    今天他留下,等的就是这一拳。

    五王子在六王子眼中看到一闪即逝的嘲讽,他猛然间反应过来,他上当了,上了老六的当。

    五王子咬牙切齿,他指着六王子的鼻子,吼道:“你给我等着!”

    “五哥不要吓唬弟弟,弟弟胆子小得很。”六王子可怜巴巴。

    五王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在众兄弟之中从未有存在感的大王子,此时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半个时辰后,楚怀走出来,可能是这些年吃过太多苦头,楚怀的后背微驼,配上他瘦削的身材,在以粗壮著称的鞑剌人中间,并不出众。

    可是楚怀往这边走过来,几位王子全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的目光落在楚怀身上,没有半分轻视。

    楚怀走到王子们的面前,眼睛在王子们的身上扫过,眉头动了动,最后看向六王子。

    六王子挺起尚不强壮的胸膛,可是随即,楚怀的目光便在他身上移开,问道:“几位可曾见过五王子?”

    六王子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方才他说五王子跟了楚怀,只不过是他为了激怒五王子才说出来的而已。

    恁心而论,他不认为楚怀会向五王子靠拢。

    今日之事,看似楚怀似于五王子相互配合,但是结合之前的事细想一下,这分明是楚怀不知从哪里得知五王子私下会见福王使者的事,然后在朝堂上将此事戳穿。

    楚怀不是在帮助五王子,而是在给五王子拆台。

    因此,当楚怀看过来时,六王子便不由自主往前凑了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楚怀要找的人,居然是五王子。

    六王子强忍下心中的愤怒,阿娘说过,在这王宫之中,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喜怒哀身。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可是楚怀却重又看向他,并且上前一步,与他面对面,两人之间只有一拳之隔。

    “六王子,下次要做,就做得干净些,不要留下把柄。”

    这几句话,是楚怀凑到六王子耳边说的,六王子如遭雷击,据他得到的可靠消息,那日他派去的杀手,被汉人反杀之后,尸体便被老五的人带走了。

    所以,知道那件事的,只有老五。

    难道老五在父王面前,给他告了一状?

    不会,如果是那样,父王现在已经让人把他叫过去了。

    这件事父王暂时并不知道,那么就是老五把这事只告诉了楚怀。

    看着楚怀离去的背影,二王子笑着走过来,问道:“六弟,楚大将军和你说了什么?”

    六王子没有说话,他现在正在想着一件事——

    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老五宰了。

    柴晏三人在客栈里终于见到了鞑剌王派来的人。

    严格说来,这并非是鞑剌王直接派来的,而是楚怀的人。

    来的也是一名汉人,自称姓王,四十多岁,皮肤粗糙,露在外面的双手上满是老茧,但是他背脊挺直,站立如松,说的一口流利的官话,听不出口音。

    他来接“曲静”去大都的。

    大都,鞑剌的都城。

    他只说接曲静一人,曲静当即变色:“不行,我必须带上我的随从一起去,否则我哪里也不去。”

    他虽然是使者,可是使者也是惜命的,再说,他已经被刺杀三次了,谁知道到了大都之后,会不会还有第四次第五次。

    一阵僵持之后,老王答应下来,让柴晏和琉璃跟随“曲静”一起前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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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某少年:我也......
李绮娘:离婚了就别来烦我,闺女归我!
某大叔:我也……娘子且留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娘子且留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