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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七八章 突变(两章合一)

    端王咧嘴一笑:“都说本官的相貌与京中王爷甚是相像,镇国将军这般神情,莫非也是觉得像吗?”

    柴庸良......你能不问吗?

    “不像,不像,一点也不像,但却同样英武,同样英武。”柴庸良抹汗,身为一名要仰人鼻息的穷亲戚,他真的太难太难了。

    傍晚时分,平城知府的后衙里来了一个年轻人,片刻之后,一封书信便到了童知府面前。

    童知府脸色微变,在屋里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大手一挥,对师爷说道:“城门那边你亲自过去,快去!”

    师爷出去时,正碰上端着参汤走进来的知府太太,师爷冲着知府太太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知府太太微微蹙眉,这位师爷跟着自家老爷快二十年了,一向沉稳,今天这是怎么如此冒失了?

    知府太太走进书房,见童知府正对着紧闭的窗户发呆,她干咳一声,问道:“老爷,城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屋内只有夫妻二人,童知府看着妻子,怔怔一刻,叹了口气,把书案上的那封信递给她:“你看看吧。”

    知府太太拿起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知府太太的手指微微发抖,声音却依然温柔平和:“师爷去办的就是这事?”

    “是啊,他做事还算稳妥。”童知府说道。

    知府太太将信重新放回到书案上,她走到童知府面前,掏出帕子,帮他拭去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此事成与不成,对老爷有何影响?”

    童知府苦笑:“你知道的,我早就没有了雄心壮志,如能在平城终老,也是好的,但若此事成了,我便能更进一步,儿女们乃至童氏一族会受益更多,强过留在平城;同样的道理,若是此事不成,不仅是我,受到影响的还有我们的儿女,和整个童氏一族......太太,今日之事,就是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促成,我也只能促成。”

    知府太太点点头,说道:“既然要拼上性命,那不如我们给自己多做些事,若是事成,这便是锦上添花,若是不成,也算是一场功德。”

    “太太这是何意?”童知府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结发妻子。

    知府太太微微一笑:“老爷只管去忙正事,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对了,若是你手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拨给我几个。”

    童知府略一迟疑,忽然便想起了一件事,道:“你说的是李食记?”

    知府太太点头:“不仅是李食记,还有叶老夫人。”

    童知府苦笑:“太太说得极是,是为夫短视了。”

    “老爷没有短视,只是要忙的正事太多了,这些琐碎的事,也只有我们女人才会想到而已。”知府太太笑着说道。

    半个时辰后,知府太太带着七八个丫鬟婆子,来到柿子胡同,她原本以为要费上一番说辞,没想到三言两语,叶老夫人竟然痛快答应,跟着她一起去了知府后衙。

    平城府的李食记总店里,知府太太则派了七八个人守在那里。

    回到后衙,看到神情紧张的童珊珊,知府太太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笑道:“看我真是忙晕了,来人,去趟钟家,把钟家的主子们悄悄接过来。”

    深夜,一队人马来到城门外,师爷站在城门楼上,接过守门卒送上来的牌子,只看了一眼,便道:“开城,放人!”

    马蹄声声,铠甲和兵刃的碰撞声,响彻大街上,将平城从沉睡中惊醒,同时惊醒的还有福王,怀安郡王衣衫不整地冲进父亲的院子,撞上同样衣衫不整的福王。

    “父亲,官兵,很多官兵,为首的是端王,是端王!童自重这个混帐东西,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把官兵放进城的。”

    福王反而平静下来,他皱眉问道:“你能确定是端王?”

    “咱们派出去的人里,有两人到过京城,他们说端王常常在街上闲逛,因此一眼便能认出,对了,和端王在一起的,是宁王的父亲,柴庸良。”怀安郡王说道。

    福王深吸一口气:“柴庸良?呵呵,看来宝安郡王那条老狗也想趁机咬我一口啊。”

    “他们家都能把亲孙子送去给个死人当儿子,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怀安郡王恨恨地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当年柴承被过继给先帝柴冉的时候,他们这些宗室还是全都暗暗嫉妒了一把,宝安郡王府的确是过继出一个不受重视的孩子,更重要的,是他们白得了一个王爷,而且还是亲王!

    “父亲,端王此番是冲着咱们来的,儿子直到现在也不相信阿荟的事是真的。”

    不仅是怀安郡王不相信,福王更不相信,那是他亲自教养出来的孙子,没有他的命令,柴荟不会擅自行动。

    何况,整整一万私兵,柴荟能在短短两三年里,凑出这么多人吗?

    自从收到京城传来的密信,不论是福王,还是怀安郡王,便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们想过接下来会面临很多事,也在准备着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快得有些措手不及。

    福王叹了口气:“算算日子,端王被禁足的当日,可能就已经启程北上了。”

    而他们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父亲,咱们的人手都在城外,现在可如何是好?硬是抵抗肯定不行,不如我们走吧。”怀安郡王满怀期冀地看着父亲,他只是个读书人,他不想看到刀光血雨,更不想为此送命。

    “你怕了?”福王早就对自己的儿子们失望了,可是此时此刻,他仍然不想在长子的身上看到畏惧,对柴冀的畏惧。

    在柴冉之前,大魏皇室能够坐上那把椅子上的,无一不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而柴冉虽是高太妃所出,可他也是仁宗唯一的血脉,他登基无可厚非。

    只有柴冀,他既不是皇后生的,也不是唯一的皇子,他何德何能,也能坐上那把椅子?

    不过就是凭着他有名门望族的外家,和同样名门望族的岳家,帮他扩展人脉,暗地里招兵买马,最终夺了侄儿的江山。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乱臣贼子而已。

    柴冀能养私兵,他为何不能?

    柴冀不仅养了私兵,还将永宁侯麾下兵马任他使用,而他福王,所养私兵的数目,还不足柴冀的半数,柴冀却要对他斩尽杀绝,凭什么?

    福王越想越气,正在这时,一名管事匆匆忙忙跑进来:“王爷,郡王爷,官兵已经将王府包围了!”

    “父亲,您快做决定吧,否则就来不及了。”怀安郡王急着眼泪直流,他抹一把泪水,吸了吸鼻子,他的儿子已经被搭进去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一名妾室有了身孕,他不想把尚未出生的儿子也搭进去。

    “父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离开平城,去找大妹吧。”

    怀安郡王仍在哀求,福王眯起眼睛,终于,他咬了咬牙,把刚才的管事叫了进来,道:“让他们拼死也要抵住,不要放官兵进来,今日死伤的家将,本王会厚赏他的家人,每人千两!”

    管事想说什么,终于还是忍住了,应声而去。

    福王对怀安郡王说道:“叫上你二弟,再挑二十名亲信侍卫,其他人就不要带了。”

    怀安郡王跪下,道:“丝语有了身孕,稳婆看过,说是男胎,儿子想把她也带上。”

    福王大怒,抬腿向怀安郡王踢去,斥道:“带上一个怀孕的妇人,只会增加麻烦,只要你还活着,日后有的是儿子。”

    怀安郡王挨了一脚,虽然还想为小妾求情,可他素来却父亲顺从惯了,便也不敢多言,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看到迎出来的郡王妃,他怔了怔,忽然想起,父亲只说带他和二弟一起逃走,不但没说带上郡王妃,甚至也没说带上他们的母亲福王妃。

    “郡王爷,父亲可有说要怎么办了吗?妾身好害怕啊,官兵都要把大门给砸坏了。”

    郡王妃抹着眼泪,身后跟着五六个小妾,同样是花容失色。

    怀安郡王望着大腹便便的丝语,忍了忍,转身进了内室,很快他又出来,对郡王妃说道:“你去陪着母妃,放心吧,你们是女眷,又是宗室,端王不会难为你们的。”

    只说了端王不会难为,却没说真被抓到京城后会如何。

    郡王妃自从听说柴荟出事以后,便已经病倒,此时病体支离,听到丈夫这样说,多年夫妻,她又岂能不明白。

    “你,你......”郡王妃指着怀安郡王,双眼圆瞪,直挺挺晕死过去。

    小妾们哭声一片,怀安郡王不敢回头去看,抹着眼泪跑回主院。

    半个时辰后,王府家将死伤大半,率军冲进来的却不是端王,而是镇国将军柴庸良。

    而此时的端王,也不过就是在平城的大街上露了一面,让福王府的人知道他来了平城,便绝尘而去,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此时的雁门关,正有千军万马在等着他。

    京城国公府。

    宫里又送来了礼物,没错,是礼物,而不是赏赐,因为这是皇后娘娘替七皇子送的。

    七皇子被禁足了,虽然早就提前送了年礼,可是整个正月里,哪一天都是过节,何况还有上元节,所以皇后娘娘便替七皇子把上元节礼送过来了。

    李绮娘把礼单拿给齐慰看:“你看,这礼物也太丰厚了些,皇后娘娘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心慌,该不会是七皇子出事了吧,所以皇后娘娘对咱们有愧疚,才会送这么厚重的礼物?”

    齐慰失笑,问道:“你觉得七皇子会出什么事?”

    “比如受了重伤,或者残疾了?”话一出口,李绮娘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口不择言,当风吹过。”

    齐慰觉得好笑,又见她是真的担忧,便不忍再瞒着她,屏退了身边服侍的,压低声音说道;“你放心吧,三位皇子全都出京办差去了,陛下疼爱儿子,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李绮娘吃了一惊:“出,出京?这大过年的,怎么就出京了?”

    齐慰微笑:“过年才好,人人都在过年,便会少了些谨慎。”

    李绮娘想起了最近刚听说的柴荟谋反一事,她拍拍心口,又双手合什:“观世音菩萨保佑,七皇子全须全尾地回来成亲啊。”

    齐慰笑着摇头,拉起她的手,说道:“走吧,我陪你去李食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不能总留在家里,否则就要胡思乱想,还是要让你忙一些才行。”

    李绮娘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是沉不住气了,可是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她哪里还能泰然处之?

    要知道,皇室可是不能和离的,连退亲都不能。

    她可没有齐慰的大忠大义,她只想看到女儿过得好而已。

    这会子正是一天里最清闲的时候,李绮娘和齐慰走进李食记,齐慰找了张桌子,坐下喝茶,李绮娘则去了后厨,刚到后厨,温绣便也过来了,李绮娘见几日不见,温绣似是又憔悴了几分,便拉着温绣去了二楼的小房间,问道:“大姐儿怎么样了?”

    温绣是赶在年前,从平城回来的,她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带回了女儿和外孙女。

    这次她到平城时,刚到女儿家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吵闹声,门口上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一问才知道,原来女婿偷情的那户人家,又找上门来了,这一次还是要钱,谁让他睡了人家的儿媳妇呢,所以这钱便是要了一次再要一次,没完没了。

    温家大姐原本是不想给钱的,可是女婿给她跪下,求她给钱。

    女婿是因为在崔家工坊里偷人家小姨子被赶出来的,平城的同行大多知道,谁家都有女眷,谁家也不想引狼入室,原本他还在家里做点木工活拿出去卖,后来睡了邻居家的媳妇,这事便传了出去,一来二去,也没人上门请他做木工活了,这一年多,都是温家大姐用自己的私房银子过日子的,邻居家每次来要钱,要走的也是温家大姐的钱。

    温家大姐的这些钱,要么是她的嫁妆,要么就是温绣暗地里贴补给她的。

    因此,听说女儿用自己娘家的钱,给女婿添补这种见不得人的无底洞,温绣当时就火冒三丈。

第四七九章 卖瓜(两章合一)

    温绣气极,分开看热闹的街坊,冲进院子里,朝着女婿耿秋海就是两个大嘴巴。

    耿秋海被打得懵了,眼睛发花,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温绣正要再打,腰间猛的一痛,低头一看,只见一个六七岁大的小人儿,抡着拳头又朝她打了过来。

    温绣一眼认出这是自己的外孙子,她闪身避开,温家大姐也反应过来,冲过来按住儿子的肩膀。

    “儿啊,这是你外婆,你不认识你外婆了吗?”温家大姐没有想到阿娘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朝着外婆动手。

    “哼,她打我爹,我就不认她!”耿小郎大声说道。

    温绣一阵心寒,两个孩子里,她最疼的就是外孙子。因为没有儿子,当年她才会被族里的人欺负,硬逼着她在族里过继儿子,后来女儿生下外孙,温绣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扬眉吐气啊!

    哪怕后来她去了京城,每隔一两个月,她都会托人往京城里带钱带东西,她赚得不少,给外孙和外孙女花钱也特别大方,但凡是京城里时兴的,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玩的,只要是给外孙和外孙女花钱,温绣从来就没有心疼过。

    外孙子身上穿的这身镶着狐皮领子的小棉袄,连同脖子上带的小金锁,都是她托人从京城带过来的。

    “你爹做了对不起你娘的事,他该打。”温绣说道。

    耿小郎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跑到耿秋海面前,对温绣说道:“我爹没有对不起我娘,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你敢再打我爹,我就打死你!”

    这下子连耿秋海也给吓着了,他也没有想到丈母娘会忽然回来,他这个丈母娘,可是个厉害人。

    再说,那家人还等着要钱呢,丈母娘有钱,有的是钱。

    他可听人说了,李食记的东家,如今做了国公夫人,而他丈母娘,就是李食记的掌柜。

    想到这里,耿秋海一把推开儿子,噗通一声跪在温绣面前:“娘,是女婿错了,女婿再也不敢了,娘啊,您就原谅女婿这一回吧。”

    温绣想起先前在老崔作坊里的秀红,又想起现在惹上的邻居家的媳妇,她不想再多看女婿一眼,她当年一定是让猪油蒙了心,担心丈夫留下的家业都被族人吞了,便匆匆忙忙把女儿嫁出去,把大半的家业全都换成银钱,给女儿做了嫁妆。

    当时之所以看上耿秋海,便是觉得耿秋海老实,又没有爹娘兄弟,女儿嫁个老实人,她才放心。

    可谁知道,那些混子们都干不出来的事,她这个老实的女婿就给做出来了。

    先是睡了东家的小姨子,再又与别人的老婆通奸,而且一而再,再而三,惹出祸来就会逼着自己老婆拿嫁妆来贴补。

    温绣一口浓痰啐在耿秋海脸上,她别过脸来问闺女:“你是怎么想的,你若是还想和他凑和着过,我现在就回京城,以后你是生是死,我都不再管了,你也当没有我这个娘。你若是不想和他过了,那就和离,娘带着你和孩子去京城,你放心,有娘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和孩子。”

    温家大姐看看母亲,又去看两个孩子,儿子紧紧抓着耿秋海的衣袖,虎视耽耽瞪着她,女儿受到惊吓,这会儿正在小声抽泣。

    “娘,我不想和他过了,可是两个孩子我都要带走。”

    耿秋海一听就急了,老婆不和他过了?这可不行!他立刻便磕起头来:“娘啊,你不能拆散我们,我和娘子患难夫妻,生死不渝。”

    围观的人,连同来要钱的那家人全都哄堂大笑,耿秋海钻妇人被窝子的那点子事,这附近谁不知道?

    有人大声说道:“耿木匠,你和东头那个小寡妇的事,你媳妇知道吗?”

    温家大姐一怔,别说,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又有人喊道:“还有李老五的老婆,那次你去给人家打碗橱,怎么就打到被窝里去了?李老五怕家丑,把老婆揍了一顿没敢声张,你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了吗?”

    温绣恨不能把跪在地上的男人给踹死,可是却又看到站在耿秋海身边的耿小郎,小小的孩子,眼睛里满是怨毒。

    温绣沉声问温家大姐:“你想带走孩子,先问问你那儿子愿不愿意跟你走?”

    温家大姐忙道:“儿啊,快到娘这里来,娘带你去京城,去你外婆家里。”

    耿小郎瞪着母亲,恶狠狠地说道:“你嫌我爹没钱,就不想要我爹了,你不是好人,我才不要跟你走!”

    温家大姐心如刀绞,还想再说什么,温绣一把拉起她,说道:“进屋,收拾收拾,带上小妞,跟娘走。”

    耿秋海一看就急了,也顾不上丢人,跪行几步,一把抱住温家大姐的腿:“你不能走啊,我不和离,打死也不和离。”

    温绣见他连脸都不要了,冲着门外大声喊道:“大牛,快来!”

    这次,李绮娘担心温绣在路上不安全,特意让大牛跟着一起回来,一是陪着温绣,二来也是让大牛回家看看。

    大牛原本怕温绣尴尬,便没有进门,现在听到温绣叫他,立刻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将跪在地上的耿秋海一把提起来,远远的扔了出去,差点砸到看热闹的邻居身上。

    大牛是练家子,他用了巧劲,耿秋海只磕破了油皮,没有大碍,可却不敢再冲过来了。

    温家大姐只收拾了几件自己和闺女的衣裳,便挎着包袱从屋里出来。

    温绣一只手抱着外孙女,一只手拽着闺女,由大牛在前面开道,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直到回了文鼎胡同,温绣才知道,原本她闺女还知道留了一手,把房契连同私房银子和她给闺女置办的首饰,全都交给田桂花代为保管,这会儿就放在文鼎胡同的宅子里。

    温绣正要夸闺女有远见,没想到闺女小声说道:“这是少东家临走时再三叮嘱的,让我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给田大姨代为保管着。”

    次日,温绣就让大牛去找了焦爷,焦爷大手一挥,便把闺女的那处宅子给买下来了,余敏做的中人。

    这宅子被焦爷买下来,过一阵子,再让余敏帮忙卖出去就行了。

    但是现在不能卖。

    宅子现在是焦爷的了,耿秋海想赖着不搬走都不行了。

    温家大姐心里难过,她舍不得儿子。

    “娘,要不给我儿留点银子吧,耿秋海没有收入,拿啥养儿子啊。”

    温绣冷笑:“你那儿子连你这个娘都不认了,你还要给他留银子?再说,耿秋海是他的亲爹,凭啥当爹的不养儿子,要由你这当娘的来养?”

    温家大姐不敢说话,两天之后,温绣请人写了状子,告到衙门,平城知县早就换了,上次李绮娘回平城时,这位知县的太太还给送过拜帖,不过李绮娘没有见她。

    现在听说温绣便是京城李食记的掌柜,她的女儿要和离,知县自是不会拦着,再说,他让衙役去打听了,那耿秋海专偷别人老婆,所谓风流不下流,耿秋海这样做,就是下流了,这是很令人不耻的,你风流可以去青楼,再要不去找暗门子,你勾引别人老婆,这算什么事?也就是没有苦主来告状吧,否则一顿板子是跑不了的。

    几天之后,温绣便带着女儿和外孙女,由大牛护着,搭着漕帮的船,离开了平城。

    只是温家大姐还是惦记儿子,自从来到京城以后,便总是愁眉不展,温绣为此没少操心。

    都是有女儿的人,李绮娘太理解温绣了,她劝道:“我看不如给大姐儿找点事情做,让她忙起来,也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

    原本温绣住在青萍巷,女儿和外孙女来了之后,她便在青萍巷附近租了处小院子,又托人介绍了一个婆子,平时过来帮忙料理家务,顺便也帮着带带孩子。

    温绣苦笑:“不怕老板娘笑话,我这闺女从小被我惯坏了,地里的活没让她插过手,顶多就是在家里做做饭,洗洗衣裳,酒楼里的事她做不来,针线女红也拿不出手,做生意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唉,我也不知道让她做点啥好。”

    李绮娘一时也想不出来,便道:“那你也不要拘着她了,反正家里也有人帮忙带孩子,不如就多出去走走,来李食记也行,去千味居也行,再说,京城这么大,等她都逛完了逛累了,心里也就舒服了。”

    温绣想想也是,便岔开话题,和李绮娘说起酒楼里的生意了。

    掌灯时分,李绮娘和齐慰刚刚回到府里,宫里便来了人,让齐慰现在便进宫去。

    李绮娘用帕子包了几个热乎乎的豆包,让齐慰带上在马车里吃:“这么急着让你过去,一定是有要事,怕是不会有饭吃了,还是咱们自己带上吧。”

    来传旨的公公见了,连忙低下头去,藏起嘴角的笑容。

    李绮娘见了,忙又让人去拿了几个豆包出来,用干净帕子包了,递给公公:“您也没有用晚膳吧,这是我们府里自己包的,您别嫌弃,带上在路上吃吧。”

    公公哪里敢接,连忙推辞,齐慰便道:“公公不用客气,你大老远地过来,一定也饿了。”

    这位公公当然早就饿了,官员家眷们给的东西他也收过不少,只是还从来没有收到过豆包,一时半刻,有点不能适应而已。

    见连定国公都发话了,他若是再不收下,那就是不给面子了。

    面前这位,可不是普通的官员家眷,这位是定国公夫人,超一品的诰命大妆。

    公公连忙道谢,双手接过李绮娘递过来的豆包。

    走到半路上,公公用衣袖遮着脸,悄悄吃了一个豆包,嗯,好吃,定国公府的豆包,比宫里的都要好吃。

    皇帝是在寝宫里召见齐慰的,齐慰一到,便知道是什么事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谁啊?本该在府里禁足的七皇子。

    齐慰上下打量着七皇子,柴晏连忙摸摸自己的脸:“岳父,我是真的。”

    齐慰横他一眼,不再去看他了。

    脸皮这么厚,没成亲就敢直呼岳父的,除了柴晏没有别人,若是假的,怕是不敢。

    不过,柴晏除了瘦了一点以外,没有多少变化,精神看着也好,不像是受过伤的,更没有缺胳膊少腿,等他回府告诉阿绮,阿绮定然会很高兴。

    柴晏琢磨着齐慰的脸色,岳父的神情怎么阴晴不定?这是怎么了?

    皇帝凝眉瞪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用猜他也知道了,他儿子并不太受准岳父的待见。

    算了,原本还想骂儿子几句的,现在不能骂了,否则齐慰真当他儿子是个废物了。

    于是皇帝便破天荒,在臣子面前,把自家儿子夸成了劳苦功高的盛世奇材,就连奇材本人也心虚了,他不是进宫挨骂的吗?怎么不骂了?父皇非但没有骂他,反而夸起来了?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父皇要做什么?

    反正只要皇帝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比如齐慰,他就有些尴尬。

    不过,他也明白这些日子,柴晏去做了什么。

    永宁侯带兵平乱只是幌子,刚开始,永平侯甚至不知道柴荟在什么地方。

    柴荟是被硬生生逼着逃出京城的,京城的福王府里便有暗道,柴荟刚刚逃出京城,七皇子柴晏便如猎犬一样找到了他的踪迹,接下来的日子里,柴晏一路跟踪,如影随形,硬生生将柴荟藏匿私兵的地方一一找了出来。

    不过,柴荟的私兵真的没有一万人,真的没有。

    柴荟不是傻子,他知道就凭他现有的人马,想要和朝廷抗衡便是以卵击石,于是他想利用这些人做掩护,逃回平城。

    回到平城有太多便利条件了,福王在平城经营多年,虽然中间历经迁都,受到过影响,可是那里依然还是福王的大本营。

    柴晏等的便是柴荟要北上的时候,在他将柴荟埋在各处的暗桩全部拔出之后,便施计将柴荟连同他的人马引诱到永宁侯的包围圈里,被永宁侯的大军一举歼灭。

    只不过柴晏还是疏忽了,在回京的路上,柴荟自尽了。

    这便是他本应挨骂的原因了。

    前面的功劳虽然很大,可是最终他还是没能把柴荟活着带回京城。

    柴晏已经抱着成亲后也不能封王的决心了,没想到,他等到的非但没有斥责,反而是父皇那王婆卖瓜一般的夸奖。

    没错,他就是那瓜。

第四八零章 出宫

    “福王已经离开了平城?”齐慰眉头微微蹙起,道,“目前魏明政和郝冲都在雁门关,福王想要出关很难。”

    皇帝心道,和聪明人交流太轻松了,他只说福王与怀安郡王已经离开了平城,齐慰便猜到这父子二人是要逃往鞑剌。

    那翠仙小街上的翠仙娘子,以及之前接连发生的花五娘案、纤云案和婵娟案,那些烟花女子背后便是福王豢养的细作。

    皇帝的龙椅尚未坐稳,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甚至于民间,福王的细作仍然存在。

    如今宗室之中,太宗一脉的已经不多了,还活着的人里面,辈份最高的就是福王。宝安郡王辈份虽然也高,可毕竟不是太宗一脉,按民间的说法,已经是旁支了。

    福王不但辈份高,而且还是皇帝的亲叔父。

    那些女细作是福王的人,这件事并没有公告天下,除了参与石亭案的几个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现在皇帝若是大张旗鼓去查福王,除了会打草惊蛇,而且还会引起非议。

    世人会说,皇帝连亲叔叔都容不下了,没有证据也要去查证据,然后再罗致罪名。

    因此,皇帝最信任,最能动用的,便是他尚在潜邸时的旧部亲信,还有就是他的儿子们。

    “嗯,福王的私兵养在太行山,有五万余众,那一带有很多村子,村子里的人平日里与普通百姓一样下地种田,只是村子里只有青壮,没有老幼,乡下地方看病的郎中很少,方圆几十里也顶多有一两位郎中,可是那些村子里,每个村子都有郎中,这些郎中最擅长的是外伤。”皇帝淡淡说道。

    齐慰明白了,皇帝能查得这般清楚,看来没少派人手过去。

    皇帝又问:“朕记得爱卿曾在那一带遭过暗算?”

    齐慰忙道:“臣是去处理卫明侄儿卫葆的事后,回来的路上,在官驿里被人算计的,算计之人被找到时,全家都已死了。”

    齐慰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当年他首先怀疑的,便是裕王。

    没错,他怀疑那是裕王派人干的。

    因为那次被他处理的人是卫葆,卫明哪怕对他恨之入骨,也不会在他回来的路上便害他,卫明这样的大奸大恶之徒,又怎会急在一时?

    他还要大义灭亲,把侄子送到前线去呢,反正他的侄子到了前线,也会被保护得妥妥当当,而他还能在太皇太后面前卖卖惨,装装可怜,得到的好处,远比损失得更多。

    因此,齐慰才把当时的裕王,现在的皇帝,当成是那件事的幕后黑手。

    不过,后来当他得知柴晏早就在平城时,齐慰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柴晏不但在平城,而且每天出入李食记,而他以及他身边的人,吃的也是李食记的饭菜,柴晏想要害死他,只需往李食记送来的饭菜里下毒就行了。

    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毒,都能验得出来。

    柴晏在平城待了那么久,都没有对他动手,想来不是柴晏不想,而是皇帝不允许。

    既然如此,皇帝又何必让人在军驿里算计他呢。

    “臣现在想来,那件事若许是福王让人做的,他可能不想臣死,只想让臣躺上一阵子,免得臣往山里那些村子里去吧。”

    当年卫葆因为征兵的事,引发村民暴动,波及上千人,齐慰当时的确有想过,要亲自带人往太行山一带的村子去看一看的,只是他中毒受伤,伤好之后,那边的卫所和千户营,已有多人被撤职察办,事件已经平息,若是他还要旧事重提,再亲临当地,反而会让军心不稳,于是他便没有再去过那里。

    皇帝颔首,嗯,你想通就好,当朕不知道,当年你一定怀疑是朕派人去暗杀你的。

    齐慰当年巡查的只是军务,并没有去到各个村子里,但是他对那附近的舆图却是了然于胸。

    他回忆着舆图上的地名,想了想,说道:“福王若与他的私兵汇合,寿全口是最合适的地方。”

    他又算了算时日,摇摇头:“这个时候,福王怕是已经过了寿全口了。”

    皇帝笑了笑:“爱卿所言极是,福王应该已经过了寿全口,现在已到晋地了,离雁门关越来越近了。”

    齐慰看了看柴晏,只有柴晏,却不见端王。

    皇帝的儿子当中,熟习兵法,擅长打仗的,只有端王。

    去雁门关的,是端王吧。

    “臣曾在雁门关一带打过仗,只要陛下下旨,臣即刻带兵驰援。”齐慰躬身一礼。

    “不用爱卿亲自去了,爱卿也说了,现在魏明政和郝冲都在雁门关,他们二人是爱卿带出来的,有他们在,朕能放心。”皇帝微笑。

    齐慰出宫的时候,柴晏也跟着一起出宫,齐慰一言不发走到马车前,见柴晏也跟着过来了,便道:“怎么,殿下有事?”

    柴晏知道这位准岳父不太待见自己,就连太子也说,多亏颜雪怀不是齐慰亲生的,齐慰不好直接插手,如果是亲生,齐慰可能会抢在皇帝赐婚之前,给闺女找个新科进士定下亲事。

    总之,不是每户人家,都想要攀龙附凤的,定国公府从不站队,当然也不想要个皇子做女婿。

    柴晏知道个中原委之后,索性厚起脸皮,整日“岳父岳父”叫个不停,你不是不想要我这个女婿吗?我就偏要让你认下,有本事你抗旨毁婚啊。

    所以现在看到齐慰终于看向他了,柴晏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岳父,小婿有事想要向您请教,我陪您一同回府吧。”

    齐慰来气,这是又要到国公府蹭吃蹭喝了?

    上次他带着李绮娘回乡祭祖,柴晏和二皇子,便跑到国公府里住下来了,一住便是十多日。

    “今天太晚了,改日吧。”齐慰木着脸,也不用脚凳,抬腿便上了马车。

    车帘还没有放下,便被人从外面又掀起来,接着,柴晏便钻了进来。

    “小婿觉得今天也不算晚,若是来不及,小婿给岳母大人问了安便离开。”柴晏笑得人畜无害。

    齐慰冷哼一声,自顾自看向车外。

    到了国公府,柴晏便抢先下车,陪着齐慰进府。

第四八一章 宵夜

    李绮娘还没有睡下,她正在海棠院里陪着女儿。

    再过两个月,女儿就要出嫁了,以后只能等到女儿回娘家,娘俩儿才能坐在一起说说话了。

    越是这样想,李绮娘便越是舍不得。

    她想起女儿那些小毛病,便更加不放心。

    “你嫁过去以后,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动不动就锁门,不让别人给你收拾房间,那样可不行。”

    “你若是想出去看戏,就和七殿下说一声,让他带你去,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跟着云盼到处跑。”

    ......

    颜雪怀打着哈欠,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点头,娘啊,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这时,白芷进来,道:“夫人,大姑娘,七殿下跟着国公爷一起回来了,这会儿已经进了二门,二门上的婆子派了小丫头过来报信。”

    听说柴晏也来了,李绮娘又惊又喜,这些日子她做过几次噩梦,生怕柴晏被禁足是假,重伤残疾是真。

    颜雪怀眯了眯眼睛,柴晏来了?

    他回京城了?

    她跟着李绮娘站起身来,道:“我和您一起过去。”

    李绮娘想说大婚之前你们不能见面,可是想到女儿应是也很担心,她便松了口,道:“你看看就回来,这么晚了,我看七殿下也不会久留。”

    颜雪怀动作很快,披上斗篷便跟着李绮娘出了海棠院。

    柴晏面对李绮娘,和在齐慰面前是两副面孔。

    从李绮娘第一次把他叫到后院谈话开始,柴晏便从不会在李绮娘面前说谎,有问必答,真诚坦率。

    而对齐慰,虽然也是礼貌有加,但总像是隔着一层,差了点意思。

    就像现在,李绮娘问他这些日子可有吃苦,柴晏便道:“多多少少吃了些苦,但是比不上在军营里时苦,我还撑得住。”

    李绮娘又问;“你现在能过来,那是不是禁足解除了?”

    柴晏便道:“还没有解除,我也只能趁着天黑出来走走,明天开始,便要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了。”

    李绮娘欣慰:“在府里待着也好,那是不是大婚之前就不用再出去了?”

    柴晏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于是李绮娘便明白了,这是肯定还要出去,只是不能说出来而已,李绮娘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下去了,忙道:“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宵夜,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柴晏悄悄看了眼齐慰的脸色,心情更好:“不用辛苦岳母亲自下厨了,让厨房给小婿煮碗三丝面就行了。”

    “好,今天庄子里送了冬笋过来,正好用来做三丝面。”

    李绮娘说着便往外走,齐慰干咳一声,李绮娘这才想起他来,问道:“国公爷想吃什么?”

    齐慰想说,我想吃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算了,随便让厨房做点什么端上来就好。”

    李绮娘抿嘴一笑:“我晚上熬了很多葱油,还有上好的开洋。”

    齐慰的笑容便止也不止不住地流淌出来:“那就有劳夫人了。”

    李绮娘笑着走了,临走时还不忘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眼色是什么意思,别人不知道,可齐慰能不知道吗?

    这是让他知情识趣,给小儿女腾出地方说说话。

    这还没有大婚呢,成何体统?

    于是齐慰狠狠瞪了柴晏一眼,跟着李绮娘一起走了。

    见两人全都走了,柴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可怜巴巴地看向颜雪怀:“怀姐儿,我差一点就不能活着回来见你了。”

    颜雪怀一怔,问道:“这次可是遇到危险了?”

    柴晏点点头:“至少有三次,我险些被柴荟的人发现,好在我反应迅速,先发制人,才保住性命。”

    听他说到柴荟,颜雪怀便知道自己猜得没错,真正去捉拿柴荟的人,不是永宁侯,而是柴晏。

    “你明天还要走?”颜雪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柴晏虽然脸皮够厚,可也没有过这么晚还要跟着齐慰来国公府的时候,他是因为明天就要走,所以今晚才急着想与自己见面。

    “嗯”,虽然屋里的人早就退出去了,可柴晏还是压低了声音,“天不亮我就要启程北上。”

    电光火石之间,颜雪怀想到了一个地方,她冲口而出:“雁门关?”

    “你猜到了?”柴晏有些不敢相信,他家香菜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他不用说,她就都能猜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皇帝大张旗鼓派永平侯去平了柴荟,难道还等着福王为孙子报仇,兴兵南下吗?想来这会儿,福王已经逃了,他能逃到哪儿,当然是去投奔金环公主了,现在的金环公主肯定是假的,能让这假货二十年不露馅的,除了他这个做父亲的以外,还能有谁?现在他出事了,当然要去投奔他的好女儿,现在的鞑剌大妃。”

    鞑剌的风俗,父亲死后,儿子会继承父亲的一切,包括父亲的女人。

    因此,鞑剌老王死后,新王继位,除了自己的生母以及几位年老的妃子以外,老王的其他妃子,全都被新王继承了。

    其中便包括金环公主。

    后来,金环公主还生了小王子,这位小王子很受鞑剌王的宠爱,金环公主母凭子贵,成为鞑剌王的大妃。

    鞑剌王的大妃,相当于大魏皇后。

    柴晏隔着衣袖握住颜雪怀的手,柔声说道:“怀姐儿,你放心,我一定会赶在大婚之前回来的。”

    颜雪怀当然不放心了,可是她也不能说出来,否则柴晏会有负担,反而会影响到他的行事。

    她想起一件事来,道:“我答应要帮叶老夫人寻找欧阳赞,上次听纪婆子所说,欧阳赞是少有的知道金环公主真相的人,我怀疑他还活着,你这次过去,若是有时间,便帮我留意一下吧。”

    颜雪怀便把大武二武找到的线索,简单扼要告诉了柴晏。

    柴晏笑着说道:“难怪常听人说人老成精,叶老夫人是算准了我们两人同心,会一起帮她找人,所以才会找你帮忙。”

    颜雪怀当然早就想到了,叶老夫人哪里只是让她一个人帮忙,这是要让七皇子、国公府,连带着整个漕帮一起给她找儿子。

第四八二章 荷包(两章合一)

    次日,七皇子柴晏溜出皇子府的事,便被御史弹劾了。

    至于他偷溜出去做什么,御史们没说。

    御史们自有一番生存之道,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他们心里清楚。

    七皇子偷溜出府,这只是七皇子一个人的事,皇帝罚的也是七皇子。

    可若是带上了定国公府,那这事就有些麻烦了。

    皇帝总不能指着定国公质问吧,所以只能把这事压下去,一来二去,七皇子不会因此受罚,而他们这些做御史的,也算是把定国公给得罪了。

    皇帝听说七皇子在禁足期间出去,龙颜大怒,七皇子大婚之前是不能出门了。

    很快,七皇子二次禁足的事,便没人再提了,因此京城里有了一件更大的事。

    永宁侯凯旋了。

    此番永宁侯生擒福王之孙柴荟,将柴荟的一万私兵打得落花流水,永宁侯府再立新功。

    押解柴荟的囚车从喧闹的长春大街上驶过,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烂菜叶子臭鸡蛋,毫不留情朝着囚车上的人砸过去。

    囚车上的男子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狼狈不堪,已经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温家大姐,不,其实她不姓温,而是姓白,而且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白兰。这是她爹活着时给她取的,成亲以后她是耿白氏。

    白兰是被温绣硬拽出来看热闹的,温绣在临街的茶楼里订了一间雅间,过年时商会春茗,温绣认识了这家茶楼的大掌柜。

    今天温绣请客,请了吕英儿和唐茹,还有夏二姐和闺女果姐儿。

    “那囚车里的人就是福王府的公子?”白兰在平城住了好几年,虽然没有见过柴荟,可也听说过,在她心里,那位是云端里的人,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和囚车里的这位联系起来。

    温绣点头:“你是没有见到,那会子他在咱们酒楼里,连开了十多天的流水宴,那派头,那手笔,啧啧,整个京城也没第二个了。”

    别看只有十来天,足够李食记吃上半年。

    夏二姐叹息:“这人啊,就是要知足,好端端的王府公子不做,非要去当反贼,这就是活该。”

    果姐儿年纪小,姨姨们说话她也插不上,便趴在窗子上看街上的热闹,囚车早已经走过去了,满地都是菜叶子和臭鸡蛋,几个扫街的官奴,正在打扫。

    “咦,地上有个荷包。”果姐儿眼尖,她看到混在垃圾里的一个桃红色的荷包。

    吕英儿笑道:“八成是挤掉的,难不成还是自己扔出来的吗?”

    果姐儿又“咦”了一声:“那个扫街奴把荷包揣到自己怀里了。”

    夏二姐闻言,说道:“不偷不抢,自己捡的,谁还能说他啊。”

    果姐儿皱皱鼻子:“可那天我在巷子里捡了串钥匙,你却让唐隆挨家去问是谁家丢的,我也没偷没抢,是自己捡的啊。”

    夏二姐就对温绣说:“你听听,这丫头动不动就和我抬杠,你说这捡荷包和捡钥匙能一样吗?”

    夏二姐话音刚落,就听到果姐儿一声尖叫:“啊,那人倒下了!”

    夏二姐看也没看,还在说话:“你们听听,十多岁的大姑娘了,整日大惊小怪的,你学学英儿,学学唐茹,你看看她们多......”

    夏二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连串的惊呼声打断了,白兰、吕英儿和唐菇全都挤到窗前,夏二姐好奇,和温绣也凑了过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角鼻孔都有鲜血淌出来。

    围观的人都被吓住了,谁也不敢靠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人。

    那女人又抽搐了几下,腿一伸,便不再动弹。

    “这是死了?”夏二姐不可置信地说道。

    温绣点头:“看着像是死了,这要报官啊。”

    正说话间,便有几个衙役从围观的人群里挤了进来,今天街上热闹,京府衙门的衙役全都派出来了,因此衙役们很快便闻声跑过来了。

    衙役们向围观的百姓询问,可是刚才这里闹哄哄的,人们的心思还在驶过的囚车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名扫街奴。

    衙役们问了半天,也没有打听到有用的线索,正准备先带尸体回衙门,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她捡了一个荷包。”

    其他衙役没有在意,但是其中有一个衙役却抬起头来,看到在茶楼的二楼窗户里,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正探出脑袋来。

    “你说是谁捡了荷包?”衙役问道。

    “就是死了的那个人啊,她捡了一个荷包,我看到了,你们若不信,可以搜她的身,荷包还在她身上。”果姐儿说道。

    夏二姐一把将她从窗户前面扯过来,探头对下面的衙役说道:“官差大哥,小孩子乱说的,你们别当真。”

    果姐儿不服,大声喊道:“我没有乱说,我真的看到了。”

    “你少说两句,别给老板娘惹麻烦。”夏二姐低声斥道。

    衙役原本想要上楼详细问问,但是想起那小姑娘说荷包还在死者身上,便把同伴说道:“不如咱们看看她身上有没有荷包吧。”

    同伴有些为难:“虽说这是官奴,可毕竟是女子,咱们若是在大庭广众下搜她的身,肯定会被告上公堂。”

    在京城当差就是这点不好,稍不留神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一想也是,衙门里有专门给女死者验尸的婆子,这事还是交给她们去做吧。

    “你们等等,我先去问问刚才那小姑娘姓甚名谁,若是需要的话,还要找她按手印做证呢。”

    好不容易出来逛街喝茶,没想到却撞到了死人,温绣和夏二姐都觉诲气,果姐儿和吕英儿,连同平日里秀秀气气的唐茹,却都很兴奋。

    温绣提议换个地方喝茶,夏二姐同意,其他人却没有应声,正在这时,茶楼的伙计进来,一脸的歉意:“温掌柜,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官衙的官爷来了,想要问点事,您看见吗?如果不见,小的就请掌柜出面,把他给打发了。”

    夏二姐好奇,问道:“你们掌柜能把衙役们给打发了?”

    伙计但笑不语,夏二姐恍然大悟,她怎么忘了,这家茶楼的掌柜认识温绣啊,温绣是谁?李食记的掌柜,李食记是谁的产业?国公夫人的。

    温绣略一思忖,便道:“不用,我出去看看。”

    夏二姐见了,推推果姐儿:“你跟着温大娘一起去。”

    果姐儿嘟嘴:“刚才你还不让我说话呢。”

    “我这会儿让你说了,快去说吧。”夏二姐无奈。

    果姐儿还从来没和衙役打过交道呢,她可兴奋了,跟着温绣兴高采烈地出去。

    片刻之后,二人便回来了,温绣说道:“行了,没事了,果姐儿把她看到的都说清楚了,死人也抬走了,你们是想继续留在这儿,还是咱们换个地方?”

    “留下吧,这家的干果好吃。”

    “点心也好吃。”

    姑娘们纷纷表示不想走了,温绣和夏二姐虽然觉得这里不吉利,可也由着她们了。

    虽然遇到死人的事,可对她们而言,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又猜测了一会儿,话题重又回到柴荟身上。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死了的扫街奴,被抬回衙门之后,还没到半个时辰,衙门里便死了一个人。

    死了的人,便是给这扫街奴验看身体的婆子。

    次日,这个案子便以最快的速度,由刑部接手,飞鱼卫派人协助调查。

    飞鱼卫指挥使韩峰,亲自坐镇刑部,现在七皇子柴晏被禁足了,韩峰有些遗憾,他让人去打听,却发现虽然柴晏不在,可是陆锦行却在。

    陆锦行已经正式入了刑部,是正式,有俸禄的。

    韩峰和刑部侍郎打了招呼,让陆锦行也参与进来。

    “验尸的婆子,从死者怀里找到了一个荷包,她把荷包凑到鼻端闻了闻,便放到装证物的托盘里,正准备继续查看尸体时,人便倒在地上,先是抽搐,后来七窍流血。”

    “荷包里有毒,就连装毒用的荷包也是用毒汁浸泡过的,此毒是从一种叫乌根花的毒物里提炼出来的,这乌根花是番邦之物,异香扑鼻,但其提炼之后,其毒性甚至强过鹤顶红,鸿胪寺的人说,早年他们曾听来京的番邦使官说过,多年之前,有番邦商人携带乌根花的种子到过大魏,有人买去种植,无奈却没有种活,为此商人还赔了钱。”

    陆锦行听说韩峰和刑部侍郎的对话,继续看手里的案宗:“这里写道,有人看到那扫街奴是从地上捡起的荷包?”

    韩峰看他一眼,点点头:“对,陆公子或许见过那小姑娘,她和她的母亲投靠在青萍巷李家。”

    陆锦行想了想,便知道是谁了,投靠在青萍巷的母女,那是夏二姐和她的女儿。

    “既是李家的人,那自是不会给出假口供,看来那荷包真的是扫街奴捡的”,陆锦行自言自语,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他道,“那小姑娘为何会在那里?”

    韩峰笑了笑,他找对人了,陆锦行果然看出门道了。

    他不动声色:“去看热闹,永宁侯凯旋。”

    昨天陆锦行虽然没去看热闹,可他听人说了,昨天长春大街上有很多人,柴荟的囚车驶过时,更是收获无数烂菜叶和臭鸡蛋。

    陆锦行顿时明白了,难怪死了一个扫街奴,竟能惊动飞鱼卫。

    “这么说来,这荷包应是混在那些烂菜叶和臭鸡蛋一起扔出来的,只是当时太乱了,这荷包没能扔进柴荟的囚车里,同样因为当时太乱,落到地上的荷包没有被马上发现,反而被扫街奴给捡起来了?”

    韩峰深深地看着陆锦行,有件事,他当然不能说出来。

    夹在烂菜叶子和臭鸡蛋里扔过来的荷包,不是只有这一个。

    这一个没能准确扔进囚车里,但是还有一只荷包却是扔进去了。

    囚车里的“柴荟”已经死了!

    当然,那个柴荟是假的,真正的柴荟,早在被七皇子带回京的路上便自尽了。

    原本无论是七皇子本人,还是韩峰,全都没有怀疑过柴荟的死因,他们都认为柴荟是自尽。

    现在看来,柴荟可能不是自尽,而是被人杀了,只是迫于当时的环境,杀手在离开时,不能确定柴荟是否真的死了。

    柴荟的死讯隐而不发,只说柴荟被俘,又弄了一个替身装在囚车里,而那个替身与柴荟本就有五分相似,易容之后便有六七分的相似了,加之脸上有血污,与柴荟见过但却没有深交的人,便会很容易将替身当做真正的柴荟。

    这一路上,永宁侯对假柴荟看管极严,因此,直到来了京城,杀手才能趁着混乱出手,让柴荟再死一次。

    陆锦行虽然不知道囚车里的柴荟是假的,但是他对这个案子有了兴趣,他对韩峰说道:“京城现在有番邦来的商人吗?”

    韩峰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前不久,有番邦商人来了大魏,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因此番邦商人在镇江码头刚刚登岸,便被连人带船一起羁押,后来又被送到京城,番邦商人带来的人里面,有人懂汉话,可也有限,因此双方交涉以失败告终,这些人现在还在驿馆里软禁着,没让他们出来见人。

    “你想见番邦商人倒也不难”,韩峰说道,“不过,我问过鸿胪寺的人了,鸿胪寺虽然有两个会番邦话的通译,可那番邦不是只有一个国家,国和国之间也有不同,这次来的商人,鸿胪寺的通译就没人能听懂他们的话,所以我也只能让你见到这些商人,至于你能从他们嘴里知道些什么,我就帮不上你了。”

    陆锦行没想到会这样,他学过鞑剌话,学过安夏话,可是他却没有学过番邦话,更别说番邦不是只有一个国家,而是很多个了。

    陆锦行叹了口气,他其实只是想找番邦商人问一问,那乌根花的事。

    当年的乌根花在大魏没能种活,那么是不是还有种子留下来,会不会当时没有种活,后来又种活了呢?

    不过,陆锦行还是去了驿馆,鸡同鸭讲,与番邦商人谈了半天,除了知道他们带来的几样货品的价格以外,别的啥也没有交流出来。

    “下官能否请鸿胪寺出面在京城招贴告示,寻找懂番话之人?”陆锦行问道。

    韩峰觉得这事和这个案子没有多大关系,读书人认死理,陆锦行想找,那就找吧,反正也没有坏处,说不定还真有人懂番话,向那些番邦商人宣示大魏国威也行啊。

    鸿胪寺卿虽然觉得陆锦行太麻烦,可是陆锦行是打的韩峰的旗号,鸿胪寺卿便也痛快地答应了。

    负责贴榜文的衙役想着书院里的读书人,说不定就有懂的,于是榜文便贴在了京城各书院门前。

    小满放学回来,和颜雪怀说起了这件事,颜雪怀眨巴着眼睛:“你知道他们说的番邦,是哪一个番邦?”

    没错,颜雪怀终于想起,她学过好几国的番邦话,有主修的,有选修的,还有跟搏击社的同学顺便学的。

    只不过她不知道,她会的那些,古代的番邦人能不能听懂。

第四八三章 番邦(两章合一)

    刑部和飞鱼卫调查假“柴荟”的死因,鸿胪寺招募通译的告示已经贴遍京城大大小小的书院和私塾。

    梨花山书院正月十六便开课了。

    皇帝给柴浩布置了一项关于官榷的功课,他从书院的藏书楼里找到两本相关的书,忽然想起李满的姐姐,他的小婶婶做的酒水生意,就是和官榷打交道。

    于是他便问小满:“上次在你家吃的油渣馅的包子,我让宫里照着做了,可是他们做出来的,和在你家吃的不一样。”

    小满懂了,问道:“哪个好吃?”

    “当然是你家的好吃了,你娘,不,国公夫人,手艺比御厨还要好。”

    “猪油渣不是时时都有,我要提前和我娘说一声。”小满说道。

    “好啊好啊,你让大壮去说,让我的人赶马车送他过去。”柴浩咽咽口水,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吃油渣包子的梦。

    放了学,皇长孙柴浩便带着他的小伙伴们,跟着小满一起来了国公府。

    大壮回来说过以后,李绮娘便准备起来,来的都是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个顶个好得不成,除了蒸包子,李绮娘还让厨房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水果。

    看到那摆满整张桌子的好吃的,柴浩带头吱哇乱叫,然后一群孩子便胡吃海塞起来。

    跟在柴浩身边的公公司空见惯,皇长孙除了在宫里不好好吃饭以外,只要是在外面吃饭,就没有吃得不香的。

    看皇长孙吃饭的样子,就像是从小饿到大的。

    周小白同样狼吞虎咽,刚进宫时,他觉得宫里的饭菜太好吃了,可没过多久,他就吃腻了。

    “我姑母的手艺天下第一,我吃一辈子也吃不腻。”周小白口齿不清地说道。

    “对,天下第一,馒头,你也太幸福了,你问问你娘,她还缺儿子吗?”陆小少爷说道。

    一旁的陶小少爷默默咬了一口包子,他的爹娘都死了,听说李满是养子,他很羡慕李满,父母去世之后,还能被国公夫人收养。

    柴浩接连吃了三个包子,旁边服侍的太监担心小主子给咽着,连忙递上茶水,柴浩瞪他一眼:“来到国公爷,谁还喝茶啊。”

    国公府的下人忙道:“灶上有冬笋鸡汤。”

    “好,端上来,只要清汤,不要盛鸡肉和笋子。”柴浩大声吩咐。

    一群孩子热热闹闹吃完饭,发现太阳还没有落山。柴浩皱眉,对小满说道:“天还这么早,不如在你家用了晚膳再走。”

    小满想说,那你刚才用的,难道不是晚膳吗?

    国公府的下人已经飞奔着去给李绮娘报信,皇长孙还要用晚膳。

    李绮娘早就猜到了,以前在青萍巷时就是这样,何况以前加上小满只有三个孩子,现在又多了陶小少爷和陆小少爷。

    不过想来晚膳用的也不会太多,做些清爽可口的就行了。

    李绮娘喜欢热闹,她欢欢喜喜又进了厨房。

    柴浩却已经磨着小满去见颜雪怀了,小满正色:“我姐正在待嫁,现在不便见外男。”

    “可我不是外男啊,我们是亲戚,她是我小婶婶。”柴浩一边解释一边嘀咕,小叔被禁足了,他今天过来,不仅是要请教小婶婶,更是替小叔来看望小婶婶的。

    小满只让柴浩和周小白进海棠院,至于陆小少爷和陶小少爷,对不起,这两位可不沾亲,通通是外男。

    受到特别优待的柴浩和周小白,欢欢喜喜去了海棠院。

    柴浩记事的时候,公主已经出嫁了,目前为止,皇室只有一个孙女,就是端王府里那位未满周岁的小郡主。

    因此,柴浩从来没有进过姑娘家住的院子,走进海棠院,他觉得哪哪都新鲜,但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强忍着没有东张西望。

    颜雪怀早就知道他们来了,可是看到柴浩和周小白时,还是一副惊喜的表情。

    听说柴浩要请教关于官榷的事,颜雪怀便把自己知道的详细讲了,她一边说,柴浩一边用笔记录,等她说完,柴浩又问了几个问题,颜雪怀忍不住拿过他做的记录看了看,柴浩做的笔记,条理清楚,字迹工整,其中有几处还做了标记,显然是尚有疑惑,需要去查书,或者请教其他的人。

    颜雪怀随口问起鸿胪寺贴榜的事,柴浩笑着说道:“书院里的郜先生懂番语,他今天已经报名了。”

    周小白切了一声,很是不屑,颜雪怀便问人:“你认识这位郜先生?”

    “认识,他瘦得像排骨一样,整个书院里没有第二个,谁不认识他啊。”周小白说道。

    颜雪怀好奇:“他的番语讲得很好吗?”

    柴浩便看向身边的太监,太监上前一步,恭声说道:“郜先生的祖父曾经去过西洋做生意,郜家就是靠着做海商起家的,后来遇到海盗,船上的货物都被抢了,郜先生的祖父虽然侥幸活下来,可却落下残疾,从此便教导子孙弃商从文,太祖爷英明,大魏商户子弟也可科举,才有了现在学富五车的郜先生,郜先生的番语是学自他的祖父,至于讲得好还是不好,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长孙所在的书院,无论是先生还是学生,所有人的履历出身,自是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

    颜雪怀看着柴浩,忽然拿起柴浩的笔,在纸上写了一通,写完,她把纸递还给柴浩。

    柴浩一看,就傻了,怔怔问道:“小婶婶,你这是鬼画符吧?”

    “当然不是,我这是写的番语。”颜雪怀老神在在。

    柴浩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小婶婶,你也会番语?你写的这个真的是番语?”

    “是啊,不信你让人把这张纸送到鸿胪寺,问问鸿胪寺的人。”颜雪怀说道。

    “不用问,我相信,小婶婶从来没有骗过我。不过,小婶婶,你既然也懂番语,为何不去鸿胪寺报名呢?”柴浩不解。

    颜雪怀叹了口气,求助地看向小满,好弟弟,快给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子解释解释。

    小满神情严肃:“长姐正在待嫁,不能见外男,当然也不能出门见客,何况还是去鸿胪寺这种地方。”

    柴浩明白了,他义愤填膺,问道:“待嫁就不能出门了,我怎么不记得大魏律里有这一条?”

    小满解释:“这不是律法规定的,而是民间习俗。”

    “小婶婶要嫁的是我小叔,我小叔是皇室,所以只需遵守宫规就行了,不用管民间的习俗。”

    柴浩说完,又看向身边的太监:“宫规里没有待嫁不能出门的规矩?”

    太监摇头:“回皇长孙,据奴婢所知,宫规里没有这一条。”

    柴浩满意:“没有就对了,我就知道这样苛刻的条规,皇祖母一定不会写进宫规的。”

    太监心道,宫里也没有待嫁的公主郡主啊,当然没有这条规矩。

    柴浩恨不能现在就拽上颜雪怀去鸿胪寺,忽然想起他还没用晚膳,便改了主意,对那位太监说道:“明天一早,你就让人去给邬少卿带个话,让他们来国公府接我小婶婶过去。”

    太监吓了一跳,小主子还只是皇长孙,即使是太子,也不能随意使唤鸿胪寺少卿啊。

    颜雪怀也觉不妥,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忙道:“我不用去鸿胪寺,只要允许我到驿馆里见见那几位番邦来的商人便可。”

    没错,颜雪怀已经让珍珠去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

    珍珠为此还去陆家找过陆锦行。

    柴浩一听这么简单,便对太监说道:“行了,明天你不用跟我去书院了,你带上几个人,来国公府接小婶婶,再让鸿胪寺派几个人在驿馆外面等着就行了,余下的事,你知道该如何去做。”

    太监领命,只要别去支使鸿胪寺少卿,其他的事,他全都知道如何去做。

    能被派在皇长孙身边侍候的,每一个人都是精挑细选。

    这名太监是当年潜邸的老人儿,别看他在柴浩面前卑躬屈膝,其实已是正四品。

    京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少,别说只是把颜雪怀送进驿馆,就是再难一点的事,他也能办到。

    颜雪怀松了口气,心情大好,便大方了一回,把她在平城,花了二两银子买的一柄雕花木剑送给了柴浩。

    木剑上的图案,是她给出的样子,卖木剑的人现雕的。

    柴浩欣喜不已,他在京城买的木剑,也没有这柄木剑上雕的花好看。

    “小婶婶,这上面的人是谁,哪一位天兵天将?我从来没有见过。”

    颜雪怀高深默测吐出三个字:“奥,特,曼。”

    次日,颜雪怀顺利进了驿馆,又在鸿胪寺的人引荐下,见到了那几位番邦商人。

    只是颜雪怀没有想到,陆锦行居然也在驿馆。

    颜雪怀坐下,没有摘下帷帽,唯一一位会几句汉话的番邦商人,用生硬的汉话向她问好,颜雪怀便笑着说道:“说几句你们的话,给我听听吧。”

    她说的这句话,那名番商显然听懂了,他迟疑了一下,便说出一串番语,颜雪怀怔了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她还奇怪呢,同样是穿越,她怎么就没有金手指,却原来,不是没有,而是开启得比较晚而已。

    这名番商说的话,她听着虽然有些晦涩,但却还是能够听懂的。

    就像是现代人看古书,乍一看觉得晦涩难懂,可是仔细去品,还是能够看懂的。

    颜雪怀心里的小人激动得眼泪直流,她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她还能有用到专业的那一天。

    好在她戴着帷帽,就连离她最近的陆锦行,也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

    颜雪怀深吸一口气,与这位商人交流起来,询问他们此行有多少人,出来多久了,路上是否顺利。

    那位商人喜形于色,他们刚一登陆就被抓起来了,无论他如何解释,大魏官员就是听不懂,无奈他也只会几句简单的汉话而已,因此,误会越来越深,直到被押解到京城,他们依然没有自由。

    现在终于有人能够听懂他的话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语速又快又急,颜雪怀只好打断他,让他说慢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这位商人才平静下来,他告诉颜雪怀,他们是三年前出发的,路上遇到海啸,在一个港口耽搁了大半年,直到次年春天海上的风向转了,他们才再次启程。

    他们的船上最初有一百多人,路上病死了二十几人,遇到海啸时又死了二十多个,中途有的人退出了,离他们而去,因此,在大魏登陆时,只余下不到三十人了,带出的货物也只余一半。

    颜雪怀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传教士吗?”

    商人怔了怔,说道:“这位尊贵的女士,您是如何知道的?我们当中原有两名传道士,有一位在路上去世了,现在只有一位了。”

    颜雪怀提出想见见那位传教士,商人便由驿馆里的人带着,去找他的同伴。

    趁着这个机会,陆锦行惊喜交加地对颜雪怀说道:“颜姑娘,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讲番语,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其实当听到颜雪怀说出第一句番语的时候,陆锦行便在思考这个问题了,他做出的猜测是颜二老爷。

    毕竟,在颜雪怀成为齐慰养女之前,她能接触到的读书人,就只有颜二老爷和颜景修了。

    颜雪怀与颜景修并不亲近,因此,那就只有颜二老爷了。

    陆锦行已经想派人去打听了,颜二老爷是不是也懂番语。

    与世人的想法一样,在陆锦行看来,番语已经不仅仅是语言,而是一门学问。而历来掌握学问的,都是读书人,颜二老爷人品不行,可却是正儿八经的举人。

    颜雪怀能哄得柴浩让她顺利见到番邦商人,当然也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她淡淡地说道:“小时候我常常跟着我娘来李食记,李食记的客人们也喜欢逗着我玩,其中有一位老爷爷说话的声音怪怪的,我便学他说话,他便索性教我番语,那时我不知道那是番语,只是觉得有趣,便跟着他学,那时我娘忙得脚不沾地,也没有留意这件事,再后来,那位老爷爷忽然就不来李食记吃饭了,再后来就迁都了,我家去了平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老爷爷了。”

第四八四章 东方

    流水的借口,铁打的白胡子老爷爷,别管陆锦行信不信,颜雪怀自己是信了。

    陆锦行也想相信,无奈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他想问一问,只凭老爷爷偶尔来李食记的教上几次,就能把番话说得比汉话还要流利?

    虽然他不懂番话,但是他会鞑剌话和安夏话。可是也只限于“会”而已,却不能像颜雪怀这样对答如流。

    且,因为他出身陆家,且又是七皇子的伴读,因此,他能得到别人没有的机会,能够经常向鸿胪寺的通译请教,一来温故知新,二来也是练习,避免长期不说,就会生疏或者忘记了。

    颜雪怀有他这样的机会吗?别说鸿胪寺了,榜文贴出去三天,也只有三个人报名,陆锦行见过那三个人,除了梨花书院的郜先生以外,另外两人都只会少量的句子,而且嗑嗑巴巴。

    郜先生虽然比那两个要好得多,但若是与颜雪怀相比......还是颜雪怀更胜一筹。

    陆锦行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柴晏在挑媳妇这方面,好像是眼光独到。

    陆锦行的喉结动了动,咽下心中的疑问,因为先前那位番商带着他的同伴过来了。

    那位同伴面色苍白,身材干瘦,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颜雪怀和他说了一句什么,那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许久才点头,接着,颜雪怀再说,他继续点头,隔着帷帽,陆锦行看不到颜雪怀的脸色,但是他能听出颜雪怀声音里透出的凌厉,如同一只炸毛的猫,随便要扑过去,抓花那人的脸。

    接着,那人便有气无力地对颜雪怀说着什么,态度谦和,旁边的番商则满脸堆笑,一副讨好的嘴脸。

    那人说了好一会儿,颜雪怀没有打断他,那人说完,番商又继续说,终于,颜雪怀点点头,那两人如获大赦一般,冲着颜雪怀鞠躬。

    颜雪怀用汉话,请驿馆的人带他们出去,等到这两人走了,陆锦行连忙问道:“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为何这样害怕?”

    颜雪怀笑着说道:“我说从乌根花中提炼出来的剧毒,害死了大魏一位亲王的孙子,依照他们国家的法律,他们所有人,要被活活烧死。”

    陆锦行不解:“这里是大魏国都,为何要依照他们国家的律法?”

    话一出口,陆锦行就吃了一惊:“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国家的律法的?”

    他也不是第一次认识颜雪怀了,颜雪怀连大魏律都搞不清楚。

    颜雪怀像看傻子一样看了陆锦行一眼,淡淡说道:“我当然是忽悠他们的,莫非你也信了?”

    陆锦行拒绝回答,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这个瘦子就是你说的那什么传教士?你如何得知他们当中有传教士的?”

    “传教士来大魏是为了传教,商人则是为了赚钱,但是商人们往往会与传教士同行,一来他们自己也信教,尊重传教士;二来则是因为传教士懂医术,长途远行中,没有大夫是不行的。”颜雪怀解释。

    陆锦行的眼前如同打开了一道窗,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传教士是不是与我们的僧人道士差不多?”他问道。

    “是啊,差不多,都是信教的。”颜雪怀说道。

    陆锦行回归主题,问道:“你问了他们关于乌根花的事,可有收获?”

    颜雪怀笑着说道:“如果没有收获,我也不能让他们回去啊。那名传教士再三解释,乌根花有毒的只是根茎,而乌根花的花瓣却是治疗风寒的良药,此番来大魏,他要在大魏长住,传经布道,因此,他带来了很多种子,其中便有乌根花的,大魏的官员已经检查过他带来的各式种子,他也确保种子没有遗失,更重要的是,种子是没有毒性的,不会致人性命。”

    颜雪怀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又问他们,他们本国人,还有没有来到东方的,如果有,那些人是不是也会携带乌根花种子。”

    陆锦行却对颜雪怀说的一个词来了兴趣:“东方?你对他们说东方?”

    颜雪怀再次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懒得回答他,继续说道:“那名传教士说,早在十五年前,他们同一个教会的教友,便来到了东方,并且一度进入王庭,直到五年前,那人才辗转回到他们的国家。正是因为那位传教士,教会才决定再次派遣人员来东方,完成那人没有完成的使命,所以他才在三年前动身。”

    “完成那个人没有完成的使命?什么使命?”陆锦行正色。

    颜雪怀看他一脸严肃,便知道他想多了。她道:“使命就是到东方最大的国家传道。”

    陆锦行怔了怔,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意思,十五年前来的那名传教士,他传道的地方不是大魏,而是其他国家?”

    “是啊,当年那人走的是另一条路线,还没到大魏,就被马贼抓了,后来辗转卖到了安夏,安夏的一位贵族买下了他,恰好贵族生病,这名传教士治好了他,后来他被贵族带在身边,那名贵族曾经带他前往鞑剌,他有幸见过鞑剌的国王和王后。多年之后,贵族去世,临终前给他自由,并且赠他金银,他这才得已辗转回到故土。”

    颜雪怀说完,陆锦行沉默了。

    鞑剌没有王后,番邦人口中的王后,很可能就是鞑剌大妃或者是能陪伴在鞑剌王身边的其他宠妃。

    陆锦行想到了金环公主,又由金环公主想到了福王,想到了死了两回的柴荟。

    金环公主,是柴荟的亲姑姑!

    良久,陆锦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送你回国公府吧。”

    颜雪怀笑着起身:“谢谢,不过不用辛苦你了,由皇长孙的人送我更好一些。”

    陆锦行想想也是,他是被今天的事给震傻了,因此才忘记颜雪怀早已不再是当年会昌街上的小姑娘,她现在的身份是准皇子妃。

    而他是外男,由他送颜雪怀回家,的确不如一群太监更合适。

第四八五章 天赋

    颜雪怀去驿馆,并且见过番邦商人的事,当天便传进了东宫,又由太子禀告给皇帝。

    颜雪怀本来也没想过要隐瞒,能在柴浩身边服侍的人,要么是皇帝的人,要么是太子的人,说不定还有皇后和太子妃的人,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大大方方让这些人把她送到驿馆。

    无论皇帝还是太子,全都吃了一惊。

    惊讶程度堪比御花园的一块石头,忽然有一天裂开,原来里面住了只猴子。

    “她真的懂番语?”虽然皇帝亲自见过陪着颜雪怀去驿馆的太监,可还是不可置信。

    “是的,儿子问过陆锦行,据他所说,颜氏不但懂番话,而且讲得非常流利,三言两语便震摄了番人,令他们不敢隐瞒,将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太子沉声说道。

    当时他听了陆锦行的描述之后,比皇帝还要惊异。

    和皇帝不同,太子对颜雪怀,以及颜家和周家,都做过调查,颜家虽是泥腿子出身,却也出过两个读书种子,但若说能通晓番语,那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语言这东西,可不是只靠看书就能灵活掌握的。

    颜雪怀在颜家时是不可能学到番语的。

    周家倒有可能,无论周大当家还是周弘,都有可能接触到奇人异事,但是周家三兄妹相认也只是这两三年的事,而这两三年,颜雪怀做过什么,都是有据可查的,她没有机会学习番语。

    至于颜雪怀说的那所谓的老爷爷,只能当传奇话本听一听。

    皇帝略一思忖,感慨道:“颜氏应是天赋异禀之人,你有没有听小七说过,颜氏可还有何异常之处?”

    天赋异禀?

    太子发现,好像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他想了想,道:“小七倒是说过,颜氏聪慧,且胆大心思。”

    皇帝摸着他的龙须,意味深长:“嗯,朕让你母后宣她入宫,亲自问问她。”

    这事便暂时告一段落,毕竟颜雪怀从番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眯起眼睛,道:“也不知老三到雁门关了吗?”

    雁门关外的一个山坳里,端王的铠甲上溅满鲜血,他踏着尸体走到山岗上。

    郝冲摘下腰间的水囊,递到端王面前:“喝一口,解解乏。”

    随从正要阻拦,端王已经接了过来,拧开盖子,仰脖连喝几口,忽然瞪大眼睛,看着郝冲:“这是酒?”

    郝冲咧开大嘴,哈哈大笑:“怎么样,够劲吧,欧阳战酒,在京城可喝不着。”

    的确,欧阳酒坊的酒水只供边塞的军队。大魏军中禁酒,但是边塞不禁。

    “够劲,够劲,本王要多带几坛回去。”

    端王心情大好,他已经好久没有打仗了,自从父皇登基,他做了亲王,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这一战太过瘾了,就如这欧阳战酒,既冷冽又火辣,可却痛快淋漓。

    “可惜让福王和怀安郡王逃走了,也不知道魏明政那老小子能不能追上。”郝冲一脸的可惜,他们伏击了福王三次,这次是第三次,也是打得最惨烈的一次。

    可是最终,福王和怀安郡王还是带着残兵逃走了,他要去追,端王却将他拦住,说早就安排魏明政去了。

    端王笑而不语,父皇让他放走福王和怀安郡王的,这一次,他做的算是天衣无缝了吧,反正他已经尽力了,福王若还是不上当,他也没有办法了。

    京城,皇宫。

    颜雪怀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

    从驿馆回来,她便等着皇后召她进宫,她以为至少要等个两三天,却没想到,次日传旨的女官便来了。

    颜雪怀穿着樱桃红的妆花褙子,月白色的挑线裙子,戴了红宝石的头面,略施脂粉,更显得眉目如画,娇俏动人。

    皇后对这个小儿媳是满意的,小姑娘乖巧懂事,而且很有眼色,也很会说话。

    皇后说了几句家常,便问起正事:“本宫听说你去了驿馆,还见到了番人?是真的吗?”

    颜雪怀站起身来,重又跪下:“臣女无状,不该去驿馆见外男,这是臣女自己贸然行事,家中父母皆不知情,请皇后娘娘只降罪一人。”

    皇后笑着对欧阳嬷嬷说道:“你听听,还是有女儿好吧,做女儿的遇上事,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能连累父母亲人,这么贴心,哪是小子们能比的。”

    欧阳嬷嬷笑着说道:“您就不要羡慕国公夫人了,无论是公主,还是几位殿下,哪个不贴心啊,您是福气太多了,自己反而觉不出来了。”

    皇后心中欢喜,让宫女们扶颜雪怀起来,重新赐座,这才说道:“你是让东宫的人送你去驿馆的,这就不是贸然行事,至于外男,那只是番人而已,再说,本宫听说你全程都戴着帷帽。”

    颜雪怀的嘴角勾了勾,所以她从不在皇后面前说谎,还是正确的。

    无论是皇帝太子,还是养在深宫里的皇后,但凡他们想知道的事,我等小民又岂能瞒得住,还不如大大方方的。

    颜雪怀再次道谢,皇后便好奇地问道:“本宫听说,你讲那番邦话,就如讲咱们自己的话这般流利,是真的吗?”

    颜雪怀微笑:“臣女从小就喜欢学各地的口音,除了番话,臣女还会讲好几个地方的方言。”

    “真的?你说几句给本宫听听?”皇后期待地看着她。

    颜雪怀马上用中原话说道:“臣女领命,就是不知道臣女说得像不像?”

    皇后猛然听到久未听到的乡音,惊喜交加,京城里也有祖籍中原的命妇,可是她们进宫以后,也只说官话。

    颜雪怀随即又说了几句,同样是中原口音,但是中原各地的方言还是各有不同,颜雪怀话音刚落,欧阳嬷嬷就对皇后说道:“以前您身边的那个三等丫鬟,叫什么红儿的,就是这个口音,她老家好像是范城的。”

    皇后点头:“对对,这就是范城一带的口音,本宫小时候,跟着祖母去过范城。”

    颜雪怀又说了苏城话、扬城话和杭城话,外地人可能觉得这三地的口音差不多,但其实差别还是很大的。

    皇后冲着颜雪怀招招手,道:“快点坐到本宫身边来,告诉本宫,你是怎么学会这么多方言的。”

    “臣女只要听别人说上几句,便能模仿出来,然后慢慢的也就会了。”颜雪怀说得是实话,她确实有语言天赋。

    “果然是天赋异禀,读书也好,练武也罢,无论做何事,都有天赋异禀之人,就连那针线女红,也是如此。”皇后感慨。

    欧阳嬷嬷陪笑:“您写字也是天赋异禀,奴婢记得,您很小的时候,写出的字就比几位大爷要好了。”

    皇后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欧阳嬷嬷说的也是事实,祖父早在她很小的时候,便说于书法上,她是家里最有天份的孩子,可惜是个女子,再好的字也只能在闺中流传。

    颜雪怀松了口气,她会番语的这件事,差不多算是过明路了。

第四八六章 女官(两章合一)

    事实证明,颜雪怀的想法还是简单了。

    两日之后,皇后派了一位姓彭的女官还到国公府,说是要指导大婚时的礼仪。

    李绮娘信以为真,对彭女官很是客气,还笑着说道:“上次来了两位嬷嬷,也教了宫里的规矩,我还以为那里面也包含着大婚时的礼仪呢,现在才知道原来没有,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

    颜雪怀打量彭女官,见她十七八岁,细眉圆脸,相貌普通,是那种敦厚的长相。

    这位女官很年轻啊。

    颜雪怀问起彭女官是哪里人氏,彭女官也不绕圈子,直接便说她的父亲曾任大同同知,她在大同长大,去年才被挑进宫里。

    听到“大同”二字,颜雪怀心中一动,她曾听叶老夫人说起过,能在大同任职的官员,都要学习鞑剌话。

    “彭姐姐会讲鞑剌话吗?”颜雪怀一脸好奇。

    彭女官笑着点头:“略会一二。”

    颜雪怀立刻做出一副兴奋的样子,拉着彭女官的手,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彭姐姐,你教我礼仪的时候,能顺便教我鞑剌话吗?”

    彭女官问道:“大姑娘想学鞑剌话?”

    “是啊,我从小就喜欢学习各地的方言,可我身边没有会鞑剌话的,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吧?”颜雪怀一副小女儿的神态,让人不忍拒绝。

    彭女官显然拗不过她,只好顺势答应:“就是我教得不好,大姑娘莫要嫌弃。”

    彭女官心头感慨,现在她还能在颜大姑娘面前自称为“我”,两三个月之后,她便要自称“臣女”了。

    颜雪怀如同一个得了宝贝的小姑娘,开心得不成。

    三日之后,彭女官回到宫里,皇后问她:“如何?”

    彭女官禀道:“颜大姑娘对学习方言很有兴趣,也学得极快,她跟着臣女学了三天,这会子若是与鞑剌商人买东西,八成还能讨价还价一番。”

    皇后大笑,当天晚上,便将这件事告诉了皇帝:“以后小七的孩子,十有八、九也会有一张巧嘴,以后可以直接与番邦来使交谈,宣扬我大魏国威,唉,可惜臣妾怕是看不到了。”

    皇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怎会看不到?不但能看到孙子长大成人,而且还能看到重孙子。”

    想了想,皇帝低声说道:“再过渡几年,朝堂彻底稳定下来,朕便陪着你回中原看看,把朝堂上的事全权交给太子,你有几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到时我们在中原多住些日子,你喜欢小七夫妻,就让他们带上孩子陪我们同去。”

    皇后眼睛亮了:“那颜家的姑娘会说一口中原话,比臣妾说得还要地道,唉,几十年了,臣妾连乡音都改了。”

    国公府,海棠院。

    打发走了彭女官,颜雪怀啊啊啊地怪叫几声,小满问道:“姐,你不是很喜欢那位女官吗?”

    颜雪怀看他一眼,笑着说道:“她是皇后派来试探我的。”

    小满本能地全身一紧,关心地问道:“皇后为何要试探姐姐?”

    猛的,他想起一件事来:“姐,你真的是跟着李食记的老爷爷学会的番话吗?”

    颜雪怀瞪他:“你看你看,连你也不相信,皇后当然要试探我了。你姐我天资聪明,世间少有,我说是和老爷爷学的,那就是和老爷爷学的,否则,你说我是从哪里学来的?”

    小满一想,好像也是,他们家,连同以前在平城时的左邻右舍,还真没有会说番话的。

    姐姐是真的聪明啊,姐姐虽然没有和郜先生当面比试,可是陆锦行说了,姐姐的番话比郜先生相比,就如先生之与学生,那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雁门关,端王终于见到了柴晏,以及跟着柴晏一起来的二皇子。

    “小七,你怎么瘦了,还黑了,你这样子怎么成亲?”

    “弟弟我都要长在马背上了,风雨兼程,能不瘦能不黑吗?不过三哥放心,弟弟我底子好,不怕折腾,等我回京成亲时,肯定会是全京城最英俊的新郎倌。”柴晏说道。

    端王拍拍胸口:“我要顺顺气,免得把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柴晏问道:“福王现在何处?”

    端王说道:“福王和怀安郡王,现在躲在一个恒山脚下一个叫冯家口的村子里,那地方易守难攻,你来得正好,鞑剌来的人,昨天刚被咱们的人给放进来,估摸着最快今天,最迟明天,福王就要派人来和他接头了。”

    柴晏哈哈大笑:“我希望是今天,我已经等不及了。”

    正在这时,一名令兵飞奔着进来:“王爷,八百里加急。”

    端王的亲随接过信函,查看火漆之后,又查验了信封,确定无毒之后,将信函交给端王。

    端王看后,眉头微蹙,他把信递给柴晏,柴晏看完又递给二皇子。

    趁着二皇子看信的时候,柴晏对端王说道:“太子大哥是越来越厉害了,这么快就能查出杀死柴荟的人,来自鞑剌。”

    “废话,大哥能做太子,当然厉害了,咱们几兄弟,最厉害的就是大哥了。”端王对太子是真心佩服,从小就佩服,外人只知道小七是太子带大的,却不知道,其实二哥和他也是从小便跟在太子身后,只不过二哥半路上跑去念经了而已。

    京城。

    白兰被温绣赶出来逛街,温绣为了让白兰从家里出来,还请了唐茹过来陪她,为此,温绣悄悄塞给唐茹十两银子,唐茹不收,温绣便道:“你们总不能只逛不买吧,你看看你姐,她自从和离之后,都不捯饬了,年纪轻轻的,看着就像个黄脸婆,你陪她买些胭脂水粉,再买两匹料子,去做件新衣裳。”

    唐茹便痛快地收下银子,听说她要叫上白兰去逛街,大壮主动要求给她们赶车。

    唐茹笑着说道:“不用不用,我们雇上两顶轿子就行了,你下午还要去接满少爷吧。”

    大壮憨憨地笑了:“今天国公爷去书院里讲课,他和满少爷一起回府,有很多侍卫的,用不上我,所以满少爷一大早就给我放假了。”

    唐茹便不再推辞,让大壮赶了骡车,原本还想叫上果姐儿,可果姐儿早上刚和夏二姐吵完架,早饭都没吃,已经开始绝食了,这会儿自是不能出去逛街,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白兰老大不乐意地跟着唐茹出门,两人去了女子们最喜欢逛的几个地方,先到百卉堂去买胭脂水粉,听说百卉堂请了梳妆婆子,唐茹便把白兰按在椅子上,请梳妆婆子给白兰梳头上妆,那婆子嘴巴像是抹了蜜糖,不住地夸奖白兰皮肤细,五官秀气,看上去就像十七八的,白兰先前还不愿意,待到梳妆打扮之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差点不敢相信,这是她自己。

    其实不仅是和离之后,自从她生了孩子,她便不再打扮自己了。

    打扮好了,唐茹又拉着白兰去买料子做衣裳,还给小妮买了玩具。

    大壮坐在骡车上等着,一直咧着嘴傻笑。

    他早就想好了,待到大姑娘成亲之后,他就托媒人来提亲,他问过唐茹了,唐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成亲以后不能扔下弟弟不管。

    大壮觉得这不算是要求,唐家只有唐茹和唐隆两个人了,他这个做姐夫的,若是把唐隆扔下,他还是人吗?

    远远地看到唐茹和白兰拎着大包小包走过来,大壮连忙跳下车,摆上脚凳,等着她们上车。

    可是那两人却停下了,唐茹正在和一个人说话。

    那也是个女子,大壮看不到她的脸,只从背影判断,应该也是一个年轻姑娘。

    大壮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待到那姑娘走了,唐茹才和白兰走到骡车前。

    大壮问道:“咱们还去哪儿?”

    唐茹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白兰,问道:“白姐,要不咱们去善堂看看吧,我有些日子没有去过了。”

    白兰从未去过善堂,再说唐茹陪她逛了大半日,她陪唐茹去善堂也是理所应该。

    见白兰同意了,唐茹便对大壮说道:“大壮哥,咱们去善堂吧,一会儿看到点心铺子,麻烦停一下,我买些点心糖果,给善堂里的孩子带过去。”

    大壮当然同意,笑着答应:“也算上我一份。”

    原来,刚刚唐茹遇到的姑娘,便是她在善堂里认识的。

    半年前,姑娘的舅舅一家辗转来到京城,在善堂里找到了她,现在她订了亲,今天是来喜铺里买做嫁妆的门帘枕套的。

    坐在骡车里,唐茹对白兰说道:“刚刚小芳姐说善堂里从外面接了好多手工活,也不知道是什么手工,我嫌着没事时,其实也能做。”

    大壮隔着帘子听到,忙道:“你要做手工赚钱,是缺银子了吗?我这里有。”

    唐茹俏脸通红,白兰早就看出两个人的关系不同寻常,这会儿又有啥不明白的,立刻捂着嘴笑了起来。

    帘子外面的大壮,听到里面传来的笑声,这才想到车上不是只有唐茹,白兰还在呢。

    大壮也红了脸,看到点心铺,大壮也不打招呼,跳下骡车,用自己的钱,买了十几盒点心出来,白兰见了,吓了一跳,道:“大壮,你平日出门身上也带这么多钱吗?”

    大壮的钱都让夏二姐帮他存着,今天要跟着唐茹出门逛街,他是找夏二姐要的银子。

    到了善堂,唐茹发现,善堂里的人比前阵子又少了一些,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些日子常有大户人家来挑人,只不过大多都需要签卖身契,有的人不想卖身为奴,便留在了善堂里。

    “阿茹,还是你们的运气好,也不用卖身,自己还有工钱拿。”小姐妹羡慕地说道。

    唐茹问起做手工的事,原来是用藤条柳条编花篮,编一个花篮给两文钱。

    这时,有人悄悄拉了唐茹一把,唐茹一看,原来是小英。

    小英指指旁边,唐茹和白兰说了一声,便跟着小英到了旁边的大树下面。

    几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正在树下踢毽子,看到她们来了,便跑去一边了。

    “阿茹,我听人说,你那位东家,做了国公夫人了,是真的吗?”小英问道。

    唐茹与有荣焉:“当然是真的,不但老板娘做了国公夫人,我们少东家也要做皇子妃了,对了,你见过少东家的,你还记得吗,上次来善堂挑人的,就是我们少东家,可惜你不想到宅门里干活,否则那次说不定就把你也一起挑上了呢。”

    “那你们家的小少爷呢,就是读书很好的那个,夏二姐就是去照顾他的。”小英问道。

    “小少爷在书院里读书,这会儿住在国公府里,也不用夏二姐照顾了,跟在他身边的都是小厮,等到操办完大姑娘的婚事,我弟就要调到小少爷身边了。”唐茹说起这事就高兴,这是满少爷亲口说的呢。

    “那你呢,是不是也要嫁人了?”小英想起跟在唐茹身边,负责拎包的青年,问道,“是不是就是跟你一起来的那个?”

    唐茹脸上一红,抿着嘴点点头。

    小英抱着她的胳膊和她说笑了几句,忽然又问:“你们小少爷在书院里读书,没有人欺负他吧?”

    “当然没有了,国公府的少爷,谁敢欺负啊。”唐茹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听说皇长孙也在那个书院里读书,你家小少爷该不会要跟着皇长孙一起进宫吧?”小英又问。

    “不会,我没听说小少爷进过宫,不过侄少爷是皇长孙的伴读,他平日倒是住在宫里的”。唐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疑惑地看着小英,“小英,你说实话,为何总问我们小少爷的事?”

    就在刚刚,也有善堂里的小姐妹向她打听过,但都是打听老板娘和少东家的事,比如皇家娶儿媳妇给了多少聘礼,比如是不是也找了媒人登门提亲,总之,就是小老百姓对皇家的好奇心,这都是很正常的表现。

    像小英这样的,就是不正常了。

    环境是能改变人的,唐茹早就不是进城不久的乡下姑娘了,她见过皇子,见过皇长孙,她还见过宫里的太监和女官。

    唐茹看着小英的眼睛,像是要从小英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小英低下头,避开唐茹的目光。

    唐茹神情一凛,小英是心虚了。

    她看看四下无人,抓住小英的手,正色问道:“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问我的,是谁?”

第四八七章 毒誓

    唐茹紧紧抓着小英的手腕,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出青白,直到小英露出痛苦之色,唐茹才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她连忙松开手,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小英,我弄痛你了吧。”

    小英笑着摇摇头,眼里却已泛出泪光。

    “没关系,也不疼,我......”小英迟疑一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那次见到你们少东家,觉得她生得真好看,不但好看,而且还有福气,那时我就在想,她和她弟弟一定很受家人的宠爱,我很羡慕她,所以听说她要做皇子妃了,我是真心为她高兴,可她们毕竟不是国公爷的亲生骨肉,少东家嫁进皇子府了,可是她弟弟还要留在国公府,我就是担心那位小公子会受委屈。”

    像是生怕唐茹不相信,小英指天发誓:“我向老天爷保证,我若是被人教唆了,或者我没安好心,那就让我出门被马踩死......”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英眼中眸光闪烁,只是唐茹并没有看到。

    唐茹松了口气,做为土生土长的大魏人,唐茹相信这种毒誓。

    她连忙掩住小英的嘴,柔声说道:“别说了,我相信你,真的相信。”

    唐茹三人走后,善堂里的人还在谈论她们。

    “唉,我啥时候也能有这个福气啊,他们几个的运气可真好。”

    “可不是嘛,咱们都是差不多时候来这里的,看看人家过得多好,咱们呢,还要在善堂里苦苦挨着。”

    “你呀,就是心气太高了,前两天高员外家来挑人,不是挑上你了吗?是你自己不肯去的。”

    “那个来挑人的管事,长着一双色眼,看人的时候色眯眯的,我才不去,谁爱去谁去。”

    忽然,有个小姐妹看到了小英,问她:“咦,刚刚唐茹和你一起说悄悄话,怎么了,是不是她能帮你找事做?她们东家小姐要去做皇子妃了,是不是在找陪嫁丫鬟啊?”

    小英笑着打趣:“一看你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哪有临出嫁现买陪嫁丫鬟的,能带过去的,那都是提前一两年就准备好的,再说,我已经十九了,哪家会要十九岁的丫鬟?”

    小姐妹们想想也是,大户人家不缺那口吃喝,但是丫鬟到了二十左右,要么配人,要么就让老子娘领回去,除非是让老爷少爷们看上做通房做姨娘,否则是不会留在府里的。

    见小姐妹们终于不再拉着自己说话,小英松了口气,她拿上一把藤条,找了个有阳光的地方,坐下编花篮。

    就在刚刚,她指天发誓的时候,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再一次在脑海里浮现。

    她也曾经是有爹有娘的孩子。爹娘在县城里开铺子,他们很疼她。

    那一年,阿娘有了身孕,害喜很严重,铺子里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阿娘没有精力照顾她,阿爹就把她送到乡下,请祖母照顾她一阵子。

    从县城到老家的村子,坐着骡车只要一个时辰。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是这短短一个时辰,却从此断了她回家的路。

    祖母不知从哪里听来的秘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用针扎她的身子,一边扎一边念叨“扎个丫头,来个小子”。

    她很疼,很害怕,她知道爹娘一定不会让祖母这样对待她。

    她偷偷从祖母家跑出来,她要回县城,她要去找阿爹和阿娘。

    在路上,她遇到一位好心的大婶,大婶也要进城,她便坐进了大婶的骡车。

    可是她却没能到县城。

    那一年她只有五岁,她被卖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给一户人家的傻儿子做童养媳,两年后,傻儿子掉进池塘淹死了,那户人家说她是丧门星,重又把她卖给了人牙子。

    这一次,一位小姐买下了她,可是却没有把她带进府里,而是把她扔到大街上,小姐让她去撞一位大官的马,可是她害怕,她没有撞上去,而是自己摔倒了......

    直到很多年后,她辗转再次来到京城,这才知道,原来当年的那位大官,不是别人,就是定国公齐慰。

    小英怔怔发呆,好一会儿,她抿嘴笑了,那个和她一起逃出来的孩子,现在过得很好呢。

    而她自己,其实也过得很好,至少现在的她,是自由的。

    宫里,皇后终于知道了三个儿子的去处,在此之前,皇帝告诉她,三个儿子去了杭城,帮永宁侯善后。

    在皇后看来,所谓善后,就是处理一下当地因为柴荟叛乱而造成的舆情,这是皇子们的职责,在很多时候,皇子们把扮演的,其实就是吉祥物的角色。

    皇后甚至还想像过,她的三个儿子,高冠锦袍站在衙门前,接受百姓们的感恩戴德。

    可事实上,她的儿子们,除了必须留守京城坐镇的太子以外,余下的三个,全部都被派去了边关!

    皇后在皇帝腰上重重地拧了好几把,这两年皇帝胖了,腰上一圈肥肉,所以皇后不但拧,而且还用指甲狠狠地掐了几下。

    皇帝连做几个深呼吸,他是皇帝,他不能喊出来。

    然后,皇后就病了,至于什么病?别问,三位皇子没有平安回来之前,皇后的病是不会好了。

    皇后甚至而传出话来,她身体抱恙,担心过了病气,所以请皇帝移驾。

    皇帝心情不好,便叫了皇长孙过来。皇帝喜欢皇长孙超过喜欢太子,太子从小就像个小大人一样,从来就没有可爱过。

    皇长孙不一样,从小就活泼淘气,这一点和小七一模一样。

    看到皇长孙来了,宝公公松了口气,皇长孙就是陛下的开心果。

    果然,没过一会儿,御书房里便传来皇帝爽朗的笑声。

    “皇祖父,您是不是连京城都没有逛过?”柴浩问道。

    “怎么没逛过?皇祖父就是在京城长大的,小时候......”皇帝说不定去了,他的确是在京城长大,但是他却真的没有好好逛过京城。

    他虽是皇长子,可却并非嫡长子,所以他从小便谨言慎行,出宫开府之前,他最远只去过皇陵。

    后来父皇有了嫡子,他便比以前更加内敛,更加谨慎,直到离京就藩。

    “皇祖父确实没有好好逛过京城。”皇帝叹了口气。

第四八八章 嘉鱼

    今天小满很开心,一早就给大壮放了假,今天齐慰有课,父子俩一起出门,再一起放学。

    “你娘想吃单厨做的带骨鲍螺,你姐姐想吃酥黄独,我们先去李食记,拿上点心再回府。”

    齐慰忽然觉得有点忽略小儿子了,连忙问道:“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小满想了想,道:“路过正粤馆时,买些南乳花生吧。”

    齐慰点头:“好,那咱们先去正粤馆,再去李食记。”

    小满想起福生,四下看了看,问道:“咦,怎么没见福生哥哥?”

    齐慰说道:“我派福生出去办差了,要过一两天才能回来。”

    小满哦了一声,道:“福生哥哥也喜欢吃南乳花生,那就多买一些,我给福生哥哥留着。”

    齐慰笑道:“只要是零嘴,他都喜欢吃,你不用给他留着,让他回来自己去买,这京城里卖零嘴的地方,就没有他不熟的。”

    父子二人凑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说完家常,又说起书院里的功课,买了南乳花生,便去了李食记。

    到了李食记门前,车把式正要放下脚凳,站在门口的伙计便认出了国公爷的马车,小跑着过来,小满刚刚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就对上伙计放大的脸,他给吓了一跳。

    伙计忙道:“小的不是故意吓到少爷的,小的是有急事。”

    “什么急事?”小满问道。

    “郝小少爷来了。”伙计压低声音说道。

    做为李食记的伙计,他自是认识皇长孙的,但是温绣早就叮嘱过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可不能说出来,别人问起更不能说。

    柴晏是七爷,二皇子是二爷,来过几次的端王便是三爷了。

    皇长孙柴浩只能是小少爷,柴这个姓太惹眼,也不能直呼其名,所以用了个差不多的称呼,郝小少爷。

    李食记的人,都是这样称呼。

    小满有些奇怪,这一路上,没有看到柴浩的马车啊。

    话说皇长孙上学放学,那阵势还是挺大的,三驾马车,侍卫便有三十多人,这还没有包括躲在暗处的暗卫。

    “郝小少爷自己来的?侄少爷也来了吗?”小满问道。

    伙计四下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侄少爷没来,郝小少爷是陪着一个老爷子一起来的,唉,别提了,两人那穿著打扮,怎么说呢,就像乡下来的,只不过那通身的贵气,隔着十丈也能感觉出来。”

    伙计见多识广,贵气不贵气的,他不用感觉,他知道郝小少爷是谁,所以能让郝小少爷乖乖陪在身边的老爷子,还能是谁?

    小满不动声色,对伙计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小满又把脑袋缩了回来,齐慰已经听到了刚刚的对话,眉头微凝,说道:“今天皇长孙上完兵法课就走了,我还以为他是直接回宫,却没想到来了这里。”

    兵法课是单独上的,不和小满他们在一起,齐慰上完兵法课,在书院里等了一个时辰,小满才放学,而这时柴浩早就走了。

    “和浩子一起来的,是皇帝吧,他很老吗?”小满问道。

    齐慰失笑,皇帝虽然不年轻了,可也真没到老爷子的年纪。

    “年逾五旬,这些年思虑过多,显老而已。”齐慰有些无奈,看来再过些年,他也要变成年轻人眼中的老爷子了。

    小满唔了一声,道:“我们还进去吗?”

    齐慰叹息:“这会儿陛下应是已经知道我们到了。”

    小满想了想,道:“那我跟着您一起去,他没有见过我。”

    皇帝没有见过他,太子虽然见过,可那时他只有两三岁而已,模样早就变了,倒是以前在平城的大臣,见过他的不少,自从来了京城,小满也见过不少当官的,但是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个脑子进水的,敢说他长得像先帝。

    当年见过小皇帝的臣子,无一不是二品以上或者超品的,能混到这个品级上的,谁又会犯浑,指着一个来自民间的小子,硬说长得像死去的先帝呢。

    这是要给当今皇帝添堵吧,连带着还要让定国公给忌恨上。

    从最初到现在,齐慰和小满最忌惮的,从来不是皇帝,更不是大臣,而是那些还在宫里或者已经放出宫的太监宫女!

    小满整整衣袍,跟着齐慰走进李食记。

    老远便看到温绣,温绣使个眼色,用口形说了“嘉鱼”。

    嘉鱼是李食记的一个雅间,没在二楼,就在一楼,雅间里的环境虽然不错,但是紧挨一楼的散台,声声入耳,远远比不上二楼的清静。

    齐慰和小满刚刚走到嘉鱼门前,柴浩身边的内侍便迎了过来,内侍也是一身粗布衣衫,不张口说话,乍看上去和普通大户人家的小厮差不多。

    “哎哟,两位来了,咱家老太爷和小少爷,都在里面呢,两位快请吧。”

    齐慰和小满低着头,默默走进[这间叫嘉鱼的雅间。

    雅间里,偌大的圆桌前,只坐着皇帝和皇长孙,四名乔装打扮的内侍侍立在旁。

    齐慰看向皇帝,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脱下锦衣华服的皇帝,换上粗布裋褐,乍看上去,还真有点像乡下老汉。

    “臣见过陛下,见过皇长孙。”齐慰恭声说道。

    小满跟在他身后行礼:“小子见过陛下,见过皇长孙。”

    皇帝微笑:“叫郁老爷便好,过来坐吧。”

    说着,皇帝的目光落在小满身上,一旁的柴浩正在和小满挤眉弄眼,皇帝问道:“这就是你那小儿,嗯,长得不错,一表人材。”

    小满再次施礼:“郁老爷过奖了,小子在此谢过。”

    皇帝显然很喜欢这个郁老爷的称呼,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叫,很有趣。

    他摸摸身上,什么也没有摸到,再看柴浩,身上连块玉佩也没戴。

    这是小七的小舅子,第一次见面,总要赏赐的,算了,回头让人给送过去吧。

    皇帝无奈,第一次微服出宫,没有经验,下次要汲取教训,不能再两袖清风出来逛街了。

第四八九章 有求(两章合一)

    皇帝上了年纪,膝下只有两个孙儿,因此,看到和自家孙儿差不多大的小郎君,便想考教一番。

    他拿出当年考教太子的劲头,考了小半个时辰,小满先是对答如流,后来便回答得有些勉强,到了最后,索性长揖一礼:“小子才疏学浅,答不上郁老爷的题目了。”

    皇帝心满意足,哈哈大笑,对站在身后的宝公公说道:“回去以后挑几件别致的玩艺儿,给这孩子送去。”

    “诺。”宝公公笑着答应。

    陪皇帝和皇长孙用了一顿没有吃饱的晚膳,齐慰和小满便回了国公府。

    在路上,齐慰问道:“陛下出的题目,你是真的不会?”

    小满微笑:“让您识破了。”

    齐慰伸手摸摸小满头上的抓髻,含笑说道:“你做得很好。”

    顿了顿,齐慰又问:“你不想为官?”

    小满点点头:“儿子想学陆二先生,著书立说,教书育人。”

    齐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家终于要出一个读书人了,好,很好。”

    听说小满在李食记见到了皇帝,颜雪怀连忙让人把他叫到海棠院。

    “感觉如何?要不要吃点珍珠沫压压惊?”颜雪怀问道。

    小满摇头:“他不认识我,我不担心。不过,我猜他可能想让位给太子了。”

    “你看出来了?”颜雪怀很好奇,换成是她,一定看不出来。

    小满说道:“话本子里动不动就有皇帝微服私访,其实那怎么可能呢。若是无能的皇帝,大多会受制于人,或宗室,或臣子,或阉宦,这些人怎会让他随意出宫呢;而如果是英明的帝王,他在各处自有耳目,且他会很忙,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民间暗访,一声令下,自会有无数的人替他去做。所以,只有大权在握,却又悠闲自在的皇帝,才会想到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颜雪怀想想也是,不愧是做过皇帝的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也就是说,皇帝已经把政务全都交给了太子,所以才有闲情逸致微服出宫?也是,长此以往,太子肯定会心急,那把椅子就在面前,可却坐不上去。皇帝若还是不舍皇位,父子反目是迟早的事,与其那样,做父亲的还不如把皇位让出来,自己做个受人尊敬的太上皇。”

    小满咧嘴笑了:“和姐姐说话真轻松。”

    颜雪怀翻个白眼:“我还替你担心,看来是白担心了。”

    “姐姐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小满又想起一件事来,道,“今天在书院,我听说郜先生要到鸿胪寺做官了。”

    小满心里很为姐姐可惜,姐姐的番话比郜先生好多了,可惜姐姐是女子,又是皇子妃,否则,姐姐的官职一定在郜先生之上。

    颜雪怀知道他的意思,笑着说道:“我才不稀罕当官呢,咱们家也不缺当官的,你放心吧,即使我不当官,他们搞不定的时候,还是要上门求我。”

    就好像是为了证明颜雪怀的这句话会灵验一样,次日刚刚下朝,鸿胪寺卿便小跑着追上走在前面的齐慰:“国公爷,国公爷,请留步。”

    齐慰问道:“邬大人可是有事?”

    鸿胪寺卿出自邬家嫡支,与那位新近升任知府的邬大人是堂兄弟。

    邬大人满脸堆笑,对齐慰说道:“国公爷有福气,令公子小小年纪便文采斐然,就连府中千金也是贤淑聪慧,秀外慧中。”

    齐慰面无表情:“女儿婚期临近,正在待嫁。”

    齐慰眉目清隽,神情温和,但毕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那不自觉间散发出来的威严气势,让身为文官的邬大人心中一凛,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冲着齐慰抱拳:“唉,不瞒国公爷,下官是又遇到为难的事了,放眼整个大魏朝,下官能求助的,也只有令嫒了,还请国公爷同情下官的难处,替下官美言几句。”

    齐慰不忍再听了,堂堂鸿胪寺卿,一口一个“同情”,我才懒得同情你。

    今天下朝后好不容易没有廷议,齐慰还想回国公府,陪李绮娘用午膳,真没有闲心,听邬大人诉苦。

    “小女正在待嫁,不便出门,更不便去见外男,上次她去驿馆,邬大人也应知道,当时是东宫的人陪着一起去的,小女也进宫向皇后娘娘禀告过,邬大人,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应是也能理解我的难处吧。”

    邬大人能理解,不就是担心女儿嫁出去后,被婆家人说教吗?

    你女儿的婆家是谁?不就是这宫里的一家子吗?

    你什么意思?想让我先去过了明路?

    邬大人一不做二休,还真去找了太子。

    太子蹙眉,别说颜氏还没有嫁过来,就算已经嫁过来了,他这做大伯子的,还能去管弟媳的事吗?

    见太子迟疑,邬大人郑重说道:“太子殿下,皇家无私事。”

    太子看他一眼,以前他觉得这位鸿胪寺卿养尊处优,做事得过且过,还想着等他继位之后,换别人来坐这个位子,没想到啊,今天这位倒是给他惊喜了。

    太子点头:“邬大人说得对,皇家无私事,但是颜姑娘毕竟是待嫁之身,不便出入衙门,孤觉得邬大人府上就很合适,孤还听说邬大人的夫人出身书香门第,想来与孤那位没过门的弟妹也能谈得来。”

    邬大人大喜,正要告辞,太子又道:“等等。”

    说完,太子对身边的内侍说道:“你去和太子妃说一声,请她派几个人,去国公府接颜姑娘去邬府。”

    邬大人感激不尽,还是太子想得周全啊,他不禁对面前这位未来的帝王又有了新的认识。

    颜雪怀得知东宫的人来接她,又听说是要接她去邬府,她怔了怔,忽然想起昨晚她在小满面前说过的话,得意地嘻嘻一笑。

    这次她是带着莳萝和豆蔻一起去的,前不久,李绮娘把这两个丫鬟重又给了她,提了二等,以后要跟着她一起嫁到皇子府的。

    紫苏还留在李绮娘身边,另外一个叫白芷的,则去了纫织房。

    东宫派过来的是四名内侍和一名嬷嬷,嬷嬷姓马,也只有三十上下,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一名百户,皇帝起兵时,百户战死,太子妃怜惜她,便让她进宫,在自己身边做了女官。

    上次那两位教规矩的嬷嬷来的时候,颜雪怀早就从她们口中,听说过这位马嬷嬷,知道这位是太子妃身边的体己人,自是不会怠慢,出门前让莳萝多带了几个打赏的封红。

    邬家没有分家,京城的这一支全都住在一起,那条巷子也因此被人称做邬家巷,而原本的名字安福巷,却没有几个人还记得。

    颜雪怀想起了杨素云,若非杨素云的继母去世,因此延迟了婚期,她现在应是也住在邬家巷吧。

    鸿胪寺卿邬大人的家,是处大三进的宅子,邬大人的夫人苏氏,四旬上下,长得富富态态,很是和蔼可亲。

    鸿胪寺卿早就做好了准备,用来会客的地方选择的是花厅,花厅里放了屏风,苏夫人陪着颜雪怀坐在屏风后面,旁边还放了一张小桌,桌上备了笔墨纸砚,一名看上去就很伶俐的丫鬟站在桌前。

    丫鬟向颜雪怀行礼,苏夫人说道:“她叫识红,勉强认得几个字,我让她给大姑娘打个下手。”

    颜雪怀连忙道谢:“夫人想得周到。”

    苏夫人笑着说道:“还请大姑娘别嫌弃这丫头粗鄙。”

    这时,屏风外面传来一声干咳,这是鸿胪寺卿邬大人的声音。

    苏夫人忙请颜雪怀坐下,便听到邬大人说道:“颜姑娘,这位是上次姑娘在驿馆见过的传教士,他有些话想通过姑娘转达给我大魏的衙门,劳烦姑娘帮忙给翻译一下,本官感激不尽。”

    隔着屏风,传来颜雪怀清亮悦耳的声音:“邬大人客气了,事关两国,小女愿尽绵薄之力。”

    邬大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这位颜姑娘,可比齐慰好说话多了。

    颜雪怀用番语与传教士打了招呼,那名传教士认出这便是那日在驿馆里的那位大魏女子,他大喜过望,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中间,颜雪怀打断了他几次,她能掌握的番语,毕竟和古语有些不同,很多语句,她需要琢磨一下方能明白。

    待到传教士终于说完,花厅里一片静寂,稍顷,颜雪怀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她说的是官话,声音不大,是对那名叫识红的丫鬟说的:“番人代表教会,希望大魏朝廷准许他在京城以及其他城市,开办教堂,广收教徒,传播教义,做为交换条件,他愿意将他带来的农作物种子献给大魏朝廷,并且教导农民种植之法。”

    颜雪怀说完,识红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页纸,字迹工整秀丽,哪里是苏夫人说的勉强认识几个字。

    邬大人在屏风外面竖着耳朵倾听,见颜雪怀不说了,他忙问:“这名传教士说的就只有这些,本官见他说了很久。”

    颜雪怀微笑:“他用大段篇幅赞扬他伟大的主,这些不适合翻译出来,邬大人您说呢?”

    邬大人怔了怔,忙道:“对,对,这些就不必翻译了。”

    颜雪怀又用番语对那名传教士说了几句,传教士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点头同意了。

    颜雪怀便用官话向邬大人解释:“我对他详,我想借阅他带来的书籍,经书除外,他同意了。”

    邬大人大喜,忙问:“颜姑娘莫非是想将番书译成我们的文字?”

    颜雪怀笑着说道:“我现在只是想看看而已,若是他带来的书籍中有对朝廷有用的,我可以尝试。”

    邬大人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遗憾,若是这位颜姑娘是男子该有多好,那他一定将其招揽到鸿胪寺。

    送走颜雪怀,苏夫人对邬大人说道:“那些人还说这位准皇子妃出身市井,配不上七殿下,我原本也是信了的,今日一见才知道那些人说的都是酸话,颜姑娘温文而雅,知书达礼,又生得一副好相貌,哪里是那些人说得那般不堪,她们啊,分明是嫉妒人家的女儿有门好亲事而已。”

    邬大人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早早地就被皇室看上了,不然,倒是能为咱家三郎说上一说。”

    苏夫人横他一眼:“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即使没有皇室的指婚,定国公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邬大人竖眉:“怎么,咱们邬家难道配不上定国公府?”

    “配得上,当然配得上,可你要问问定国公,人家可愿意与咱们这样的世家联姻?”苏夫人没好气地说道。

    邬大人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勋贵与文臣,历来就是两个圈子,别说定国公不一定会答应,就是他们邬家的长辈,怕是宁可低头娶个穷秀才的女儿,也不愿意抬头让国公府做亲家。

    邬大人又叹了口气,刚刚他还在想,如果这位颜姑娘有个妹妹就好了,说不定她妹妹也能学会番语呢?

    行了,现在他死心了,即使定国公还有一个女儿,也不会嫁给他们家当儿媳妇的。

    下午的时候,族里的妯娌来串门,问起宫里来人的事。

    苏夫人闲闲地说道:“来的是颜姑娘。”

    “颜姑娘?姓颜的......”妯娌想不起京城有哪个姓颜的人家,“哪个颜家?”

    “就是定国公的继女,准皇子妃。”苏夫人抿了口茶,用帕子拭拭嘴角。

    妯娌吃了一惊,忙问:“是那个商户女?”

    苏夫人看她一眼,道:“颜姑娘的继父是定国公,她的生母是超品大妆,她的姨母掌管天下漕运。她的舅父如今在太常寺任职,弟妹这是从哪里听来的称呼,好在这里没有外人。”

    妯娌脸上一红,做势轻拍自己的嘴巴,讪笑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嫂子莫怪。”

    虽然都是邬家的媳妇,可她那一房远远比不上苏夫人这一房,以后也要靠邬大人帮衬。

    她原本还想问问颜雪怀来邬家做什么,可是看苏夫人满脸不悦,她便不敢再问下去了。

    妯娌担心因此会被苏夫人嫌弃,连忙为自己开脱:“其实我是听杨大姑娘说了些事,她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第四九零章 谣言

    送走妯娌,苏夫人面沉似水。

    外人只以为夫君背靠家族,顺风顺水,却从未深思过,同是邬氏子弟,如今还能坐在正三品位子上的,也不过夫君一人而已。

    这些年来,夫君付出了多少,外人不知,她这个做妻子的太清楚了。

    夫君的确享受过家族提供的优越条件和强大人脉,可是夫君为家族所付出的,也早就与之相抵了。

    何况,邬家有前途似锦的邬家先,也同样有拖后腿的子弟,而且后者人数远远大过前者,就如方才来的那位妯娌,她那夫君就是个拖后腿的。

    原本好好的知县当着,裕王大军来的时候,他既没有以身殉城拼个忠义,又没有开城迎接搏个爱民如子的美名,他竟然弃了一县百姓,自己带着家眷逃跑了!

    皇帝厚葬了以身殉城的知县们,亲手题了“忠义”二字,立祠供奉;同样对那些开城迎接的知县予以重用。

    那位妯娌的夫君,及时没有被治罪,也会永不录用。

    苏夫人叹了口气,夫君顶着压力,厚着脸皮找太子求情,最终是降职留用了。

    苏夫人不用猜也知道,在太子心中,怕是已经对夫君有成见了。

    夫君勤勤恳恳,两袖清风,到头来却要被族人拖累,苏夫人不甘心啊。

    想想方才妯娌说的那番话,苏夫人握紧了拳头,不行,这种事不能有,只要冒出一点苗头,就要掐断。

    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已经出仕,最小的也已是秀才了,早晚也是要出仕的。

    即使夫君退下来,她的儿子们也要在朝堂上立足。

    邬大人回到鸿胪寺便开始写折子,几乎是一气呵成,折子写好,他便派人送进东宫,呈给太子。

    不到一个时辰,太子身边的内侍便来了,宣他进宫晋见。

    进了宫,内侍直接引着他去了御书房,邬大人这才知道,太子竟然已经把他的折子呈给了皇帝。

    邬大人有点激动,虽然他身为鸿胪寺卿,可是这两三年鸿胪寺并没有做出成绩,鸿胪寺的地位眼瞅着快和太仆寺划等号了,在朝会上,他就是木头桩子,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这一次,邬大人受宠若惊了。

    因此,他给皇帝和太子见过礼之后,这才发现,御书房里的臣子,除了他,竟然还有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

    皇帝显然对那名传教士提出的条件很感兴趣,传教士带来的种子,有粮食,有蔬菜,还有药材,传教士承诺会传授种植方法,并且协助农人种植,这对现在急于解决民生问题的皇帝而言,无疑是有吸引力的。

    至于传教士想要开办教堂,传授教义的事,皇帝显然没当回事,洋和尚念念经而已,哪里有民生更重要。

    皇帝让户部和礼部,与鸿胪寺一起议事,当然不是只看眼前的这一点利益,皇帝想得更长远。

    邬大人回到府里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容,一抬眼却见苏夫人双眉微蹙,邬大人不解,明明他上午走的时候,夫人还很高兴啊。

    邬大人能稳坐如今的位子,苏夫人功不可没,除了给他打理内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苏夫人在京城的命妇圈了里,更是长袖善舞,和很多夫人都是闺蜜手帕交,无形中帮邬大人稳固了人脉。

    看到夫人神情郁郁,邬大人忙问是怎么回事,苏夫人也不隐瞒,便把从妯娌口中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邬大人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陶瓷茶盏发出碰撞的响声。

    “无稽之谈!先不说那杨氏所言不过是道听途说,就说她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女官,难道连这基本的规矩也不懂吗?枉议宗亲勋贵,她当她是什么,更当我邬家是什么?”

    苏夫人好不容易平熄下去的火气,此时又被勾了起来,她道:“小五房那是什么人,咱们邬家,就属她的嘴巴最快,上午听到的话,下午就能让她传遍整条邬家巷,若是听她瞎说的是个稳重的还好,若是那不懂事的年轻媳妇,怕是又要传到各自的娘家,再从娘家传到外面,到了最后,宫里要查是哪里传出来的,一查就能查到邬家。”

    而邬家现在还在任上的,邬大人的品级最高,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据杨氏所说,国公夫人李氏,尚在未与前夫和离之前,就与定国公认识了,因此贞节有损,前夫才与她和离。

    有这样的母亲,可想而知,女儿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何况,当初和离的时候,前夫根本不要这个女儿。

    当然,杨素云不笨,她应是说得非常隐晦,但是由别人再传出来,那便就是上面的意思了。

    邬大人强压怒气,对苏夫人说道:“我虽然没有去过平城,但是鸿胪寺的陈大人,就是从平城回来的,当年李夫人和离,在平城是上过公堂的,更是传遍了半座城。

    李夫人的前夫宠妾灭妻,侵吞妻子嫁妆,其母正是指使妯娌想要谋财害命,李夫人险些被杀,这才带着女儿逃出来。

    那是一位极有主见的女子,她先与前夫和离,和离之后便将前夫一家告上公堂,此案是平城府审理,案件卷宗一查便知,岂是几句谣言就能更改的?

    如今在京城的官员,至少三成都是从平城回来的,即使他们不理会这些市井传闻,他们的家仆也能不理会吗?

    你看这么久了,京城可有这种谣言?还不就是因为那些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顶多就是说李夫人抛头露面,开酒楼做生意而已,再要不就是说她是再嫁之妇,可也没人敢如杨氏那般胡说八道的。

    家先的这位未过门的妻子,不是良配啊。”

    苏夫人静静听着丈夫说话,最后一句,正中下怀。

    “说起来吧,这位杨大姑娘的继母死得有些蹊跷,其实,在王氏去世之前,杨家曾经传出过闲话,说那杨老爷想要休妻,还说王氏偷了杨大姑娘的聘礼,因此犯了七出。只是这事还没有下文,王氏便去了。”

第四九一章 密信

    邬大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勃然大怒,质问道:“这么大的事,夫人之前为何不说?”

    苏夫人幽幽地说道:“没有证据的事,自是不能说的,若非出了今日之事,妾身还是不会说的。”

    邬大人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就是不能对别人说,也可以私下里和我说啊,家先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他不能受丝毫影响,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呢,邬家的下一个十年还能否在朝堂屹立不倒,不是在我,而是在他。”

    比起邬大人这位为了堂弟被太子垢病的人,邬家先显然更受太子青眼。

    正是因为这个,如今盯着邬家先的人才会更多,邬家先不能出事,一丁点事都不能出。

    邬大人在屋里来回踱步,苏夫人看得头晕,说道:“你就不能坐下来?”

    “不能”,邬大人说得便往外走,苏夫人怔了怔,连忙问道,“快要晚膳了,你去哪里?”

    “我去找二老太爷,你们不用等我,先吃吧。”邬大人连衣裳也没换,一身家常便服,便去了二老太爷家里。

    自从邬大人的父亲在七年前过世之后,如今邬家辈份最高的,便是二老太爷。

    二老太爷同时还是邬家族长。

    国公府,周万千过来了,李绮娘很高兴。

    自从周小白住到宫里,周弘和阮娘子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周万千便住进了青萍巷,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粘着颜雪怀。

    李绮娘知道,侄女不开心。

    可是李绮娘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侄女解释,周弘对一双子女的冷淡,摆明是不想连累他们,因此,李绮娘又有何立场,向周万千解释呢。

    “万千,你今天别回去了,怀姐儿快要出嫁了,你们在一起多说说话。”李绮娘柔声说道。

    周万千低着头,好半天没说话,正当李绮娘不知如何是好时,周万千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小姑,我想搬过来,行吗?”

    李绮娘大喜过望,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周万千一个人住在青萍巷,虽然那边还有夏二姐她们,可是毕竟没有长辈,李绮娘不放心。

    “好好,你是想和怀姐儿一起住,还是住到她旁边的跨院里?”

    “我先和她一起住吧,等她出嫁了,我再搬到跨院。”周万千说道。

    “好好,你先和怀姐儿住着,我让人把跨院的家具摆设全都换了,若是你和怀姐儿住得烦了,随时就能回跨院去住。”

    李绮娘走路全都带着风,她喜欢周万千这个侄女。

    见李绮娘走了,颜雪怀歪着脑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周万千看。

    “你看啥,我脸上又没有花。”周万千没好气地说道。

    颜雪怀伸手一推,把周万千推到床上,然后自己也趴到床上,问道:“老实交待,你在外面闯了什么祸,要跑到国公府藏起来?”

    “放屁,我才没有闯祸,再说,我又不是缩头乌龟,即使闯了祸,我也不会藏起来的。”周万千挥手拍开颜雪怀伸过来的爪子,抄起一个迎枕靠在背后。

    “那你怎么想要搬过来的?”颜雪怀不明白,若不是她被逼婚了,实在没有办法,她宁愿住在青萍巷,青萍巷自由自在,想干嘛就干嘛,多爽。

    周万千叹了口气:“我就是一个人住着怪没意思的。”

    “啥?没意思?一个人才有意思,上房也行,揭瓦也行。”这几个月来,颜雪怀最渴望的就是自由。

    “上房揭瓦也要有人做伴吧,即使没人做伴,也要有人能显摆显摆吧,唉,青萍巷那边老的老小的小,年轻一点的,吕英儿和唐茹,我也和她们玩不到一起啊,那两个凑到一起,要么讨论厨艺,要么就讨论针线,我和她们没有共同语言。”周万千很无奈。

    颜雪怀看着她:“那你和我有共同语言?不会吧,我可没有这种感觉。”

    周万千呸了一声:“其实我和你也没有共同语言,不过吧,颜坏水,我就是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颜雪怀怪笑两声,忽然问道:“陆锦行没有再去千味居吧?”

    “陆锦行?没有啊,他不是去刑部了吗?”周万千不明所已地看着颜雪怀。

    颜雪怀在心里为陆锦行点根蜡,周大傻子是真没把他放在心上。

    晚上,李绮娘给周万千做了她爱吃的红烧肉,这顿红烧肉吃完,以前的周万千又回来了!

    杨家。

    还在孝期的杨素云自是不方便出去应酬的,当然,她能去走亲戚,可是自从王氏去世之后,姨母傅氏便再也没有接她去过陆家,而她与杨家的亲戚并不亲近,唯一经常来往的,是姑母,可是杨素云最讨厌的,也正是姑母一家子。

    好在因为王氏的事,冯杨氏对这个侄女有了几分惧意,也没有再让冯大姑娘过来,杨素云落了个耳根清静。

    不过,杨素云毕竟是曾经在皇后身边服侍过的,京城里总有些小官或者小世家的女眷,想要往她身边凑,就好像认识她了,也能提高她们的身份一样。

    这当中就有邬家小五房的那位太太。

    邬家的小五房这两年混得不好,邬五太太的眼皮子越来越浅,整日幻想着天上掉下个贵人,带他们一家脱离苦海。

    偏偏这位邬五太太还是个爱嚼舌根传闲话的,为了帮助杨素云这个没过门的妯娌熟悉邬家,邬五太太把邬家各房那些能说和不能说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杨素云只是把李绮娘与齐慰早就认识的事,稍微提了提,邬五太太便瞪大眼珠子:“啥?那李氏是红杏出墙,和国公爷好上的?”

    余下的,杨素云也只是点头或者摇头,总之,她什么也没说,邬五太太便全都知道了。

    杨素云叹了口气,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只红木匣子。

    匣子里有一封信,她把那封信拿出来,重又看了一遍。

    这封信上没有落款,可是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这封信里,详细说了李绮娘与齐慰相识的过程,杨素云冷笑,她没想到,李绮娘竟然还会卖惨装柔弱,让齐慰怜惜她,不顾她是再蘸之妇,请皇帝赐婚。

    李绮娘,她不配!

    还有那个颜家,那才是颜雪怀真正的娘家。

    ’

第四九二章 暗算(两章合一)

    京城邬家巷。

    二更天,邬大人与几位邬家有身份的族人才从二房老太爷家里离开。

    次日一早,邬家的一名小厮,便将一封盖着邬氏标记火漆的信函送到了官驿:“我家老爷官拜鸿胪寺卿,这是官凭,事关重大,六百里加急,请速寄出。”

    几日之后,远在任上的邬家先收到了来自京城的家信,他展开信笺,仔仔细细看下去,眉头越锁越紧。

    侍立一旁的次子悄悄打量父亲的脸色,心中难免不安。父亲正是关键的时候,此时此刻,不能有半点闪失。

    “父亲,家里可是有什么事?”邬二公子问道。

    邬家先看一眼儿子,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族中长辈言辞温和,只说杨氏犯口舌,枉议他人妻女,且杨氏继母去世之前,杨家曾经传出杨大老爷意欲休妻之事,族老们觉得此虽乃后宅之事,但若是放纵,难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但这终归是他的私事,如何处置全由他来定夺。

    篇幅不长,洋洋洒洒一页纸,且对杨素云口舌之事只是一语带过。

    她让自己的婢女出去打听,消息很快便打听出来了,鸿胪寺在各大书院寻找通晓番语之人,可是找到的几位才子,却全都不如深闺待嫁的准皇子妃。

    正在这时,另一名婢女从外面进来:“大姑娘,这是您的信,官驿刚刚送过来的。”

    同样的信封,同样的笔迹,同样是由官驿正大光明送过来的,这些全都与她藏在匣子里的那一封信一模一样。

    杨素云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逐字逐行看了下去。

    她看到了一个名字:颜昭石。

    这是李绮娘的前夫,颜雪怀的生父。

    杨素云想了想,起身去了杨大老爷的院子。

    王氏新丧未满一年,杨大老爷已经开始议亲了,当然,这都是暗地里的,他现在是邬家先的岳父,行事上多多少少还是要收敛一些,万一王家为此上门吵闹,终归是不太好的。

    正在议亲的是小商户的女儿,年方十六,正值妙龄,杨大老爷去相看过了,回来之后便念念不忘,就连原本得宠的姨娘也觉得没有意思了,这些日子反倒安份了,不去姨娘屋里,也不偷偷出去找暗门子,每日就在自己院子里调养身体,争取有一个龙精虎猛的新婚之夜。

    看到杨素云,杨大老爷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堆起一脸的褶子,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

    杨素云强忍着恶心,对杨大老爷说道:“我还在孝期,不方便出门,您去打听一个人,看他如今在何处做官。”

    听说是要打听有官身的人,杨大老爷松了口气,他是邬氏一族的姻亲,是邬家先的岳父,六部衙门里那些六七品的小官,还是很给他面子的。

    一天之后,杨大老爷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杨素云。

    颜昭石,现任时丰县主簿。

    杨素云忍不住皱起眉头,时丰县,离京城很远,偏偏这件事,只靠写信是不行的,必须派个得力的人跑一趟,可是这一来一回,怕是就要错过七皇子大婚了吧。

    时丰县。

    颜昭石再一次从山里回来,他终于知道当年那位老主簿是怎样以身殉职的了。

    这一次,他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自从他调到时丰县,几乎每一次发生民乱,他和通判都会被派出去。通判去是应该的,颜昭石就想不明白了,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知县大人派他过去做什么?

    那些村民甚至听不懂官话,当然,他也听不懂当地土话,彼此就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就像这次,可能是嫌他的话太多,一名村民拿起削尖的竹竿便朝他当胸刺过来,好在捕役眼明手快,挥刀将竹竿砍落,否则他这堂堂主簿大人便一命呜乎,成为第二位殉职的主簿。

    回来的路上,颜昭石掏钱请通判喝酒,通判多喝了几杯,这才说了实话。

    其实上一任的王主簿,也只是下乡过一次而已,就是那一次,以身殉职了。

    在颜昭石没来之前,山里的村民们每次发生冲突,县衙里的人是轮流去的,包括县太爷在内,也是要下乡的,而王主簿因为上了年纪,反而没在轮班之列,之所以那次要去,是因为要考评了,王主簿需要增加一点政绩,却没想到这一去,直接殉职了。

    颜昭石气得不成,正想问问为何要这样对待他,通判已经醉得不醒人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

    颜昭石胸口像是被堵了一块大石头,有气却无法发泄,总不能去找知县吧,知县肯定不会承认,若是找通判来对质,通判只要一句喝醉了不记得,他便哑口无言。

    颜昭石回到家里,看到大腹便便的田珍珍,颜昭石灰暗的心情终于明朗起来。

    他弯下腰,凑到田珍珍的肚子上听了听,柔声说道:“宝贝儿子,是不是想爹爹了?”

    田珍珍翻个白眼,孕妇的情绪本来就不太稳定,加之家里又有一个老不死的郭老太太,田珍珍的心情越来越不好,原本对颜昭石的那一点点的好感,早就被郭老太太磨没了。

    现在她看到颜昭石就膈应!

    午夜梦回,她摸着肚子,便会想起蔡勃。

    人有时很奇怪,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就对蔡勃死心了,否则她也不会下定决心要赖上颜昭石。

    可是也不过几个月而已,蔡勃的身影便又在她心里挥之不去了。

    蔡勃年轻英俊,风度翩翩,别说又老又虚的颜昭石了,就连张秀才和蔡勃相比,也是一个地一个天,没法比。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田珍珍对蔡勃的思念也一天天增加。

    她开始幻想,幻想有朝一日,蔡勃金榜题名,无意中得知他还有个儿子,蔡勃一定会来找她。

    她真傻啊,那日在客栈里,听说蔡勃已经成亲,她便生气地走了。

    其实蔡勃成亲了又如何,她和蔡勃两情相悦,即使她只是做妾,蔡勃也会独宠她的。

    更何况,她还有儿子。

    母凭子贵。

    耳边传来颜昭石口齿不清的呓语:“儿子,儿子啊。”

    田珍珍厌恶地转过身去,可是侧身睡着肚子不舒服,她只好重又躺平,大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承尘,盼着天早点亮,颜昭石滚去衙门,从她的眼前消失。

    清晨,颜昭石去了衙门,田珍珍没有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

    隔壁传来郭老太太的喊声,她让丫鬟过去看看,丫鬟回来说:“太太,老太太又屙在床上了。”

    田珍珍骂了一句“老不死”,便催着丫鬟过去收拾,丫鬟也不想去啊,她被买来是照顾太太的,她会梳头,会帮太太打扮,她可不会伺候老太太,尤其是这种三天两头屙在床上的老太太。

    “太太,奴婢看老太太是故意的。”丫鬟说道。

    田珍珍冷哼:“你也看出来了?我早就知道。”

    丫鬟心道,你早就知道还让我去伺候。

    偏偏这两天郝婆子家里有事告假了,所以伺候郭老太太的事,就落到丫鬟身上了,她是买来的,她可不能告假。

    丫鬟眼珠一转,说道:“太太,奴婢看高家和刘家的人,整天想往咱家来,她们不是说自己孝顺吗?不如让她们来给老太太端屎端尿。”

    其实丫鬟真没有说错,郭老太太虽然中风了,可也还没到要在床上屙床上尿的地步,她的确是故意的,否则每次为何只屙在床上,却没有蹭到自己身上呢。

    而且颜昭石不在县城的时候,郭老太太是不敢的,昨天颜昭石刚刚回来,郭老太太今天早晨就给田珍珍奉献了一床屎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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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介绍:
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某少年:我也......
李绮娘:离婚了就别来烦我,闺女归我!
某大叔:我也……娘子且留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娘子且留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