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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大碗

    有了张小平这个帮手兼向导,李绮娘很快就找到了小伙子说的那个大院子。

    门口站的不是衙役,而是一水儿的兵士。

    李绮娘在进京的路上见过定国公的军队,这些兵士和军队里的那些穿著一样,但是盔明甲亮,干净整洁,也更气派。

    守门的显然是得过交待,上下打量两个人,指指李绮娘:“女的进去,男的留下。”

    张小平忙道:“军爷,我们是一起的,这担子太沉了,我婶儿挑不动。”

    “少废话,里头说的就是女的,没说男的。”守门的没好气地瞪了张小平一眼。

    李绮娘连忙陪笑:“我进去,劳烦军爷指个路。”

    说着,李绮娘冲着张小平点点头,歉意地笑笑,张小平还想说话,看到那守门兵士凶神恶煞地看向他,张小平瑟缩了一下,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李绮娘挑起担子,跟着一个小兵从侧门走了进去。

    小兵把她带进二进院子,向前面指了指:“就那边,送完快点出来,别乱跑,小心打板子。”

    李绮娘道谢,挑着担子摇摇晃晃往里面走。

    穿堂外面也有兵士站岗,看到李绮娘,问道:“女的?”

    李绮娘哭笑不得:“是,是,送饭的,去五军都督府,军爷行个方便。”

    “嗯,进去吧。”兵士用呶呶下巴,显然已经有人交待过了。

    李绮娘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比县衙还小的院子里,竟然有兵部、刑部、宗人府和五军都督府四个衙门。

    其中五军都督府占的院子最大,堂屋门前挂着“中军”两字的牌子,东西两侧厢房分别挂着

    “左军、右军”和“前军、后军”。

    李绮娘正不知道该进哪个,堂屋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官服,身材魁武,李绮娘正想开口问问,那人却先“咦”了一声。

    “你不是那个......姓啥来着,拿菜刀砍人的那个。”

    李绮娘一怔,立刻便认出了这个人,她放下担子,曲膝行礼:“民妇见过大将军。”

    郝冲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你来找我?有事?啥事?又杀人了?有人欺负你闺女?怎么没见你闺女,病好了没?”

    李绮娘被郝冲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正不知先回答哪一个,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送饭的,来这边!”

    李绮娘侧头,正是先前去铺子里订饭的小伙子,她对郝冲又福了福:“小妇人是来送饭的。”

    小伙子也看到了郝冲,快步走过来,毕恭毕敬:“郝大将军,这是给我们送饭的,打扰到您了。”

    郝冲更好奇了,他吸吸鼻子,难怪闻到饭菜的香味,原来是送饭的。

    可能是本能的反应,郝冲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那声音大到李绮娘和那小伙子全都听到了。

    小伙子有些尴尬:“......郝大将军,您还没用饭?”

    “嗯。”郝冲想骂娘,老子若是用过饭了,肚子还会叫?你当老子的肠胃是耕地的老牛,有事没事都要哞一声?

    这是谁家的小崽子,没上过战场也就罢了,话也不会说,老子要是知道你老子是谁,看老子不骂死他。

    小伙子冲李绮娘使个眼色,又对郝冲道:“我们的饭订多了,给您先端一碗,这家铺子新开的,您尝尝味道如何,若是觉得好,明天让她们再给送过来。”

    李绮娘连忙弯腰,掀开筐上盖的白底碎花布,端出一碗红烧肉盖饭来。

    小伙子的嘴角抽了抽,这妇人可真够大方,你端香菇鸡片的不行吗?

    “不行,多端两碗,不,三碗,别拿带蘑菇的,都要这种,对对对!”

    郝冲亲自端了两大碗红烧肉盖浇饭走了进去,两只大海碗在他手里稳稳当当。

    李绮娘看看小伙子,小伙子无奈地冲她挥挥手,李绮娘抽出筐里的托盘,把两大碗红烧肉盖饭放上去,端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转身对小伙子说道:“还有六碗,您先吃着,我回去再送一趟,对了,筐里还有几个包子,不算钱,昨天您来的时候卖完了,今天带给您尝尝的。”

    小伙子脸上的无奈顿时没了,指指挂着“中军”牌子的正屋,压低声音叮嘱:“进去后小心点,国公爷在里面。”

    李绮娘心里一动,更加不敢怠慢,快步走了进去。

    她刚刚跨进门槛,郝冲就迎了出来,看到她就扯着大嗓门说道:“这么磨蹭,给我给我。”

    齐慰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对面矮桌前,郝冲面前的三大碗饭,他又看看自己面前的那一碗。

    粗瓷大碗。

    “这不是府里送来的吧。”

    “不是,这是后军府的那群崽子们订的,我抢了几碗。您尝尝,您快趁热吃吧,您不动筷子我也不能吃啊。”

    郝冲吸一口肉香,眼巴巴看着齐慰的手。

    齐慰失笑,拿起了筷子:“用饭吧。”

    郝冲一大早就去了城外军营练兵,这会儿定是早就饿了。

    太皇太后赐了国公府,虽然还没有在旧京时的一半大,但他光杆一人,还是显得太大了,他便让郝冲连同另外几员手下大将也过来一起住,新京城里的宅子有钱也不好买,他们要么没带家眷,要么没有家眷,大家住在一起,省事又省钱。

    管事和下人们都是新来的,加上没有主事的女眷,别的都还说得过去,就是这饭菜......一言难尽。

    带兵打仗的人吃饭都快,郝冲饿了,比平时更快。

    齐慰一碗饭还没吃完,郝冲的第二碗已经见底了。

    他满足地呼出一口气来,肠胃被填充的感觉真好,虽然只是半饱。

    “对了,国公爷,您猜来送饭的是谁?”

    齐慰素来食不言,寝不语,直到把碗里的饭菜全都吃光,他放下筷子,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这才说道:“谁啊?”

    郝冲笑着说道:“您一准儿猜不到,就是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个女人,挺凶的那个,拿刀砍人,您让我把她们送回去的,您还记得吧?”

    齐慰脑海里浮现出女人被火光映红的脸庞,他微微蹙眉:“你说来送饭的是那对母女?”

    “只有当娘的,没看到她闺女,是后军的那帮崽子们订的,她给送过来的,唉,您看这年头,多不容易,唉,好不容易来到京城,还要抛头露面,一个女人家挑了一个大担子,后军的那群崽子们,忒不是东西,让女人给送饭,算什么男人,您说是吧。”

    郝冲看看面前最后一碗饭,咽咽口水:“国公爷,您把这碗吃了吧?”

    齐慰透过氤氲的水汽,看一眼直勾勾盯着那碗饭的郝冲:“你吃吧,吃完了把碗筷洗干净,给人家送回去。”

    郝冲大喜,拿起筷子正要开吃,便听到齐慰幽幽地问道:“你给饭钱了吗?”

    郝冲一怔,啥?吃饭还要给钱?

第二十九章 炒菜

    颜雪怀提议做盖浇饭,是她灵光一闪想出来的。

    她想到生意会比前一天要好,可却没有想到,能好出这么多。

    李绮娘回来时,除了最贵的红烧肉以外,其他三种全部见底了!

    李绮娘把最后的一勺红烧肉浇到饭上,再用大勺子把盆壁的肉汤刮了又刮,总算是把五军都督府的四碗饭凑够了。

    李绮娘重又挑上担子,去五军都督府送饭。

    这一次不用张小平跟着了,颜雪怀笑着说道:“张大哥,今天多亏你帮忙,否则我娘连地方都找不到。”

    张小平是家里的长子,他几乎每天都来铺子里帮忙。张家的干果铺子与李食记只隔着一道墙,张小平见过颜雪怀好几次了,但是真正说话,今天还是头一回。

    眼前的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还有她的眼睫毛,那么长,那么密,像两排小刷子。

    张小平的脸胀得通红:“别......别客气......都是街坊,应该的。”

    颜雪怀有些纳闷,她也没说什么啊,这人怎么就脸红了?

    “还有饭吗?”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颜雪怀顾不上研究张小平脸红的事了,她转过身来,准备劝客人买几个包子算了,盖浇饭卖完了。

    可是她对上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拨浪鼓!

    “你不是那个......”颜雪怀瞬间换上一张浓淡适中的笑脸,“欢迎光临,小店开业优惠三天,炒菜九折,凉菜八折,您快里面请。”

    九折?八折?

    晏七有些好奇:“你们开店优惠三天?今天是第几天?”

    颜雪怀伸出两根白嫩嫩的手指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您来得刚刚好,今天是我们开店的第二天,今天明天您有两天四顿享受优惠的机会,您看看您这运气多好啊,是吧?”

    晏七活了十八年,还是头回知道原来他是个运气好的人。

    “我的运气是不错。”

    晏七看看坐在门口的四五个人,这些人捧着大碗正往嘴里扒饭,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晏七的肚子有点饿了。

    颜雪怀抓紧机会,把晏七往铺子里让,盖浇饭?包子?开什么玩笑?她虽然不会相面,可是这世上有个词叫“气质”,拨浪鼓的气质告诉她,对于有气质的客人,不来上几道炒菜对得起人家的气质吗?

    面对热情的小姑娘,晏七有点受宠若惊,下意识地跟着颜雪怀进了铺子,坐到桌子旁边,晏七问道:“你炒菜?”

    话一出口,晏七就想起来了,颜香菜好像说过,擅长做饭的是她娘。

    晏七忽然好奇起来,颜香菜的娘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喜欢吃香菜?

    “我娘才是大厨!”颜雪怀的语气里充满自豪!

    “你看到我家招牌了吧,李!食!记!”

    颜雪怀故意把李食记三个字咬的很重,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在我们江南,您知道李食记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晏七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颜雪怀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同情,似乎在说,连李食记都不知道,真好奇你是怎么长大的。

    “愿闻其详。”

    “人生来本是一个蛮物,惟文化才使他高出于禽兽!而美食也是文化,是学问,美食千古传,文泽天地间。

    而这个李字看上去普普通通,用在食肆的名字上,那就代表着传承,李家的传承,几代人历经上百年守护着这份传承,不因时光流逝而淡忘,不因颠簸流离而消磨,一代一代薪火相承,我娘姓李,她就是这一代的传人,也唯有我娘有资格将这个李字用在食肆招牌上。”

    晏七听得头皮发麻,区区一个李字,就让颜香菜说了这么一大堆,她家的菜该有多贵?

    这一刻晏七甚至怀疑,待会儿颜香菜会不会把他当成冤大头宰得荡气回肠。

    “说完李字,咱们再说这个食字。”

    颜雪怀顿了顿,李绮娘刚走,她必须要想办法拖延时间,千万不能让拨浪鼓跑了。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人能不吃饭吗?当然不能。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科举入仕,不吃饱肚子全都不行,所以这个食字是民之根本,重中之重。”

    “而这个记字又是什么意思呢?这是李食记的记!更是李氏传人独家拥有的情怀,这情怀或许是一柄祖传的菜刀,或许就是炒菜时加的几滴酱油,更或许是对江南李食记的思念,有记忆才会有思念,从南到北,从旧到新,山河依旧,情怀依旧,李食记重新开业,缅怀过去,珍惜当下,而当下是什么?就是……”

    颜雪怀忽然停了下来,她看向挑着空担子,远远走来的人。

    “当下就是我娘回来了!”

    晏七一怔,他看到了走过来的李绮娘。

    电光火石之间,晏七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颜香菜了。

    他不只见过颜香菜,他还见过颜香菜的娘!

    颜香菜看上去胖了一点,也好看了许多,难怪他前两次没有认出来。

    晏七微笑,听着母女二人的对话,原来颜香菜的娘去送饭了。

    颜香菜的情怀就是拖延时间,拖到她娘回来炒菜!

    他拿过菜谱,点了七八个菜,又要了一道汤。

    颜雪怀好奇:“你还有朋友要过来吗?”

    “没有。”

    颜雪怀可不会提醒客人点的太多,她凭什么要提醒他?她又没拿刀逼着他点菜。

    何况这人看上去猴精猴精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冤大头。

    “好嘞,您稍等!”

    颜雪怀拿起抹布,把原本就干干净净的桌子擦得锃光瓦亮。

    菜肴一道一道送上来,味道不错,虽然都是家常小菜,可晏七觉得自己还真的吃出情怀来了。

    比如这道酿豆腐。

    小时候他特别喜欢吃这个菜,很多人都知道。

    后来餐桌上却再也看不到这个菜了,他问了大哥才知道,擅长做这个菜的厨子被人收买了……

    他不知道那个厨子是生是死,他没有问过,他知道,即使问了也没有答案。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吃过酿豆腐。

    再比如这道小炒肉,这是他娘唯一做过的一道菜。

    可是他娘炒菜时忘了放盐……那时他还小,单纯的以为这道菜就是这个味道。

    他觉得世上最难吃的莫过于此,所以再也没有吃过。

    晏七端详着酿豆腐和小炒肉,手里的筷子似有千斤重。

    颜雪怀冷眼旁观,见过相面的,可是从没见过给菜相面的。

    没吃过?不敢吃?

第三十章 柳树

    除了酿豆腐和小炒肉,晏七把每道菜全都吃了不少,又吃了两碗米饭一碗汤。

    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自从来到新京,这一次吃得最舒服。

    为了安全起见,陆锦行没有雇厨子,甚至连洒扫的下人也没有。

    要么是在外面买着吃,要么就是自己做,无论是陆锦行,还是珍珠和玛瑙,全都是那种明明没有做饭天赋,可是却争先恐后想要露一手的人。

    令人鄙视!

    “这两个菜做得不好吃?”

    颜雪怀的声音娇娇软软,晏七的耳朵根儿有点发麻,嘴巴倒还俐落:“不是。”

    “那就是你不爱吃?”

    李食记开业两天,这是唯二要炒菜的客人,身为“少东家”,颜雪怀需要知道客人的反馈。

    晏七不知从何说起,说他不爱吃吧,那他为何还要点?又没有人拿刀逼着他。

    “当时随便点的,忘了自己不爱吃了。你放心,该怎么结帐就怎么结,我不会耍赖。”

    颜雪怀满意了,她还真怕晏七不肯给那两道菜结帐。

    她飞快地报上饭钱:“总共四冷四热八个菜,应收您九十二文,打折后是七十三文,两碗米饭一碗汤,全都算是送您的。”

    说着,她笑吟吟地递上一张纸,纸上鬼画符似的写着菜名和钱数。

    晏七眉头舒展,眼里多了几分玩味,颜香菜聪明伶俐,怎么写出来的字这么难看?

    即使这些菜都是他亲自点的,他也要连蒙带猜才能看懂纸上写的是什么。

    他掏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放到桌子上。

    “我没零钱,不用找了,以后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吃饭,饭钱先给你,用完了再给。”

    颜雪怀万万没有想到,拨浪鼓居然是位豪客!

    对于通身上下只有十四两的颜雪怀而言,一次性付给十两银子的晏七,就是豪客。

    “您稍等,我给您写个收据。”

    晏七摇摇头:“不用写收据了,只有十两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会跑路。”

    颜雪怀觉得拨浪鼓的脑袋肯定是被驴踢过。

    她巴不得拨浪鼓会跑路,这样一来,十两银子便全都是她和李绮娘的了。

    你快跑吧,你怎么还没跑?

    收据还是写了。

    晏七看着那张同样如鬼画符般的收据,嘴角抽了抽。

    送走晏七,李绮娘这才得空,把从五军都督府收到的饭钱给颜雪怀:“说来也巧,今天我送饭的时候,遇到送咱们去颜家的那位郝大将军了,还听说国公爷也在呢。”

    颜雪怀想到余敏说的事来:“原来定国公是在五军都督府办公,我还以为他要每天进宫呢。”

    李绮娘笑着说道:“那位郝大将军真是个实在人,明明那个小伙子已经付过饭钱了,郝大将军非要再给一份,我没要,他还吹胡子瞪眼的。”

    今天生意不错,母女俩说说笑笑。

    傍晚时分,李绮娘早早地把叶老夫人的饭菜装好,颜雪怀抢着去送,李绮娘不想让她晚上出门,正要阻止,旁边药铺的二掌柜走了进来,和他一起的,是药铺坐堂的毛大夫。

    “老板娘,白天吃的红烧肉不错,单做一份,再来个宫爆鸡丁,拼个凉菜。”

    二掌柜和毛大夫在临窗的桌子前坐下:“再烫一壶平城白。”

    李绮娘忙着招呼客人,想起自家闺女时,颜雪怀早就没影了。

    柿子胡同离得不远,颜雪怀把装着饭菜的食盒递给莫语,顺便问起搬迁的事来,莫语叹了口气:“唉,今天工部又来人了,这次来的不是当官的,就是下面办事的,还是催我们快点搬,就是没提补偿银的事,想来是还没有定下来吧。”

    补偿都没有定下来,就要催着搬走了。

    皇宫圈地,理直气壮。

    颜雪怀也帮不上忙,只能劝慰几句,担心李绮娘一个人忙不过来,向莫语告辞,拎着空食盒,走出了叶家。

    从柿子胡同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颜雪怀忽然想起晏七,拨浪鼓会不会也要来铺子里吃饭?

    若是他也来了,李绮娘还真是忙不过来。

    要是能有个伙计就好了。

    可是现在的生意,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回本钱,雇人?她倒是想,可惜雇不起。

    颜雪怀想起她那个小目标,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子啊。

    她边走边想,想得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

    颜雪怀大吃一惊,本能地把手里的食盒向身后砸去,那人来不及躲闪,食盒砸到他的脑袋上,那人吃痛,放在颜雪怀腰上的手下意识松开,只是一刹那间,颜雪怀已经转过身来,朝着那人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在那人的小腹上,那人没有想到她还有后招,措不及防下,向后倒退了几步,却没有倒下。

    这副身体太弱了!

    他们所在的这段路,就是颜雪怀第一次遇到叶老夫人的地方,白天时绿柳依依,茶摊上谈笑声声,可谓人间烟火岁月静好。

    可是到了晚上,没有了茶摊,没有了喝茶煮茶的人,大柳树合抱粗细的树干、繁茂婆娑的枝叶,反而成了干坏事的好地方。

    看那人毫不惧怕的样子,颜雪怀怀疑自己不是第一个倒霉蛋,这人肯定不止一次骚扰过孤身女子。

    现在的新京城很乱,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有包藏祸心的坏人,也有孤苦伶仃的女子。

    颜雪怀呸了一声,夜色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但能看出体格强健,壮得像头牛。

    颜雪怀想不起是不是见过这个人,她也没有时间去想,因为那人已经向她扑了过来。

    “小蹄子,没想到还挺厉害,叔叔我还就是好这口儿。”

    颜雪怀站着没动,把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右腿上,那人的身材比她高出一截,她想一击即中,就要凌空跃起,她没有把握自己能否做到。

    眼看那人就要扑到面前,她正要发力,却见黑暗中一道银光闪过,接着,那个水牛一般壮硕的身躯便重重摔在地上。

    那人闷哼一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颜雪怀岂会给他这个机会,她快步上前,一脚踹在那人的脑袋上!

第三十一章 晏七

    夜色之中,健壮的男人仰面倒地,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正在一脚连着一脚踢在男人的头上。

    男人昏死过去,颜雪怀又是一脚,却是落在他的下身!

    有脚步声传来,她立刻收式,双手成拳,一拳护胸,一拳护肋,严阵以待。

    来的是什么人?

    是那个男人的帮手吗?

    脚步声在她的右侧,颜雪怀右腿用力,抬腿便是一个侧踢,陆锦行闪身避开,避开了前胸,却没有避开肩膀,颜雪怀的脚踢在他的右肩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由肩膀贯穿到整条手臂,陆锦行疼得龇牙咧嘴,说话也不利索了。

    “你你你......”

    陆锦行吃痛,紧跟其后的晏七却看清了少女的脸。

    颜香菜!

    刚刚他只是看到撕扯的两个人,又听到男人肆无忌惮的说话,知道有人劫持女子,但是天黑看不清楚,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被劫的姑娘居然是颜香菜。

    陆锦行不认识颜雪怀,晏七发暗器时,他没有拦住,他是来善后的,晏七的暗器是特制的,不能留在外面。

    可他招谁惹谁了?

    拔刀相助的是晏七,受伤的却是他!

    再说,这丫头还用拔刀相助吗?一脚就能踢到他的肩膀,若是再长高两寸,那是不是能踢爆他的头?

    “我们是救你的,你这是狗咬吕洞宾!”

    哎哟哟,肩膀疼死了......

    颜雪怀怔住,她想起来了,刚刚她还没有来得及出手,那大汉就倒下来了。

    把大汉打倒在地的不是她,而是......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暗器?

    颜雪怀偷眼瞄向地上的男人,没有看到飞刀啊。

    “都是认识的,算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颜雪怀一看,还真是认识的。

    拨浪鼓!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颜雪怀心中却是警钟齐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拨浪鼓和这个挨踢的人,该不会也是存着坏心吧。

    前世,她十三岁就出来混了,这种伎俩她见过不少。

    对于孤身一人的无知少女,这一招英雄救美屡试屡灵,那些少女被送进火坑,用皮肉赚钱的时候,甚至还对救她的恩人感恩戴德。

    “真巧,你们也在。”

    前后两句话,含意却不一样。

    前面的是意外,真正的意外,后面的却是质疑,也是真正的质疑。

    晏七轻扬眉角,颜香菜以为他和那大汉在演双簧?

    “是巧,我们就住在这里。”晏七指了指大柳树对面的那条胡同,脚尖踢到一个东西,他低头去看,原来是个食盒。

    “我们原本是想去你家铺子里吃饭,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你了,你是送饭上门?”

    颜雪怀想起来了,那条胡同里有几户大宅院,当初找房子的时候,她看到这里种了几棵大柳树,以为旁边的宅子会很便宜,还曾经进去问过。她老家的风俗,柳树招鬼,住宅前后左右都不会种柳树。

    可是没想到新京人不讲究这些,宅子非但不便宜,而且不零租,都是整个院子对外出租的。

    原来拨浪鼓住在这里啊。

    “嘿嘿,还真是巧,今天多谢你了,对不起,我伤了你朋友,会昌街上有药铺,我陪你们去看看吧。”

    “不用不用,他没那么娇气,不用看大夫。”

    月亮已经爬了上来,少女的面庞朦朦胧胧,像是笼了一层轻纱,但却遮不住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眸。

    颜香菜长得真好看。

    晏七还是第一次发现,不男不女也能这么好看。

    陆锦行快要哭出来了,他还没有开口,晏七就说他不用看大夫,他怀疑他的肩胛骨已经碎了,否则怎会这么疼。

    受伤那一侧的手臂根本无法抬起来,陆锦行强忍着疼痛,用仅存的一只手翻动大汉的身体,从屁股上拔出了一只奇形怪状的东西,不是飞刀,没等颜雪怀看清那东西的形状,便被陆锦行用帕子包起来塞进了衣袖。

    “还活着?”晏七声音淡淡,好像他说的不是人,而是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鱼。

    “嗯。”陆锦行松了口气,若是这人死了,他还要撑着受伤的身体,去毁尸灭迹。

    “我送她回去,这里交给你了。”

    晏七说完便看向颜雪怀:“走吧,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能行。”颜雪怀看看半死不活的大汉,心中疑惑该怎样处置,那大汉应该是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是从会昌街跟过来的。

    “他是行家,你不用担心。”

    晏七口中的那个行家,当然是陆锦行。

    见颜雪怀还在迟疑,晏七轻笑:“我要去李食记吃饭,顺路送你而已。”

    这一下颜雪怀不能再说什么了,转身对陆锦行抱歉一笑:“辛苦你了。”

    心里想的却是,若是那大汉找她报复,她供出拨浪鼓的时候,她的良心会不会痛。

    算了,若是拨浪鼓是真的助人为乐,那她就绝口不提暗器的事,当然,若是让她发现,今天这出戏是拨浪鼓安排的,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了。

    回去的路上,晏七问她:“你真的是来送饭的?”

    “嗯,是送饭,但不是给你送的,我不知道你住在这儿。”

    颜雪怀没提叶老夫人,她不想把无辜的人卷进来。

    “你长成这样,天晚了就不要跑出来了。”

    天理良心,晏七说这句话时真的是觉得颜雪怀太漂亮,晚上出来会遇到登徒子。

    可听在颜雪怀耳中,却变了味道。

    天黑了不要跑出来吓人!

    她摸摸自己的脸,虽然瘦,可也没有瘦成骷髅,还没到吓人的地步吧。

    十四岁,正在抽条,原本也是没胸没屁股,现在大病初愈,就成了彻彻底底的豆芽菜。

    这些日子,颜雪怀已经默默认可了自己不男不女的形像,因此即使认为晏七是在拐着弯说她丑,她也没有生气。

    “嗯,我知道了,今天还是要谢谢你。”

    她想起上次也这样道谢,拨浪鼓向她要了五个茶叶蛋,后来还把那只拨浪鼓做了还礼。

    这次想要几个茶叶蛋?

    一码归一码,那十两银子她是不会退的。

    “我姓晏,和你的姓听上去差不多,我在家里排行第七,你叫我晏七哥吧。”

    颜雪怀记得历史上有个晏子,晏七是晏子的后代吗?长得高大挺拔,倒是没有遗传祖先的矮小。

    “晏七少爷。”

    “不用这样叫”,晏七有些失望,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叫我晏七吧。”

    “嗯,晏七。”

    拨浪鼓是三个字,晏七是两个字,好念好记。

第三十二章 刺猬

    “对了,你那个朋友会把那个人送到衙门里去吧,我看他轻车熟路,应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说不定顺藤摸瓜,还能审出其他案子。”

    颜雪怀想到那人壮如水牛的身躯,眉头蹙了起来,倘若今天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倘若晏七和他的朋友没有恰好路过,那人说不定已经得手了。

    这个年代的女子,视贞节重于生命,他坏了女子的贞节,就相当于要了一条性命,等同杀人!

    她很担心晏七的朋友会把那人揍一顿就给放走:“那人看着不太好对付,你朋友一个人行不行,要不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晏七无语,颜香菜在关心陆锦行?

    陆锦行心狠手辣,眼瞎的人才会担心他吧。

    颜香菜不像眼瞎的,那就是真的在关心了。

    “不用吧,他应该没事。”

    “还是去看看吧,应该不会耽误时间。”

    其实也没有走出多远,两人折回去时,陆锦行和那头大水牛却已经不见了。

    “应是已经送去衙门了,我那朋友看上去文质彬彬,实则是有武功的,你不用担心。”

    月光之下,晏七的脸庞莹白如玉,那是一张分外精致的脸,精致却不阴柔,但也不是那种浩然正气的长相,反而有点痞,吊儿郎当的,却又透着贵气,像是大户人家被惯坏了的二世祖。

    他那个朋友,应该不是朋友,而是听命于他的人。

    这样一看,晏七其实比那头大水牛更像个会使坏的人。

    “说吧,你想做什么?”

    虽然忌惮晏七的独门暗器,可是颜雪怀还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她和李绮娘相依为命,上没有家族遮风挡雨,下没有恒产安身立命,她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遇风顶风,遇雪顶雪,长远的心思算计她们玩不起,现在遇到事了,不拎刀迎上去,难道还要等着人家二次算计?

    晏七一怔,他想做什么?他就是看颜香菜生得好看,想多看她几眼而已,他还能做什么,他又不是那头大水牛。

    不对,颜香菜分明是以为他和大水牛是一伙的。

    刚才就是这样,后来他说他就住在这里时,颜香菜没有再追问下去,原本颜香菜并没有相信,而是一直都在怀疑他。

    别叫颜香菜了,你叫颜刺猬吧。

    他想把家里的钥匙拿给颜雪怀看,证明自己是真的住在这里。

    可是摸摸身上才想起来,钥匙在陆锦行那里。

    晏七只好说道:“你忘了,你给过我一个面人儿,哪吒。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没有李食记之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我想要施恩于你,何必要用这么烂的法子,还有那头大水牛,我若是想找帮手,也不会找个那么笨的。”

    颜雪怀眨眨眼睛,她的确买过一个哪吒,就是跟踪那对姐弟的时候,她把哪吒随手给了对面吃饭的人。

    “原来是你啊,你怎么不早说?”

    晏七无奈,看看,错的还是他,谁让他没有早说?他若是说了,颜香菜没准儿以为他是借着面人儿来套近乎的。

    算了,他爹说过,不要和女人斗嘴,除非她想让着你,否则你永远也斗不过。

    “现在我若说了,你能多送我两个菜吗?”

    颜雪怀的笑容直达眼底:“这顿我请,不过今天的事,你不能告诉我娘。”

    回到李食记,老远就看到李绮娘站在门口,看到颜雪怀,李绮娘松了口气:“怎么才回来?”

    “我和莫语姑姑说了会话,一不留神就晚了”,颜雪怀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李绮娘,指着身后的晏七,“路上刚好遇到晏公子,和他搭伴回来的。”

    李绮娘心里眼里都是女儿,直到这时才看到跟在颜雪怀身后的晏七,长得很精神的那个少年,中午来过的。

    李绮娘连忙谢过,正要再说什么,颜雪怀便推着她往里走:“娘,晏公子是来吃饭的。”

    可不是嘛,李绮娘想起来了,这少年给了十两银子包饭。

    她连忙让了晏七进去,药铺二掌柜和大夫还在,两人喝着小酒,正聊着些有的没的。

    颜雪怀把菜单拿给晏七,压低声音:“别担心,这顿不给你算到帐上。”

    晏七想笑,我哪里担心了。

    颜雪怀进了后厨,李绮娘指着旁边的小砂锅:“你先把饭吃了,正长身体呢。”

    古往今来,开食肆的都要等到没有客人了才能吃饭,李绮娘自己早就习惯了,可她舍不得女儿。

    “不嘛,等到客人都走了,我和您一起吃。”

    “那也要先吃一点,听话,乖了。”

    颜雪怀最受不住这个,李绮娘是第一个和她这样说话的人,她很珍惜,隐隐之间生怕自己若是不照做,李绮娘以后就不会这样对她了。

    小砂锅里是鸡丝粥,一人食量。

    颜雪怀从备菜碗里抓了一大把香菜洒到粥上,又拿了一只咸鸭蛋,从后厨里出来。

    铺子里还有两张空桌子。

    她找了一张坐下,一抬眼,正对上晏七的脸。

    “你吃小灶?”

    “什么小灶,全都是我娘做的。”

    晏七伸长脖子,去看砂锅里的东西,无奈只看到一片绿油油。

    “那是什么?”

    颜雪怀深吸一口,满足地说道:“鸡丝粥,你要不要来一碗,我还没有动过。”

    “那绿色的是香菜吗?”晏七胆颤心惊。

    “是啊,新鲜的香菜。”颜雪怀咽了咽口水。

    晏七摇摇头:“还是不要了,你自己吃吧。”

    颜雪怀想起来了,晏七不吃香菜,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桌上的香菜全都让她给吃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吃香菜的人?

    他们错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不遗憾吗?

    “你吃香菜会长痘痘?”

    “不会。”晏七不知道颜雪怀为何会这样问。

    “那会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

    “也不会。”这都是什么问题?

    “那会闹肚子?”

    “更不会。”晏七再次否认。

    颜雪怀莫名其妙,什么过敏症状都没有,你干嘛不吃?

    算了,别人的事,和她没有关系。

第三十三章 面肥

    这顿饭晏七吃了很久,药铺二掌柜和大夫早就走了,张五嫂过来看到晏七,笑着问颜雪怀:“有客人在啊?你娘呢?”

    颜雪怀高声喊道:“娘,张五婶来了。”

    李绮娘边走边解围裙,见到张五嫂,说道:“五嫂子啊,吃了吗?”

    张五嫂又瞄了眼晏七:“这个时辰了,早就吃了,你们这铺子还给送饭啊?”

    李绮娘觉得张五嫂的话有些奇怪,明明中午的时候张五嫂还让张小平帮着她一起去五军都督府送过饭的。

    “是啊,有的客人不方便过来,我们就给送过去。”

    “那是那是,你们心地好。”

    张五嫂说话的时候又看向晏七,这一次连李绮娘也看到了,她问:“五嫂子,您的铺子也该打烊了吧?”

    “就要打烊了,对了,你这儿有面肥吗?小平想吃我蒸的馒头了,家里没有现成的面肥。”

    “有,你等着,我进去拿。”

    自从搬到这里,张五嫂一家多有帮忙,李绮娘心存感激,别说是一块面肥,就是让她帮张五嫂蒸馒头,她也愿意。

    趁着李绮娘去后厨拿面肥的空当,张五嫂上一眼下一眼把晏七看了个仔细,晏七练过暗器,后脑勺都长着眼睛,何况张五嫂还是在他的侧面,他的眼睛一扫就能看到。

    陆锦行说新京城里说不定有人认识他,可这市井中的妇人看他,肯定不是因为他面熟。

    这时,就听张五嫂对颜雪怀说道:“怀姐儿啊,下次若是你娘忙不过来,你就去隔壁喊你小平哥,让你小平哥陪着你去送饭,这阵子新京城里来了很多人,就有那欺负你们初来乍到的人,明里一面背地一面,你们不知底细,让人骗了也不知道。”

    晏七寻思着,这妇人口中的明里一面背地一面的骗子,该不会是在说他吧?

    还有那什么小平哥,又是怎么回事?

    怀姐儿?颜香菜叫怀姐儿?

    不好听,还是颜香菜适合她。

    耳边响起颜雪怀的声音:“下次再去送饭,我一定趁着天还没黑早去早回,多谢五婶提醒了。”

    这话说得滑不溜秋,虽说是在道谢,可是既没有认同张五嫂的善意提醒,又没有同意让张小平陪她一起去。

    李绮娘用笼屉布包了一块面肥,从后厨出来,把面肥交给张五嫂:“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是灶上的东西齐全,面肥随时都有,你用的时候说一声,我让怀姐儿送过去。”

    面肥拿到手了,张五嫂再留在这里就说不过去了,唠家常也要分时候,人家铺子里还有客人。

    “那敢情好,你们忙着,我也该打烊回家了,明儿见。”

    “您走好,明天见。”

    送走张五嫂,颜雪怀从后厨里拿出一只新食盒,放到晏七面前:“这是给你那朋友带的,今天我误伤了他,是我的错。”

    晏七看看那只食盒,颜香菜这是要送客了吧,好吧,他也吃得差不多了,走人。

    他拎着食盒往外走,颜雪怀客客气气把他送到门口,晏七忽然低声问道:“你明天晚上是不是还要去送饭?”

    “干嘛?”颜雪怀立刻敲响了警钟。

    晏七感觉到颜雪怀身上的倒刺就要穿透衣裳冒出来了,连忙说道:“没别的意思,你尽量早一点,注意安全。”

    “嗯,谢谢。”颜雪怀回答得毫无诚意。

    晏七有些同情被狗咬了一口的吕洞宾,不对,颜香菜不是狗,她是刺猬!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母女俩上了门板。

    李绮娘这才问道:“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那位小哥怎么就刚好和你遇上了?”

    颜雪怀无奈啊,李绮娘起初根本没有怀疑,都是张五嫂那副瞎子也能看出来的八卦神情,让李绮娘起了疑心。

    “真是凑巧遇到的,您还记得叶老夫人的那个茶摊吧,茶摊正对着的有条胡同,他就住在那条胡同里。”

    “那你让他带走的那个食盒又是怎么回事?”

    “他有个朋友还在家里等着吃饭。”

    颜雪怀对答如流,李绮娘不疑有他。

    晏七回到住处,撩开帘子,药酒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锦行坐在太师椅上,光着膀子,露出一身光滑的皮肉,珍珠正在给他搽药酒。

    晏七皱起眉头:“娇气。”

    陆锦行委屈极了:“你自己看看,又青又紫,她若是再长高两寸,就要踢爆我的头了。”

    晏七还真的走过来看了看,难得的笑了,那笑容有点幸灾乐祸:“你说你有多笨,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

    “谁说我打不过她的,我是猝不及,谁能想到瘦了巴几的小丫头,腿能踢那么高?还是侧踢!对了,你没见过那个刘三儿,嘿,怕是要断子绝孙了,那小丫头可真够狠的,啧啧啧。”

    “什么刘三儿?”晏七问道。

    “就那头大水牛,他叫刘三儿,没用我下狠手,那小子就全招了。是个逃难来的流民,这些日子没少干坏事儿,不过今天这事,倒不是他自己起的头儿,有人雇了他。”

    陆锦行说到这里,冲着珍珠挥挥手:“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吧,你这是搽药酒吗?分明是揉面。”

    珍珠举着沾了药酒的手,叫了玛瑙来给晏七更衣。

    晏七的注意力都在陆锦行说的最后一句话上:“有人雇他?是谁?”

    “你猜?”陆锦行拿起折扇,扭着身子往肩膀上扇风,珍珠带来的药酒里,也不知加了什么东西,火烧火燎的。

    “快说!”

    晏七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陆锦行不敢再卖关子,晏七说翻脸就翻脸,他又不是没有领教过。

    “是李食记原来的东家,刘三儿说姓颜的小丫头骗了那东家的铺子,所以那东家出十两银子,让刘三儿把那小丫头给办了,刘三儿以为这活儿很容易,却没想到小丫头是个棘手的,直接废了刘三儿的命根子。”

    “原来的东家,胡说八道!那铺子的房主姓叶,就是叶棣在京城的亲戚,雇刘三儿的人不会是她,应该是欧阳惠!”晏七强压着怒气,问道,“刘三儿现在在哪儿?”

    “堵了嘴扔在后院地窖里了,等你发话再处置”,陆锦行看出晏七发怒了,他连忙放下手里的扇子,用帕子擦擦肩膀,拿起衣裳披在身上,做势往外走,“反正那小子也废了,活着也是个废物了,我这就去弄死他。”

    “嗯,刘三儿是欧阳惠杀的,去报官吧。”晏七声音冷冷,如碎玉断冰。

第三十四章 瓜子

    次日天还没亮,李绮娘就起床了,她把做好的早饭温在灶上,轻手轻脚出了门。

    担心女儿一个人在铺子里不安全,李绮娘上了锁。

    颜雪怀睡醒后,没有看到李绮娘,找到后厨,看到李绮娘留的字条:娘去买菜,早饭在灶上,你在家里乖乖的,娘很快就回来,听话。

    颜雪怀失笑,李绮娘当她只有三四岁吗?

    她拿着字条,怔怔出神。

    前世她的记忆始于八岁,孤儿院里有很多比她更小的孩子,护工们永远一板一眼,她自己洗澡,自己铺床,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会饿肚子,为了能买一根冰棍,放学后偷偷去捡废品。

    颜雪怀把字条仔细折好,放进妆匣里。

    这只妆匣是李绮娘执意要给她买的,说她以前有一只更好的,留在南边没有带过来。

    李绮娘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颜雪怀甚至怀疑如果她说要天上的星星,李绮娘也会去摘了给她。

    吃完早饭,洗了碗,颜雪怀去洗衣裳,衣裳洗了一半,李绮娘就回来了,看到颜雪怀在洗衣裳,立刻抢了过来:“井水这么凉,你要落下病根的。”

    颜雪怀无奈:“那我加上热水再洗。”

    “那也不行,你又不会洗,放在那里,我来洗,娘给你买了甜瓜,快去尝尝甜不甜。”

    “娘啊,我会洗。”

    “你洗不干净,快去,别在这儿添乱,听话。”

    颜雪怀只好甩着手去拿甜瓜,把甜瓜洗了,掰了一块塞进李绮娘的嘴里:“甜不?”

    李绮娘笑眯了眼睛,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自己吃吧,娘不爱吃这个。”

    可是看那样子,分明就是爱吃的。

    颜雪怀蹦蹦跳跳地跑进厨房,李绮娘看着她的背影,满足地笑了。

    颜雪怀正在整理李绮娘买回来的蔬菜,门口响起张五嫂的声音:“在吗?”

    颜雪怀连忙迎出去,见张五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到颜雪怀,张五嫂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娘呢?”

    颜雪怀指指后院:“在后面呢。”

    张五嫂煞有介事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娘俩早上没出去?”

    “我娘去灯市街买菜刚进门,我没出去,怎么了?”颜雪怀很好奇,张五嫂这分明是要分享八卦。

    “哎哟,难怪呢,欧阳惠出事了!”张五嫂加重了语气。

    “出事?他家孩子不是找回来了吗?又出什么事了?”

    颜雪怀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对姐弟,该不会是他们还没有解气,又找欧阳惠和王氏的麻烦了?

    “不是孩子的事儿,一大早五城司的人就去了欧阳惠家里,说是有人报案,欧阳惠杀人了。”

    “谁杀人了?”李绮娘一边走一边用布巾子擦手,看到张五嫂,忙问,“五嫂子,你刚才说的是谁杀人了?”

    张五嫂忙道:“就是以前这里开酱铺的那家子,他家就住在前头不远,和咱们这儿隔着一条街,我和当家的早上过来时,刚好看到,哎哟哟,可吓死人了。”

    李绮娘并不知道颜雪怀与欧阳惠夫妻之间的冲突,但是她知道欧阳惠强占叶老夫人铺子的事,闻言,便问道:“咦,他们就住在这附近啊。”

    “以前不住这儿,后来他们不知怎么招惹了土匪,土匪绑了他家儿子,听说他们借了高利贷,把房子抵上了,也没还清,前不久刚搬过来,是他那个当族长的堂兄借给他的房子,哎哟哟,那房子以后也别想住人了。”

    颜雪怀对欧阳惠夫妻住在哪里没有兴趣,土匪出手,绝不会手软。

    “五婶儿,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张五嫂连忙回归正题:“五城司在欧阳惠家里找到尸体了,哎哟哟,那尸体就在后院的杂物房里,听说上面压了一堆破烂,五城司的人都说了,这是杀人藏尸。”

    颜雪怀回想欧阳惠和王氏的一举一动,这两个人虽然坏,可是却不像是有胆子杀人的。

    “被他杀死的是什么人?”

    “这就不知道了,五城司的人这会儿可能还在那呢,那宅子现在是凶宅,哎哟哟,他那堂兄可真够倒霉的,以前处处帮他,到最后却让他给坑了”,张五嫂给颜雪怀塞了一把瓜子,“尝尝,椒盐的。”

    “欧阳惠的堂姐夫是县太爷吧?”颜雪怀记得很清楚,当初叶老夫人的状子递到平城县,被县太爷发回族里定夺。

    “县太爷有啥用?咱们这儿现在是京城了,来办案的是五城司,通着天的大衙门,县太爷算个啥啊,他婶儿,你说对不?”

    张五嫂又往李绮娘手里递瓜子,李绮娘摆手:“不吃了,我去蒸包子。”

    张五嫂啧啧称赞,对颜雪怀说道:“怀姐儿啊,你可真有福气,有个这么一个又能干又疼你的娘。”

    颜雪怀冲她嘻嘻一笑:“是啊,我觉得我特有福气。”

    送走张五嫂,颜雪怀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娘,我出去透透气儿。”

    李绮娘猜到女儿是想去看热闹,便道:“离衙门的人远一点,都拿着刀剑呢。”

    “知道啦!”

    颜雪怀答应着跑了出去,不用打听,跟着看热闹的人群很快就找到了出事的凶宅。

    院门上已经贴了封条,门口还站着穿着兵服的人,这种兵服与军队里的不一样,也不像是在街上见到的衙役,颜雪怀猜测这些人就是五城司的人。

    这时,一顶轿子停在路口,没等轿子停稳,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人便从轿子里出来,直奔宅子门口。

    旁边有人认出他来:“这是欧阳家的族长,这宅子就是他的。”

    “倒霉催的,以后这宅子怕是租不出去了。”

    颜雪怀注视着欧阳族长,见他正在和守门的兵士说着什么,兵士们摇头,欧阳族长垂头丧气,进轿子时还险些跌倒。

    轿子来了,又走了,有人说看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去平城县衙了。

    颜雪怀问旁边看热闹的人:“您看到尸体了吗?”

    “看到了,我一直都在这儿,那人死得可真惨。”

    “男的女的?”

    “男的,是个大个子,以前真没看出来,欧阳惠瘦了巴几的,还有这本事,那人可比他块头儿大多了,三个五城司的人才把他抬出来,壮得像头牛。”

    颜雪怀眉头微蹙,巧了,壮得像头牛的人,昨天晚上她也遇到过一个。

第三十五章 汤面

    欧阳惠和王氏全都被五城司的人带走了,因为案子尚未审结,发现尸体的宅子贴了封条,任何人不得入内。

    正如众人所说,这件事上最无辜也最倒霉的就是欧阳族长。

    欧阳惠的房子抵给高利贷了,哭求到族里,欧阳族长是他的堂兄,既然不想被人戳脊梁骨骂无情无义,就只能帮他,要么给银子,要么借地方给他住,给银子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把房子借给他,好歹鱼鳞册还是自己的,真若是翻脸对簿公堂也能要过来,两相对比,欧阳族长便把房子借给了欧阳惠。

    万万想不到,欧阳惠和王氏搬进来不到十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宅子被贴了封条,什么时候能还回来不确定,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好端端的宅子变成了凶宅。

    看欧阳族长急火攻心的样子,显然被刺激得不轻。

    颜雪怀想笑,什么叫报应,这就是报应。

    若是没有欧阳族长的偏帮,欧阳惠又怎能霸占叶老夫人的铺子?

    这下好了,欧阳惠没能抢走叶老夫人的铺子,却以一己之力,让欧阳族长破财又糟心。

    新京城的百姓爱看热闹。隔着老远,对着一道贴着封条的大门也能看上一阵子。

    忽然,颜雪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晏七!

    晏七也看到了颜雪怀。

    晏七身边没有昨天的那个朋友。

    颜雪怀脸色微沉,晏七面无表情,两人同时迈步,擦肩而过时停下了脚步。

    谁也没有看谁,如同两个陌生人。

    “昨天那人?”

    “嗯。”

    “为什么杀人?”

    “灭口。”

    “欧阳惠呢?”

    “是他雇的。”

    “报复我?”

    “嗯。”

    想知道的全都知道了,颜雪怀向自家铺子走去。

    她要回去帮李绮娘干活。

    转眼便到了中午,五军都督府的人又来订饭了,只是这一次来的不仅有昨天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两人把昨天用的碗也一并带了回来。

    李绮娘看这个少年有些眼熟,正要开口,昨天来的小伙子抢先介绍:“大嫂,这位是国公爷身边的福生兄弟。”

    说话的时候,还冲着李绮娘使个眼色,意思是“你长点心,千万不要以次充好”。

    福生点点头:“你们这里有汤面吗?一碗就行。”

    李绮娘连忙点头:“有,现做,要细面还是宽面?”

    福生用公事公办的严肃口吻叮嘱:“细面,放点姜沫儿。”

    除了这碗面,福生订了五碗红烧肉的盖浇饭,那个小伙子像昨天一样,又订了十碗。

    两人走后,李绮娘便回到厨房,精心做了一碗热汤面,用小砂锅装好,外面又用大帕子包上,叮嘱了颜雪怀几句,便挑了担子,匆匆忙忙去了五军都督府。

    守门的还是昨天的人,看到李绮娘,问都没问,挥挥手就让她进去了。

    李绮娘已经有经验了,轻车熟路进了最后一进院子,高声喊道:“李食记送饭!”

    福生率先出来,第一句就问:“汤面里加了姜沫吗?”

    “加了加了,我多带了一碗,若是不够,还能再加。”

    李绮娘把小砂锅小心翼翼交给福生,正要说话,就见郝冲走了出来:“送饭来了,是红烧肉的吧?”

    “是,都是红烧肉的。”李绮娘忙道。

    “好,对了,大嫂,下次你带两头大蒜。”郝冲大咧咧地说道。

    福生看了郝冲一眼,声音凉凉:“国公爷说过,在衙门里不能吃大蒜和韭菜。”

    郝冲一怔,想骂福生多嘴,又怕这小子去告状,刚好后军营的人过来取饭,郝冲冲那个小伙子粗声粗气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才吃十碗饭,难怪一个个弱得小鸡子似的,没用!”

    小伙子尴尬地笑笑:“对对,下顿多吃两碗。”

    ......

    细细的面条,用的是清汤,加了切得细细的榨菜,洒了葱花,底下还藏了一颗荷包蛋。

    昨晚齐慰和几名大将在院子里比试拳脚,满头大汗,用冷水痛痛快快冲了个澡,这样的事以前也常用,没想到这次竟然就着凉了,他自己没当回事,也懒得看大夫,硬挺了一上午,本来没有胃口,看到福生端到面前的热汤面,他挑了一根榨菜放进嘴里,脆生生的,有点咸,有点酸,还有点辣。

    齐慰忽然就想吃饭了,连汤带面吃了一大碗,全身上下从里到外热乎乎的。

    “嗯,这面不错。”

    齐慰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儿,隔壁有张小床,他倒下便睡,一觉醒来竟然已是傍晚时分。

    “爷,您醒了?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福生走过来,递上热毛巾,齐慰擦擦脸,感觉好多了。

    “下衙了?”他看看窗外的天色。

    “嗯,下衙了。”福生说道。

    “他们几个呢?”

    齐慰口中的“他们”,是郝冲、刘觉、魏明政和徐江笙,他们四个如今全都住在国公府里。

    福生朝外面指了指,道:“玩骰子呢。”

    齐慰无奈地摇摇头:“就这点儿出息。”

    “还要拉着小的一起玩,小的没理他们。”福生忙道。

    这时,腹中一阵轰鸣,齐慰皱眉,问道:“你们吃了吗?”

    “都还没吃。”福生想说郝冲他们偷着喝酒了,想了想,还是算了,国公爷身体不舒服,别让他动气了。

    “中午的汤面不错,你还去那家,看看有什么现成的,随便买点回来。”

    “好哩。”

    福生出去的时候,五军都督府所在的院子里,就只有中军这边还亮着灯。

    福生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句诗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可惜现在不是秋天,这院子里也没种着梧桐。

    总之,就是一群光棍孤单寂寞冷。

    李食记里却是热热闹闹。

    颜雪怀去给叶老夫人送饭去了,今天去的早,这会儿还没有回来,不过天还亮着,街上行人匆匆,李绮娘并不担心。

    四桌客人全都坐满了,一桌坐着一个三十上下、白面微须穿着杭绸直裰的读书人,另一桌坐的是昨天来过的药铺二掌柜,和他在一起的是乡下收草药的贩子,还有一桌坐的是福连升鞋履铺的大师傅和他的两个徒弟,靠墙的那桌则是胡掌柜和帐房刘先生。

    开业的那天,胡掌柜打发小五子送了一尊三脚招财大蟾蜍做贺礼,那尊大蟾蜍就摆在柜台上。

    不过这两天客栈里的事情比较多,胡掌柜本人直到今天才过来。

    李绮娘忙得脚不沾地,胡掌柜见了,说道:“你这里该添人手了。”

    李绮娘也觉得人手不够,盘算着晚上和闺女商量商量,找个帮工过来。

第三十六章 食盒

    今天叶老夫人的茶摊收得早。

    即使皇城圈地圈走一大半的嫁妆,叶老夫人也不愁吃穿,她摆茶摊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听茶客们谈天说地,哪家捡了孩子,哪里抓了拐子,但凡听到这样的消息,叶老夫人都会花钱托人去打听,一年又一年,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叶老夫人的儿子和孙子依然杳无音信。

    可是她的茶摊还在摆,只要她活着,这茶摊就会摆下去,叶老夫人坚信,她的儿子和孙子都还活着,有朝一日,他们一定能回来,一定能。

    早上发生的事,叶老夫人在茶摊上听人说了,看热闹的人讲得绘声绘色,五城司的人凶神恶煞,欧阳惠抵死不认,王氏撒泼打滚。

    叶老夫人冷笑:“这是有人替天行道,活该。”

    莫语似懂非懂:“有人替天行道?您是说五城司吗?也是,若不是五城司破案快,那个被杀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沉冤得雪。”

    叶老夫人看她一眼:“只长岁数不长心眼。”

    莫语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了,不过她也没有在意,同样的话,叶老夫人说过她很多次了。

    颜雪怀来送饭时,莫语很开心地说起欧阳惠的事,然后又同情起那个被杀的人:“唉,听说已经有人去认尸了,是逃难来的人,你说这人该有多可怜啊,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以为能过上安稳日子,就被欧阳惠给杀死了,唉,可怜啊。”

    “嗯,可怜,太可怜了。”颜雪怀咬牙切齿,那句古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吃一堑,长一智,颜雪怀赶在天黑之前从叶家出来,虽然大水牛死了,欧阳惠也被抓了,可是这件事也给颜雪怀敲响了警钟。

    上辈子她光杆一个,烂命一条,可是这辈子不一样,她还有李绮娘,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李绮娘怎么办?

    想到这里,颜雪怀怔了怔,其实上一世她也不是只有自己,她也有母亲,只是她不知道而已,直到她出车祸前一个小时,她才从律师口中知道这个人的存在,而那时,那个人早已不在了......

    “颜......真巧,又遇到你了。”

    一个声音打断了颜雪怀的思绪,她转过头来,便看到了晏七和陆锦行,她刚好走到柳树胡同的胡同口,昨天晏七说过,他们就住在这里。

    颜雪怀看到陆锦行手里拎着的食盒,正是昨天她让晏七带回去的那只,她问道:“你们是去李食记吃饭吗?”

    “是啊,你今天倒是够早的。”晏七说道。

    这时,有人从旁边走过,颜雪怀等到那人走得没影了,才对晏七和陆锦行说道:“昨天的事情,谢谢你们。”

    陆锦行忙道:“不用谢,我们也不是全都是为了你。”

    晏七看了他一眼,陆锦行顿觉有个雪团子朝他扔了过来,他连忙干咳一声,不再多嘴,心里却在腹诽,本来就是为了给你善后,你若是没出手也就罢了,既然你出手了,那么刘三儿就只能死,所以无论刘三儿要祸害的是这个小姑娘,还是街上某大婶,只要路见不平的那个人是你,刘三儿全都不能活。

    两人之间的互动尽数落入颜雪怀眼里,人家这是不想受她这份人情,这样最好,正合她意。

    李食记里,李绮娘正忙得脚不沾地,颜雪怀见四张桌子全都坐满了,便拿了两张板凳放在门外,又端了瓜子花生,招呼晏七和陆锦行坐下等着。

    颜雪怀刚一转身,陆锦行便对晏七说道:“不行,你不能坐在这里。”

    “为什么?”晏七拿着一颗花生放到嘴里。

    “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到你。”陆锦行索性展开手里的折扇,挡住晏七的脸。

    晏七心烦,挥手打开扇子:“我不能见人,还是你不能见人,你若是不能见人,就给我滚。”

    陆锦行吸吸鼻子:“要不咱们也让那小丫头送饭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雪团子扔过来,陆锦行的后背都凉透了,他又说错话了?哪里说错了?

    “你一个男人,不老不残,凭什么让人家给你送饭?”

    陆锦行被噎得有气无力:“我是为了你,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用!”晏七声音冷冷。

    好吧,你不用,是我犯贱!

    陆锦行叹了口气,眼睛不经意地往铺子里面瞟了一眼,手里的扇子又是一抖,重又遮住了晏七的脸。

    福生一手一个,提着两只大食盒走出李食记,从两人身边经过时,客气地点点头:“借过,谢谢。”

    晏七再次打开挡在面前的扇子,陆锦行抢在他发飚之前,冲着福生的背影抬抬下巴,压低声音说道:“齐福生。”

    “谁?”晏七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齐慰身边的人,孤儿,父母宗亲不详,五岁时被齐慰从街上捡回来,由定国公府的老仆收养,十二岁入行伍,十五岁后一直跟在齐慰身边,是离齐慰最近的人。”

    陆锦行低声说完,嘴边溢出一丝冷笑:“想不到齐慰也在这里吃饭,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晏七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要动手离远一点,不要连累无辜。”

    “无辜,谁是无辜?”

    陆锦行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结帐!”

    颜雪怀拿着帐单小跑着过来,声音比腿更快:“承惠一两三钱,开业三天优惠,给您打个折,凑个整,收您一两。”

    陆锦行有些明白了,他把手放在胸前,伸出食指往里面指了指:“你说的无辜就是她?”

    “不行吗?”晏七睨他一眼。

    “行,只要是你说的,那就没有不行的事,不过......”陆锦行看看晏七的脸色,把后面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这小妮子也不是美人啊,甚至于连女人都算不上,就那豆芽菜似的身材,瘦得皮包骨头,也就是那把子声音,娇娇软软的,闭上眼睛瞎听,倒也挺美的。

    或许七阎王看上的不是容貌,而是因为这小妮子够狠?

    对,一定是这样,这小妮子不但够狠,而且身手也不错。

    这样想就对了,七阎王是惜才,对,惜才。

    “嘿嘿,我只是没想到,你现在的境界又升华了。”陆锦行干笑。

    晏七看他一眼:“算你有眼光。

第三十七章 皮蛋

    福生回到衙门,把其中一只大食盒送到隔壁的房间,一进门,他又退了出来。

    屋里四个大老爷们儿,蹲在太师椅上,一边喝酒一边玩骰子,没有下酒菜,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葱,一口大葱一口酒。

    酒味、大葱味、汗味,以及新鲜出炉的臭脚丫子味儿,福生被熏得连退几步。

    郝冲眼尖,一眼看到了福生手里的食盒,用手一撑,直接越过八仙桌窜到门口:“好小子,给叔叔们把晚饭拿来了,谢啦!”

    福生白他一眼,沉着脸:“小点声音,国公爷已经醒了。”

    郝冲缩缩脖子,转过身冲着三位同伴嘘了一声,那三个人手忙脚乱收起桌上的骰子和碎银,郝冲提醒:“还有酒,酒也藏起来。”

    福生心道国公爷早就知道你们在这屋干啥了,懒得理你们罢了。

    他转身便走,郝冲拉着他:“好孩子,多亏有你,改天叔叔托人,给你找个小媳妇,保管漂亮。”

    福生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急,你还是先给自己找个媳妇吧。”

    魏明政忍不住,趴在八仙桌上哈哈大笑,四人之中,只有他是成过亲的,只不过老婆在老家,已有五六年没有见面了。

    见福生走了,徐江笙也跟着笑道:“老郝,你说你是不是闲得,没事儿逗那小子干啥,这下好了,让个小孩子给怼了,你舒服了?”

    郝冲切了一声:“当年国公爷把他捡回来时,还是我给他洗的澡,这臭小子,好的不学就学了一张臭嘴,让他等着,等他娶媳妇时,看我怎么修理他。”

    众人又是大笑。

    齐慰看着福生端过来的砂锅,还是一样的砂锅,就连包着砂锅的白底蓝花的帕子也是一样的,不过砂锅里的东西不一样。

    中午是热汤面,晚上则是粥,齐慰用勺子搅了搅,是皮蛋瘦肉粥。

    “小的问有没有现成的好克化的吃食,李食记的那位大嫂说有皮蛋瘦肉粥,铺子里没有卖粥,小的便寻思着这粥可能是她们自己留着吃的,想来定是精心煮的,您尝尝。”

    说着,福生端上一碟小菜:“您也尝尝这个,说是她们铺子自己腌的。”

    齐慰尝尝了,酸酸甜甜,脆生生的,像是莴苣,又夹了一条,是切得细细的嫩姜。

    齐慰对吃食并不讲究,也从不挑食,但也从不认为皮蛋好吃,总是感觉有种怪怪的味道。

    可是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却觉得今天的皮蛋瘦肉粥,配上酸甜的莴苣和嫩姜,竟是特别的美味。

    不知不觉,一砂锅的粥,被他喝了大半。

    李食记里,胡掌柜说是要回去和刘先生对帐,结帐要走,颜雪怀知道他是不想占着桌子,影响铺子里的生意,也没有挽留,送出门时,悄悄递上一只油纸包:“我娘做的卤凤爪,您和刘先生对完帐,下酒吃。”

    胡掌柜也不客气,接过油纸包,叮嘱道:“我听说定国公让加固城墙,上面已经准了,工部也已经把这活儿包出去了,这种活儿历来是包饭的,做的都是粗饭,大酒楼看不上这个生意,你们留点心,看看能不能揽过来。”

    颜雪怀心里一动,连忙向胡掌柜道谢,胡掌柜扬扬手里的油纸包:“谢啥啊,都在这儿呢。”

    颜雪怀回到铺子里,晏七和陆锦行已经落座,颜雪怀让他们点了菜,拿了菜单进了后厨:“红烧排骨、香煎豆腐、白灼青菜、凉菜拼盘,还有珍珠丸子汤。”

    李绮娘手脚麻利地挑出备菜,对颜雪怀说道:“娘把先前给你煮的粥卖出去了,刚刚又煮了一锅,不过要再等一会儿,你若是饿了,就先吃个包子。”

    颜雪怀喜欢在晚上喝粥,李绮娘每天晚上都会给她煮上粥,她正在长身体,容易饿,开食肆的都是客人都走后才会吃饭,李绮娘舍不得让她饿着,每天都是催着她先吃。

    颜雪怀也真是饿了,她从笼屉里拿了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对李绮娘说道:“娘,咱们找个帮工吧。”

    李绮娘也动了这个心思,在锅里翻炒几下,盖上锅盖,对颜雪怀说道:“娘也是这样想的,明天写张招人的红纸,贴在门上。”

    她又想了想,道:“最好是招个女的,无论老少都行。”

    家里只有母女两个,李绮娘直觉若是招人也要招个女的,若是雇个男的,她倒是无所谓,就怕街坊们风言风语,影响到闺女。

    颜雪怀倒没有想这么多,她其实想雇个壮小伙儿,能扛百八十斤米袋子的那种,不过李绮娘想雇个女的,她也没有意见,无论是开食肆还是抡锅铲,她全都是外行,李绮娘才是行家。

    晏七等了好半天,茶水喝了两杯,才看到颜雪怀端着两个菜从后厨里出来。

    颜香菜嘴上油光光的,一看就是去偷吃了。

    他想起昨天这个时候,颜香菜端着一大碗香菜喝粥的情景,晏七勾起嘴角笑了。

    陆锦行冷眼旁观,见颜雪怀转身走了,他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用折扇挡住自己半边脸,压低声音问道:“你该不会是真的看上那姑娘了吧?”

    晏七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豆腐,缓缓放进嘴里。

    陆锦行嘴角一抽,禽兽啊,那小姑娘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七阎王就想吃人家豆腐了?

    “这姑娘看上去和阿沅差不多大。”

    晏七抬起眼皮,死亡凝视:“你不饿?”

    “饿,我饿,吃饭,吃饭!”陆锦行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他这个嘴啊,怎就这么贱呢。

    晏七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陆锦行这个混蛋,是故意给他添堵的。

    阿沅是陆锦行的妹妹,今年只有十岁!

    颜雪怀把红烧排骨和珍珠丸子汤端上来时,发现晏七正在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用手抹一把脸蛋,问道:“怎么了?”

    “没事。”晏七垂下眼睛,专心去夹一块排骨。

    陆锦行就是故意的,颜香菜个头高挑,长腿细腰,和陆锦行那个肉球一样的小妹妹能一样吗?

第三十八章 马桶

    待到颜雪怀转身走开,晏七重又抬起头来,颜香菜背影很直,笔直,这样就显得特别修长。

    陆锦行合上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有啥好看的?”

    “就是好看”,晏七转过头来,瞪着陆锦行,“你看什么呢?”

    陆锦行原本也在看颜雪怀的背影,闻言连忙偏过头去,指着门口:“你看,月儿弯弯,多美啊。”

    晏七冷冷道:“今天十八。”

    十八?十八的月亮即使不是溜圆,可也不会是弯的。

    晚上临睡前,颜雪怀对李绮娘说道:“明早您去买菜,带我一起去。”

    “不用,你多睡一会儿,娘自己去就行。”

    “您又想把我锁在家里,万一地动了,我想跑都跑不出去,到时有您后悔的。”

    李绮娘被颜雪怀这清奇的理由给吓了一跳,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即使不是地动,若是走水呢,闺女被锁在家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是这样一想,李绮娘就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好好好,那你早点睡,明天娘带你去买菜。”

    嘴里说着让闺女早点睡,可当颜雪怀洗漱完了钻进被窝,李绮娘又把她拉出来,把她的脸和手,就连脚丫子也抹得香喷喷的,又把她塞进被子里。

    颜雪怀觉得她这个原身,很可能早就被李绮娘惯得生活不能自理了。

    比如她有踹被子的习惯,大半夜被冻醒是常有的事,可是现在,她每天醒来时,身上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李绮娘一晚上要给她盖几次被子。

    颜雪怀想着李绮娘对她的好,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女人,女人举着刀,一刀一刀砍在男人身上。

    颜雪怀想要看清女人的脸,可是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女人的脸上一片模糊,她看不到,她什么都看不到。

    颜雪怀猛的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心脏怦怦直跳,身旁传来李绮娘均匀的呼吸声,她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十三岁时她离开孤儿院,离开学校,她打架喝酒,帮人带货,她成了众人眼中的不良少女。

    直到有一天,一位衣著考究的女律师找到她,说有一位爱心人士想要资助她,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烂命一条,无所畏惧,有钱人的便宜不沾,那是傻子!

    那年她十七岁。

    她离开了那座城市,改了名字,重回校园,她比同龄人晚两年考上大学,她的生活走上正轨,她爽朗大方,成绩优秀,她是自由博击社的成员,她年年都拿奖学金,除了律师和她自己,没人知道她曾经是个问题少女。

    那位爱心人士从未出现,就连那位女律师也只有在每学期她开学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钱,再拍一张她的照片......

    颜雪怀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她何德何能,会有爱心人士的垂青?

    除了那个生她养她为她拼命为她坐牢的女人,谁会不求回报地对她那么好?

    可惜她知道得太晚了,那个傻女人,病死在监狱里也不肯见她最后一面,而她因为受到刺激,忘记了八岁前的所有人所有事,她上大学的开销,来自于家里老宅的拆迁款。

    颜雪怀很后悔那天发生的事,她后悔没有找律师要一张那女人的照片,她后悔没有详细问一问,那女人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她没有机会再问了,她恍恍忽忽走出律所,直到疾驶的汽车辗过她身体的那一刻,颜雪怀也没有想起八岁时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她脑海里闪过的,只有发黄剪报上那硕大的标题:年轻母亲为救女儿杀死禽兽继父。

    那个不知姓名、不知籍贯、不知相貌的女人,就是她的母亲。

    可惜就连剪报上的名字也是化名。

    颜雪怀叹了口气,恐怕没有人像她一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个小时,才知道自己也曾拥有母爱吧。

    “怀姐儿,怎么醒了?是要小解吗?马桶在门外,你忍一忍,娘去提进来。”

    李绮娘摸索着下床去提马桶,颜雪怀反应过来,忙道:“娘,您别出去,我不解手,您快上来,别着了凉。”

    “你真不解吗?有尿不能憋,你等着啊,娘去拿,很快的。”

    说着,李绮娘打开房门,把门外的马桶提进来,看着颜雪怀小解了,又把马桶提出去,这才回到床上。

    颜雪怀侧过身来,紧紧抱住李绮娘,李绮娘忙道:“你别把胳膊伸出来,会着凉的,娘不冷,真的不冷,快把胳膊放到被子里去。”

    次日一早,母女俩便一起去了灯市街。

    整个京城,无论食材还是调料,没有比灯市街更齐全的地方了。

    母女俩正在挑选蔬菜,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大嫂,李姑娘。”

    颜雪怀回头一看,黄博站在她们身后,身边还有上次见过的那位老仆宽伯。

    颜雪怀记得黄博说过,黄记酱园要在灯市街上开分号,没想到黄博身为少东家,大清早就过来了。

    李绮娘也看到了黄博,笑着问起分号的事,黄博说道:“月底就正式开业了,不过现在这边也已经有货了,李大嫂若是有需要的,不用再去老号,这边全都有。”

    李绮娘大喜,问道:“有豆腐乳吗?”

    黄博看向宽伯,这边的分号是宽伯管着的,宽伯忙道:“有,昨天才从园子里拉过来十几坛,也是有人订的,你们若要,还能匀出两坛来。”

    李绮娘忙道:“那太好了,我们小本生意,两坛就够了。”

    黄博提意让她们去铺子里看看,李绮娘正有此意,颜雪怀便道:“娘,您跟黄少东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东西。”

    李绮娘见旁边有卖油炸糕的,便去买了一个,递给颜雪怀:“小心点,别烫着嘴。”

    见女儿拿着油炸糕吃得香甜,李绮娘这才放心地跟着黄博和宽伯去了铺子。

    颜雪怀怀疑,李绮娘可能早就忘了她已经十四了,兴许还当她四岁。

    早晨是灯市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放眼望去都是人,颜雪怀喜欢来这样热闹的地方,她想看人,看形形色色的人,她想了解这个朝代,了解这座新京城。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第三十九章 拐子

    颜雪怀寻声望去,见不远处,一个男人正抓着一个姑娘不放,另一个男人则去拽姑娘的头发,尖叫声就是这个姑娘发出来的。

    颜雪怀算是长了见识,光天化日就敢调戏姑娘。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再说,刚刚她还看到五城司的人在巡逻。

    她叫过一个正在看热闹的小孩:“你知道往日这个时候,五城司的人在哪里吗?”

    “在王婆婆早点铺子里。”小孩就是旁边商户的孩子,整日在灯市街上玩耍。

    颜雪怀掏出两个铜钱塞给小孩:“这两个铜钱给你,你去找五城司的人,就说这边有坏人强抢民女。把人叫来以后,再给你两个铜钱。”

    小孩接过铜钱,飞奔着跑了。

    颜雪怀见那姑娘还在和两个男人撕扯,两人拽着姑娘走,姑娘坐在地上,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

    此处是闹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个中年人喝斥:“住手,这是做什么?”

    一个男人说道:“这是我女儿,不听话,跟着野汉子从家里跑出来,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带她回去。”

    原来是当爹的出来找闺女。

    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有大婶说道:“姑娘,你爹也是为了你好,你快跟你爹回家去吧。”

    姑娘拼命摇头,大声喊道:“不是,他不是我爹,我是被他们抢来的!”

    另一个男人劈手就是一记耳光:“死丫头还敢说谎,连亲爹都不认了,就知道出来找野汉子,快回家去,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

    旁边的人指指点点,却没有人再上来阻拦。

    颜雪怀冷笑,这妥妥就是人贩子的伎俩。

    她的目光落在那姑娘的脸上,刚才只顾着看他们撕打,却没有去看那姑娘的相貌,此时一看,她的脑袋嗡的一声。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颜雪怀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四下看了看,一眼瞅见卖菜老汉放在一旁的扁担,她走过去,一把抄起扁担,朝着那两个男人冲了过去。

    “狗日的人贩子,光天化日也敢抢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两个男人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便被打倒在地。

    “小姑娘,不要多管闲事,人家是一家子。”那个大婶连忙提醒,哎哟哟,这小姑娘愣头青似的,千万不要闯祸,谁家的孩子,家里大人呢。

    “狗屁一家子,他们的口音都不一样,你们没听出来吗?”

    颜雪怀嘴里说着话,手上却不停,那男人正要爬起来,她又是一扁担下去,那男人索性被打了个狗吃屎。

    另外一个男人见了,上前便抢颜雪怀手里的扁担,颜雪怀一脚踹到那男人身上,那人哎哟一声,后退了几步。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是啊,你听这姑娘的口音和这两人不一样啊,如果真是一家子,口音怎会不同。”

    “让开,让开,出什么事了?”

    几声喝斥声传来,众人连忙躲闪,原来是五城司的人到了。

    “官爷,官爷,这丫头打人,您看,把我哥快给打死了。”其中一个男人恶人先告状。

    五城司的人看向颜雪怀,又看看倒地不起的男人,有些不信,问道:“你打的?”

    “是我打的,他们是人贩子。”颜雪怀说道。

    “官爷,这位姑娘说得没错,他们就是人贩子,我和弟弟来新京寻亲,雇了他们的大车,他们把我们绑了,弟弟在路上就已经被他们卖了,他们又要把我卖到青楼,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说话的是那位姑娘,离得近了,颜雪怀看清楚她的长相,小培,越看越像,她最后一次见到小培时,小培十一岁,眼前的姑娘有十五六了,更像长大以后的小培。

    “说谎,官爷您千万别信,这是小人的侄女,亲侄女,她爹不知道多疼她,怎会舍得把她卖掉,她不听话,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那男人还在胡说八道。

    颜雪怀噗哧笑了:“那你说说看,你们是哪里人?”

    五城司为首的那位点点头,道:“嗯,说吧,你们是哪里人?”

    那男人眼珠子咕噜乱转,陪笑说道:“我们兄弟是货郎,走南闯北,这口音有点杂,有点杂。”

    颜雪怀笑道:“官爷问你是哪里人,你提口音干嘛?”

    旁边围观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看这男人那一脸的憋尿的表情,十有八、九,就像那姑娘说的,这两个就是拐子。

    “你小子是汤阴那一带的吧,你这口音和我们铺子里的老许一样。”旁边的一位大叔说道。

    那姑娘马上接口,说的却不是官话:“我是句容人。”

    说完,她又用官话说了一遍,她的官话和颜雪怀有点相像,一听就是江南口音。

    见被人一语道破,那人也不管趴在地上的兄弟了,掉头就想跑,却被围观的百姓堵住了去路:“该死的拐子,还想跑,最恨拐子了!”

    这时,李绮娘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黄博,她和黄博从黄记的铺子里出来,没有看到颜雪怀,还是卖菜老汉指着前面的人群,说道;“在那儿呢,你们可要赔我的扁担。”

    看着女儿手持扁担,摆明就是被人欺负了,迫不得已正当防卫,李绮娘一眼瞥见被人拦住的那个男人,她上去就是一记耳光:“你敢欺负我闺女,我打死你!”

    颜雪怀连忙拉住她:“娘啊,没事,不关咱们的事,有官爷在这里呢。”

    李绮娘这才看到旁边大眼瞪小眼的几个人,都是穿官衣的。

    那几位的眼睛都直了,这是几个意思,他们没看错吧,分明是那个小姑娘打的人,怎么这当娘的一来就是要为女儿报仇的架式?

    李绮娘正要开口,颜雪怀拉着她就走,这事儿已经搞清楚了,没有她的事了,再说,另外那个人贩子被打得现在还没有爬起来,万一打残了,依照这大魏朝的律法,也不知道她要不要负责任。

    走出几步,颜雪怀又转过身来,看向那个姑娘,没想到那姑娘也正向她看过来,眼中是深深的感激。

    颜雪怀对李绮娘说道:“娘,您等我一下。”

    她走到那姑娘身边,在她耳边说道:“你若是无处可去,这边事了,可以到会昌街李食记找我。”

    没等那姑娘说话,颜雪怀便拽着李绮娘飞快地走了。

第四十章 鼻子

    从卖菜老汉身边经过时,老汉瓮声瓮气:“别走,赔钱!”

    颜雪怀忙道:“您等着,我去把您的扁担找回来。”

    心想大不了就去衙门,上辈子除了学校,她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警局,她现在十四岁,不知道这古代的律法会不会保护未成年人。

    没想到老汉却摇头:“谁要你赔扁担,你得赔钱,三十个铜钱,少一个子儿也不行!”

    颜雪怀明白了,敢情老汉想要换条新扁担了,不对,前两天铺子里新买的扁担只花了十五个钱,三十个铜钱够买两条扁担了。

    一旁的李绮娘二话不说就掏出两串铜钱,用红绳串起来,沉甸甸的有三四十个,她把两串铜钱全都给了老汉:“小孩子不懂事,老爷子您拿去再买条新扁担。”

    老汉看了看,把铜钱揣进怀里,对颜雪怀说道:“小姑娘,我天天都在这儿,你下次再用扁担,还来找我啊。”

    颜雪怀给气乐了,谁说劳动人民都是朴实无华的,瞧瞧,坑你没商量。

    “菜呢?”李绮娘忽然问道。

    颜雪怀这才发现,她只顾着去打架了,李绮娘让她看着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那堆东西刚刚就是放在老汉菜摊子旁边的,现在那里连根菜叶子也没有了。

    “老爷子,我的那些东西呢,您看见了吗?”

    老汉伸出手来:“两个铜钱。”

    颜雪怀咬着牙,拿出两个铜钱给他,老汉一指前面:“黄记的少东家,把你们那些东西搬到车上去了。”

    果然,前面不远停着一驾骡车,黄博正冲着她们招手。

    颜雪怀笑得阴风阵阵,她冲着老汉竖起大拇指:“老油条了吧,牛逼!”

    这事还没完,母女俩刚刚走到黄家的骡车前,先前那个小孩追了过来:“两个铜钱,你说好的把人叫来再给两个铜钱,你咋跑了?”

    颜雪怀指着刚才的老汉,问那小孩:“你们一家的?”

    小孩眨着眼睛:“你咋知道的,那是我爷爷。”

    颜雪怀只好又掏出两个铜钱,把小孩打发走了。

    李绮娘正在向黄博道谢,黄博忙道:“大嫂您千万不要客气,我正要往那边去,刚好顺路载你们一程。”

    说着,他看向正在怀疑人生的颜雪怀:“李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佩服佩服。”

    颜雪怀咧嘴,露出个假笑:“客气客气。”

    李绮娘压根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黄博夸自家闺女,她听着就高兴。

    黄记的骡车是拉货用的,没有车厢,车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酱缸。

    李绮娘和颜雪怀倚着酱缸坐着,黄博则和车把式坐在前面,与母女俩保持着距离,路上也没有说话,客气守礼,到了地方,黄博帮着她们把东西拿下来,没有进门便告辞了。

    李绮娘忍了一路,当着外人她没有多问,回到铺子里,她盯着颜雪怀洗了手,换了衣裳,便拉着她问起今天发生的事。

    颜雪怀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担心李绮娘会责怪她多管闲事,悄悄去看李绮娘的脸色。

    没想到李绮娘比她的反应还要大,咬牙切齿:“这些拐子全都该死,偷人孩子和要人性命没有区别,闺女做得好,那帮畜牲就该打!”

    颜雪怀汗颜,她从来就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今天她之所以会出手,完全是因为那姑娘长得像小培啊。

    想起小培,颜雪怀在心里叹了口气。

    小培是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的,因为无法找到她的亲人,警方只好把她交给了孤儿院。

    后来有一对丧女的夫妇来孤儿院领养孩子,发现小培长得像他们死去的女儿,便领养了小培。

    小培临走前,把心底的秘密告诉了她:“我知道我家在哪儿,我骗警察说不知道的,我不想回去,我不是被人贩子拐的,我是被我妈给卖的,我妈说如果不把我卖了,就养不起我弟弟,我如果回去了,他们还会卖掉我,我好羡慕你,你是孤儿,多好啊,我羡慕你。”

    小培是唯一羡慕她是孤儿的人,颜雪怀自认不是重情重义的人,她离开孤儿院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也没想过要报答孤儿院的养育之恩,但是她记住了小培,她常常会想小培后来怎样了,过得好不好。

    上午遇到的那个姑娘,会不会就是小培?

    她能穿过来,小培说不定也能。

    转眼到了晚上,晏七和陆锦行没有来吃饭,颜雪怀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在意。

    晏七一看就是不差钱的,在这里吃腻了,就到别处换换口味,这都是正常的事。

    反倒是那个定国公身边叫福生的少年,中午时过来放下两锭十两的银子,让以后每天中午和晚上去送饭,其中有一份要单做,没有忌口的,但是要有汤水。

    李绮娘很高兴,李食记是小本生意,以现在的生意来看,二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个月的利润,难得的是人家还不挑剔。

    次日,颜雪怀没有跟着李绮娘去买菜,她去了顺城街找余敏打听修城墙的事。

    余敏听说这件事了,修城墙要招很多工匠,他们牙行没有抢到这宗生意,但是也得到了消息。

    “我们刚到新京,想托人都找不到门路,你能不能帮忙问问,那些工匠们是怎么吃饭的,上面给银子让他们自己吃,还是包吃的,如果是包吃,那定然不是一两家食肆能包下来的,肯定会多找几家吧,我们李食记能不能分点边边角角地来做呢。”

    余敏一拍大腿:“这事儿说不定还真能成,我们东家最近天天往工部跑,我请他帮忙给问问。”

    颜雪怀谢过余敏,便匆匆出了牙行,估摸着李绮娘也该回来了,她还要回去帮着干活。

    出门的时候只顾着回头和余敏道别,再回头时,冷不丁撞上了一个人,撞就撞吧,刚好撞到了她的鼻子。

    颜雪怀顿时鼻涕眼泪一起流,她是不是应该买本老黄历,以后出门前先看黄历啊,她的鼻子那么好看,也不知道有没有撞坏。

第四十一章 英儿

    “哎,你没事吧?”

    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颜雪怀透过蒙蒙水雾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那人捂着肩膀正在看着他。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快步过来,指着颜雪怀大骂:“丫的,你走路没长眼睛吗?还敢撞焦爷,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焦爷?

    颜雪怀那被酸痛掌控的大脑立刻清明起来,难怪她看这人有些眼熟,原来是焦爷,她第一次来顺城街时,曾经远远地看过一眼。

    她用手背抹一把眼泪,看仔细了,眼前的人就是那位焦爷。

    她正要开口道歉,余敏听到动静跑出来,一眼看到焦爷,又看到颜雪怀站在焦爷面前,那名随从的话,他刚好听到最后那句“你是不想活了吧”,余敏吓了一跳,竟然忘了害怕,上前一步:“焦爷,这位是我朋友,她不认识您,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她一次吧。”

    颜雪怀没想到胆小如余敏,竟然肯为她出头,她心存感激,也知道余敏一家子都在顺城街上讨生活,她可不能把他们拖进来。

    她一把将余敏推开:“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别参和。”

    因为撞到了鼻子,她说话的声音怪怪的,听得焦爷直皱眉头,他指着余敏问那名手下:“这是那个余四儿?”

    手下忙道:“对,就是他,这小子晕头了,我这就教训他。”

    焦爷失笑,冲着手下一挥手:“一边儿待着去。”

    转头看向颜雪怀,上下打量:“怎么就哭鼻子了?我有那么可怕?”

    焦爷的模样的确不可怕,他长得斯文白净,唇红齿白,甚至还有几分乖巧,是上年纪的大妈大婶们喜欢的那种类型,一点也不像是混混头子堂把子。

    颜雪怀摸摸自己的鼻子,呜咽着说道:“我的鼻子疼。”

    她其实不想哭,可是鼻子连着泪腺,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就流出来了。

    焦爷眯起眼睛,仔细去看颜雪怀的鼻子,啧啧两声:“红彤彤的,像是肿了。”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颜雪怀感觉鼻子更酸更疼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外流,焦爷叹了口气:“行了,别哭了,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余敏一怔,没想到焦爷会这么好说话,他忙问:“焦爷,我们真的可以走了?”

    焦爷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我说你了吗?我让她走,你的耳朵呢?”

    余敏下意识摸摸耳朵,还好,耳朵还在。

    一旁的手下粗声大气地吼道:“还傻站着干嘛,挡路吗?焦爷让你走,你还不走啊?”

    颜雪怀忙道:“走,我走。”

    她冲着余敏眨眨眼睛,示意他没事,然后拔腿就跑。

    焦爷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连个招呼都不打,真没礼貌。”

    颜雪怀一溜烟儿地跑出了顺城街,找个没人的角落,使劲擤擤鼻子,擤出来的鼻涕是带血的。

    刚才她那副傻样,一半是真的,一半却是装的。

    她相信那天她怂恿余敏搬出焦爷名头吓唬王氏的事,焦爷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原本以为日后见到焦爷绕着走,只要不栽到他手里也就没事,没想到今天却撞个正着,她不快跑,难道还要留下挨揍吗?

    她把脸上的泪痕抹抹干净,快步往会昌街走去。

    还没走到李食记,就看到了一个姑娘站在门口,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嗨,你来了?”

    颜雪怀一副熟络的模样。

    姑娘闻声转过头来,正是昨天灯市大街上的那个姑娘。

    看到颜雪怀,姑娘跪下就要磕头,颜雪怀吓了一跳,伸手拽起她:“大街上呢,你别让我引人注目。”

    姑娘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脸上一红,暗道自己真笨,恩人是个姑娘家,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见她木木讷讷,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颜雪怀一手推门,一手拉着姑娘进了铺子。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铺子里没有人,后厨里传来铛铛铛的切菜声,李绮娘正在准备食材。

    颜雪怀扬声喊道:“娘,我回来了!”

    李绮娘从后厨探出头来,手里还拎着菜刀:“煮了冰糖雪梨,你喝一碗润润嗓子。”

    说完,她看到铺子里还有一个人,问道:“有客人了?”

    姑娘连忙站起身来,颜雪怀示意她坐下,对李绮娘说道:“没事,是昨天咱们遇到的姑娘。”

    铛啷一声,李绮娘扔下菜刀,从后厨走了出来,颜雪怀连忙转过身去,藏起自己的鼻子,李绮娘的注意力都在姑娘身上,笑容满面地招呼;“怀姐儿,快去把冰糖雪梨端来,已经晾凉了,这会儿喝着正好。”

    颜雪怀生怕被李绮娘看到自己的鼻子,连忙去了后厨。

    待她回来时,李绮娘已经在询问姑娘昨天的事了。

    李绮娘和颜雪怀走后,姑娘和那两个拐子被一起带到了五城司,几板子打下来,那两个拐子就全招了。

    他们原本就是赶大车的,趁着乱世赚昧心钱,姑娘和她弟弟,是他们做的第三起案子。

    姑娘名叫吕英儿,今年十五岁,弟弟吕平,只有十岁。他们是句容人,父亲是个童生,家里有十几亩田,母亲在生吕平的时候去世了。朝廷迁都,吕父故土难离,想着自己又不是当官的,即使裕王的军队打过来,也为难不到他头上,因此便没有逃难。

    没想到裕王的军队还没有打过来,地方上却先乱了起来。句容有个姓高的大户,祖上做过大将军的,听说通着朝廷,有大官给他家撑腰,就连句容的父母官也不敢招惹他家。高家原本就欺男霸女,现在乱了,他们便趁机发财,养了一群打手,四处烧杀抢掠。高家先是到吕家提亲,他家老太爷看上吕英儿,要纳吕英儿做姨娘,那位高老太爷已经六十多岁了,吕父自是不肯答应。

    吕父为人耿直,当时就指着媒人破口大骂。

    当天夜里,高家便来抢亲了,吕父把姐弟二人藏在地窖里逃过一劫,吕父却被打得奄奄一息。

    次日吕父便咽气了,临终时让吕英儿带着吕平赶快逃走,到新京投奔他们的姑母。

    姐弟俩连丧事都没敢办,把吕父埋在自家后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避开高家的耳目,一路北上,好不容易快到京城了,却上了贼车。

    这年头漂亮女孩子比男孩子更贵,那两个拐子在半路上就把吕平卖给了一家逃难的人,也有人要买吕英儿,拐子们没卖,就等着到了新京卖个好价钱。

    昨天早上吕英儿趁着拐子吃早点的时候,逃了出来,她很聪明,专往人多的地方跑,于是便有了昨天那一幕。

第四十二章 伙计

    颜雪怀想起昨天她对吕英儿说过的话,若是没有地方能去,就来李食记。

    莫非吕英儿没有找到姑母?

    果然,颜雪怀猜得没错。

    “说起来也是我幸运,昨天刚好国公爷到五城司巡视,听说抓了拐子,便让人送我去姑母家,可是......”吕英儿低下了头。

    如今在新京,只要有人提起“国公爷”,无论大人还是小孩,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定国公齐慰。

    李绮娘对定国公心存感激,当日她和女儿都是被定国公救下,定国公还派了大将军郝冲送她们回到颜家。

    说起来,吕英儿和她们也算有相同的经历了,李绮娘见吕英儿的神色,心里咯登一声,莫非吕家姑母也像郭老太一样,认为吕英儿毁了贞节要害死她?

    李绮娘立刻问道:“怎么了,可是你那姑母嫌弃你了?”

    她还有女儿相依为命,吕英儿身边却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吕英儿一怔,意识到李绮娘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按照爹爹给的地址找了过去,可是那里住的不是姑母一家,那家人说他们是两年前从牙行买下那处宅子的,没有见过原先的主人,更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李绮娘松了口气,有的时候找不到亲人,远比被亲人嫌弃更加幸运。

    找不到就还有希望,人只要有希望就有动力,就有精气神。

    李绮娘的希望就是颜雪怀,她要赚钱养女儿,让女儿过得富足快乐,再给女儿攒一份体面的嫁妆,这就是她现阶段的希望。

    “闺女,你也看到了,我家铺子里只有我们娘俩儿,整日忙得脚不沾地,你若是不嫌弃我们这儿简陋,就先在我们铺子里干活儿,包吃包住,你若是找到了你姑母随时能走,月钱是每月一两银子,月钱是照着会昌街上其他家伙计给的,若是咱们铺子里生意好,该涨就涨,该给的红包我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了你的,你看行吗?”

    颜雪怀汗颜,她也只是想要收留吕英儿几日,李绮娘却连月钱都开出来了。

    论起做生意,李绮娘真是一把好手。

    吕英儿又惊又喜,昨天她没有找到姑母,定国公派去送她的人只好把她带回五城司,她在五城司的门房里过了一夜,门房值夜的几个人时不时地拿眼睛看她,那眼神很吓人,好在有人出声喝斥,说她是定国公送过来的人,那些人才算做罢。

    今天早上,吕英儿天没亮就出了五城司,独自走在街上,偌大的新京熙熙攘攘,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问过几家铺子招不招人,她会女红,也会写字,可那些铺子见她是女的,便二话不说把她打发了,甚至有个伙计还不怀好意地让她到胭脂胡同去看看。

    她虽然长在乡下,可也知道胭脂胡同不是好地方,她就是饿死也不会去那里。

    她走着走着,一抬头看到会昌街三个字,她想起那位好心助人的小姑娘,也想起小姑娘对她说的话,于是便厚着脸皮过来了。

    吕英儿哪有不愿意的,她连忙说道:“老板娘,我,我,我求之不得,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做事,决不偷懒,您别看我瘦,可我的力气也不小,我娘走得早,我弟弟就是我带大的,洗衣服做饭我都行,我还会织布,会绣花,对了,我还会养蚕,我在家里养了很多蚕。”

    颜雪怀噗哧笑出来:“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活儿,也不用养蚕,你就帮我娘打打下手就行。”

    李绮娘也笑了,这姑娘可真实在,但愿是个勤快的。

    下午的时候,颜雪怀带着吕英儿去老崔那里买了一张单人床,又去成衣铺子,给吕英儿买了两身衣裳,吕英儿说什么也不肯要,颜雪怀说道:“你现在是李食计的伙计了,总不能穿得破破烂烂,这两身衣裳就当做工作服吧,等你领了月钱看上什么自己再买。”

    吕英儿错愕:“工作服?什么是工作服?”

    颜雪怀叹了口气,她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没有了。

    吕英儿就是吕英儿,无论长得有多相像,她也不是小培。

    “工作服就是干活的时候穿的衣裳。”

    吕英儿摇头:“这么新的衣裳,我可舍不得干活穿。”

    好吧,颜雪怀放弃解释,吕英儿自己看着办吧。

    李食计里多了一个人,第一个发现的就是张五嫂。

    见张五嫂问这问那,颜雪怀原本想把吕英儿支开,转念一想,张五嫂是老平城人,又是个话多的,让她帮忙,说不定能打听到吕英儿姑母的下落。

    “英儿,五婶子是个热心人,你把你姑母家的事儿说说,没准儿五婶子能认识呢。”

    “是啊,你快说说,我家亲戚朋友都在平城,就算我不认识,也能帮你打听着。”张五嫂很自豪,平城本地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那就谢谢五婶子了,我姑父姓代,叫代国振,在米铺里做帐房,姑母家有一子二女,他们家原先住在铁锅胡同,只是那房子两年前就给卖了。”

    张五嫂眨眨眼:“你姑父是在米铺里做帐房的啊,那家境一定不错。”

    “嗯,以前听我爹说过,我姑父是二十年的老帐房了。”吕英儿忙道。

    “好,婶子帮你打听着,你可别着急,就在这儿干着,你李婶子可是个好人。”张五嫂笑着说道。

    铺子里多了一个人,果然比以前轻松了许多。颜雪怀和吕英儿都想帮着李绮娘往五军都督府送饭,可李绮娘不答应,她觉得那种地方不适合小姑娘过去,好在只是中午需要送饭过去,到了晚上,那个叫福生的会亲自过来。

    又忙活了两天,吕英儿越发得心应手,李绮娘对她非常满意,这姑娘不但勤快,而且心灵手巧,一教就会。自从有了吕英儿,李绮娘轻松了许多。

    不过,颜雪怀却发现了一件事,晏七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

    晚上去给叶老夫人送饭的时候,颜雪怀特意拐到柳树胡同里看了看,晏七住的那处宅子大门紧闭,可是却没有上锁,说明里面是有人的。

    颜雪怀蹙眉,是不是吃腻了李食记,换了地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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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介绍:
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某少年:我也......
李绮娘:离婚了就别来烦我,闺女归我!
某大叔:我也……娘子且留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娘子且留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