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八章 崔蛟
第二天,颜雪怀便带着四个丫鬟,在张家湾登船,离开了平城。
她把香叶留给了田桂花当学徒,她原本想把香叶的卖身契一并交给田桂花,田桂花没有收下,还让她收着,说道:“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若是这孩子一直都这么好,那等她出嫁的时候,还请少东家给个恩典,把卖身契交给她,若是这孩子有了别的心思,有这卖身契在,她也能有所顾忌。”
田桂花是被亲人坑过的,吃过大亏,她能有这样的想法,颜雪怀还挺赞成的。
不过,颜雪怀发现了一个秘密,她终于知道大牛心悦的是谁了。
翠翠!
颜雪怀是怎么发现的呢,是因为田桂花一家子一路送到张家湾,大牛的眼珠子便跟了一路,就差粘在翠翠身上了。
所以上船之后,颜雪怀连哄带骗,总算是让大牛说了实话。
原来早在以前在平城的时候,大牛就对人家翠翠有心思了,后来去了京城,长了见识,也见过京城的姑娘,可是大牛对翠翠的小心思反而变成了大心思。
颜雪怀直叹气:“在平城时你为何不告诉我,或者告诉我娘也行啊?”
如果那时知道大牛有这心思,她也能帮忙撮合。
现在说了有啥用,马上就要远隔千里,异地恋的成功机率很低,何况这叫什么异地恋,人家根本不知道。
大牛红着脸,恨不能把舱板抠出个洞来,让他钻进去。
珍珠一直厚着脸皮在旁边围观,见大牛的脸红了,他伸出爪子拍拍大牛的肩膀:“别担心,兄弟帮你。”
嗯,只要你别宵想吕英儿,咱们就是好兄弟。
颜雪怀也挺喜欢翠翠的,聪明伶俐,长得也好看。
颜雪怀对大牛说道:“我看田桂花的意思,是想把翠翠多留几年,你能等吗?”
大牛忙道:“能,我能等。”
颜雪怀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牛的脸更红了。
听到这边的笑声,崔蛟拔着脖子张望,船上的人他只认识颜雪怀、珍珠和大牛,现在他们三个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没有人理他。
这时,周扫尘走过来,看到崔蛟,问道:“小子,第一次出远门?”
崔蛟点点头:“我不叫小子,我姓崔,你叫我小崔好了。”
至于他的名字,崔蛟受过的伤害太多了,所以能不说就不说了。
周扫尘从来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她知道颜雪怀是受人之托,帮人带孩子去京城的。
“好,小崔是吧,你若是闲着没事,就过来帮着兄弟们干活。”
崔蛟是真的很闲,他连窜带蹦地跑过去,还以为要让他干力气活,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让他刨鱼肚子刮鱼鳞。
鱼很新鲜,都是刚刚打上来的,大鱼留下,小鱼重新扔回河里。
周扫尘拎起一条鱼,手脚麻利地开膛破肚,崔蛟看着好奇,问道:“大婶,你是卖鱼的?”
周扫尘......
正在收拾鱼网的汉子听到,哄堂大笑起来。
周扫尘瞪了那几人一眼,汉子们连忙把笑声憋了回去。
“小子,你叫谁大婶,我像大婶吗?”
崔蛟皱着眉头:“不叫大婶,那叫啥?大娘?你该不会想让我叫你大姐吧,你这么老。”
周扫尘气急,她还不到三十呢,怎么就老了?她没有说话,转身不再理人。
颜雪怀吃烤鱼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件事,她把崔蛟叫过来,说道:“听着,到了京城,可不能大婶大婶地叫,你没见到扫尘姑姑还是姑娘的发式吗?”
崔蛟啊了一声:“她这么老还没有嫁人?”
颜雪怀早就知道这小子嘴欠,没想到嘴这么欠。
“扫尘姑姑是我姨母的手下,所以我要叫她一声姑姑。你和人家没有这层关系,更不能直称名字,帮里的人都叫她大阿姐,除垢姑姑是二阿姐,你也跟着这样称呼便好。”
崔蛟点头,表示记下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说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了你的长辈?嘻嘻,那你是不是要叫我叔叔?”
颜雪怀没回答,看着平静的河水,问道:“水性如何?”
崔蛟摇头:“不会。”
平城的孩子没有几个会泅水的,颜雪怀早就猜到了。
她恶狠狠地对崔蛟说道:“这是第一次,我当你年少无知,若是还有下一次,我就把你踹到河里。”
“你,就凭你,你能把我踹到河里去,我不......”
崔蛟的那个“信”字还没有说出来,人已经飞了起来,然后便摔到了船栏上,只差一点点,他就被踹进河里了。
颜雪怀的这一脚是用的巧劲儿,实则没有多少力气,崔蛟只是磕青了几处,没有大碍,他面红耳赤爬起来:“你你你......”
颜雪怀沉下脸来,道:“你爹让我把你带到京城,在没把你交给你伯父之前,你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我的责任。这一脚是让你长长记忆,出门在外,不是在你家的作坊里,你不是小老板了,没有你爹护着你,别人也不会让着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颜雪怀说完就走了,珍珠一脸坏笑走过来,问道:“没事吧,我看出来了,少东家没用力气。”
崔蛟扁嘴,这还叫没用力气?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崔蛟嘟哝。
颜雪怀每次去他家作坊,都是和言悦色的,每次颜雪怀走后,他爹老崔都会夸颜雪怀懂事,然后就是数落他。
刚开始时,崔蛟对颜雪怀的印像是很好的,长得漂亮啊。
后来老崔说得多了,在崔蛟的心目中,颜雪怀不再是漂亮的小仙女,而成了大人口中的好孩子。
而他,当然就是坏孩子了。
这次好不容易可以脱离老爹去京城闯荡了,没想到老崔却把他交给了颜雪怀。
崔蛟心里头有疙瘩,可惜还没有冒头,就被颜雪怀给虐了。
“我是没有防备,真要打架,她肯定不是我的对手。”崔蛟梗着脖子说道。
珍珠皮笑肉不笑:“嗯,但愿你永远没有机会和她打架。”
“什么意思?”崔蛟问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小兄弟,少东家没想替你爹管儿子,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去见你伯父。”珍珠说道。
第四一九章 银子
京城。
端王被御史弹劾了,原因是他和二皇子在大街上打架斗殴。
端王不服啊,明明是二哥先动手的,再说他们是在端王府门前打架,哪里是大街上?
且,明明打架的是两个人,外加一个拉偏架的小七,为何被弹劾的人只有他?
皇帝沉声问道:“要申辩就回去写辩折,不申辩就去领罚。”
端王看看四周,好吧,二哥和小七这两个连爵位也没有的,没资格上朝,所以领罚的就只能是他?
至于辩折,他让府里的文吏写过,每次都是石沉大海,他还是要挨罚。
下朝之后,端王没走,磨磨蹭蹭的,待到大臣们走得差不多了,他便去找太子。
“大哥,父皇先前不是说好的,每个月有三次机会吗?这才月初,为何就要让我去领罚了?”端王委屈,他是真的委屈,他没想打架,是二哥先动手的。
太子冷着脸:“每个月的三次机会,是针对老二和小七的,他们没有封王,就还是孩子,你已经封王了,你现在是臣,和他们不一样。”
小七是孩子也就算了,老二还是孩子?二十六七岁的孩子?
太子又道:“这次只罚你三个月的俸禄,罚得不重。”
“三个月的俸禄?弟弟还有两笔欠债没有还清,再说,弟弟的罚款原本已经罚到七月了,现在再加上三个月,一年十二个月,弟弟只有两个月的俸禄?大哥,你不能看着弟弟一家子活活饿死吧,你弟媳正在坐月子呢。”
端王妃上个月刚刚给他生下一个女儿,这会儿确实还没有出月子。
“父皇已经拟定了封号,你那小女儿是父皇的第一位孙女,父皇决定提前给她册封,册封后有俸禄和封地的出息,再加上端王妃的俸银,有她们母女,你们一家子何来活活饿死一说?”太子淡淡说道。
端王又喜又悲,喜的是小闺女出了月子就要册封郡主了,悲的是他变成吃软饭的了,不但让媳妇养着,还要让闺女养着。
端王叹息,准备去领罚了,太子叫住他:“最近听说皇庄里隔三差五就有耕牛死于意外,这事你知道吗?”
端王......
“大哥,弟弟下次不敢了。”从小到大,端王都是善于承认错误的好孩子。
太子看他一眼:“皇庄里的事,第二天就能报到京城,你的脑袋是进水了吗?”
端王吸吸鼻子,伸出爪子,抓住太子的袍袖:“大哥,多谢你的提醒,大哥对弟弟太好了。”
这事摆明就是太子给他压下来了。
太子嫌弃地拽过自己的袍袖,没好气地说道:“记住,不许借给老二银子。”
端王忙道:“大哥放心,弟弟穷得叮当响,没有银子借给二哥,对了,大哥,您最好也提醒小七,二哥现在借住在小七府上。”
“嗯,刑部事多,小七忙起来了,这阵子不回府了。”太子说道。
二皇子柴善一直想在梨花山上建寺院,为此他曾说过,不要皇子府,只要梨花山。
皇帝索性用梨花山换了福王的白鹿山,把白鹿山用来奉养太皇太后,而在京城附近的梨花山,则算到了福王名下。
这样一来,二皇子不但没有梨花山,他在京城连皇子府也没有了。
此番回京,他便借住在柴晏府上。
太子一家住在东宫,端王妃正在坐月子,只有柴晏还没有成亲,二皇子也不客气,招呼也不打,便带着他那一车的经书,住进了七皇子府。
柴晏心理平衡了,总算有一个比他还要惨的。
他虽然没有封地,可他有皇子府,二哥没封地,连皇子府也没有。
堂堂皇子回到京城还要寄人篱下。
太子没有说错,柴晏确实又忙起来了,他算着日子,再过二十来天,颜雪怀又要就回来了,所以他要抢在颜雪怀回来之前,把事情处理完毕。
二皇子住进七皇子府的第二天,柴晏便请旨出京了。
大家全都猜对了,二皇子之所以回京,他的确是没有银子了。
他是回来领他的皇子岁银的。
虽然没有封王,但是身为皇子,每年有六千两的岁俸,和三千石的禄米,再加上过年的压岁钱,他能领到的至少也有一万两银子。
可事实上,二皇子只领到了三千石禄米!
皇帝说他过年也没有回来,视为不孝,压岁钱自是不给了,就连他那可怜的岁俸也一并罚了。
这两年米价较高,按说三千石禄米也能换不少银子,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发给他的禄米全部都是陈米,堂堂皇子自是不能正大光明去问价,他让人悄悄去问了几家米行,米行见是陈米,出价很低。
还是玛瑙给牵线,把这三千石禄米全部卖给了黎家酒坊,价格比米行高了一些,二皇子的心情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二皇子手里的银钱,加上卖米的收入,不足二千两。
这点银子无论如何也不够他修寺院办法会请高僧游名山的,最重要的,他还要普渡众生呢。
二皇子先是进宫,没想到皇后只是嘘寒问暖,却只字不提给银子的事。
他去找太子,太子说他的银子都让老三和小七借走了,他身为太子,总不能没有傍身钱吧。
至于老三,不提也罢,欠债的事全京城都知道。
小七更不用说,现在连人影子都不见了,七皇子府的帐房,拿过来二百两银子,让他先花着。
二皇子想来想去,总不能去找早已出嫁的长姐借钱吧,那也太丢脸了。
他能指望的,就只有皇帝了。
他回到京城以后,进宫见过皇帝,皇帝只问了一句:“回来了?”
然后就把他给打发了。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二皇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找皇帝要钱。
好在这一次,他没等太久,皇帝便传他进去了。
皇帝端详着久未见面的儿子,他的四个儿子当中,小七长得最好,老二其次。可也是这两个最不让他省心。
“你来求见朕有何事?”皇帝问道。
二皇子忙道:“父皇,儿子过年没有回京,这是儿子不对,儿子知错了。”
第四二零章 练字
皇帝闭目养神,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二皇子看看侍立一旁的宝公公,宝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如同老僧入定。
二皇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父皇罚了儿子的岁俸,儿子如今连客栈也住不起了。”
皇帝依然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二皇子等了一会儿,见皇帝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他只好大着胆子继续说:“儿子如今借住在七弟府上,就连随身带的银子也是在七弟府里借来的,父皇,您就可怜可怜儿子吧。”
皇帝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跪在下面的儿子,淡淡说道:“你没有银子,可以去化缘啊。”
“儿子去找太子和三弟借过银子了,他们全都没有。”二皇子只好实话实说。
“朕见过托钵化缘的僧人,他们只要斋饭,不要金银。你去找太子和端王化缘,一钵饭他们还是能施舍出来的。”
皇帝说完,重又闭上双眼。
二皇子又跪了好久,直到两条腿麻了,宝公公才像是忽然想起来,说道:“老奴想起来了,圣上先前叮嘱过,让二殿下磕完头就去给皇后请安。”
磕完头?你先前也没说啊。
二皇子只好郑重地磕了头,偷眼去看,皇帝依然闭着龙眼,好吧,您真是我亲爹!
二皇子见到皇后,只觉万语千言,都无法道尽心中的委屈。
“母后,儿子的岁俸都被罚没了,儿子没有银钱了。”
皇后看着面前的儿子,想着皇帝叮嘱过的话,硬下心来,对身边的女史说道:“去拿本宫的私房银子,把二殿下的那一份拿过来。”
女史出去,很快便回来,将一个锦盒交给二皇子。
当着皇后的面,二皇子自是不能当场打开锦盒,但是锦盒很大,但却很轻,想来里面应是银票。
二皇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还是亲娘最疼他。
看着儿子那瞬间缓和下来的脸色,皇后温声说道:“我的儿,这次回京能住多久?”
二皇子想说,现在拿到银子了,我当然马上就走。
不过,迎上皇后期盼的目光,二皇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要母后不嫌弃儿子,儿子想多陪陪母后。”
皇后眉开眼笑,说道:“那索性等到小七定了亲,你再走。”
“小七要订亲了吗?儿子没听他说啊。”二皇子心道,麻烦了,又少了一个和自己做伴不成亲的。
皇后提起这个就高兴,说道:“等到忙完了定国公的婚事,你父皇就要给小七赐婚了。对了,定国公亲迎的日子定是六月,小七不方便过去,到时你和端王一起陪着太子去喝喜酒。”
好吧,二皇子想起来了,端王告诉他了,定国公的新夫人就是小七的岳母,也就是说定国公要做小七的便宜丈人了。
可是他不想留到六月啊。
之前已经说了要多陪陪皇后的,二皇子自是不能让皇后扫兴,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皇后的兴致更高了,她对女史说道:“去把杨大姑娘叫过来。”
女史走后,二皇子叹气:“母后,儿子和杨大姑娘只是小时候见过几面,并非青梅竹马,您不要再撮和了。”
皇后懒得理他,皇后觉得,杨素云之所以留到二十多了还不嫁人,分明就是一门心思等着老二。
杨素云来得很快,一袭莲色衣裙,面色有些苍白,但更显加楚楚动人。
皇后看看二皇子,又看看杨素云,虽然比不上小七和怀姐儿养眼,可这一对也很登对。
皇后现在的心思,早就不在皇帝身上了,她的全部心思都给了儿孙们,尤其是老二和小七这两个。
皇后对杨素云说道:“本宫听说这阵子你一直在抄经,今日二殿下来了,你正好可以和他说说抄经的心得。”
皇后说着便搭着女史的手臂站起身来,对女史说道:“你们谈经论道,本宫去练字了。”
二皇子眼见皇后要走,看都没看杨素云,便抢先一步冲到皇后身边,说道:“儿子也一直在练字,不如让儿子写几个字,请母后点评可好?”
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杨素云的脸色更加苍白,她的嘴唇颤了颤,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皇后用眼睛的余光瞟了杨素云一眼,想要叫上杨素云一起去,却正看到儿子那张讨好的脸,她叹了口气,任于二皇子虚扶着,母子俩一起去练字了。
只是皇后心里有些疑惑,阿善虽然一直不肯成亲,可是以前对杨素云也不像是今天这般,到了有多远就躲多远的地步,莫非这出家的心意更加坚定了?
二皇子却悄悄抹一把额头上看不见的冷汗,他回京以后,和兄弟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小七就把他拉到一边,让他进宫以后,千万不要给杨素云好脸色。
二皇子问这是为何?
柴晏四下看看,小声说道:“杨素云看上我了,可我心有所属,自是不会理会她。母后却不知道,认为你和她青梅竹马,还想撮和你们。”
听听,这都是什么事啊。
所以说,这繁繁扰扰的万丈红尘,实在是太不利于修行了。
今天二皇子进宫,皇后果然又想要撮和他与杨素云,二皇子想起柴晏告诉他的事,当然是能躲就躲了。
这个杨素云,装得像是为他不嫁一样,其实却看上了他的弟弟。
这是什么人啊。
至于柴晏为何会认定杨素云看上自己了,当然是颜雪怀敲打他的结果,那次在上元灯会上,颜雪怀觉察出杨素云对自己不善,于是便猜到一定是杨素云看上了自家的小鲜肉,所以才会看她不顺眼的。
她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柴晏,没想到柴晏又告诉了二皇子。
可是二皇子也不是能够保守秘密的人,陪皇后练字时,皇后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二皇子想都没想,就把这事说出来了。
“母后,杨素云明明钟情于七弟,七弟看不上她,她才会一直小姑独处,云英未嫁的,这和儿子没有关系,儿子一心向佛,不喜凡尘之事。”
第四二一章 亲事
京城。
齐慰牵着小满的手,走出李食记。
小满说道:“我想去给百福买泥鳅。”
百福是小满养的乌龟,连同两条青蛇一起,和小满住在国公府里。
“好,从书铺出来就去买泥鳅。”齐慰说道。
小满很开心,他听卫先生说过这本书,他找了很久,连抄本也没有找到,齐慰听说以后,便找了相熟的书铺,书铺的东家托了书商,终于从杭城的印社里找到了一本。
“我想把这本书抄一本,把原本送给卫先生,我留抄本。”小满说道。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在小满的发顶形成一个金色的光圈,齐慰微笑颔首:“尊师重道,很好。”
小满得到齐慰的夸奖,心里很欢喜,他要向国公爷学习的东西很多,长大以后,他要像国公爷一样,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伙计牵出一大一小两匹黑马,大黑马是齐慰的,那匹小黑马是小满的。
小满在书院里学会了骑马,齐慰便给他寻来了这匹小马。
齐慰的坐骑名曰青锋,小满就给自己的小马取名小锋。
今天是小满第一次骑着小锋出门,在此之前,他也只是在国公府里转转圈儿。
京城的大街上,两匹缓步而行的马儿,不久便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石亭望着远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个小孩据说是李绮娘从平城带来的,是她的义子。
原本以为齐慰会继续联系齐缨,没想到自从齐慰回到京城,不仅再也没有找过齐缨,反而把一个野种当成儿子,出入都要带在身边。
李满现在不但与皇长孙是同窗好友,而且已经住进了国公府。
石亭想起刘渺查到的消息,李满只是一个行商的庶子,生母早被卖掉,被平妻虐待,他离家出走,正值兵荒马乱的时候,阴差阳错被李绮娘收养。
石亭冷笑,人的际遇真是千差万别,一个商户家的庶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国公府的公子,还能陪伴在皇长孙身边,不用想也能猜到,只要这位皇长孙能够顺利成为太子,李满便能青云直上。
如果齐缨知道这件事,不知会做何想。
石亭忽然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所以,齐缨一定要知道。
宫内。
皇后叫了陆家大太太傅氏进宫,老夫人上了年纪,如今府里是傅氏掌家。因此,反倒是二太太时常陪着老夫人进宫。
皇后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傅氏了,问起陆锦朝新添的女儿,皇后笑着说道:“本宫也有孙女了,等你那小孙女能带出来时,一定要抱到宫里给本宫看看。”
傅氏很高兴,虽然孙女还在襁褓中,但女子不易,若是能得到皇后青眼,对小孙女的将来很有帮助。
傅氏连忙谢过,皇后又问起陆三姑娘的亲事,然后话题便转到了杨素云身上。
杨素云的生母与傅氏是同胞姐妹,傅氏不喜杨家,但是却对杨素云视如己出,早年皇帝一家还在潜邸时,杨素云便时常跟着陆家的女儿们一起去裕王府。
“素云的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定下来了,不知你可已有人选?”皇后问道。
傅氏心中一动,二皇子回京的消息,她在府里也听说了,莫非皇后是想把杨素云指给二皇子?
傅氏欢喜,笑容藏在眼底,连说没有。
皇后微笑,说道:“本宫原是舍不得素云的,可却也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便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恰好眼前就有一个不错的人选,本宫说与你听,你看如何?”
傅氏怔了怔,皇后的意思,并不是要给二皇子指婚?
她连忙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看中的,一定是极好的,就是不知是哪一家的公子?”
皇后脸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本宫所说的这位良人,乃是新任潭州知府邬家先。”
傅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虽然是第一次听说邬家先这个名字,可是既然能坐到知府的位子上了,年纪定然已经不小,这个年龄的人,又怎会尚未婚配?
“这是填房吧?”傅氏忍不住说了出来。
皇后颔首:“邬大人对发妻情深意重,发妻去世至今已有五年,邬大人才有续弦之意。虽是填房,但邬大人的子女都已婚嫁,素云嫁过去不用再操心前面子女的亲事。且,邬氏是大族,族中子弟成材者甚多,在朝中为官者就有十余人,本宫觉得,杨家或许会很满意这门亲事。”
最后的这句话,便是在提醒傅氏,你只是杨素云的姨母,这门亲事能不能成,不在于你,而在杨家。
杨家如今什么也没有了,能与邬氏一族联姻,杨家求之不得。
傅氏原本想推了这门事,可是听到皇后这样说,她猛的意识到,对于外甥女的亲事,决定权不在她,而在杨家。
傅氏强忍着心中的不甘,问道:“邬大人今年多少春秋?”
皇后说道:“只有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朝中需要他这样的中流砥柱。”
四十出头的正四品,背靠强大家族,的确堪称中流砥柱。
只要不出差错,邬家先还能再升,说不定还能在阁老的位子上乞骸骨。
正如皇后如说,这的确是一门好亲。
傅氏用最快的速度说服了自己,她看向皇后,问道:“不知这位邬大人是在任上,还是恰好在京城?”
皇后立刻猜到傅氏已经默认了,她道:“邬大人前几日进京谢恩,如今正在京城。”
皇后顿了顿,道:“不如这样吧,一会儿让素云跟你一起出宫,你和她继母商议一下,趁着邬大人还在京城,该相看就相看,该议亲就议亲,等到你们把这事议得差不多了,本宫便替你们去求陛下的恩典,给他们赐婚,让素云风风光光去做知府太太。”
傅氏连忙谢恩,退了出去。
她在宫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杨素云挽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
傅氏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外甥女刚刚哭过,她看一眼宫门前的侍卫,连忙让家里的丫鬟扶着杨素云上了马车。
坐到车上,傅氏看着杨素云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了?”
第四二二章 马车
陆家与皇室走得很近,陆家的孙辈与皇帝的几个孩子年纪相仿,除了陆锦行以外,陆锦朝与邹驸马一样,都曾是太子伴读,而陆大姑娘与太子妃一起,给公主做过伴读。
而陆老太爷对于皇帝而言,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对于陆家而言,杨素云这位表姑娘,若是能嫁给二皇子,那是锦上添花,若是不能,也无关紧要。
但是对于杨家,意义便不同了。
杨家本来就不是名门望族,杨家的子弟也不成器,用尽祖荫之后也就一无所有了。
傅氏的娘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进士,她和妹妹小傅氏先后嫁给陆家和杨家。
那时陆家只是卫国公府的旁支,陆老太爷也只有一个举人的功名,杨家虽然也不是大户,但是薄有家产,杨家少爷也是一位读书人。
当时的陆家和杨家相差不多,两姐妹都算是低嫁。
可是二十多年后,陆家除了陆老太爷之外,先后又出了陆大先生和陆二先生,就连陆锦朝也成了年代一代中的佼佼者。
而相比于陆家,杨家却是走上了下坡路,杨家的姻亲不但没有助力,而要靠着杨家帮忙,小傅氏死得早,杨家在小傅氏死后便迫不及待地续弦,这令傅家很是不满,连带着陆家和杨家也没有了走动。
因此,可想而知,杨素云便成了杨家能够抓住的那根稻草。
从杨素云进宫开始,杨家便盼望杨素云最好能够一辈子留在宫里,若是嫁不成皇子,能够被皇帝看上也好。
傅氏虽然不常进宫,但是与皇后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她深知皇后的为人处世,因此她才会问杨素云是不是做过什么令皇后不悦的事。
杨素云哭着摇头:“素云牢记姨母的叮嘱,在宫里小心谨慎,与人为善,恪守规矩,从未有过丝毫逾越。”
傅氏眉头微蹙,她也相信杨素云没有这个胆子,她忽然想起上元节灯会,女儿对她说过的事,傅氏问道:“你那姑母是否又找过你?”
杨素云道:“上次回家,姑母家的妹妹送过素云两条帕子,其他的倒是没有。”
傅氏的眉头锁得更紧,她实在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事会令皇后下定决心让杨素云出宫。
“对了,你在宫里可曾见过二殿下?”傅氏问道。
杨素云想起那日的事,眼泪便又涌了出来:“那日二殿下进宫,皇后娘娘让素云陪着二殿下谈论佛法,可二殿下却执意要陪皇后娘娘练字,之后素云便没有见过二殿下了。”
傅氏叹了口气,这就是了,皇后让素云与二皇子谈论佛法,这是想要撮合他们,二皇子却要去练字,想来是没有这个心思,定然是二皇子向皇后表明心意,皇后便决定让杨素云出宫。
说来说去,还是两人没有缘份。
傅氏拍拍杨素云的手,怜惜地说道:“皇后今天给我提了你的亲事,我觉得倒是也不错,男方虽然年龄大了一些,又是续弦,但前妻去世多年,他才肯续弦,说明是个情深意重之人,且他位高权重,前程锦绣......”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后是不会直接和杨素云说的。
因此,杨素云并不知道皇后与姨母说了什么。
现在听说皇后竟然要给她指婚,她心里一沉,但当听到傅氏说到这里,她那沉下去的芳心又悬了起来。
年龄比她大......续弦......前妻去世多年......位高权重......
杨素云的心怦怦直跳,如同小鹿乱撞,真的是那个人吗,皇帝要收回成命了吗?可为何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只是刹那之间,杨素云原本苍白的双颊便染上了一层血色,傅氏一直在留意杨素云的神情,看到她瞬间变幻的脸色,傅氏心中诧异,她在杨素云眼中看到了惊喜。
她是看错了吗?
傅氏原本以为杨素云即使没有痛哭失声,也会小声啜泣,毕竟那位邬大人的年龄已经能做杨素云的父亲了。
可是杨素云的反应太出乎傅氏的意料了,莫非皇后先前已经给杨素云漏过底了,杨素云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不能吧,一来皇后不是能够这样做的人,二来,傅氏想想自己的女儿,若是换成三娘,这时恐怕已经哭昏过去了,至于四娘,那丫头淘气,可能正在盘算着逃婚的事了。
傅氏一边沉心静气观察杨素云,一边继续说道:“......你嫁过去就是掌家主母,你曾是皇后身边的人,又有陛下的赐婚,在那家里,你地位稳固,不可动摇,你还年轻,很快便能开枝散叶,好日子都在后面。”
杨素云显然也已察觉到姨母看着她,她的头垂得更低。
傅氏却以为她是害羞了,看来是真的满意这门亲事,否则也不会害羞吧。
傅氏心中略松,她笑着说道:“我这就去见你继母,皇后娘娘的意思,趁着邬大人还在京城,就把这亲事定下来,我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说,邬......”
傅氏的话才说到一半,杨素云便惊愕地抬起头来:“什么,什么邬大人,邬大人是谁?”
傅氏一怔,忙道:“邬大人是新任的潭州知府,正四品,我听你姨父说过,潭州那地方......”
傅氏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杨素云再一次打断了她:“不行,不行,我不答应,我不答应!”
傅氏怔住了,别说是一向温柔娴静的杨素云,就是自己那淘气的小女儿,也从没有打断过她的话。
不对,最近二十年里,就没有人敢当面打断傅氏说话!
傅氏质疑地看着杨素云,强压住心中的不悦,缓缓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看好的亲事。”
杨素云如同被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她的身体颤了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氏,泪如泉涌:“不会的,姨母,皇后娘娘不会这样对我的,那姓邬的是个什么东西,皇后娘娘怎会把我许配给他,您是不是听错了?”
傅氏眼中的温柔荡然无存:“邬氏一族乃仕林大家,名门望族,邬大人是堂堂知府,国之重臣,不是你口中的什么东西,别说是你,就是你的父亲见到邬大人,也只会恭恭敬敬。”
第四二三章 拾儿(两章合一)
宫内。
皇后把几本抄好的佛经放到一旁,对女史说道:“让人送到寺里焚了吧。”
一旁的欧阳尚宫扫了一眼,这些都是杨素云抄的,皇后很喜欢杨素云的字。
欧阳氏原是皇后的陪嫁丫鬟,她自幼跟着皇后一起长大,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幼时亲如姐妹,后来由皇后做主,嫁给了一位百户。成亲不到三年,丈夫便战死沙场,于是便有克夫的流言传了出来,皇后便让欧阳氏回来做了裕王府的掌事嬷嬷,皇帝登基之后,江皇后掌了凤印,封欧阳氏为正四品尚宫,掌管尚宫局。
皇后原本的想法,顶多再过三年,若是二皇子执意不娶,而杨素云也没有嫁人的打算,那她便让杨素云跟在欧阳尚宫身边做个司簿。
因此,欧阳尚宫平素里对杨素云颇多关注,如今尚宫局尚有一个尚宫的位子,杨素云有才女之名,培养几年,便是坐上这个位子的不二人选。
欧阳尚宫察言观色,见皇后神色平静,并没有不悦。
欧阳尚宫问道:“杨大姑娘这一走,是否就不回来了?”
皇后看了一眼侍立在侧的几名女史,女史们告退,书房里只有皇后与欧阳尚宫两个人。
皇后叹了口气,道:“本宫听说,她心悦阿晏。”
欧阳尚宫吓了一跳,没敢接口,只听皇后继续说下去:“本宫只有四个儿子了,她一下子就牵涉到两个,此事无论真假,她都不能留在宫里了。”
欧阳尚宫苦笑:“这个姑娘是个心思重的。”
“你现在方说她心思重?以前你为何没对本宫说起?”皇后嗔道。
欧阳尚宫连忙跪下:“奴婢先前觉得,她日后的职位,也是与书册文书有关的,思虑重的人大多细心,这样也是很好的。”
皇后又是一叹,笑着说道:“不要动不动就跪下,快起来吧。你们都是明白人,只有本宫一个人糊涂,你们只想着让她做女官,而本宫却还妄想阿善会为了她留在京城,本宫糊涂啊。”
欧阳尚宫忙道:“您是关心二殿下,才会有此一想,您可不糊涂,奴婢看您不但不糊涂,反而比年轻的时候更加睿智。”
皇后白她一眼,道:“也不知道阿善看到锦盒里的东西,会做何想?”
七皇子府。
二皇子正对着从锦盒里拿出来的二百两银票怔怔发呆。
二百两!
他已经揉过几次眼睛,甚至又睡了一觉,可是银票还是没有变,依然还是二百两。
他的眼睛没有出毛病,他也不是在做梦,他那慈爱的母后千真万确只给了他二百两!
二皇子对小僮说道:“拾儿,你说我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拾来的。”
拾儿是逃难的孤儿,被坏人拐卖,前后卖了三手,最后卖给一个草台班子,拾儿逃出来,饿昏在路上,被二皇子救下收在身边做了小僮。
因为是捡来的,所以取名拾儿。
拾儿没想到二皇子会这样问,他苦着脸,道:“二殿下,您能和小的一样吗,您看您的眉眼,和七殿下长得一样,再看您的鼻子,和三殿下一样,还有您的嘴,和太子爷是一样的,您若是捡来的,那也太巧了吧。”
二皇子幽幽叹息,他用手指夹起那二百两的银票:“我若不是捡来的,母后为何只给我二百两?”
拾儿学着他的样子,同样幽幽叹息:“小的被卖过三次,三次加在一起,也还不到三十两呢,您这二百两,已经够买上二百多个拾儿了。”
二皇子收起叹息,瞪了拾儿一眼:“出息。”
拾儿抓抓脑袋,他没有说错啊,二百两已经很多了。
二皇子盯着拾儿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说道:“拾儿,你是不是觉得心烦意乱?”
拾儿摇头:“没有啊。”
“你有,你知道为何会心烦意乱吗?因为你有万千烦恼丝,来来来,我给你把烦恼丝剃掉,你就不会心烦意乱了。”
次日,拾儿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出现在众人面前。
七皇子府的诸人......
今天是剃了拾儿,明天会不会就轮到他们了?
七殿下,您啥时候回来啊,您再不回来,您的皇子府就要变成少林寺了。
许阳。
许阳城繁华如昔,只是这一次,李绮娘没有心思去逛街,她甚至没有下船,她板着脸,瞪着周弘。
周弘对两个妹妹心存愧疚,现在看到小妹不高兴了,周弘叹了口气:“大妹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板着脸的样子简直和娘一模一样,行了,大哥怕了你。我把人叫出来,你远远看上一眼。”
只是远远看一眼,李绮娘自是心有不甘,可是看周弘那副死猪不怕开口烫的模样,这一次也只能这样了。
周弘带着李绮娘走进一家茶楼,要了二楼的一个雅间,从雅间的窗子里看出去,便是离白菜胡同不远的一条小街。
周弘走了,李绮娘独自坐在雅间里,双眼看着外面,生怕一个不留神,想看的人便会溜走。
杯子里的茶凉了,换上热的,热的又变成凉的。
终于,两个人出现在李绮娘的视野之中,男的是周弘,女的戴着帷帽,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褙子,下面是月白色的挑线裙子,身材苗条,但却并非弱不禁风,周弘走在她身边,满脸堆笑,正在说着什么。
然后,两个人便走到不远处的骡车前,周弘亲手搀扶着那女子上了骡车,目送着骡车远去,这才意犹未尽地转过身来,抬头看一眼二楼的窗子,慢慢悠悠走进茶楼。
李绮娘这个气啊,说是远远看上一眼,还真是只看了一眼。
周弘走进雅间,又堆起笑容,小心翼翼哄着妹子:“看到了吧,心满意足了吧,告诉大哥,想要什么,大哥带你去买。”
这语气,就像是要带着妹妹去买糖葫芦的小哥哥。
李绮娘被他气得哭笑不得,说道:“这个不算,她戴着帷帽,我没有看到她的脸,所以不能算数。”
周弘一脸的为难:“小妹,你要讲道理,咱们事先说好的,远远看上一眼,你可没说要摘下帷帽,你说对吧?”
李绮娘冷哼:“抠字眼你是行家,不过,这事没完,你若是不说清楚这位娘子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就不走了,索性留在许阳府,我看这地方比平城要繁华,和京城也相差不多,说不定能有好铺子,我在这里开两家分号再回京城。”
周弘一听给吓了一跳,连忙劝道:“那怎么能成,你想开分号,也要等到成亲以后再说。妹子,你六月里就要成亲了,咱们在这里耽搁不起,大哥求你了,明天就启程回京,好不好?”
周弘记得他小妹妹是个老实人,怎么去了一趟平城,就变得刁钻任性了呢。
嗯,一定是怀姐儿教的,一定是。
李绮娘笑了笑:“大哥若是不把这事说明白,我真的不走了。”
“你不要听怀姐儿的,那丫头就会气人。”周弘说道。
李绮娘不高兴了:“怀姐儿怎么就会气人了,还有,她是我闺女,我就是要听她的,不行吗?”
“行,行,行,你们都行,是我惹不起。”
周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抱着脑袋,他家都是女人,两个妹子,一个女儿,一个外甥女,一个比一个难缠,他一个也惹不起。
周弘忽然想念周小白了,还是小子最好,想骂就骂,想揍就揍,哪像家里这大大小小的女人,一个个的,只能哄着。
“你想知道什么?”周弘无可奈何地说道。
李绮娘忍着笑,宝贝闺女教她的这一招,还真的有用。
她故意板起脸来,说道:“我听万千说过,她听人说,她的娘是个扬州瘦马,你担心她把一双儿女养歪了,所以万千和小白出生不久,你就把他们抱到了青云岭,这是真的吗?”
“呸!这是王招娣那娘们儿说的,这臭娘们儿,就是放屁!”说完,周弘意识到自己对面坐着的是亲妹子,连忙打了嘴巴一下,道,“我不说粗话了,你就当没有听见,总而言之,没有这回事,起初我当那王招娣是个巾帼英雄,敬她是条好汉,没想到她没安好心,以为万千是个孩子,就会信她的鬼话,我知道这事以后,就把她轰出青云岭了,后来她不甘心,还绑了小白,奶奶的,被我给废了。”
李绮娘见他打开了话匣子,便不动声色,继续说道:“你只说王招娣胡说八道,可你有证据吗,无论万千的生母是不是扬州瘦马,都是你和王招娣红口白牙自己说的,谁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啊。”
“我说的是真的,妹子,你怎么也不信大哥的话?”周弘额头的青筋鼓了起来,脸上的刀疤也变得红彤彤的,看着更加狰狞。
“那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说不是扬州瘦马,那她是何许人也,姓甚名谁?仙乡何处?你又为何不让她与两个孩子相认?”李绮娘咄咄逼人。
周弘把脑门抵在桌子上,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指着脸上的刀疤,说道:“我脸上的这道疤,就是她给砍的。”
李绮娘大吃一惊,她说道:“你不是说这疤是被人追杀受伤所致吗?”
“我骗你们的”,周弘一手抱头,一手在脖子上拍了拍,“我没上青云岭之前,就是在平城的街上混,和焦俊恩不一样,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那时可不一样,我先是做乞儿,后面有了一群兄弟,就做起了混混。”
李绮娘给他换了一杯新茶,周弘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光,继续说道:“我们打架打出了名气,我就想要给咱爹平反昭雪,那时我才十几岁,天不怕地不怕,就真的以为凭一己之力,什么事都能办成。
我和兄弟们说了这件事,刚好那一年福王府要进人,京城这边的王府公主府进内侍,都是由净身房那边给送人,福王府离得远,就是自己给净身。
我的两名兄弟瞒着我,自己去净了身,做了内侍,我知道以后已经晚了。
我对不起他们,那一刻我恨不能立刻死了,是我连累了他们,是我。
他们说他们可以给我做内应,他们还说福王是出了名的善心人,说不定福王爷能主持公道,为我们家平反。
他们也只有十多岁,都是孤儿,后来跟着我一起打架,一起收保护费,这才能吃饱肚子。
他们便当我是大哥,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心甘情愿为我赴汤蹈火......
我悔恨交加,后悔不该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们,他们的一生都被我给毁了。
那晚我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了路边,等我醒来时,已经睡在了一张锦床上。”
周弘说到这里,自己倒了杯茶,这次没有一口气喝光,他看着杯中的茶汤,许久没有说话。
雅间里一片静寂,李绮娘屏心静气,不想打扰周弘的情绪,她等着周弘自己从悔恨中走出来。
良久,周弘放下手里的杯子,冲着李绮娘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非常苦涩:“我那两个兄弟,一个死了,另一个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就在船上,他要跟着我到京城去享福了。”
李绮娘没敢追问其中一个是怎么死的,她只是点点头:“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周弘又笑了,他说道:“那天我醒来时头痛欲裂,一时想不起发生过什么事,发现自己盖着绸缎面子的被子,床上挂着的帐子也是绸子的,竟然以为我是睡在了......总之,我是没当那是正经地方,然后我就掀开帐子下了床,然后我就看到有个女子坐在桌前,头挨着桌子已经睡着了。”
周弘说到这里,老脸红了,吭哧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个大概。
原来,他当时头很疼,酒劲儿还没有过去,看到有个姑娘,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拉:“你睡这干嘛,这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碰到哪里了,那姑娘一下子便醒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从身上抽出一把刀,朝着他便砍了过来。
周弘走路还踉跄着,毫无防备,就被那姑娘一刀砍在脸上。
第四二四章 阿阮(两章合一)
“当时我便昏死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馆里。根据医馆的人说,我是被人放到医馆门口的,当时正是半夜,医馆的伙计听到敲门声,出来看时,只看到我躺在门口,身边放着诊金。
如果没有脸上的伤,那一晚的事于我而言,如同做梦一般。
后来我发动兄弟,四处寻找,就连烟花楚馆也一处处找过,可惜却没有找到那名女子。”
周弘说到这里,伸手摸向茶壶,李绮娘连忙抢先拿起茶壶,壶里已经没有水了,她开门叫了小二,重新上了一壶茶。
李绮娘给周弘换了新茶,周弘却像是没有了说话的兴致,好半晌不再言语。
李绮娘看看窗外的天色,时辰还早,她有的是时间。
她抓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忽然,周弘幽幽地说道:“她也喜欢嗑瓜子,她说以前在家里时,母亲和嬷嬷说嗑瓜子会伤牙齿,不许她嗑,她想吃瓜子,便让丫鬟剥好了给她吃,她说那样吃着没有意思......有一次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嗑瓜子,我给她买了各式各样的瓜子。”
周弘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李绮娘怔了怔,问道:“你说的是阮娘子?”
周弘看她一眼,道:“除了她,还能是谁?别看我当过混混,又当过土匪,我这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
李绮娘缓了缓,试探地问道:“后来你找到她了?”
周弘摇头:“没有。当时因为兄弟的事,我心情郁闷,加之又破了相,便心灰意冷,想要找个地方藏起来,于是便带着余下的兄弟们,离开了平城,做起了没本的买卖。”
周弘又不说话了,好在这一次,他只是停顿半刻,便又继续说话:“大概过了三年吧,当初跟着我一起的一个兄弟,名叫狗子的死了,那次我们抢劫一队行商,那行商雇了镖局子,都是硬茬子,狗子被镖师重伤,死在我怀里了。”
李绮娘静静听着,周弘继续说道:“狗子临死前,托我照顾他姐,说他姐夫总打他姐,往死里打,他打过他姐夫两次,他姐夫便不敢再打了,现在他要死了,他姐夫定然还会打他姐,狗子不放心,我告诉他,我去把他姐接过来,以后没人敢欺负他姐,狗子这才闭上眼。
狗子死后,我带了两个兄弟去了狗子姐姐所在的那个村子,狗子姐姐的家距离平城有三百多里,我们找到以后才知道,狗子的姐夫好赌,欠了赌债,便把自己的老婆和闺女全都给卖了,如今就他和老娘一起过日子。
我气坏了,把那混帐一刀砍了,他老娘吓坏了,说出了人牙子的下落,还从裤腰里掏出钱来,原来卖媳妇卖孙女的钱,根本没有用来还债,全都被这老婆子拿着呢,我索性一刀也把这婆子给宰了。
我惹下了人命官司,也就不在乎了,带着兄弟转身就去另一个地方找那人牙子,人牙子给我们指了路,人是给卖到五百里外的矿上去了。
我们三个人二话不说,翻山越岭去了人牙子说的那个矿上。
没想到我们去的时候,正好遇到矿上出事。
那是私矿,有人雇了土匪来夺矿,把管事的都给杀了,东家的两个儿子恰好来矿上巡视,也一起给杀了。
他们没杀矿工,矿工都是有经验的,把这些人杀了,一时半刻寻不到熟手。
矿工们居住的地方就在山下,盖了一片房子,形成一个小村庄。我们三个轮流盯梢,发现村子里有女人,也有小孩,可是那些土匪把村子看管很严,我们一时半刻混不进去。
有一天终于找到机会,我们趁人不备掳了一名矿工,一通恐吓,矿工告诉我们,他们都是世代采矿的,经常会死人,外面的女人不愿意嫁进来,他们娶不到媳妇,有女儿的人家宁可把女儿交给人牙子卖到外面,也不愿意在村子里找婆家,一来二去,他们就只能靠人牙子从外面贩卖女人进村。
就在几天之前,也就是出事的前一天,刚刚有人牙子带了女人进来,人牙子和女人都还在村里,共有五个女人和一个小娃娃,这几天大家都很害怕,把银钱全都藏起来,不敢拿出来,担心被土匪抢了,因此那五个女人还没有卖出去。
五个女人里,有老有少,而那个小女娃,只有两三岁。
狗子的外甥女就是只有两岁。
因此,我们认定狗子的姐姐和外甥女都在村子里。
那天夜里,我用弹弓子打晕了放哨的土匪,然后把火把扔到柴禾堆上,柴禾堆烧起来,连带着还有几间房子也一起走水,村子里乱成一片,土匪们管不过来,我们三个便趁乱进了村子。
按照先前那名矿工所说的,我们找到了人牙子和五名女子住的地方,没想到那个人牙子已经死了,居然是被这五名女子给杀死的。
那些女子正准备趁乱逃跑,被我们三个堵个正着,她们像疯了一样朝我们扑过来,连撕带咬,我们三个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们给制住。
她们全都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面貌和年纪,我问哪个是狗子的姐姐,问了好几遍,也没有人回答。
其中一个女子紧紧抱着一个小女娃,我就问她是不是,女子摇头,却不说话。
我便以为她信不过我,故意不说实话,于是我就说,你是牛家村人,你叫秀儿,你弟弟叫狗子,你闺女叫小梅。
没想到我刚刚说到这里,那个小女娃忽然开口,说了一声,哎。
我就问那小女娃,你是叫小梅吗?
小女娃点头。
我又指着那女子,问小女娃,这是不是你娘?
小女娃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女子立刻急了,对我说不要逼孩子,这孩子的娘已经死了。
其他女子也纷纷点头,说小梅的娘早在半个月前就死了,赶路时摔倒,撞破了脑袋,人牙子不给请郎中,硬撑了几天,人就没了。
这时,外面把风的兄弟进来,催促我们快走。
我上前便要抢夺小梅,那女子却死活不肯把孩子交给我,把我的手抓得鲜血淋漓,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子,用块破瓷片抵着另一个兄弟的脖子,她对我说,必须把她们一起带走,否则大家一起死。
也可能是我不想再折损兄弟,也可能是那一刻,我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总之,我们三个,拼了老命,带着五大一小出了村子。
之后,我们在深山老林里躲了十几日,担心惊动那些土匪,我们甚至不敢打猎,靠吃野果挨了过来。
再后来,前一任东家终于收到儿子被杀,矿山被抢的消息,请了官府的人过来剿匪,我们便趁着这个机会从另一条路上下了山,离开了那个地方。”
李绮娘心中一动,问道:“这五个女子当中,便有阮娘子?”
周弘点头:“当时我并不知晓,她为了保护自己,遮盖了原本的容貌,加上又是脏兮兮的,我没有认出她来。
其实那个时候,即使她没有遮盖容貌,我也认不出来,那天晚上,我还没有醒酒,醉醺醺的,根本没有看清她的相貌,只是知道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姑娘而已。
后来我们三个带着她们五个,连同小梅,又走了十多日,才终于确定平安了。
我们三个去做了一票买卖,弄了些银子,买了衣裳和干粮,分给五个女子,让她们有家的回家,没家的自己想办法。
这一路上,阿阮,对,就是那个抱着小梅的女子,她就是阿阮。阿阮一直抱着小梅,没有和小梅分开半刻。
那时我已经看出来了,阿阮和那个年纪较大,用瓷片威胁我兄弟的女子,她们两个是一伙的,后来从另外三个女子的嘴里,我也知道那个人牙子,就是被她们两个杀死的,趁着村里走水,一起逃跑的主意,也是她们两个想出来的。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见阿阮依然抱着小梅不肯松手,便对她说,我把你们救出来,也不用你们报恩,这孩子是我兄弟的外甥女,我兄弟已经不在了,他临终前就有这么一个心愿,我必须替他完成。你们放心,我会找个好人家,把这孩子养大,不会让她受委屈。
可是阿阮却还是不放松手,我是真的不敢再动手去抢了,那时我手上被她抓的伤还没有好呢。
我就问她,你想怎么办?
阿阮还是抱着孩子不说话,那个上岁数的女子,对,她就是阿阮身边的纪婆子。那时她三十多岁,那些女人们称她为纪大姐。
纪婆子看看我,又看看小梅,便柔声劝阿阮,把小梅交给我,她说,咱们现在的情况,自身难保,与其让孩子跟着咱们受苦,还不如把孩子交给他们。
而这个时候,另外三个女子拿了钱和干粮以后,已经走了,就只有阿阮、纪婆子和小梅。
我看那纪婆子对阿阮说话的态度,不像是姐妹,倒像是主仆。
于是我便多嘴问纪婆子:这是你家小姐还是你家太太?谁把你们卖给人牙子的,也是被家里人给卖的?
没想到我话一出口,纪婆子就翻脸了,吼道:你管得着吗?别以为你把我们带出来,就能管这管那。
我那时也还年轻,血气方刚,自是也不高兴,撸起袖子便要动手,我的拳头刚刚举起来,阿阮便开口了。
她平心静气地对我说:纪妈妈是我的乳娘,我们在路上遇到贼人,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担心被贼人追上,便乔装改扮到了小镇子上,没想到却被人掳了卖给了人牙子。好了,你想知道的,我全都告诉你了,你还有要问的吗?
说完,她就把小梅交给了我。
我接过小梅,看着纪婆子扶着她,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小梅和阿阮在一起多日,已经有了感情,见阿阮走了,小梅嚎啕大哭。
阿阮心中也是不舍,和纪婆子一起转身回头。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就心软了。
我问她们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回家,家在哪里,说不定我们能顺路送她们一程。
阿阮淡淡一笑:我已经没有家了,但是天大地大,总能找到一处栖身之所的。
说着,她又走过来,摸摸小梅的脸蛋,说道:乖,跟着舅舅们走吧,以后有缘,说不定咱们还能见面。
说完,阿阮便又和纪婆子走了,这一次,我想都没想,就冲着她们的背影大声喊道:我们一起走吧。
阿阮没有回头,纪婆子却转过身来,冲我怒目而视:你安的什么心?
我知道她们一定是误会了,便解释说道:我不是好人,可也不能算是坏人,我有很多兄弟还在等着我回去,我们都是男人,没办法照顾这个小女娃,我看她和你们也有了感情,不如这样,我出钱,给你们找个安身之地,你们帮我照顾孩子,你们看如何?”
而这时,小梅一直在哭,伸着小手不停地喊着姨姨,纪婆子和阿阮,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阿阮走了过来,她伸出双手从我手里抱过小梅,对我说: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是不祥之人,你收留了我,可能会被我连累,引火上身。
我当时一听就笑了,然后我的两个兄弟也跟着一起笑。
我对她说:我们杀人越货,坏事做尽,咱们还不知道谁连累谁连累谁呢。
我知道阿阮是动心了,可是纪婆子却还是不太愿意,阿阮不停地拽她的衣袖,纪婆子终于点头,对我说道:我们可以帮你照顾孩子,可你不许翻后帐,如果你真想翻后帐,那就朝我来,和我家娘子没有关系。
唉,当时我并不知道纪婆子所说的翻后帐是什么意思,小梅哭得让人心烦意乱,我也顾不上这么多。
就这样,我们来时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变成了六个人。
这一路上我渐渐发现,阿阮惹上的麻烦定然不小,她和纪婆子躲躲闪闪。
我原本还想把她们安顿在平城,毕竟我们这群兄弟日常出没的地方,就在平城附近。
可是阿阮死活不肯,还说要离平城越远越好。”
第四二五章 剪刀(两章合一)
“......我虽然打家劫舍不是好人,可是却也不忍心阿阮和纪婆子带着一个小女娃,住到偏僻的村子里,反而越是大地方,才更加安全。
她们先是住在清圆,后来我带着兄弟上了青云岭,有一次下山办事,路过清圆,便顺路去看望她们。
没想到去了才知道,阿阮惹了麻烦,有个登徒子夜里翻墙进来,阿阮惊醒,把那人给杀了。
阿阮杀了那人之后,自己也慌了,她和纪婆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尸体,那尸体在家里藏了两天一夜。
我一进来就觉得她们有问题,再看阿阮恍恍惚惚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家里藏了死人。
我看到尸体时,也是吃了一惊,那尸体上足足被砍了二三十刀,人都给剁烂了。
虽然纪婆子把这事揽到自己身上,说那人是她杀的,可是我从阿阮呆滞的目光里,察觉到了真相。
那个登徒子是阿阮杀的。
我问阿阮是不是?
阿阮一口承认,那人就是她杀的。
也就是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我指着脸上的刀疤,问她:那晚是不是你?砍我的人是不是你?
没等阿阮开口,纪婆子就冲过来,把阿阮挡在身后,对我说:我早就说过,你若是翻旧帐就冲我来,和我家娘子没有关系。”
周弘说到这里,抬着头,咧着嘴,笑得一脸傻气。
李绮娘好奇,问道:“大哥,你真的是直到那时才认出她是砍你的那个人吗?还是你早就认出来了,一直在装傻?”
周弘摇头:“我压根就没往那件事上想过。在我心里,我甚至在怀疑是否真有那么一个女人,说不定我是被男人砍的,醉眼惺忪认错人了,若是我早点知道那是阿阮,我......”
“你要怎样?”李绮娘急急地问道。
周弘的老脸有点发红,道:“没怎样,之前那一路上,阿阮全都遮挡了相貌,那张小脸八成一直都没洗,黑乎乎脏兮兮的,我也只能看出她的五官生得不错。直到这一次,我措不及防现身,才发现阿阮的真实相貌。”
李绮娘明白了,自家大哥定然发现阿阮是个美人,因此即使知道阿阮就是当年伤他的那个人,他也不想报仇了。
“然后呢,纪婆子这样说了,你呢?”李绮娘忍着笑问道。
周弘嘿嘿一笑,道:“我当时拍着胸脯,对纪婆子和阿阮说,我老董也是一条好汉,答应你们不翻旧帐,那就永远不会,你们放心吧,所谓不打不相识,之前恩怨一笔勾销,我保证不再提起。”
李绮娘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想了想,问道:“当年你喝多了,是阮娘子救下你的?”
“我倒在门口,阿阮让纪婆子把我扶进屋里,纪婆子出去煮醒酒汤,阿阮睡着了,我恰好这时醒过来。”周弘说道。
李绮娘心中越发狐疑,前有周弘,后有那个登徒子,这位阿阮出手可真够狠的。
还有,她竟也随身带着刀吗?
“阿阮会武功?”李绮娘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如果阿阮会武功,当初就不会被贼人卖给人牙子了。
周弘猜到李绮娘是怀疑到什么了,他苦笑一下,说道:“你发现阿阮不对劲了是吧,你看,咱家女的就是比男的聪慧,大妹是,你也是,怀姐儿就更不用说了。咱家属我最笨,万千和小白全都随了我。
当初我是真的没有多想,我寻思着有登徒子进来,阿阮把登徒子杀了,这是应该的,也没啥。
我帮着她们把那具尸体处理掉,寻思着这地方不能住了,于是便假装是家里的亲戚来接她们,找房东退了房子,带着她们到了许阳。
来许阳找房子时,发现白菜胡同有个独门独院,而且还是最里面的院子,纪婆子和阿阮都觉得这地方好,有心想把房子买下来。
真没想到,她们经历了这么多,纪婆子身上竟然还藏着好东西,当时我不知道是怎么逃过贼人和人牙子的。纪婆子身上藏着两颗夜明珠,还有两颗祖母绿,一问才知道,这婆子竟把这些缝进自己的皮肉里。
我一个做土匪的,听到以后都是心惊肉跳,当时就想,有纪婆子跟着阿阮,阿阮肯定不会吃亏。
阿阮现在住的宅子,还有她收租的铺子,便是用这些置办的,这些年来,阿阮没有要过我一文钱,我没有养着她,反而是我每次来看她时,她都会准备很多东西,让我带走。
小梅一直跟着她们,阿阮很喜欢小梅,有一次我让阿阮索性给小梅做阿娘吧,阿阮却不答应,她说她不能让小梅做自己的女儿,她会连累小梅。
于是纪婆子索性认了小梅做孙女,小梅现在长大了,叫腊梅。”
李绮娘想起颜雪怀告诉她的事,她是见过腊梅的,只是当时没有留意。
李绮娘想到阿阮不肯收小梅做义女的事,眉头微蹙,问道:“小梅不是亲生的,阮娘子不肯认定做女儿也无可厚非,可是万千和小白却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为何同样不认不养?”
自从周弘说他这辈子只有阿阮一个女人之后,李绮娘便确定阿阮就是周万千和周小女的亲生母亲。
周弘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他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我前面说的,你比我聪明,从我的三言两语里,便发现不对劲了,我却直到万千出生,才知道阿阮的问题。”
李绮娘神色凝重,这位阮娘子来历神秘,该不会是哪家的逃妻或者逃妾吧?
周弘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后来我时常借着看望小梅的机会去找阿阮,刚开始时纪婆子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可是我却发现,阿阮并不讨厌我。阿阮想吃瓜子,我就买了各式各样的瓜子,阿阮连话本子都没有看过,我每次去的时候,便买上很多话本子给她。
渐渐的,纪婆子对我便不再那么防备了,我第一次见到阿阮是在平城,后来又不肯住在平城,因此我便怀疑阿阮是平城人。
有一次,我又去许阳看望阿阮,便提前让兄弟到平城,买了很多平城特产的点心糖果,我原本以为阿阮会喜欢,没想到她竟然全都没有吃过。
看着阿阮吃得开心,我告诉她这都是老字号的铺子里的。
阿阮便和我说,她家里把她管得很严,外面的东西她没有听说过,也没有吃过。
那一次原本挺高兴的,可是说着说着,阿阮就哭了起来,她哭着哭着,忽然朝墙上撞了过去,我没有防备,想拉住她可是已经晚了。
阿阮的头上撞了一个大包,她也晕死过去。
当时纪婆子出去买菜了,等她回来以后,我和她说了这事,纪婆子让我以后不要和阿阮说起她家里的事。
那是我第一次问,也是最后一次。
又过了大半年,我大着胆子向阿阮求亲,阿阮却不答应,她说她不能和任何人成亲,否则只会连累别人。
我有些急了,我说我是一个土匪,也不知道背了多少人命,根本不怕被她连累。
可她就是不肯,我那时年轻,血气方刚,借着酒劲儿就......”
李绮娘瞪大了眼睛,大哥,你竟是这样的禽兽!
周弘连忙摇头:“妹子,你别多想,我没有,唉,我就是抱了她,亲了她。”
李绮娘松了口气,可还是狠狠瞪了周弘一眼,周弘脸上的那道疤更红了。
“那天以后,我没有离开许阳,晚上睡客栈,白天就跑去缠着她,软磨硬泡,我知道她也心悦我,否则以她的脾气,那天我抱她时,她就会用刀砍我了,她没有那样做,肯定就是心悦我的。
我的功夫没有白费,有一天,阿阮终于和我说话了,她说她想好了,她想生个我的孩子。
当时我高兴得都要傻了,我以为阿阮终于要给我当老婆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她说生孩子就真的只是生孩子。
她说不和我写婚书,我想我是个土匪,她来历不明,不写婚书就不写吧。
可她连喜酒也不让办,我说只是请我的兄弟们来喝喜酒,她却不答应,她说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如果我不答应,她宁死也不会嫁给我。
我虽然不开心,可是心里也清楚,阿阮是担心有朝一日,被人知道她和我的关系,会连累到我。
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为何会有此担心,但是那个时候,我的愿望就是能够娶到阿阮,别的全都可以不在乎。
纪婆子给阿阮梳头开脸,我给咱爹咱娘设了灵位,我和阿阮在灵位前拜堂成亲,我们喝了交杯酒,从此便做了夫妻。
这十几年来,除了我和阿阮,就只有纪婆子和长大后的腊梅知道我们的关系,就连我的兄弟们,包括老二,我也没有告诉过。”
李绮娘动容,她听到周弘说在父母的牌位前拜堂成亲时,泪水便潸然而下。
周弘看到妹妹哭了,自责道:“是大哥不好,怎么倒把你给说哭了,乖,不哭,大哥和你大嫂自己觉得这样成亲挺好的,没啥,真的没啥。”
李绮娘吸吸鼻子,挤出笑容,问道:“后来呢,你还没说万千和小白为何会抱到山寨里养大。”
“嗯,是这样的,我前面也说了,阿阮是有些不对劲的,当时我没有在意,也没有多想。
我在山上算着阿阮快要临盆了,便赶了回来,阿阮生万千的时候,我在门外等着,我听到产房里传出孩子的哭声,我高兴极了,更要进去,产房的门从里面被撞开,稳婆发疯般跑了出来,纪婆子追出来,让我拦住稳婆,我以为稳婆对阿阮做了什么,便将稳婆扭住。
没想到稳婆却说,阿阮要杀她。
后来我才知道,稳婆拿剪子给孩子剪脐带时,阿阮看到那剪子,便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竟然扑上去要掐死稳婆,好在她刚刚生下孩子手上没有力气,又有纪婆子在旁边,才没有闹出大事。
纪婆子对那稳婆一个劲儿地说好话,我心里烦燥,便对稳婆说,如果敢在外面说三道四,我就把她们一家子全都宰了。
我给了稳婆一百两银子。
我脸上有疤,身上又有匪气,那稳婆给吓坏了,再说她干上十年,也存不下一百两,她拿了那一百两银子,次日便带着丈夫和孩子回了乡下。
我以为这事过去了,可是第二天,阿阮给万千喂过奶后,却把万千交给我,说我把万千带走。
我问为什么,她说她不能让人知道万千是她的孩子,否则万千会死。
我没有答应她,便悄悄去问纪婆子,没想到纪婆子也同意让我带走万千。
也就是那一次,纪婆子才说了实话,她说阿阮受过委屈,精神不太好,动不动就会以头撞墙伤害自己,比如那次她拿刀砍我,还有砍死登徒子,就连在矿村时,她们原本没有想过要死人牙子,是那人牙子说如果小梅卖不出去,索性扔到山里喂狼。
阿阮听到以后,便扑到人牙子身上,像发疯一样要掐死人牙子。
纪婆子担心人牙子会伤害阿阮,便摔碎水碗,用碎瓷片扎死了人牙子。
如果说人牙子和登徒子都是坏人,那也就罢了,可是昨天稳婆只是拿起了剪子,阿阮便认为稳婆要伤害她的孩子,竟然差点就把稳婆掐死。
纪婆子说阿阮和我相好之后,便没有再发作,她以为阿阮已经没事了,没想到这一次却再次发作,差点就惹了大祸。
阿阮让我带走万千,是担心连累万千。
纪婆子让我带走万千,却是担心阿阮再次发作时误伤到孩子。
我没有立刻把万千带走,直到阿阮出了月子,就连纪婆子也说,万千能养住了,我这才带着万千回了青云岭。
万千是这样,后来生下小白,亦是如此。
好在两个孩子全都壮实,无病无灾,跟着我在山上,个个都像小牛犊子一样。”
李绮娘感觉自己后背都湿了,阮娘子这不是脾气不好,这应该是病,很可能是受过刺激之后落下的病根。
“那后来呢,这么多年了,阮娘子,不对,是大嫂,大嫂可有再犯过病?”李绮娘问道。
第四二六章 回来(两章合一)
“犯过两回,小梅十岁的时候,跟着纪婆子学切菜,把手指切破了,流了好多血,阿阮听到小梅的哭声,跑到厨房时,看到了刀,也看到了血,她拿起菜刀来,在厨房里乱砍一通,纪婆子眼明手快,把小梅推出厨房,自己扑上去抢刀,纪婆子的肩膀上挨了一刀,好在阿阮没有多少力气,当时又是冬天,纪婆子穿得厚实,伤得不重......”
周弘说纪婆子伤得不重,可是李绮娘却已经惊出冷汗。
她也杀过人,她也砍过人,可是她动手的时候,头脑是清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要保护女儿,保护自己。
但是阮娘子举刀砍人,和她是不一样的。
周弘继续说道:“还有一次,是我来看她的时候,忘记藏起随身带的匕首,被她看到了,我发现时,她正把匕首拿在手中把玩,我吓了一跳,伸手便去抢夺,她措不及防割杀了自己,然后就发作了,唉。”
雅室内又是一阵静寂,良久,李绮娘才艰难地说道:“大嫂这病,不会遗传给孩子吧?”
李绮娘是见过疯娘生的孩子同样精神不正常的,她想到周万千和周小白,李绮娘心如刀割。
“不会,她不会”,周弘生怕妻子被妹妹嫌弃,连忙解释,“我问过纪婆子,阿阮这病是被家里人逼出来的。她是家中嫡女,从她出生那日开始,她爹便想用她为家里争取利益,她被自己的庶妹算计,险些失身于人,那次她受了惊讶,我遇到她的前几天,她差一点就出事了,整个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因此才会对我动手,后来,她又被迫嫁给一个能做她祖父的男人,她九死一生逃出来,看似毫发无伤,可其实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个娇生惯养的淑女,接二连三遇到变故,或多或少都会如此。”
周弘的解释,并没有让李绮娘宽心,李绮娘反而更担忧了。
“这病应该能治吧,我回到京城去打听打听,天下这么大,一定有大夫能治这病的。”
李绮娘又想起周万千和周小白来了,这两个孩子也经历过很多事,周万千还受过重伤,李绮娘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这两个孩子,然后把他们保护起来,不让他们受到一点点刺激和伤害。
其实李绮娘的操心有些多余,她是关心则乱,却忘了那两位从来就不是多忧多虑的人,只要阮娘子的病不会遗传,他们其实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李绮娘已经不想留在许阳了。
她心里对阮娘子是有些纠结的,不但纠结于阮娘子的身份来历,更加纠结于阮娘子的病。
可是把阮娘子扔在许阳,她却更加不放心。
“大哥,大嫂既然曾经许配过人,那是嫁了还是没嫁,如果没嫁,双方的婚书还在不在?”
无论阮娘子有没有嫁过人,只要还有婚书,那她就是逃妻的身份。
真若是被查出来,大哥挨板子罚银子倒也罢了,他皮糙肉厚家庭丰厚,李绮娘倒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周万千和周小白,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就要变成奸生子了!
想到自己的侄子侄女是奸生子,李绮娘差点昏过去。
奸生子还不如外室子,更比不上庶子。
周弘却没想这么多,他道:“阿阮有没有嫁过人,我还能不清楚吗,我和她成亲时,她还是完璧,你放心,这么多年了,如果有婚书,那家人早就找了。”
这是找不找的事吗?
李绮娘气得想拍桌子,她在屋里转了一圈,问道:“你和大嫂的事,你是想瞒一辈子吗?百年之后也不让万千和小白知道?”
周弘怔了怔,道:“我没想过那么多。”
李绮娘脑袋疼,她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生气,道:“总而言之,大嫂独自住在许阳,我不放心,万一她被人找到,万千和小白的亲事和前程就毁了。”
“没事,十几年了,她们也没有出事。”周弘说道。
李绮娘冷笑:“这十几年里,你只是土匪董老大,想算计你的,也是如王招娣那样的江湖人,可是现在你的身份不一样了,而且,你想过小白吗?”
以前的董老大只是一个土匪,而现在的周弘,他是周大当家的哥哥,是定国公齐慰的舅兄,或许,他还会是皇子妃的舅舅。
而周小白,也不再是街上的野孩子,小土匪,他是皇长孙的玩伴,若是一切顺利,皇长孙很可能会是未来的太子,甚至是皇帝!
李绮娘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我虽然远在平城,可是也能猜到,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小满和小白,更不知有多少人想让自家的子弟取代他们。他们是没有背景的小孩子,想从他们身上下手太容易了。
当土匪的被招安,那是皇恩浩荡,可若是小白的身世被人垢病,你想过吗,这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周弘怔住,他真的没有想过这么多。
现在细想一下,妹子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即使他搬去了京城,也会时常来许阳看望阿阮,到时只要一路跟踪他,就会发现阿阮的下落。
周弘出了一身冷汗。
阿阮会被找到吧,阿阮一直担心会被找到,她担心连累他和两个孩子。
“那就不让小白去那劳什子的书院了,以后也别和皇长孙一起玩了,这总行了吧?”
李绮娘有些无奈,她想了想,道:“还是给大嫂弄个身份才好。”
李绮娘此时心里真正想的,却是要和自家闺女商量商量,至于齐慰,李绮娘有些开不了口,齐慰一定会把这事处理妥当,但是如果大嫂的身世见不得光,齐慰会如何看待大哥?
李绮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趟上归程,周弘也像是被霜打过的老茄子秧,没了精神。
兄妹俩一路无话,时间过得反倒是快了,十几天后,他们终于回到京城。
李绮娘还没下船,就看到了站在码头上的齐慰,她又惊又喜。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到?”李绮娘问道。
齐慰微笑:“我算着日子这两天也该到了,便想过来碰碰运气。”
李绮娘心中温暖,这哪是碰碰运气,齐慰分明是最近两三天,每天都来码头上等她。
“小满去上学了?”李绮娘问道。
“嗯,下午我去书院接他。”齐慰说道。
只是短短的两句话,李绮娘悬了一路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她呼出一口气来,齐慰看在眼里,问道:“累了吧,我先送你和大哥回青萍巷休息,下午我接了小满和周昀再过去。”
李绮娘点点头,轻声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齐慰隔着衣袖拍拍她的手臂:“你长途奔波才是最辛苦的。”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周弘的干咳声,齐慰笑着摇头,停下脚步,转身对周弘说道:“大哥,马车就在前面,我们先回青萍巷,你看可好?”
周弘看一眼旁边的妹妹,又咳了一声,道:“我先回我那里,晚上再过去,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李绮娘闻言,知道大哥是想先安顿带回的东西,还有他的兄弟们,便没有多说,叮嘱他晚上不要忘了来青萍巷吃饭,便上了齐慰带来的马车。
马车里,终于没有了其他人,齐慰端详着李绮娘的面庞,低声说道:“阿绮瘦了,不过气色还好。”
李绮娘摸摸自己的脸,这一路上,她一直按照闺女教的法子敷脸,船上虽然风大,但也比走陆路要舒服。
“我是不是黑了,我照镜子,看自己像是黑了不少。”
齐慰声音里带着笑意:“是黑了一点,但是更健康了。”
李绮娘嗔道:“你这是从哪里学的,油嘴滑舌。”
“这个不用学,是发自内心的。”齐慰说道。
李绮娘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岔开话题,问道:“小满和小白还乖吗?”
齐慰说道:“小满是世上最乖巧的孩子,小白虽然淘气,但这个孩子有韧性,是练武的好材料。”
李绮娘对小满是一百个放心,但是听齐慰说起周小白,她便想到了阮娘子,原本已经舒坦了的心,重又被揪了起来。
齐慰一直在注意着李绮娘的神情,她眼里一闪即逝的担忧,没有逃过齐慰的眼睛。
阿绮担忧的人,应该不是小满。
难道是周小白?
齐慰轻轻拉过李绮娘的手,李绮娘的手很凉,这些年落下的毛病,一年四季手脚冰凉。
齐慰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李绮娘的手。
“阿绮,再过一个半月,我们就要成亲了,从此我们便是一家人,相濡以沫,不离不弃,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你的家人同样也是我的家人,怀姐儿也好,小满也好,他们都是我的儿女,同样,万千和小白也是我的侄子侄女。”
温暖从手上传至全身,李绮娘的身心都被这股温暖包裹,她缓了缓,让自己更加平静。
“嗯,我是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不过还要先问过大哥。”
这毕竟是周弘的事,尤其是阮娘子与周弘的婚姻,周弘瞒了这么多年,也只告诉了李绮娘一个人,李绮娘觉得,即使她想把这事与齐慰商量,也应该先征得周弘的同意。
李绮娘和颜雪怀不同,相对于自己的宝贝闺女,李绮娘是忠厚老实的。
齐慰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李绮娘的为人,他现在说的这番话,只是向李绮娘传递他的想法,让李绮娘明白,他们已是一家人,不要把担惊受怕留给自己一个人,她还有他,他永远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李绮娘虽然没有向她袒露心迹,可是齐慰知道,李绮娘已经明白他的心意了,如果这件事可以对他说了,李绮娘是一定会与他商量的。
齐慰握着李绮娘的手,他能感受到李绮娘的手正在一点点变暖,他的心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宽广明亮。
这个女人,如同阳光,如同明灯,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照亮了他的心扉,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和黑暗,她给他的,远远比他给予她的更多,更多。
齐慰早就打发人去青萍巷报信了,李绮娘回到青萍巷时,夏二姐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点心,李绮娘用了几块点心,便去洗澡换衣裳,齐慰则去梨花山下,接小满和周小白放学。
顺路,齐慰又让人去了千味居,给周万千报信。
派去的人报完信,便追上齐慰的马车,说道:“陆二公子也在千味居里。”
齐慰说道:“我记得陆二公子在刑部的假期已经满了吧?”
手下的人说道:“是的,国公爷记得没有错,陆二公子早在一个月前便回刑部去了。”
现在无战事,五军都督府没有什么事,齐慰是国公,下了早朝也就没有什么事,
李绮娘虽然没有向她袒露心迹,可是齐慰知道,李绮娘已经明白他的心意了,如果这件事可以对他说了,李绮娘是一定会与他商量的。
齐慰握着李绮娘的手,他能感受到李绮娘的手正在一点点变暖,他的心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宽广明亮。
这个女人,如同阳光,如同明灯,早就在不知不觉间,照亮了他的心扉,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和黑暗,她给他的,远远比他给予她的更多,更多。
齐慰早就打发人去青萍巷报信了,李绮娘回到青萍巷时,夏二姐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点心,李绮娘用了几块点心,便去洗澡换衣裳,齐慰则去梨花山下,接小满和周小白放学。
顺路,齐慰又让人去了千味居,给周万千报信。
派去的人报完信,便追上齐慰的马车,说道:“陆二公子也在千味居里。”
齐慰说道:“我记得陆二公子在刑部的假期已经满了吧?”
手下的人说道:“是的,国公爷记得没有错,陆二公子早在一个月前便回刑部去了。”
现在无战事,五军都督府没有什么事,齐慰是国公,下了早朝也就没有什么事,现在无战事,五军都督府没有什么事,齐慰是国公,下了早朝也就没有什么事,
第四二七章 废稿
李绮娘母女不在的这些日子,无论青萍巷还是李食记,全都井井有条,这都是令李绮娘欣慰的,更让她高兴的,还是小满。
入学三个月之后,书院大考后重新分班,小满考了甲等,成为甲等班里年纪最小的学生。
皇长孙柴浩也进了甲等班,起初就连太子也以为这是陆二先生照顾皇长孙的面子,直到试卷经由皇帝之手,递到太子面前,太子这才相信,他的儿子确实是凭真才实学考的甲等。
太子大喜,没等他这个做父亲的发表感想,皇帝已经抢先说道:“朕的苦心没有白费,阿浩没有辜负朕,是个好孩子。”
太子......
周小白原本就是特长生加分进来的,重新分班时,他的成绩连乙等也够不上,但是,他有加分啊,周小白的御车、骑马和射箭是全书院第一,所以他也进了甲等班。
大壮告诉李绮娘:“我在书院外面等小少爷和表少爷时,有人和我套近乎,想买小少爷的书稿,还说写坏不要的废稿废字都行,这样的事遇到几次了,我全都没敢答应。我把这事告诉国公爷,国公爷说以后无论是小少爷还是表少爷的写的字,写的诗词文章,全都要收好,写废的就直接烧掉。”
李绮娘微微蹙起眉头,小满的学问再好,他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年纪太小了,他的诗词文章没有收藏的价值,这些人该不会真是钱多了没处花吧。
李绮娘一直认为自己读书少,对于风雅之事所知甚少,但是对于有人要花钱来买小满的废字废稿这件事,她是怀疑的。
直觉告诉她,这些人没安好心。
至于这些人的目的,李绮娘一时半刻想不出来。
吃完晚饭,周弘带着一双儿女要回去了,他瞪着齐慰,道:“国公爷明日还要上早朝吧?”
话外音:不要赖在这里了,早点回去睡觉吧。
齐慰微笑:“圣上开恩,从明天开始,直到大婚之后十日,免了我的早朝。”
周弘皱眉,还要再说,李绮娘从次间里撩开帘子,对他说道:“大哥,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周弘看一眼齐慰,又看看李绮娘,指着自己的鼻子:“找我,和我说?”
李绮娘点点头,周弘不明所已,冲着周小白和周万千说道:“你们两个等一会儿,别急着回去,我看看你小姑有啥事。”
周万千翻个白眼,谁愿意跟你回去啊,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
周小白难得地叹了口气,对小满说道:“我爹回来了,我又要回到狗窝里去了。”
周弘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他也不当回事,这会儿他正瞪着眼珠子看着自家小妹:“你说啥?把你嫂子的事告诉齐慰?我连大妹也没说,你却要告诉一个外人。”
李绮娘说道:“等阿姐回来,我自是要和她说的,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咱们全家的事,国公爷也不是外人,他和我有婚约,再过一个月,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那也不行,阿阮不会同意,她连万千和小白也不让说的,我不能对不起阿阮。”周弘瓮声瓮气地说道。
李绮娘板起脸来,道:“大哥,现在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姐,告诉国公爷的人是我,这件事要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你没有对不起大嫂,再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还真不想管,我现在要管的,是关于万千和小白的。”
周弘张张嘴,李绮娘看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小白的御射二艺,考了书院第一,那些十八、九岁的少年都比不上他,多么优秀的孩子啊,我不能让他因为你们的事,影响前程。”
周弘怔了怔:“你说真的?那小子考了第一?不可能吧,他那三脚猫的功夫。”
李绮娘道:“你有多久没有管过他们了?你离开京城这么久,给他们写过信吗?你知道他在跟着国公府的侍卫学骑射吗?”
周弘不说话了,他确实没给一双儿女写过信,这次没写,以前也没写过,自从做了土匪,不对,从他离开父母之后,他就很少提笔写字了,他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在刀尖上度过,他早就不记得自己也曾少读诗书。
他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承认,我对他们两个关心得太少,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一个男人,又当爹又当娘,哪有那么细心,不过,我知道我自己不会管孩子,所以就让老二带他们下山了,你看,老二把他们照顾得也挺好的,是吧?”
李绮娘狠狠瞪了他一眼,照顾得哪里好了?不过,和周弘这个亲爹相比,陆二爷这个做叔叔的,确实已经尽到了责任。
“行了,阿姐和我以后都会照顾关心两个孩子,所以你和大嫂的事,我是一定会告诉阿姐,也会告诉国公爷,等到怀姐儿回来,我还会告诉怀姐儿。”
周弘苦着脸,他已经后悔了,他就不该把这事告诉小妹,女人的事儿就是多,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被小妹搞得复杂无比。
“你想告诉就告诉吧,不过,让我休妻是不可能的,始乱终弃的事,我宁可死了也不会去做。”周弘气呼呼地说道。
李绮娘笑了,她想起阿姐讲过的,大哥小时候的事,四十岁的大哥,竟然还像个孩子。
“谁也没有让你休妻,你若是真的做出始乱终弃的事,阿姐和我也不会答应。”
周弘放心了,只要不是逼着他和阿阮分开,其他的事,好像也不是不行。
打发走了周弘和一双儿女,李绮娘才从次间里出来,她摸摸小满的脑袋,说道:“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已经做完了,不过,儿子今晚想在国公府多住一晚,明天再搬回来,您看可以吗?”小满问道。
李绮娘不解,但她没有多问,笑着说道:“当然可以。”
小满欢呼一声,对李绮娘说道:“儿子去看看财伯的菜,一会儿再过来。”
李绮娘点点头:“去吧。”
看着小满离去的背影,李绮娘对齐慰说道:“小满太懂事了。”
第四二八章 身份
齐慰说道:“你把他教得很好。”
李绮娘赧然:“我哪里会教,只能给他温饱而已。”
齐慰伸手握住李绮娘的手,嘴边含笑:“你给他的何止是温饱,还有温暖的家和亲人的关爱,你把两个孩子教育得都很好。”
“我是个粗人,哪有你说的这般好,怀姐儿是自己机灵,小满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我有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孩子。”李绮娘的话是发自内心,她曾无数次感谢上苍,让她能拥有这么优秀的儿女。
齐慰的笑容直达眼底,很快,这个温暖的女人,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他们就要一起撑起一个温暖的家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绮娘才想起她要和齐慰说的正事,她说了遇到阮娘子,以及阮娘子与周弘的关系。
齐慰脸上的神情越来凝重,他耐心地听完李绮娘的叙述,问道:“大哥来京城可有打算?”
李绮娘叹息:“其实大哥原本是不想来京城的,是阿姐和我反复和他说,他才不得不下了狠心,散了青云岭的摊子,白天时你也看到了,他带了好几条船的东西,这是把家底全都带过来了,阿姐和我都想让他和陆二爷一起做些小生意的,可是现在看来,我们想得还不够周全。”
齐慰想了想,道:“其实这件事也并非如你想的那般严重。与其让大嫂独自住在许阳,不如把她接到京城,毕竟在眼皮底下,我们能给她更好的保护。
她以前也很少出门,来京城以后想也亦是如此,那对外只说她身体不好,不应酬不见客也就行了,大哥只要不做官,这件事想要瞒住并不困难。
但是,她的身世可以瞒住别人,却不能瞒着我们自家人。
只有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我们才能彻底剪断她和过去的联系,然后再给她弄一个新的身份。”
齐慰说的这番话,李绮娘是懂的。
就如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只要海面下隐藏着暗礁,总会有触礁的那一天。
阮娘子的真实身份,就是那处暗礁,只有把暗礁找出来,要么排除,要么绕开,才能确保行船的安全。
否则,即使有了新的身份,这处隐忧会一直存在。
“大哥在这事上不会隐瞒,我看他也是并不知道大嫂的身世,唉,万千和小白全都是随了他的性子,蛮不在乎的,这么重要的事,他也没当回事。”
只要看周万千和周小白就知道了,这两位居然从来不好奇自己的亲娘是谁,换做颜雪怀,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
李绮娘问道:“如果查清楚大嫂的真实身份,你能帮忙给她弄个新的身份吗?”
齐慰想说,小满的身世就是我给弄出来的,你不是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吗?
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
“这不是帮忙,这本来也是我们家自己的事。你放心吧,只要掐断大嫂与过去的全部联系,我一定能给她做个全新的身份。”
李绮娘呼了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可是转念一想,她却又皱起眉头:“十几年了,大哥也没从大嫂口中得知她的身世,现在即使大哥愿意去问大嫂,大嫂也不一定会告诉他。唉,我就是担心大嫂是哪家的逃妻,对了,你可曾听说过,十几年,不,快二十年了,那个时候有没有哪家的媳妇逃跑出来的?听大哥的意思,大嫂应是大户人家出身,很可能还是世家,或者官宦人家。”
齐慰说道:“你把他教得很好。”
李绮娘赧然:“我哪里会教,只能给他温饱而已。”
齐慰伸手握住李绮娘的手,嘴边含笑:“你给他的何止是温饱,还有温暖的家和亲人的关爱,你把两个孩子教育得都很好。”
“我是个粗人,哪有你说的这般好,怀姐儿是自己机灵,小满也是天生的读书种子,我有福气,能有这么好的孩子。”李绮娘的话是发自内心,她曾无数次感谢上苍,让她能拥有这么优秀的儿女。
齐慰的笑容直达眼底,很快,这个温暖的女人,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他们就要一起撑起一个温暖的家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绮娘才想起她要和齐慰说的正事,她说了遇到阮娘子,以及阮娘子与周弘的关系。
齐慰脸上的神情越来凝重,他耐心地听完李绮娘的叙述,问道:“大哥来京城可有打算?”
李绮娘叹息:“其实大哥原本是不想来京城的,是阿姐和我反复和他说,他才不得不下了狠心,散了青云岭的摊子,白天时你也看到了,他带了好几条船的东西,这是把家底全都带过来了,阿姐和我都想让他和陆二爷一起做些小生意的,可是现在看来,我们想得还不够周全。”
齐慰想了想,道:“其实这件事也并非如你想的那般严重。与其让大嫂独自住在许阳,不如把她接到京城,毕竟在眼皮底下,我们能给她更好的保护。
她以前也很少出门,来京城以后想也亦是如此,那对外只说她身体不好,不应酬不见客也就行了,大哥只要不做官,这件事想要瞒住并不困难。
但是,她的身世可以瞒住别人,却不能瞒着我们自家人。
只有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我们才能彻底剪断她和过去的联系,然后再给她弄一个新的身份。”
齐慰说的这番话,李绮娘是懂的。
就如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只要海面下隐藏着暗礁,总会有触礁的那一天。
阮娘子的真实身份,就是那处暗礁,只有把暗礁找出来,要么排除,要么绕开,才能确保行船的安全。
否则,即使有了新的身份,这处隐忧会一直存在。
“大哥在这事上不会隐瞒,我看他也是并不知道大嫂的身世,唉,万千和小白全都是随了他的性子,蛮不在乎的,这么重要的事,他也没当回事。”
只要看周万千和周小白就知道了,这两位居然从来不好奇自己的亲娘是谁,换做颜雪怀,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
李绮娘问道:“如果查清楚大嫂的真实身份,你能帮忙给她弄个新的身份吗?”
齐慰想说,小满的身世就是我给弄出来的,你不是一点也没有怀疑过吗?
第四二九章 礼物
李绮娘能将李食记经营得有声有色,她除了能吃苦以外,她其实也是很精明的。
有些事情,以一介平民的思维可有永远无法想象,就如小满的身世,李绮娘打死也不会想到,她收养的是一位皇帝。
但若是有齐慰指点,李绮娘便很快从阮娘子流露出的点点滴滴,联想到了皇室。
李绮娘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对齐慰说道:“怀姐儿说过,七殿下生平第一次吃茶叶蛋,是在会昌街。”
柴晏在去平城之前,他从来没有吃过茶叶蛋。
街边很便宜的茶叶蛋,堂堂皇子没有吃过,平城有名的老字号,养在深闺里的宗室女眷却从未听说过。
李绮娘颓然坐下,齐慰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身子,与她面对面:“这件事交给我。”
李绮娘望着齐慰,良久,她点了点头。
次日,周大当家便到了京城,她比李绮娘先到京城,之后去了杭城处理帮中事务,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她便赶了回来,下船之后才知道,李绮娘和周弘已经回来了。
李绮娘看着一箱箱的东西抬进青萍院,她诧异地问道:“阿姐,这是什么?”
周大当家笑着说道:“这是阿姐给你添的嫁妆。”
话音刚落,唐隆便跑了进来:“老板娘,大老爷来了,也带了很多抬箱子,现在骡车堵在巷子外面,进不来。”
周大当家哈哈大笑,问道:“你们昨天回来的,大哥没把东西放下?”
李绮娘摇头:“昨天大哥直接回到他那边去了,他也要给我添嫁妆吗?”
“当然了,你是我们的妹子,你出嫁,我们这做兄姐的,当然要给你添妆。”
周大当家带来的东西还在往里面抬着,周弘的已经到了。
好在青萍巷的院子够大,两人的东西能够摆下,但也满满当当。
周大当家又拿过一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是鱼鳞册。
“这是几家铺子,有杭城的,也有京城的。
周弘摸摸脑袋,说道:“大哥是粗人,置办铺子的事我也不懂,索性就不给你铺子了,这是给你的压箱银子,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丑话说在前头,不许贴补齐慰,若是让我知道他也像姓颜的王八蛋一样,贪图你的银子,我决不饶他。”
李绮娘哭笑不得,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周大当家叮嘱道:“这些都是给你的,你不用留给怀姐儿,怀姐儿的那份,我们都给她留出来了。”
李绮娘明白了,哥哥姐姐早就商量过了,大哥这次回平城,带回来的家底当中,就有给她的嫁妆。
“大哥,万千也大了,这两年也要订亲了,你要给她留出嫁妆来,不要都给了我和怀姐儿。”
话虽如此,李绮娘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大哥大嫂有没有准备,她这个做姑姑的,也要把周万千的嫁妆准备的体体面面。
下午的时候,小满终于搬回来了。
他像献宝一样,把一只硕大的盒子搬到李绮娘屋里:“娘,这是儿子送给您的。”
李绮娘又惊又喜,宝贝儿子送的礼物,无论是什么,对她而言都是无价之宝。
她打开盒子,诧时惊呆了。
盒子里装的,是一座酒楼,一座缩小版的李食记!
雕梁画栋,玲珑剔透,惟妙惟肖。
“这是,这是你做的?”李绮娘震惊得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
小满抿嘴一笑,他用手指轻轻推开李食记的大门,又将每一扇窗户全都打开,原来这座李食记不仅仅空有外壳,里面别有洞天,桌椅、摆设,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后厨,而站在二楼俯身往下看的女子,分别就是李绮娘!
小满指着那个袖珍的李绮娘:“这是国公爷雕的,不过衣裳是府里针线坊的嬷嬷给缝的。”
李绮娘一把搂过小满,在他两边的脸蛋上各亲了一口,小满顿时红了脸,害羞得把脸蛋藏起来,小声嘀咕:“我已经十一岁了,是大人了。”
李绮娘哈哈大笑,对小满说道:“你昨天要回国公府,就是为了做这个?”
小满点头,他指着酒楼里那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花盆:“这些是昨天晚上才做出来安上去的,我想全部做完了,再拿回来。”
李绮娘感动得想要落泪,她一定是老天爷最眷顾的人,让她能够拥有小满这么好的儿子。
“宝贝,快告诉娘,这么大的酒楼,你做了多久?”
“也不太久,总共做了不到三个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是国公爷和我一起做的,国公爷还从工部请了一位手艺很好的大人过来指点。”小满的声音甜甜糯糯,李绮娘的心都化了。
“你们昨天走的时候还瞒着我。”李绮娘甜蜜地抱怨。
“国公爷说要给您一个惊喜,国公爷还说,您一定会喜欢的。”小满笑得眉眼弯弯,国公爷说得没错,娘是真的喜欢。
“喜欢,喜欢,这座李食记,娘要当宝贝一样珍藏一辈子”,李绮娘越看越喜欢,却又心疼起儿子来了,她拿过小满的手,心疼地说道,“以后不要再做了,你看,手上都有茧子了。”
“娘,儿子手上的茧子是练习骑射时磨出来的,对了,国公爷送给儿子一匹小马,但是儿子没有把它带回来,国公府里的马倌很有经验,儿子就把小马留在那里了。”
“好好,娘这几天有空,带你去选一副漂亮的马鞍。”李绮娘说道。
小满兴奋地连连点头,他本来还有点担心,担心娘会说他年纪太小,不让他骑马,没想到娘不但没有反对,而且还要送他新马鞍,小满咧着小嘴,笑弯了眼睛。
第二天,小满下学,便看到等在书院外面来接他的,不仅有齐慰,还有李绮娘。
小满开心地告诉柴浩和周小白:“我娘要带我去买新马鞍了!”
周小白回到被他称为“狗窝”的家里,一脸的生不如死。
周弘想起妹子说过的话,周小白的骑射考了书院第一,妹子还说他不关心这小子。
周弘决定关心关心自家的小兔崽子。
“你小子哭丧着脸做啥?你爹我活得好好的呢。”
第四三零章 父子
周小白看了老爹一眼,神情却更加沮丧:“国公爷对馒头很好,特别好。”
“好有啥用,那也不是亲爹,只是后爹而已。”周弘不屑,对于就要拐走他妹子的人,周弘没有多少好感。
“哼,后爹怎么了?后爹也比你对我好”,周小白又看一眼周弘,小声嘟哝,“谁知道你是不是我亲爹啊。”
“你小子说啥?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老子耳不聋眼不花,你嫌我对你不好?”周弘气急。
“馒头刚刚学会骑马,人家那后爹,就亲自带着他去挑选了一匹小马,那匹小马可漂亮了,小马的爹和兄弟,都是久经沙场的战马。”
说起那匹小黑马,周小白便是一脸的羡慕,不仅是羡慕馒头有一匹好马,还羡慕馒头有个好爹。
后爹也是爹,后爹比亲爹还要好。
“不就是一匹马吗?你爹又不是买不起,明天我就给你买上一匹,他那匹是小马,爹给你买一匹大马,好不好?”周弘想起儿子的骑射考了第一,第一啊,值得奖励。
“我才不要大马。你一点都不懂马!”周小白大声说道,“馒头说了,国公爷之所以要送给他一匹小马,是让他和小马一起成长,国公爷还说,马是有灵性的,它会一生一世忠心于它的主人。”
儿子的那句“你一点也不懂马”,令周弘感觉受到莫大的屈辱,他的儿子,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别人的后爹!
“你这小兔崽子,说的是人话吗?看老子不揍你!”
周弘撸胳膊挽袖子,周小白撒腿就跑,他就说嘛,这个狗窝就不该回来。
东宫,柴浩怔怔发呆。
太子正在批阅奏折,眼睛的余光扫向坐在一旁的儿子,微微蹙起眉头。
内侍说得没错,柴浩从书院回来,便神情恹恹,没有了平时的精神头。
太子放下心中的朱笔,问道:“没有考好,被同窗嘲笑了?”
太子认为,即使柴浩考了倒数第一,书院里的夫子也不会斥责他,但是小孩子们不管不顾,十有八九是在背后嘲笑了。
“谁说的,才不是。”柴浩嘟着嘴,他也不是不高兴,他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既然不是没有考好,那你为何没精打采的?”太子觉得,他一定要和儿子多亲近,否则,教育儿子的重任,就要被父皇抢走了。
父皇不管自己的儿子,却来和他抢儿子。
他至今为止,也只有这一个儿子而已。
柴浩叹了口气:“馒头的爹娘很宠他。”
“馒头?什么馒头?”太子不解。
柴浩无奈地看了一眼太子,又把眼睛移开,他对自己的父亲非常失望,父亲居然连他的好朋友都不记得。
“馒头叫李满,是我的好朋友。”
太子想起来了,对,是有个叫李满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娘,就是指婚给齐慰的李氏,另外,这个李满还是小七的未来小舅子。
“孤......”太子想到父皇和他抢儿子时的嘴脸,立刻改了自称,“我记得李满只是李氏的养子吧,定国公是他的继父。”
“养子怎么了?继父怎么了?馒头过得比我幸福,我才是最可怜的人。”柴浩说的是肺腑之言,馒头的继父和养母会接他放学,还会带他去逛街买马鞍,这些事他连想都不敢想,想了也白想。
太子怔住了。
他的儿子,堂堂皇长孙,会羡慕一个被收养的孤儿,而且还说自己是最可怜的人。
太子觉得,他该把儿子身边的侍卫和内侍全都叫过来审问了,是不是儿子受了委屈,这些人给瞒下了?
“告诉父亲,李满哪里比你幸福了?”太子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温声问道。
“定国公送给李满一匹小黑马,那匹马一根杂毛也没有,皮毛如同缎子一般光滑,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已能看出神骏。”柴浩羡慕地说道。
太子抚额,他还以为儿子受了什么委屈呢,原来就是一匹马而已。
“父亲让御马监给你挑选一匹马,你想要黑马,就挑黑马,想要红马,就换红马,若是御马监的马没有你满意的,父亲再让人到马场里给你挑,总能换到你满意的。”
柴浩哼了一声,他觉得太子父亲一点也不理解他。
“那也不一样,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马吗?”太子不解,他发现儿子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顶多就是淘气,可没有这么难缠。
“当然不一样,馒头的那匹马,是定国公亲自带着他,到城外的庄子里挑出来的。”柴浩大声说道,这个家里,只有小叔最懂他,可是小叔不在京城,他很孤独,太孤独了。
太子还是不明白,他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同,他更不明白儿子为何会揪着这件事不放。
“好好好,等我见到定国公时,请他也带着你去那个什么庄子挑一匹马,这总行了吧?”太子说道。
柴浩站起身来,用力跺着脚下的金砖,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他不想和太子爹说话了,无话可说!
“我想去七叔府里住几天。”柴浩说道。
“不行,身为皇长孙,你不能在宫外过夜,可是去玩,但不能住下。”太子说道。
“二叔为何能住在七叔府里?”柴浩问道。
“你二叔已经是大人了,他本来就是要分府另住的,你不一样。”太子有些不耐烦了,他这个儿子,越来越难带了。
“哼,还说馒头是养子,我还不如他这个养子呢,若不是我知道七叔一定是我的亲叔叔,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
柴浩说完,便跑了出去。
太子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是亲爹,小七却是亲叔叔?
不行,这个孽子,真是气死他了!
晚上,太子睡不着觉,却发现太子妃也同样没有睡着,太子问道:“你有心事?”
太子妃幽幽地说道:“浩儿说他的同窗,就是叫李满的那个孩子,有母亲陪着去逛街挑选马鞍,浩儿说妾身从未带他去逛过街......妾身能看得出来,浩儿非常羡慕李满。殿下,妾身也想陪着浩儿去逛街,可是妾身不能出宫啊,妾身在想,该怎么做,才能让浩儿开心一些。”
第四三一章 素云(新春快乐!)
齐慰和李绮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带着小满去买马鞍的事,已经传到了宫里。
齐慰虽然免了早朝,但是如果早朝之后有廷议,会有内侍来通知他,其实除非事关军机,齐慰一般只是列席,他从不参与军机之外的政务,这也是他的父亲,老定国公的行事风格。
今天上午,几位阁老因为一件小事,争得面红耳赤,皇帝显然也是烦了,索性把这事交给太子,于是,那几位阁老便追着太子走了,皇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儿子的教育太重要了,他这些年的教育没有白费,太子被他教得很好,照此下去,顶多再过五年,他便能将朝政全部交给太子了,到了那时,他便能享享清福了。
皇帝目送着太子离开,这才看向了齐慰:“听说你那个小儿子读书很有天份?”
齐慰微笑:“陛下过奖,小儿只是在书院里考了个甲等而已。”
皇帝......你就不能谦虚谦虚,何况,那还不是你的儿子,只是李氏的养子,你和李氏还没有成亲。
皇帝原本是想和齐慰交流一下教育儿子的心得,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可交流的了,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听说你给你那继子选了一匹小马,又给他买了马鞍?”
齐慰颔首:“是的,小儿刚刚开始学习骑射,臣便送给他一匹小马。”
皇帝在心里冷哼一声,就是因为你送的那匹小马,朕的宝贝孙子差点离宫出走。
“改日带你那继子进宫来,让朕看一看。”
齐慰心想,这可不行,皇帝从未见过小满,太子也只是在小满三四岁时见过他,小满随了高太妃,和仁宗的相像之处并不多,齐慰不担心皇帝会识破小满的真实身份,可是自从大壮和他说过,有人想买小满书稿的事之后,齐慰便不想让小满早早进宫了。
齐慰没有拐弯抹脚,他实话实说:“臣不敢欺瞒圣上,就在前不久,先后有过几个人想要花银子购买小儿写废的文章和练过字的纸张,虽然这些事都被拒绝了,但是小儿常与皇长孙一起玩耍,难免会受到很多关注,臣感谢圣上对小儿的看重,可是臣却想求圣上的恩准,恩准臣暂时不带小儿进宫。”
皇帝的眉头微微蹙起,冷笑道:“那些人的手伸得也是够长的,连个十岁的小孩子也不放过。朕答应爱卿,就不召令郎进宫了。”
皇帝召见小满,没等小满走进皇宫,这事便能传遍京城,至今为止,皇帝还没有单独召见过哪家的孩子。
待到小满从皇宫里走出来,他便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或许对于很多家族而言,这是荣耀。
但是齐慰不想要这种荣耀,他知道小满同样不想。
皇帝忽然觉得齐慰显摆儿子的那番话,也不是那么碍眼了,他甚至觉得有些亏欠那个孩子。
皇帝对宝公公说道:“把朕新得的那方陨石砚拿过来,赏给定国公府上的小郎。”
齐慰谢过,捧着皇帝赏赐的陨石砚走出皇宫。
见到小满之后,齐慰把陨石砚交给他,说道:“圣上想要见你,我婉拒了,我想圣上最近这一两年是不会召你进宫的。”
小满欣喜:“多谢国公爷。”
齐慰摸摸他的头,嗯,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要改口叫爹了。
想到小满要改口叫爹,齐慰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心里却早就乐开了花。
杨家。
杨大老爷心情很好,邬家的聘礼给的很是丰厚,虽说这亲事订得急了些,但是杨大老爷也能接受,毕竟这是皇帝指婚,女婿又是堂堂的正四品。
杨大老爷起初也不知晓这位邬大人,后来他找人打听了,才知道邬大人出自邬氏嫡支,不但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庶吉士出身,观政满三年后,外放出京,这些年在地方上稳扎稳打,无论是仁宗还是保康帝在位之时,邬大人每次的考核都是优等,原本以他的资历,加上邬家的人脉,邬大人早在五六年前就能进京的,可是邬家行事稳妥,邬大人却直到今天,才坐到知府的位子上。
杨大老爷听到这里,甚是不解,当官的事,难道不是官越大越好吗?
杨大老爷的朋友压低声音给他解释,若是邬大人那时进京,也只能在六部做个郎中而已,若是太平盛世,还能混混日子,可是赶上前两年皇权交替,若是站错队,便妥妥地成了牺牲品、替罪羔羊,就看这一两年,皇帝登基之后,六部里进了多少新人,又有多少人灰头土脸离开了京城。
所以,这位邬大人此时升官,才是最合适不过。
待到在知府的位子上满了任期,那个时候进京,便是皇帝或太子亲自提拔的官员了,是京中新贵。
告诉杨大老爷这番话的那人一脸的艳羡:“世家子弟就是不一样啊,每走一步都有长辈指点,不像我们,年纪一大把,还要东奔西走去攀关系,老杨,你是个有福气的,能有邬家这门姻亲,你那几个儿子,以后的路就顺畅了。”
杨大老爷有些飘飘然了,从此以后,他就有个四品官的女婿了,这几天,杨大老爷的朋友重又多了起来,不仅是朋友多了,亲戚也多了,很多亲戚就连杨大老爷以前也没有见过,但是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杨家收到了很多重礼,有些是现成的金银,还有的是古董和字画,杨大太太王氏悄悄让人把古董字画变卖了,又换了一笔不菲的进项。
杨素云是朝阳宫里出来的人,又得了一门不错的亲事,很多人家的女眷想要与她结交,这些日子,杨家收到无数帖子,杨家的姑太太冯杨氏听说以后,立刻把自家闺女送了过来:“素云出去时,带上你表妹,也好有个照应。”
杨王氏自是不想让这个破落户的小姑子白白沾了这个便宜,她把自己娘家的两个侄女也接了过来,姑姑家的是表妹,她这个继母的侄女,当然也是表妹。
冯大姑娘一向和王家的两个姑娘互不对付,现在三个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便谁看谁都是不顺眼,吵闹不断,有两次还动了手,冯大姑娘先动手,可是王家的姐妹也不是吃素的,冯大姑娘被揪下一大把头发。
杨素云心烦意乱,听到隔壁传来的吵闹声,她恨不能捂住耳朵。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她还要摆出宽宏大度的样子,去调解表妹们之间的争吵。
以前没有进宫之前,遇到这种情况,她便让丫鬟悄悄去给姨母送信,然后姨母便会派心腹嬷嬷来杨家接她,她会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登上陆家的马车。
那时的陆家虽然并不显贵,但是陆家人能够出入裕王府,而她也能跟着陆家人一起去。
她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便是在裕王府。她听到太子称赞那个人,当时还是少年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一脸钦佩,只有最年幼的七皇子大声表示,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去京城,和那人打一架,看看是他厉害,还是那人厉害。
然后太子就把四蹄乱蹬的七皇子拎着走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哈哈大笑,另外几位一起玩的公子小姐见太子走了,便也散去,只有她牢牢地记住了那个名字。
齐慰!
她的生母已经去世了,父亲早已续弦,杨家与傅家早就断了来往,十五岁的那一年,外祖父去世,她跟着姨夫和姨母回京城奔丧。
万万没有想到,齐慰竟然登门吊唁,杨素云这才知道,原来齐慰年幼时,外祖父曾入国公府做过西席!
只是后来因为身体的原因,外祖父只教导了齐慰一年,便离开了国公府,但是之后国公府里的西席也是外祖父引荐给老国公的。
虽然外祖父只教了齐慰一年,但是逢年过节,定国公府的礼数从没断过,只是连傅家人也没有想到,齐慰竟然会亲自登门吊唁。
傅家人既惊喜又沮丧,惊喜的是齐慰对老爷子的看重,沮丧的是傅家没有出类拔萃的子孙,定国公府对傅家的这份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时的齐慰只有二十六岁,年轻英俊,风度翩翩,气质不凡,明明是一员武将,可是举手投足间便透出儒雅。
杨素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伟岸出色的男子,裕王爷虽是天皇贵胄,但是缺少了齐慰的高大挺拔;至于当时还是王府二公子的柴善,与齐慰相比,只是一株青嫩的小树苗。
从那以后很多个夜晚,杨素云的梦里都是齐慰。
外祖父出殡之后,杨素云说服了姨母傅氏,在京城多住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杨素云知道了很多事,她知道齐慰的发妻已经去世,齐慰一直没有再娶,她还知道齐慰自从发妻去世之后,便很少回到京城,这次是皇帝召见回京,他才恰好赶上傅老太爷的丧事。
杨素云从舅舅家的表哥口中,得知四海街上的一家茶庄不但是定国公府的产业,而且还是齐慰少年时自己置办的。
杨素云打听到那家茶庄的地址,便找了借口悄悄出门,说来也巧,那天齐慰刚好就在茶庄里。
他一身儒生打扮,拿着折扇,坐在茶庄的大堂里,正和一位老者在说着什么。
杨素云听到了齐慰的笑声,笑声爽朗,却不粗豪,就像他的人一样。
而他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杨素云不想移开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想要给齐慰做续弦几乎没有可能。
但是十五岁的她,有着少女的任性和执着,她想让齐慰注意到她,她想让齐慰知道有她这个人。
她年轻貌美,她精通琴棋书画,就连有才女之名的裕王妃也很喜欢她。
她想起表哥说过的一件事,齐慰身边有个小孩,是他在路边捡来的孤儿,齐慰对这个孩子非常好,不但让这个孩子跟着自己姓齐,而且还取名叫福生。
杨素云灵机一动,她找了傅家的一位管事嬷嬷,说她想要买个丫鬟,让管事嬷嬷带个牙子婆过来。
很快,牙子婆便来了,杨素云问好价钱,花了六两银子,买下一个八岁的小丫头。
杨素云还记得那个孩子,孩子叫阿莺,一口苏北口音,不会说官话,瘦瘦小小,胆子很小。
她假装出去,带着阿莺离开了傅家,她让阿莺在外面找个地方过夜,说了地址,让阿莺明天在那里等着她。
第一天,她和阿莺躲在茶庄附近,可是她们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齐慰的身影。
第二天,她仍然和阿莺躲在茶庄附近,齐慰还是没有来。
第三天,她以为又会白等的时候,远远的,她看到了骑马而来的齐慰。
她推了阿莺一把,阿莺便按照她的吩咐,迎着齐慰的马冲了过去。
眨眼之间,阿莺便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倒在马前。
齐慰下马查看的时候,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姑娘冲了过来,她抱着阿莺大声哭喊,恳求国公爷救救她的丫鬟。
齐慰已经上过多次战场,杀敌无数,虽然不通医术,但是也会一些处理外伤的方法。
他看了看阿莺的伤势,对杨素云说道:“伤得不重,我让人带着你们去医馆看看吧。”
虽然阿莺是突然冲出来的,可是齐慰看得很清楚,他的马没有碰到阿莺的身体,这个孩子是自己摔倒的。
围观的人也纷纷说道:“我刚才都看到了,这小丫头是自己摔倒的,可没有这位官人的事,人家还肯送你们去医馆,已经仁至义尽了。”
杨素云原本以为,齐慰即使不能像对待那个福生一样,也会亲自带她
虽然阿莺是突然冲出来的,可是齐慰看得很清楚,他的马没有碰到阿莺的身体,这个孩子是自己摔倒的。
围观的人也纷纷说道:“我刚才都看到了,这小丫头是自己摔倒的,可没有这位官人的事,人家还肯送你们去医馆,已经仁至义尽了。”
杨素云原本以为,齐慰即使不能像对待那个福生一样,也会亲自带她
第四三二章 贞烈(两章合一)
往事本如烟,随风易散去。
可是杨素云却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日齐慰远去的背影。
街上人声鼎沸盖住了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可不知为何,即使多年之后,每当杨素云想起这件事时,耳边却不停回荡着马蹄声,那声音震耳欲聋,每一声都似砸在她的心里,而从那天开始,她的心里便有了一个洞,深不见底的洞,她得到的美名,她受到的夸奖,她在名门贵女眼中看到的羡慕,全都无法填平那个洞。
那洞里有她的青春,她的骄傲,亦有她自己。
无数个夜晚,她听着洞里的那个自己期期艾艾的哭诉,深宫寂寞,她看着昏黄的宫灯,默数着她悄悄流逝的韶华。
十五岁时,她含苞待放,清丽可人,可她却只能在丧礼上远远地凝视着那个人。
二十四岁时,她一袭宫装,高雅庄重,却也只能站在皇后身后,远远地凝视着那个人。
无论是十五岁,还是二十四岁,那个人的目光从未在她的脸上停顿半刻。
现在她二十五岁了,如同一件过时的裙裳,被皇后随随便便赏了出去,她又回到她来时的地方,那个她嫌弃着,却又无法决裂的家。
心里的那个洞越来越大,无数的恨与不甘也无法填平。
以前她的恨与不甘来自她的父亲,她的继母,她的那些无用且势利的亲戚,还有那年那个令她心愿落空的小丫头阿莺,现在却全部来自那个叫李绮娘的粗俗女子。
她见过李绮娘,不是美人,也不年轻,怕是除了帐簿以外就不认识其他字了,既没有名门闺秀的雍容雅致,也没有小家碧玉的娇婉可人。
杨素云甚至怀疑李绮娘定是供奉了传说中的狐狸仙,妖术加持,迷惑了齐慰。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杨素云知道这不可能,齐慰那样的人,岂会被妖术所惑?
只是恨得多了,杨素云自己也没有察觉,她心里的不甘越来越多,如同洪水汹涌澎湃,疯狂地吞噬着她的身心,她的一切。
冯大姑娘是第一个发现的,她发现表姐的脸上已经许久看不到笑容。
那天,她和王家的两位表姑娘吵架,表姐闻讯过来,看向她们的眼神里透着狠戾,似乎下一刻就要把她们撕得粉碎。
冯大姑娘害怕了。
冯家还不如杨家,从冯大姑娘记事开始,冯家就是破落户了。
冯大姑娘和母亲冯杨氏的心态摆得很平,她们一家子就是依靠杨家的,不仅要沾杨家的便宜,还要通过杨素云搭上陆家。
陆家,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富贵人家。
所以,冯大姑娘的脸皮从小磨练,早就厚如城墙。
她发现杨素云不对劲以后,立刻改变了策略,她不再和王家姐妹吵闹争吃争穿,改成每天跟在杨素云身边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哄着杨素云。
杨素云看她的眼神果然缓和了不少。
王家姐妹却是不管不顾。
王氏是杨素云的继母,杨素云做了四品恭人,也要认王氏做母亲,否则便是不孝。
而她们,是王氏的亲侄女。
冯大姑娘休战了,处处躲着王家姐妹。
王家姐妹抓不到冯大姑娘的把柄,也就不能吵架了,没过两天,王家姐妹便发现自己的存在感没有了。
这可不行!
杨大老爷已经答应了傅氏,邬家送来的聘礼全部放到嫁妆里,让杨素云带走。
王氏原本不觉什么,可是当邬家把聘礼送过来,王氏看到那塞得满满当当的箱子,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不该让杨大老爷答应傅氏的。
傅氏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死鬼原配的姐姐而已,根本算不上杨家的正经亲戚,若傅氏不是陆家长媳,到了如今,怕是连杨家的大门都进不来。
王氏暗暗生气,王家姐妹便来煽风点火,终于,王氏坐不住了。
那天,邹府嫡女,邹驸马唯一的妹妹邹琳琅及笄,杨素云带着冯大姑娘去了邹府。
王氏原本想让杨素云也带着王家姐妹同去,可杨素云板着脸,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带着冯大姑娘便上了骡车。
王氏气得半死。
邹琳琅是谁?那是福龄公主的小姑子,何况,邹家还有五六个没有订亲的少爷。
邹家不但是皇帝的亲家,还是跟着皇帝起兵的近臣,邹家那几位少爷,现在就是整个京城的香饽饽。
若是自己的侄女能嫁进邹家......
王氏还没有来得及畅想,就被杨素云打了脸。
看着杨素云的背影,王氏咬牙切齿。
王家姐妹同样生气,杨素云太歹毒了,这是担心她们会抢了她的风头吗?
宁可带上姓冯的,也不带她们。
若是她们能参加邹琳琅的及笄礼,一定能被邹老夫人看中,嫁进邹家!
姐妹同心,只是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她们搀扶着气得摇摇欲坠的王氏,你一言我一语,还没有走回王氏的院子,王氏便下定了决心。
片刻之后,王氏身边的婆子,逼着杨素云的丫鬟,打开了存放聘礼的屋子。
在邹家,杨素云见到了许久不见的福龄公主。
福龄公主是皇帝的嫡长女,这位含玉匙出生的公主,是皇帝和皇后唯一幸存的女儿。
杨素云虽然从小就认识福龄公主,但说起来也很有趣,她和公主并不熟悉。
公主小时候喜欢跟在太子身边,他们兄妹,再加上太子妃和邹驸马、陆家的陆锦朝和陆大姑娘陆锦绣,他们六个组成小圈子,其他人想钻也钻不进去。
公主看到杨素云时有些诧异:“咦,我以为你在家里绣嫁妆呢。”
杨素云脸上的笑容僵住,她能感受到闺秀们嘲笑的目光。
公主的话外音,就是说她这马上要出嫁的人,这个时候不适合再出来应酬。
区区一句话,杨素云离京之前,怕是也不能再出门了。
杨素云觉得她今天倒霉极了,此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家里还有更让她恶心的事在等着她。
王氏从她的聘礼里,拿走了一整套赤金头面、一串红珊瑚手珠、十几匹上好的妆花缎子,一对琉璃杯和一对玉马!
杨素云回到家里,看着那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箱子,她的瞳孔收缩,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冯大姑娘夸张地尖叫,丫鬟不住地磕头。
杨素云握紧拳头,姓邬的只是区区外官,在这京城里真的不算什么,所以公主一句话,她连应酬的资格也没有了,所以她只是出去一会儿,继母便抢走她的东西。
若是她要嫁的人换成是定国公齐慰,王氏敢吗?
不仅是王氏,就连公主也会上换一副面孔。
现在,她在屈辱中委曲求全,而李绮娘却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了她做梦也想拥有的一切。
杨素云连连冷笑,她带着自己的丫鬟,拿着聘礼单子去找了杨大老爷。
王氏偷盗,犯了七出之条,理应被休。
杨大老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儿让他休妻!
“胡闹,你母亲只是拿了几样小东西,你就要让为父休妻,你的孝道呢,你在宫里待傻了吗,你学的女德女诫全都忘了吗?”
杨素云冷哼一声:“父亲不肯休妻是吗?好的。”
说完,杨素云便转身走了。
杨大老爷摇摇头,心里却也埋怨起王氏来了。
他回到后院,斥责了王氏几句,王氏自是不服,杨大老爷说道:“明天把东西送回去,你不要得罪素云,咱们的儿子,以后少不得还要用到这个姐姐。对了,今天我遇到几个朋友,全都说我这位准女婿,最多三年,一个侍郎是跑不了的,你想想啊,侍郎啊,正三品,小九卿!”
杨大老爷的一番话,说得王氏也后悔起来。
今天真不该拿了杨素云的东西,等到这位老女婿做了侍郎,她这个做岳母的能得到的好处更多。
王氏把抢来的东西包好,准备明天给杨素云送回去。
可是第二天,王家姐妹听说王氏被杨大老爷斥责,便不想留在这里了,闹着要回家,王氏只好让自己儿子送了她们回去,看到侄女走了,王氏心里郁闷,便把还东西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王氏的小儿子被舅舅留下,晚上没有回来。
王氏虽然生了儿子,可毕竟人老珠黄,杨大老爷现在最宠爱的是孙姨娘,除了初一十五,杨大老爷都在孙姨娘房里。
杨家不是深宅大院,就是个三进的院子,丫鬟婆子连同小厮,总共也没有几个人,更没有护院。
夜里,杨大老爷抱着姨娘睡得正香,忽然被吵醒,尖叫声、吵闹声,伴随着女人的哭喊声,杨大老爷皱眉,这半夜三更的是怎么回事?
他披衣起身,走出姨娘住的厢房。
只见丫鬟婆子全都起来了,院子里亮起了灯。
灯光之中,杨大老爷看到王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杨大老爷吼道。
一个丫鬟胆颤心惊地说道:“奴婢们听到太太的喊声,过来看时,见有个人从堂屋里冲出来,跳墙走了。”
丫鬟指了指东边的墙头,心有余悸。
杨大老爷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看到地上似乎有个东西,他走过去捡起来,竟然是一条亵裤!
男人的亵裤!
王氏显然吓得不轻,杨大老爷走过去,一把揪起她的头发,把那条亵裤摔到她的脸上:“贱人,这是谁的东西,说!”
王氏拼命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听到叫声就出来了......”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打在王氏的脸上,王氏尖叫着为自己辨解,她没有做过对不起丈夫的事,她真的没有做过,她甚至还没有想明白,刚刚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人,把这贱人送回王家,送回去,送回去,不要让她留在杨家丢人现眼!”
杨大老爷愤怒了,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污辱。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父亲,您把母亲就这样送回王家,王家的舅舅一定会来家里理论,这样一来,这件家丑便会传得人尽皆知,别人只会认为我们杨家的女子不守妇道。”
杨大老爷心中一凛,对啊,他怎么忘了这个?
邬家那么好的亲事,可不能因为这个贱人就给耽误了。
“看好她,别让她上吊,明天再说!”
杨大老爷越想越气,转身回了姨娘屋里。
杨素云冷冷一笑,让人把王氏带回屋里。
“父亲说了,不要让你上吊,所以还是关起来吧。”
王氏看着杨素云,终于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被人陷害了!
......
次日一早,早起的丫鬟发现了王氏的尸体。
杨小少爷和王家舅舅收到消息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来送信的小厮哭着说道:“昨天半夜府里进了贼人,冲撞了太太,老爷担心太太想不开,让人看着太太,免得她上吊,谁能想到太太如此贞烈,竟然趁着丫鬟睡着,自己吞了金子,夜里谁也没有发现,太太就这么没了。”
王家舅舅自是不信,请了衙门里的仵作过来,验尸的结果,王氏确实是吞金而亡。
王家舅舅虽然没有办法,但还是不依不饶,杨大老爷也没有想到王氏竟然会自尽,他不住叹息,王家舅舅吵闹不休,他也没了主意。
杨素云走过来,对杨大老爷说道:“父亲,母亲贞烈,这是杨家之荣,父亲不如上书衙门为母亲正名。”
杨大老爷怔了怔,忽然一拍大腿:“对啊,正是这个道理,女儿,你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就是有见识!”
杨大老爷当即出去对王家舅舅说了他的想法,他要上书衙门,为王氏请王家舅舅虽然没有办法,但还是不依不饶,杨大老爷也没有想到王氏竟然会自尽,他不住叹息,王家舅舅吵闹不休,他也没了主意。
杨素云走过来,对杨大老爷说道:“父亲,母亲贞烈,这是杨家之荣,父亲不如上书衙门为母亲正名。”
杨大老爷怔了怔,忽然一拍大腿:“对啊,正是这个道理,女儿,你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就是有见识!”
杨大老爷当即出去对王家舅舅说了他的想法,他要上书衙门,为王氏请贞烈牌匾。
王家舅舅也是一怔,随即使喜出望外。
王家出了一个贞洁烈女,受益的不仅是杨家的儿女,还有他们王家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