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九章 太太(两章合一)
颜雪怀看向焦爷的目光里满是不屑,像是看傻子一样:“焦爷,你消息灵通,为何不知道我已嫁做人妇了呢?我是女子啊,依照大魏朝的户律,女子成亲就是夫家的人了,满门抄斩也抄不到出嫁女的头上,更别说是还钱了。焦爷,你说是不是?”
焦爷......
“可是你没有出嫁啊?”焦爷说道。
颜雪怀转身看向珍珠,问道:“你是谁?”
珍珠立刻说道:“小的珍珠,七爷派小的来保护七奶奶,七奶奶跟着亲家太太一起来平城,七爷不放心。”
焦爷瞠目结舌,这两人真的没有排练过?
“可是你这头发,你这打扮......你说你已经嫁做人妇了?”
颜雪怀摸摸自己的头发,无论发式和打扮都是未嫁的姑娘。
可是颜姑娘脸不红心不跳,吐气如兰,字字珠玑:“白道黑道,官道贼道,哪条律法哪条江湖规矩,有说出嫁了就不能做姑娘打扮的?有吗?”
焦爷看着颜雪怀,这丫头无论怎么看,都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莫非是自己的眼神有问题了?不能啊,再说他打听来的消息,会昌街上就没人听说她嫁人的。
但是颜雪怀那副肯定的语气却又让人不得不相信,再说,哪有未嫁的姑娘会一口咬定自己已经嫁人了的,你看她那张俏脸,就没有半分害羞的样子。
焦爷生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颜雪怀笑得阴风阵阵:“焦爷,既然是误会,那我们就走了。”
焦爷皮笑肉不笑:“好走不送。”
颜雪怀转身欲走,焦爷忽然说道:“颜姑娘,不,颜太太,请转告令尊,就说焦爷想他了。”
“好啊,上坟的时候我告诉他,让他有空来找你。”颜雪怀翩然离去,背影如那风摆杨柳。
焦爷捂住腮帮子,牙疼!
挥挥手,一名手下跑了过来:“好好查查,她到底是真的嫁人了,还是骗人的。”
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牙,太疼,疼到心里。
消息很快传回来,嫁人?嫁个屁!
焦爷悠哉悠哉剥着栗子,手下忙问:“爷,您的牙不疼了?”
焦爷把栗子皮扔到手下的脸上,手下嘻嘻一笑,觉得自己懂了。
颜雪怀带着大牛和珍珠,去灯市街拜访了孙胜,孙胜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表情,收下礼物,问道:“以后还回来吗?”
这就是明白人,知道这次之后再难有下一次。
“有交情,有生意,我赚你也赚的事,我回不回来重要吗?”颜雪怀笑道,“莫非孙大叔觉得我比银子好看?”
“这天底下能比银子好看的只有金子。”孙胜翻翻眼皮。
“嗯,我家要开分店了,改天我让人来找你,你不许狮子大开口,否则我就告诉婶子,说你偷偷藏了很多钱。”
说着,颜雪怀往孙胜屋里那些坛坛罐罐看了一眼,孙胜快走几步,打开大门:“正事说完了,可以滚了吧?”
颜雪怀甩着手,带着珍珠和大牛,三个人一阵风似的滚了。
下一个,颜雪怀去见的是老崔,她来的时候,温绣特意把她拽到一边,让她帮忙仔细看看女婿,温绣担心自家女儿的来信是报喜不报忧。
温绣的女婿名叫耿秋海,祖传的木匠手艺,当年温绣为了不让嗣子夺走家业,把大部分家当全都变卖,给女儿做了嫁妆。耿秋海对这位岳母很孝顺,对媳妇也很好,可是温绣觉得自家闺女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对耿秋海就不上心了,温绣劝过几次也没有用,温绣担心耿秋海会有了外心。
老崔见到颜雪怀非常高兴:“我就说怎么一大早就听到喜鹊叫,原来是有贵客登门。”
颜雪怀把礼物放下,老崔忙道:“怎么还拿东西,太客气了。”
颜雪怀笑着说道:“我知道崔叔什么都不缺,所以就带了点京城的特产,崔叔的气色看着更好了,满脸红光的,这不是发财就是添丁进口了。”
老崔咧开嘴,笑得见眉不见眼:“还真让你说对了,你崔婶子给我添了一对双棒儿!”
平城把双胞胎叫双棒儿,若是龙凤胎则叫花棒儿。
“啊?还真让我说中了?是公子还是小姐?”颜雪怀忙问。
“俩小子,我就是个劳碌命,一个就气我,现在又来了两个,我还得给他继续赚钱。”
话虽这样说,可老崔那满脸的炫耀,傻子也看得出来。
这时,崔蛟走过来,老崔对颜雪怀说道:“你们啥时回京城?”
颜雪怀道:“可能要到月底了。”
老崔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颜雪怀问道:“崔叔,可有啥事让我帮忙的?”
老崔指着崔蛟道:“就我这个大小子,说啥也不想留在家里了,要去京城找他大伯,我寻思着这也不错,让他出去长长见识,他是第一次出远门,我这当爹的总是不放心,若是你们方便,能不能把他捎上?”
颜雪怀忙问:“您家在京城有亲戚?”
老崔自豪地说道:“我大哥在京城,做木器生意。”
颜雪怀明白了,难怪老崔舍得让长子去京城,这是学本事去了。
“好啊,等到我娘把日子定下来,我让珍珠来和您说一声。”
老崔大喜,再三道谢,颜雪怀便说了要开分店的事,老崔一口答应下来,桌椅板凳他给包了,保证价廉物美。
颜雪怀四下看看,问道:“耿秋海在吗?”
老崔一怔:“你问他做甚?”
忽然想起来了,道:“对了,他岳母跟你们去了京城。”
颜雪怀点点头,察觉到老崔的神情似是不对,压低声音问道:“他还在您这里干活吗?”
老崔叹了口气:“不干了,他老婆过来大闹一场,我就给他把工钱结清,让他另谋高就去了。”
颜雪怀扭头去看大牛,温绣给闺女带来的东西,是大牛送过去的。
大牛摇头,一脸无辜,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颜雪怀问老崔:“温家大姐为什么来您这里大闹一场?”
老崔哼了一声,道:“我婆娘那时大着肚子,大夫说她怀得是双棒儿,她又上了年纪,担心保不住这一胎,我想请个老妈子专门照顾她,她不想便宜外人,刚好,她有个大归的表妹,她就让表妹秀红过来了。
秀红做的一手好饭菜,除了照顾我婆娘,还兼来我这里做饭。
我是万万没想到,我婆娘还没有生产,耿秋海就和秀红好上了。
耿秋海的老婆是拿着秀红给的订情信物找上来的,听说秀红居然是我婆娘的表妹,就认定是我们夫妻俩拉皮答,哎哟,别提了,差点把我给气死,我婆娘差点小产,好不容易才保住这胎。”
颜雪怀默默叹气,温绣没白担心,还真是出事了。
“秀红呢?还在您这里?”颜雪怀问道。
“呸,我还敢留她吗?我就不该答应我婆娘让她过来,她想改嫁没人拦着她,可她找上耿秋海,这就是作贱自己了。我们崔家虽是小门小户,可也没有给人做小的,好在她不是姓崔的,否则我就让族老把她送到尼庵里去。”
老崔想到秀红就闹心,他这张老脸啊,算是给丢到河里去了。
“我让她娘家兄弟把人接走了,回家去寻死觅活,别脏了我的地方。”老崔说道。
颜雪怀问道:“耿秋海是木匠,他是自己干了,还是又去别家了?”
老崔道:“他老婆又哭又闹,就算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可我这里有这么多人,总有几个嘴快的吧,平城又不大,没几天,木匠行里就都知道了,谁家没有女眷,他能勾搭我婆娘的表妹,就能勾搭下一个东家的老婆,一来二去,没人敢请他,我听说,他在家里做些小板凳,拿到土产铺子里寄卖,那能赚多少,和在我这里时不能比,那时他是师傅,一个月有三两银子呢,唉,自找的,怪不得别人,你说对吧?”
颜雪怀点头应是,对珍珠和大牛说道:“你们两个听到了吧,要引以为鉴。”
珍珠和大牛......少东家,我们还是纯洁的孩子啊。
从老崔的场子里出来,颜雪怀问大牛:“你去给温家大姐送东西时,看到耿秋海了吗?”
大牛说道:“我没见到耿秋海,但是看到她家院子里有刨花,我当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耿秋海是在家里做木工活了。”
颜雪怀觉得她必须要亲自见见温家大姐,否则回到京城,她没有办法向温绣交待。
“大牛,明天你回家吧,我和珍珠过去,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其实他们回到平城的第二天,李绮娘就让大牛回家去看看,大牛磨蹭着又拖了两三天。
颜雪怀发现了问题,问道:“大牛,你是不是不想回家?”
大牛说道:“我回到家里,我娘肯定要趁着我在家给我订亲,我不想现在订亲。”
原来如此。
颜雪怀哈哈大笑,珍珠羡慕不已,大牛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珍珠巴不得有人给他张罗亲事呢。
大牛被少东家笑得不好意思,站在那里直搓手,颜雪怀笑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所以不想要你娘给你找的媳妇?”
颜雪怀只是一说,却没想到大牛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颜雪怀吃了一惊:“该不会真让我说中了吧?”
珍珠脑袋里灵光一闪,眼里的刀子,刷刷刷刺向大牛:“你看上谁了?”
大牛这个混蛋,如果敢看上吕英儿,他就把他的牛眼珠子给抠出来。
“没有,少东家,我真没有看上的,我就是不想让我娘给我找媳妇,她看上的都是柿饼子脸。”
颜雪怀:哈哈哈哈!
晚上,颜雪怀和李绮娘说了耿秋海的事,李绮娘不住叹息:“唉,难怪温绣总是担心闺女,想来她对女婿一直是不放心的,我以前听说她女婿是个老实人,现在看来,这老实人还真不能全信。”
颜雪怀很同意:“白布掉到染缸里,什么颜色都能染上,人也一样,娘,您看我就是个好例子,我......”
“你怎么了?”李绮娘追问。
颜雪怀朝着自己的嘴巴轻轻打了一下:“看我这嘴......没事,娘,我是亭亭白莲出淤泥而不染,要多纯洁就有多纯洁,您要相信我。”
差点说出自己是社会大缸里捞出来的,牛鬼蛇神妖魔鬼怪别想沾上她。
李绮娘还想着温家大姐的事,越发担忧起来,若是以后柴晏也做出耿秋海这样的事,自家闺女可怎么办?
“娘,您是不是又在东想西想,把温家大姐的事硬往我身上套了?”颜雪怀问道。
李绮娘被女儿说中心事,有些无奈:“娘就是担心你,你对柴晏要好一点,我听温绣说过,耿秋海累了一天回到家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颜雪怀冷笑:“温家大姐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她忙不过来,没给耿秋海做饭,耿秋海就要出去勾三搭四了?娘,若是事情要这样想,那女人就别嫁人了,娘,您这思想要改一改了,不然以后到了国公府,您会吃亏的。”
李绮娘.......这是被自家闺女教育了?
次日,大牛万般不愿,还是回了老家。
颜雪怀正要动身去看望温家大姐,余敏便来了。
他收到颜雪怀留给他的信,昨天太晚了,今天一早便来了。
颜雪怀说了请他帮忙找门面的事,说道:“买也行,租也行,当然,最好是买。”
余敏笑着说道:“我手头刚好有两家铺子,都还不错,李姨若是有空,我今天就能陪她去看房。”
李绮娘闻言大喜,便和余敏一起去看铺子了。
温家大姐原本是租的房子,两人手里有些银钱,温绣又给贴补了一些,温家大姐便趁着平城房价降下去了,买下了她家隔壁的一处一进的小宅子。
宅子不大,但却是前年才翻新过的,前任房主留下很多家什,让他们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温家大姐原本是租的房子,两人手里有些银钱,温绣又给贴补了一些,温家大姐便趁着平城房价降下去了,买下了她家隔壁的一处一进的小宅子。
宅子不大,但却是前年才翻新过的,前任房主留下很多家什,让他们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第三九零章 牙子
颜雪怀问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温家大姐叹了口气,说道:“他说他原本也没想和秀红如何,都是秀红勾引他,现在秀红被送回娘家,以后也不会回平城了,他知错了,以后会加倍对我和孩子们好。”
颜雪怀......
“你信了?”温家大姐苦笑,“不信又如何,总不能和离吧。”
话一出口,她便想起李绮娘便是和离过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少东家,我这嘴,唉,你别介意。”
颜雪怀还真不介意,她道:“没关系,我一直都很自豪,自豪我有一位头脑清醒,做事果断的母亲。”
温家大姐脸上一红,看着在不远处玩耍的两个孩子,幽幽道:“他很疼两个孩子,唉,凑和着过吧。”
颜雪怀看着她,温家大姐只有二十五岁,可是眼中却已看不到神彩。
颜雪怀想了想,环顾一下这处院子,说道:“房契地契你要收好,放到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你的嫁妆是你娘想方设法给你弄出来的,你一定要看管好了,另外,我在文鼎胡同有处宅子,现在是田桂花一家住在那里帮我看房子,若是你遇到难处了,可以到那里暂住。”
温家大姐还想说什么,颜雪怀起身告辞。
回到李食记,颜雪怀见到田桂花,说道:“以后温家大姐那里,你有空时去看看。”
田桂花有些不好意思,自从重新卖起烧饼,她就一直很忙,她和温绣关系很好,却也没有去看过温家大姐。
“少东家放心吧,若是我没空,就让我家翠翠过去。”
正在这时,周扫尘从外面回来了,上午周除垢陪着李绮娘去看铺子,周扫尘则一大早就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
“少东家。”周扫尘示意颜雪怀到后院说话。
两人去了后院,周扫尘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颜雪怀展开,是一个地址和一个人名。
“这是谁?”颜雪怀问道。
“这是个人牙子,他手里有一批人,都是罪臣家的奴仆,少东家去挑挑,多挑些人,老板娘去国公府也要带人过去。”周扫尘说道。
颜雪怀立刻明白了,这定是周大当家的意思。
“罪臣家的奴仆?怎么会在平城,莫非是去年的那些?”
周扫尘点头:“他们的主子,都是因为小皇帝的事被卷进去的,六七品的小官,这批人之前都被关在平城府的大牢里,现在主子们该发配的发配,该充军的充军,这批人才被转到人牙子手里,当时已经快过年了,历来这种在大户人家干过的就是抢手货,可这些人都是跟着他们的主家从南边过来的,平城这边的大户人家还是愿意用北方人,那人牙子便想着把这些人贩到江南去,便一直留到现在,托了漕帮的兄弟,想搭着商贾的货船一起南下。”
颜雪怀懂了,对周扫尘说道:“不如现在就去吧。”
周扫尘就是喜欢少东家这种干净利索的风格,两人带上珍珠,便去了那户人牙子的住处。
大魏朝对奴仆的数量没有限制,也没有商贾不得使用奴仆的规矩,但是契书方便管理严格。
颜雪怀原本以为会有一两百人,却没想到只有八十多人,男女老少都有。
颜雪怀问那人牙子:“可有一家子的?”
“有,有,有三家。”
漕帮已经有人给人牙子传话过来,因此,人牙子不敢藏私,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能和漕帮搭上关系,态度十分殷勤,立刻便把那三家人叫了过来。
第一家是祖孙三代,共有八口,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一个三十多岁,另一个二十六七岁,共有两个孙子两个孙女,两个孙子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大孙子十岁,小孙子只有七岁。
第二家也是祖孙三代,祖父祖母都是四十六七岁,儿子儿媳三十上下的样子,女儿十五,儿子只有九岁。
第三家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祖母,四个儿子,四个儿媳,还有三个孙子一个孙女,仅这一家就是十三口人。
颜雪怀问了价钱,既然知道是漕帮的,人牙子不敢多要,第一家八口人,开价一百两,第二家八十两,第三家一百五十两。
颜雪怀把第一家和第二家都要了,又在其余的人里,挑了五个小姑娘。
人牙子的笑容有些勉强,这五个小姑娘长得都很不错,他是想着卖个好价钱的,现在被漕帮的看上了,他想要高价自是不行,讪讪地问道:“这位姑娘,这几个一看就不是能干粗活的,您不如换几个粗壮些的。”
颜雪怀看他一眼,冷冷地说道:“我就是喜欢她们这样的。”
人牙子还要再说,周扫尘一个眼刀子扔过来:“皮子痒了是吧?”
人牙子缩缩脖子,咬着后槽牙开出价钱,一百两。
颜雪怀又看他一眼:“你都说她们干不得粗活,怎么,这价钱比壮实汉子一样了?”
人牙子连说:“不敢,不敢。不瞒姑娘,小的这些日子可没有苛待过她们几个,细米白面地养着,还买了香膏子让她们搭脸用。”
颜雪怀说道:“既然这样,我也不为难你了,按八十两吧。”
人牙子自是不舍,可是看看周扫尘,还是老实应了。
叶老夫人不喜热闹,颜雪怀便把这些人先安置到文鼎胡同,她拿出二十两银子交给珍珠:“你带上几个人,去买些粮油米面和蔬菜柴禾,再买些粗布和棉花,让他们自己缝被子,别的就不用管了。”
周扫尘一怔,问道:“你不问问他们各自的情况,也不给他们安排吗?”
颜雪怀摇头:“暂时不用。”
回去的路上,周扫尘说道:“少东家,我知道你买下那五个姑娘是出于善心,不想让她们以色侍人,可是你没问过她们,说不定她们心里正巴望着去给老爷少爷做通房,做姨娘呢。”
颜雪怀哈哈一笑:“扫尘姑姑,你看我像是心善的人吗?”
周扫尘一怔,颜雪怀却道:“扫尘姑姑放心吧,我会好好看人,若是她们当中有存着那种心思的,我就遂了她的心愿,说不定还能赚上十两八两的银子呢。”
周扫尘苦笑,说来说去,你还是存了善念,想给那些女孩子一个机会啊。
第三九一章 希望(元旦快乐)
回到李食记,李绮娘早就回来了,一看李绮娘脸上的笑容,颜雪怀就知道,这一定是有看中的铺子了。
这事说来也巧,余敏领着李绮娘去看的那两家铺子,李绮娘都不太满意,正在这时,旁边一家铺子里出来一个人,问道:“你们是想买旁边那家铺子吧,不如连同我家的一起看看。”
余敏一问才知,这家的孙子去了京城,已经考进了京城的一家很有名的书院,家里想给他在京城置处宅子,钱不凑手,便想卖两个铺子周转。
李绮娘听说是京城的书院,立刻想到了陆二先生的书院,一问还真是,李绮娘知道陆二先生要求很是严格,整座书院里,除了皇长孙是免试入学,其他人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勋贵子弟,都是考进去的,区别在于考卷的难易程度不同。
没错,虽然是走个形式,可是小满和周小白也参加考试了,考的是他们在黄秀才学堂里读过的书,小满考了优,周小白......周小白没有考过,练了一套拳脚,用颜雪怀的话来说,就是以特长生加分的形式考进去的。
得知李绮娘的儿子也是在陆二学生的书院里,那家的东西非常高兴,主动让了五十两。
李绮娘特意问了那家公子的名字,姓钟,名叫钟可风,今年十八岁,已有秀才的功名。
李绮娘告诉钟老爷,她们月底要回京城,钟老太爷若是想给钟公子带东西,可以送到李食记。
钟老太爷再三感谢,李绮娘能看出来,钟家对钟公子的看重,希望明年钟公子能顺利考上举人,也能光宗耀祖了。
得知就这么大半日的功夫,颜雪怀就买了二十多人回来,李绮娘先是吃惊,待到听颜雪怀说了对那些人的安排时,李绮娘点点头:“嗯,就让他们先在文鼎胡同吧,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能看出这些人的能力。”
颜雪怀又说了那五个姑娘的事,李绮娘叹了口气,她的想法和周扫尘是一样的,毕竟当年颜昭石前前后后抬了四个通房,这些通房都是丫鬟出身。
不过,这些事也不急在一时,当务之急是把分店开起来。
有了胡掌柜,李绮娘轻松了不少,颜雪怀给孙胜和老崔全都说好了,这两位和胡掌柜以前也是认识的,这样一来,李食记这边也就没有能让颜雪怀出力的事了。
因为这几天太忙了,颜雪怀没有顾上去串门,现在闲下来,她去找陈六姑娘,这才知道,陈六姑娘已经订亲了,男方比她小三岁,还在读书,是家中独子,婆家希望早日抱孙子,所以才找了个年龄大些的媳妇,成亲的日子定在中秋之后,陈六姑娘已经不看店了,现在在家里绣嫁妆。
颜雪怀去家里找她,陈六姑娘心情忐忑:“我和他相看过,瘦瘦小小像个孩子,我没有相中,可我娘和我大嫂都说这是一门好亲,他爹是秀才,你知道的,我爹当自己是读书人,觉得和他家是门当户对,我听人说,他娘找人看过我的八字,说我命中有五个儿子,唉,怀姐儿,我若是生不出五个儿子,可怎么办啊?”
颜雪怀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说道:“其实生男生女,主要取决于男的,真不是女人可以决定的。”
“那怎么可能,生男生女都是从女人的肚子里出来的,又不是男人生的。”陈六姑娘诧异道。
颜雪怀知道无法解释,只好说道:“我希望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相信那些生子秘方之类的,是药三分毒,你把自己的身体吃坏了,受苦的还是自己。”
听到她这样说,陈六姑娘怔了怔,忽然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颜雪怀想起来了,这已经是第二次,她把陈六姑娘弄哭了。
她劝了两句,不劝还好,一劝之下陈六姑娘哭得更伤心了。
颜雪怀只好闭嘴,过了好一会儿,陈六姑娘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说道:“怀姐儿,以后你还会回来吗?”
颜雪怀笑着说道:“能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陈六姑娘翻出两条自己亲手绣的帕子,送给颜雪怀:“你给我的胭脂和团扇,我很喜欢,京城里什么都有,我也没有稀罕物件,这两条帕子是我亲手绣的,你不要嫌弃。”
颜雪怀说道:“我怎会嫌弃,我自己都不会绣,这两条帕子绣得真好。”
陈六姑娘拉着颜雪怀的手,把颜雪怀的手翻过来掉过去看了又看:“怀姐儿,你看你的手养得多好,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你以后嫁的一定会很好。”
颜雪怀有些无奈,这个年代,女子的处境太艰难了。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好好过你们的小日子,感情是相互的,既然做了夫妻,那就证明你们是有缘份的。若是你真的生不出儿子,也不要自怨自艾,一定要学会善待自己。”
走出陈家的那一刻,颜雪怀心中郁闷,独自走到单伯的小摊子,却没有见到阿宝。
“单伯,阿宝呢?”
现在想起来,那天她来给单伯送礼物时,也没有见到阿宝,还以为阿宝跑去和小伙伴们玩了。
单伯笑着说道:“阿宝上学堂去了,哈哈,整个学堂里数他年龄最小,先生说他可聪明了。”
原来如此,颜雪怀能看出单伯很高兴,她说道:“阿宝就是聪明,以后一定有出息。”
“是啊是啊,我就盼着阿宝能长大,娶妻生子。”单伯说道。
颜雪怀的心情又好起来了,会昌街上有人哭泣,但也有人是开心的,人生在世,有遗憾,但也有希望。
有希望就是最好的。
正在这时,一个小孩飞奔着跟过来,看到单伯便问道:“老爷爷,你知道李食记在哪儿吗?”
闻言,颜雪怀皱起眉头,这小孩是找李食记的?
她问道:“你找李食记有事吗?”
小孩说道:“我是帮人带话的,是那人让我去李食记找人。”
颜雪怀沉声说道:“我就是李食记的人,你要找谁,又是谁让你带话?”
第三九二章 契书
小孩说道:“有人让我去李食记找人。”
颜雪怀沉声说道:“我就是李食记的人,你要找谁,又是谁让你带话?”
颜雪怀见这小孩虽然衣裳上打着补丁,但却洗得很干净,便知道这不是街上的乞儿,那就更加奇怪了,谁让这小孩来的?
小孩好奇地看着颜雪怀,又看向一旁的单伯,像是不相信颜雪怀说的话。
单伯明白了,说道:“我做证,这位确实是李食记的少东家,不仅是我,这条街上的人都能做证,不信你就去问问。”
小孩显然是跑累了,也没有力气再去打听,撩开身上的粗布褂子,把插在裤腰上的一本硬皮册子递给颜雪怀。
”那人让我见到李食记的人,把这个交给他。”
颜雪怀疑惑地接过这本带着体温的册子,打开一看,不是什么册子,是折叠起来的一份契书,钟家将铺子转卖给李绮娘的契书!
房产买卖的契书要交由县契存档,因此做工考虑,前后皆用硬皮,乍看上去就像一本书册。
颜雪怀心中一沉,下午时李绮娘才回来,这本契书应还在余敏手中,还没有送往县衙。
她了解余敏,那人非常珍惜现在的工作,契书在交回牙行之前定然不会离手,更加不会放心交给一个小孩。
除非余敏出事了!
“这是谁给你的,在什么地方给的?那人还说了什么话吗?”颜雪怀沉声问道。
小孩说道:“在顺城二巷,我家就在那里住,我和小伙伴在家门口玩呢,那人就把我叫到一边,让我送这个来会昌街,我不认识那个人,他说你们李食记的人,看到这个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别的没说。”
顺城二巷?
颜雪怀凝眉问道:“顺城二巷是不是在顺城街附近?”
小孩点头:“是呀,离得不远,不过我娘不让我到顺城街上去玩。”
颜雪怀明白了,她当是谁呢,原来是焦爷啊,这是贼心不死还想让她替颜二老爷还债?
焦爷还真是了解她,知道她和余敏关系不错,一定不会把余敏拖下水。
“嗯,好,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吧。”
小孩却不走,眼巴巴看着颜雪怀:“那人说李食记的人会给我五个铜钱。”
颜雪怀失笑,摸出五个铜钱给了小孩:“下次记住先要铜钱,再给东西。”
小孩眉开眼笑,接过铜钱兴高彩烈地跑了。
颜雪怀摸摸鼻子,余敏全家都在顺城街上讨生活,于情于理,她也要走一趟。
只是......
颜雪怀想了想,有了主意。
她往李食记走去,没走几步,就看到了珍珠。
颜雪怀想笑,问道:“你一直在后面跟着我?”
珍珠很认真地说道:“少东家去哪儿,珍珠就去哪儿。”
好吧,颜雪怀懂了,一定是临来时柴晏交待过的,不能让她一个人落单。
“玛瑙家的七爷在翠仙小街上的那处宅子还在吗?”颜雪怀觉得很绕口,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这样说,珍珠一定会纠正,算了,免得麻烦,绕口就绕口吧。
珍珠一怔,下意识点头:“在。”
“里面的人呢,就是叫兰草的。”颜雪怀又问。
珍珠感觉到自己的头正在一点点变大:“不,不在了。”
“怎么结巴了?”颜雪怀目光灼灼。
珍珠的嘴角抽了抽,他能说得知七爷回了京城,兰草就上赶着也追去京城了吗?
不能,当然不能。
可是谁能想到少东家的记性这么好,居然还记得兰草的名字。
“兰草是追去京城了吧,现在呢,给玛瑙家的七爷做探子了?”颜雪怀问道。
珍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颜雪怀,崇拜之情抑于言表:“少东家,您太了不起了,全都让您给说对了。”
“兰草也能做探子,她受过训练?”这也是颜雪怀不解的地方,并非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细作做探子的。
“这事我知道,兰草母女不是普通人,她们是做仙人跳的,后来出了人命,琉璃一早查出来,当初才能逼她们就范,抓住游五兄弟的。”珍珠说道。
颜雪怀明白了,说道:“余敏被焦爷抓了,焦爷想见我,你想个法子,打闷棍,把焦爷用口袋装了带到那处宅子里。”
珍珠......这个难度虽然有点大,但是也难不倒他,以前跟着柴晏,他和玛瑙没少干这种事。
“需要让人帮忙吗?”颜雪怀问道。
“不用,七爷在平城留有人手......”珍珠说完就后悔了,他怎么说出来了呢,不能说的。
颜雪怀诡异一笑,她只不过是想试试珍珠,这小子还真说出实话来了。
颜雪怀挥挥手,把珍珠快去,珍珠松了口气,他这小心脏,可经不起少东家继续拷问。
颜雪怀回到李食记,吃了两个刚出炉的桂花烧饼,又喝了一大碗羊肉汤,通身舒畅。
她把两根筷子放在桌上,用手指在两根筷子上来回点着:“杀掉、带走,杀掉,带走,杀掉,带走......”
周扫尘刚好进来,看得一怔,问道:“少东家,你要对付谁?”
颜雪怀大喜:“扫尘姑姑,你来帮我想一想。”
她把焦爷的事说了,道:“我让珍珠去抓人了,扫尘姑姑,我可以揍他一顿,或者把人绑了敲点银子,但是李食记还在平城,我们走后,他肯定会找李食记的麻烦,那是地头蛇,不能轻视。所以我就在想,是索性把人杀了,还是先把人藏起来,离开平城时带走,上船以后扔到河里喂鱼。”
周扫尘懂了,原来带走是这个意思。
“少东家,你让我回去想想,明天再回复您,可以吗?”周扫尘说道。
颜雪怀明白了,周扫尘是要去请示周大当家,也好,颜雪怀也想看看周大当家会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周大当家值得她学习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她拿出那本契书,交给周扫尘,道:“你知道我娘很重视新买的铺子,这契书还要劳烦扫尘姑姑想办法送去县衙。”
周扫尘答应一声,接过契书便离开了李食记。
第三九三章 义父
珍珠彻夜未归,李绮娘担心珍珠出事,颜雪怀安慰她道:“他和我请假了,他在平城有朋友,今天正好得空拜访老朋友去了。”
李绮娘半信半疑,却又想到珍珠是柴晏的人,或许是柴晏有差事给他,这自是不信多问的,李绮娘便没有继续追问。
颜雪怀松了口气,李食记是李老爷子创建的,同样也是李绮娘的心血,颜雪怀希望李绮娘不受纷扰,只做经营。
虽然颜雪怀就差提着小满的耳朵说李食记将来是她的,可实际上在她心里,李绮娘百年之后,是把李食记传给她还是传给小满,她全都不在乎。
李食记是李绮娘的,而她只是一个借着李绮娘女儿的身体才能苟活于世的孤魂野鬼,李绮娘疼她护她,而她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护李绮娘和李绮娘的李食记。
别看李绮娘会嫁给齐慰,一旦齐慰对不起李绮娘,颜雪怀会如当初带李绮娘离开颜家一样,带着李绮娘离开齐慰,离开国公府。
次日早晨,珍珠依然没有音讯,但是周扫尘回来了。
“少东家,焦爷是江湖人,对付江湖人不是只有杀人灭口,还有歃血为盟。”
颜雪怀眯起眼睛,她知道这番话是周大当家借着周扫尘之口说出来的。
“你是说,我还可以和焦爷合作?”
周扫尘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焦爷真名叫焦俊恩......”
周扫尘的话还没有说完,颜雪怀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啥啥啥?他叫焦恩俊?”
周扫尘有些无奈,少东家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是为哪般?
“不是焦恩俊,是焦俊恩。”
颜雪怀重又坐回椅子上:“打扰了,请继续。”
周扫尘清清嗓子,继续说道:“焦家是老平城人,自焦俊恩的曾祖父那一代便是做凶宅生意的,历来但凡是做这门生意的人,都和帮闲混混们有些关系,焦家也不例外,但是多年以来焦家也只是生意人,真正变成混混的,也只有焦俊恩一人。
焦俊恩因为长得白净漂亮,小时候在街上时常被人欺负,六岁时更是被人拐去,焦家悬暗红一千两找人,没过多久,焦俊恩就被送了回来。
当时,传说焦俊恩是被人拐去卖给了清圆的小倌堂子,这传言是焦家的下人传出去的,后来焦家还因打杀奴仆闹上公堂,罚了四十两银子。
这件事能闹出人命,很可能就是真的,因此又传了很多年,直到焦俊恩十三岁时才没人敢提。
六岁之后,焦俊恩每年都会离开平城一阵子,家里人对外说他是去义父家里走亲戚了,至于他的义父是哪一位,当时无人得知。
当时顺城街上的老大,叫伍黑子,当过兵,下手极是狠辣,手下有几十个兄弟。
焦俊恩十三岁那年,他独自一人,提刀当街斩断了伍黑子的两只手,伍黑子连夜逃出平城,从此后,焦俊恩摇身一变,十三岁就被称为焦爷,做了顺城街的老大。
这一百多年来,顺城街龙蛇混杂,但是自从焦爷来了之后,顺城街渐渐变得井然有序。
对了,焦家人是不会武功的,家里也没给焦俊恩请过武功师傅,所以据我推测,教给焦俊恩武功的,应该就是他那位义父,而当年把他从小倌堂子里救出来的人,很可能也是他的义父。”
初时,当颜雪怀听说焦爷曾被卖进小倌堂子时,她双眼冒出八卦之光,脑海里跳出无数个少儿不宜的画面;可是听着听着,颜雪怀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焦爷的这位义父有些意思,焦爷出身富裕,家里有祖传的营生,没有必要也不太可能会将子孙培养成混混头子,因此,焦爷废掉伍黑子,要么是伍黑子曾经欺凌过他,要么就是义父的命令,当然,他废了伍黑子,可以选择扬长而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可是他却没有,而是做了顺城街的老大。
废掉伍黑子并不代表着就能做老大,他还要收复伍黑子的那些手下,让那些人服他,敬他,这可比废掉伍黑子更难,因此可以看出,焦爷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他处心积虑坐上顺城街的老大,这肯定不会是焦家长辈的意思,而只能是他那位义父的命令。
所以我才觉得这位义父很有意思,我甚至怀疑,时至今日,这位义父依然在背后支持着焦爷。”
周扫尘在心里给颜雪怀默默点赞,这位少东家冰雪聪明,举一反三,这么快就想到了焦爷背后可能还有人。
“既是如此,少东家是怎么想的?还想杀死焦爷吗?”
颜雪怀摇摇头,道:“我当然不可能和焦爷磕头拜把子歃血为盟,但是我可以和他合作做生意。”
周扫尘蹙眉:“少东家要不要和老板娘商量商量?”
颜雪怀想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扫尘也称呼她们母女为老板娘和少东家了。
“不用和我娘商量,因为我不会把李食记卷进来,我要和焦爷合作的,是我自己的生意。”
周扫尘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少东家将来是要做皇子妃的人,和一个混混合作,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名声?
周扫尘正想劝一劝,就看到有个小乞丐正在李食记门口伸头探脑。
周扫尘看到了,颜雪怀也看到了,这会儿李食记里没有客人,颜雪怀快步走过去,对小乞丐说道:“你有事?”
小乞丐伸出手掌:“送口信的,五个铜钱。”
颜雪怀点头,专业,比昨天的那个小孩专业多了,可为啥都是五个铜钱?她明明记得以前只要两个铜钱的,这是涨价了?
她数了五个铜钱交给小乞丐,小乞丐说道:“五个字,人已经到了。”
小乞丐说完就走了,颜雪怀转身进了后院,周扫尘正在纳闷她去做什么时,颜雪怀已经回来了,手里拎了根大棒子。
周扫尘认识这根大棒子,这可不是普通的棒子,颜雪怀离开平城时带着,从京城再回平城时也带着。
“少东家,你要出去?”周扫尘问道。
“嗯,扫尘姑姑,你和我一起去,咱们先把那小子打到满地找牙!”
敢抓她朋友,敢威胁她,这就是欠收拾!什么合作不合作的,先打一顿再说。
第三九四章 打啊
再次踏入翠仙小街,颜雪怀有一瞬间的失神。
翠仙小街依然脂正香,胭正浓,翠窗碧棂,红袖招展,但是颜雪怀却有一种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美兰居的牌匾还在,但是已落满灰尘,兰草母女都不在这里了。
院子虽在,但是因为没有人,或者换了主人,给人的感觉便也不同了。
颜雪怀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翠仙阁,那种感觉又来了,她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了,翠仙阁还在,只是风格变了,变得俗艳,俗艳的失去了灵气。
迟疑之间,周扫尘已经敲开了大门,来开门的正是珍珠。
珍珠冲着二人点点头,侧身让开,颜雪怀和周扫闪身进了大门。
已是春日,花盆里的花草早在冬日里便冻死了,砖缝里长出了青草,明明是一片茵茵绿色,却让人感到荒芜的苍凉。
院子里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都是很平凡的长相,他们穿着粗布裋褐,像是脚夫、力夫,或者是街边打把式的卖艺人。
珍珠没有介绍,只是带着颜雪怀和周扫尘在他们面前走过,视如不见,两人也同样面无表情,如同这个院子里的一切也他们无关。
厢房里,同样站着两个男人,和刚刚那两人一样,都是平凡之极的长相。
珍珠推开门,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屋子正中的地板上有一只硕大的口袋,一个人蜷缩在里面。
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口袋里的人听到动静,说道:“朋友,俗话说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焦某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朋友有何条件,只管开口。”
颜雪怀微笑,没错,这就是焦爷的声音,但是有气无力,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气神儿,焦爷武功不错,也不知道珍珠他们在他身上用了什么手段,才把人弄成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
颜雪怀没有说话,把她的大棒子从布套子里拿出来,这只布套子是吕英儿给她做的,上面还绣了花,她很喜欢。
颜雪怀的动作非常慢,她看着口袋里的人形,这位焦爷当真有些意思,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和气生财,说的好像他今日的一切不是靠打打杀杀换来的一样。
颜雪怀擒着心爱的大棒子,缓缓走到焦爷身边,她抿着嘴,唇边的笑容美如春花。
忽然,她举起大棒子,朝着地上的焦爷便砸了下去。
珍珠及时闭上了眼睛,这个场面,他不想看,在他心中,少东家是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温柔贤良的小仙女,对,就是这样。
珍珠虽然闭上眼睛,但是大棒子打在人身上发出的闷响,连同焦爷的惨叫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珍珠索性捂住耳朵,不能听,不能听,心中默念:少东家是小仙女,少东家是小仙女,少东家是小仙女......
惨叫声越来越小,终于没有了声音。
莫非口袋里的人已经被活活打死了?
珍珠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睛,颜雪怀双手拄着她的大棒子,正抬起一只穿着湖蓝色绣鞋的脚,用脚尖在疑似焦爷脑袋的地方转来转去,焦爷终于忍不住了,嘶声说道:“朋友,打也打了,别拿脚丫子蹬我的脸行吗?”
话音未落,颜雪怀朝着他的脸就是一脚,焦爷彻底不说话了。
颜雪怀终于解气了,当然她也打累了。
她整整鬓发,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裙,对珍珠说道:“让他出来吧。”
再次见到焦爷,颜雪怀差点认不出来了。
原来一张唇红齿白的小白脸,现在五彩缤纷,右脸比左脸胖了至少两个号。
焦爷吸吸鼻子,鼻梁没折,还好,高挺的鼻梁保住了,两只眼睛肿得老高,只留下一条细缝,他想看清楚眼前的人,可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高挑窈窕的身材。
“你是......”他迟疑地说道。
颜雪怀噗哧笑了:“你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怎么,焦爷不认识我了?”
好吧,焦爷不用看,只凭声音也能知道这是谁了。
“颜......颜......”
焦爷咽口唾沫,他是做梦吧,那是他的茶楼,他在自己的茶楼里上茅房,竟然在茅房里中了阴招,醒来后就被人装在口袋里,来到这不知道是哪里的鬼地方。
再接着,便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臭揍,疼死他了,周身的骨头像是全都断了,更可怕的是他的脸,他的脸一定毁容了!
而对他做出这一切的,竟然是颜雪怀!
颜雪怀已经换上了一副沉痛的表情:“啊?焦爷,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是走路摔的?还是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上了?唉,肯定不是让人打的,更不会是让女人给打的,焦爷,我说的对吗?”
焦爷咽下嘴里的血沫子,掉了颗牙,也一起咽到肚子里。
他咧开嘴,嘴唇裂了,好疼!
“......练功时撞到墙上了......”焦爷咬牙切齿。
“哎哟,焦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来人,快到外面给焦爷买个煮鸡蛋,揉揉脸。”
珍珠应声出去,美兰居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柴米油盐什么都没有,只能到外面去买。
焦爷终于能看清楚颜雪怀的脸了,这个臭丫头,还是那么美,美得想让人把她大卸八块。
“我有这么好看,能让焦爷都看呆了,焦爷是想把我大卸八块吗?”颜雪怀把手里的大棒子往地上使劲一戳,这棒子极为坚硬,地上铺的青砖登时裂成两截。
颜雪怀看看地上的两块破砖,又看看焦爷那摇摇晃晃的小身板,这人还真是个练家子,竟然没给打残。
焦爷连忙摇头,脖子好疼,怎么还落枕了?
“没有,我没这么想。”
颜雪怀满意了,对焦爷说道:“我有个朋友......”
焦爷忙道:“他没吃苦,就是先关起来了,好吃好喝,你现在放我回去,我就把人给放了。”
颜雪怀给逗笑了:“我说我有个朋友,她想知道你在小倌堂子里的事。”
焦爷......这特么是什么妖魔鬼怪?
第三九五章 猪脸
好在珍珠把白水煮蛋买回来了,颜雪怀很好心地帮忙剥去蛋壳,当然,主要还是她剥鸡蛋已成习惯,看到鸡蛋就忍不住想剥。
她把剥好的鸡蛋递给焦爷:“要不要我帮你揉啊?”
明明是娇媚动人的声音,可是却让焦爷硬生生打个寒颤:“不敢,我自己来吧。”
颜雪怀笑眯眯地看着焦爷用鸡蛋艰难地揉着肿痛的脸,疼得龇牙咧嘴。
颜雪怀叹息,挺好看的小伙子,也不知道这张脸能不能保住,唉,造孽啊,干嘛要欺负人呢,是吧。
“好好揉揉,我本来想和你谈正事的,可是对着猪头实在没有兴致,你先揉着,我到外面等着。”
焦爷觉得,他如果死了,一定是被颜雪怀这个坏丫头给气死的。
他怎么就忘了呢,当年这丫头还是个豆芽菜时,就把欧阳惠和王氏坑得不轻,现在长大了,这坑人的功夫是更强了。
焦爷忽然后悔了,他这一次好像是用错了方法。
那天他放走颜雪怀之后,又得知颜雪怀根本没有嫁人,还是黄花闺女,他很生气,又心有不甘,可能是手下的人领会错了他的意思,便把余敏给抓了,他知道以后没有阻止,还觉得挺解气。
余敏那小子,长得其貌不扬,什么本事也没有,怎么就能得了颜雪怀的青睐,据说就连颜雪怀的娘也很喜欢余敏,那天余敏从会昌街回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就连扇子也换成新的了,听说是从京城带来的。
焦爷不认为自己是嫉妒,他就是觉得余敏不配,确实不配,配不上那把扇子。
揉啊揉,也不知是哪个混蛋发明的用鸡蛋揉脸消肿,消没消肿不知道,但是每揉一下脸上都很疼。
颜雪怀当然不会真的在外面傻等着,她问珍珠:“翠仙阁是不是换了老板?”
珍珠一怔,问道:“少东家连这个也知道啊。”
这就是真换了。
颜雪怀问道:“以前的老板不干了?”
珍珠说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换了有一阵子了,九月或者十月,据说是翠仙阁的老板娘翠仙找到了良人,成亲嫁人去了,把翠仙阁卖了出去,现在的东家是男的,姓郑,好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但是具体是哪一家,就没人知道了,既然把翠仙阁记在家里的奴仆名下,那就是不想被外人知道,我猜要么是当官的,要么就是那些装腔作势的书香门第。
现在管理翠仙阁的也叫翠仙,小翠仙,早年就是翠仙小街上的一位鸨子婆,那时她可不敢用小翠仙这个名字,叫什么大金宝,现在翠仙不在这里了,她才敢叫小翠仙。
少东家若是有兴趣,我就去打听打听,看看翠仙阁背后的是哪一家。”
颜雪怀其实和翠仙阁以前的老板也不熟,只见过一两次,翠仙曾来李食记吃过饭,出手很大方,小费给的很足。
如果不是今天恰好来了翠仙小街,感觉到翠仙阁与以前有所不同,颜雪怀甚至想不起这个人来了。
“嗯,你有空时就顺便打听打听吧,没空就算了。”颜雪怀说道。
珍珠还挺想去打听的,他很想知道,这位躲在背后开青楼的是不是当官的。
周扫尘一直闭口不言,直到这时她才开口,说道:“我知道那个翠仙,她早在十多年前就红极一时,是整个平城府的头牌,她早就给自己赎身了,这些年自己做老板,赚得应该不少吧。
她这样的人,要多想不开才会找男人,难道那男人能娶她做正头娘子吗?”
闻言,颜雪怀也皱起了眉头,是啊,那位翠仙娘子过尽千帆,应是通透之极的人啊。
周扫尘能想到的,翠仙娘子想不到吗?
除非是需要让她扶贫的穷苦人家,否则又有哪家能让她做正妻,她只能去做妾。
三十多岁,腰缠万贯的女人,还要去伏低做小,除非是翠仙娘子被人下了蛊,否则颜雪怀是不会相信的。
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那也是冲着正牌夫人的位子去的,唐朝豪放女鱼玄机,做了几年小妾还是去做了潇洒的女冠子。
所以说,翠仙娘子的下落肯定是假的,要么她被人谋财害命了,要么就是这位翠仙娘子身上藏着大秘密,借着嫁人远遁了。
想到秘密,颜雪怀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花五娘!
花五娘是欢场女子,也是在平城。
“珍珠,你好好查查翠仙娘子的事,翠仙小街的人,是从什么时间开始没有再看到她的,还有那个花五娘,花五娘出事的时间,这两个时间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颜雪怀没有详细解释花五娘的事,因为事关细作,齐慰把这个案子压了下来,但那是在京城,京城无人知道花五娘。
可是在平城却不一样,花五娘打开门做生意,平城认识花五娘的人一定不会少。
颜雪怀脑海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或许这些以欢场女子为掩护的细作,会和翠仙娘子有关系。
她想要仔细想一想,屋里终于传来焦爷的声音。
颜雪怀重新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还是那张被她摧残成猪头一样的俊脸,不,现在是花脸,五色斑澜调色盘。
“啧啧啧,焦爷,就你这张脸,太影响我的心情了。”
焦爷深吸一口气,忍,他要忍,在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前,他要忍,一忍再忍。
焦爷脑海里闪现出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丞相,他摇摇头,这个不行,他不想死,终于,韩信从胯下钻出来,然后勾践舔一口苦胆冲他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焦爷挺挺胸膛,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一定是肋骨断了,这个死丫头,太可恶了!
“颜姑娘有何条件,焦某洗耳恭听。”
颜雪怀叹了口气,她招谁惹谁了,要对着扒猪脸谈生意。
她快要被焦爷的模样给丑哭了,早知如此,她就不打脸了。
颜雪怀清清嗓子,说道:“焦爷手眼通天,不知可听说过酒牌子?”
焦爷一怔,酒牌子?他当然听说了,而且是眼馋得不成。
第三九六章 万利
“你能搭上那三家酒坊?”焦爷虽然是在反问颜雪怀,但是心里却有了答案,京城那边的消息一时半刻打听不到,可是他想从会昌街上打听消息易如反掌,颜雪怀的娘,在京城开了一家很大的酒楼,她家已经不是女户,她有了一个弟弟。
开酒楼就要有酒,李绮娘的酒楼又是开在京城。
颜雪怀点点头,她想看看焦爷的反应。
很多时候,从一个人遇事的反应,就能看出这个人的行事风格。
别开焦爷每说一句话就要疼得直吸溜,可是他的脑袋却是转得飞快。
“陆家是黄酒和花雕酒,北方喝这两种酒的人很少,欧阳酒坊只供军队和边关,看你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肯定不会是这两家了,那么就只有黎家酒坊的清河宴了,你认识黎家的人?”
这一番话说完,焦爷的嘴唇又渗出鲜血,疼,真疼。
颜雪怀微微一笑:“看来焦爷知道得不少,那焦爷可否听说过清河宴的总售卖?”
焦爷一怔,清河宴的总售卖?他还真的听说过。
为了减少运输损耗,南方的酒水往北方运输,都是走的水运。
酒牌子颁下来时便已经入冬,河里上冻,北上的船只暂时停运,因此,就连官榷的酒水也是刚刚运到不久,最近以来,平城两级衙门的头等大事,便是禁酒,最近一个月,已经查封了十几家酒坊。
官榷的酒水限量供给,平城的酒楼、食铺,以及青楼楚馆,就靠着早前存下的酒水硬撑着,待到这些酒水卖完了,也就无酒可卖。
以前一两银子一坛的白酒,现在黑市价已经卖到五两,稍有名气的酒价格更是翻到了八倍十倍。
焦爷后悔当年没有多屯酒,否则现在就赚翻了。
这清河宴有总售卖的消息,就是从官榷里传出来的。
为了能多搞一些酒,焦爷让人贿赂了衙门里负责官榷事务的小吏,那小吏说禁酒令才刚刚颁布不久,正是管得最严的时候,想要通过官榷多弄些酒,他没本事,也不敢,但是你们可以等一等,听说清河宴签了总售卖,说不定会把酒铺子开到平城来。
焦爷正准备让人去京城打听消息,他就在顺城街上遇到了颜雪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颜姑娘认识清河宴的总售卖?”焦爷问道。
颜雪怀指指自己的鼻子:“认识,就是我啊。”
好吧,焦爷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清河宴的总售卖,是你?”
“是我啊。”颜雪怀笑得人畜无害。
焦爷想起李绮娘,据说李绮娘很会做生意,而黎家酒坊这一代的当年人据说也是女的,莫非颜雪怀说的是真的,李绮娘就是黎家酒坊的总售卖?
没错,虽然颜雪怀指着自己的鼻子,可是焦爷想到的却是李绮娘,颜雪怀还不知道,她已经被华丽丽地忽略了。
“你家要在平城开酒铺子?”焦爷问道。
颜雪怀点头,酒铺子是一定要开的,但是卖酒和其他的不一样,这一行的水太深了,而她又不可能常驻平城,身边也没有能挑大梁的人,所以现在她只能寻找一位合作伙伴。
如果焦爷没有欺负到她头上,颜雪怀还真没有想起他来,现在看着焦爷,却是越看越合适。
家境殷实,土生土长的平城人,亲戚一大堆,跑了和尚越不了庙;地头蛇,黑白两道都有人脉;有钱,不会空手套白狼;有颜,这样的合作伙伴令人心情舒畅。
不过,与焦爷这种人打交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所以对待这种人,不能手软,更不能心软,没有经历过社会拷打的人,最好有多远躲多远。
颜雪怀不怕他,今天这顿打,就算是合作之前的见面礼吧,不把他的气焰打下去,以后的合作路上,他还会再出妖蛾子。
当然,尽管今天挨了打,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以后不会出妖蛾子,所以就不能对这种人太好,大棒子加上胡萝卜,就像今天,先打一顿,再扔颗大蜜枣,合作卖酒就是那颗大蜜枣。
颜雪怀想得多,焦爷同样想了很多,别看全身上下连骨头缝都在疼,可是焦爷心里舒坦,他不用让帐房算帐,仅是大致估算,他就能估算出平城每年酒水的需求量。
这是一本万利!十万利!
颜雪怀微微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玩味地睨着焦爷:“你先不要想得太远,朝廷那禁酒令不是说着玩的,否则官榷也不用限量了,对吧?”
平平无奇的几句话,如同当头棒喝,焦爷顿时警醒起来,对啊,朝廷有禁酒令,若想把这生意长久地做下去,就必须要顺应朝廷,朝廷让你卖酒,可不是让你视禁酒令不顾,让百姓不吃饭只喝酒。
“对对对,我明白,我明白。”
所以说,一本万利就很好了,十万利什么的,只会死得更快。
颜雪怀知道焦爷懂了,这就对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么容易上道。
“今天请焦爷过来,我本来就是想和焦爷谈谈这酒生意的,没想到焦爷却出了意外受了重伤,看来只能改天再谈了。”
焦爷......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为何而来?他这一身伤又是怎么回事?
焦爷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终于忍下想要骂娘的冲动,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除非是傻子。
“真是不巧,让颜姑娘久等了,我这一身伤......其实并不严重,不知令堂可在?”
颜雪怀微笑:“我想焦爷可能是误会了,这生意与我娘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生意,与黎家酒坊签下合同的人是我,颜雪怀。”
李绮娘即将成为国公夫人,李食记还能算成祖产,可是这酒水生意,却会为人垢病,被人指摘。
好在当初与黎宝淮签合同时,就是用的颜雪怀的名字,颜雪怀希望李绮娘顺顺利利嫁进国公府,往后余生幸福顺遂。
焦爷倒吸一口凉气,他是走眼了,他真的是走眼了。
不仅是颜雪怀的性情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更重要的是,他小看了颜雪怀。
早知道这丫头如此强悍,他还会想用父债女还来要协她吗?
他肯定不会啊!
第三九七章 礼物
虽然焦爷很想打铁趁热,把合作的事情谈妥,最好是板上钉钉,可是颜雪怀却不和他谈了,叫了珍珠进来,把焦爷送走。
“焦爷摔得不轻,可怜啊,珍珠,你还是先把焦爷送去医馆吧,就是那家四时堂,我听说那里的大夫药到病除,最有本事。”
四时堂是平城最大的药铺和医馆。
焦爷连忙摆手,笑话,把他送去四时堂,那么全平城的人岂不是都知道他被人揍了?
不,这样不行,焦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形像不能倒!
“不用了,已经很麻烦颜姑娘了,我在二里胡同有处宅子,还是把我送到那里吧。”
颜雪怀差点笑出声来,这是连顺城街都不回去了吗?
她要说这位是爱惜羽毛还是爱面子呢。
“焦爷客气了,就是遇到猫猫狗狗我也会搭救呢,何况焦爷是个大活人呢,唉,今天机缘巧合救下焦爷,也是缘份,是吧,有件礼物送给焦爷做纪念吧。”
焦爷错愕,这怎么就变成你救我了?
我这一身的伤是谁打的?
不对,礼物又是什么?
只见颜雪怀冲着珍珠使个眼色,珍珠拍拍巴掌,原本虚掩着的窗户忽然从外面打开,一个人跳了进来,还没等焦爷看清楚那人的长相,那人就把手里的卷轴交到珍珠手上。
珍珠把卷轴呈到焦爷面前,焦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过卷轴,卷轴并不大,只有一本书的长短,也不知是画还是字,再或者是黎家酒坊的资料?
对,一定是资料,要么是黎家酒坊的,要么是另外两家,欧阳家和陆家的,也有可能是经营官酒坊的陈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焦爷郑重接过,就听颜雪怀问那个从窗子里跳进来的人:“准备了几份?”
那人说道:“时间有限,只有一式两份,姑娘若是需要,在下晚上加班再做几份。”
颜雪怀说道:“暂时不用,需要时再找你。”
那人冲着颜雪怀抱抱拳,原路返回,又从后窗里跳了出去。
颜雪怀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姑娘就不送了,焦爷回去专心养伤,谢礼什么的不用急,养好伤再说,至于咱们两家的合作,也等焦爷伤好看再谈,好饭不怕晚,焦爷您说呢?”
焦爷咧开生疼的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虽然笑得很难看,可是却能让除了颜雪怀之外的人,全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大恩不言谢,待到焦某伤好,定当备上厚礼登门,对了,颜姑娘的朋友没病没灾,今天就能回家了。”
颜雪怀同样笑得真诚:“那我就祝焦爷早日康复,顺城街不能没有焦爷,平城也不能没有焦爷啊。”
“颜姑娘谬赞谬赞,焦某恍恐恍恐。”
颜雪怀和焦爷,一个花容月貌,一个五彩缤纷,但是两人的笑容却一模一样,一样的和谐美好,一样的虚情假意。
和来时一样,焦爷重又回到口袋里,珍珠带着另外的几个人,送焦爷离去。
美兰居里重又恢复平静,周扫尘的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忍下没有说话。
她想对颜雪怀说的是,你和焦爷是久别重逢的兄妹吧,你们两个简直太像了。
二里胡同的宅子其实不是焦爷的家,而是他的乳母蔡嬷嬷的家。
蔡嬷嬷看到一身是伤的焦爷从口袋里钻出来,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蔡嬷嬷流着眼泪说道。
焦爷摇头:“我没事,都是皮外伤,让顺子去叫个嘴巴严的大夫吧。”
顺子是蔡嬷嬷的小儿子,只比焦爷大三个月,是他的乳兄。
蔡嬷嬷心疼地看着焦爷;“少爷啊,你还是回家去做生意吧,不要再管外面那些事了,你看看这一身的伤,唉。”
焦爷心想,他这一身伤可不是被外面的混混打的,当然,他还不能解释,总不能告诉蔡嬷嬷,他是被一个恶婆娘打成这样的吧。
对了,恶婆娘还送了一份礼物。
礼物还是口袋里,蔡嬷嬷帮他从口袋里找出那个卷轴,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怎么放在口袋里面?”
焦爷笑着说道:“乳娘放心,我这是找到了一门好生意,这是做生意需要用到的资料。”
蔡嬷嬷心下略松,少爷有说有笑的,看来事情是解决了。
焦爷的笑声却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展开的卷轴。
狗屁资料,狗屁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这分明是一幅画。
画上一个男人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伸脚踩在男人的脸上,无情践踏。
那男人在女人的脚下,居然还露出一个至贱无比的笑容。
画上明明是两个人,可是女人却只是背影,而那个男人却是五官清晰。
焦爷大张着嘴巴,他看过无数张男人女人的画,或坐,或卧,或一个坐一个卧,或一个卧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可是他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踩男人,还是脸,是脸啊!
焦爷瞪着画上的男人和女人,脸颊发红,心跳加快,呼吸越来越急促,蔡嬷嬷察觉到哪里不对,走过来伸手去摸焦爷的额头:“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发烧了?”
额头不烫,可是......蔡嬷嬷看到了那幅画!
“少爷,这是......”
没等蔡嬷嬷说出后面的话,焦爷一把捂住了蔡嬷嬷的嘴:“别说,和谁都不能说!”
蔡嬷嬷心疼啊,她视如己出的少爷竟然是被女人打成这样的。
两行热泪从蔡嬷嬷眼眶里滚落出来,焦爷松开手,却又把一根手指竖到嘴边:“嘘,就当没看到,不能说,也不能看,什么也没有发生。”
蔡嬷嬷点头,抽泣着说道:“我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焦爷放心了,让蔡嬷嬷点了火盆进来,把那幅画扔进火盆。
看到那万恶的画轴化为灰烬,焦爷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好在只有蔡嬷嬷看到了,若是让别人看到,传扬出去,他就不用在平城混了,太丢脸了,丢脸丢到长江黄河了。
忽然,他想起颜雪怀对那人说的话:暂时不用,需要时再找你。
他烧掉的只是其中一幅,这画一式两份,颜雪怀手里还有一幅,如果有需要,她会让那名画师再画上无数幅。
什么是有需要,当然就是他焦爷要反戈一击的时候。
颜雪怀,你个缺德带冒烟儿的。
好吧,颜丫头,这一局,算你赢!
第三九八章 信笺
次日,李绮娘与钟家交割尾款时,余敏来了,据说,他是半夜里被人送回家的,还送给他十斤猪肉,一笼活鸡和一笼活鸭。
余敏身材瘦小,肩扛手提,跌跌撞撞回到家里,留下一路的鸡毛和鸭屎,早上他出门时,听到扫街官奴在骂街,把一向胆小怕事的官奴逼到骂大街的地步,可想而知,昨晚的盛况是多么惨烈。
颜雪怀哈哈大笑,笑够了,却看到余敏双目含泪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含情脉脉?颜雪怀打个哆嗦。
姑娘我又美又飒,余敏这小子该不会......
这可不行,除了抗造的柴晏,她也不想再去祸害别人了。
“你看我干嘛?”颜雪怀没好气地问道。
余敏吸吸鼻子:“颜姑娘,虽然你不说,可我知道,若是没有你,焦爷一定不会放过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娘说了,她要在家给你供个牌位,受我们全家人的香火。”
颜雪怀,神啊,救救我,我不想被人供到佛龛里......
余四,你才是真正的赢家,算我怕了你。
颜雪怀挤出一个无比真诚的假笑:“都是自己人,别提什么牌位,那多见外,你若真想报恩,不如再去帮我寻两个好铺面,我要开酒铺子,以后还需要你出力。”
“好,颜姑娘放心,我现在就去找铺面。”
余敏告辞,转身要走的时候,颜雪怀又叫住了他:“嘿嘿,请一定不要给我立牌位,长生牌位也不行,我害怕这个。”
她只是机缘巧合误入此处,牌位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不太适合她。
余敏虽然不明白颜雪怀为何会害怕,可他却越发认定颜姑娘胸怀坦荡,助人为乐,不求回报。
对啊,颜姑娘不用要牌位,因为颜姑娘就是那积德行善的活菩萨。
李食记新店的铺子有了,胡掌柜忙成陀螺,索性把小儿子交给辛伯,辛伯没有儿女,现在跟前多了一个小豆丁,让他有了含饴弄孙的感觉。
李食记有了大掌柜,李绮娘原本担心崔旭会有心结,却没有想到,崔旭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名厨,做生意什么的,他没有兴趣。
虽然新铺子还没有开业,阿苦却已经过来了,终于有机会逃离老爹的魔爪,阿苦喜极而泣,只是他看到颜雪怀时,还是有些惧怕,一个爱打闷棍的少东家,让阿苦怎敢不怕。
周扫尘和周除垢一如往常,经常会消失,有时消失一两个时辰,有时则是大半日。
颜雪怀假装没有看到,不管不问。
她给黎宝淮写了一封信,让黎宝淮安排发货。
她让珍珠把信寄出去,寄信的事只能让珍珠去做,这小子有本事,六百里加急,几天就能送到黎宝淮手中。
珍珠出门寄信,回来时却带回两封信。
一封是柴晏写给颜雪怀的,还有一封却厚厚一个大信封,打开一看,大信封里还有三个信封,一封是齐慰写给李绮娘的,一封则是小满的家书,还有一封却是黎宝淮写给颜雪怀的。
想来是黎宝淮不知道平城的地址,所以把信寄到青萍巷,齐慰和小满寄信的时候,便把这一封一并寄过来了。
颜雪怀把齐慰和小满的信交给李绮娘,自己拿着柴晏和黎宝淮的信躲到一边去看。
先打开的是柴晏的信。
只看到柴晏对她的称呼,颜雪怀的嘴角就高高地翘了起来。
“怀......”
对,柴晏对她的称呼只有一个字:怀。
颜雪怀很满意,前世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怀”字。
柴晏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漂亮,漂亮却没有脂粉气,一笔一划透着硬朗,颜雪怀对书法字体所知不多,她不知道柴晏的字属于什么体,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好看。
柴晏用的信笺也很漂亮,雪白的纸,下角有一簇碧绿的叶子,仔细一看,那竟然是香菜!
这是哪家纸坊的杰作,居然这么有品味?
颜雪怀再看,终于让她在信笺上发现了一处标记,好吧,不是纸坊,这是御制。
颜雪怀可不会相信日理万机的皇帝和太子会有这个雅好,这香菜牌的信笺,只能是七皇子的独家订制。
颜雪怀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一碗香菜,嘴巴咧到了腮帮子,怎么也合不上了。
直到把脸笑酸了,颜雪怀才想起正事,她还没有看信呢。
柴晏在信里告诉颜雪怀,前不久京衙抓到一个海捕多年的江洋大盗,江洋大盗的供词里,提到他在十几年前受伙同其他几个江湖人,抢过一支镖,并且杀死了四名镖师。
他所说的时间和地点,恰好与马平失踪前的事情吻合。
被江洋大盗杀死的四名镖师当中,就有马平的父亲。
而马平也是在出事之后便失踪了。
柴晏去京衙,亲自提审了这名江洋大盗。
原来那次的抢镖案子还有后文,这几名大盗抢了镖银,杀死了镖师,赶车的马夫们吓得四散奔逃,其中有一个半大孩子,却不肯逃走,哭着要和他们拼命,为父亲报仇。
千钧一发之时,忽然来了两个人,把这名江洋大盗的两名同伴当场杀死,江洋大盗和另外两名同伴,以为是遇到了黑吃黑,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便逃走了。
因为死了同伴,所以江洋大盗对那几个记忆犹新,这几个人武功极高,都是一招致命,他们后来回想,这两个人不像是江湖上的同行,反倒像是杀手。
这两人全都蒙面,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是这两人的兵器却是用的蛾眉刺。
正是因为这两人用的是蛾眉刺,江洋大盗和他的同伴便认定这两个人是漕帮的,这些年来从不敢坐船,生怕被认出来性命不保。
江洋大盗记忆里的那个半大孩子,应该就是当年年仅十二岁的马平,也就是史老板。
马平是被这两个人救走的,至于救去何方,便无人得知了。
颜雪怀看完柴晏的信,有点心疼柴晏了,这破案子也太难查了吧,再查下去,她担心柴晏的头发会保不住。
看完柴晏的信,她又拆开黎宝淮的信。
在离开京城之前,她给黎宝淮写过一封信,让黎宝淮帮忙打听清水县衙里有没有颜昭石这个人。
她看看这封信的日期,应是她们还没到平城时寄出的,也就是说黎宝淮收到她的信后便去打听,而且是很快便打听到消息了。
颜昭石就在清水县衙任主簿!
主簿是九品。
黎宝淮打听到的消息很全,她连颜昭石的住处,以及颜昭石家里的情况全都查出来了。
颜昭石租住在离县衙不远的一个名叫核桃巷的地方,与房东一家同住,每月租金一两银子,伙食另算,也是一两。
颜昭石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房东见他是当官的,对他非常和善,虽然只收一两银子的伙食费,可却有鱼有肉,据说颜昭石比刚去的时候胖了一圈儿。
黎宝淮还补充道,颜昭石刚到清水县时,走在街上遇到惊马,躲避之间撞到一名女子,一问才知那名女子与他竟然是同乡,那女子名叫田珍珍,是清水县城里张秀才的小姨子,八岁时便订亲了,可是十四岁时未婚夫君却病死了,田珍珍成了望门寡,背上了克夫的名声,姐姐担心她会想不开,便把她接到清水县,如今田珍珍十九岁,依然没有嫁人。
颜昭石误伤了田珍珍,有人看到,田珍珍曾到核桃巷找过颜昭石。
颜雪怀惊讶得不成,颜二老爷不但做了官,而且还有艳遇?
这个什么田珍珍该不会是看上颜二老爷了吧?
回想一下,颜二老爷能被周万千叫做老白脸,那当真是长得人模狗样,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派头,否则当年李绮娘也不会心甘情愿嫁给他。
颜雪怀直摇头,这个田珍珍也是个眼瞎心瞎的,颜二老爷是不是已经忘记他还背着一身债了?
不过这个人一向如此,责任心他是没有的。
颜雪怀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把颜昭石在清水县的事,告诉了李绮娘。
听说颜昭石很可能要有第二春了,李绮娘感慨不已:“这门亲事可千万不要成,那位田姑娘的命已经很苦了,若是再被辜负了,我怕她会想不开。”
颜雪怀笑道:“娘啊,您还是别担心别人了,说不定田姑娘是个厉害的,能把颜二老爷吃得死死的。”
李绮娘摇摇头:“也是,这和咱们没有关系。”
她把小满的信交给颜雪怀,没等颜雪怀把信纸展开,便兴致勃勃地说道:“小满考了第一名,陆二先生把小满叫过去,亲自考问了他,还奖给他一支湖笔呢。”
颜雪怀对小满能考第一不觉奇怪,她只是好奇皇长孙柴浩和周小白同学的成绩。
可是小满没说,只说自己考得很好,却没说那两位的成绩。
颜雪怀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那两位考得好,小满一定会提上几句,现在只字不提,那就是成绩很差,非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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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绮娘与钟家交割尾款时,余敏来了,据说,他是半夜里被人送回家的,还送给他十斤猪肉,一笼活鸡和一笼活鸭。
余敏身材瘦小,肩扛手提,跌跌撞撞回到家里,留下一路的鸡毛和鸭屎,早上他出门时,听到扫街官奴在骂街,把一向胆小怕事的官奴逼到骂大街的地步,可想而知,昨晚的盛况是多么惨烈。
颜雪怀哈哈大笑,笑够了,却看到余敏双目含泪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含情脉脉?颜雪怀打个哆嗦。
姑娘我又美又飒,余敏这小子该不会......
这可不行,除了抗造的柴晏,她也不想再去祸害别人了。
“你看我干嘛?”颜雪怀没好气地问道。
余敏吸吸鼻子:“颜姑娘,虽然你不说,可我知道,若是没有你,焦爷一定不会放过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娘说了,她要在家给你供个牌位,受我们全家人的香火。”
颜雪怀,神啊,救救我,我不想被人供到佛龛里......
余四,你才是真正的赢家,算我怕了你。
颜雪怀挤出一个无比真诚的假笑:“都是自己人,别提什么牌位,那多见外,你若真想报恩,不如再去帮我寻两个好铺面,我要开酒铺子,以后还需要你出力。”
“好,颜姑娘放心,我现在就去找铺面。”
余敏告辞,转身要走的时候,颜雪怀又叫住了他:“嘿嘿,请一定不要给我立牌位,长生牌位也不行,我害怕这个。”
她只是机缘巧合误入此处,牌位这种高大上的东西不太适合她。
余敏虽然不明白颜雪怀为何会害怕,可他却越发认定颜姑娘胸怀坦荡,助人为乐,不求回报。
对啊,颜姑娘不用要牌位,因为颜姑娘就是那积德行善的活菩萨。
李食记新店的铺子有了,胡掌柜忙成陀螺,索性把小儿子交给辛伯,辛伯没有儿女,现在跟前多了一个小豆丁,让他有了含饴弄孙的感觉。
李食记有了大掌柜,李绮娘原本担心崔旭会有心结,却没有想到,崔旭如释重负,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的理想是做一个名厨,做生意什么的,他没有兴趣。
虽然新铺子还没有开业,阿苦却已经过来了,终于有机会逃离老爹的魔爪,阿苦喜极而泣,只是他看到颜雪怀时,还是有些惧怕,一个爱打闷棍的少东家,让阿苦怎敢不怕。
周扫尘和周除垢一如往常,经常会消失,有时消失一两个时辰,有时则是大半日。
颜雪怀假装没有看到,不管不问。
她给黎宝淮写了一封信,让黎宝淮安排发货。
她让珍珠把信寄出去,寄信的事只能让珍珠去做,这小子有本事,六百里加急,几天就能送到黎宝淮手中。
珍珠出门寄信,回来时却带回两封信。
一封是柴晏写给颜雪怀的,还有一封却厚厚一个大信封,打开一看,大信封里还有三个信封,一封是齐慰写给李绮娘的,一封则是小满的家书,还有一封却是黎宝淮写给颜雪怀的。
想来是黎宝淮不知道平城的地址,所以把信寄到青萍巷,齐慰和小满寄信的时候,便把这一封一并寄过来了。
第三九九章 珊珊
颜雪怀与焦爷谈了两个时辰,中间派人去顺城街接来余敏做中人,双方签订合同。
待到焦爷走出李食记时,他已是颜雪怀的商业伙伴。
啥?父债女还?找李食记的麻烦?不可能了,焦爷才不会和钱过不去。
直到焦爷走远,会昌街上还在议论此事,初时还以为焦爷是来搞事情的,没想到走的时候居然笑容可掬,莫非那两个手下说的是真的,李食记的颜姑娘是焦爷的救命恩人?
这事怎么有些诡异?
如今的平城,和一年多以前大不相同,虽然太皇太后就在城外不远的白鹿山,可是以平城人眼中,太皇太后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平城人民差不多已经把她老人家给遗忘了。
就连过去二十年里被平城人津津乐道,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福王府,也已许久没有消息传出来。
平城的外地人越来越少,勋贵、官宦,连同那些意气风发的江南才子,似乎一夜之间便走得干干净净,如今的平城又变成了平城人的平城,而不是再是天下人的都城。
焦爷来李食记的消息,如同落在平静的湖水中的一颗石子,伴随着春日里的闲风,飞出了会昌街,飞遍了大半个京城。
平城府衙里,师爷步履匆匆走了进来:“大人,大人,李食记,李食记。”
知府大人正在喝茶,听到“李食记”三个字时瞪大了眼睛,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说出话来。
师爷以为知府大人想不起李食记是啥,连忙提醒:“大人,您忘了上个月从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了?”
知府恍然大悟,他想起来了,上个月,他在京城的亲戚给他寄信过来,皇帝为定国公指婚,那位准夫人是京城李食记的老板娘。
当时他便觉得这李食记有些耳熟,还是师爷提醒,他才记起来,他断过的一个和离案子,女方就是李食记的老板娘,平城李食记。
他连忙派人去查,一查之下才知道,原来李食记的老板娘早就带着女儿回了京城。
那一晚,知府几乎一夜没睡,他觉得自己知道得有点多,知府大人睡不着了。
如今新皇登基,换了不少人,他这顶乌纱却保住了。
这也多亏卫明之乱时,他不但没有参与,而且当七皇子派人过来见他时,他审时度势,为七皇子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他一直以为他能保住乌纱,是托了七皇子的福,现在想来,会不会是因为他判过的那起和离案子?
这些日子,知府一直在想这件事,所以师爷是误会了,并非是知府记不起李食记,而是他天天在想,想得太多,现在听到师爷再次提起李食记,他一时不知是福还是祸。
“李食记怎么了?”知府怯生生地问道。
师爷却是一脸兴奋:“李食记的老板娘回来了,哎哟,学生也是刚刚知道的,已经回来八日了。”
“什么?”知府大人的手抖了一下,茶水溅了一身,他也顾不得,起身站了起来,“你说国公夫人,不,李氏在平城?”
“是啊,若非是学生听到衙役们闲聊,说顺城街的焦俊恩去了李食记,学生也不知道这件事呢,真是太突然了,太突然了。”师爷兴奋得直搓手。
知府怔了怔,他经历了四位皇帝,到了他这个年纪,已经不指望还能高升了,他觉得若是能在知府的位子上平平安安到致仕,也挺好的。
可是现在平城上有太皇太后,左右又有两位王爷,还有一位搅屎棒子一样的宝安郡王,知府很担心他不能平安到老。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和定国公扯上关系,嘘,定国公夫人与前夫和离时,福生来找过他,太可怕了,只要想想就睡不着觉。
知府颓然坐下,总算定下神来。
师爷把从衙役口中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李绮娘的女儿救了焦俊恩,焦俊恩登门道谢,中间还请来了一个牙人,双方很可能会有合作。
“你派人去和太太说一声,让她备上厚礼,去登门拜访,不,还是先送拜帖吧。”
“你再亲自走一趟,到牙行问问,那个焦什么和李食记合作什么,对了,那个焦是谁?”
师爷这才想起来,知府大人压根不知道谁是焦俊恩。
“焦家是......”
知府大人明白了,可又不明白了,焦俊恩居然是个混混头子,地头蛇,李食记和这种人合作什么?
那可是准国公夫人,御赐的婚姻,铁板钉钉改不了的。
知府大人的心脏怦怦直跳,若是国公夫人在平城,被混混给算计了,完了,别说前程,就是现在这个位子还能不能坐下去都不好说。
牙行是不会透露客户消息的,所以还要让师爷亲自过去,当然,是打着府衙的旗号,过去调查的。
师爷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听说与焦俊恩合作的是颜雪怀,而不是李绮娘,知府大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国公夫人。
可是他的心却又悬了起来,那个颜雪怀是李绮娘的女儿,也就是国公爷的继女,大家闺秀啊,这会影响闺誉的吧。
“真没想到,这位颜姑娘竟然是清河宴的总售卖,京城真是藏龙卧虎,一个小姑娘,竟然能接下这么大的生意。”
师爷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人家的继父是定国公,有啥事是她办不成的?
师爷当然不会知道,颜雪怀能拿下清河宴的总售卖,与定国公齐慰没有半点关系。
与此同时,知府太太的拜帖已经送到了李食记。
在京城时,李绮娘可以躲起来不见那些夫人太太,可是到了平城却不行。
抄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可不要小看父母官,何况她在平城还有生意。
但是要在哪里招待呢,柿子胡同是叶老夫人的府第,文鼎胡同住了很多人,也没有收拾地,李绮娘想来想去,既然帖子是送到李食记的,那就在李食记接待吧。
知府太太姓刘,长得一团和气,听说李绮娘有个女儿,她也带来了她的小女儿。
李绮娘要给刘恭人见礼,刘恭人连忙拦住:“李娘子,这可万万使不得。”
刘恭人是四品,可若是李绮娘嫁进了国公府,那便是超一品的国公夫人,刘恭人觉得,她除非是脑子进水了,否则打死也不敢受李绮娘的礼。
李绮娘对刘恭人的第一面印像非常好,虽然做了多年的官太太,可是没有架子,她也听叶老夫人说过,知府大人出身商户,在朝中无人,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刘恭人是他的远房表妹,两人是青梅竹马,恩爱至今,知府大人没有妾室,儿女都是刘恭人所出,这在官员之中很是难得。
刘恭人的小女儿十五岁,已经订亲,婚期定在明年,平日里很少出门,若不是家里只有她一个未嫁的女儿,刘恭人也不会带她过来。
刘恭人看到颜雪怀时,眼前一亮,没想到李氏的女儿长得这么好,她和知府大人一样,都是出身商户,她自己也有陪嫁的铺子和庄子,平时都是她亲自在管,因此,她对女子经商做生意并没有异议。
再说,皇帝和定国公都不嫌弃李绮娘抛头露面开酒楼,别人凭什么指手划脚?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恭人连带着对颜雪怀也高看了几分。
听自家老爷说,这个小姑娘竟然接下了酒牌子的生意,她还以为会是个女人男相,或者看上去有些彪悍的女子,却没想到居然是位娇滴滴的俏佳人。
李绮娘让颜雪怀陪着刘恭人的小女儿去玩儿,颜雪怀也不知道李食记里有啥好玩的,她想起辛伯的小菜园子,便带着客人去看菜地......
自从订下婚期,童三小姐便被拘在家里绣嫁妆,今天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颜雪怀说带她去菜园子,她还以为会是一片很大的菜地,却没想到只是小小的两块,种了些青菜和大葱,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颜雪怀也笑:“你将就看吧,我家另一片宅子里的菜地更大一些。”
“咦,是叶老夫人的府第吗?”童三小姐好奇地问道,她听母亲说过,李绮娘母女一直住在柿子胡同叶老夫人府里。
“不是,我家在平城有处宅子,在文鼎胡同,只是那里离铺子有些远,所以没有住过去。”颜雪怀解释道。
“原来如此,对了,我听说你家只有你一个?”童三小姐问道。
“童三小姐是听谁说的,我还有个弟弟,今年十一了,在京城读书,这次没有跟着一起回来。”颜雪怀说道。
“这样啊,我是听我娘说的,她是听我爹说的,对了,颜姑娘不要叫我童三小姐了,家里人都叫我珊珊。我上个月及笄的,咱俩谁大?”童珊珊说道。
颜雪怀微笑:“我叫颜雪怀,都叫我怀姐儿,我是去年及笄,今年十六了,比你大一岁。”
“那我叫你颜姐姐吧,你叫我珊珊,好不好?”童珊珊笑着说道。
“好啊,我听说你已经订亲了,订的是哪家?”颜雪怀问道。
童珊珊脸上一红,说道:“是钟家。”
“钟家?”颜雪怀对平城的大户人家所知不多,但是眼前就有一个姓钟的,“巧了,我家新买了一处铺子,原来的东家就是姓钟,他家是书香门第,有个孙儿在京城读书,和我弟弟恰好在同一家书院。”
童珊珊脸上更红了,她点点头:“就是他。”
在来之前,她娘已经打听过了,李食记新买的铺子,就是钟家的。
“钟可风?他是位秀才公啊。”颜雪怀真没想到,那位钟可风钟秀才,竟然是知府大人的准女婿。
童珊珊眼里都是笑意:“他明年会回来参加乡试,乡试过后我们就完婚。”
颜雪怀忽然想起,钟家之所以要卖铺子,是为了给钟可风在京城置办宅子。
“那你们成亲以后,要搬到京城吗?”颜雪怀问道。
童珊珊点点头:“无论他能不能考中举人,都会留在京城,他家已经说了,到时让我跟他一起去。”
钟可风是长孙,钟家不留童珊珊在平城侍奉公婆,一来是为了早日抱上孙子,二来也是希望钟可风身边有人照顾。
颜雪怀明白了,难怪刘恭人会带着童珊珊一起来。
“那我们以后在京城还能见面,到时我请你去我家的酒楼。”
童珊珊松了口气,临来之前,她还担心颜雪怀不稀罕搭理她呢,没想到这位颜姐姐平易近人,比平城的那些官眷家的闺秀们好打交道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聊的都是女儿家感兴趣的,童珊珊对京城的事很感兴趣,颜雪怀便告诉她,京城里流行些什么,童珊珊问道:“京城里的湘裙流行二十四幅的吗?我的天,我新做的裙子都是八幅的,到了京城岂不是就要被人当成土老帽,不能穿出去了?”
颜雪怀明白了,难怪刘恭人会带着童珊珊一起来。
“那我们以后在京城还能见面,到时我请你去我家的酒楼。”
童珊珊松了口气,临来之前,她还担心颜雪怀不稀罕搭理她呢,没想到这位颜姐姐平易近人,比平城的那些官眷家的闺秀们好打交道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聊的都是女儿家感兴趣的,童珊珊对京城的事很感兴趣,颜雪怀便告诉她,京城里流行些什么,童珊珊问道:“京城里的湘裙流行二十四幅的吗?我的天,我新做的裙子都是八幅的,到了京城岂不是就要被人当成土老帽,不能穿出去了?”颜雪怀明白了,难怪刘恭人会带着童珊珊一起来。
“那我们以后在京城还能见面,到时我请你去我家的酒楼。”
童珊珊松了口气,临来之前,她还担心颜雪怀不稀罕搭理她呢,没想到这位颜姐姐平易近人,比平城的那些官眷家的闺秀们好打交道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聊的都是女儿家感兴趣的,童珊珊对京城的事很感兴趣,颜雪怀便告诉她,京城里流行些什么,童珊珊问道:“京城里的湘裙流行二十四幅的吗?我的天,我新做的裙子都是八幅的,到了京城岂不是就要被人当成土老帽,不能穿出去了?”
第四零零章 陆林
李绮娘也有同感,说道:“还要等到你这边的酒铺子开起来才行。”
颜雪怀摇头:“那可不行,您别忘了京城那边还在等着您呢,等到李食记的新铺子开业您就回去。”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李绮娘问道。
颜雪怀摇头:“焦爷是个能办事的人,铺子的事交给他就行,可我要等到宝淮的货运到才能走,我算过日子,顶多比您晚上半个月,您放心,到那时大舅舅也该来了,我和他一起回去。”
颜雪怀没说,周大当家也在平城,她有啥可担心的,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李绮娘没有时间准备自己的婚事。
京城。
柴晏这些天很烦,一来是因为案子没破,二来是因为颜雪怀不在。
虽然以前他也很忙,忙到飞起时,几天见不到颜雪怀也是常态,可是感觉不一样,那时他知道无论他有多忙,那个人就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现在呢,远隔千里。
今天得空,他去书院接小满,不但没有接到小满,就连柴浩和周小白也不见踪影。
一问才知,齐慰比他早到半个时辰,已经接了三小只走了。
柴晏很生气,这叫什么事?还没做成他的岳父,就开始和他争夺小舅子了?
再说,你堂堂国公爷,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你却跑出来偷懒,你就是这样忠君爱国的?
柴晏骑马围着书院跑了一圈儿,忽然觉得京城很无趣,他甚至无处可去。
皇子府他是不想回去的,以前就不想回去,现在更加不想。
自从皇帝登基,柴晏便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了。
以前的家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除了出嫁的大姐和准备出家的二哥,其他人都在一起住,大姐隔三差五便回带着孩子回家。
至少,在他去平城之前,他的家还是这样的。
可是他从平城回来,家就没有了。
爹和娘是一家,大哥是一家,三哥是一家,他光棍一人也是一家。
所以,柴晏不喜欢进宫,也不喜欢回自己的皇子府,他最喜欢去青萍巷,青萍巷热闹,还有喜欢的人。
柴晏无奈之下,索性去了千味居。
没想到刚踏进千味居的大门,便听到周万千的大嗓门,这还不算,柴晏还听到了陆锦行的笑声。
柴晏顿时不想进去了,他转身要走时,忽然看到一个人,他只看到侧脸,觉得有些眼熟,那人却已上了轿子。
柴晏问玛瑙:“我是不是见过那人?”
玛瑙说道:“您没有正式见过,但应该看到过他,他是陆二爷陆林。”
柴晏想起来了,对,这是陆二爷,周万千和周小白的二叔。
以前在平城时,他常去董记烧烤,后来颜雪怀开千味居,也是与陆二爷谈的,他应是远远地见过陆二爷,但是正如玛瑙所说,双方并没有正式见过面。
“奇怪,陆二爷来了为何不进去?”柴晏是不想去和周万千吵架,所以才不进去,可是陆二爷又是为何?
玛瑙当然也不知道。
若是往常,柴晏真不会多管闲事,可是今天他很闲啊,既然见不到颜雪怀,这个陆林也算是与颜雪怀有些关系的人,陆林是颜雪怀舅舅的结义兄弟,嗯,勉强能算是娘家人。
柴晏对玛瑙说道:“你去打听打听,陆二爷经常来千味居吗?”
打听这种小事,是玛瑙的强项,千味居里有两位三十多岁的大嫂,特别喜欢油嘴滑舌的白净后生。
不到半个时辰,玛瑙便回来复命了。
“说来奇怪,陆二爷常去,但是只要陆公子在千味居,陆二爷便连大门都不进,掉头就走。”
那两位大嫂看到过好几次了,她们私下也说过,但是不敢告诉陆锦行和周万千,现在玛瑙问起,她们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人了。
柴晏皱眉,陆锦行那厮已经到了人憎狗厌的地步了吗?
没有吧,他觉得陆锦行好歹有副不错的皮囊,应该不致于让人避之不及吧。
其实刑部那边已经提过几次了,让陆锦行回刑部报到,可是陆锦行卖卤肉卖上瘾了,迟迟没去衙门。
柴晏觉得,陆二爷的事,正好可以用来敲打陆锦行,不要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忘了自己是谁。
柴晏原本不想去陆家的,他是皇子,到了陆家免不了兴师动众,陆老太爷每次都要亲自出来见礼,兴致来了还会考教他的学问,这谁受得了?
所以柴晏是在陆锦行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堵截他,为此,他特意换了一驾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马车。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样居然还能遇到御史!
这条路有些窄,他的马车停在路边,多多少少有些防碍交通,于是便有两驾马车被防碍了,这两驾马车上坐着的,偏偏还是御史!
这个月,柴晏已经被御史参过两次了,皇帝对太子说了,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这个月还有第三次,必须要严惩。
柴晏宁可被陆老太爷考教功课,也不想又又又被御史告上朝堂。
陆老太爷陆之礼看到柴晏,果然很高兴,问他现在正在读的是什么书,可有心得体会,柴晏胡乱说了一本,陆老太爷便让人去书房取来,翻了翻,便开始提问。
柴晏想说,你老人家自己也要翻书后才能想起来,却要拿着书来考问我?
果然,陆老太爷不太满意,他语重心长对柴晏说道:“殿下如今在刑部观政,怕是不能像皇长孙那般去书院读书,不如老朽为殿下引荐一位西席,让他在府中随时为殿下授业解惑。”
柴晏知道,若是他不答应,陆老太爷一准儿会去皇帝面前说出同样一番话,与其那样,还不如他一口答应下来,也免得皇帝老爹又让太子收拾他。
“那我就在此先谢过了,还请陆老费心。”
陆老太爷一生未入仕,因此,几位皇子自幼称他为陆老。
陆老太爷目的达成,便放过柴晏,不再考问他了。
柴晏松了口气,准备去陆锦行的院子里等着他。
刚刚走到半路,便遇到陆锦行的堂弟陆锦书,陆锦书排行第五,和玉树临风的陆锦行不同,他是个胖子,从小就胖,今年只有十六岁,却胖得走路都要呼呼直喘。
小时候,陆锦书没少被柴晏捉弄,可能是被捉弄得太多,陆敏行有了阴影,听说柴晏来了,他便想远远避开,不去前面的会客处,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也能遇上柴晏。
“七阎......七殿下。”陆锦书想给自己一嘴巴,他差点就说错话了。
柴晏狞笑:“知道本皇子来了,你不来见驾,还要本皇子来找你?”
陆锦书被说中心事,连忙解释:“不是,七殿下误会了,明天我要跟着大哥三哥出城,刚刚正在收拾行囊,因此没能到前面给七殿下见礼,还请七殿下原谅则个。”
“出城?去踏青吗?不如一起?”柴晏不怀好意地问道。
陆锦书口中的大哥是陆家长房的陆锦朝,陆锦朝曾是太子伴读,今年只有二十七岁,已是大理寺少卿,大魏朝的精英人物。
其实柴晏也知道,陆锦朝肯定没有时间带着陆老五出去踏青。
果然,陆锦书连忙说道:“不是踏青,明天是家里长辈的忌日,往年都是大哥和三哥去祭拜,今年祖父说我长大了,所以让大哥带我一起去。”
其实陆老太爷原本是想让陆锦行去的,这几年来陆锦行先是跟着柴晏入了军营,后来又去了平城,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也该让他去了,可偏偏陆锦行不争气,先是被刑部轰出来,之后又整日游手好闲,所以陆老太爷便取消了他出门的资格,改由陆锦书去了。
柴晏有些奇怪,明天既不是清明,又不是中元,陆家为何要在今天祭祖?
再说,陆家的祖坟并没有在京城,裕王府与陆家走得很近,柴晏自是知道陆家祖坟所在的位置。
(后面部分四十分钟内调整)
李绮娘也有同感,说道:“还要等到你这边的酒铺子开起来才行。”
颜雪怀摇头:“那可不行,您别忘了京城那边还在等着您呢,等到李食记的新铺子开业您就回去。”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李绮娘问道。
颜雪怀摇头:“焦爷是个能办事的人,铺子的事交给他就行,可我要等到宝淮的货运到才能走,我算过日子,顶多比您晚上半个月,您放心,到那时大舅舅也该来了,我和他一起回去。”
颜雪怀没说,周大当家也在平城,她有啥可担心的,她现在最担心的是李绮娘没有时间准备自己的婚事。
京城。
柴晏这些天很烦,一来是因为案子没破,二来是因为颜雪怀不在。
虽然以前他也很忙,忙到飞起时,几天见不到颜雪怀也是常态,可是感觉不一样,那时他知道无论他有多忙,那个人就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现在呢,远隔千里。
今天得空,他去书院接小满,不但没有接到小满,就连柴浩和周小白也不见踪影。
一问才知,齐慰比他早到半个时辰,已经接了三小只走了。
柴晏很生气,这叫什么事?还没做成他的岳父,就开始和他争夺小舅子了?
再说,你堂堂国公爷,有那么多公务要处理,你却跑出来偷懒,你就是这样忠君爱国的?
柴晏骑马围着书院跑了一圈儿,忽然觉得京城很无趣,他甚至无处可去。
皇子府他是不想回去的,以前就不想回去,现在更加不想。
自从皇帝登基,柴晏便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了。
以前的家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除了出嫁的大姐和准备出家的二哥,其他人都在一起住,大姐隔三差五便回带着孩子回家。
至少,在他去平城之前,他的家还是这样的。
可是他从平城回来,家就没有了。
爹和娘是一家,大哥是一家,三哥是一家,他光棍一人也是一家。
所以,柴晏不喜欢进宫,也不喜欢回自己的皇子府,他最喜欢去青萍巷,青萍巷热闹,还有喜欢的人。
柴晏无奈之下,索性去了千味居。
没想到刚踏进千味居的大门,便听到周万千的大嗓门,这还不算,柴晏还听到了陆锦行的笑声。
柴晏顿时不想进去了,他转身要走时,忽然看到一个人,他只看到侧脸,觉得有些眼熟,那人却已上了轿子。
柴晏问玛瑙:“我是不是见过那人?”
玛瑙说道:“您没有正式见过,但应该看到过他,他是陆二爷陆林。”
柴晏想起来了,对,这是陆二爷,周万千和周小白的二叔。
以前在平城时,他常去董记烧烤,后来颜雪怀开千味居,也是与陆二爷谈的,他应是远远地见过陆二爷,但是正如玛瑙所说,双方并没有正式见过面。
“奇怪,陆二爷来了为何不进去?”柴晏是不想去和周万千吵架,所以才不进去,可是陆二爷又是为何?
玛瑙当然也不知道。
若是往常,柴晏真不会多管闲事,可是今天他很闲啊,既然见不到颜雪怀,这个陆林也算是与颜雪怀有些关系的人,陆林是颜雪怀舅舅的结义兄弟,嗯,勉强能算是娘家人。
柴晏对玛瑙说道:“你去打听打听,陆二爷经常来千味居吗?”
打听这种小事,是玛瑙的强项,千味居里有两位三十多岁的大嫂,特别喜欢油嘴滑舌的白净后生。
不到半个时辰,玛瑙便回来复命了。
“说来奇怪,陆二爷常去,但是只要陆公子在千味居,陆二爷便连大门都不进,掉头就走。”
那两位大嫂看到过好几次了,她们私下也说过,但是不敢告诉陆锦行和周万千,现在玛瑙问起,她们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人了。
柴晏皱眉,陆锦行那厮已经到了人憎狗厌的地步了吗?
没有吧,他觉得陆锦行好歹有副不错的皮囊,应该不致于让人避之不及吧。
其实刑部那边已经提过几次了,让陆锦行回刑部报到,可是陆锦行卖卤肉卖上瘾了,迟迟没去衙门。
柴晏觉得,陆二爷的事,正好可以用来敲打陆锦行,不要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忘了自己是谁。
第四零一章 猪肉
陆锦行终于明白了,柴晏之所以会跑来兴师问罪,说来说去,就是颜雪怀去平城,他自己落单了。
做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陆锦行太清楚柴晏的喜恶。
柴晏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从小到大,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处心积虑想要接近他利用他。
柴晏喜欢热闹,可是他的身份,便意味着他不可能拥有与他平起平坐、敞开心扉的朋友。
陆锦行是唯一能与他保持友谊的人,但是从小到大,陆锦行都知道柴晏是龙孙凤子,即使是朋友,也无不可能越过那条底线,越过了,便是逾越,便是欺君。
但是颜雪怀不同,陆锦行冷眼旁观,颜雪怀只有在拒绝柴晏时,才会把他当成皇子。
颜雪怀面对柴晏,从来没有小心翼翼,没有刻意讨好,更没有装腔作势,她轻轻松松出现在柴晏身边,坦然自若接受柴晏对她的情意,毫无压力面对柴晏的背景。
陆锦行敢说,一旦柴晏或者柴晏的家人,想要了断这份感情,颜雪怀一定会抢在他们前面,把柴晏一脚踢开,然后心情舒畅地去寻欢作乐。
这样的一个人,寻常人可能无法接受,身份地位和生长环境限制了他们,但是柴晏不同,他最缺少最渴望的,便是这样的人,这样的感情,这样的相处之道。
所以,陆锦行非常理解,颜雪怀不在的时候,柴晏的孤独寂寞和冷。
陆锦行叹了口气,对柴晏说道:“颜姑娘没有写信回来?”
柴晏立刻没了精神:“信是有的。”
的确是写信了,可是也太言简意赅了,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
陆锦行满意了,所以说打蛇要打七寸,对付柴晏也同样,看,刚刚的咄咄逼人没有了,现在的柴晏就像个怨妇,好吧,逾越了。
但是陆锦行虽然思想逾越,说出的话却比刚才更加体贴:“我算算日子,颜姑娘一行也快要启程了,国公府的婚事定在六月,她们若是再不回来,便要来不及筹备了。”
柴晏冷哼:“我看齐慰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陆锦行一想,这倒也是,老树开花,分外妖娆,齐慰恨不能把整个京城的好东西全都搬进他的国公府,这两个月来,他可听说了不少消息,都说齐慰对这位准夫人很是看重,连拖油瓶的小儿子也当成宝贝。
“你还叫他齐慰?什么时候改口?”陆锦行取笑道。
柴晏的精气神立刻便回来了,当然是他和香菜成亲后再改口啊,明年,对,明年。
想到香菜,柴晏便又想到了千味居,想到了千味居,他便想到了陆林。
“对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陆林看到你在铺子里,掉头就走,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让玛瑙打听了,但凡陆林去千味居,只要你在,他便不进铺子了。”
陆锦行一怔,原来柴晏不是诳他,是真有这事。
他想了想,却真的想不起曾经得罪过陆林,陆林是那种很容易便会被人忽视掉的人,再说他与陆林也不熟悉,若非周万千偶尔会提起来,陆锦行甚至想不起这个人。
他摇摇头:“我和他肯定没有过节,至于他为何会避开我,我真的想不起来。”
柴晏问道:“你和周大姑娘日日相见,有没有听她提起过陆林的身世?”
陆锦行失笑:“你真是想多了,她连自己的身世都不关心。”
这倒也是,周万千既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周弘,更不知道自己的亲娘是哪一位。
而且,周万千那时整日跟在柴晏和颜雪怀身边惹人嫌,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柴晏皇子身份的人。
这位姐姐的心比千年古槐都要粗,令所有人望尘莫及。
柴晏说道:“不如你问问她,我相信你一定有这个本事。”
陆锦行眯起凤眸,上下打量柴晏:“我怎么发现你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像颜姑娘。”
柴晏大喜,有吗,真的有吗?
陆锦行问道:“说吧,你究竟在怀疑什么,你若不说,我这差事怕是办不好。”
柴晏也不瞒他,便把刚刚从陆老五那里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陆锦行越发起疑,问道:“你怀疑陆林的这个陆,是卫国公府的陆?姓陆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五百年前或许是一家,但是年代久远,又历经多次战乱,早就没有关系了,你为何会怀疑到陆林身上,我也见过几个姓陆的,都和我家没有亲戚。”
柴晏摇头:“我也说不清,就是直觉,毕竟陆玉临失踪多年。不过,陆玉临应该只有三十出头,陆林看上去年纪要比他大得多,怕是有三十七八了。”
陆锦行眉头深锁,三十出头和三十七八,并不能做为区分的标准,有的人天生老相,还有的人经历曲折,都会看上去比同龄人显老。
“我可以去打听消息,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陆林真的是陆玉临,这件事该怎么办?”
陆锦行不是有父兄收拾烂摊子的任性皇子,他的身后是整个陆氏家族,而陆玉临是他们家族的重要成员,嫡支唯一的后人。
柴晏哪里想过这么多,他就是在刑部待得久了,查案成了习惯,且,陆林是颜雪怀舅舅的结义兄弟,也算是半个娘家人,所以他才想要查查清楚。
“陆玉临弑长是事实,除非是父皇开恩,否则他回到京城便是凌迟之罪。”
可是事关道德伦理,皇恩浩荡也要有理有据,若是皇帝开了这个先例,大魏律法便成一纸空文。
柴晏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对陆锦行说道:“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无论他是不是那个人,你都不能告诉家里。”
陆锦行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柴晏正准备离开,忽然心念一动,道:“若真是那个人,明天他一定会去江镇。”
陆锦行道:“你不方便出京,明天我走一趟吧。嗯,想个什么借口呢......有了,我去买猪!”
柴晏......
“江镇有养猪的?我记得那里的风景很好。”柴晏问道。
“村子里肯定有的,如果有人看到我,我就说是去村子里收猪。”陆锦行磨拳擦掌,周万千早就嫌弃京城的猪肉太贵了,说了几遍想要买活猪回来自己杀。
第四零一章 翠翠
平城。
颜雪怀把田翠翠叫到那家卖柳篮豆腐的铺子里。
田翠翠是田桂花的女儿。
以前田桂花不敢教女儿打烧饼,李绮娘与她签订合同后,田家烧饼变成桂花烧饼,田桂花便正大光明让翠翠来铺子里做学徒,现在已经出师,翠翠心灵手巧,除了做烧饼,她还跟着崔旭学做面点,李食记新铺子,便是翠翠过去独挡一面。
“少东家,你是想问我文鼎胡同的事吧?”翠翠是那种不是很美,但是很讨喜很耐看的相貌,笑起来眉眼弯弯,透着灵气。
“嗯,你每天回去得很晚,有没有留意?”颜雪怀说道。
翠翠点头,说道:“按照少东家的叮嘱,我爹把粮油柴盐,连同菜蔬肉蛋送过去,杨家说要按人头分下去,苗家就说以后跟着东家,上工时也是在大厨房里吃饭,现在虽然东家让咱们住在这里,可也是在上工,哪有把这些吃食分下去的理儿?
他们这样一说,其他家有小心思也不敢提了,一问之下,宋家的老婆子以前就是灶上的,本来已经到了荣休的年纪,偏偏是家里的主母离不了她煮的汤水,于是便留了下来,没想到主家出事,她也一并被发卖了。
她的四个儿媳,有两个都是厨房里的,于是三家一商量,便由宋婆子和四个儿媳管了厨房,给所有人做饭。
除此以外,苗家的当家的,还让各家自己选活,宋家既然负责所有人的吃食,连同打水劈柴也是他家给包了,杨家便选了洒扫,杨家的儿子还上了房顶,把房顶上也给扫了。
苗家人少,便帮着我爹照料菜园子和花草。
少东家是没有看到,可把我爹给乐坏了,这些日子每天能多编两个篮子。”
翠翠口齿伶俐,说的绘声绘色,颜雪怀问道;“这家姓苗的,以前是在前府里做什么的,有没有打听到?”
翠翠笑着说道:“有啊,那个苗家的,以前是做管事的,他家的儿媳妇,做过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后来指给他家儿子的,我和她说过话,干净俐落的一个人,对了,他家的孙女也是府里的丫鬟,原本已经求了太太的恩典,嫁给太太陪嫁铺子里大掌柜家的儿子,可惜没有写婚书,主家也还没给那姑娘放籍,主家出了事,那姑娘只能和家里人一起被卖了,也不知道那门亲事还能不能成,我爹也说那是门好亲,嫁过去就是少奶奶,不用再为奴为婢,唉,可惜了。”
颜雪怀闻言蹙眉,她本来也是觉得这家的孙女年纪有点大了,现在看来,还挺麻烦的,就是不知道那姑娘自己是怎么想的,若是还惦记着前头的亲事,以后怕是不好安排。
她又问道:“那五个小姑娘呢?”
翠翠说道:“那五个姑娘里,年纪小的两个听我爹说我学过刺绣,便托我帮她们买些针钱,还帮我描了花样子。对了,她们五个人里,也有个当头的,叫环环的,今年十四了,小姑娘嘴皮子很厉害,有一天还和杨家的媳妇吵了几句,据说那天是宋家媳妇打饭时,有偏有向,那天明明有肉,可是她们当中有个叫白芷的,却一块肉也没有分到,白芷老实,可让环环看到了,便拿着白芷的饭碗找到厨房,后来宋家的老婆子听到她们吵闹,问明情况便把自家媳妇斥责了,重新给白芷盛了饭菜。
我听给我画花样子的小云说,这事的确是宋家媳妇的错,还是在人牙子那里的时候,人牙子偏心她们五个姑娘,担心她们干活会把手弄粗,就让宋家媳妇给她们洗衣裳,别的姑娘要么偷偷来帮忙,要么也会向宋家媳妇道谢,只有白芷没有动静,宋家媳妇就不高兴了呗。”
颜雪怀失笑,这鸡毛蒜皮的,不过也能看出各人的性情和为人处事。
不过,颜雪怀挺喜欢翠翠的,聪明伶俐,人也通透,可惜田桂花舍不得,否则她倒是挺想把翠翠带到京城的。
和田翠翠说完话,颜雪怀心里有了底,刚好大牛从乡下回来了,她便让大牛陪她一起去文鼎胡同,之所以没让珍珠一起去,是因为她让珍珠去了板子大场。
在去文鼎胡同的路上,颜雪怀得知大牛回家以后,相亲相了三次!原本还有第四次,大牛死活不肯,这才不了了之。
“我就说了,我娘给我找的,一准儿都是柿饼脸,果不其然,三个姑娘三个柿饼。”
颜雪怀只听说城里大户人家会相看,却没想到乡下也能见面,没来古代之前,她还以为都是盲婚哑嫁呢。
“你们怎么相看的,坐在一起吃饭,还是面对面聊天?”颜雪怀很是好奇。
“我娘带着我去的媒人家里,女方要么是亲娘带着,要么是嫂子带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我娘身边,女的也是如此,别提了,太尴尬了,我都想找个洞钻进去。”
大牛一脸的苦相,颜雪怀哈哈大笑。
“那以后怎么办,我顶多能让你一年回来一次,你今年没有相中,就只能等到明年了。”
换做别家,三年也不一定能回来一回,颜雪怀觉得自己已经很有人性了。
大牛义正言辞:“我和我娘说了,不用他们操心了,我找到媳妇会带回来给他们看。”
颜雪怀竖起大拇指:“有志气,我看好你啊,小伙子。”
到了文鼎胡同,颜雪怀不由感慨,人多了就是不一样,以前这处宅子虽然有田桂花一家照顾着,可毕竟田桂花家只有四口人,宅子依然显得冷冷清清,可现在不一样了,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两个四五岁的小孩正在踢毽子,颜雪怀想了想,这好像是宋家最小的孙子和孙女。
两个小孩看到她,并不认生,那个小女娃忽闪着大眼睛,问道:“您是东家小姐吧,我见过您。”
颜雪怀心生喜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娃说道:“家里人叫我宝姐儿,祖母说大名要请东家给取。”
颜雪怀再问那个男娃,同样是说等着东家给赐名。
第四零二章 姜汤
颜雪怀在大厅里坐下,大牛先去把杨家九口叫了进来。
杨家的老头刚刚五十,头发却已白了大半,干干瘦瘦,颜雪怀怀疑他有病,一问之下,原来他在前府是喂牲口的,年轻时被牲口踢过,落下病根。
颜雪怀知道,这虽不是要命的病症,但却干不得累活了。
老头请颜雪怀给儿孙们赐名,赐名之后才能算是被主子认可了,否则一家人总是担心会被再转手卖掉。
颜雪怀以前就听莫语讲过这些规矩,便欣然应允。
杨老头不用起名,两个儿子分别叫吉祥和如意,两个媳妇便是吉祥媳妇和如意媳妇,两个孙女取名木香和丁香,两个孙子暂时没有取名,这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七岁,颜雪怀想让他们跟着小满,名字就由小满去取。
杨老头以后还是照看牲口,其他人暂时先不用定下来,吉祥如意明天去李食记,新铺子正在筹备,需要他们出力的地方有很多。
木香和丁香这两个小丫头,颜雪怀挨个问过话,口齿伶俐,全都会做针线,弟弟们的衣裳都是出自她们之手。
颜雪怀便让她们跟着她们的娘明天去柿子胡同,已经和莫语说好,请莫语教教规矩。
第二家被叫进来的是姓宋的一家,这家人多,足足十三口,颜雪怀取名字就取得头疼。
她决定男人的名字全都交给小满,暂时就叫宋一宋二宋三宋四,他们的媳妇当然就是宋一媳妇宋二媳妇宋三媳妇宋四媳妇......
三个孙子当然也交给小满取名,那个小孙女就是刚刚进门遇到的那个,颜雪怀很喜欢她,看她长得喜人,便取名小暖。
宋婆子以后还是留在厨房,四位儿媳带着小暖,明天也是去柿子胡同。
宋家兄弟也是先去李食记。
这之后有个小插曲,就是宋家兄弟走出来之后,遇到杨家的吉祥和如意,这哥俩便问那哥四个:“以后如何称呼几位兄弟啊?”
这哥四个以前那哥俩也是叫杨一杨二,便说:“和你们一样。”
“啥?也是叫吉祥和如意,那以后咱们怎么区分,再说,你们有四个?”
好吧,宋家四兄弟郁闷了,仅是个取名儿,他们就被杨家的给比下去了。
少东家这是看不上他们吧,可是为何单单给小闺女取了名字呢。
看上闺女,看不上爹娘?
那天晚上,宋家四兄弟郁闷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接下来被叫进去的是那五个姑娘,颜雪怀从翠翠那里,已经对这五个姑娘有了判断,再加上她自己那凌厉的眼神儿。
环环是五个人里面的头儿,颜雪怀却觉得这姑娘就是个傻炮筒子,也就是比周万千强那么一丢丢。
小姑娘说是十四岁,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她记事时就已在人牙子手里,后来被一个绣娘买去当徒弟,安生日子过了没两年,绣娘便去世了,她被绣娘的家里人给卖给了人牙子,再后来便被卖去了前府里,前府出事之前,她刚刚升到二等丫鬟。
颜雪怀倒是挺喜欢这姑娘的,给她取名莳萝。
白芷就是那个据说胆子很小,需要莳萝为她出头的,颜雪怀见她长得楚楚动人,问她以前在府里是做什么的,白芷吭哧半天才说,她是少爷房里的。
颜雪怀盯着她看,她也分不出开没开脸,便问道:“没抬通房?”
白芷小声说道:“少爷只有十岁。”
她也不大,十三了。
颜雪怀前世看过四大名著,抬不抬通房这是早晚的事。
小满和周小白都不止十岁了。
颜雪怀嗯了一声,就说了一句:“你这名字挺好,就用着吧。”
另一个小姑娘名叫小云,只有十二岁,在前府里是针线房的,身上的荷包和帕子都是自己绣的,颜雪怀看了,绣得不错。
小云是家生子,老子娘却是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她是因着相貌好,被这个人牙子单独挑出来的,说起老子娘,小云声音里有些哽咽。
颜雪怀给她改了名字,叫香叶。
另外两个姑娘,一个十三一个十二,其中一个是和小云在同一个府里出来的,也是针线房的,另一个则是侍候小姐的,颜雪怀给她们分别取名豆蔻和紫苏。
这五个姑娘明天也是去柿子胡同。
颜雪怀把苗家留到最后。
她要看看这家人的反应。
五个姑娘出去以后,颜雪怀喝了一杯茶,大牛进来,说道:“苗家人很坦然,不急不燥,倒是宋家的几个垂头丧气,没了精神。”
颜雪怀觉得她对宋家人很和蔼很可亲啊。
“为啥?我没有吓他们啊。”颜雪怀不解。
大牛也是不解:“可您没给他们取名字啊。”
颜雪怀......我这不是取不出名字吗?
女孩子的名字都是调味用的香料,后厨里的香料罐子上全都写着,她想看不到都不行,所以取名字随口道来,可是她一时想不起适合宋家兄弟的啊。
和大牛说的一样,苗家人进来时,丝毫不见惊慌,像是对晾在外面没有感觉。
颜雪怀一问,苗家的当家的,名叫苗安,是外院管事,婆娘也是府里的管事嬷嬷,颜雪怀打量苗家的孙女,便是那个口头订过亲的姑娘,差一点就能嫁给大掌柜的儿子了。
她问道:“你这孙女的亲事如何?
苗安家的一怔,便是猜到少东家这是已经打听清楚了,她拉着孙女跪下,说道:“既然跟了东家,以后我们这一家子都是东家的人了,孙女的亲事自是要由东家和少东家做主。”
颜雪怀点点头,苗家只有一个儿子,她原本还有个平安的名字可以取的,可是想起宋家那兄弟四个,算了,平安就先留着吧。
她只给苗家的孙女取名月桂。
她让苗家媳妇带着月桂去柿子胡同,苗安夫妇连同苗大郎明天则去李食记。
这个苗安既然做过管事,那就一定要先用用看看。
所有人全都见完了,颜雪怀觉得自己好累,取名累的。
她一个学法语的,为啥会穿越到古代,而且还要给古代人取名字?
为什么?
这些名字里还不能犯忌讳,这对颜雪怀而言难度太大了。
晚上回到柿子胡同,虽然之前便和莫语说过了,可当时没说有这么多人,她担心叶老夫人会嫌乱,便想和莫语商量商量。
“莫语姑娘,我虽然让她们明天过来,可是没说让她们进门来,我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这次的人数太多了,会打扰到老夫人吧,您看您能不能抽出一两天来,到文鼎胡同去教她们,老夫人这边我来侍候。”
颜雪怀话音刚落,莫语尚未开口,身后便传来叶老夫人威严的声音:“我老太婆还想多活几年,就不用你侍候了。”
颜雪怀......她想起听说过的专门对卧病老人下手的恶毒保姆,我说,老夫人,您是不是高估我了,我有本事祸害您吗?
颜雪怀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叶老夫人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对莫语说道:“你那规矩怕是快要忘光了吧,你会教人才怪。”
莫语被说得脸上发烫,忙道:“我的规矩是不好,老夫人教训的是。”
叶老夫人冷哼一声:“那你明天就跟着一起学!”
说完,叶老夫人便转身走了,身姿如松,只留下一脸困惑的颜雪怀和莫语。
过了好一会儿,颜雪怀才问莫语:“老夫人的意思......她来教?”
莫语也不敢肯定:“好像......是吧。”
颜雪怀瞠目,这是培训规格升级了?
晚上,李绮娘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柿子胡同,便看到斜躺在床上四仰巴叉的颜雪怀。
“闺女,今天累坏了吧?”李绮娘心疼地问道。
颜雪怀拉着李绮娘的手,说道:“娘,我买的这三家人,您都能带到国公府去。”
李绮娘心里一酸,她一个当娘的,却要让女儿来给她操持陪房的事。
看把闺女给累的,李绮娘抚摸着女儿的面颊,说道:“国公府里的人,娘大多都认识,都是些上了岁数的,没有那么多的事,娘不用换人,这些人你自己留着用。”
“您也说了都是上了岁数的,个个都是跟着老国公爷老国公夫人的,这些人您使唤得动吗?到时还不如就让他们去养老,要么在府里养老,要么到庄子上养老,然后您用自己的人,这三家人虽然是新买的,可是拖家带口,他们想不忠心都不行,您用上些日子也就顺手了。”
这也是颜雪怀要买一家子一起买的原因。
家里人越多,要顾忌的也就越多,不像那些自卖自身的,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还真没有他们能怕的,背叛主子的,大多都会是那些人。
颜雪怀不懂内宅里的事,她是从自己身上想到这些的。
前世她光棍一条,想干啥就干啥,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这一世,她有了李绮娘,做事之前,她都会想到李绮娘。
担心李绮娘会伤心,会生气,会对她失望,更担心会连累到李绮娘。
她只有李绮娘一个亲人,便已是这样,那些动辄就是八、九口、十几口的,他们心里的牵挂便就更多了,对于这些人而言,一家人齐齐整整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颜雪怀能为李绮娘做的,暂时就只有给李绮娘找些可靠的人带到国公府。
至于大多数人会想的那些事,比如齐慰膝下无子承欢,李绮娘又上了年纪,若是生不出来,齐慰纳妾云云,颜雪怀根本不在意。
或许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非常重要,可是颜雪怀没当回事。
若是齐慰想要纳妾,她便会如当年在颜家那样,从国公府带走李绮娘。
倘若真有那一日,齐慰好聚好散捧上金银打开大门放李绮娘离去,那便一别两宽,若是不肯答应,颜雪怀才不管他是不是万民景仰的大英雄,不管是阴谋还是阳谋,总之是要废了他的三条腿。
远在京城的齐慰,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正在写字的小满抬起头来,问道:“国公爷,您是着凉了吗?”
齐慰微笑:“可能是有些着凉,这是小事,无关紧要,写字时要专心致志。”
小满道:“是,我记住了。”
他低头继续写字,待到一篇大字写完,他把字呈给齐慰看,齐慰点点头:“有进步,今天先练到这里,周昀怕是在外面等急了,你去找他玩吧。”
小满迈着小碎步,走出书房,周小白可没有干等着,他正和一名侍卫掰手腕。
每次都是输的那个,可是周小白不认输,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两次不行再来第三次。
小满没有参与,他小跑着去了厨房,厨房里的人全都认识他,知道这是未来夫人的儿子,见他来了,连忙讨好地问道:“小公子,您有吩咐说一声,打发人过来就行了,不用辛苦您亲自走一趟。”
远在京城的齐慰,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正在写字的小满抬起头来,问道:“国公爷,您是着凉了吗?”
齐慰微笑:“可能是有些着凉,这是小事,无关紧要,写字时要专心致志。”
小满道:“是,我记住了。”
他低头继续写字,待到一篇大字写完,他把字呈给齐慰看,齐慰点点头:“有进步,今天先练到这里,周昀怕是在外面等急了,你去找他玩吧。”
小满迈着小碎步,走出书房,周小白可没有干等着,他正和一名侍卫掰手腕。
每次都是输的那个,可是周小白不认输,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两次不行再来第三次。
小满没有参与,他小跑着去了厨房,厨房里的人全都认识他,知道这是未来夫人的儿子,见他来了,连忙讨好地问道:“小公子,您有吩咐说一声,打发人过来就行了,不用辛苦您亲自走一趟。”
小满迈着小碎步,走出书房,周小白可没有干等着,他正和一名侍卫掰手腕。
每次都是输的那个,可是周小白不认输,一次不行再来一次,两次不行再来第三次。
小满没有参与,他小跑着去了厨房,厨房里的人全都认识他,知道这是未来夫人的儿子,见他来了,连忙讨好地问道:“小公子,您有吩咐说一声,打发人过来就行了,不用辛苦您亲自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