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 眼睛
正月初二。
这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青萍巷里的女人不少,可是却没有回娘家的。
除了没出嫁的,就是出嫁了但是娘家已经不在的。
坚强如夏二姐,也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偷偷擦了擦眼角。
她有哥哥,有嫂子,可是也和没有娘家一样,她不会回去,这辈子也不会回去。
温绣叹了口气,她早就没有娘家了,可是她有女儿,她想女儿了。
女婿写信过来,说家里都好,但那有什么用呢,写信的是女婿,不是女儿。
温绣恨自己没用,若是她以前也能像老板娘一样识文断字,女儿也不会是个睁眼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温绣已经能看帐本,能写菜单,她已经是正式的二掌柜,小满说她一年的薪水再加上年底给的大红包,能抵上一个七品官了,温绣不知道小满说的对不对,但是她给女儿女婿写信,让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们读书,钱不够,她给出。
李云盼没有出嫁,她的爹娘哥哥都死了,她靠在周大当家的肩头,哼哼唧唧:"嫂子,你和二嫂三嫂就是我的娘家,我这辈子都赖着你们,你们改嫁也要带着我。"
周大当家哭笑不得,把她推开,骂道:"滚一边去。"
李云盼圆润的滚了,滚去找她的小伶仙了。
正在说话间,二傻来了,他是来接董万千的。
"大姑娘,老大说了,大过年的你住在别人家里,不像样儿,让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我才不回去,一堆大老爷们,就我一个女的,我回去干嘛,闻臭脚丫子味儿吗?"董万千转身就走,把二傻晾在那里。
李绮娘听说董家来人了,便兴冲冲赶过来,见来人是二傻,她有些失望,又听到董万千这样说,忽然灵机一动,对二傻道:"你回去告诉董大爷和陆二爷,等用过晨食,我送万千回去。"
二傻忙道:"那多不好意思,大过年的,还要麻烦您。"
"不麻烦不麻烦,我们也要出门,就是顺路而已,就这么说定了,不留你在这儿用晨食了。"李绮娘下了逐客令。
董万千抓住机会,冲着二傻挥挥手:"行了,走吧走吧。"
二傻无奈,只好走出青萍巷。可是他没有回去,坐在骡车上等着,待会儿老板娘送大姑娘回去,他就在后面跟着。
今天周大当家要带着李绮娘母女去见龙爷。
昨天是正月初一,给龙爷拜年的太多,不是说话的时候。
用过晨食,周大当家便和李绮娘母女出发了,特意绕个大弯去送董万千。
李绮娘就不信了,她亲自把董万千送上门,董老大这个亲爹还能不露面?
于情于理都不会。
如果董老大又把陆二爷推出来,那她就直说,就说她特意过来,想见见董老大。
自从怀疑到董老大头上,李绮娘没少让自家闺女对董万千套话,可惜,董万千眼里的董老大,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土匪头子,根本没有勋贵公子的影子。
李绮娘深信,一个人即使相貌和生活环境全都改变,但是有些与生俱来的东西是不会变。
尽管她亲自登门,向她道谢的也只有陆二爷。
李绮娘直接了当问起董老大:"万千和怀姐儿一起做生意,小满和小白又在一起读书,难得是四个孩子投缘,咱们这些做长辈的更要经常走动,那天董大爷进京,我忙得不能脱身,只好让珍珠和扫尘过去的,董大爷也到京城了,这可真是团团圆圆,是喜事,陆二爷啊,不知董大爷这会儿可得闲?我想当面对他道喜。"
李绮娘是生意人,她的嘴茬子可不是白给的,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二爷也是个要脸要面的,真能一口回绝了?
虽是这样想的,但是李绮娘心里也在嘀咕,万一人家就是不见她呢,男女大妨,四个字就行了。
但是出乎意料,没等陆二爷进去请人,董老大竟然带着董小白自己走了过来。
"这位便是李老板吧,幸会幸会,早就想登门拜访,只是我这身份,多有不便,还请李老板恕罪,恕罪。"
李绮娘打量董老大,怎么这人和珍珠说的不一样呢?
这是真人吗?
董老大身材高大,古铜色的面庞,浓眉,丹凤眼。
如果没有脸上那一道伤疤,董老大也算一表人才。
那道疤从紧挨着眉骨和眼睛,直到嘴角,虽然已经陈年旧疤,但依然触目惊心,那一刀只要稍偏一分,眼睛也就瞎了。
李绮娘做了多年生意,早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但是她眼睛里一闪即逝的讶异还是落在董老大眼里。
"我这副模样有些吓人,山野粗人,不太讲究,李老板莫要见怪。"
李绮娘微笑:"董大爷这样说就是见外了,我把万千和小白当成自家晚辈看待,咱们两家可不是外人。"
董老大笑声爽朗:"不瞒您说,我不会带孩子,粗生粗养,把他们养得都跟山猴子似的,自从这两个小的到了京城,承蒙李老板照顾,尤其是万千,我差点认不出她了,都被李老板给养成京城的娇小姐了。"
董万千冲他翻个白眼,你才是山猴子呢,老山猴子。
又寒暄几句,李绮娘告辞出来,坐上骡车。
看到李绮娘嘴边没有淡去的笑容,周大当家问道:"见到人了?"
李绮娘点头:"见到了,不是大胡子。"
颜雪怀不认为珍珠看错了,再说,当时周扫尘也在,两个人四只眼,难道还能看错吗?
"莫非他把大胡子剃去了?"她好奇地问道。
李绮娘详细说了她和董老大见面的情景,看向周大当家:"姐,董老大生了一丹凤眼,和董家姐弟的确实不一样。"
周大当家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她们姐妹的眼睛都是随了父亲,只有大哥遗传了母亲的丹凤眼。
小时候她还拉着哥哥,问母亲为啥没给她生出丹凤眼。
"你看清楚了?"周大当家问道。
李绮娘再次点头:"我看得清清楚楚,姐,他就是咱们的大哥。"
第三六零章 刀疤
李绮娘心中的周弘,是根据周大当家的描述勾勒出来的。
而周大当家记忆里的周弘,是九岁时的样子。
这些年来,为了寻找周弘,周大当家请人画过无数画像,画像里的周弘,从八、九岁到十几岁,再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三十几岁,最新的画像上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伟岸男子。
除了八、九岁的那张最为相像,其他的画像都是画师根据这一张画出来的。
李绮娘轻声说道:“和画像上的不一样。”
她用手在自己脸上笔划:“这里,到这里,有一道疤,应是刀疤吧,很长,也很明显,我听阿爹说过,受伤以后若是没有很好的医治,疤痕便会是这样的。”
虽然极力忍耐,可是李绮娘的声音还是带了哭腔。
李绮娘口中的阿爹,是她的养父胖子李。
当年她要学厨,养父便说学厨容易切到手,女孩子的手上留下疤痕就不漂亮了。后来她的手受伤了,伤口很深,养父请来大夫为她处理伤口,她嫌养父小题大作,养父便说,受伤以后若是不能很好的医治,就会留下很难看的疤痕。
李绮娘抬起自己的双手,她的手上有疤,浅浅的,颜昭石曾经说过她的手很丑,很难看,那时她很伤心,很长时间里,看到颜昭石时,她会下意识把手藏进衣袖。
可是现在,她看着自己的手,她手上的刀伤烫伤,与哥哥脸上的那道疤痕相比,多么的微不足道。
“姐,我从没有见过有人的脸上伤得这么重。”
李绮娘没有见过,但是周大当家是见过的,这些年来,她从刀光剑影里走过来,比这更重的伤都见过。
但是那些人全都不是她记忆里的哥哥。
她的哥哥虽然出身勋贵之家,但是清秀白净,喜欢玩弹弓,喜欢下棋,喜欢忽然从背后跳出来吓她一跳。
车厢里寂静无声,颜雪怀被这种气氛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她转过脸透过车厢的小窗子看向外面的街市,忽然,有人将她揽进怀里,是她熟悉的怀抱,李绮娘的怀抱。
“娘好后怕,好后怕。”
颜雪怀不明所已,她不知道李绮娘后怕什么,她想问,却又被压抑得不知如何问起。
骡车缓缓停下,这里是周大当家早前让周扫尘帮她置办的另一处宅子,龙爷暂时便是住在这里。
周大当家和李绮娘一前一后走进宅子,两人一般高矮,一般的身姿如松,步履从容。
颜雪怀跟在她们的身后,望向李绮娘的目光若有所思。
她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叫来了珍珠,对珍珠耳语几句,珍珠转身离去,颜雪怀这才走进院子。
意料之中,龙爷看到李绮娘时,老泪纵横,周大当家担心他的身体,忙把颜雪怀拉过来:“龙叔,怀姐儿又来看您了。”
龙爷指着颜雪怀,又看看李绮娘,然后又扭头去看周大当家:“像,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是一家人。”
接着,龙爷像是显摆一样,对李绮娘说道:“二姑娘,你别看我老了,可我耳不聋,眼不花,你信不?”
李绮娘笑着说道:“我信。”
“啥?你说的啥?”龙爷说道。
李绮娘忍俊不止,凑到他耳边大声说道:“我信,您老耳不聋,眼不花!”
龙爷咧开嘴,开心地笑了。
周大当家说道:“龙叔,阿绮烧得一手好菜,今天我们过来,是接您去她的大酒楼里吃饭。”
龙爷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嘴里说道:“走,这就走。”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少女连忙拿过拐杖,周大当家想要搀扶他,龙爷板起脸:“我自己个儿能走,我又不瘸,腿脚好着呢,想当年,我一脚就把黄老四踢进河里了。”
“好,您厉害,您最厉害了。”周大当家像哄孩子一样附和道。
龙爷高兴了,拄着拐杖,步履蹁跚地向外走去。
李食记尚未开门营业,但是今天李绮娘早有安排,食材都是从青萍巷拿过来的,吕英儿和温绣来给她打下手,李绮娘要在李食记亲手做一桌家宴。
与此同时,珍珠到了董家。
“董大姑娘,老板娘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是正月初二,咱们两家都不用走亲戚,不如今天在一起聚一聚,一来是为董大爷接风洗尘,二来也是为了咱两家小少爷去书院念书的事。”
说着,珍珠像变戏法一样,掏出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
董万千还是头一次收到请帖,新鲜得不成,忙问:“去青萍巷吗?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珍珠忙道:“不是青萍巷,是李食记,这会儿酒楼还没有开门,就相当于咱们自己个儿包下整个酒楼。对了,老板娘亲自掌勺。”
董万千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转身就要往里面,珍珠连忙叫住她:“董大姑娘,这桌酒席专门为了令尊才开的,您可一定要把令尊请过去,这个面子可一定要给,您说呢?”
董万千冷哼,咬牙切齿:“我爹若是不去,我就把他绑过去!”
董老大没想到,李绮娘刚走就又让人送来了请帖,他是真的不想去,他这张脸,已经吓过人家一次了,难道还要再吓一次?
再说,那家里还有两个和自己儿女差不多大的孩子,听陆林说过,那家的姑娘养得娇气,儿子也是秀秀气气,董老大担心自己会把人家的孩子给吓哭了。
“我不去,让你二叔过去,我是土匪,你不怕你爹走到外面让人抓走吗?”
“抓走我给你送牢饭!”董万千吼道。
董老大瞪着他闺女,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这是亲闺女吗?
无论是周大当家还是李绮娘,全都没想过今天就安排龙爷和董老大见面。
这顿酒席,只是为龙爷准备的,李绮娘也只想听龙爷说说父母和兄长的往事。
当董万千指着一个男子,向周大当家介绍这是她爹时,周大当家吃了一惊。
董家的人怎么来了?
而且这人脸上没有刀疤。
董小白四下看看,一眼就看到被龙爷搂在怀里的小满:“馒头,我来了!”
小满皱着眉头,从龙爷怀里挣脱出来,凑到董小白耳边,问道:“珍珠说你爹是个大胡子,你爹的胡子呢?”
董小白嘻嘻一笑:“我爹这是戴的人皮面具,爹,我就说了,你不要戴面具,馒头一准儿就不会害怕。”
第三六一章 面具
人皮面具?
小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李绮娘!
端庄的小孩做了十年来最不端庄的事,他飞奔着跑向后厨。
咣当一声,李绮娘生平第一次把锅铲掉到地上,她顾不上去捡,小跑着出了后厨,小满沉稳转身,对吕英儿抱拳,说道:“灶上的事就辛苦英儿姐姐了。”
颜雪怀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她是最先看到董老大的,但是这个董老大,和珍珠与李绮娘描述的全都不一样,颜雪怀便留个心眼,拽着董万千,在后面嘀嘀咕咕。
陆二爷看出颜雪怀似乎有事,便有意无意落后几步,想问问她们是不是生意上遇到难处了。
而董小白,着急要找小满,拽着董老大最先走进雅间。
因此,此时此刻,雅间里只有周大当家、李绮娘,龙爷,以及董老大父子。
就连一直跟在龙爷身边的少女阿绣,也被周大当家一个眼神支了出来。
陆二爷何等样人,看到从楼梯下走下来的陌生少女,他立刻意识今天似乎并非只是两家人聚一聚这样简单。
刚刚在外面时他就留意到了,李食记并没有打开门做生意,按理说,今天在李食记里的人,应该只有他们两家人,那么这个少女是什么人,看穿著打扮,并非是丫鬟。
其实这一切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陆二爷抬头看向二楼,目露疑惑。
颜雪怀刚刚从董万千口中得知董老大是戴着人皮面具,便看到正在走下楼梯的阿绣,以及看向阿绣的陆二爷。
颜雪怀上前一步,对陆二爷福了福,轻声说道:“陆二叔,借个地方说话。”
陆二爷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炯炯看着颜雪怀,董万千皱起眉头,这个粗心大意的姑娘,终于看出自己的好朋友与自己的二叔之间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了。
怎么了?
颜坏水找陆二叔啥事?
陆二爷同样疑惑,他再一次看向楼梯,阿绣已经走下来,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她的背脊挺得笔直,即使是坐着,依然下巴微扬,陆二爷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一早就听董万千和董小白说起过周大当家,莫非这个少女是漕帮的人?
“好。”陆二爷冲着颜雪怀笑了笑,跟着她向大厅的另一侧走去。
董万千好奇极了,啥事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还有那个女的是谁,拽了巴几的,比李云盼还要拽。
雅室内,被自家儿子揭穿真相的董老大,只能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刀疤狰狞的本来面目。
周大当家怔怔地看着他,在她眼里,没有刀疤,也没有岁月风尘,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雅室的门从外面推开,李绮娘带着一身的油烟闯了进来。
雅室内静得出奇,就连一向多话的董小白也被这种气氛压抑得不敢开口。
董老大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干瘦的老人,与李绮娘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当他与周大当家对视时,眼角忽然抽动了一下。
这瞬间的变化,被周大当家尽收眼底,她忽然笑了,声音清朗,却稳如泰山:“我姓周,单名一个纨字,这个是我妹妹,同父同母的胞妹,比我小八岁,她的闺名叫阿绮。”
她又指着看着董老大怔怔出神的龙爷:“他本名徐龙,后来改了名字,叫徐志龙,原是我兄长的侍卫。”
周大当家的每一句话,如同一记记重锤当头砸下,董老大如遭雷击,从最初的震惊,到不可置信。
虽然刚到京城,董老大也已经从陆二爷那里知道李绮娘的身份了,漕帮那位女当家的妹妹,只是不知是亲妹子还是干妹子,偏偏董万千和董小白这两个熊孩子自己也说不清。
江湖儿女口中的兄弟姐妹,不一定是亲生的,董老大和陆二叔都是江湖人,这个常识是有的。
且,江湖上都知道,漕帮的女当家是李家妇,李绮娘也姓李,说不定还沾着亲。
因此,董老大并没有怀疑过李绮娘的身份,平城时两家就认识,李绮娘与颜昭石和离的事,大半个平城府都知道,董老大能放心让一双子女与李绮娘的孩子在一起玩,前提就是认为李绮娘一家算是知根知底的。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李绮娘竟然不是姓李,而是姓周!
周纨,周绮......
董老大看着站在一起的周大当家和李绮娘,根本不用去查,只要亲眼见到她们,就能知道她们是亲姐妹。
他和陆林竟然以为李绮娘并非周大当家的亲妹子,真是可笑。
“铁马去追马,弓声惊塞鸿,董大老爷,请问您为何对这两句诗情有独钟?”周大当家的声音悠悠响起,如同响彻在春夜里的一记惊雷,将董老大从惊愕中唤醒。
董老大蓦然挺直腰背,他瞪视着周大当家,声音嘶哑:“你......你知道这两句诗?”
周大当家脸部线条重又柔和起来,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我们周家除了我们姐妹二人,还有一位长兄,长兄单名一个弘字,因此,他最喜这两句诗,特意找人学写古篆,只为刻出来更好看。”
董小白猛的张大了嘴巴:“诗?弹弓上的诗?”
是啊,他记得这两句诗,周大当家问过他的,他不认识上面的字,还是小满念出来的。
听到儿子这样说,董老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定是自家的傻儿子拿着弹弓出去显摆,他经常住在青萍巷,一准儿是被周大当家看到了。
董老大想要骂儿子几句,可是他却看不清儿子的样子了,他的眼睛模糊着,只能用手抓住儿子的肩头,才能支撑起高大的身躯。
“爹,你捏疼我了。”董小白疼得直咧嘴,好久没有在爹跟前,他已经忘记这种滋味了,他的爹就是好这么不靠谱,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真羡慕馒头这个没爹的啊。
董老大开口了,但却不是回应董小白。
“我担心过得太久,我会忘记自己是谁,我更担心有一天自己死了,我的儿子连亲爹的名字都不知道......”
第三六二章 兄妹
李绮娘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周大当家的声音微微发抖,她轻声问道:“那你为何不亲口告诉他呢,如果你死了,他不是仍然不知道吗?”
董老大摇头,铁打的汉子已是泪如雨下。
“我不配,我不配姓周,我不配祖父给我取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我,周家又如何会家破人亡,是我,是因为我!”
“不是,大哥,那件事与你无关,真的与你无关,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在自责,这就是你躲在深山里不肯见人的原因吗?”周大当家箭步冲到董老大面前,朝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你糊涂,你糊涂!当年父亲都说和你没有关系了,为何你还在纠结,你......”
当年,高宗心爱的小皇子被一只鸟儿吓到,之后便一病不起,不久便夭折了,而有人见过安远侯的小孙子周弘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鸟儿。
这件事成为高宗心头一根刺,即使后来安远侯府竭力证明这只是巧合,但那根刺却依然在,当与安远侯府本家的振远大将军周文璧谋反时,高宗便认定安远侯世子周舜也有参与,在剿灭周文璧之前,先行派了飞鱼卫去大同赐死了周舜夫妇!
当母亲路氏要把三个孩子送走时,身为长子的周弘说什么也不肯走,母亲再三告诉他,这件事与他无关,又让徐龙打晕他抱上小船,可是在周弘的心里,却依然认为是自己害了全家。
转眼快三十年了,如果说那只小鸟是高宗心里暗藏的毒刺,那么这件事也成为横亘在周弘心中的一块巨石。
“你们说什么呐,这个人是谁,是谁啊,大当家,大当家,阿纨,阿绮,你们告诉我啊,快告诉我啊!”
龙爷耳背,他听不清这三个人在说些什么,但是老人家直觉这个疤脸大汉越看越面熟,越看越让他心惊。
李绮娘凑到龙爷面前,大声说道:“龙叔,我们找到大哥了,他是我们的大哥啊!”
龙爷怔了怔,他想去拿拐杖,可是阿绣不在,没有人把拐杖递给他,他索性挣扎着站起来,整个人扑倒在地上,龙爷艰难地向前爬着:“大少爷,大少爷啊,大少爷,阿龙在这儿,阿龙在这儿......”
董老大,不,周弘,抓在儿子肩头的大手终于松开,他拍拍周大当家的手臂,上前两步,抢在李绮娘之前,双手扶起了龙爷。
“阿龙,你的腿......”
周弘哽咽了,曾经的阿龙威风凛凛,健步如飞,而眼前的老人已是风烛残年......
龙爷咧开嘴,也不知是哭还是笑:“我的腿没事,人还活着,阿龙我还活着,活着等到了大少爷!”
龙爷伸出手,触摸到周弘的脸颊,是真人,有温度,和梦里的人不一样,这是真的,是活生生的真人!
“大少爷,你去哪儿了,老李哥没有等到你回来就早早的挂了,大小姐继续找你,找了你这么多年,看见没,二小姐家的闺女都长大了,你去哪里了啊?”
是啊,周弘去哪里了。
以漕帮之势,却没能找到周弘。
豆大的泪珠从周弘脸颊滚落,那年他只有十一岁,落水之后以为自己死了,醒来时他在一条船上,他被人救了,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却转手把他卖给了人牙子。
他烧得迷迷糊糊时,还想要逃跑,被人牙子抓住后差点活活打死。后来他被卖到了清圆,但是他再一次逃跑,这一次他终于逃了出来。
他跑啊跑,终于没有了力气,倒在官道上,几个路过的乞丐将他救起,他跟着他们到了平城。
在乞丐堆里,他挨过打,被七八个成年乞丐险些打死,他倒在血泊里,被人扔到乱葬岗,他在乱葬岗上躺了几天,没人知道那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他没有死,他活下来了。
他回到平城府,深更半夜时,他挥舞着偷来的刀,砍死了两名乞丐,一刀一刀,鲜血溅到他的脸上身上,他如同厉鬼,在黑夜里杀得痛快淋漓。
他不再做乞丐,乞丐们看到他便远远避开,他带着一群小兄弟抢下一个又一个地盘,直到有一天,他遇到和他同样走投无路的陆林,他们上了青云岭,杀了青云岭的土匪头子,自己做了老大。
周弘望着周大当家和李绮娘,他想笑,可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我既不能为父母报仇,又没有照顾你们,我不配做你们的哥哥,我是个懦夫!”
他曾经悄悄南下,打听过李峰和两个妹妹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李峰早已改名,从一员武将摇身一变成了水匪。
没错,漕帮就是从水匪一天天做起来的,为了寻找失踪的周弘和阿绮,李峰一直都在水上,直到死。
周弘更加没有想到,他的两个妹妹幸运地活下来,那位名扬天下的漕帮女当家,竟然就是他的大妹。
而那个当年刚满周岁,还不会叫哥哥的小妹妹阿绮,已经做了母亲,并且曾经离他那么近,若是那时他到平城去看看闺女开的烧烤铺子,阿绮就与他是对门的邻居了,早在两年前,他便能见到阿绮了。
他断断续续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大多都是一带而过,他流过的血,吃过的苦,在此时此刻,都已不算什么,他们兄妹,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三十年后,第一次站在了一起。
董小白早就傻了,真的傻了。
我的天,他是做梦吧,他爹不是董老大,董老大不是他爹!
那他是谁?
他爹既然不是董老大了,那他当然也不是董老大的儿子。
他是谁?他在哪儿?
董小白想要插嘴问一句,可是没人理他,他也插不上嘴,就连平时对他很好很好的李绮娘,这时却连个眼角子也没有给他。
董小白想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可能是看到他爹在哭,不,这人真的是他爹吗?
董小白终于哭了,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他要去找他姐!
“姐,姐啊!”
董小白推开屋门,大哭着跑了出去。
第三六三章 隐忧
三十载似水流年,青葱少年已是满身风尘,花朵般的女童从风浪中走来,而襁褓里的孩子已为人母。
兄妹三人相对而坐,万语千言道不尽对彼此的牵挂,李绮娘苦笑:“我反倒是最有福的,直到今年我才知道我还有你们。”
周大当家握住她的手,愧疚地说道:“其实我以为你早就不在人世,所以被了最初的一两年寻找过你,之后这些年,我只是在找大哥,没有继续找过我,我们两人长得这般相像,若是我没有放弃找你,说不定早在几年之前我们姐妹就已重逢,断不会再让那姓颜的一家轻侮了你和怀姐儿。”
周弘更是后悔,曾经他与小妹离得那么近,可他还是错过了平城的相遇。
周弘嘴上不说,心里却已有了打算,颜昭石敢欺负他妹子,最好永远别露面,否则......
李绮娘笑着说道:“我比你们都要幸运,养父和兄长对我很好,我是被娇养长大的。”
她从领口处拽出那枚失而复得的金锁,道:“这金锁我从小就戴着,养父说这是亲生爹娘留给我的念想,让我一直留着。”
就连她的名字,也是根据金锁上刻的“绮”字取出来的。
周大当家却是从颜雪怀那里听说过颜家的老太太将这金锁占为己有的事,她虽然在笑,心里却对妹妹更加疼惜。
“对了,也该让孩子们过来了。”李绮娘说道。
周弘这才想起,他那个傻儿子,刚刚好像是哭着跑出去的。
说到孩子们,周弘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来:“这次来到京城,我听二弟说起,我那傻儿子竟然与皇长孙成了玩伴,明年开春还要去同一间书院读书,不瞒你们,我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原是想要带着小白回青云岭的。”
周大当家和李绮娘无是一怔,二人立刻便想到原因了。
周大当家说道:“大哥,早在二十年前,当今圣上便知晓我的身世来历,我与阿绮相认,圣上与皇后娘娘也知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想来万千那丫头还没有告诉你,我们家的姑娘很可能要嫁进皇室了。”
周弘听说当今皇帝知晓大妹的身世时便已经大吃一惊,待到听到家里的姑娘要嫁进皇室,他腾的站起身来:“哪个姑娘,总不会是我家的傻妮子,难道是怀姐儿?”
李绮娘无奈地笑了:“其实我也不想让怀姐儿高嫁,可是闺女自己相中了,何况七皇子也确实是人中龙凤,抛去家世出身不提,单是人品相貌,也是万里挑一。”
“这......”
周弘在雅室里来回踱步,双手握拳,面色赤红,周大当家和李绮娘全都吓了一跳,就连一直笑眯眯看着周弘的龙爷也觉查出不对劲了,大声问道:“怎么了,大少爷怎么了?”
老人家听不清兄妹三人在说些什么,他也不关心,他只要看着周弘就高兴。
周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着说道:“没啥没啥,我就是太震惊了,没想到我刚刚找到你们,竟然就要嫁甥女了。”
李绮娘只要提起女儿的亲事,便是喜忧参半,听说周弘这样说,她便以为周弘会和她一样,舍不得女儿出嫁。
“所以啊,大哥,你就不要让小白跟你回那青云岭了,开春以后,小白和小满一起去读书,这是多好的机会啊,再说,万千比怀姐儿还大了几个月,她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大哥不如也不要回青云岭了,和陆二爷一样,在京城做做生意,如果你不喜欢做生意,也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咱们在一起,也能时时相见。”
周大当家没有说话,一双妙目注视着周弘,见周弘神色迟疑,她便拍拍李绮娘的手,笑着说道:“大哥在青云岭还有一群好兄弟,岂是说不回去就能不回去的?你总要给大哥时间,让他好好合计合计。”
李绮娘想想也是,可还是不放心,生怕周弘钻了牛角尖,还会带上董小白一起回青云岭。
“大哥,无论你自己如何安排,万千和小白这两个孩子,我这个做姑姑的都要管定了,以前没名没份,他们都能住在我家里,如今他们是我的亲侄儿,我会比以前更疼他们,若是你还想着让他们跟你一起去当土匪,我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周弘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小妹妹心怀愧疚,李绮娘说什么,他都不忍心拒绝,连忙说道:“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
李绮娘展颜笑了,起身走了出去,她要把好消息告诉四个孩子。
这就是缘份吧,茫茫人海,颜雪怀和董万千,这两个性格迥异经历迥异的姑娘,不但遇上,而且还能成为好朋友,就连小满和董小白,也能奇迹般进了同一家学堂。
在平城的相识便已是缘份,千里之外的京城,他们竟然再一次相遇,这就不仅是缘份,更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天意让他们成为好友,天意让他们一家团聚。
李绮娘脚步轻快,眼里含笑,嘴角飞扬,欢快的模样宛若回到少女时代。
当她向坐在楼下的几个人正式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时,原本以为孩子们会欢呼出声,可是......
颜雪怀和小满一脸无奈,两人一起看着董万千和董小白。
而这对姐弟,异口同声地问道:“我们的亲爹在哪儿?”
没错,对于这个问题,姐弟俩已经纠结了好一会儿了,就连陆二爷也加入进来,向他们保证,董老大确实是他们的亲爹,可是姐弟俩已经不相信了,连董老大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董万千和董小白生平第一次怀疑人生。
直到周弘朝着他们的脑袋各一巴掌之后,两人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是我们的亲爹?”
就连周大当家都忍不住笑了,她很好奇,这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是何方神圣。
但是,周弘不提,她们也不好打听。
反倒是龙爷,看到董小白,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阿绣递上一只大袋子,龙爷看了看,对袋子里的东西比较满意,便把整个袋子塞到董小白手里:“给你,都给你,侯爷有后了,有后了。”
说完,又抬头问道:“是嫡出的吗?”
周弘忙道:“嫡出,是嫡出。”
龙爷笑着点头:“嫡出,好,好。”
颜雪怀翻个白眼,没看出来,这老头还重男轻女。
明明董万千和董小白在一起,他的那双老眼里却只有董小白一个。
第三六四章 妹妹
两家人的聚会,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家团聚。
酒席之后,周弘先是送了龙爷回去,再三保证过两日再来看望,龙爷这才恋恋不舍放了周弘和董小白离去,直到看不到父子二人的身影,龙爷嘴里还在喃喃自语:“周家有后了,还是嫡出的,好啊,真好啊。”
若是颜雪怀看到,一定又是一记大大的白眼甩过来,你自己一辈子没娶媳妇,却关心别人家里有没有后代,你累不累啊。
送了龙爷,周弘便带着董小白去了青萍巷。
陆二爷先行回去了,周弘要拉着他一起去青萍巷,陆二爷拍拍他的肩膀:“大哥,敞开心胸与亲人团聚吧,咱们哥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周弘心中怅然,原本他和陆林都是无根飘萍,现在他能与亲人团聚,可是陆林却仍然是无根的飘萍。
周弘刚刚到了青萍巷,国公府便送来了拜帖。
按照原定的计划,大年初二,齐慰来青萍巷,大年初三,李绮娘带着一双儿女去国公府做客。
可是有了宫里的事,这个计划便要推迟,昨天齐慰已经打发人来过了,把登门拜访的时间改成大年初三。
见周弘一脸迷茫,周大当家趁着李绮娘去给周弘安排住处,悄悄把齐慰想要求娶自家妹妹的事说了。
周弘吃了一惊,七皇子要做他的外甥女婿,定国公想当他的妹夫?
周大当家微笑:“听阿绮说,定国公早就想要与我见面,她一直不让,也不知国公爷做了什么,终于打动了她,这才勉强登应,我猜明天定国公登门,定然是想要求娶,这下好了,除了我这个当姐姐的,又多了一个人给阿绮撑腰。”
周弘问道:“这门亲事,阿绮自己可愿意?”
周大当家说道:“大哥可能有所不知,若是没有国公爷,阿绮和怀姐儿或许活不到今天......”
周大当家把昔日李绮娘母女如何被齐慰所救,以及卫明作乱时,颜雪怀带领国公府的侍卫杀出重围,之后又是如何从觉明庵救出齐慰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周弘皱起眉头:“齐慰救过阿绮和怀姐儿,所以阿绮就要以身相许?他救下我妹子和外甥女,我给他当牛做马都行,可是阿绮不能为了这事就嫁给他,阿绮已经遇人不淑过一回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见自家大哥这副模样,周大当家似乎又看到当年那个受屈却梗着脖子不肯哭的小小周弘,她心中温暖,道:“国公爷为人正直,最难得的是对阿绮很好,阿绮心疼一双儿女,担心儿女们会变成拖油瓶,因此一直没有答应,后来还是怀姐儿说服了她。阿绮和我不同,她原本应是贤妻良母。”
周弘叹了口气,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齐慰是挟恩图报,他那妹子就是太善良了。
能善待萍水相逢的董万千和董小白这两个熊孩子的,也就只有自家妹子了,傻妹子太善良,才会让姓颜的那家人吃得死死的。
以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他还活着,决不能看着自家妹子再让野狼叼走。
他和李绮娘差了十岁,他是男孩子,当年又是最淘气的年纪,小妹妹出生时,他还生气为何不是小弟弟,小弟弟可以和他一起射箭,一起骑马,而这个小妹妹,除了哭还是哭。
当年,他很讨厌襁褓里的小妹妹,他也从未抱过妹妹。
直到家破人亡之后,午夜梦回,他思念的也只有祖父、父母和大妹阿纨。
许多年后,他有了女儿,看着怀里小小的一团儿,他这才恍惚想起,他的小妹妹,也是这样的一团儿。
“大哥,齐慰并不知晓我们的身世,明日我准备告诉他,你看呢?”周大当家沉声说道。
“嗯,他若是怕被咱们连累,那亲事不提也罢,皇帝都没给咱家定罪,也轮不到他嫌弃。”周弘瓮声瓮气地说道。
安远侯府并没有夺爵,当然也没有定罪。
老定国公齐常海去平乱,周舜夫妻则是被飞鱼卫处死的。
高宗自己的儿子死了,自是看不得周舜儿女双全。
当年的飞鱼卫的确是要斩草除根,但是明面上,高宗并没有下旨要满门抄斩
高宗记恨安远侯府,可是周家军功赫赫,高宗不想被世人垢病,最终也只是在安远侯过世之后,以无嗣承爵为由收回了丹书铁券。
当年的案子办成了铁案,周舜死无对证,无法自证清白,这是高宗时的案子,当今皇帝即使知道周舜冤枉,也不可能翻案,一旦翻案,那就要承认高宗的过错,为人子者自不能如此。
周弘认为,无论世人如何评定周舜和安远侯府,可若是齐慰因为李绮娘是安远侯府后代而有一点点嫌弃,那这门亲事就不用谈了。
正在试新衣裳的齐慰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他连打了两个喷嚏,小厮连忙凑近闻了闻,衣裳没有熏香啊,国公爷怎么就打喷嚏了?
身经百战的齐慰,却也被这两个喷嚏吓了一跳,他不会伤风了吧,若是明天到了青萍巷,面对周大当家时,他打喷嚏流鼻涕这可如何是好。
“用药,去煮些汤药,我先喝上。”
齐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让他打喷嚏的不是伤风,而是他那未来大舅哥。
董万千和董小白这会儿正坐在小满的书房里,两人一起看着对面的颜雪怀和小满。
“颜坏水,快叫大表姐!”
“馒头,快叫大表哥!”
“以后我们是哥哥姐姐,你们是小弟小妹。”
“哥哥姐姐让你们干啥,你们就要干啥。”
颜雪怀和小满面面相觑。
颜雪怀:这两人像是有那个大病。
小满:病得不轻。
董万千,不,现在是周万千。
董小白,不,现在是周昀。
两人在确定自己的爹还是亲爹之后,对于现在的新身份都很满意。
原因之一,以后他们是大表姐和大表哥。
原因之二,周字比董字的笔划要少,唉,如果能姓丁就更好了。
第三六五章 牛肉
傍晚时分,柴晏忙里偷闲来了青萍巷,带来几十斤牛肉。
牛肉是从端王府弄来的。
大魏禁止宰杀活牛,所以别问端王府的牛肉是哪里来的,更别问那牛是怎么死的,问就是想不开自杀的。
总之,在皇帝和御史们看不到的地方,大魏朝每年都有很多牛自杀而亡,当然,也有天外飞石将牛砸死的事。
颜雪怀登时来了精神,她想吃酱牛肉了,看着柴晏的脸,感觉又英俊了几分。
柴晏还没进门,就感觉到今天的气氛与往日不同,他正要去见李绮娘,颜雪怀就把他拉到一件紫薇树后,低声说道:“我舅舅来了。”
柴晏一早就让人去打听李家大舅的消息了,因此,听到颜雪怀的这句话,他想到的便是李家大舅。
“舅舅找到了?太好了,是漕帮找到的吗?”
颜雪怀听到柴晏提到漕帮,便猜到他是理解错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李家大舅,是我的亲舅舅,我娘的胞兄。”
柴晏一怔,安远侯的嫡长孙周弘?当年那个养鸟的孩子。
看到柴晏呆怔的神情,颜雪怀目的初步达到,这就吃惊了?让你大跌眼镜的还在后面。
“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
“谁啊?”
“就是董万千和董小白的父亲董老大,我和董万千是表姐妹了,唉,以后更甩不掉她了。”
柴晏抬头看看天空,没有天雷滚滚,找到周弘是好事,可是董万千的爹又是怎么回事?
柴晏对他的未来岳家非常满意,岳母烧得一手好菜,堂弟小舅子是自家人,周大当家这位姨母就更不用说了。
若说整个青萍巷里,柴晏最烦的人是谁,那定是董万千莫属。
这姑娘就不会察言观色,在平城时这样,来到京城仍然这样,还不如小满懂事。
柴晏每每被董万千这个大号宫灯照得暴躁万分时,便安慰自己,没事没事,等到他和香菜成了亲,就能远离董大傻子了。
柴晏的神情大大取悦了颜雪怀:“咱们还是算了吧,我看你像是很不喜欢董老大做我舅舅似的。”
“不是不是”,柴晏吓了一跳,连忙调整自己的表情,天地良心,他对董老大没有意见,真的没有,他就是不喜欢董万千,“怀姐儿,你们一家亲人团聚,我也替你们高兴,我只是太过吃惊而已,以后你有了舅舅,有了表姐弟,逢年过节,我们家孩子还能多收一些压岁钱。”
孩子?
颜雪怀亮出修练已久的九阴白骨爪,柴晏落荒而逃。
周弘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柴晏,他以为柴晏会像齐慰那样,正正式式地登门,却没想到,堂堂七皇子拎着一大块牛肉就来了。
董万千在一旁小声嘀咕:“晏七恨不能拎着铺盖住过来。”
周弘和柴晏的第一次见面,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发生了,就连彼此的第一印像也是出乎意料,与各自心里勾勒出的那个影子完全不同。
刀疤,狰狞,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这是世代勋贵的小公子?
周家硕果仅存的男丁,仅是这份坚韧就令人钦佩,不愧先祖戎马一生的赫赫战功。
环境和经历确实能够改变一个人,三十年,不是三十天,金枝玉叶的小少爷突逢家变,又九死一生,有多少人熬不住早早死了,又有多少人遭受剧变一蹶不振,从此胆小如老鼠。
柴晏出身高贵,从小到大,他见过无数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而眼前这个被残酷命运打击了三十年的男人,却如苍松翠柏般站在他的面前,没有唯唯诺诺,而是气定神闲,柴晏几乎能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审视和挑剔。
皇帝起兵之前,也曾招安过很多占山为王的土匪草寇,那些人里,有号称跺跺脚当地就要震三震的人物,也有杀人如麻的狠茬子,可是当柴晏代表父亲招待他们的时候,这些人无一不是手足无措,畏手畏脚。
柴晏可以肯定,即使周弘不是颜雪怀的舅舅,即使他也是那些被招安的土匪中的一员,柴晏也能从众多人里一眼看到他。
这个男人是不同的。
柴晏在心里暗暗庆幸,庆幸颜雪怀的舅舅是这样的人,而不是董万千和董小白那样的二货。
柴晏松了口气,周弘也松了口气。
高宗虽然不是东西,可是皇室确实会教养子孙,或者是当今圣上,那位隐忍多年的裕王柴冀更会养儿子。
不提这位七皇子那惊艳得不像话的样貌,就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眼神很正,这种正,不是方正不阿,更不是端正古板,没有少年人的浮躁,也没有富家子弟常有的油滑。
柴晏眼里的“正”,是优渥的环境良好的教育培养出的清贵练达,骄傲,却骄傲得恰到好处,不会让人感到不可一世;能干,却能干得恰到好处,永远不会用力过猛,招人嫉妒。
周弘行礼,柴晏含笑受了,待到周弘起身,柴晏躬身一揖:“在下柴晏,见过舅舅。”
周弘一怔,他想说谁是你舅舅,你舅舅是襄城侯江荣!
可是柴晏这声“舅舅”叫得别提多顺口了,就像是他已经在梦里叫过无数次一样,而且无论语气还是神情,都是无比真诚,周弘竟然不忍心反驳。
算了,听皇子叫一声“舅舅”,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想叫,那就叫吧。
见这声“舅舅”没有招来白眼,柴晏精神抖擞,当然,他表现得云淡风轻,温润如玉。
“早在平城时,我便常去董记,后来得知伯母的身世,我便派人多方寻找,盼望有朝一日,姨母和伯母能够与舅舅团圆,却没有想到其实舅舅近在眼前,更没有想到,董大姑娘和董小公子,原来竟是怀姐儿的表姐和表弟。”
颜雪怀默默吐槽,你什么时候派人找过我的亲舅舅,你找的明明是李家大舅!
可是周弘竟然真的相信了!
“你派人找过我?”
柴晏郑重点头:“舅舅是在汴河遇险,我让人在汴河一带寻访当年在那一带行船的渔家人,倒也查到当年有船只在那一带救过人,可是一一核对过,却无一人与舅舅的情况相符。”
连汴河都知道,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是真的找过,周弘心头一暖,这位身娇肉贵的七皇子,看来是真心看重怀姐儿。
第三六六章 吃鸡
柴晏是用过晚食才走的,颜雪怀出去送他,走到垂花门前,问起刺客的事,柴晏柔声说道:“这一次多亏有你,否则就要等到那家铺子里的尸体腐烂发臭,才能发现死了人。那位史老板问题很大,飞鱼卫在铺子里找到他们一家进京的路引,路引全部都是假的,那两名女刺客,十有八、九便是以他的妻子和妹妹的身份进京的,那两名刺客是被杀人灭口,铺子里的那些伙计是受连累,杀人的便是史老板和他的三个弟弟。”
颜雪怀在柴晏看不到的角度撇撇嘴,就这?她在看到那些尸体的时候就想到了。
见颜雪怀没有说话,柴晏尴尬地摸摸鼻子:“怀姐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凶手。”
颜雪怀翻翻眼皮:“这是你的公事,与我无关。”
柴晏厚着脸皮,笑嘻嘻地说道:“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就能无关呢,关系大着呢。”
颜雪怀终于被他的油嘴滑舌打动了,问道:“你从头讲讲,那天你说得没头没尾的。”
柴晏正想和颜雪怀多待一会儿,现在颜雪怀想听他说故事,他求之不得。
“怀姐儿,你冷不冷?”
这是想要进屋的意思了。
颜雪怀指指门房,两人掀起厚重的棉帘子走进去,财伯和唐隆正坐在里面,正守着火盆打着盹儿。
见颜雪怀和柴晏走进来,财伯便和唐隆退了出去,颜雪怀用铁筷子在火盆里拨了拨,拨出几颗花生来。
柴晏觉得青萍巷的人都很有意思,而且很会吃,炭灰里都能藏着花生。
“我还想在院子里垒个小火窑,可以烤叫花鸡吃,我娘不让。”颜雪怀有些遗憾。
柴晏问道:“叫花鸡?那是什么,好吃吗?”
颜雪怀说道:“是一个叫洪七公的名厨发明的,我也没吃过,所以想试试。”
前世她小时候,有一阵子特别流行吃这个,街头巷尾都有现做现卖叫花鸡的,那时她还在孤儿院,没有钱,每次路过卖叫花鸡的小摊子,都会流口水。
柴晏来了兴趣,说道:“回头我让人过来,你告诉他是什么样的火窑,我让人在我府里垒个试试。”
颜雪怀眼睛亮了:“我听说王府里都是有规制的,真的能垒火窑?”
“怎么不可以,我那又不是王府,我在自己府里垒个火窑,难道还要宗人令同意吗?放心吧,你还想垒什么,房子屋子,我一并都给你垒出来。”柴晏在心里继续说,你想要洞房吗?我现在就去给你准备上。谷
颜雪怀也只想要个能烤叫花鸡的小火窑,不过柴晏这么大方,她还是很高兴,便催促着他说案子的事。
柴晏说道:“黑火药是被伪装成烟花送进宫里的,制做烟花的是被称为烟花刘的刘家,刘家做这一行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太祖立朝后的第一次过年,便是用的刘家的烟花。
出事之后,刘家作坊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收押,刘家有五人随烟花一起进宫,这也是有例可循的,因为烟花和鞭炮这些东西,存放起来有危险,稍有不慎便会炸到人,因此,宫里每次采办烟花,都是让刘家按照指定的时辰运送进宫,送多少便燃放多少,宫中不存放。”
颜雪怀想起柴浩让人送来的那些鞭炮,难怪要送到青萍巷,原来是宫里不能存放。
柴晏继续说道:“除此以外,为了保险起见,一些比较大的烟花,也要由刘家的人亲手燃放,以免内侍们不明就里,出了差错。
因此,刘家会提前一个月把要进宫的人选报上来,进宫之前,宫里会派人过去教导礼仪,刘家也会在正式进宫的前一天,领取进宫用到的牌子。”
柴晏说到这里,颜雪怀做个暂停的手势,问道:“刘家这次送进宫的人,就是那几名刺客?这些刺客与刘家有没有关系?”
柴晏点点头:“没错,这五个人便是刺客,当时我之所以会起了疑心,便是我无意中发现其中一名刺客对浩子身边的一名小内侍悄悄说了什么,接着那小内侍便拿着一支点燃的线香走到浩子身边,浩子便接过线香,朝着那些烟花走了过去。
现在回想,当时那些烟花的摆放也是内有玄机的,浩子最顺手的便是那枚假装成烟花的黑火药,我察觉得事情有异时,浩子已经点燃了引信。
你说这小子,平时做事也没见他有这么利索,我差一点就要晚上一步了。”
那枚黑火药被柴晏踢进湖里,是在湖里炸开的,晚一步不但柴浩一命呜呼,距离柴浩很近的皇帝和太子,都要难逃一劫。
“见黑火药在湖里炸开,那五名刺客便急了,他们拔出兵器向我爹的方向疾扑过去”,柴晏说到这里,笑了笑,“怀姐儿,你一定猜不到他们把兵器藏在什么地方?”
颜雪怀凝眉想了想,问道:“该不会是藏在自己的皮肉里吧?’
柴晏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颜雪怀:“他们用的兵器是一种很奇怪的兵器,如刺又如刀,他们将这兵器缝在自己的左臂之中,进宫搜身只搜衣裳,谁能想到他们会在皮肉里藏兵器,怀姐儿,我是第一次见到,也是第一次听说,你是如何想到的?”
颜雪怀当然不会告诉他,前世她十三岁时,为了生存,她曾用自己的身体给人带过货,带过两次,后来她亲眼看到有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死了,这才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从此再也不敢这样做了。
那时她是用自己的肠胃带货,她听人说过,有人在皮肉里藏钻石以及一些贵重的东西,所以钻石能藏,短小的兵器当然也能藏。
那天她看到那两具女尸时,女尸身上除了三棱刀留下的致命伤以外,还有多处伤痕,现在回想起来,她们的手臂上的确也有伤,但是当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不是逃亡时被刀剑所伤,而是为了隐藏兵器而留下的伤口。
“只是当时比较混乱,我们确实没有发现,五个人里有两名女子。对了,另外三名刺客的尸体上没有梅花刺青,只有那两名女子才有。先前找到的那几名带有梅花刺青的细作,也全都是女子,所以现在我怀疑,这些梅花刺青只用在女细作身上,梅花的数量代表着她们在组织里的等级身份,就是不知道,如史老板那样的人,又是什么身份。”柴晏说道。
第三六七章 求娶(两章合一)
“烟花刘家的人是不是至今没有招供?”颜雪怀问道。
“嗯,刘家说他们选派进宫的五个人,都是刘家自己的子弟,没有雇来的伙计。韩峰的手段可不是吹出来的,我都有些不忍去看,可即便如此,刘家的人也没有松口,直说不认识那五具尸体。我觉得他们没有说谎,这五人之中有两名女子,而刘家有个一百多年的规矩,便是不让女子进作坊,说这样会不吉利。
刘家的这个规矩,同行知晓,在刘家做过工的人也全都知晓。
另外,此番刘家选派进宫的五个人,也都是有父母妻儿的,他们也看过那五具尸体,都说这不是他们的亲人。
因此,目前来看,这五个人是被掉包了。”
柴晏一口气说完,虽然这个案子依然没有头绪,但是从发案到现在的整整两天,他是真的没有闲着。
颜雪怀想了想,问道:“在此之前,宫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燃放烟花了吧?”
柴晏点头:“嗯,至少有四年了。”
先是保康帝驾崩,之后又迁都,宫里已有多年没像今年这般热闹了。
“既然宫里至少有四年没有采办烟花,那么刘家选派的这五名子弟,要么从未进过,要么也有四五年没有进过宫了,宫里会派人教他们礼仪的吧?”颜雪怀问道。
柴晏苦笑:“怀姐儿,你是问到点子上了。宫里不但派人去刘家教导礼仪,而且这五人进宫时,还派人核对身份,派去核对身份的人,就是之前去教导礼仪的两名内侍,这两名内侍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仵作验过,从之后出现的尸斑来判断,他们死亡的时间,还早于那三名男刺客。应是在宴席刚刚开始不久便死了,这两人上了年纪,平日里已经不派给他们差使了,如果他们不死,明年便要出宫了。他们是被掐死的,尸体是在惠安宫发现的。”
这两名老内侍是惠安宫的,惠安宫是以前胡太后的寝宫,胡太后一去不回,惠安宫便空了出来,如今在惠安宫的内侍,除了这两名老内侍以外,还有他们各自的徒弟。
惠安宫空置已久,因此即使是大年三十宫里最热闹的时候,惠安宫里也是冷冷清清,老内侍的徒弟们一早就被叫到别处帮忙了,这两名老内侍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又是什么时候被人杀死的,恐怕也只有野猫知道了。
颜雪怀立刻明白了,如今宫里想来仍然草木皆兵,杀死两名老内侍的人,很可能就是宫里的人,他们藏在宫里的某处,混迹于内侍宫女之中,静待时机。
见颜雪怀一点就透,柴晏心中略宽,他上前一步,柔声说道:“对不起,这几天我太忙了,你家里有事,我也后知后觉,更不能趁着过年热闹陪你和小满出门逛街,不过你放心,等到这个案子告一段落,我便会抽身出来,上元节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京城已经多年没有办过灯会了,这次的灯会是皇后娘娘提议的,皇后娘娘率先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银子,京中各府的命妇们也积极响应,有的出花灯,有的出银子,刚刚经历过战乱的百姓比任何时候更加需要安定祥和,喜气洋洋。
颜雪怀活了两世,都没有看过灯会,她连真正的花灯也没有见过。
“可我听说望月楼的桌子早就订完了。”
望月楼是看灯会最佳的地方,早在半个月前,望月楼的雅间和散台便被抢订一空。
柴晏微笑:“我怎么说也是个皇子,若是连望月楼的雅间也搞不到,那也太丢人了。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到时保证让伯母陪着舅舅和姨母一起在望月楼赏月。”
颜雪怀在心里小小的虚荣了一把,感觉柴晏又又又英俊了几分。
她眨着星星眼送走了柴晏,那态度比起以往每次都要真诚。
柴晏的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舒畅,他以后要与三哥多多亲近,全都让三哥说对了,男人若要事业有成,必须后宅安宁,若想后宅安宁,首先就要把当家主母,也就是自家媳妇哄得高高兴兴。
最好的例子,就是他们那位伟大的皇帝父亲。
次日,齐慰登门拜访,他是第一次来青萍巷,自是没有柴晏的轻车熟路,也没有人把他拉到一边叮嘱,因此,当他见到周弘时,委实吃了一惊。
但是齐慰不是柴晏那样的毛头小子,更没有像柴晏那样刻意亲近,他看向周弘的目光真诚坦荡,笑容直达眼底,是真的欢喜,与其说他是为了周家兄妹团聚而欢喜,不如说是为李绮娘高兴。
那个孤苦无依的善良女子,不但有了姐姐,而且又找到了哥哥。
对于周弘与齐慰的第一次见面,李绮娘原本是有所顾虑的,她甚至一度后悔,不该答应齐慰登门拜访。
当年带兵去大同平乱的,是齐慰的父亲老定国公齐常海。
当时,周舜初到大同,便卷进甲子案中,而正逢此时,他麾下两个大营兵乱,高宗皇帝一方面派齐常海平定兵乱,另一方面又派了飞鱼卫去大同,要了周舜夫妇的性命。
虽然周舜夫妇的死,与齐常海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李绮娘已经看出周弘的执拗,她担心周弘会连同定国公府一起怪罪。
昨天柴晏登门时,李绮娘只管在后厨忙碌,亲手为未来女婿准备饭食,可是今天齐慰来了,李绮娘却静不下心来,她索性让吕英儿掌勺,自己去了女儿的房间。
没想到,她一进门就看到李云盼和周万千周小白也在,四个人围着桌子,正在掷骰子赌钱!
只有小满,乖乖的在一旁看书。
看到李绮娘推门进来,四个人吓了一跳,李云盼讪笑;“姐,我来看看孩子们,看过了,放心了,我走了。”
她好歹也是做长辈的,带着三个小辈赌钱,这事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地道。
李绮娘叹了口气,道:“行了,你也不用走了,过年想玩就玩吧,平时不行。”
周万千立刻欢呼一声,四个人正在兴头上,也顾不上李绮娘是否高兴,赌得热火朝天。
小满走到李绮娘身边,轻轻拉住她的手:“娘,您坐下,我给您揉揉肩膀。”谷
李绮娘微笑着在罗汉椅上坐下,小满跪坐在她的身后,用小手一下一下在她的肩膀上揉捏。
刚刚捏了几下,李绮娘就心疼了,拍拍他的小手,怜爱地说道:“好了,你快歇歇,手酸了吗?”
小满摇头:“没事,我手不酸。”
李绮娘看着大杀四方的亲闺女,伸手把小满揽进怀里,谁说闺女是小棉袄的,她怎么觉得这个捡来的儿子才是小棉袄呢。
此刻,客厅内,寒暄之后,周弘便开诚布公地问道:“听说国公爷想要求娶舍妹?”
一旁的周大当家闭了闭眼睛,好在阿绮不在,否则一定给羞死了。
她们的这位兄长,做土匪做久了,直来直去,万千和小白那性子,还真的不是随了他们的母亲,分明就是在土匪窝里耳熏目染的。
齐慰的神情里却不见丝毫的尴尬,依然波澜不惊,周弘问的直接,齐慰回答得同样直接。
他起身一揖,道:“周大老爷,齐某对令妹倾慕已久,想要求娶令妹为妻,还请周大老爷与周大当家应允,人生苦短,或许前路未知,但是齐某却能以身家性命保证,往后余生都会珍惜阿绮,尊重她,照顾她,不离不弃。”
周弘目光如炬,注视着齐慰的眼睛,这是一双深邃却坦诚的眸子。
眼神很正,但与柴晏眼中的正截然不同。
若说柴晏眼中的正,是来自高贵血统以及良好的成长环境,是清正。
那么齐慰眼中的正,则是金戈铁马峥嵘岁月洗礼之后的澄明。
这种正是练达,是通透,更是包容。
周弘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若是被人知晓国公爷想要续弦,不知多少正当妙龄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女任你挑选,阿绮年纪不小了,又有一双儿女,行的又是商贾之事,国公爷可有想过,你与阿绮成亲,你或许会被人在背后取笑,而阿绮又能否融入贵妇圈子?那些命妇大妆们,能否接受阿绮这个来自市井的国公夫人?”
齐慰的语气云淡风轻,周弘说的这些问题,他想过,但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李绮娘。
他担心李绮娘会为了这些可能会出现的问题,而不肯应允。
(后面内容四十分钟后替换)
“烟花刘家的人是不是至今没有招供?”颜雪怀问道。
“嗯,刘家说他们选派进宫的五个人,都是刘家自己的子弟,没有雇来的伙计。韩峰的手段可不是吹出来的,我都有些不忍去看,可即便如此,刘家的人也没有松口,直说不认识那五具尸体。我觉得他们没有说谎,这五人之中有两名女子,而刘家有个一百多年的规矩,便是不让女子进作坊,说这样会不吉利。
刘家的这个规矩,同行知晓,在刘家做过工的人也全都知晓。
另外,此番刘家选派进宫的五个人,也都是有父母妻儿的,他们也看过那五具尸体,都说这不是他们的亲人。
因此,目前来看,这五个人是被掉包了。”
柴晏一口气说完,虽然这个案子依然没有头绪,但是从发案到现在的整整两天,他是真的没有闲着。
颜雪怀想了想,问道:“在此之前,宫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燃放烟花了吧?”
柴晏点头:“嗯,至少有四年了。”
先是保康帝驾崩,之后又迁都,宫里已有多年没像今年这般热闹了。
“既然宫里至少有四年没有采办烟花,那么刘家选派的这五名子弟,要么从未进过,要么也有四五年没有进过宫了,宫里会派人教他们礼仪的吧?”颜雪怀问道。
柴晏苦笑:“怀姐儿,你是问到点子上了。宫里不但派人去刘家教导礼仪,而且这五人进宫时,还派人核对身份,派去核对身份的人,就是之前去教导礼仪的两名内侍,这两名内侍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仵作验过,从之后出现的尸斑来判断,他们死亡的时间,还早于那三名男刺客。应是在宴席刚刚开始不久便死了,这两人上了年纪,平日里已经不派给他们差使了,如果他们不死,明年便要出宫了。他们是被掐死的,尸体是在惠安宫发现的。”
这两名老内侍是惠安宫的,惠安宫是以前胡太后的寝宫,胡太后一去不回,惠安宫便空了出来,如今在惠安宫的内侍,除了这两名老内侍以外,还有他们各自的徒弟。
惠安宫空置已久,因此即使是大年三十宫里最热闹的时候,惠安宫里也是冷冷清清,老内侍的徒弟们一早就被叫到别处帮忙了,这两名老内侍是什么时候回去的,又是什么时候被人杀死的,恐怕也只有野猫知道了。
颜雪怀立刻明白了,如今宫里想来仍然草木皆兵,杀死两名老内侍的人,很可能就是宫里的人,他们藏在宫里的某处,混迹于内侍宫女之中,静待时机。
见颜雪怀一点就透,柴晏心中略宽,他上前一步,柔声说道:“对不起,这几天我太忙了,你家里有事,我也后知后觉,更不能趁着过年热闹陪你和小满出门逛街,不过你放心,等到这个案子告一段落,我便会抽身出来,上元节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
京城已经多年没有办过灯会了,这次的灯会是皇后娘娘提议的,皇后娘娘率先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银子,京中各府的命妇们也积极响应,有的出花灯,有的出银子,刚刚经历过战乱的百姓比任何时候更加需要安定祥和,喜气洋洋。
颜雪怀活了两世,都没有看过灯会,她连真正的花灯也没有见过。
“可我听说望月楼的桌子早就订完了。”
望月楼是看灯会最佳的地方,早在半个月前,望月楼的雅间和散台便被抢订一空。
柴晏微笑:“我怎么说也是个皇子,若是连望月楼的雅间也搞不到,那也太丢人了。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到时保证让伯母陪着舅舅和姨母一起在望月楼赏月。”
第三六八章 赐婚
李绮娘双颊如火,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要当岳母的人了,为何听到有人要上门提亲,她还是会害羞。
饱经风霜的李绮娘早就忘了,她也不过刚刚三十出头而已。
在颜雪怀看来,三十岁才是结婚的最佳年龄。
当然,在这个时代,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不敢说出来,别人会当她脑子进水了。
也多亏她没有说出来,否则柴晏直接就给气死了。
现在柴晏已经气得不成了。
因为齐慰去求见皇帝,请求皇帝指婚,指婚的对象不是别人,就是柴晏的未来岳母李绮娘。
皇帝也是吃了一惊,他还以为今年第一个来求他指婚的人,会是他的小儿子柴晏,怎么竟然是齐慰?
千年老树要开花了?
好吧,齐慰比他年轻多了。
皇帝隐约记起,皇后好像曾经说过,周大当家的妹妹遇人不淑,具体是怎么回事,皇帝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是皇后没说,还是他给忘了。
皇帝想问,这件事小七知道吗?
忽又想起,小七和周大当家的外甥女还没有正式定亲。
大魏朝不限制寡妇二嫁,因此,即使定亲了,女婿也无权干涉丈母娘改嫁,就算闹到衙门打官司,那也告不赢。
皇帝那颗沉如磐石的龙心,忽然颤了颤,一个念头就这么冒了出来。
想当初,小七一心要杀死齐慰,为此被朕关了三天,依然梗着脖子固执己见,即使后来在平城时他与齐慰合作,那也是无奈之举吧。
小七如果知道齐慰变成他的岳父......
小七早就被宠得没边了,就应该找个人来克制他。
齐慰......很合适。
皇帝二话不说,就同意给齐慰指婚,但是皇帝同时也暗示齐慰,这门亲事不要拖得太久,越快越好。
齐慰心知肚明,七皇子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原本说好要请周家人到国公府做客,现在周弘答应了这门亲事,周家人自是不便在这个时候去国公府了。
周弘估摸着齐慰请的媒人这两天就要来了,担心妹子害羞,便轰了一双儿女回自己家里,周万千和周小白不肯走,李云盼忽然想起她之前让人在京城租下的那处宅子,把人叫来一问,那宅子早就收拾妥当,只是李云盼到了京城便跟着周大当家住进青萍巷,宅子这才一直空着。
过年的这几天,李云盼被周大当家拘着,就连赌赌小钱也要偷偷摸摸,她快要给憋疯了,见周万千姐弟不想回家,便灵机一动,提议带着他们去自己的那处宅子里住上几天。
周大当家一听就知道她是又想出去玩了,倒也没有反对,只是叮嘱她不要带坏了孩子。
李云盼二话不说,赶着骡车,带着周万千和周小白便出去撒欢了。
周弘并不知道李云盼是个什么情况,觉得让人家一个没出阁的姑娘,替自己照顾两个熊孩子,很是不好意思,何况李云盼还是自家妹妹的小姑子。
问明那处宅子的地址,周弘便让人给陆二爷送了口信,让陆二爷备上一份厚礼,给李云盼送过去。
次日,赐婚的圣旨便送到了青萍巷,随着这道圣旨,定国公齐慰要续弦的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半个京城。
“这个李氏是什么人,哪家的闺秀?”
“听说是漕帮周大当家的嫡亲妹子,之所以姓李,是因为养父姓李。”
“不是完璧,是再醮之妇!”
......
柴晏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石化了,他怔怔许久,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齐慰要做他的岳父?
不,他不需要岳父,他真的不需要!
偏偏这时,端王兴冲冲来找他:“小七,你快帮帮三哥吧,兵部送上去的四五份折子,都卡在定国公手里,你帮忙通融通融,三哥再给你搞头牛。”
端王原本在京府观政,前阵子被调去了兵部,和柴晏在刑部一样,但凡有难办的事,就会把他推到前面。
柴晏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家伙是自己的亲哥,前两天他还想过以后要与三哥多多亲近呢。
“你可以去找大哥,他和定国公比较熟。”
端王:“大哥与定国公是君臣,可是你与定国公是女婿和岳父,你们说话更方便。”
“我没有岳父。”柴晏声音冷冷。
端王:“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柴晏:“我不需要。”
端王挥起他那蒲扇大的手掌,大力拍着柴晏的肩膀:“有岳父不好吗?何况你的岳父还是齐慰。”
柴晏瞪他一眼,拂袖而去,风中飘来几个字:“还没成亲呢。”
端王莫名其妙,小七这是又蹽蹶子了,这小子属驴的?
柴晏围着青萍巷转了两圈,有些以前被他忽略过的细节,现在全都记起来了。
当日在柿子胡同,齐慰派去的侍卫,恐怕不全是为了保护叶老夫人吧。
还有一次他去李食记,玛瑙告诉他,齐慰也在,当时他急着和颜雪怀出去,没有在意。
还有就是前几天刚刚发生的事,除夕之夜,福生带着侍卫早早就来了,而他却没有派人过来。
原来齐慰这厮,一早就在觊觎他的岳母了。
玛瑙安慰他道:“七爷,圣上刚刚赐婚,定国公一准儿不会过来,您不如去问问颜姑娘,说不定老板娘并非自愿。”
柴晏虽然点头,可是心里却觉得,这门亲事李绮娘应是同意的,否则他家香菜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柴晏见到颜雪怀,隐诲地问起赐婚的事,颜雪怀一脸莫名:“你之前不知道?”
柴晏不想说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他连忙问道:“伯母可否愿意?”
颜雪怀点头:“国公爷很好,我娘当然愿意了,怎么,你有意见?”
柴晏忙道:“没有,真的没有,我还担心我平时太忙,没有时间教导小满,现在有了国公爷,我就放心了。”
颜雪怀上下打量他:“你曾经教导过小满吗?”
柴晏有些没有底气,迟疑地问道:“把小满引荐给卫先生,这应该算吧?”
颜雪怀呵呵两声,意味深长地看着柴晏:“我记得你曾经处心积虑想要杀死国公爷,有这事吧?”
柴晏摇头:“那时我年少轻狂,现在我快要及冠了,当然不会再有那种想法,对了,好怀姐儿,你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伯母。”
第三六九章 马车
颜雪怀斜睨着柴晏,这人恐怕是对这门亲事有意见吧。
你管得着吗?
柴晏被她看得心慌,他现在去和齐慰修复关系还来得及吗?
“怀姐儿,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好不容易才过了舅舅那一关,现在又多出一位长辈,我就是有些不知所措。”
柴晏觉得,如果要说颜雪怀有什么地方不好,那就是太聪明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能看到人的心里,这姑娘从来不把人往好的方面去想,可偏偏每次都能让她猜对。
颜雪怀仍然看着他,忽然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心理特别阴暗,总是把人往坏处想?”
柴晏还能说什么,他无话可说。
好在他还有绝技傍身。
“怀姐儿,别生气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吧,好不好,我听说这事之后就慌了,你也知道,我和齐......我和定国公的关系很是一般,你是不知道,当初在平城时,他知道我心悦于你,表情里满是不屑,好像我是登徒子一般。”
颜雪怀最看不得柴晏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每次他这个样子,她就想要狠狠鞣躏他!
“过来。”颜雪怀勾勾手指。
柴晏心领神会,上前一步,下一刻,颜雪怀便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你不是登徒子,我才是......”
两天之后,李食记开门营业,一下子便涌进大批客人,无论是雅间还是大厅里的散台,全部座无虚席。
“伙计,你们老板娘今天来了吗?”
“听说你们老板娘要改嫁了?真要嫁给定国公?”
“你们老板娘是怎么勾搭上定国公的?”
......
刚刚回到青萍巷,财伯和唐隆便抬来一筐拜帖,全部都是京中各府的夫人们送来的。
李绮娘翻看这些拜帖,良久没有说话。
颜雪怀走过来,抬脚把装着拜帖的筐子踢到一旁,对李绮娘说道:“娘,您想见这些人吗?”
李绮娘摇头:“以后想不想,我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我不想见。”
“不想见那就不见”,颜雪怀已经听温绣说了白天在酒楼里的事,她冷声说道,“明天我和万千陪您一起去,谁敢胡言乱语,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扇得他们找不着北。”
“不行!”李绮娘吓了一跳,闺女是要嫁进皇室的,怎么能做这种事,她现在心中的纠结,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女儿,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到女儿和柴晏的亲事。
颜雪怀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灵机一动,道:“舅舅什么时候回青云岭?”
李绮娘不知道女儿为何会问这个,便道:“他说出了正月再动身。”
“娘,我们和舅舅一起回去吧,舅舅去青云岭,我们去平城,您不是早就想回去看看咱家的铺子了吗?”
崔旭是掌柜,可又是掌勺的大厨,因此,年底也没能过来交帐,还是委托齐慰带了银票和帐本过来的。
因此,李绮娘一早便想过抽空要回去看一看了。谷
颜雪怀又道:“等您做了国公夫人,就不能想出京就出京了,不如趁着现在,您回去把那边铺子的事料理妥当,定出一个章程来,对了,我也要过去,等到北边的河流解冻,清河宴便要运往平城了,我总要提前过去安排一下,我自己过去,您一准儿不放心,趁着这个机会和您一起去,您说多好?”
李绮娘果然心动了。
以齐慰的身份,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家眷,若要离京都需上书皇帝,皇帝御笔批准之后方可动身。
昨天齐慰单独请了周弘和周大当家过府商议,转告了皇帝的暗示,皇帝的意思,是想让他和李绮娘早日成亲,不要耽误柴晏的亲事。
京城里的规矩,腊月不定亲,正月不娶亲。也就是说,正月里说亲是没有问题的,因此,周弘决定在他临走之前,便把聘礼过了,现在听女儿这样说,李绮娘心里活络起来,暗暗算了算时间,觉得并不冲突。
这件事便这样定了下来,李绮娘把酒楼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从那天开始,便没有再去李食记,倒是颜雪怀,每天都到李食记转上一圈,温绣也能独挡一面,李绮娘隔空指挥,倒也顺顺当当。
颜雪怀从李食记过来,刚下轿子,便看到一驾低调宽大的马车,停在千味居门前。
马车?
大人物!
千味居地处外城,面对的是市井百姓,别说马车了,这门前连骡车都不多见。
马车上没有标记,看不出是哪个府第的,不过一个熟悉的人走了过来,颜雪怀认识,这是徐坤,国公府的侍卫!
“颜姑娘,您好啊!”徐坤很高兴,自从来到京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颜雪怀。
看到徐坤,颜雪怀顿时明白了,原来这是国公府的马车。
“徐侍卫你好,好久不见,更加威武了。”颜雪怀笑语盈盈,徐坤脸红到了耳根。
“国公爷来了,颜姑娘不知可否方便?”徐坤问道。
准继父要见她?
颜雪怀甩了甩衣袖,如同挥动翅膀,信鸽的翅膀。
早知如此,她就让她娘来千味居帮忙了。
她在心里“咕咕”叫了两声,跟着徐坤来到车前。
车帘撩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从里面探出头来:“这位就是大姑娘吧,外面冷,大姑娘快上车吧。”
颜雪怀冲那嬷嬷点点头,提起裙子,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齐慰一袭灰色直裰,宛如一位读书人,颜雪怀要给他见礼,齐慰微笑:“车厢多狭窄,不必拘礼了。”
颜雪怀便也不客气,在齐慰的对面坐了下来,嬷嬷递上一只紫铜雕花的小手炉,从暖壶里倒了热茶,又将一只装满各色果脯的攒盒放到颜雪怀面前。
颜雪怀明白了,齐慰带这位嬷嬷出门是为了她。
难怪齐慰能把她娘追到手,就这份细致入微,就不是颜昭石那个自大的凤凰男能比的。
“这几日,你替你娘照看着酒楼,累坏了吧?”齐慰温声说道。
颜雪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您知道我娘为何不去酒楼吗?”
第三七零章 他来
略显昏暗的车厢内,少女双肩下沉,背脊挺得笔直,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神情冰冷,带着挑衅,也带着不满。
齐慰心中一沉,他立刻明白,是他忽略了一些事情的严重性。
“有人到酒楼里说三道四,或者指名道姓要见你娘?”
齐慰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藏在深沉里的威势。
颜雪怀冷笑:“在此之前,您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想过,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严重到令李绮娘连李食记都不去了。
李食记是李绮娘的心血。
齐慰更加自责,自从赐婚之后,他为了那些可笑的民间忌讳,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每晚去接李绮娘回来。
齐慰不知道这两天李绮娘躲在家里,是如何度过的。
那个坚强的女子,面对兽性大发的暴徒都毫不畏惧的女子,在现在这个和平安定的时候,却因为他,而不敢出门。
齐慰心如刀割,他沉声说道:“请转告你娘,让她像以前那样,该如何就如何,她不想看到听到的闲言碎语,全部交给我。”
颜雪怀深深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点点头:“好。”
说完,她便撩起车帘,也不用脚凳,自己跳下马车,走进千味居。
嬷嬷怔了怔,试探地问道:“公爷,要不让老奴去侍候李家娘子吧,老奴侍候过老夫人,京里的老夫人太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大多都会识得老奴。”
这是要去给李绮娘撑腰了。
嬷嬷姓彭,早就荣休养老了,齐慰让人把她接回来,原本就是担心李绮娘身边没有可用的嬷嬷,京中各府那些明里暗里的事,彭嬷嬷知道得不少,有她在李绮娘身边,齐慰觉得自己会很放心。
可是现在,齐慰改变想法了。
“嬷嬷,我们两家下聘过礼的事,我全都不太懂,明天礼部那边会有人过来帮忙操办,你还要看着点儿,不要让礼部的人把这当成公事来办。”
彭嬷嬷连忙应是,礼部都是男人,男人能懂这些事吗?国公爷都不懂,礼部的人就更不懂了,家常理短的事,还是要她这种有经验的老嬷嬷张罗。
彭嬷嬷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恨不能现在就回府。
齐慰却不急,对彭嬷嬷说道:“先去李食记吧。”
接下来整整一天,颜雪怀都在好奇,好奇齐慰会怎么做。
她在千味居就是个多余的人,千味居里有周万千和陆锦行就足够了。
颜雪怀只好去了酒铺子,还在正月里,酒铺子里的客人并不多,大客户一个没有,颜雪怀同样没有事做。
若是以前,柴晏会陪着她,周万千也会缠着她,可是现在,柴晏忙得不见人影,周万千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儿正用大铁钩子吊猪头。
就刚刚,周万千还问颜雪怀,能不能买活猪回来由她来杀,这样既能省下屠户在中间的差价,又能让她过一把杀猪的瘾。
颜雪怀无言以对,只能交给陆锦行应付。
颜雪怀实在无聊,在隔壁的铺子吃了一碗面条,便回了青萍巷。
周大当家去码头了,周弘去看望龙爷,周小白住在李云盼的宅子里,大壮陪着小满去卫先生家里修补古书,温绣和吕英儿都去了铺子。
热闹了几天的青萍巷,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李绮娘楼上楼下走了几遍了,她忙碌惯了,忽然清闲下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要做什么才好。
“娘,您在我门前转悠什么?”颜雪怀问道。
李绮娘往楼下看去,见闺女正抬头看她。
“你屋里肯定乱得不成,你回来得正好,把门打开,我帮你归整归整。”
颜雪怀不许别人进她屋里打扫,出门上锁,无论是夏二姐和唐茹,还是李绮娘,她不在家,别人谁也不能进。
“娘啊,您若是真的无事可做,可以去睡觉啊。”颜雪怀很无奈,换做是她,她就吃了睡睡了吃。
颜雪怀嘟哝着上了楼梯,从窗台上的花盆里拿出钥匙,递给李绮娘。
李绮娘打开屋门,果然,床上椅子上都是衣裳,也不知道是干净的还是脏的,头花首饰随随便便放在妆台上。
李绮娘一边收拾一边埋怨,埋怨了几句,颜雪怀便道:“还不都是你给惯的。”
李绮娘做势要拧她的脸,颜雪怀夸张地吱哇乱叫,李绮娘哭笑不得。
“娘,您别总干活,我给您敷敷脸吧。”颜雪怀把绣鞋挂在脚尖上,晃荡着腿,那绣鞋跟着她的腿一晃一晃。
“你自己敷吧,我忙着呢。”李绮娘随口说道。
“我不用敷脸也青春无敌,倒是您该保养保养了,女人二十五岁前的脸是父母给的,二十五岁之后就全靠自己努力了。”颜雪怀继续甩着鞋子。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你看你云盼娘,早就过了二十五,不也是年轻漂亮吗,看上去就像十八、九的小姑娘。”李绮娘把衣裳一件件叠好,脏的放在一边,干净的放进箱笼。
“这天底下有几个女人能像云盼姨那样,您能吗?所以啊,娘啊,您听我的,别干活了,我给您敷脸,成不?”
李绮娘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我看上去很老吗?”
“嗯,一看就像三十的。”颜雪怀说道。
李绮娘哭笑不得:“我本来也三十了啊。”
“三十只是年龄,不代表身材相貌,有人三十岁看上去像四十的,有人三十岁看上去像二十三的,能一样吗?娘,您等着,我去调面膜。”
颜雪怀说做就做,用蜂蜜和鸡蛋清加上面粉,调好后敷在李绮娘脸上。
夏二姐看到,好奇得不成,颜雪怀也给她敷了一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揪了唐菇和阿果,每人涂了一张大白脸。
这个下午,终于在悠闲的时光里过完了。
晚上,温绣和吕英儿回来,李绮娘和颜雪怀这才知道,齐慰正大当明走进了李食记,就连颜雪怀先前见过的马车上,也重新挂上定国公府的徽记,大模大样的停在李食记门前。
那马车虽然外表并不华丽,可是加上定国公府的徽记,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齐慰没进雅间,就坐在大厅里最显眼的位置,他虽然没有穿著官服,但是那久居高位的气派,即使是不认识他的人,也能知道这定然不是寻常人。
就在几个月前,定国公齐慰进京,太子连同两位皇子,带同文武百官出城相迎,那盛况足足被京城百姓热议了很多天。
何况,能够出入李食记的,也没有多少平头百姓,要么有官职,要么有家世,要么有功名,要么有钱,这些人里,总有十几二十人,是亲眼见过定国公齐慰的。
温绣心里解气,恨不得那些人把这两天说的那些又酸又臭又恶心的闲话,当着齐慰的面再说一遍,不,最好说上十遍二十遍。
温绣就想看到齐慰勃然大怒,就像少东家说的那什么冲冠一怒为老婆。
可是温绣失望了,那些人看到齐慰,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哪还敢说老板娘的闲话,甚至不敢开口点菜,用手指头在菜单上指指这个,指指那个,然后可怜巴巴看着伙计,眨眨眼,再眨眨眼,就问你知道我们要点什么菜吗?
伙计快要恨死他们了,索性装傻,不懂,就是不懂,以为这下子你们该开口了吧,百花鸭舌也不用你们的舌头啊,可是人家就是不开口,悄悄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伙计手里,这下子你该知道我们要点什么菜了吧。
今天的小费,比以往哪天给的都要多,都要痛快。
温绣的嘴巴,那是百炼成钢的铁嘴钢牙,不,铜牙,黄铜,值钱。
“老板娘,您是没有亲眼看到啊,就是张举人,刘进士,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王公子,平时人五人六,鼻孔朝天的,今天就跟孙子一样,哈着腰,脑袋点得像磕头虫似的,还体面人呢,丢死人了。国公爷连个眼角子都没给他们,就是专心致志地用饭,那通身的气派,真不愧是国公爷。”
李绮娘微笑不语,颜雪怀翻个白眼,柴晏以前天天来李食记,也没见温绣这般夸奖。
不过,颜雪怀还真没有想到,齐慰居然去了李食记,这次不像以往那样偷偷摸摸,而是哪里显眼就坐到哪里,想来到了明天,大半个京城的人都会知道,齐慰去了李食记。
齐慰是在用自己的行动,去堵那些人的臭嘴。
颜雪怀对李绮娘说道:“娘,我猜国公爷明天还会去。”
李绮娘还是不习惯与女儿谈论齐慰,她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还是不要了,他那么忙。”
“大正月的,再过几天又要休沐了,现在除了柴晏和飞鱼卫在忙,其他各个衙门都不忙。”
那该死的刺客,你们什么时候行刺不好,为啥非要过年的时候行动,她来京城过的第一个春节啊,就在柴晏的忙碌中度过了。
李绮娘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又走了回来,像是对温绣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不行,明天我还是去铺子吧,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
颜雪怀继续翻白眼,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翻了两次白眼了,齐慰又不是去受刑,一个人在那里怎么了?有吃有喝,还有一大堆人阿谀奉承,这饭吃得很美好。
说穿了,你就是心疼了。
颜雪怀扑过去,抱住李绮娘的肩膀:“娘,你不要扔下我。”
宝贝闺女很少会主动抱她,李绮娘受宠若惊:“娘不会扔下你,明天若是没人陪你玩,你跟着娘一起去铺子,娘给你做爱吃的。”
去铺子?李食记?
颜雪怀似乎看到自己光茫万丈地坐在李绮娘和齐慰中间,那亮度,绝对亮瞎狗眼。
颜雪怀吓了一跳,把脑袋摇成了波浪鼓:“明天我去千味居,董大傻子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
“什么董大傻子,那是你表姐。”李绮娘纠正。
“好好好,表姐,我表姐,行了吧?”颜雪怀笑着说道。
事实证明,颜雪怀没有猜错,次日,齐慰果然又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仍然坐在昨天的位子上,气势逼人,藐视一干牛鬼蛇神。
李绮娘站在楼上,默默注视着大厅里的齐慰,终于,她转身拿过出门时女儿塞给她的妆匣,看着靶镜里的自己,皮肤依然紧实,没有皱纹,只是有些泛黄,没有光泽。
她对着镜子薄施脂粉,又整了整鬓发,起身走了出去。
那该死的刺客,你们什么时候行刺不好,为啥非要过年的时候行动,她来京城过的第一个春节啊,就在柴晏的忙碌中度过了。
李绮娘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又走了回来,像是对温绣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不行,明天我还是去铺子吧,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那里。”
颜雪怀继续翻白眼,就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翻了两次白眼了,齐慰又不是去受刑,一个人在那里怎么了?有吃有喝,还有一大堆人阿谀奉承,这饭吃得很美好。
说穿了,你就是心疼了。
颜雪怀扑过去,抱住李绮娘的肩膀:“娘,你不要扔下我。”
宝贝闺女很少会主动抱她,李绮娘受宠若惊:“娘不会扔下你,明天若是没人陪你玩,你跟着娘一起去铺子,娘给你做爱吃的。”
去铺子?李食记?
颜雪怀似乎看到自己光茫万丈地坐在李绮娘和齐慰中间,那亮度,绝对亮瞎狗眼。
颜雪怀吓了一跳,把脑袋摇成了波浪鼓:“明天我去千味居,董大傻子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
“什么董大傻子,那是你表姐。”李绮娘纠正。
“好好好,表姐,我表姐,行了吧?”颜雪怀笑着说道。
事实证明,颜雪怀没有猜错,次日,齐慰果然又一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仍然坐在昨天的位子上,气势逼人,藐视一干牛鬼蛇神。
李绮娘站在楼上,默默注视着大厅里的齐慰,终于,她转身拿过出门时女儿塞给她的妆匣,看着靶镜里的自己,皮肤依然紧实,没有皱纹,只是有些泛黄,没有光泽。
她对着镜子薄施脂粉,又整了整鬓发,起身走了出去。
第三七一章 她往
从那天以后,直到上元节,齐慰每天都来李食记,吃完饭,再如以前那样,把李绮娘送回青萍巷。
李食记的客人并没有因为多了一尊大神而退避三舍,相反,李食记每天客满为患,甚至到了要排队取号的地步。
很多从来没有来过李食记的人,现在也想过来吃一顿,没有位子?那就守在门口,反正也不是为了吃饭而来,大家都是想要偶遇定国公。
然,能凑到齐慰面前说话的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原本就认识的。
这事就连皇帝也听说了,他有些不可置信:“这该不是坊间的传言吧?”
皇后笑道:“千真万确,臣妾已经准了李氏进宫谢恩,到时臣妾要当面问问。”
皇帝无语,你扪心自问,你让李氏进宫,是为了齐慰,还是为了你家小七?
皇后才懒得寻思皇帝是怎么想她,她正兴奋着。
自从李绮娘母女进京,皇后便想召李绮娘过来,可是柴晏不让,皇后惹不起儿子,只能拐弯抹脚让周大当家把颜雪怀带过来,但周大当家毕竟只是姨母,能主持偌大的漕帮,却不能做主外甥女的亲事,皇后还是想和李绮娘当面谈谈。
皇后在心中叹息,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为儿女的亲事操心了。
当然,还有老二,可是老二啊,皇后娘娘不敢想,只是想想她就要白了头发。
前面三门亲事虽然也是低娶低嫁,但是裕王府素来低调,在亲家们面前也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加之都是两情相悦后才正式议亲的,因此特别顺利,皆大欢喜。
后来皇帝起兵,若是败了便是灭门大罪,可这三家亲家没有一个扯后腿的,出人出力,与裕王府荣辱与共。
皇后抿嘴笑了,前面三个儿女,她全都遂了他们的心愿,到了小七这里,当然也和和美美。
正在被宝贝闺女强按着敷脸的李绮娘当然想不到,此时此刻,皇后正在亲自挑选给她的赏赐。
进宫的前一天,齐慰对李绮娘说:“不要紧张,就当成是寻常的女眷见面,只不过礼数规矩多了些而已。”
李绮娘叹气:“我读书少,也不擅女红,除了做菜什么也不会,我担心因为我,让皇后娘娘看低了怀姐儿。”
还是不自信。
齐慰有揍人的冲动,他已经十来年没有过这种冲动了。
他想揍的是颜昭石!
李绮娘在李家是被当成掌上明珠娇养长大的,嫁给了颜昭石之后,一颗明珠硬生生被蹉磨得失去光华,同时失去的,还有她原本的自信。
齐慰轻轻拍拍李绮娘的手,柔声说道:“皇后娘娘早就见过怀姐儿,若是她对怀姐儿不满意,一早就会出手干预,而她不但没有干预,反而时常有赏赐送过来,这就说明她对怀姐儿很满意。
另外,陛下之所以催着我们早日成亲,就是担心会耽误了七皇子的亲事,所以帝后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他们很满意怀姐儿,也很满意这门亲事,而你不但是他们的亲家,更是我的夫人。”
李绮娘脸上一红,小声说道:“什么夫人,还没有成亲呢。”
李绮娘难得露出这种小女儿的神态,齐慰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御赐的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你想后悔也不行了。”
回到青萍巷,李绮娘发现李云盼带着周万千和周小白也回来了,原来他们听说她明天要进宫,一起回来看热闹。
李绮娘无语,这有什么热闹可看?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这个时候,还自己的一双儿女最贴心。
颜雪怀说:“皇宫也没啥好看的,这个宫那个宫的,不过就是一个个圈起来的小院子,就连皇后的寝宫,那院子也还没有咱家大呢。若说皇宫有啥好的,也就是水缸多了些,那缸比我还要高,跳进去能把人淹死。
我之所以和您说这些,是让您进宫后不要图新鲜东张西望,真没啥新鲜的。”
李云盼听出问题了,问道:“怀姐儿,你那次进宫,还在宫里四处逛了?”
“没呀,就是直接到的皇后娘娘的宫里......”
好吧,颜雪怀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总不能告诉她们,她去过几次皇宫,买门票进去的!
“小姨,珍惜美貌,少挑毛病。”
李云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怎么就这么喜欢颜雪怀呢,她甚至从颜雪怀身上嗅出和她同样的味道。
一旁的小满郑重点头:“姐姐说得没错,皇宫里就是这样,虽然地方很大,可是各个宫殿也就是一个小院子,真的没有咱家的院子大。”
小满说完,生怕又被李云盼之流置疑,补充道:“这是浩子说的。”
既然是皇长孙说的,那肯定是真的。
但凡赐婚,女方是由家中长辈女眷陪同进宫谢恩,李绮娘的生母和养母都已不在人世,并且,当年她太小太小,对于两位生母全都没有印像。
周大当家拍拍她的肩膀:“都说长嫂为母,可咱们也不知长嫂在哪里,那么咱们家就长姐为母吧。”
年长八岁的姐姐,陪同最小的妹妹走进皇宫。
李绮娘没有好奇,没有东张西望,她以为她会紧张,以为她会忐忑不安,可事实上全都没有,从踏进皇宫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是安定的。
她觉得命运是真的厚待于她。
家逢巨变,她被父母送走;水中遇险,她被养父收养;离开颜家,她有女儿陪伴;父母双亡,却有兄姐重逢;颜家嫌她只生了女儿,可她却白得了一个既聪明又乖巧的儿子;被颜昭石弃如敝履,但她却遇到了齐慰!
李绮娘嘴角含笑,出现在皇后面前时,她的神情坦然,目光明亮,举止从容,她与周大当家有五六分的相似,少了周大当家的严肃,更多了几分娟秀。
皇后很满意,她的亲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大方从容。
不要小看这份大方和从容,有很多一品、超品的夫人都不能在皇后面前保持这份从容和大方。
更有一些明明家世显赫,可是言谈举止却还是小家子气的。谷
最让皇后满意的,是李绮娘那高挑的身材和秀丽的五官。
安远侯周家是北方人,北方人普遍个子高挑,颜雪怀就是随了母亲,细腰长腿大高个,看来这遗传上没有问题,以后小七家的孩子无论男女,个头都不会矮。
没错,皇后娘娘最引以为豪的,就是她的子女当中,没有一个长得矮的。
高宗个头不高,好在淑妃娘娘长得不矮,因此当今天子是几位兄弟当中个头最高的,可也只能算是中等个头,几个儿子全都比他长得高。
若说皇后娘娘对儿女的亲事有什么要求,那就是对儿媳女婿的身高要求了,不但要求儿媳和女婿的身高,连同亲家公亲家母也要看一看,千万不能矮,否则以后的孙儿孙女随了外家可怎么办。
李绮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尊贵如皇后,挑儿媳妇的第一标准竟然会是身高。
(后面内容四十分钟内调整)
从那天以后,直到上元节,齐慰每天都来李食记,吃完饭,再如以前那样,把李绮娘送回青萍巷。
李食记的客人并没有因为多了一尊大神而退避三舍,相反,李食记每天客满为患,甚至到了要排队取号的地步。
很多从来没有来过李食记的人,现在也想过来吃一顿,没有位子?那就守在门口,反正也不是为了吃饭而来,大家都是想要偶遇定国公。
然,能凑到齐慰面前说话的寥寥无几,大多都是原本就认识的。
这事就连皇帝也听说了,他有些不可置信:“这该不是坊间的传言吧?”
皇后笑道:“千真万确,臣妾已经准了李氏进宫谢恩,到时臣妾要当面问问。”
皇帝无语,你扪心自问,你让李氏进宫,是为了齐慰,还是为了你家小七?
皇后才懒得寻思皇帝是怎么想她,她正兴奋着。
自从李绮娘母女进京,皇后便想召李绮娘过来,可是柴晏不让,皇后惹不起儿子,只能拐弯抹脚让周大当家把颜雪怀带过来,但周大当家毕竟只是姨母,能主持偌大的漕帮,却不能做主外甥女的亲事,皇后还是想和李绮娘当面谈谈。
皇后在心中叹息,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为儿女的亲事操心了。
当然,还有老二,可是老二啊,皇后娘娘不敢想,只是想想她就要白了头发。
前面三门亲事虽然也是低娶低嫁,但是裕王府素来低调,在亲家们面前也没有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加之都是两情相悦后才正式议亲的,因此特别顺利,皆大欢喜。
后来皇帝起兵,若是败了便是灭门大罪,可这三家亲家没有一个扯后腿的,出人出力,与裕王府荣辱与共。
皇后抿嘴笑了,前面三个儿女,她全都遂了他们的心愿,到了小七这里,当然也和和美美。
正在被宝贝闺女强按着敷脸的李绮娘当然想不到,此时此刻,皇后正在亲自挑选给她的赏赐。
进宫的前一天,齐慰对李绮娘说:“不要紧张,就当成是寻常的女眷见面,只不过礼数规矩多了些而已。”
李绮娘叹气:“我读书少,也不擅女红,除了做菜什么也不会,我担心因为我,让皇后娘娘看低了怀姐儿。”
还是不自信。
齐慰有揍人的冲动,他已经十来年没有过这种冲动了。
他想揍的是颜昭石!
李绮娘在李家是被当成掌上明珠娇养长大的,嫁给了颜昭石之后,一颗明珠硬生生被蹉磨得失去光华,同时失去的,还有她原本的自信。
齐慰轻轻拍拍李绮娘的手,柔声说道:“皇后娘娘早就见过怀姐儿,若是她对怀姐儿不满意,一早就会出手干预,而她不但没有干预,反而时常有赏赐送过来,这就说明她对怀姐儿很满意。
另外,陛下之所以催着我们早日成亲,就是担心会耽误了七皇子的亲事,所以帝后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他们很满意怀姐儿,也很满意这门亲事,而你不但是他们的亲家,更是我的夫人。”
李绮娘脸上一红,小声说道:“什么夫人,还没有成亲呢。”
李绮娘难得露出这种小女儿的神态,齐慰心情大好,哈哈大笑起来:“御赐的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你想后悔也不行了。”
回到青萍巷,李绮娘发现李云盼带着周万千和周小白也回来了,原来他们听说她明天要进宫,一起回来看热闹。
李绮娘无语,这有什么热闹可看?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这个时候,还自己的一双儿女最贴心。
颜雪怀说:“皇宫也没啥好看的,这个宫那个宫的,不过就是一个个圈起来的小院子,就连皇后的寝宫,那院子也还没有咱家大呢。若说皇宫有啥好的,也就是水缸多了些,那缸比我还要高,跳进去能把人淹死。
我之所以和您说这些,是让您进宫后不要图新鲜东张西望,真没啥新鲜的。”
李云盼听出问题了,问道:“怀姐儿,你那次进宫,还在宫里四处逛了?”
“没呀,就是直接到的皇后娘娘的宫里......”
好吧,颜雪怀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她总不能告诉她们,她去过几次皇宫,买门票进去的!
“小姨,珍惜美貌,少挑毛病。”
李云盼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怎么就这么喜欢颜雪怀呢,她甚至从颜雪怀身上嗅出和她同样的味道。
一旁的小满郑重点头:“姐姐说得没错,皇宫里就是这样,虽然地方很大,可是各个宫殿也就是一个小院子,真的没有咱家的院子大。”
小满说完,生怕又被李云盼之流置疑,补充道:“这是浩子说的。”
既然是皇长孙说的,那肯定是真的。
但凡赐婚,女方是由家中长辈女眷陪同进宫谢恩,李绮娘的生母和养母都已不在人世,并且,当年她太小太小,对于两位生母全都没有印像。
周大当家拍拍她的肩膀:“都说长嫂为母,可咱们也不知长嫂在哪里,那么咱们家就长姐为母吧。”
第三七二章 灯会(两章合一)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柴晏早早便来了青萍巷,他穿着宝蓝色箭袖,外面罩着雪貂斗篷,衬得一张俊脸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他一来便发现今天的气氛比平时还要好,一问才知,就在今天,李绮娘正式收了吕英儿为徒。
虽然这两三年来吕英儿一直在学厨,但也就是基本功,在平城时若是李绮娘不在,她还能上厨掌勺,到了京城,她便只能帮着配菜了。
李绮娘观察了许久,觉得这姑娘踏实勤肯,更重要的是她有天份。
颜雪怀就没有天份,原主没有,她更没有,且,她的兴趣也不在此。
今天吕英儿在李老爷子的牌位前,正式给李绮娘行了拜师礼,从此以后,她便是李家传人。
温绣羡慕得不成,若是她有个像吕英儿这般年纪的女儿,她一定想方设法,求着老板娘收自家女儿做徒弟。
这是手艺,手艺学到了就是自己的本事,哪怕是乱世,有本事的人也饿不死,就像老板娘,当年在平城时那么艰难,仍然靠着一把锅铲吃穿不愁。
夏二姐也心动了,琢磨着是不是也该求求老板娘,让她的女儿阿果到李食记里打打杂。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夏二姐就给否了,人啊,要知足,如今她们母女能留在青萍巷,遇到这么好的东家,就已经很好了,如果要求太多,那就没意思了。
做人要懂分寸。
颜雪怀搂着吕英儿的肩膀,笑着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师姐吧。”
吕英儿脸都胀红了,忙道:“少东家,这可使不得,我当不起。”
“我说行就行,有啥当不起的,以后我就叫你师姐,哎呀,就像话本子里一样,真带劲。”
好吧,吕英儿明白了,少东家就是觉得师姐这个称呼很带劲,好吧,吕英儿也不明白有啥带劲的,少东家喜欢,那就这样叫吧。
颜雪怀是真的高兴,其实李绮娘原本并没有想过要收徒,是颜雪怀提起的,李绮娘觉得这样也好,吕英儿父母双亡,弟弟又丢了,一个人孤苦伶仃,若是做了她的徒弟,也算是有了亲人,李绮娘比谁都清楚,没有娘家的女人在婆家的艰难。
从此后,她这个师傅,就是吕英儿的长辈,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吕英儿的娘家。
柴晏听说李绮娘收了吕英儿做徒弟,忙让玛瑙去准备贺礼,颜雪怀斜睨着他,你真是见缝插针的小能手,抓紧一切机会讨好丈母娘。
“对了,史老板和他的兄弟们全都找到了。”柴晏说道。
颜雪怀蹙了眉头:“你说的是找到,不是抓到,他们全都死了?找到的是他们的尸体?”
柴晏在心里叹息,他家香菜这脑袋,比刑部那些老油条们聪明多了。
“对,我们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在牌坊巷的一户人家。房东说早在半年前这处宅子就租出去了,租宅子的操着北方口音,姓张,名叫张胜,给房东看过路引,路引上写的是白县六水镇张家村人。
房东在京城另有宅子,平时不住在牌坊巷,张胜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房东很高兴,因此自从张胜住进牌坊巷,房东便没有去过。
我们把史老板和三个兄弟的画像拿给房东看过,他认出了史老板很像那个张胜。”
史老板兄弟几人的画像,是根据街坊们的描述画出来的,颜雪怀也看过,有几分相似。
柴晏继续说道:“牌坊巷的街坊们,说张胜平时很少回家,他家的大门常年上锁,街坊们甚至以为张胜早就不住在那里了。
至于张胜做何营生,街坊们根本不知道。
发现尸体的是几个乞儿,这几个乞儿胆子很大,平时常在牌坊巷了一带,早就发现那户宅子常年上锁,他们便想索性偷偷住进去,天气太冷,哪怕住上几天也行。于是他们便悄悄翻墙进去,发现屋子里的门都是虚掩着,初时还很高兴,可是当他们凑近了,便闻到了一股臭味。
屋里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尸体,都已死去多日。
这几个乞儿吓坏了,大呼小叫地从墙头上跳出来,惊动了左邻右舍,当场便将乞儿们按住,一问才知这处宅子里面有死人。
仵作验过,这四具尸体至少死了六七天了,天冷,宅子里也没有生火,因此臭味没有传到巷子里,邻居们一时还没有发觉。
这四具尸体的致命伤,和那两名女刺客是一样的,就是那种带有放血槽的短刃。”
颜雪怀皱起眉头,这个案子已经半个月了,不但没有破案,而且现在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细作,都是什么人派来的。
她忽然发现,柴晏好像瘦了一些,好在年轻,气色看上去依然不错。
“出了正月,我娘和我就要去平城了。”颜雪怀说到。
柴晏之前已经听颜雪怀说过了,只是那时颜雪怀很兴奋,今天他却在颜雪怀的语气里听出了不舍。
他家香菜,这是舍不得他了?
柴晏就像是吃了蜂蜜,心里喜滋滋的。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小满,李食记和千味居,连同酒铺子,我都会派人看着,保证不会出差错。”
柴晏想起那天他进宫去,皇后对他说得那番话。皇后告诉他,等到齐慰和李绮娘办完婚事,立刻就给他和颜雪怀赐婚。
柴晏算了算,顶多再过一年,他就能欢欢喜喜把颜雪怀娶进门了。
这时,李云盼和周万千来了,颜雪怀便把柴晏丢到一边,和两人去试衣裳了。
待到众人出门去看灯的时候,柴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见颜雪怀、李云盼、周万千,连同刚刚晋升为大师姐的吕英儿,四个年轻姑娘,全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白绫衫蓝裙子,梳单螺髻,戴珍珠耳坠,若非颜雪怀个子最高,柴晏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颜雪怀见他傻愣愣的,便问他:“我穿成这样,好看吗?”
柴晏想说素素淡淡,好看什么呀,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白绫衫照月光殊,你把月亮都给比得黯淡无光了。”
好话谁都爱听,颜雪怀笑得眉眼弯弯,打量着柴晏身上的衣裳,说道:“你看咱俩的衣裳颜色都是一样的。”
柴晏想哭,可是周万千、李云盼,连同吕英儿也是穿得这两种颜色啊,我只想和你般配,你却拉上了三个。
一行人刚刚走出青萍巷,便看到了国公爷的马车,李绮娘没想到齐慰居然也去逛灯会,有些吃惊,但是经历过齐慰到李食记的事之后,李绮娘便也觉得很正常了。
周大当家笑道:“你上国公爷的马车吧,我带着小白和小满这两个小的,我看七皇子的马车上,也没有他们的地方了。”
李绮娘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姐,你别让他们在路边吃东西,免得吃坏了肚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们快走吧。”周大当家笑道。
一行人坐了三驾车,很快便到了灯市。
柴晏早就让人订下了抱月楼最大最好的雅间,打开窗子,便能看到明月当空,低头便是比繁星更加璀璨的灯市。
抱月楼的位子早在一个月前便被预订一空,柴晏动用了不少关系,才从别人手里拿到这个雅间。
(后面内容四十分钟内修改)
转眼便到了上元节,柴晏早早便来了青萍巷,他穿着宝蓝色箭袖,外面罩着雪貂斗篷,衬得一张俊脸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他一来便发现今天的气氛比平时还要好,一问才知,就在今天,李绮娘正式收了吕英儿为徒。
虽然这两三年来吕英儿一直在学厨,但也就是基本功,在平城时若是李绮娘不在,她还能上厨掌勺,到了京城,她便只能帮着配菜了。
李绮娘观察了许久,觉得这姑娘踏实勤肯,更重要的是她有天份。
颜雪怀就没有天份,原主没有,她更没有,且,她的兴趣也不在此。
今天吕英儿在李老爷子的牌位前,正式给李绮娘行了拜师礼,从此以后,她便是李家传人。
温绣羡慕得不成,若是她有个像吕英儿这般年纪的女儿,她一定想方设法,求着老板娘收自家女儿做徒弟。
这是手艺,手艺学到了就是自己的本事,哪怕是乱世,有本事的人也饿不死,就像老板娘,当年在平城时那么艰难,仍然靠着一把锅铲吃穿不愁。
夏二姐也心动了,琢磨着是不是也该求求老板娘,让她的女儿阿果到李食记里打打杂。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夏二姐就给否了,人啊,要知足,如今她们母女能留在青萍巷,遇到这么好的东家,就已经很好了,如果要求太多,那就没意思了。
做人要懂分寸。
颜雪怀搂着吕英儿的肩膀,笑着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师姐吧。”
吕英儿脸都胀红了,忙道:“少东家,这可使不得,我当不起。”
“我说行就行,有啥当不起的,以后我就叫你师姐,哎呀,就像话本子里一样,真带劲。”
好吧,吕英儿明白了,少东家就是觉得师姐这个称呼很带劲,好吧,吕英儿也不明白有啥带劲的,少东家喜欢,那就这样叫吧。
颜雪怀是真的高兴,其实李绮娘原本并没有想过要收徒,是颜雪怀提起的,李绮娘觉得这样也好,吕英儿父母双亡,弟弟又丢了,一个人孤苦伶仃,若是做了她的徒弟,也算是有了亲人,李绮娘比谁都清楚,没有娘家的女人在婆家的艰难。
从此后,她这个师傅,就是吕英儿的长辈,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吕英儿的娘家。
柴晏听说李绮娘收了吕英儿做徒弟,忙让玛瑙去准备贺礼,颜雪怀斜睨着他,你真是见缝插针的小能手,抓紧一切机会讨好丈母娘。
“对了,史老板和他的兄弟们全都找到了。”柴晏说道。
颜雪怀蹙了眉头:“你说的是找到,不是抓到,他们全都死了?找到的是他们的尸体?”
柴晏在心里叹息,他家香菜这脑袋,比刑部那些老油条们聪明多了。
“对,我们找到了他们的尸体,在牌坊巷的一户人家。房东说早在半年前这处宅子就租出去了,租宅子的操着北方口音,姓张,名叫张胜,给房东看过路引,路引上写的是白县六水镇张家村人。
房东在京城另有宅子,平时不住在牌坊巷,张胜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房东很高兴,因此自从张胜住进牌坊巷,房东便没有去过。
我们把史老板和三个兄弟的画像拿给房东看过,他认出了史老板很像那个张胜。”
史老板兄弟几人的画像,是根据街坊们的描述画出来的,颜雪怀也看过,有几分相似。
柴晏继续说道:“牌坊巷的街坊们,说张胜平时很少回家,他家的大门常年上锁,街坊们甚至以为张胜早就不住在那里了。
至于张胜做何营生,街坊们根本不知道。
发现尸体的是几个乞儿,这几个乞儿胆子很大,平时常在牌坊巷了一带,早就发现那户宅子常年上锁,他们便想索性偷偷住进去,天气太冷,哪怕住上几天也行。于是他们便悄悄翻墙进去,发现屋子里的门都是虚掩着,初时还很高兴,可是当他们凑近了,便闻到了一股臭味。
屋里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尸体,都已死去多日。
这几个乞儿吓坏了,大呼小叫地从墙头上跳出来,惊动了左邻右舍,当场便将乞儿们按住,一问才知这处宅子里面有死人。
仵作验过,这四具尸体至少死了六七天了,天冷,宅子里也没有生火,因此臭味没有传到巷子里,邻居们一时还没有发觉。
这四具尸体的致命伤,和那两名女刺客是一样的,就是那种带有放血槽的短刃。”
颜雪怀皱起眉头,这个案子已经半个月了,不但没有破案,而且现在所有的线索全都断了,甚至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细作,都是什么人派来的。
她忽然发现,柴晏好像瘦了一些,好在年轻,气色看上去依然不错。
“出了正月,我娘和我就要去平城了。”颜雪怀说到。
第三七三章 话梅
杨素云一脸严肃,下意识地四下看看,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颜姑娘的母亲姓李,承蒙陛下恩典,已赐婚给了定国公。”
定国公齐慰续弦的事早已传遍京城,即使是养在深闺的陆三姑娘和陆四姑娘也听说了,但是陆家治家严谨,即使陆家的老夫人隔三差五就进宫,也不会与孙女们谈论皇室的八卦,因此,陆三姑娘和陆四姑娘并不知道颜雪怀与柴晏的事,更不知道颜雪怀的母亲便是定国公的准夫人。
姐妹二人相互交换了目光,说了句“原来如此”,便不再多问。
冯大姑娘却是大吃一惊,问道:“我听说那个李氏是开酒楼的,而且她姐姐是个江湖人,那这个颜姑娘岂非也是出身商户?”
说到这里,冯大姑娘像是发现了真相,啧啧出声:“难怪呢,跟在七殿下身边,妻不是妻,妾不是妾,丫鬟不是丫鬟的......”
杨素云低声喝斥:“春表妹!”
陆家姐妹微微蹙眉,无论是定国公还是七皇子,都不是能随随便便议论的。
她们已经后悔了,早知杨素云会带着冯大姑娘一起来,她们就不来逛灯会了。
若是祖母知道这件事,少不得要责备她们。
冯大姑娘听到杨素云的喝斥,有些委屈:“表姐,我说的没有错啊,李氏是商户,就是开酒楼的,这个颜姑娘想来......”
没等冯大姑娘把话说完,陆四姑娘便对陆三姑娘说道:“哎哟,我的肚子忽然有点疼。”
陆三姑娘忙道:“让你少吃几个汤圆的,你不听,看看,不克化了吧。”
杨素云幼年时常出入陆家,对陆家人的行事风格最是熟悉,见陆四姑娘的肚子说疼就疼,立刻便猜到这对姐妹是怎么回事,她连忙让自己的丫鬟去备车,陆三姑娘摆手说道:“不用劳烦杨姐姐了,我陪着她先回去,她这是老毛病了,回家吃几颗大山楂丸子就没事了,只是扫了杨姐姐和冯大姑娘的兴,真是不好意思,改天杨姐姐得闲出宫,一定要和冯大姑娘一起来我们府里聚一聚。”
杨素云还能再说什么,只好陪着笑,让自己的丫鬟帮忙,送陆家姐妹先行离开。
陆家姐妹回到府里,刚刚走到垂花门,就看到陆锦行正从青油车里下来,看到她们,陆锦行问道:“灯会这么早就散了?”
陆三姑娘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
陆四姑娘却眨眨眼睛,四下看看,两个婆子识趣地退开。
陆锦行皱眉,问道:“有什么事吗?在外面受欺负了?”
陆四姑娘笑道:“谁敢欺负我们啊,我们是遇到七殿下了。”
“啊?对,他今天是要去逛灯会的,怎么了,他说我坏话了?”
陆锦行笑着说道,他其实也想去灯会,无奈被祖父叫过去一顿教导,还是他上衙时间下棋,被刑部勒令回家反省的事。
“没有,我们是看到......”陆四姑娘说道。
“四妹!”陆三姑娘瞪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
陆四姑娘不依:“三姐,你也太小心了,这是咱们二哥,有什么不能说的。”
陆锦行凝眉,看来还真有事,他用自认为最平易近人的口气说道:“四妹说的对,我是你们的哥哥,有什么事你们不能和我说的。”
陆四姑娘有了依仗,冲着陆三姑娘做看鬼脸,对陆锦行说道:“二哥,我们看到七殿下和一位颜姑娘在一起。”
“哦,怎么了?”陆锦行不解。
陆三姑娘和陆四姑娘立刻意识到,陆锦行也认识颜姑娘。
陆四姑娘问道:“听说这位颜姑娘是定国公那位准夫人的女儿,她和七殿下是......”
“是啥?是快成亲的人.”陆锦行明白了,一定是两位堂妹在外面听到什么八卦了
“快成亲?”这下子就连陆三姑娘也不顾忌了,又想到这里是垂花门,人来人往的不太好,索性引了两人去了不远处婆子们值班的小屋。
几个婆子正在屋里磕瓜子,见到公子小姐们来了,连忙退出来,把屋子留给他们。
陆三姑娘又让自己的丫鬟在外面守着,确定没有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让陆锦行详细说说。
陆锦行被自家堂妹弄得哭笑不得:“我说,这是你们跟谁学来的,想要听八卦还要偷偷摸摸。”
“哎呀,二哥,你不知道,我们是让冯家那位给吓着了,先不说她了,你快说说七阎王的事吧。这可是你自己要说,不是我们问的,若是祖父和祖母问起来,你可不能把我们给卖了。”陆四姑娘催促。
陆锦行心道,我每天卖猪头卖蹄膀还卖不过来,还有闲心卖你们?
好在祖父不知道他自从不去衙门之后,就在千味居帮忙,否则一定骂他不务正业。
“放心吧,这又不是什么秘密,过不多久大家就都能知道了。”
陆锦行清清嗓子,婆子们出去时留下一壶茶,陆锦行看看桌上的茶碗就不想喝茶了,宁可嗓子干着,也不用这种粗糙的杯子喝茶。
他又干咳一声,陆四姑娘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话梅,在他眼前晃了晃,陆锦行心想堂妹长大了,知道让着哥哥了,可是下一刻,陆四姑娘把话梅塞进自己嘴里。
“嘻嘻,这是望梅止渴,二哥现在不渴了吧?”陆四姑娘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坏笑。
陆锦行忽然想起周万千来了,周万千可没有这么多鬼主意,给就是给,不给就是不给,多敞亮!
“好,你真是好妹妹,好妹妹。”
陆锦行咬牙切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你出嫁那天,我若是让妹夫顺利进门迎亲,我就不是陆锦行!
“颜姑娘是内定的皇子妃,若不是定国公抢先一步求了陛下赐婚,七皇子今年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这番话陆锦行张口就来,因为柴晏已经在他面前念叨了至少二十五遍。
“啊?我们怎么先前没有听说啊?”陆三姑娘和陆四姑娘异口同声。
陆锦行翻翻眼皮:“因为颜姑娘一直没答应啊,总不能强抢民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