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九章 菊花
不过,今天过来,原本也没想立刻就能把事情敲定,就如珍珠所说,禁酒令的事,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否则,罗公子也不会大老远地从蜀地赶过来。
罗家以后还能不能酿酒,酿出的酒还能不能正大光明地卖出去,全都取决于罗公子的这趟京城之行。
与罗公子告辞,还是前先那位管事送李绮娘和颜雪怀出来,送到门口,颜雪怀冲李绮娘说道:“娘啊,我想去净手。”
管事顿时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小娘子说要去净手,八成是要上茅厕。
他忙道:“两位慢走,不送。”
说完,便歉意一笑,先行转身离去。
果然,管事前脚走,颜雪怀后脚便也往会馆里走,管事没有放在心上,小娘子果真是去上茅厕。
管事转眼便走得没影,颜雪怀却四下看了看,拉住一名伙计,操着一口地道的四川话,问那伙计可有地方净手。
蜀风会馆里的伙计,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蜀地来的,接待的客人,几乎全部都是蜀地人。
因此,见颜雪怀一口蜀地口音,伙计便本能地以为她是老乡。
颜雪怀去净了手,回来以后见那伙计正在喂廊下的画眉,她走过去,笑着说道:“你们东家的公子住在这里,这几天来找他的人一定很多吧。”
亲切的乡音,俊俏的姑娘,伙计那一点点的戒心早就随风而逝了。
没过一会儿,颜雪怀便把罗公子来到京城后的行程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走出蜀风会馆,李绮娘和珍珠正在一棵大树下面等着她。
颜雪怀说道:“罗公子住进来之后,只出去过一次,轻装简骑,身边带了一名亲随,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了,以后便再也没有走出过会馆,来送拜帖的有七八家,迄今为止,加上咱们,他只见过两家,另一家来的是位白胖老者,说的一口蜀腔官话,很可能是某家蜀味酒楼的东家或掌柜。”
颜雪怀话音方落,珍珠便道:“京城人对蜀味菜肴喜好一般,我知道的大酒楼只有一家,叫蜀香园,除了蜀菜厨子,另请了两位淮扬菜厨子,生意马马乎乎,不好也不坏。余下的都是小馆子,没有生意特别好的。”
李绮娘和颜雪怀心里有了底,便打道回府。
她们刚到家,大壮便接了小满回来了。
小满蹦蹦跳跳,一看就知道,今天是快乐的一天。
“娘做的水晶肴肉,先生说好吃,大家也都说好吃,只有董昀说不好吃,他说吃着没意思,比不上烤肉,他还说他姐烤的肉可好吃了,哼,他一定是吹牛,我才不信呢。”
颜雪怀一怔,就连李绮娘也怔住了,母女俩不约而同,想到了董记烧烤。
她们离开平城时,董记烧烤还是大门紧闭,不像是要重新开门营业的样子。
“你说的那个董昀,多大年纪?”颜雪怀问道。
“董昀是我们学堂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他十二岁了,所以呀,他才特别爱当老大,他说他是学堂里的大哥。”小满说道。
“他长得什么样子?”颜雪怀又问。
小满:“就那个样子。”
好吧,问了也白问。
颜雪怀不死心,又问:“董昀家住在哪里,也在这附近吗?”
小学生大多是就近入学,小满算是上学比较远的了,步行也只是一炷香的功夫。
小满摇头,表示不知道:“董昀家应是住得很远,他是坐着骡车上下学的,除了赶车的,还有两名仆从。”
颜雪怀想起当初在平城时,董小白被人绑票,在那之后,他出门都有好几个人跟着,即便如此,那小子后来还是招惹到内操军和飞鱼卫,以至于姐弟俩全都“死了”。
“那真的是仆从吗?你没有看错,不是保镖?”颜雪怀忍不住问道。
小满歪着脑袋:“保镖长得什么样?”
这个问题对于小满而言太过高深,他没见过保镖呀。
颜雪怀决定换一个问题:“董昀有姐姐,你见过吗?”
小满又摇头,他是新来的,当然没见过。
至于董昀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姐姐是不是董大傻子,颜雪怀决定还是不要问了,与其问小满,还不如交给大壮。
可是第二天,大壮一早就守在黄秀才家门口,却硬是没能看到董昀。
直到下午放学,大壮接上小满,这才知道董昀今天没来上学,至于为什么没有来,小满不知道,先生没说,就连杨平安也不知道。
至于杨平安,说来也有趣,自从董昀要收小满做小弟,被小满婉拒之后,杨平安便再也没敢找小满麻烦,杨平安那位骂遍街坊无敌手的亲娘,也再没来过学堂,杨平安自己上下学,就他那些辉煌的战绩,十丈之内小孩和野狗全都不敢靠近,就连拍花的对他也没有兴趣。
一连三天,董昀都没有来上学,颜雪怀心里嘀咕,却也没有办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食记开业了。
平城的酒楼开业,也就是放放鞭炮,即使送礼,也就是送块牌匾而已。
京城的酒楼开业,却是送花,整盆的鲜花,也不只是酒楼,但凡是有新铺子开张的,里里外外都会摆上很多盆花。
倒是也没有太多讲究,就是什么季节送什么花,比如现在,就是菊花,红的紫的金黄的,总之,越喜庆越富贵便越好。
颜雪怀担心自家酒楼开业太过冷清,提前让大牛订了二十盆花,花枝上绑上红绸子,假装是别人送来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到了初六这一天,牌匾上的红绸布还没有掀下来,送花的就到了。
颜雪怀还以为这是自己订的花,看着那一盆盆姹紫嫣红的菊花,正想称赞大牛的眼光很接地气,却忽然发现数量好像不对。
她让大牛订了二十盆,可是从车上搬下来的,却不止二十盆,怕是五十盆也有了。
这时,珍珠跑着过来,脸上笑得也和菊花似的:“少东家,七爷送的花到了。”
颜雪怀诧异,她指指还在不断增加的菊花:“这些都是你家七爷送的?”
“是啊,不但是七爷送的,还是七爷连夜亲自去菊苑一盆一盆挑出来的,少东家您仔细瞅瞅,这些花是不是个顶个的好看?”
第二七零章 眼里
颜雪怀初时以为这是柴晏写信过来,让珍珠去买的花,直到听到柴晏亲自去菊苑一盆盆挑出来的,颜雪怀这才意识到,柴晏回京了。
“咦,他人的呢?”
颜雪怀的声音里是她自己没有察觉的惊喜,但是珍珠听出来了。
珍珠抬头,天高云淡,珍珠低头,菊影摇曳,李食记门前,繁华绮丽,珍珠似是看到一路的金光通往七爷的所在。
“太子的行驾还在路上,七爷是先一步回来的,三更时分到的京城,未入皇城便从金盛门直接出城去了菊苑,菊苑在钟灵山下,七爷挑完花,五更时分方才回来,换了衣裳便去早朝了。少东家莫急,七爷下了早朝一定会过来。”
颜雪怀嘟哝:“谁说我急了。”
心里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柴晏一路奔波,觉都没睡,就为了赶在李食记开业的吉时,把这些菊花送过来。
李绮娘正和几位来贺喜的同行旧识寒暄,门口的菊花摆不下了,大牛领着来送花的人,把花搬进里面,李绮娘诧异,怀姐儿不是说只订了二十盆吗,怎么看着像是有很多。
正在这时,大壮小跑着进来,蜀阳春的罗公子送来了贺礼。
大壮的声音不小,正在与李绮娘寒暄的几位酒楼东家全都听到了,不约而同笑容一僵。
蜀阳春的那位罗公子吗?
就如珍珠所说,禁酒令的事,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禁酒令如此,各大酒坊进京的事,这些酒楼的东家自是也知道了。
有人已经给这些酒坊全都送过拜帖,有人则还在观望,还有人则动用一切关系,去打听内幕消息。
鸿宾楼的老板娘微微一笑,问道:“李老板,原来你和罗公子有交情啊,改日帮我们当家的引荐引荐可好?”
李绮娘心想,我和那罗公子也不过就是见过一面而已,哪里算得上有交情。
“投过拜帖而已,没想到罗公子这么客气。”
李绮娘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她才不管这些人是否相信,当务之急,是罗公子为何要给她们送贺礼。
那天去蜀风会馆,她只字未提酒楼近期开业的事,罗公子是私底下让人去打听了。
来送贺礼的,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位管事,管事操着蜀腔官话,说了一通吉利话,把贺礼放下便告辞了。
鸿宾楼的老板娘指着盖着大红绸布的贺礼,对李绮娘说道:“李老板,还不打开给咱们见识见识。”
李绮娘对大壮说道:“打开吧。”
大红绸布宛若红霞,艳丽夺目,红云褪尽,露出一座鸿运当头的蜀绣绣屏。
众人连连称赞,但是却少了几分真诚,也不似方才的融洽。
颜雪怀自是也听说罗公子送来贺礼的事了,她的脸色一沉,这位罗公子几个意思?故意让人以为罗家想和李食记合作吗?
好在她没有继续深想,柴晏便到了。
柴晏已经换下朝服,穿了一袭杭绸直裰,连陆锦行也没带,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方脸青年。
珍珠悄悄告诉颜雪怀,那位便是钱王氏的丈夫钱大郎。
钱大郎初到京城,京城里几乎无人认识他,今日来李食记的没有官场上的人,钱大郎跟在柴晏身边,众人也只以为柴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三个月没见,颜雪怀觉得柴晏好像黑了,也瘦了,可想而知,这三个月来,他过得并不轻松。
柴晏眼里的颜雪怀,就像是晨熹微露的朝霞,比之平城时更加明艳。
颜雪怀穿了水绿色的长裙,裙摆缀了一圈迤逦的银丝,如同湖面上泛起的粼粼波光,柴晏的眸子便凝在那波光上,踩着一地鞭炮落烬的碎红,追随着那道高挑的身影,争奇斗艳的菊花,在他眼里也没了颜色。
很多时候,柴晏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茫茫人海桃粉梨白中,他一眼瞅见的却是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假小子,他的眼睛便挪不开了,只觉得那个假小子一颦一笑都是那般的恰到好处,顺眼到了极致。
和颜雪怀分离的这三个月里,柴晏每天都会想起颜雪怀,不用刻意去想,一个回眸一个抚额,一花一木,一道阳光一朵闲云,脑海里便会闪过一个影子。
柴晏有时会想,颜雪怀也会想起他吗?可能不会吧,那人从不会把什么放在心上,像是没有心,又像是冷了心。
每当这个时候,柴晏便恨不得立刻看到她,所以他做起事来比以往更有效率,大哥夸他长大了,他却知道,他只是想要赶在冬日来临之前回到那个冷心冷情的姑娘身边,给她添一件衣,或者掬一捧暖阳,让她在寒冬腊月里也能感到温暖。
“嗨,傻站着干嘛,你还没有向我娘道喜呢。”
柴晏凝眸,对上颜雪怀含笑的眸子,眸子里映着他的影子,而那笑容直达眼底,是真的欢喜,发自肺腑。
柴晏也笑了,他家香菜的眼里,有他了。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知道,或许,就连香菜自己也不知道。
见过了李绮娘,颜雪怀像献宝一样,带着他把酒楼前前后后参观了一圈儿,这里是她布置的,那里是按照她的想法装潢的,又问:“你没睡觉困不困,你回来以后用饭了吗?”
柴晏说我是坐轿来的,在轿子里睡了一觉,你看我不是挺精神的吗?又说只吃了几块点心,我想留着肚子来李食记吃饭,在平城时虽然也常去李食记,可那不是伯母的手艺,我吃着总觉得不对味。
颜雪怀有点担心:“你觉得平城李食记吃着不对味,其他客人岂非也会这样认为,那生意呢,生意是不是一落千丈?”
柴晏忙道:“现在平城不如之前繁华,官员们都在往京城搬家,到处都是卖房子的,不过李食记的生意还不错,我每次过去,里面都是满满当当的,后来索性不去了,让玛瑙买回来。”
颜雪怀松了口气,又问:“那些官员们都是急着卖房子,平城的房价岂不是又要打回原形了?”
第二七一章 试试
柴晏以为她在担心文鼎胡同的宅子不值钱了,连忙安慰:“房价也没有下降太多,还是比以前要贵了许多,杜氏毕竟就在白鹿山,大行皇帝的皇陵也在附近,说起来也是有皇气的地方。”
没想到颜雪怀却叹了口气:“唉,我还想趁着房价便宜,让我娘再置办几处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柴晏忙道:“没关系,我在平城有好几处宅子,全都转给你。”
颜雪怀看他一眼:“那你以后再去平城,岂不是要住官驿了?”
“怎么会呢,我可以住你......”柴晏想说,我把那边的宅子转给你,是卖是送都行,以后那就是你的嫁妆,我住在自家媳妇的嫁妆宅子里,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好在他及时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今天的气氛很好,有些话先不要急着说,还没到时候。
大哥说过,心急吃不到热豆腐,做好计划,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去实施,时机到了自然而然就成了。
就如大哥那样,八岁时就给自己选好了媳妇,十岁的时候,便拉着八岁的大嫂,在学堂里拜了天地,别人都以为他们是在做游戏闹着玩,可大哥心里清楚,这全是他的计划。
柴晏正为自己的明智沾沾自喜,却见颜雪怀的桃花眼正在瞪着他:“你在平城的宅子都是高价时买的,现在低价卖出去,里外里要亏多少?你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
柴晏委屈,其实我是想送给你的,怕你不肯收,才含含糊糊说成转给你。
不过,转念一想,柴晏又高兴起来,香菜是在替他心疼银子?
幸福来得太快,柴晏有些招架不住怎么办?
深吸,浅呼,柴晏稳下摇曳的心神,可是上扬的嘴角却怎么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只好凭神静气,眼观鼻、鼻观心,藏起心里快要抑制不住的欢喜,无奈还是没有忍住,少年伸手,隔着衣袖牵起了她的手,拉着她跑过摆满鲜花的长廊。
开始时柴晏拽着颜雪怀在跑,后来就是颜雪怀拽着柴晏了,颜雪怀更熟悉这里,她知道从哪里可以溜出去,他们跑出了酒楼后门。
前门临街,后门傍河,粉墙照影,映着水光,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两条人影也映在墙上,细细长长,如水边青涩的绿柳。
“我很想你,每天都想,会昌街热闹如故,只是没有你,便像是少了灵气,就连繁华也变得呆板无趣。
以前我来过京城,从未觉得京城有哪里好,我爹每每思念京城,我都无法理解,可是今天我再次回到京城,却觉京城是真的好,街道好,店铺好,就连阳光空气都令人身心愉悦,其实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古老陈旧,不同的只是以前没有你,而现在有了你。
怀姐儿,我攒了很多话,想要和你说,可是又怕你会嫌我唠叨......怀姐儿,我是不是让你烦了?”
颜雪怀看着他,眼波潋滟,柴晏的确唠叨,好在不惹人烦,语声清悦,如断玉碎冰,说的话也好听,如指在琴上,挑动心弦。
她摇头,表示她没有厌烦。
柴晏的喜悦,从心底升腾上来,压抑不住,他要问她。
“怀姐儿,你是不是有一丁点心悦我了?”
少年昳丽的容颜,因为期待和忐忑,染上一抹烟霞,如蒸腾在半山中的朝云,缠绕在山间花树上,带起美丽的辰光,正是一切绮梦的开端。
会是梦吗?
梦是空的。
梦就梦吧,空就空吧,她喜欢这片绮丽,梦一场,醒来后也就忘了,她就是这样。
颜雪怀伸出一根手指,手指纤长,细白如玉。
她把食指扬起,在柴晏的鼻尖处晃了晃,柴晏不知她是何意。
颜雪怀浅浅一笑,这是一。
柴晏不解,她也不解释,她自己懂,这就行了。
这是她的第一次,第一次。
雨落如花,花间有彩蝶飞舞,而她从来不曾是蝴蝶,她是飞蛾,生来卑微,化不成蝶,只能是蛾,蝶有花间舞,她却只能为了那一点点光亮,一点点温暖,努力去飞,直到化为灰烬。
那是飞蛾的一生,亦是她的前世。
可又如何呢,她终是在光怪陆离的人世间走过一回,虽然短暂,却看透百态。
踏过红尘,两袖轻风,没有被人喜欢过,也没有喜欢过人。
不是她有个性,而是没有遇到。
她没有遇到过想要去喜欢的男人,前路漫漫,或许以后会遇到,可惜飞蛾的寿命极短,她还没有遇到,便已支离破碎。
对着少年期盼的目光,颜雪怀点头,轻笑。
她想她一定像那修练千年的老妖精,觊觎着少年美好的皮相,想到此处,颜雪怀庆幸自己脸皮磨得极厚。
“嗯,咱们试试吧。”
试试,对,就是试试。
这般璀璨明丽的少年,又对自己倾心,颜雪怀觉得,她是舍不得拂袖而去的,她好色,她就想看他,身心俱愉。
没有忸怩,没有羞涩,也没有难以启齿,就是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咱们试试吧。
像被春雷击中,柴晏猛的一震,身体绷得笔直,如要等待破空的羽箭,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又松懈下来,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接着,他伸出手臂,想要抱住面前的人,手臂举起又落下。
他不好意思地甩甩胳膊,假装活动筋骨。
他若是真的把颜雪怀抱住,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河里了,被她踢进去的。
“我,我明天就进宫,告诉我爹,请他下旨赐婚。”
他不急,他真的不急,成亲以后就能抱她了,他能等。
有什么不能等的,对吧。
颜雪怀错愕,什么,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我说的是“试试”,试试、试试啊!
我说试试,你说赐婚?
“别,你别啊,谁说要和你成亲了,我没说啊。”
柴晏怔了怔,好吧,他家香菜的确没有说。
“你说要试试,我以为......”
他以为是这试试就是——
咱俩先过一辈子试一试,若是这辈子过完,觉得还可以,那下辈子继续。
“那你说,怎么试?”
第二七二章 花瓶
柴晏像是被打了一拳又踩了两脚的皮鞠子,软塌塌的,没了精神。
“就是试试,看看咱们能不能好好相处,说不定刚刚试了两天,咱们就吵架,谁也不理谁了呢。”颜雪怀其实还想说,说不定哪天咱们就各自劈腿,分道扬飙。
可是看到柴晏那委屈巴巴的表情,颜雪怀就不忍心了。
果然,她就是一个好色之徒,美色当前便会心软。
原来香菜是担心这个啊。
柴晏一下子就又活了过来,试就试吧,他一定不会和她吵架,再说,他家香菜的嘴巴那么厉害,他也吵不过她啊。
李绮娘发现自家闺女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晌午,无论是来道贺的嘉宾,还是来吃饭的客人,全都走得差不多了。
不但颜雪怀不见了,柴晏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绮娘心里直嘀咕,正在这时,又有客人到了。
这次的客人,完全出乎李绮娘的意料,来的竟然是国公府的老管家齐忠。
齐忠还带着两个老伙计。
“忠伯,您怎么来了,而且还是这个时候才来?”李绮娘惊喜,她并没有告诉齐忠自己是开酒楼的,更没提李食记今天开业的事。
齐忠道:“知道今天开业,客人一定很多,所以我们估摸着这会儿不太忙了,就过来了。”
说着,两位老伙计抬上一只硕大的箱子。
“我们三个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到处逛逛,老板娘,礼物送到了,我们就先告辞了。”
三个人说走就走,没给李绮娘挽留的机会。
李绮娘觉得好生奇怪,像这样把礼物放下就走的,她还是头回见到。
箱子没有上锁,轻轻一抬就打开了。
箱子里是一大一小两只匣子。
打开大的匣子,里面一对青花釉里红牡丹缠枝玉壶春瓶,釉质润泽,颜色鲜明,高雅清秀的青花纹点缀着娇妍而沉着的牡丹,色彩浑厚壮丽,浓淡有致,沉稳大气。
李绮娘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花瓶,光滑细腻,无论花色还是样式,都是她喜欢的。
再打开另一只匣子,却原来匣子里还有匣子,里面是一只剔红雕漆牡丹匣,匣子同样没有上锁,李绮娘打开匣子,见匣子里居然是一叠信笺。
李绮娘一怔,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离开平城前,她去见齐慰,齐慰拜托她到国公府里看一看,还叮嘱她一定要写信给他。
李绮娘去了国公府,可是她却忘记给齐慰写信了。
直到此刻,李绮娘才恍然大悟,送礼物的人,不是齐忠,而是齐慰!
她怎么刚刚才想起来啊,齐忠是齐慰的管家,他代表的只能是齐慰啊。
齐慰这是提醒她,该写信了?
李绮娘忽然局促起来,写信这件事,对于国公爷而言,很重要吗?需要箱子套匣子,匣子再套匣子,匣子里面放上一叠信笺来提醒她吗?
国公爷是带兵打仗的武将,不像是拐弯抹脚的人啊。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颜雪怀的声音:“我娘在里面吗?”
李绮娘飞快地盖上箱盖,她刚刚直起腰来,颜雪怀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柴晏。
“娘。”
“伯母。”
李绮娘看看自家闺女,又看看柴晏,两个人都是眉眼含笑,如同春日里枝头上将开未开的花朵,想要藏起芯蕾里的小心思,可那花瓣已经得瑟地张开了几瓣,掩也掩不住。
“你们去哪了,吃饭也没有回来,饿了吗?”
李绮娘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没事,娘您不用管了,我们自己到后厨找点儿吃的。”
颜雪怀一边说,一边往那只箱子前面凑:“这是谁送的啊,这么大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她伸手要去掀箱盖,柴晏忙道:“太沉,让我来。”
李绮娘索性自己把箱子重又掀开,大大方方:“国公爷让人送来的,是一对花瓶。”
花瓶装在匣子里,打开箱子也看不到,李绮娘以为颜雪怀至少会拿出来看看,可是没想到,颜雪怀却碰都没碰装着花瓶的匣子。
“咦,我饿了,柴晏,你饿了吗?”
柴晏点头,于是两个人一溜烟地走了。
李绮娘看着两个人的背影,皱起眉头,闺女这是怎么了?莫非就是想知道这口箱子是谁送来的?
柴晏直到一更时分,在李食记用了晚膳,又护送着李绮娘母女,连同吕英儿和温绣回到青萍巷,方才告辞。
回到家里,小满早就被大壮接回来了,他知道今天是开业的第一天,娘和姐姐都很忙,自己独自做完功课,由财伯带着,到附近的小铺子里吃了晚饭,回来以后,便继续修补叶老夫人送他的那些书。
他没有学过修补书籍,都靠自己摸索,他有一双巧手,误打误撞竟然也修补了大半本。
李绮娘也想过以后每天让小满下学后到酒楼里,晚上跟着她一起回家,可是又觉得酒楼太过喧闹,会影响小满做功课,因此,李绮娘还是决定让大壮把小满接回家里。
财伯这两年留在京城,一直替她照看着李食记,现在年纪大了,多走几步便喘个不停,李绮娘自是不能指望着财伯照看小满,可是随便买几个不知底细的丫鬟婆子,李绮娘也不放心,因此,暂时也只能让财伯带着小满,在巷子外面的那家小粥铺里吃饭了。
好在小满懂事,不用当娘的特别操心。
“等过了这几天,你就不要一整天都在酒楼里了,平时就留在家里,想看书就看书,想练家就练字,还能帮忙照看小满,酒楼里人手充裕,到时我打发伙计把晚饭给你们送回来,你也不用每天跟着我去酒楼了。对了,你不是想养狗吗?让财伯带着你去卖狗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李绮娘说完,就偷眼去看女儿的脸色。
在平城时,颜雪怀整天跟着她在铺子里,帮着接待客人,帮着记帐,还帮着买菜剥鸡蛋。
那时,李绮娘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会昌街上家家如此,小娘子看铺子的比比皆是。
可是自从那天皇后娘娘送来赏赐,李绮娘便觉得她不应该再让自家闺女整日待在铺子里了。
以前颜雪怀还小,可是现在已经及笄,是大姑娘,该说亲了。
第二七三章 姑娘
颜雪怀蹙眉,诧异地看向李绮娘,精明能干的老板娘,在女儿的目光里却变得局促。
“江南的姑娘比起平城那边规矩要多,姑娘及笄便要留在家里绣花做针线,再说,现在不比平城,酒楼里人手充足,你去不去都行。”
颜雪怀上下打量着李绮娘,看得李绮娘更加不自信了,闺女该不会以为自己嫌弃她了吧。
“怀姐儿,我......”
“娘,您急着把我嫁出去?”颜雪怀幽幽问道。
“没有,我......”
“我不绣花不做针线,就没有衣裳穿?”颜雪怀又问。
“不是,我......”
“我去酒楼,让您觉得丢人了?”颜雪怀继续。
“当然不是......”
颜雪怀抖抖裙子站起身来:“那就行了,酒楼那边,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您不用替我操心,您还是操心小满吧,他只长肉不长个头,或者操心您自己。”
颜雪怀推门出去,却见本该在书房里的小满正站在门口,一脸的担忧:“姐姐,我会不会以后也不长个子了?”
他不是学堂里年龄最小的孩子,可却是最矮的,七岁的都比他的个头高。
颜雪怀摸摸他的脑袋,严肃回答:“有可能。”
屋内,李绮娘还在凌乱,她这是把闺女给得罪了?闺女让她操心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好在,颜雪怀出门以后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打发走忧心忡忡的小满,又转身回来了。
“娘,那位罗公子做得不地道啊,您小心一点,明天我让珍珠去查查。”
“查什么?”李绮娘缓过神来,罗公子?对,今天当着一众酒楼东家或者掌柜的面,大张旗鼓送来贺礼。
颜雪怀眯起眼睛:“我怀疑他是想要利用我们,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
李绮娘一怔:“这怎么可能......真会是这样吗?”
“查查就知道了,我就是瞎猜的,不是最好,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哼哼。”
颜雪怀转身又出去了。
李绮娘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女儿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女儿的这份戒备,用在做生意上自是好的,用在其他方面当然也好,可若是一直这样......
李绮娘心中刀割。
第二天,一直没有消息的黎家,却让人送来帖子,来的是一位花白头发的嬷嬷,自称姓乔。
“让李老板久等了,我们大掌柜昨天才到,原本想着今天便请李老板尝尝她带来的新茶,得知您铺子昨天开张,这两日怕是顾不上,所以就打发我今天过来,看看李老板啥时候得闲。”
有了先前罗公子的事,对于黎家这边,李绮娘没有再抱太大希望,以免希望大,失望也大。
“那就明天吧,明天上午巳正,我和小女前去拜访。”
乔嬷嬷走后,李绮娘对颜雪怀说道:“刚刚忘记问了,黎家宴的这位大掌柜不知是男是女。”
颜雪怀道:“明天去了便知道了。”
次日,李绮娘和颜雪怀正要出门,柴晏便来了。
颜雪怀奇怪:“你不用去上早朝吗?”
柴晏解释:“我无官无职,除非有要事,否则不用去上朝。”
前天他之所以会去上早朝,是因为他早于太子回来,于情于理都要到皇帝面前露个面。
柴晏又道:“昨天我进宫了,陪爹娘一起用膳,出宫时又被三哥叫到他府里,回来时已经二更天了。”
这是在解释昨天他为何没有过来。
李绮娘冷眼旁观,她发现柴晏说起帝后和三皇子时,用的是爹娘和三哥,而非戏台上的父皇母后和三皇兄。
不知真正的皇室就是如此,还是柴晏在她们面前刻意改口,以免与她们产生隔阂。
如果真是如此,那倒是用心了。
颜雪怀却像是完全没有留意一样,随口问道:“那你什么也不做,无所事事?”
“当然不是,我大哥最迟后天就要进京了,到时我要忙上一阵子了。”
柴晏可不想被颜雪怀误会自己无所事事,无所事事后面的那个词就是游手好闲。
没等大牛去租骡车,柴晏便诅李绮娘和颜雪怀上了他带来的马车。
马车上没有任何标志,式样普通,大魏没有禁马,只要有钱,平民百姓出门出能骑马坐马车。
青萍巷座落在内城,黎家下榻的四季春客栈则是在外城,非常偏僻的一家小客栈,周围是低矮破旧的房屋,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粗布衣裳的百姓,有的甚至是补丁摞补丁,与内城的繁华似锦相比,宛若两个世界。
下了马车,李绮娘四下看看,又看向同样破旧的四季春客栈,有些疑惑黎家的那位大掌柜为何会选了这么一个地方下榻。
这时,几个粗衣汉子说说笑笑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走了过来,看到李绮娘和颜雪怀时,几人的眼睛明显一亮,放肆地打量起来。
柴晏沉下脸来,走过去将她们挡在身后,汉子们见柴晏衣著富贵,身边跟着的随从高大威风,不敢多看,快步从他们面前走过。
这种欺软怕硬的闲汉哪里都有,颜雪怀压根没有放在眼里。
她对柴晏说道:“我陪着我娘就行了,你去马车里等着,免得被人认出来。”
柴晏想说京城里认识他的人没有几个,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香菜说过,万一没过两天,他们就吵架了呢。
今天是第二天,香菜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反驳,也就不会吵架。
颜雪怀虚扶着李绮娘,正要转身,却瞥见不远处有个卖早点的小摊子,写着这会儿还没有收摊,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招上写着“阳春面干拌面”几个字。
先前的几个汉子显然就是要去那个小摊子上吃面的,摊子上有三张矮桌,两张空着,只有一张坐着人,是个穿了一身素花衣裳的年轻姑娘。
那几个汉子放着空桌子不坐,却抄起板凳挤坐到年轻姑娘身边。
颜雪怀皱眉,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姑娘的正脸,但是能看到,一个汉子的大手,正往姑娘束在脑后的辫子上摸。
姑娘起身,想要离开,一个汉子伸手去拽,可是手还没有触到姑娘的衣袖,那姑娘便一巴掌抡了过去,啪的一声,看热闹的颜雪怀瞪大了眼睛。
第二七四章 宝淮
柴晏对玛瑙使个眼色,玛瑙正要过去驱赶这些人,却被颜雪怀出声唤住。
“等等。”
玛瑙看向柴晏,柴晏点点头,玛瑙站住脚步。
那边厢,被打的大汉原地转了一个圈,摸着挨了打的脸,对同伴们吼道:“愣着干嘛,把这蹄子的衣裳扒了,看她还敢不敢留在京城!”
颜雪怀眯起眼睛,目光落到那个姑娘身上。江南的阳光也是湿润的,不着灰尘,纯净明亮。
京城的姑娘喜穿单色,绯红青绿鹅黄月白,第一眼看去,或艳丽或素淡;细看,缠枝纹宝相花皆是暗纹,织在绵缎里;行走之前,袖口裙裾里藏着精致的苏绣,或黄鹂翠柳,或流云微雨,江南女子的雅致,是垂柳绿杨里的一抹轻盈。
那个姑娘,绿地黄花,绿是翠绿,黄是杏黄,浓郁而饱满,姑娘的头发黑且密,没有梳成双髻或单髻,而是编了一条黑亮的及腰麻花辫子。
京城里的姑娘没有这样打扮的,以前在平城,也没有这样的。
恶汉们叫嚣,那姑娘抄起桌上的面碗,扣向离她最近的那个,热腾腾的扬春面,汤汁四溅,那人措不及防,杀猪般惨叫。
其余人瞠目,止步,却没有给同伴报仇的动作,姑娘解下腰间的荷包,掷到矮桌上:“拿钱,滚!”
恶汉们踌躇,姑娘冷笑:“连同这个破摊子,一起滚,这里是京城,只要有钱,信不信我能买凶宰了你们?”
汉子们不再多言,架起还在嚎叫的同伴,快步离去。
摆摊的是个中年人,连摊子也不要了,跟着那几个汉子们一起走了。
当然,他没有忘记拿上那只荷包。
李绮娘诧异:“这个摆摊的,和那几个闲汉是一伙的?”
颜雪怀轻笑:“摊子是真的,摆摊的人是假的,这不是他的摊子,所以他不爱惜,说扔就扔了。”
却在此时,那姑娘转过身来,剑眉、星目、红唇。
颜雪怀看着她,微笑点头,然后陪着李绮娘,走进四季春客栈的大门。
迎接她们的便是昨天那位乔嬷嬷,过不多时,大掌柜便来了。
大掌柜姓庞,亦是女子,四十多岁,脸上已有沟壑,一丝不乱的圆髻,赤金丁香,窄袖,干净俐落。
庞掌柜与李绮娘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与罗公子不同,庞掌柜非常务实,直接了当告诉李绮娘,能做的全都做了,现在她们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每天派人在户部外面盯着,等消息,不但是等禁酒令的消息,同时也在等酒牌子。
李绮娘便问她,如果黎家宴拿下酒牌子,是准备自己开铺子卖酒,还是转给别人来做。
李绮娘问的也很直接,没兜圈子,之所以特意走这一趟,当然不是为了从你们那里拿上几坛子酒了事。
庞掌柜一笑:“不瞒李老板,迄今为止,来找过我的,也只有贵号一家。我听说其他几家酒坊,拜帖都收了不少,只要我们这里最清静。”
闻言,颜雪怀心里一动,插嘴问道:“大掌柜,你们此番进京,黎氏族里是否不同意?”
庞掌柜还在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目光深深,她问:“少东家为何会有此一问?”
颜雪怀却看向门口:“贵东家的那碗面倒掉了,怕是没有吃饱,若是不嫌弃,来我们李食记,尝尝我娘的手艺如何?”
庞掌柜一头雾水,正要开口询问,却听门外响起一个洪亮高亢的女声:“好啊,那就尝尝。”
李绮娘愕然,却听那女声再次响起:“李食记是吧,挨着河边的,好,我先行一步。”
“好,我们随后便到。”颜雪怀提高声音,只是她的声音和那个女声相比,细细糯糯,像只小猫子。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李绮娘问道:“怀姐儿,你怎么想到刚刚那个姑娘,就是黎东家的?”
颜雪怀嘻嘻一笑:“猜的。”
李绮娘......
颜雪怀没有说出来的是,黎家宴的人之所以会挑了这么一个破地方住下来,显然就是为了避开什么人,她们来京城是为了酒牌子,是为了生意,本应像罗家或者其他酒坊那样,巴不得让所有人都能找到她们。
可是她们却像是不想让人找到一样,另外还有那几个大汉说的话,让她们不敢留在京城。
那些大汉出手调戏,还假扮成卖阳春面的,无非就是同一个目的,不让她们来京城,即使来了,也只能回去!
李绮娘不死心,又问:“刚刚你在外面看到那个姑娘时,就猜到她是黎家这一代的东家了?”
颜雪怀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怎么说呢,她看到那姑娘时,就是感觉到那姑娘应是有些来历的,别的,还真没有多想。
直到听庞大掌柜说没有其他人来过时,她这才理顺了。
黎家内斗,前期争抢当家人的位子,到了如今,就变成勾结其他酒坊,暗中给自家使绊子。
得不到,就毁了,哪怕这是自家的酒坊。
当然,也不会全都毁掉,烂船还能有三斤钉,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把那个小女子从当家人的位子上拉下来。
回到李食记,黎姑娘已经坐在雅间里了。
还是那身绿底黄花的布衣,还是那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
这身打扮,连同她的大辫子,整个京城,绝对找不到第二个。
李绮娘和颜雪怀走进去,黎姑娘的目光便落到颜雪怀脸上,她笑着说道:“我眼神不好,离远看只看到身量挺高,却没有想到,原来还是一位小妹妹。”
颜雪怀理解,上一世她的眼神也不好,五米以内六亲不认的那一种。好在这一世,原主不读书不做针线,耳聪目明,对了,也不晕船了。
李绮娘笑着说道:“让黎姑娘见笑了,这是小女,刚刚及笄,还是小孩心性。”
颜雪怀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我叫颜雪怀,冬雪的雪,情怀的怀。”
黎姑娘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贝齿:“巧了,我名字里也有一个淮字,却是江淮的淮,我叫黎宝淮,痴长你几岁,已经二十岁了。”
第二七五章 孟家
黎宝淮爽朗大方,三言两语,就让李绮娘心生好感,颜雪怀却问:“你托的关系,你家里的人可能把手伸过去?”
李绮娘虽然觉得女儿问得直接,但这也是她想问的。她们与黎宝淮是利益关系,若是黎家人一直从中捣乱,无论黎宝淮能否顺利取得酒牌,之后的生意也不会好做,到时她们也会受到影响。
在商言商,有的事,不是你觉得是别人的家事,就可以避讳着不去提,皇家无家事,当商家的家事关系到生意时,那也不再是家事了。
因此,李绮娘没有制止,任由颜雪怀发问,眸光闪闪看向黎宝淮。
黎宝淮笑容淡淡,没有被人窥破隐私的尴尬,更没有故意做出的云淡风清,她语声铿镪:“不知李娘子和颜姑娘可知这禁酒令的由来?”
禁酒令,是因为战乱导致多地农民弃地而逃,十亩九荒,加之又遇天灾,很多地方颗粒无收,朝廷为了节约粮食,才要下令禁酒。
颜雪怀心头一动:“你们黎家有粮食?”
黎宝淮微笑:“我们清水镇家家户户都会酿酒,叫的出名字的酒坊就有三十多家,更不算那些开不起酒坊,平日里推着小车在集市上卖酒的。要酿酒,就要有粮食,清水镇周围方圆五百里的农户,除了上邀的税米和自用以外,余下的米粮全部卖给我们清水镇的酒坊。
种粮是靠天吃饭,难免会遇到收成不好的时候,一旦粮食减产,粮价便会水涨船高,但是酒价却又涨不上去,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们清水镇的酒坊便未雨绸缪,早在百多年之前,便建起了自己的米仓。
米仓由黎赵尤冯四家合用,米价低时大批屯粮,米价高时可出粮给米铺,也可自用,镇上的小酒坊收不起高价米时,只要找我们四家中的一家,便能按低于市价的米价买米。
因此,一百多年来,我们清水镇上的酒坊,从未因为收成不好而减产或停产。
如今朝廷收不上税米,只能下令禁酒。因此,早在三个月前,我与另外三家达成协议,拿出清水米仓六成存米献给朝廷。”
李绮娘一惊,她下意识地看向女儿,却见颜雪怀神情如常,不见异色。
怀姐儿已经想到了?
“那三家全都答应了?为什么?”颜雪怀问道。
黎宝淮笑了笑:“六成存米与大魏仅三张的酒牌相比,哪个重要?”
“你猜到朝廷会出禁酒令,你抢先一步说服另外三家,愿用六成存米换一张酒牌,他们推举你进京与朝廷谈判,不仅是因为这是你的主意,还有什么原因?”
颜雪怀目光灼灼,直视黎宝淮的双眸。
黎宝淮又是一笑:“正是因为献米重大,我们不想引起同行的注意,因此进京之后便寻了处偏僻地方住下,可是你们却还是找来了,想来是因着孟家的关系吧。”
“孟家?”颜雪怀一时想不起哪个孟家,她们之所以会找到四季春,只是因为钱王氏的指点。
见颜雪怀的神情不似做假,黎宝淮笑着解释:“当年祖父之所以选我为传人,不仅是因为我比叔伯们更有天份,还是因为我的阿娘,我阿娘姓孟,出自中原孟家,已故的孝慈太后便是孟家嫡长女。”
颜雪怀猛然记起,当今皇帝的生母便是姓孟,是高宗皇帝的淑妃。
她道:“不瞒黎姑娘,我们确定是经过指点才找到四季春的,指定我们的人,说起来与宫里的确有些关系。”
黎宝淮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不是秘密,在黎家不是,在清水镇上,想来也不是秘密了,你们就当戏文来听吧。
早年因为一些原因,我的外公六岁时,便被人牙子从中原卖到江南,后来辗转卖到清水镇,九岁便在黎家酒坊做工,后来娶了我的外婆,外婆的娘家也是酿酒的,但是自家没有酒窖,靠收黎家的酒尾子做酒,出的劣酒卖到边远的乡下。
后来,他们生下了我阿娘,他被拐时已经记事,只是山高水远回不去,知道自己姓孟,原是个少爷。
他默默存钱,但是因为家境贫寒,直到我阿娘三岁时,他才终于存够了北上的盘缠,他让外婆和阿娘在家里等他,他认祖归宗后便回来接她们。
可是他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外婆跟着太婆,像以前一样,继续酿酒,外婆一个女人,推着几个酒坛子,走村串镇,沿街叫卖,就这样,她养大了阿娘,积劳成疾,去世时还不足三十。
外婆去世后,家里只有年迈的太婆和阿娘,那时阿娘也只有十几岁,她把酒坛子搬上车,像外婆一样出去卖酒,刚好被我的祖父看到,他让媒人上门提亲,为我的父亲迎娶了阿娘。
父亲有残疾,不良于行,阿娘把我放在背篓里,她背着我,推着父亲,在酒坊干活,从小我就是被酒糟熏着长大的。
我三岁的时候,孟家来人了,我的外公早在离开清水镇的第二年便死于非命,杀死他的是他在路上结识的朋友,他之所以于那人结识,就是因为两人长相相似,一见如故,外公把自己的身世全都告诉了那个人,却没想到,那人杀了他,冒用了他的身世,找到了孟家,外公的父母早已去世,家里只有两个在他失踪之后出生的妹妹,加之他与去世的父亲也很相像,因此孟家上下无人识破,他在孟家娶妻生子,做了整整五年的老爷。
后来他遇到过去的同乡,担心被同乡捅破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杀人灭口,好在苍天有眼,案子告破,他的身份也被揭露出来,孟家人直到那时才知道,真正的孟家子早在五年前就被这人杀死了。
这人在狱中说出外公有妻有女,家里是酿酒的,但是其他的,他直到砍头也没有说出来。
孟家人断断续续地找过我们,但是大魏那么大,酿酒的不计其数,直到多年以后,他们才找到了阿娘,可惜那时太婆和外婆都已不在人世,我阿娘也嫁进了黎家。
虽然外公是因为死于非命才没有回来的,可是我阿娘对外公还是抱怨的,因此,她没有去中原认祖归宗,这件事也没有声张,祖父也一直瞒着,直到去世之前,才将此事告知家里的亲戚,让他们知道,我是有外家的,我的阿娘也不是无根之萍。”
第二七六章 黎家
这便是黎宝淮与孟家的关系,这些年来,无论是黎宝淮的母亲还是黎宝淮自己,都没与孟家来往,但是三个月前,黎宝淮第一次进京时,她却收到了孟老夫人让人送来的一张名帖,就是孟老夫人自己的名帖。
这张名帖一直被黎宝淮妥善收着,孟家远在中原,新帝尚未登基之前,太皇太后忌惮孟家,多年以后,孟家没有京官,黎宝淮打听以后才知道,孟家有位姑奶奶住在京城,嫁的是一位读书人,这张名帖便是孟老夫人托了那位姑奶奶送来给她的。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黎宝淮才会误以为李绮娘母女是孟家介绍来的。
颜雪怀心里已经有数,这事十有八、九还真的与孟家有关系,毕竟,孟家是皇帝的外家,且,黎宝淮献粮有功,做为嘉奖,朝廷很可能会把酒牌给了黎家。
颜雪怀说道:“你家里的那些人,若是一直在背后做手脚,好像也挺麻烦的。”
黎宝淮叹了口气:“我们黎家有四房,我父亲是二房的,他有残疾,又膝下无子,因此伯叔们从未想过,最终继承酒坊的会是我们二房。因此祖父把方子传给我,他们便一直明里暗里的闹腾,后来闹出人命,这才暂时停手。今年我要献粮,他们闻风而动,认为这是把我赶出清水镇的大好机会,却没想到,最终我还是说服了其他三家,他们没办法了,便在我进京的路上埋伏,想要置我于死地,我活着进京了,便又有了今天你们看到的事。”
颜雪怀看着黎宝淮,忽道:“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条件,就摆到台面上来吧,咱们谈谈。”
黎宝淮道:“聪明人,那我就不外道了,眼下的情况,至少十年之前,朝廷对于酒,借鉴盐铁,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除了京城、杭城和扬城三地之外,其他地方统一设立榷酤,商户需领取榷酤证,在各地的榷酤处进货后方能卖酒,卖的是官酒和有酒牌的民间酒,否则,一律按走私处置。”
所谓官酒,便是官营酒坊的酒,大魏朝的官酒只有一家,便是陈家,朝廷在陈家酒坊常驻督造官,监督官酒酿造。
御酒玉壶白便出自陈家,陈家除了玉壶白以外,还有其他酒,但无论是什么酒,市面上都是买不到的,要么专供皇宫,要么专供王府或其他达官显贵,还有的专供军中。
不过,陈家的官酒要在榷酤售卖,肯定不会是专供的御酒和官酒,而是其他的酒。
但是无论陈家卖什么酒,都是民间酒坊无法企及的。
李绮娘一怔,问道:“那么京城呢?”
黎宝淮微微一笑:“你们来找我,不就是想在京城售卖我家的酒吗?”
颜雪怀颔首:“你有酒,我有船,畅通无阻的船。”
黎宝淮眉头微动:“畅通无阻?漕帮的船?”
“嗯,五条。”颜雪怀回答。
黎宝淮看她的目光更加凝重,五条船不多,但也不少,黎家当然也有自己的船,可是最远也只能走到杭城,若是再远,那就不敢保证畅通无阻,必须用漕帮的船!若是遇到忙的时候,可能就要等上两三个月才能有船。
当然也可以走陆运,陆运虽快也方法,但是损耗太大,所费人力物力,远非水运可比。
这也是这些年来,大多好酒,也只能在本地销售的原因之一。
清水镇的酒,无论好酒劣酒,都是如此。
黎赵尤冯四家之所以做得大,就是因为他们的酒能够卖到杭城,可也只是能卖到杭城而已。
像陈家那样的官营酒坊,有专门的官船或者漕船为他们运输,可是民营酒坊,即使拿到酒牌,可以跟着官酒一起在榷酤售卖,也需要自己运过去才行。
“你真的能够调用漕帮的船?”黎宝淮问道。
颜雪怀笑了笑:“是啊,黎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托孟家的人打听打听。”
黎宝淮看着她,徐徐说道:“我会的。”
若是李绮娘母女真能调用漕帮的船,那么就不仅仅是能在京城卖酒这么简单了。
朝廷的榷酤以卖官酒为主送走黎宝淮,李绮娘忧心忡忡地说道:“你姨母给了你江河令,没说让你用船做生意啊。”
颜雪怀拔下头上的簪子,看着上面“江河令”三个字,笑着说道:“姐妹连心,若是换上您,是愿意我用这五条船逃命呢,还是用来做生意呢。”
李绮娘想也没想:“当然是用来做生意。”
疯了才会整日想要逃命。
话一出口,李绮娘才意识到自己掉进闺女的坑里了。
李绮娘的想法非常朴素,她觉得闺女用漕帮的船来跟黎宝淮谈条件,好像是占人便宜。
颜雪怀却没有这么想,因为很快,珍珠便把罗公子的事打听出来了。
“少东家,原来那位罗公子已经订亲了,您猜订的是哪家的姑娘?”
“哪家的?”颜雪怀问道。
“是京府衙门的前任知府方大江的弟弟的庶女。”珍珠一脸兴奋,眼里闪烁着八卦之光。
“前任知府的弟弟的庶女?那位亲任的方知府,现在是什么官?”颜雪怀问道。
珍珠未语先笑:“说起来这位方知府挺有意思,他的官职是太皇太后亲自任命的,千挑万选挑了他给自己看家护院。可没想到,太皇太后迁都,那时陛下的大军还没有渡江,离京城还远着呢,方知府便征用了二百青壮百姓,组成府兵,美其名曰保护京城,实则是护送他的家眷逃往平城。他不但没能安抚百姓,反倒让百姓更加惊恐。那时京城附近全都跟着乱起来了,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不知是哪个坏蛋,半夜三更往府衙后院扔了几个炮仗,吓得他魂飞魄散,扔下偌大的京城,自己跑了。”
颜雪怀只觉自己的三观遇到了挑战,一朝的国都,皇帝跑了,大臣跑了,就连看家的也跑了。
“后来呢,他跑去平城继续当官?”颜雪怀问道。
“那倒没有,他的运气很不好,行至半路,恰好遇到正带兵去平城的定国公齐慰,方大江扮成寻常百姓,可还是被国公爷认出来,一刀砍了。”
第二七七章 扇子
珍珠笑得咬牙切齿,令颜雪怀不忍直视。
“太皇太后得知这件事后,也很生气,还把方大同的岳父训斥了一番,罚了一年的俸禄,对了,少东家,您猜方大同的岳父又是谁?”
颜雪怀摇头,她最烦这种人了,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提问?显得你特别有文化吗?
珍珠多精啊,立刻就嗅到了别样的气息,他连忙换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方大江娶的是镇国将军柴延年的女儿,说起来这位镇国将军您可能不知道,但我说个名字,您一准儿就知道了,那就是宁王柴承,柴延年是柴承的祖父,是宝安郡王的儿子。”
颜雪怀登时明白了。
罗家搭上的关系,是宝安郡王,而宝安郡王的曾孙,就是小满的便宜儿子柴承,皇帝亲封的宁王。
镇国将军不是带兵打仗的将军,而是大魏宗室的一个封号。
颜雪怀听柴晏说过,宗室之中,只有太祖一脉是单字的名字,其他皆属旁支,旁支都是如柴延年这样三个字的名字,宁王过继给柴冉,皇帝特意给他赐名柴承,在此之前,他也应是三个字的名字。
方大江死得不光彩,何况与罗家订亲的还只是方家的一个庶女,如今新帝登基,就更没有方家什么事了,罗家是商人,商人重利,之所以到了如今没有退亲,仍然认下这门亲事,要么就是罗公子与方小姐情投意和,要么就是罗四老爷有情有意,没有落井下石。
不过,颜雪怀却宁愿相信另一个原因。
因为柴承被过继给了柴冉,成了宁王。
“宁王现在哪里?”颜雪怀问道。
“宁王已经跟随宝安郡王和镇国将军,随太子殿下返回京城,这几日便要到了。”
珍珠说道。
在此之前,颜雪怀只把宁王的事当成八卦来听,她从不认为,一个给“死人”做嗣子的小孩子,除了一个爵位以外,还能有多大用处。
“方家的人回京城了吗?”颜雪怀问道。
“也在路上,他们跟随宝安王府的人一起回来。”珍珠说道。
颜雪怀陷入沉思,钱王氏指点她们去找黎家和罗家,关于黎家,颜雪怀已经弄明白了,黎家既有献粮的功劳,又有孟家暗中出力,这张酒牌子,黎家已到手一半了。
可是罗家呢,罗家又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想得出神,外面抢起孩子的笑声,是小满。
颜雪怀觉得奇怪,小满放学不是应该回青萍巷吗,怎么来酒楼了?
她推开门,便看到小满手里捧着一只巴掌大的乌龟,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小满身边站着柴晏,穿了一袭水蓝色交领直裰,衣袖和下摆银光闪闪,用银丝绣了迤逦水纹,颜雪怀想起来了,她有一条裙子,也是用银丝绣着差不多的花纹。
柴晏这个骚包,该不会是特意缝了这件衣裳吧。
她故意不去看柴晏,只对小满说道:“哪来的乌龟,太小了,只够炖给你一个人吃。”
小满的笑容僵在脸上,姐姐说的是“炖”,他没有听错吧。
颜雪怀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行了,这么小也没有几两肉,你拿去养着玩吧,改天寻只大个的,再炖着吃。”
小满如获大赦,宝贝似的捧着乌龟,去找李绮娘了,生怕走慢一步,颜雪怀就把那只小龟扔进汤锅。
“你给他买的?”颜雪怀的目光落在柴晏的手上,他的手里拿着一柄象牙柄的折扇,水蓝色的扇坠银光闪闪。
“嗯,他说他有两条小蛇,是你给买的。”柴晏用扇子轻扣掌心,扇坠晃来晃去,像一只蓝色的蝴蝶。
颜雪怀皱眉:“外面很热?”
“不热啊。”
“哦。”颜雪怀看看柴晏的扇子,没有再问。
柴晏把脸凑过来,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颜雪怀身子后仰,和他保持距离,压低声音:“离远点,这里好多人。”
柴晏学着她那天的样子,伸出三根手指,在她的鼻尖处晃了晃。
“干嘛?”颜雪怀瞪他。
“三天了”,柴晏收回手指,却又勾起食指,在颜雪怀的鼻头上刮了一下,“我们已经试了三天了,三天没有吵过架。”
颜雪怀扬起一侧嘴角,这人真幼稚。
算了算了,男人到老仍是少年,何况柴晏本来就是少年。
她两世加起来的见数,比他大得多,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
“你怎么有空去接小满?”颜雪怀决定岔开话题,谁知道这个幼稚的家伙,还会说些什么鬼话。
“我听珍珠说,小满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便想过去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我小舅......我弟弟。”
柴晏临时改口,颜雪怀看他一眼:“看到了?”
“他和几个小豆丁说说笑笑地出来,倒是不像是被人欺负的。”
颜雪怀笑道:“刚开始的确被人欺负了,不过他自己咬回来了。”
“咬?”柴晏四下看看,见没有什么人,便把自己的手伸到颜雪怀嘴边,“你要不要也试试?”
颜雪怀用一根手指,把他的手推开:“你若是闲着没事,就和我说说宁王的事吧。”
说完,颜雪怀扭头就走,进了酒楼里用来记帐的小小斗室。
柴晏忍着笑,他没有眼花,就在刚刚,颜雪怀脸红了。
原来,他家香菜也会脸红。
“你怎么想起打听宁王的事了,一个小孩子而已。”柴晏在颜雪怀对面坐下,桌上放着一盏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女孩喝的茶,入口是馥郁的花香。
“我去给你拿个杯子。”
颜雪怀起身,柴晏用两根手指,捏着她的衣袖让她坐回去。
“我不抢你的茶喝了,你不要去拿杯子了,好不好?”声音凄凄婉婉,让人不忍拒绝。
颜雪怀顺势坐下,忽然伸手,捏住柴晏的下巴,媚眼如丝,却是警告:“以后不许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否则......哼哼!”
否则她会把持不住,老牛吃嫩草......可她真的敢吃吗?她不敢!
所以说,有贼心没贼胆,就是说她了。
她的手指冰凉,触在柴晏的下巴上,柴晏心惊肉跳,玛瑙说珍珠告诉他,男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这真是胡说八道,这一刻,柴晏特别特别特别的不想保护自己。
第二七八章 贤妻
就在柴晏想要自我奉献的时候,颜雪怀收回了手,重又正襟危坐。
柴晏心里的火,到了脑门,又给压了回去。
“说正事吧。”颜雪怀声音淡淡。
柴晏想说,我们之前说的难道不是正事吗?
“......在过继之前,我没有见过柴承,我和他隔着辈份,再说,他比小满还要小。”
颜雪怀想了想,从钱王氏来见她,到珍珠告诉她关于罗家与方家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让钱王氏来指点我们的,是皇后娘娘吧?”
在此之前,颜雪怀曾经以为这是柴晏交待给钱家,钱家才去打听关于禁酒令的事,可是现在看来,肯定不是这么回事。
“嗯,是我娘的吩咐,后宫不得干政,我娘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虽然还没有颁下去,但是差不多已经定下来了。暂时内定的三家民间酒坊为清水镇黎家和蜀地罗家,还有绍兴做黄酒的陆家,陆家是昨天才定下来的,你若是昨天问我,我还真不知道。这三家每家各得一张酒牌,以后会不会增加其他酒坊,这就要看具体情况了。”
所以钱王氏才会指点她们去接洽黎家和罗家,因为这两家已是板上钉钉,而做黄酒的陆家,是刚刚才定下的。
颜雪怀再说起罗公子与方家庶女的亲事,柴晏闻所未闻。
“呵呵,不过就是一个嗣子,这便鸡犬升天了,若是等他长大成人了,这还了得?”
宁王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他背后是宝安王府。
颜雪怀伸手拿过柴晏的扇子,象牙做的扇骨,扇面也很特别,非纸非绢,颜雪怀凑近看了看,竟然也是象牙。
薄如纸的细长象牙片上精雕细刻,然后再将这些牙片组合,展开后便是一幅竹林七贤图,栩栩如生,凹凸有致,精妙无双。
颜雪怀吓了一跳,生怕被自己弄坏了,小心翼翼地放回柴晏面前。
“你喜欢吗?”柴晏忙问。
颜雪怀摇头。
柴晏恍然大悟:“也是,七个老头子,难怪你不喜欢,回头我寻柄团扇送你。”
“如果也是象牙的,我不要。”颜雪怀继续摇头,扇子就是用来扇风打蚊子的,像这种象牙的,薄如蝉翼,看到一只蚊子,一扇子拍下去,那拍死的不仅是蚊子,牙也碎了。
柴晏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你该不会是想像陆锦行那厮一样,拿把羽毛的扇子假装诸葛孔明吧。”
“才不呢,他那扇子掉毛,下雪一样,我用那扇子,还不如索性养只白鸭子。”
两人说着说着,便跑题跑得找不到北了,什么宝安王府,什么罗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们好不容易重又想起来时,早就从陆锦行那把掉毛的扇子,说到会昌街的肉烧饼,又从肉烧饼说到了刘烧鸡家的烧鸡。
颜雪怀叹了口气:“你回来的时候,怎么没带几只烧鸡呢。”
柴晏:“路上走了一个月,烧鸡早就臭了,若不是带着宁王那个小孩子,只有大哥和我,我们就走陆路骑马回来了。”
好吧,终于想起宁王了。
“罗公子云山雾罩的,说的话没有一句干货,却要挑着人多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装出一副交情匪浅的模样,无非就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算计,即使明知被他利用,我们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我猜啊,京城这边,他不会明面上的任何一家。”颜雪怀冷笑。
柴晏凝眉:“他想给方家,或者宝安王府?”
这两家无论哪一个,只要与罗家合作卖酒,都是与民争利,都是官商勾结。
颜雪怀笑道:“在柴承没有过继之前,恐怕你们都没把宝安王府放在心上吧?”
柴晏点头:“那是当然,虽然都是宗室,可也泾渭分明,宝安郡王不是太祖后人,按照民间的说法,我们是嫡支,他们是旁支,从太祖那一代算起,到我这一代已是第五代,柴承是第六代,隔了这么远的亲戚,能有多少情份。”
“所以,假如罗家的生意有宝安王府的一份,你们也不会知晓了?”颜雪怀问道。
柴晏一怔,站起身来:“我让人去查,罗家是蜀地巨贾,若是这当中也有宝安王府的参与,这就不是小事。”
“等等。”颜雪怀出声叫住他。
柴晏转身,露出笑容:“明天就是第四天了,如果你觉得已经试完了,我就去向我爹请旨。”
颜雪怀瞪他一眼,以前她没发现柴晏这么贫啊。
“我是想提醒你,宝安郡王与罗家,方家与罗家的事,无论你查到亦或没有查到,都要知会你大哥。”
柴晏略一思忖,脸上的笑容便又加深了几分:“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回去的路上,柴晏一直咧着嘴笑,玛瑙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别过脸去。
也不知道颜姑娘和七爷说了什么,七爷高兴得像个二傻子似的。
堂堂七阎王,这也太影响形象了。
柴晏心里美,美得就像路边卖的青皮红心的大萝卜。
“玛瑙,那句话怎么说的,出门不做横事,上一句是什么?”
玛瑙:只要七爷不尴尬,尴尬的永远是别人。
“回七爷,这话说的是,家有贤妻,出门不做横事。”
七爷自己可以不要面子,他们可要给足七爷面子。
柴晏满意了:“对对,就是这句,家有贤妻,对,家有贤妻。”
玛瑙想说人家颜姑娘答应嫁给你了吗?当然,这话不能说,哪怕是想一想也是对七爷的不敬。
第二天,大壮又送小满去学堂,刚到黄秀才家门口,便听到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小满转身回头:“咦,是董昀家的骡车。”
大壮心里一动,也看向那驾正向这边驶来的骡车。
“小少爷,你能确定那是董昀家里的车?”
“当然”,小满点头,自豪地说道,“我认识他家的骡子。”
骡车在距离门口两三丈的地方停下,这下子,大壮也认出来了。
他不认识拉车的骡子,他认识从车上跳下来的那个黑大个。
这人,这人,是陆二爷的跟班,名叫二傻。
第二七九章 善堂
“小少爷,这人是董昀家里的?”大壮压低声音。
“可能是吧,我没......看,那个就是董昀!”小满惊喜,小孩子就是这样,要么打打闹闹,要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几天不见再见面时,又打从心底里欢喜。
董昀也看到了小满,还没下车就大喊大叫:“李馒头,李馒头!”
小满大怒,久别重逢的喜悦烟消云散,抢过大壮手里的书包,气呼呼地跑进黄秀才家的大门。
董昀得意地哇哇大叫,像只大猴子一样,手舞足蹈地追了过去,从大壮身边跑过时,没有多看一眼,二傻追过来,把书包塞给他,叹了口气,一抬头正对上大壮惊讶的眼神。
“咦,你不是那个谁谁谁吗?卖包子的?”
“对啊,你不是二傻子吗?”
......
今天颜雪怀没去酒楼,她跟着财伯去善堂挑人了。
这还是柴晏告诉她的,京城的善堂已经人满为患,大多都是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的妇人孩子。
青萍巷的宅子里住着的人,目前看来,只有颜雪怀和财伯是最闲的,其他人都很忙,就连小满也很忙。
颜雪怀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偌大的宅子,不能都靠财伯一个人打理,何况小满下学回来,也要有人照顾他。
颜雪怀和李绮娘商量之后,觉得与其找人牙子买人,还不如到善堂里挑几个人。
到了善堂,颜雪怀才理解柴晏说的人满为患毫不夸张。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襁褓里的婴儿,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
接待颜雪怀和财伯的是两位三十出头的比丘尼,她们是昭云庵的僧人。
慈恩寺是皇室女眷清修之地,皇帝驾崩之后,宫中有位份却无子女的宫人,便会去慈恩寺带发修行,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慈恩寺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慈恩寺在小亭山上,而小亭山的山脚下还有一座尼庵,那便是昭云庵。
慈恩寺的前身是昭云寺,后来扩建为慈恩寺,昭云寺原有的尼僧有一半留在慈恩寺,另有一半下山,在山脚下建起昭云庵。
寻常百姓不能擅自进入慈恩寺,但是能来昭云庵,慈恩寺不方便去做的事,也由昭云庵去做,比如施粥施药。
昭云庵供奉的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受四方香火,保四方平安。
听说这两位是比丘尼是昭云庵的师傅,财伯故意落后几步,把昭云庵与慈恩寺的关系,悄悄告诉了颜雪怀。
于是当这两位比丘尼问起他们的来意时,颜雪怀的态度更加恭敬,详细说了自家的地址,家里做何营生,又说家里要找几个打扫院子帮做家务顺便带孩子的,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家里除了女人就是孩子,所以想要女子。
两位比丘尼点点头,从几本册子里抽出一本,其中一个便拿着册子出去叫人,没过一会儿,便叫了二十多人过来。
颜雪怀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来的全都是女子,大的三四十岁,小的只有七八岁。
一个个面黄肌瘦,又是惶恐又是期待地看着颜雪怀。
颜雪怀的目光在她们脸上游移,忽然,她看到原本站在最右侧的一个人,忽然猫下腰,悄悄往旁边溜走。
那人穿着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裳,身量纤细,像是个年轻姑娘。
“你等等,就是说你呢。”颜雪怀开口。
那人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这下子颜雪怀看清楚了,头发没有盘髻,的确是个年轻姑娘。
“你不想来我家干活吗?”颜雪怀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看向那个姑娘,姑娘不得不转过身来,十六七岁,虽然穿得破旧,但依然难掩青春俏丽。
颜雪怀觉得她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时,先前出去叫人的尼僧走了过来:“小英,你为何要走?”
尼僧有些奇怪,刚刚她去叫人时,听说是有户人家要招做家务带孩子的丫鬟和婆子,别人还问是死契还是活契,小英却是二话不说,第一个跑过来的,跑得很快,生怕晚来一步,好差事就被别人抢去了。
这会儿为何又要走呢?
小英连忙解释:“之前我以为善人是庄户人家,没想到却是城里的,我粗手笨脚,做不了精细活计,只会种田养猪,担心真被挑上了,到了善人家里,什么活计也做不来。”
尼僧依然疑惑,但是做为出家人,她没有再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小英一眼,便对颜雪怀说道:“既然小英不适合,那请善人再去看看其他人吧。”
颜雪怀微微蹙眉,她觉得这个小英有些古怪,不过她又不是非要这人不可,若不是小英鬼鬼祟祟的,她也不会留意到。
颜雪怀把这些人挨个看过,又悄声向尼僧询问,挑了比较满意的几个人,叫过来一一问话。
但凡住在善堂里的人,哪一个的经历都是一部辛酸史,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和她们相比,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定真的会跟着哭上一场,
可是颜雪怀还真没有走心,她看的是这些人看人时的眼神,说话时的态度。
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名叫夏二姐,丈夫战死,朝廷给了抚恤,但是大伯子以她没有儿子为由,把抚恤领走了,又瞒着她,把她那只有十二岁的女儿许给邻村的地主做姨娘,夏二姐跪到衙门口喊冤,因为她女儿尚在孝期,大伯子一家逼侄女给人做妾于理不合,刚刚上任的知县判定这桩亲事不能做数,夏二姐虽然保住了女儿,可也把婆家的亲戚们全都得罪了,村里的里正带头,让她带着女儿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夏二姐带着女儿回到娘家,第二天嫂子便带了一个老鳏夫上门相看她,夏二姐不肯答应,嫂子在家里摔摔打打,哥哥没有办法,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自己没本事,养不起她们母女,若是不嫁人也行,那就自己出去单过吧。
夏二姐一咬牙,便带着女儿离开娘家,一路讨饭,来到京城。
颜雪怀不但要了夏二姐,连带着夏二姐的女儿阿果一起要了。
第二八零章 姐弟
除了夏二姐母女,还有一对姓唐的姐弟。
姐姐十五岁,弟弟十二岁,他们祖籍山西,姐弟俩的父亲是孤儿,十几岁时给一个行商当马夫,南下来到这边,后来成了家便没有再回去,唐家有家传做豆腐的手艺,夫妻两人开了一家豆腐坊,日子过得不错。
前年迁都,附近的几个县镇贼匪四起,唐家被人抢了,夫妻俩想要护住一对子女,被土匪乱刀砍死,这对姐弟运气不错,逃难的时候,被昭云庵的尼僧恰好遇到救了下来。他们先是跟着尼僧们一起救治百姓,后来昭云庵里住不下了,他们便来到善堂里,姐弟两人都很勤快,在善堂里烧饭劈柴,照顾更小的孩子。
被颜雪怀问到的时候,姐姐唐茹没有哭,她告诉颜雪怀,她会洗衣会做饭会做针线,还会做豆腐,她做的豆腐花特别好吃,她还会照顾小孩,弟弟就是她带大的,她弟弟上过私塾,不但认识字,也懂得道理,不会带坏小少爷。
颜雪怀被她说得心动,便让她去把她弟弟唐隆叫过来,小少年目光明亮,笑容真诚,颜雪怀当下便拍板,把这对姐弟也要了。
颜雪怀对这四个人很满意,办了手续,向尼僧们告辞,和财伯一起,带着这四个人离开了善堂。
她没有回头去看,当然也不会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坐进骡车,再也看不到了。
“小英,你看啥呢,这会儿后悔了?”
被唤做小英的女孩子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走到半路上,路过一家成衣铺子,颜雪怀带着四人进去,每人买了两套衣裳两双鞋袜。
夏二姐忙道:“姑娘,现成的衣裳多贵啊,您别买了,回头买点粗布,我和闺女用上两天就做出来了。”
唐姐姐也说自己能做,颜雪怀还是买了下来。
做衣裳要花时间,有那功夫干点啥不好。
四个人都已经很久没有穿过新衣裳了,高兴得合不拢嘴,回到青萍巷,立刻便让财伯给他们找活干。
下午的时候,大壮接了小满回来,一进门,便站在院子里喊:“少东家,少东家,你猜我看到谁了?”
一个生面孔的女孩子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咦了一声,目光落到小满身上,问道:“这位就是小少爷吧?”
小满矜持地点点头:“我姐姐呢?”
女孩子指指东次间:“姑娘在屋里呢。”
小满嗯了一声,带着大壮往东次间走去,大壮忍不住回头,见那女孩子顺手拿了笤帚,去扫刚刚落到台阶上的枯叶。
进了屋,小满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刚才的清贵矜持全都不见了,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一样,大呼小叫:“姐,姐,大壮说他认识董昀,还说你也认识,真的吗?”
颜雪怀把面前的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看向大壮:“你看清楚了,是董记烧烤的?”
“看清楚了,那个什么董昀,就是董记的小少爷,跟着他的人里面,有一个是二傻,以前经常跟着陆二爷的,我和二傻说了几句,二傻说他们来京城小半年了,比咱们还要早呢。”大壮也很兴奋,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哪有不想家的,见不到家里的亲人,看到平城来的人,哪怕是以前没啥交情的二傻,大壮都觉得亲切。
“姐,你真的认识董昀啊?”小满闪着亮晶晶的眼睛,满是好奇。
他是回来的路上,才听大壮说的,早知如此,在学堂里他就问问董昀了。
下学的时候,担心董昀又在门口喊他外号,他抢先一步跑出来的。
“认识啊,你还记得平城咱家铺子对面的那家董记烧烤吗?那就是他家开的。”颜雪怀也很高兴,虽然她一早就猜到董家姐弟没有死,可是现在真的知道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那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原来董昀没有吹牛,他姐姐真的会烤肉啊,不对,会烤肉也不代表就能烤得好吃,我就不信,还能比娘做的水晶肴肉好吃吗?”
这个记仇的小孩,还没忘记董昀说李绮娘做的水晶肴肉没意思的事。
颜雪怀笑着安慰他:“那你明天到了学堂,就说你家是李食记的,再问问他姐姐在干嘛。”
“好啊,哼,有本事他也带烤肉来学堂啊,大家比一比,是娘做肴肉好吃,还是他姐姐做的烤肉好吃。”
“对对,你说的都对。”颜雪怀心情舒畅,她还真有点想念董大傻子了,她琢磨着明天早上跟着小满一起去学堂。
颜雪怀以为至少明天才会见到的人,一个时辰后就站到了她的面前。
大门被人敲响,唐隆要去开门,被大壮拦下:“我去吧,你刚来,谁也不认识。”
大壮刚刚把门打开,还没看清眼前的人,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真的是你们啊,颜坏水呢?”
待到大壮看清来人,连忙让到一旁:“董大姑娘。”
董万千身后跟着脸上写着不愿意的董小白,不,董昀。
大壮在前面带路,领着姐弟二人进来,颜雪怀看到董万千,还没有开口,董万千就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颜坏水你个王八旦,你还活着啊!”
夏二姐吓了一跳,这姑娘是上门打架的吗?
颜雪怀抬起膝盖,挡住董万千即将扑到她身上的娇躯,没好气地说道:“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我还给你烧纸钱了呢。”
“真的吗?没事没事,你给我烧了多少纸钱,我还给你就是了,哈哈哈!”董万千发出一阵野马嘶鸣般的笑声。
原来早上的时候,二傻在学堂外面见到大壮,回去以后便告诉了董万千,董万千忍了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学堂该下学了,她催着二傻,一起去接董小白。
没想到他们到的时候,那个被董小白称做李馒头的孩子已经被接走了。
董万千便埋怨二傻:“你有没有认错人啊,李食记里哪来的小少爷?”
二傻抓抓头皮:“怎么会认错呢,那个是大壮,以前我和他说过几句话,再说,他也认识我啊。”
董万千又问董小白,董小白想了半天,才想起李满往学堂里带过吃食,还吹牛说他家是开酒楼的,他娘是大厨。
第二八一章 伤疤
“姐,李馒头一准儿是胡说,他带的那什么肴肉,我在李食记里就没吃过,李食记里还有我没吃过的菜?对吧,他肯定胡说。”
董万千想想也是,他们姐弟天天都去李食记,李食记里的菜式,就没有他们没吃过的。
可二傻却还是坚持说他没有认错人,那人就是李食记的大壮。
董万千想想,自己反正也闲着没事,索性又折回去,找了黄秀才打听,终于打听到李满家住在青萍巷。
姐弟俩在路上还盘算,如果李满是吹牛,他家和李食记根本没有关系,等明天上学,就把李满揍一顿。
当然,不能在学堂里打人,学堂门口也不行,他们决定让杨平安把李满绑架到与学堂隔着两条巷子的小石桥,小石桥边上有个树林子,就在那里打,那地方不错。
不过,见到颜雪怀,董万千就把他们姐弟的计划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激动极了,在颜雪怀嫌弃的目光里,嗷嗷怪叫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叫够啊,她也饿了。
“你家有吃的吗?”董万千一眼看到小几上的点心,伸手便去拿。
颜雪怀眼明手快,把她的爪子打开:“这是我弟弟的,你别抢。”
董万千一怔,猛然想起今天为什么会找到这里,她四下看去,就看到正和董小白大眼瞪小眼的小满。
“对了,颜坏水,你哪来的弟弟,你娘生的,这么快,不对,你娘要生也生不出这么大的,该不会是你那个渣爹和别人生的便宜弟弟,让你养着吧?”
这张臭嘴,就别指望她能吐出象牙来。
颜雪怀伸手,拽过气呼呼的小满,对董万千道:“这是我弟弟,我娘的儿子,和你说的那个渣爹没有毛线关系,你若是再胡说八道,以后不许来我家蹭吃蹭喝。”
董万千眨巴着大眼睛:“他真是你弟弟啊?”
“当然,只许你有弟弟,我就不能有了?”颜雪怀松开小满,指着董小白说道,“你们去玩吧,他要是敢欺负你,姐姐替你扁他!”
董小白冲着颜雪怀挥挥拳头,气哼哼地走了,走到门口,想起什么,转头喊道:“李馒头,这是你家,你怎么不给我带路啊。”
到了外面,董小白问小满:“她真是你姐姐?”
小满骄傲地扬起下巴,董昀常常吹牛,说他姐姐有多厉害,可今天一见,哼哼,不过如此嘛,还是自家姐姐最厉害。
“是啊,你不服吗?”小满问道。
董昀冷哼:“我二叔说,我们江湖儿女,要以德服人,我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小满懒得理他,他看出来了,董昀根本不敢惹姐姐,对,是他李满的姐姐。
董昀看着小满自以为是的小模样,别过脸去,他才不会告诉李满,他不是不敢惹颜坏水,只是因为英雄如他,一个不小心让颜坏水救过一次。
算了,看在颜坏水救过他,颜坏水的娘又会做好多好吃的份上,以后在学堂里,他对李满好一点吧。
“李满,看在李食记的面子上,以后我罩着你,有我在,学堂里没人敢欺负你。”
小满看他一眼,淡淡说道:“不用你罩着,我有人罩着了,早就有了,你来晚了。”
“谁?谁罩着你的,你说出来,看看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董昀撸袖子,他就不信了,学堂里还有人敢和他争夺小弟?
小满的下巴扬得更高:“我姐姐啊,我是我姐姐罩着的。”
屋里,把两个小不点打发出去,颜雪怀看着正在吃小满点心的董万千,问道:“你们找了替身,李代桃僵,你们从平城逃走了?”
“唔唔。”董万千嘴里塞满点心,含糊不清。
“我以为你们回青云岭了呢,没想到也来了京城。”
颜雪怀顺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董万千,别把这货给噎死。
董万千喝了几口茶,终于把嘴里的点心咽了进去:“这什么点心,不好吃,太噎人了。”
见颜雪怀瞪着她,这才想起这是人家弟弟的,嘻嘻一笑:“回头我买上一筐赔给他。”
“你家点心论筐卖?”颜雪怀没好气。
董万千笑得直晃悠,颜坏水一点也没变,还是以前那么可恨。
“一开始我们是想回青云岭的,可是走到半路,我爹便派人送信过来,不让我们回去了。军师担心我们留在那边会被人认出来,他想了想,认为京城最安全,你知道的,那个时候新皇帝已经登基了。于是我们就来了,不过啊,路上很惊险,等我有空,能和你说上三天三夜,别提多带劲了,我们是一路杀过来的,对了,我杀人了,杀了两个。”
董万千说得眉飞色舞,可是颜雪怀却能想像出来当时的惊险,那个时候,没有令牌不能出城,即使出了平城也过不了清圆,可是他们还是到了京城。
陆二爷是带着他们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
颜雪怀上下打量着董万千,这才发现,比起在平城时,董万千瘦了不少,脸色也很苍白。
“你受过伤?”颜雪怀问道。
“嗯,是啊,躺了好几个月”,董万千大大咧咧,开始解身上的盘扣,“我给你看看,我身上留下老大一个疤,保证你这辈子也没有见过。”
“别,我不用看了,一会儿说不定有人进来,我回头再看。”颜雪怀连忙制止,眸子落到董万千解盘扣的手上,那只手的食指,少了一截。
一阵酸楚涌了上来,颜雪怀别过脸,不再去看董万千,嘴里说道:“明天请你们到我家新开的酒楼里大吃一顿,今天先让大壮去拿些饭菜过来,咱们在家里吃,好好说说话。”
“好啊,你猜,我在床上躺着时,最想吃的是啥?”
“想吃我家的包子。”颜雪怀说道。
“错了,你没猜对!我想吃你娘做的红烧肉,还有盖浇饭,满满的一大饭,我把脑袋埋进饭里,吃得一颗米粒都不剩。”董万千哈哈大笑。
颜雪怀看着她:“你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只能吃流食吧?”
“什么是流食?”董万千不解。
“就是汤汤水水。”颜雪怀在心里叹息,这个吃货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老娘嘴里都淡出鸟来了,那时我特别想你,想你娘,想你家那些好吃的。”
第二八二章 弹弓
小满是个好学生,不用提醒,自己就去书房里做功课了。
董小白也带着书包,可他不想做功课,小满不理他,他就东张西望,看看这,摸摸那。
李满还是个小豆丁,竟然有这么大一间书房,和军师的差不多大了。
军师读过那么多书,李满读过吗?
咦,李满怎么有这么多书,还都是破书。
董小白哈哈大笑:“馒头,你从哪里捡来的破书,擦屁股用的吗?”
“把手拿开,不许碰我的书。”小满板起脸来,这些书是他的宝贝,就和姐姐送的蛇哥哥送的乌龟一样。
董小白呸了一口:“小气鬼,谁稀罕,都是破书,白给我都不要。”
小满不理他,继续做功课,董小白眼睛一亮,伸手去拿插在花瓶里的面人:“这是同福客栈门口那家的面人是吧,你从平城一直带到这儿?没长霉点儿?”
见小满不说话,董小白拿下一个面人藏在身后:“这个给我吧。”
“不给。”小满嘟嘴,那是离开平城的前一天,姐姐带着他找到做面人那人的家里做的,走了很多路,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人的家。
“你真小气,我拿东西和你换总行吧?”董小白放着椅子不坐,身子一窜,坐到书案上。
“你拿什么换?”小满终于抬起头来,他有十几个面人,一路小心翼翼,可是坏了好几个,现在只有五个了,不过姐姐说,这五个也会坏的,面人都会坏的,回头带他再去做,京城也有做面人的。
小满的算盘打得很精,既然是快要坏掉的东西,董昀要换,那就换吧。
董小白想了想,解开外衫,把别在绦子上的弹弓子取了下来。
“这是我爹给我做的,你看,上面还刻着花呢,我拿弹弓子和你换,行吧?”
“你爹给你做的,你舍得?”在小满看来,父亲亲手做的弹弓子,那是无价之宝,虽然他压根不知道这个怎么用。
“我有好几个弹弓子呢,我爹闲来无事,最喜欢做弹弓子了,等他来了京城,我让他再做。”董小白毫不在意,却不知道小满羡慕极了。
“好吧,就用弹弓子换吧。”小满把花瓶里的面人儿全都拿了出来,捡出他最喜欢的敖广,把余下的让董小白来挑:“你拿的那个是孙猴子,金箍棒断了一截,你再多挑一个吧,孙猴子算是白送的。”
董小白乐了,还有这么好的事?李馒头虽然喜欢装腔做势,可也不太讨厌。
他挑了一个红脸关公,把弹弓子递给小满:“归你了。”
小满接过弹弓子,翻过来掉过去,也不知道这个怎么用,他在学堂里见过董小白用弹弓子打鸟,可是只打了一下,就被先生吼了,小满没看清楚董小白是怎么打的。
他决定去问大壮,大壮一定会。
两个小孩达成交易,两人都很高兴,以至于董小白也想做功课了。
财伯来叫他们去吃饭时,见两个小的坐在书案旁,脑袋顶着脑袋,正在做功课。
财伯很高兴,不忍心打扰他们,小心翼翼关上门出去,过了一会儿,捧了个大托盘进来。
“两位小少爷,吃完饭再写功课,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董小白吸吸鼻子,眼睛亮了:“红烧肉?”
他和他姐,全都爱吃李食记的红烧肉。
托盘里不仅有红烧肉,还有炒虾仁、糖醋丸子、白焯青菜,外加一大碗冬瓜火腿汤,还有两大碗米饭。
董小白夹起一块红烧肉扔进嘴里,砰砰地拍着桌子:“就是这个味儿,老子活过来了!”
小满不忍直视,董小白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家里吃不饱饭的啊。
直到李食记打烊,李绮娘和温绣、吕英儿回来,董家姐弟还没回家,二傻已经回去报信了,这两个今晚不回去,就住在青萍巷了。
李绮娘不是空着手回来的,还带回了宵夜。
于是,两人又吃了一顿。
新来的四个人来见过李绮娘,李绮娘也觉得满意,颜雪怀早就把住处分配好了,温绣睡觉打呼噜,所以她一直住单间。夏二姐和阿果娘俩儿住一屋,唐茹就搬进吕英儿屋里。
大壮和大牛住在一间屋里,财伯上了年纪,李绮娘一直想让人和他一起住,这样也能有个照应,唐隆虽然还是个半大小子,可是很懂事,让他跟着财伯住一起,李绮娘很放心。
对于财伯,李绮娘心中有愧。
财伯的儿子去得早,儿媳扔下孩子改嫁了,财伯只有锅子一个亲人,可是锅子却被抓了壮丁,李绮娘甚至不知道他是被哪个军队抓走的。
每次想起这件事,李绮娘便懊悔不已,那一次哪怕她抢不回锅子,问清楚是哪里的军队也行啊。
可是现在,锅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茫茫人海,不知生死。
回去报信的二傻回来了,带回一匣子上好的瑶柱,陆二爷说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李绮娘对陆二爷的印像非常好,不仅是她,整条会昌街,谁不说陆二爷是好人,人就不能对比,有董家姐弟比着,陆二爷的四分好处,就变成了八分。
吕英儿抱来一床新被子,颜雪怀的架子床又大又结实,董万千非要和颜雪怀挤在一起,颜雪怀想她踹到一边,可是看她那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忍了忍,算了,就让她挤着吧。
“你家的被子怎么是香的?”
董万千把被子拽到头顶,深深地吸了一口,真香啊。
“用香料熏过了。”颜雪怀其实嫌麻烦,可是李绮娘和吕英儿,对于熏被子熏衣裳乐此不疲,也不知道两个厨子为什么喜欢熏香香。
董万千索性整个人扎进被子里,颜雪怀看她一眼:“你也不怕给闷死。”
“你懂什么,我这样睡一晚,明天早上全身都是香的。”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李绮娘的声音:“怀姐儿,洗脚再睡!”
董万千:“你娘每天都喊你洗脚吗?”
颜雪怀:“你每天不洗脚吗?”
董万千:“难道你每天都洗脚?”
第二八三章 宝珠
不过,当董万千看到颜雪怀的洗脚水里有花瓣时,便也喊着要泡脚了。
“颜坏水,你为什么要用花瓣泡脚啊?”
颜雪怀打个哈欠:“我娘给放的,花瓣是夏天时晒的,反正也没用,就洗脚呗。”
洗完脚,董万千抱着脚丫子闻了闻:“我怎么闻不到香味,还不如被子香呢。”
见颜雪怀不理她,她把脚丫子伸过来:“不信你闻闻。”
颜雪怀伸脚要踹她,外面李绮娘又喊:“抹了香膏子再睡觉。”
颜雪怀答应着,把放在床头的香膏子拿过来,抹脚抹手,连脚脖子也抹了。
董万千看着更好奇了:“还要往脚上抹这个?”
她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起抹,抹完又抱着脚丫子闻了闻:“香的,真香,恨不得咬一口!”
颜雪怀觉得,她如果未老先衰长出皱纹,一定是被董大傻子给笑出来的。
那边厢,董小白和小满睡一间屋,小满洗了脸洗了脚,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寝衣,拿起牛角梳开始梳头发。
董小白纳罕:“你又不是姑娘,梳头发干嘛?”
小满答曰:“睡前梳头,延年益寿。”
董小白似懂非懂,不过他没有深究,他的注意力被董小白身上的寝衣吸引去了。
“你睡觉还要穿衣裳?”
“是啊,你睡觉不穿衣裳吗?”小满反问。
“当然不穿了,睡觉穿哪门子衣裳啊。”董小白一边说,一边脱得光溜溜地钻进被窝。
可是刚钻进去就又撩开了被子:“啊欠,啊欠!”
小满看他一眼:“你着凉了?”
“才没有,你家的被子怎么这么香,熏得我,啊欠!”
没有办法,董小白没有福气盖香喷喷的新被子,只好和珍珠换了被子。
珍珠出去了一天,晚上才回来,无端得了床新被子,欢欢喜喜地回自己的单间去了。
第二天,大壮送小满和董小白一起去上学,董万千也回家了,临走时说好下午去李食记,让颜雪怀别忘了请她吃饭的事。
李绮娘叹气:“董大姑娘看着清浅了不少,以前生龙活虎的姑娘,现在瘦得风一吹就能吹走。”
颜雪怀说道:“她受过重伤,刚刚才好利索,养一阵子就会好的。”
李绮娘又问现在谁在照顾他们,颜雪怀说就是陆二爷,另外就是几个土匪。
李绮娘也是当娘的人,将心比心,如果换做是自己的宝贝闺女,她一定心疼死了。
“那你就让她经常来咱家,我给她好好补一补。”
颜雪怀哈了一声:“她求之不得。”
李绮娘摇摇头,转身去给小满收拾书房。
小满的书房整整齐齐,没有什么要收拾的,李绮娘用鸡毛掸子四处掸了掸,又给屋里的吊兰浇了水,一转身,看到床头挂了一只弹弓。
小满不玩这个,这只弹弓可能是董小白的。
李绮娘取下弹弓看了看,见弹弓的木柄上曲里拐弯雕刻了些什么,应是花边吧,原来弹弓子也能这么精致,还有在上面刻花的。
李绮娘用抹布把弹弓子擦了擦,没有细看,便重又挂回床头。
打扫完小满的书房,李绮娘又去收拾女儿的闺房,家里虽然多了夏二姐她们,可是李绮娘认为,女儿和儿子的屋子,还是应该由她这个当娘的亲自收拾。
颜雪怀见她进来,便把她往外轰:“不用不用,我的屋子不用您收拾,您去酒楼吧。”
李绮娘指着梳台上的铜镜:“你看看那镜子上一层灰,就快要照不出人影了。”
“我自己会擦。”颜雪怀无奈。
“你擦不干净。”李绮娘坚持。
颜雪怀只好盘膝坐在床上,像个监工一样,看着她娘把她屋里的各处全都擦了一遍。
“您该去酒楼了吧?”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等到快晌午再过去,我先去国公府看看,忠伯他们年纪大了,要常过去看看才行。”
李绮娘终于准备出门了,可却是要去国公府。
“娘啊。”颜雪怀在后面叫她。
李绮娘转身:“怀姐儿,怎么了?”
颜雪怀没精打彩,冲她挥挥手:“您悠着点,别让人给骗了。”
李绮娘失笑,这孩子,难怪吕英儿总说少东家说话,十句话里有八句听不懂。
李绮娘走后,颜雪怀便叫了珍珠过来:“你昨天出去一整天,打听出什么了?”珍珠早就等着少东家叫他过来了,忙道:“方大江的家眷一直都在平城,直到太子回京,他们才跟着宝安王府一起回来,可是罗公子的未婚妻方小姐,却早就回到京城了。”
原来,方大江的弟弟方大河,除了一个正妻以外,还有七八个姨娘和通房,之所以纳了这么多,是因为他膝下虽有一子,但却先天不足,是个病秧子,早年请了太医给看过,太医们隐讳地告诉方大河,这位方三少爷怕是活不过十八岁。
如今方三少爷已经十六了,眼看没几年活头了,可是方大河却依然只有这一个儿子。
除了方三少爷,方大河还有四个女儿,长女就是罗公子的未婚妻方宝珠,她是庶出,生母据说是个歌伎,极得方大河宠爱,可惜红颜薄命,生下方宝珠便死了。
方大河为庶长女取名宝珠,可见对其生母的喜爱,嫡母方二太太对方宝珠也是千依百顺,比对自己亲生的两个女儿还要宠溺,一来二去,方宝珠便被养得刁蛮任性。
当初还没有迁都的时候,方宝珠做为京府尹大人的亲侄女,比方家的几位嫡出小姐,更爱出风头。
可惜后来方大江出了事,被齐慰砍了,方家住在宝安王府,也同样抬不起头来。
偏偏方宝珠还不省心,在平城时,屡次三番和两位堂姐吵架,她的大伯娘柴氏,是堂堂县主,见女儿被一个庶女欺负,且,宝安王府还是她的娘家。
柴县主一怒之下,连小叔子方大河的面子也不给,清圆的防线刚刚打开,柴县主便让人将方宝珠提前送回了京城。
“昨天,这位方小姐去蜀风会馆找罗公子,罗公子不知去了哪里,恰好不在,方小姐询问罗公子的随从,都说不知道,方小姐等得心烦,在蜀风会馆里摔摔打打,听说,摔了一整套的粉彩茶具,蜀风会馆的伙计们叫苦不迭,跑出去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罗公子,方小姐等了三个时辰,没有等到罗公子,很是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