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章 喜欢
和往常一样,傍晚时分,颜雪怀提着食盒走出李食记,向柿子胡同走去。
路过那个路口,颜雪怀下意识地看向单伯的小摊子,然后她就看到了柴晏。
颜雪怀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柴晏默契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昌街。
颜雪怀走得快,柴晏也跟着快,颜雪怀走得慢,柴晏便也慢下来。
走到柳树胡同时,颜雪怀停下脚步,柴晏快走几步,走到颜雪怀身边,低声说道:“上午的事,我给你惹麻烦了,对不起。”
颜雪怀一怔,怎么就成了给她惹麻烦,她也没有麻烦啊。
不但没有给她惹麻烦,李绮娘还送给她一朵花呢。
“那倒没有”,颜雪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娘没骂我。”
柴晏松了口气,颜香菜一向给他的直觉,就是很怕她娘,每次他来找她,颜香菜都会往李食记张望,生怕被李绮娘看到。
“那就好,不过,我还是给你惹麻烦了,是我不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保证。”
颜雪怀侧头,一双桃花眼在柴晏脸上打转儿,柴晏屏住呼吸,这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阵风吹过,大柳树轻轻晃动着光秃秃的树枝,明明是冬日的冷风,可是却如温柔的暖风,拂进心湖,融进那灵动的眉眼中。
柴晏在路上想好的那些话,忽然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嗯,好。”耳畔响起颜雪怀的声音,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可是听在柴晏耳中,却像是炎炎夏日里,西瓜裂开时的那一瞬间,甜蜜、清新,令人口舌生津。
柴晏便觉得,想不起也有想不起的好处,打了草稿再说出的话,难免会有精琢后的匠气,反而不如此时此刻,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刚入行伍时,我的顶头上司并不知道我的身份,对我和对其他新兵一样,动辄便会打骂。军营里不让喝酒,但是他常常会偷着喝,有一次,我去小河边洗衣裳,恰好撞到他躲在那里喝酒,我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骂我,却没想到,他喝多了。
他一边喝酒一边哭,哭得很伤心。他说从他家的方向,能看到员外家的绣楼,那家的小姐经常打开窗子,眺望远处的风景。
他第一次看到那位小姐时,只有七岁,小姐和他差不多的年纪,后来他长大了,小姐也长大了,他喜欢那位小姐,可是他家太穷了,他连去提亲的资格也没有。
不久之后,军队募兵,他便去从军,跟着军队去剿匪,他立下了军功,被破例提拔,有了正式的军职,五年后,鞑子犯境,他所在的军队驰援边关,大军凯旋时,他升任总旗官。
他特意请假回乡,他终于有了去提亲的资格,他要去求娶心爱的姑娘。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位小姐在他从军后的第二年便已经成亲。临走那日,他想去见一见那位小姐。他运气很好,那位小姐刚好去上香,他在寺院里见到了她。
小姐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看到他时一脸莫名,是的,他心爱的姑娘,压根就不知道世上有他这么一个人,更不知道他对她的心心念念。
她从来就不曾认识他。
他又哭又笑,他对我说,他说你知道吗?在战场上,我每杀一个敌人,就会对自己说一声,我离迎娶她的日子又近了一步。可是,我却连让她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的机会也没有。
其实,机会肯定是有的,即使没有,也能创造,只是他没有去做,而是一厢情愿地去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而已。”
颜雪怀看着柴晏:“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柴晏一噎,是他讲的太过晦涩,颜香菜听不懂吗?
那他......
柴晏四下看看,暮色四沉,放眼望去,肉眼所及之处,只有他和颜雪怀两个人。
柴晏静静看着颜雪怀,俯身慢慢靠近,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没有察觉这过分的亲近:“无论你是否喜欢我,我都要让你知道,我有多么心悦你。”
颜雪怀的身子直往后靠,后来索性举起手里的食盒,把她柴晏隔开。
“好,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柴晏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他摇摇头:“......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颜雪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神情是一贯的坦然自在。
次日,李绮娘一大早便去了工地,颜雪怀睡到自然醒,带着大壮和大牛去灯市街买菜。
即使是贵为国都的新京,到了冬天,能买到的蔬菜也并不多。
李食记有自己种的蒜苗和豆芽,也贮存了白菜以及各种干菜,但是对于食肆而言,品种还是太少了。
颜雪怀转了一圈,买了一筐菠菜一筐萝卜,终于看到一个卖香菜的,讨价还价后,买了两大捆。
现在有了大壮和大牛这两个壮劳力,颜雪怀觉得买菜是件很快乐的事。
她喜欢来灯市街,喜欢在各个摊子前挑三拣四。
又买了些干木耳和黄花菜,颜雪怀正准备回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颜姑娘。”
颜雪怀转身一看,原来是黄博。
“黄少东,好久不见。”颜雪怀客气地打个招呼。
黄博看了看跟在颜雪怀身后的大壮和大牛,怔了怔,问道:“你们铺子里招了新伙计?”
颜雪怀笑着说道:“是啊,招了好几个呢,黄少东好久没来我家铺子了。”
“嗯嗯,的确有些日子没去了”,黄博把视线移到颜雪怀手里的篮子上,掩饰掉眼中闪过的尴尬,“我正要出城去作坊,正好可以带你们一程。”
颜雪怀爽快答应,指挥着大壮和大牛往黄家骡车上搬东西。
黄博看着她轻松快乐的样子,心底闪过一丝愧疚。
前阵子,他听到了一些流民蜚语,将李绮娘和颜雪怀母女说得极为不堪,因此,有两次他去会昌街时,从李食记门口走过,也没有进去。
也不知是为什么,那些日子,他心情很是郁闷。
后来保定府的分号出了些事情,原本只是派名管事能就解决的事,他却亲自过去了,直到昨天,他才从保定府赶回来,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颜雪怀。
第一六五章 胡氏
颜雪怀爽快答应,指挥着大壮和大牛往黄家骡车上搬东西。
黄博看着她轻松快乐的样子,心底闪过一丝愧疚。
前阵子,他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将李绮娘和颜雪怀母女说得极为不堪,因此,有两次他去会昌街时,从李食记门口走过,也没有进去。
也不知是为什么,那些日子,他心情很是郁闷。
后来保定府的分号出了些事情,原本只是派名管事能就解决的事,他却亲自过去了,直到昨天,他才从保定府赶回来,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颜雪怀。
大牛和大壮把蔬菜和干货搬上骡车,颜雪怀对他们说道:“你们也上车吧。”
黄家的骡车是拉货用的,车上堆着坛坛罐罐,他们两个若是也跟着上车,就只能和颜雪怀挤在一起了。
两人摇头,大壮说道:“就我们两个这块头,往那车上一坐,万一把人家的大酱坛子给挤破了,那多不好。”
“就是就是,再说了,离得也不远,就这么一点路,我们小跑着就到了,说不定能和骡车差不多快呢。”大牛也说。
颜雪怀皱着眉头,紧盯着这两人,往常,他们两个也没有这么自觉啊。
“好,那你们也不要空着手回去,再去买两只鸡带回去。”
大牛不解:“买鸡?后院里还养着四五只鸡呢,不用再买了吧?”
“后院的鸡都是母鸡,你们买两只公鸡,公鸡和母鸡的用法不一样。”
说完,颜雪怀不等两人回答,就跳上了黄家的骡车。
看着渐渐远去的骡车,大壮对大牛说道:“我也没说错话吧吧,少东家的我的眼神好像有些嫌弃。”
大牛叹了口气:“你就是说错话了,我是被你连累了,少东家不只是嫌弃你,连我也一并嫌弃了。”
“那我应该怎么说?总不能告诉少东家,男女有别,我们不能和少东家挤在一处吧,那多不好意思,大家这么熟了,你说对吧?”大壮觉得自己挺冤枉的,他就是想要说得委婉一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啊。
大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是错了,少东家听不出你那是借口吗?你实话实说不行吗?少东家嫌弃你,就是嫌弃你这个,行了行了,快去买鸡,我小时候让公鸡啄过,我最讨厌公鸡了,待会儿路上你拿着,我可不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闹闹地往卖鸡的地方走去。
灯市街上卖鸡卖鸭的都在南头的一条小巷子里,据说以前不在这里,是因为鸡屎味熏人,被轰过来的,那条巷子两面都是墙,没有人家,也就没人嫌屎味大了。
大壮和大牛刚刚走进那条巷子,便看到了一个熟人。
孙胜的老婆胡氏。
大壮正要打招呼,就被大牛给拦住了。
大牛冲着胡氏对面的方向呶呶下巴,大壮看过去,吃了一惊。
胡氏正笑咪咪地看着对面。
对面是两个小摊子,而在这两个小摊子后面,站着三个人。
那三个人靠墙站着,整个人贴在墙上,两只手紧紧抠着墙缝,恨不能抠出个洞来,把自己藏进去,其中一个,全身抖得筛糠一样,脚底下一片水渍,不用问,是吓尿了。
大壮和大牛虽然是在乡下长大,可来了新京也快一年了,两人多多少少也有了点见识,一看那三个人,就知道这三个,全都是街面上的混子。
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混子们给吓成这样的。
四周热闹喧哗,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以及夹杂其中的鸡鸭惨叫。
虽然隔着两个摊子,可是大壮和大牛,却敢肯定,胡氏看的就是那三个人,而那三个人害怕的,就是胡氏。
“怎么办,咱们还买鸡吗?”大壮悄声说道。
大牛道:“买啊,当然买,少东家交待的事,你敢不去办?”
大壮当然不敢,两个人硬着头皮,从胡氏面前走过。
他们低着头,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可还是没能逃过胡氏那犀利的目光。
“咦,你们俩,不是那谁谁谁吗?就是那个心眼特多的小姑娘,姓颜的,对吧,你们是跟着她的人,我没认错吧?”
那天的两个小姑娘,给胡氏的印像就是一个心眼特多,另一个缺心眼。
心眼特多的姓颜,缺心眼的姓董。
大壮和大牛只好假装吃惊:“婶子?真巧,在这遇到您。”
胡氏打量着他们,皮笑肉不笑:“你们两个,是看到那仨废物了吧,别装了,就你们这小样儿,能瞒得住我?你们来得正巧,省得我让我家当家的再去找那小姑娘了。”
大壮和大牛很郁闷,他们怎么就装了,明明没装。
“没,少东家让我们来买鸡,我们只顾着买鸡,没有看到婶子您。”
胡氏噗哧笑了,指着中间尿裤子的那个,说道:“那小子叫黑八,旁边两个是平时常和他在一起混的。黑八上面有个大哥,名叫游伍,这个游伍以前是个镖师,现在不跑镖了,仗着认识几个人,就在街面上混了。也不知怎么的,那天你们来我家的事儿,让游伍给知道了,他打发黑八,还有那俩货,以为老娘是个无知妇人,跑到老娘跟前儿套话,老娘收人钱财,自是要讲诚信,这三个小子一口一个土匪,一口一个颜家姑娘,巴不得要把颜家姑娘和土匪绑到一起,呸,还以为老娘听不出来,我看呐,这三个都是小角色,十有八、九是那个游伍,不知道收了谁的钱财,恐怕是冲着你们少东家来的,这三个人我给你们,你们带回去自己审,别害怕,那游伍别看做了大哥,可在老娘眼里,就是狗屁。”
大壮和大牛听得似懂非懂,一时半刻没有弄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
总之,就是说这三个人存了坏心思,可他们眼瞎,撞到胡氏手里,现在胡氏要把人交给他们,让他们带回去自己审。
两人也顾不上去买鸡了,大牛说道:“婶子,这事吧,我们不敢做主,要不劳烦您再看管他们一会儿,我们这就回去请示少东家,您看成吗?”
胡氏撇撇嘴:“白瞎了两个大小子,一点也立不起来,行了行了,不难为你们了,你们快去请示,我成天价忙得很,没空在这里替你们盯人。”
第一六六章 游伍
颜雪怀和黄博,一个坐在坛子堆里,另一个则坐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到了会昌街口,骡车停下,颜雪怀跳下车来,开始往下面搬菜。
黄博见了,连忙过来帮忙。
有现成的帮手,颜雪怀没有客气,和黄博一起,把菜一筐一筐往下搬。
忽然,斜次里伸出一双手,把颜雪怀手里的菜接了过来。
“我来吧。”
声音淡淡,却不容拒绝。
来的是柴晏。
“嗯,这个也给你。”
颜雪怀用脚,把一筐菠菜勾了过来。
一旁的黄博呆了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剑眉星目,俊朗得有点不像话,这个是谁?
“颜姑娘,这位也是你们铺子里的?”
黄博试探地问道。
颜雪怀正要说不是,柴晏便抢着说道:“嗯,我们一起的。”
颜雪怀想踹他了,你忘了昨天你是怎么说的了吗?
可是当着黄博,颜雪怀也不能戳破他,只好在心里猛翻白眼。
黄博讪讪,对颜雪怀说道:“你们铺子招了不少人啊,真好。”
“招了好几个,人多力量大嘛。”颜雪怀说道。
柴晏两只手各拎一筐菜,对颜雪怀说道:“少东家,你让人家走吧,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些菜拎回去。”
少东家......
颜雪怀失笑,对黄博说道:“谢谢黄大哥,你还有事,就不留你了,改天你来铺子,让我娘亲自下厨,你尝尝她的手艺。”
黄博笑着说道:“好啊,改天一定去。”
看着黄家的骡车消失在拐弯处,柴晏干咳一声:“少东家,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颜雪怀瞪他一眼,把另外两筐菜也踢到他面前:“拿回去。”
“好哩。”
柴晏拎着两筐菜,一阵风似的跑了,很快,又跑回来,再拎走两筐菜,待到颜雪怀拎着最轻的干木耳和黄花菜走到半路时,柴晏已经返回来了。
“我把菜放到铺子门口了,你让辛伯帮你搬进去,你不要自己搬,筐上有毛刺,小心伤到手。”
颜雪怀点点头:“谢啦。”
“那个......”柴晏略一迟疑,说道,“我以后到董记吃饭,就在你家铺子对面。”
“好。”颜雪怀想不起来,董记除了烤肉烤蘑菇以外还有什么吃的了。
“那我走了啊,真的走了,今天我有点事,很忙。”柴晏说完,便真的快步走了。
颜雪怀摇摇头,很忙你还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以后你到董记吃饭?
唉,少年人啊,颜大姐不知如何评价。
柴晏是真的有事,方才他是路过,恰好看到有个男的在帮颜雪怀搬菜,便跑过来帮忙,琥珀和玛瑙还在路口等着他。
琥珀和玛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有些愧疚。
若是王妃知道,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家七爷,一口一个少东家,又是搬菜又是拎筐,而他们袖手旁观,好吧,他们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了。
这时,柴晏回来了,三个人便匆匆忙忙走了。
来到翠仙小街外面,玛瑙说道:“七爷,人在里面,要不我们把他带出来,咱们去南街的那处宅子。”
“不用,把人带来带去的,反而容易出事,”说着,他便往翠仙小街里面走去,走了几步,见玛瑙和琥珀还在迟疑,便道,“这地方你们能来,我也能。”
严格说来,翠仙小街算不上一条街,七拐八弯,若没有熟客带着,还真找不到地方。
三人在一间独门独院的平房前停下脚步,玛瑙上前敲门,来应门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婆子。
那婆子看到玛瑙,脸色顿时吓得煞白:“还在里头,奴按您的吩咐,又给他喂了一次药。”
玛瑙嗯了一声,闪身让出路来,柴晏走了进去。
院子里住的是一对“母女”和两个丫鬟,那个婆子叫美玉,女儿叫兰草。
听到有人来了,兰草抖着手迎出来,看到柴晏,兰草怔了怔,下意识地抿抿鬓角,又咬了咬嘴唇,让自己那因为害怕而发白的嘴唇有些血色。
柴晏却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径自走进屋里。
屋里躺着一个人,床边还站着一个。
见柴晏亲自过来了,琉璃吓了一跳,诧异地看向玛瑙,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怎么把七爷带到这里来了?
玛瑙也很无奈,他也不想,可是七爷执意要来,他能怎么办?
“把他弄醒。”柴晏沉声说道。
琉璃看向正在门口伸头探脑的美玉和兰草:“拿桶凉水来。”
母女俩不敢耽搁,很快便抬了一大桶凉水过来。
冬日天冷,水里还有一层尚未化开的薄冰。
“用水把他泼醒。”琉璃命令。
母女俩哆里哆嗦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桶水泼到那人身上,床上的人哎哟一声,坐了起来。
兰草吓得差点跪下:“游爷,不关奴的事,真的不关奴的事。”
游伍刚刚醒过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把短刀便抵在他的胸口上。
“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游伍惊诧地喝道。
琉璃冷笑:“游伍,你也算是在道上混过的人,就不要大惊小怪了,你能做,我们也能,想活命就老实一点。”
游伍脸色发白,他恶狠狠瞪向抖成一团的兰草,丫的,老子是被这个贱货给害了。
柴晏使个眼色,玛瑙对兰草说道:“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兰草如获大赦,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看着兰草的背影,游伍啐了一口,这臭娘们,果真不是个好的。
柴晏缓缓走到游伍面前,冷声说道:“颜景修指使你的?”
“什么?”游伍打量着柴晏,他不认识眼前的少年。
“少装糊涂,颜景修的亲娘和亲表哥是奸细,现在还关在飞鱼卫的大牢里,若是陈三爷知道你和他们搅在一起,你猜他是会保你,还是把你一脚踢开?”
游伍脸色大变,他傍上陈三爷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这少年是如何知道的?
还有他和颜景修的事,怎么也被人知道了?
见他目光闪烁,却仍然沉吟不语,柴晏冷笑:“你能给颜景修上堂做证,你们的交情看来真的不错,难怪,他做什么事都要拉上你。”
颜雪怀和黄博,一个坐在坛子堆里,另一个则坐在前面,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
到了会昌街口,骡车停下,颜雪怀跳下车来,开始往下面搬菜。
黄博见了,连忙过来帮忙。
有现成的帮手,颜雪怀没有客气,和黄博一起,把菜一筐一筐往下搬。
忽然,斜次里伸出一双手,把颜雪怀手里的菜接了过来。
“我来吧。”
声音淡淡,却不容拒绝。
来的是柴晏。
“嗯,这个也给你。”
颜雪怀用脚,把一筐菠菜勾了过来。
一旁的黄博呆了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少年剑眉星目,俊朗得有点不像话,这个是谁?
“颜姑娘,这位也是你们铺子里的?”
黄博试探地问道。
颜雪怀正要说不是,柴晏便抢着说道:“嗯,我们一起的。”
颜雪怀想踹他了,你忘了昨天你是怎么说的了吗?
可是当着黄博,颜雪怀也不能戳破他,只好在心里猛翻白眼。
黄博讪讪,对颜雪怀说道:“你们铺子招了不少人啊,真好。”
“招了好几个,人多力量大嘛。”颜雪怀说道。
柴晏两只手各拎一筐菜,对颜雪怀说道:“少东家,你让人家走吧,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些菜拎回去。”
少东家......
颜雪怀失笑,对黄博说道:“谢谢黄大哥,你还有事,就不留你了,改天你来铺子,让我娘亲自下厨,你尝尝她的手艺。”
黄博笑着说道:“好啊,改天一定去。”
看着黄家的骡车消失在拐弯处,柴晏干咳一声:“少东家,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颜雪怀瞪他一眼,把另外两筐菜也踢到他面前:“拿回去。”
“好哩。”
柴晏拎着两筐菜,一阵风似的跑了,很快,又跑回来,再拎走两筐菜,待到颜雪怀拎着最轻的干木耳和黄花菜走到半路时,柴晏已经返回来了。
“我把菜放到铺子门口了,你让辛伯帮你搬进去,你不要自己搬,筐上有毛刺,小心伤到手。”
颜雪怀点点头:“谢啦。”
“那个......”柴晏略一迟疑,说道,“我以后到董记吃饭,就在你家铺子对面。”
“好。”颜雪怀想不起来,董记除了烤肉烤蘑菇以外还有什么吃的了。
“那我走了啊,真的走了,今天我有点事,很忙。”柴晏说完,便真的快步走了。
颜雪怀摇摇头,很忙你还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以后你到董记吃饭?
唉,少年人啊,颜大姐不知如何评价。
柴晏是真的有事,方才他是路过,恰好看到有个男的在帮颜雪怀搬菜,便跑过来帮忙,琥珀和玛瑙还在路口等着他。
琥珀和玛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有些愧疚。
若是王妃知道,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家七爷,一口一个少东家,又是搬菜又是拎筐,而他们袖手旁观,好吧,他们自己也觉得说不过去了。
这时,柴晏回来了,三个人便匆匆忙忙走了。
来到翠仙小街外面,玛瑙说道:“七爷,人在里面,要不我们把他带出来,咱们去南街的那处宅子。”
“不用,把人带来带去的,反而容易出事,”说着,他便往翠仙小街里面走去,走了几步,见玛瑙和琥珀还在迟疑,便道,“这地方你们能来,我也能。”
严格说来,翠仙小街算不上一条街,七拐八弯,若没有熟客带着,还真找不到地方。
三人在一间独门独院的平房前停下脚步,玛瑙上前敲门,来应门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婆子。
那婆子看到玛瑙,脸色顿时吓得煞白:“还在里头,奴按您的吩咐,又给他喂了一次药。”
玛瑙嗯了一声,闪身让出路来,柴晏走了进去。
院子里住的是一对“母女”和两个丫鬟,那个婆子叫美玉,女儿叫兰草。
听到有人来了,兰草抖着手迎出来,看到柴晏,兰草怔了怔,下意识地抿抿鬓角,又咬了咬嘴唇,让自己那因为害怕而发白的嘴唇有些血色。
柴晏却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径自走进屋里。
屋里躺着一个人,床边还站着一个。
见柴晏亲自过来了,琉璃吓了一跳,诧异地看向玛瑙,这是什么地方啊,你怎么把七爷带到这里来了?
玛瑙也很无奈,他也不想,可是七爷执意要来,他能怎么办?
“把他弄醒。”柴晏沉声说道。
琉璃看向正在门口伸头探脑的美玉和兰草:“拿桶凉水来。”
母女俩不敢耽搁,很快便抬了一大桶凉水过来。
冬日天冷,水里还有一层尚未化开的薄冰。
“用水把他泼醒。”琉璃命令。
母女俩哆里哆嗦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桶水泼到那人身上,床上的人哎哟一声,坐了起来。
兰草吓得差点跪下:“游爷,不关奴的事,真的不关奴的事。”
游伍刚刚醒过来,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把短刀便抵在他的胸口上。
“什么人,你们是什么人?”游伍惊诧地喝道。
琉璃冷笑:“游伍,你也算是在道上混过的人,就不要大惊小怪了,你能做,我们也能,想活命就老实一点。”
游伍脸色发白,他恶狠狠瞪向抖成一团的兰草,丫的,老子是被这个贱货给害了。
柴晏使个眼色,玛瑙对兰草说道:“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兰草如获大赦,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看着兰草的背影,游伍啐了一口,这臭娘们,果真不是个好的。
柴晏缓缓走到游伍面前,冷声说道:“颜景修指使你的?”
“什么?”游伍打量着柴晏,他不认识眼前的少年。
“少装糊涂,颜景修的亲娘和亲表哥是奸细,现在还关在飞鱼卫的大牢里,若是陈三爷知道你和他们搅在一起,你猜他是会保你,还是把你一脚踢开?”
游伍脸色大变,他傍上陈三爷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这少年是如何知道的?
还有他和颜景修的事,怎么也被人知道了?
见他目光闪烁,却仍然沉吟不语,柴晏冷笑:“你能给颜景修上堂做证,你们的交情看来真的不错,难怪,他做什么事都要拉上你。”
第一六七章 兰草
在游伍看来,他的最大把柄莫过于误打误撞杀了周侍郎的父母兄弟儿子。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那一家人的来历,只是见财起意,而且兵荒马乱的,每天都有逃难的人被劫杀,这家人的死,就如落入大海中的石子,不会引人注意。
何况,他们还把那些尸体扔到山坡下面,人不知鬼不觉。
若非眼前的少年说出那家人的来历,游伍做梦也不会想到,死在他们兄弟手里的那一家人,竟然大有来头。
与这件事相比,他们与颜景修合作,绑架颜雪怀,再甩锅给宫里某位大人物的人,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两件事的区别,在于一个已经做了,另一个还在计划之中。
另一个区别,则是一个是已知的刑部侍郎,另一个则是未知的宫里某人。
游伍眼底的戾气一点点聚拢,他看着柴晏,恶狠狠地说道:“你们既然能找到我,又能收买兰草那个女表子,想来也不会是官府中人。没错,那一家子是我们兄弟做的,虽说得了一些钱财,可也全都花没了,你们若是想分一杯羹,不是我们兄弟小气,是真没了。不过,眼前就有一注大财,颜家的那对母女手头可有不少银子,这位兄弟,若是你愿意,我就做主,咱们一起干,你看如何?”
琉璃大怒,吼道:“混帐,你也配!”
柴晏冲着琉璃做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插嘴。
他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游伍一看便急了,生怕这少年不顾江湖规矩,真的去向那个什么侍郎告密,他大声喊道:“有话好好说,这注大财一旦得了,把我们兄弟那份分你一半,你看如何?”
柴晏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对玛瑙说道:“让他去把颜景修做了,他若是做不来,你们帮帮他。”
玛瑙应声,柴晏跨出门槛。
美玉和兰草缩在院子里的石榴树后,看到柴晏走出来,兰草鼓足勇气跑了过来,战战兢兢地说道:“爷,奴做了这事儿,以后在翠仙小街是混不下去了,爷若是不嫌弃,奴愿意给爷当牛做马。”
柴晏皱眉:“你家身板当牛做马怕是不行,比不上真牲口。”
说完,柴晏便向门口走去,兰草怔怔,颤声喊道:“奴愿给爷为奴为婢......”
后面的话,兰草没有说出来,因为柴晏已经走出了小院。
兰草望着那已经关上的大门,张口结舌。
美玉用胳膊肘撞撞她,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啥呢,就那位,一看就来头不小,你想跟着他,做梦去吧。”
“妈妈”,兰草娇嗔,“我有自知之明,哪敢妄想能真的跟了人家,也就是想要让那位爷疼我一回。”
“呸,你这浪蹄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男人?以前咱们娘俩还能不能在新京混下去都不一定,你......”
美玉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便传来琉璃的声音:“你们收拾收拾,换个地方。”
美玉笑着转身,眨着一双描画得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眼睛,问道:“换个地方?”
琉璃面无表情:“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的来历,怎么,在山东时玩仙人跳闹出人命,以为来了新京,就没人知道了吗?”
美玉一惊,兰草吓得紧紧抱住美玉的胳膊,牙齿打着颤儿,哆哆嗦嗦地说道:“没,奴家没有,奴家胆子小得很,好怕呀。”
琉璃懒得再和她们说下去,便道:“你们在山东的案子也不是头一回了,游伍若是死了,也是你们干的,游陆连同他们手下可还不知道这件事儿,你们想要留在这里也行,是生是死,我们就不管了。”
兰草的牙齿立刻就不打颤了,她推推美玉:“妈妈,要不咱们跟着他们走?”
美玉瞪她一眼,道:“不跟着他们走,咱们娘俩还能如何,在这儿等死吗?”
柴晏和琥珀走出翠仙小街,柴晏站在街口,问道:“珍珠呢,我好像有两三天没有见到他了。”
琥珀偷偷看了看自家七爷,小声说道:“您那天说让珍珠就地消失,不要出现在您面前,所以珍珠就没敢出现。”
柴晏想起来了,他的确是说过这话。
“嗯,你告诉珍珠,从今天开始,他就不是我的人了,正式跟着颜姑娘了。”
琥珀大惊失色:“七爷,万万不可啊,我们几个都是从小就跟着您,您不能不要我们,不,您不能不要珍珠,他做什么,让他改,或者您罚他,揍他,怎么都行。”
柴晏看了琥珀一眼,他说什么了,他没说什么啊,琥珀怎么就给吓成这样了?
“我罚他做什么?让他跟着颜姑娘,等到我和颜姑娘成了亲,他自是就又回到我身边了。”
琥珀怔了怔,恍然大悟。
七爷的意思,颜姑娘若是不肯嫁给七爷,珍珠就再也不能回来了。
所以,若想让珍珠回来,那就要早日促成七爷和颜姑娘的亲事。
天呐,七爷,你也太阴险了。
此时的颜雪怀正瞪着面前的三个混混,她下意识地捂住鼻子,一股子尿骚味。
在大魏朝当混混的门槛儿也太低了,动不动就要尿裤子的,竟然也能给大哥当小弟。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颜雪怀瓮声瓮气地说道。
另外两个混混一齐看向黑八,黑八是他们的头儿,不过,只限今天了,他们以前真的不知道黑八这小子这么怂,早知如此,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跟着他。
黑八艰难地扭了扭身子,带着哭腔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老娘们儿那么厉害,她,她要割了我,呜呜,她真的要割了我。”
颜雪怀翻个白眼,我也想割了你!
“说有用的,谁让你去打听我的,快说,否则我也割了你。”
颜雪怀看了大牛一眼:“把我娘的菜刀拿来。”
大牛顺手递过来一把斧头:“少东家,用这个吧,别把老板娘的菜刀弄脏了。”
“嗯,好。”
颜雪怀接过斧头,一斧子剁下半截树枝,对黑八说道:“信不信,我用这个把你兄弟剁下来?”
黑八滋的一声,又尿了。
第一六八章 珍珠
“信,我信,女大王,我说,我全说,是伍爷,不对,是游伍,游伍让我们去的,游伍让我们好好打听,那姓颜的丫头和青云岭究竟是啥关系,就这个,没别的,我们倒霉,碰上那母老虎了,哎哟喂,可吓死我了!”
游伍?
颜雪怀初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她不但听说过这个名字,她还见过这个人。
那日在公堂上,颜景修带来的证人就是游伍。
呵呵,颜景修啊,我差点以为和你不会再有交集了呢。
黑八只是个小角色,他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游伍是他大哥,大哥让他来办的,就是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要打听这个,他不知道,打死也不知道,编也编不出来。
颜雪怀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在三个人脸上扫过,她晃晃手里的斧头,忽然把斧头高高地抛向空中,斧头在半空翻个跟头,便直直地落了下来。
三个人吓了一跳,哎哟一声,恨不能把脑袋藏起来。
可是再抬头时,却看到那把锋利的斧头稳稳地落到了颜雪怀手里。
颜雪怀扬手,做势又要把斧头再抛出去,三个人连忙说道:“女侠,不要啊,不要啊!”
颜雪怀强忍着笑,晃着斧头,对三个人说道:“行了,今天的事就这样吧,你们回去吧。”
啥,就这样把他们放回去了?
黑八有点不敢相信,他不敢走,万一他刚一转身,这个小魔女就把斧头朝他扔过来呢?
见他一副舍不得离开的模样,颜雪怀轻轻一笑;“姐这会儿又不想割你了,不过,以后姐若是有事儿,会再找你。”
黑八松了口气,也不管他那两个小兄弟了,一溜烟的跑了。
那两个见黑八跑了,也跟着跌跌撞撞跑出去。
见他们都走了,颜雪怀问大牛:“这个黑八怎么胆子这么小?”
大牛说道:“那会儿,就刚刚把他们带来之前,我问过胡婶子,胡婶子说黑八小时候,他爹想把他送进宫去当公公,后来不知怎地这事没成,可黑八却给吓破胆了。”
“还有这事?”颜雪怀给逗得不成,不过她笑着笑着,就想起那个游伍了。
刚刚黑八倒是说了游家兄弟的住处,不过对于游伍游陆这种人来说,那住处和没有一样,他们很少回去,整日就在街上晃悠。
还有颜景修。
她只在公堂上见过游伍一次,游伍和她无怨无仇,所以,游伍若是对她心存歹念,一定是因为颜景修。
天色擦黑时,珍珠走进李食记。
与对待柴晏的态度不一样,李绮娘对珍珠很友善。
她甚至想让珍珠来李食记做事,珍珠说要考虑考虑。
因此,看到珍珠来了,李绮娘便笑着问道:“还没吃饭吧,今天就在铺子里吃吧。”
珍珠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老板娘,我,我和我那兄弟说了,想在新京找份差事,就不和他搭伙了,您看,您这里,您......”
李绮娘顿时明白了,笑着说道:“我这里缺人,一直都缺人,以后你就在我这里做事,工钱不高,但包吃包住。”
等到颜雪怀得知这件事时,大壮和大牛正在给珍珠收拾床铺。
颜雪怀错愕,什么意思,珍珠还真的来李食记当伙计了?
“那啥,铺子里还能住得下吗?”颜雪怀问道。
崔旭暂时住在工地上的铺子里,所以他的床铺,可以腾出来先给珍珠住。
不过这也只能是暂时的,后院里最多就能住下四个人,多了珍珠,是真的住不下了。
柿子胡同倒是有的是空屋子,可是叶老夫人一早就说过,不许她们带男人过来住。
所以就连辛伯也要住在铺子里,能跟着李绮娘和颜雪怀住过去的,就只有吕英儿。
李绮娘想了想,对珍珠说道:“我们还有一处新宅子,因为离这边有点远,所以平时只是偶尔过去住几天,那边的宅子总是空着也不行,不如你就住到那边去,每天上午可以晚点过来,反正上午的时候,铺子里也不是很忙。”
珍珠摇头:“我还有些积蓄,要不我自己在这附近租间屋子吧。”
七爷是让他来保护颜姑娘的,颜姑娘住在柿子胡同,他去了那边的新房,还怎么保护颜姑娘?
颜雪怀错愕,什么意思,珍珠还真的来李食记当伙计了?
“那啥,铺子里还能住得下吗?”颜雪怀问道。
崔旭暂时住在工地上的铺子里,所以他的床铺,可以腾出来先给珍珠住。
不过这也只能是暂时的,后院里最多就能住下四个人,多了珍珠,是真的住不下了。
柿子胡同倒是有的是空屋子,可是叶老夫人一早就说过,不许她们带男人过来住。
所以就连辛伯也要住在铺子里,能跟着李绮娘和颜雪怀住过去的,就只有吕英儿。
李绮娘想了想,对珍珠说道:“我们还有一处新宅子,因为离这边有点远,所以平时只是偶尔过去住几天,那边的宅子总是空着也不行,不如你就住到那边去,每天上午可以晚点过来,反正上午的时候,铺子里也不是很忙。”
珍珠摇头:“我还有些积蓄,要不我自己在这附近租间屋子吧。”
七爷是让他来保护颜姑娘的,颜姑娘住在柿子胡同,他去了那边的新房,还怎么保护颜姑娘?
颜雪怀错愕,什么意思,珍珠还真的来李食记当伙计了?
“那啥,铺子里还能住得下吗?”颜雪怀问道。
崔旭暂时住在工地上的铺子里,所以他的床铺,可以腾出来先给珍珠住。
不过这也只能是暂时的,后院里最多就能住下四个人,多了珍珠,是真的住不下了。
柿子胡同倒是有的是空屋子,可是叶老夫人一早就说过,不许她们带男人过来住。
所以就连辛伯也要住在铺子里,能跟着李绮娘和颜雪怀住过去的,就只有吕英儿。
李绮娘想了想,对珍珠说道:“我们还有一处新宅子,因为离这边有点远,所以平时只是偶尔过去住几天,那边的宅子总是空着也不行,不如你就住到那边去,每天上午可以晚点过来,反正上午的时候,铺子里也不是很忙。”
第一六九章 清圆
叶老夫人在此之前听福生说了珍珠的事,也听说他以前在药铺当过学徒,便以为珍珠从大户人家出来之后,便去当伙计了,便也没有再问,宝贝孙子说的事,她自是会一口答应。
武杰和武瑞早就听大壮大牛说起过珍珠,现在珍珠搬来和他们一起住,两个人便跃跃欲试,仗着离叶老夫人的院子远,大半夜不睡觉,拉着珍珠切磋武功,第二天早上,三个人全都顶着黑眼圈。
上午的时候,大武和二武回来,听说他们三人切磋武功的事,仔细一问,原来还是珍珠完胜。
大武和二武哈哈大笑,各自指着儿子教训,就该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叶老夫人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出城了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前不久,大武得到消息,有一个名叫霍同行的老军官卸甲归田,回到老家牛城。
金环公主和亲的那一年,霍同行时任大同总兵史永的副将,后来史永被马贼所杀,霍同行以及另外三名副将都被降职,先后离开总兵府,霍同行则被贬去了屯卫。
十几年来,霍同行一直都在屯卫,管理军户屯种。
霍同行年轻时双腿受过伤,落下病根,如今上了年纪,渐渐不良于行,半年前,霍同行卸任回到老家,深居潜出。
大武和二武此番离京,便是到牛城求见霍同行。
从新京到牛城有一千余里,大武和二武是五天前动身的,即使快马加鞭,这个时候应该也是刚到牛城,可他们却已经返回了新京。
大武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我们兄弟刚到清圆县,就返回来了。”
“清圆县?那离平城也不远啊。”叶老夫人微微蹙起眉头,清圆县归平城府管辖,距离新京不过二百余里。
“现在清圆县城的城门已经关了,有官兵把守,但凡是像我们这样,拿的是县衙开具的路引的,全都不能通行,官兵只认军队的牌子。所以我们只好返回来,想请福生少爷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换个牌子。”
叶老夫人诧异:“那么逃难来的百姓呢,他们恐怕连路引也没有,更别说军队的牌子了。”
大武点点头:“老夫人说到点子上了,清圆县城关闭城门,主要就是为了不让百姓进京,我们一路之上,看到的流民并不多,现在想来,流民都被挡住了。”
叶老夫人叹息,不让流民进京,虽然有利于新京的安定,可那些逃难的百姓怎么办?
“等小韬回来,你们和他说吧。”
叶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柴晏也在听陆锦行说起清圆封城的事。
“还好,咱们的人先走一步,否则这会儿还要去找军牌。”陆锦行得意洋洋,那天柴晏刚刚吩咐下来,他便连夜把人派出去了,若是晚走一两天,怕是真的出不去了。
柴晏略一思忖,问道:“清圆封城的事,我们事先为何没有得到消息?”
陆锦行一怔,完了,他得意得太早,七爷还是抓到了把柄。
“我也觉得奇怪,我怀疑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清圆那边自己的主意。”
“自己的主意?”柴晏看着他,良久,问道,“家里是不是有行动?”
陆锦行张张嘴,又张张嘴,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三爷,三爷的人混在流民中,路过清圆时,出了点差错。”
说完,陆锦行又举手发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是和清圆封城一起送来的,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怕你......”
“怕我杀到清圆接应他们?”柴晏目光如炬,瞪得陆锦行想要原地遁走。
“是,是啊,不过你放心,三爷的人已经退了,真的退了。”陆锦行说道。
柴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那批人退了,其他的人呢?”
陆锦行缩缩脖子,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陆锦行口中的这件已经解决了的小事,实际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裕王的人假扮成流民,险些混进京城,好在当时飞鱼卫恰好在清圆,发现那些人行踪可疑,一查之下,发现这些人身上全都带有兵器,一番交战,双方各有死伤,飞鱼卫当时便下令关闭城门。
福王府内,太皇太后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盏,怒道:“柴冀这个竖子,胆大包天,新京城里一定还有他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奸细肃清,全都肃清。”
坐在一旁的小皇帝柴冉正在打盹儿,被太皇太后的盛怒吓得一个激凌,睡意全无。
他茫然地看向满脸怒容的太皇太后,又看向站在下首的吴铎和许怀义。
吴铎是飞鱼卫指挥使,许怀义是飞鱼卫抚监。
刚才柴冉困得不成,没有听清吴铎和许怀义的汇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皇祖母很生气。
柴冉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卫明。往常皇祖母生气的时候,卫明劝上几句,皇祖母便消气了。
柴冉的身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不能乱动,也不能说话。
他很害怕皇祖母发脾气,他还记得,大皇兄刚刚驾崩的时候,有一天,皇祖母也很生气,比今天还要生气,他听乳娘说,是朝堂里的大臣们想让裕王继位,皇祖母这才生气的。
就在那天晚上,他的生母高太妃便薨逝了,乳娘告诉他,以后一定要听皇祖母的话,无论皇祖母说什么,他都要说好。
他问乳娘,是不是等他长大以后,就可以不听皇祖母的话了?
乳娘摇头,说她不知道,然后乳娘便抱着他哭了起来。
乳娘在他耳边说:“哥儿,太妃娘娘对奴婢有恩,奴婢一定会护着哥儿长大。”
第二天早上,宫里的一口井里,发现了乳娘的尸体。
大家都说,乳娘是舍不得高太妃,追随高太妃而去。
可是柴冉知道,他的生母高太妃只有二十二岁,身体很好,他从没有听说生母有心疾。
乳娘更不会自尽,乳娘说过,一定会护着他长大。
柴冉缩起肩膀,把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宽大的椅子里,他听到许怀义还在不疾不徐地说着清圆的事,这一次,柴冉听明白了。
裕王的人差一点就进京了。
屋里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太皇太后把小几上的茶具全都拂到了地上。
柴冉把身子蜷成小小的一团,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指节微微发白。
卫明怎么还不来呢。
正在这时,他听到太皇太后说道:“宣定国公,让定国公来见哀家!”
柴冉松了口气,对了,还有定国公。
定国公齐慰还没有过来,卫明却抢先到了。
果然,卫明只是几句话,太皇太后的怒气便烟消云散。
卫明使个眼色,飞鱼卫许怀义和吴铎便告退了,见他们走了,太皇太后看着卫明,似笑非笑:“这么大的事,你倒是不急,说吧,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卫明生得唇红齿白,虽已人到中年,但依然是个美男子叶老夫人在此之前听福生说了珍珠的事,也听说他以前在药铺当过学徒,便以为珍珠从大户人家出来之后,便去当伙计了,便也没有再问,宝贝孙子说的事,她自是会一口答应。
武杰和武瑞早就听大壮大牛说起过珍珠,现在珍珠搬来和他们一起住,两个人便跃跃欲试,仗着离叶老夫人的院子远,大半夜不睡觉,拉着珍珠切磋武功,第二天早上,三个人全都顶着黑眼圈。
上午的时候,大武和二武回来,听说他们三人切磋武功的事,仔细一问,原来还是珍珠完胜。
大武和二武哈哈大笑,各自指着儿子教训,就该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叶老夫人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出城了吗?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前不久,大武得到消息,有一个名叫霍同行的老军官卸甲归田,回到老家牛城。
金环公主和亲的那一年,霍同行时任大同总兵史永的副将,后来史永被马贼所杀,霍同行以及另外三名副将都被降职,先后离开总兵府,霍同行则被贬去了屯卫。
十几年来,霍同行一直都在屯卫,管理军户屯种。
霍同行年轻时双腿受过伤,落下病根,如今上了年纪,渐渐不良于行,半年前,霍同行卸任回到老家,深居潜出。
大武和二武此番离京,便是到牛城求见霍同行。
从新京到牛城有一千余里,大武和二武是五天前动身的,即使快马加鞭,这个时候应该也是刚到牛城,可他们却已经返回了新京。
大武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我们兄弟刚到清圆县,就返回来了。”
“清圆县?那离平城也不远啊。”叶老夫人微微蹙起眉头,清圆县归平城府管辖,距离新京不过二百余里。
“现在清圆县城的城门已经关了,有官兵把守,但凡是像我们这样,拿的是县衙开具的路引的,全都不能通行,官兵只认军队的牌子。所以我们只好返回来,想请福生少爷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换个牌子。”
叶老夫人诧异:“那么逃难来的百姓呢,他们恐怕连路引也没有,更别说军队的牌子了。”
大武点点头:“老夫人说到点子上了,清圆县城关闭城门,主要就是为了不让百姓进京,我们一路之上,看到的流民并不多,现在想来,流民都被挡住了。”
叶老夫人叹息,不让流民进京,虽然有利于新京的安定,可那些逃难的百姓怎么办?
“等小韬回来,你们和他说吧。”
叶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柴晏也在听陆锦行说起清圆封城的事。
“还好,咱们的人先走一步,否则这会儿还要去找军牌。”陆锦行得意洋洋,那天柴晏刚刚吩咐下来,他便连夜把人派出去了,若是晚走一两天,怕是真的出不去了。
柴晏略一思忖,问道:“清圆封城的事,我们事先为何没有得到消息?”
陆锦行一怔,完了,他得意得太早,七爷还是抓到了把柄。
“我也觉得奇怪,我怀疑这件事,十有八、九是清圆那边自己的主意。”
“自己的主意?”柴晏看着他,良久,问道,“家里是不是有行动?”
陆锦行张张嘴,又张张嘴,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三爷,三爷的人混在流民中,路过清圆时,出了点差错。”
说完,陆锦行又举手发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是和清圆封城一起送来的,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怕你......”
“怕我杀到清圆接应他们?”柴晏目光如炬,瞪得陆锦行想要原地遁走。
“是,是啊,不过你放心,三爷的人已经退了,真的退了。”陆锦行说道。
柴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那批人退了,其他的人呢?”
陆锦行缩缩脖子,是啊,他怎么没有想到?
陆锦行口中的这件已经解决了的小事,实际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裕王的人假扮成流民,险些混进京城,好在当时飞鱼卫恰好在清圆,发现那些人行踪可疑,一查之下,发现这些人身上全都带有兵器,一番交战,双方各有死伤,飞鱼卫当时便下令关闭城门。
福王府内,太皇太后气得摔了手里的茶盏,怒道:“柴冀这个竖子,胆大包天,新京城里一定还有他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些奸细肃清,全都肃清。”
坐在一旁的小皇帝柴冉正在打盹儿,被太皇太后的盛怒吓得一个激凌,睡意全无。
他茫然地看向满脸怒容的太皇太后,又看向站在下首的吴铎和许怀义。
刚才他困得不成,没有听清吴铎和许怀义的汇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皇祖母很生气。
柴冉左右看看,没有看到卫明。往常皇祖母生气的时候,卫明劝上几句,皇祖母便消气了。
柴冉的身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没有人注意到他,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时候,他不能乱动,也不能说话。
第一七零章 内操
阿莺十四五岁的年纪,白净清秀,眉心有一颗小小的红痣,是那种讨人喜欢的长相。
柴冉打量着阿莺,大魏朝的后宫之中,宫女位份最高的是正三品,最低则是正十品,太皇太后身边的关嬷嬷,便是正三品的掌事嬷嬷,在旧京时,冷宫里的粗使宫女则是正十品。
阿莺穿的便是正十品宫女的衣著。
迁都的时候,太皇太后不想带上冷宫里的几位老宫人,便发了慈悲,把她们打发去了旧京城外的慈恩寺,她们身边的宫女也一起出家了。
同时送去慈恩寺的,还有仁宗临幸过却没有膝下无出的妃嫔。
除了那些出家的宫女,后宫里便没有正十品的了。
柴冉问道:“你也是冷宫的?”
阿莺摇摇头:“奴婢是上个月刚刚来的,月钱是从福王府领用,奴婢不是冷宫的。”
柴冉没听明白,小内侍低声解释:“宫里的人手不够用,福王府那边送过来一批粗使婢女,虽然穿的是宫女的衣裳,可实际上还是福王府的人。”
柴冉明白了,他微微颔首,对小内侍说道:“走吧。”
没有驾辇,主仆三人遛遛达达地往前走,见他们走远了,阿莺从地上爬起来。
她的心砰砰直跳,她用手紧紧按住胸口,她见到皇帝了,她终于见到皇帝了。
那日,她从锣鼓巷跑出来,一路狂奔,直到看不到颜家冒出的火光和黑烟,她才停下脚步。
她躲了两天,确定颜家自顾不暇,不会捉拿她这个逃奴,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的卖身契还在颜家,可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想再回颜家了。
只要想起那一晚,她被颜二老爷压在身下的情景,阿莺就想杀人。
阿莺去了人市,得知福王府正在买丫鬟,她想报名,可是福王府要求严格,要么有户籍,要么就要有保人,阿莺只是逃奴,这两样全都没有。
她想了想,便故意在街上逛了一天,如她所愿,她被拐子盯上了。阿莺二话不说,主动去和拐子说话,卖掉她的钱全归拐子,她只有一个要求,她要去福王府。
颜家人再有本事,也不能到福王府里找她,即使真的知道她在福王府,颜家也不敢找福王府要人。
拐子起先还觉可惜,这小姑娘长得水灵,卖进青楼不是更好?可若是那样,少不得要一番折腾,若是这姑娘刚烈,宁死不从,他也麻烦,反而不如现在,你情我愿,银子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了。
虽说阿莺没有身份户籍,可是拐子有的是办法,几天后,拐子就给她弄了一份身契,原主人逃难之前,把卖身契还给她了,现在她是自由身。
阿莺拿着那份假身契,和另外两个姑娘一起,跟着一位穿著体面的牙婆,进了福王一家暂时住的别院里。
她在别院里待了一个多月,学了各种规矩,上个月才和十几个人一起,正式送过来,帮着宫女内侍们做些粗使活计。
阿莺拍拍自己的胸口,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这是宫里,这里比福王府还要安全,如果她能留下来做真正的宫女,那就有品级了,她听说宫女都是良家子,一旦她能留在宫里,无论她以前是否曾经卖身为奴,她以后都是良家子,到了年纪放出宫去,都能嫁个好人家。若是运气好,还能存下一笔钱财,即使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
这是阿莺的理想,此时此刻,她的理想就能做宫女,真正的宫女。
她在等,她一定能等到那一天。
同在皇宫所在的福王府里,齐慰也在等,他在等着见太皇太后。
这一年就是足足两个时辰,天色擦黑时,太皇太后终于可以见他了。
看看天色,齐慰苦笑,马上就要掌灯了,身为外臣,他必须要在掌灯前出宫。
即使现在这里不是真正的皇宫,可是他也要遵守宫里的规矩。
这规矩齐慰记得,太皇太后当然也记得。
齐慰想起柴冉对他说的话,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的疏忽,还是卫明故意为之。
齐慰走进去时,卫明已经走了。
太皇太后开门见山,便说起清圆县城的事,太皇太后问道:“定国公,你可有稳妥之计?唉,哀家这心里啊,七上八下,忐忑得紧呢。”
齐慰说道:“启禀太皇太后,清圆乃京城门户,臣拟派遣五千兵马,尽快起程,驻扎在清圆城外。”
太皇太后颔首,说道:“定国公想得极是周全,哀家准了,定国公这就去安排吧,你办事,哀家放心。”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用帕子拭拭嘴角,又说道:“说来也巧,刚刚小卫子也说了一个好法子,哀家觉得不错,已经准了,定国公可要听听?”
宫里姓卫的太监有十几二十个,但是能被太皇太后叫一声“小卫子”的,却只有卫明一人。
想起卫明,齐慰心里便涌起一股厌恶之气,他不动声色,说道:“臣愿闻其详。”
太皇太后嘴角含笑,显然心情很好,她缓缓说道:“哀家准了小卫子的提议,组建一支内操军,以后皇城内外的安全,便全都交给内操军了。组建之初就交给小卫子去办,虽说只是内操军,可毕竟也是军队,练兵这些事,小卫子可不懂,到时候还要辛苦定国公,放眼整个大魏朝,定国公办事是最令哀家放心的。”
齐慰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何为内操军,说白了就是以太监内侍组建的军队!
“不知这支内操军,需要多少人?”齐慰问道。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暂定一万人,不过刚刚组建时,恐怕一时不能招满,唉,那就有多少是多少吧,能招满一万人,自是最好不过。”
齐慰心头一凛,一万人?
前朝有句话“够不够,三千六”,这里的三千六,指的不是宫女,而是太监。
前朝皇宫里的三千六,便是太监的定数,只能低于这个数,却不能超过。
到了大魏朝,高宗年间太监的人数最多,有二千六百人,仁宗时减到二千二百人,保康帝时只有一千八百人,从旧京迁都来新京时,只带来五百八十二名太监。
而现在,太皇太后给这支尚未组建的内操军,定下的人数是一万人。
亦就是说,即使把现在这老老少少所有的太监全都算进去,仍然不够,尚有九千人的缺口。
这九千人,不是能够挥师南下与裕王大军一较高下的青壮军士,而是割掉子孙根,走路都要晃荡的阉人。
齐慰正想要说什么,一名嬷嬷带着几名宫女缓步而入,将厅里的灯盏一一点明。
掌灯了。
太皇太后端起了茶,笑着说道:“定国公是大忙人,哀家就不留定国公用膳了。”
齐慰连忙谢过,退了出去。
齐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福王府的,他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地出了福王府。
福生牵着马,已经在外面等了多时,看到齐慰走出来,福生扔了缰绳,小跑着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国公爷,福王爷递了话,想约您在小觉寺一见。”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用帕子拭拭嘴角,又说道:“说来也巧,刚刚小卫子也说了一个好法子,哀家觉得不错,已经准了,定国公可要听听?”
宫里姓卫的太监有十几二十个,但是能被太皇太后叫一声“小卫子”的,却只有卫明一人。
想起卫明,齐慰心里便涌起一股厌恶之气,他不动声色,说道:“臣愿闻其详。”
太皇太后嘴角含笑,显然心情很好,她缓缓说道:“哀家准了小卫子的提议,组建一支内操军,以后皇城内外的安全,便全都交给内操军了。组建之初就交给小卫子去办,虽说只是内操军,可毕竟也是军队,练兵这些事,小卫子可不懂,到时候还要辛苦定国公,放眼整个大魏朝,定国公办事是最令哀家放心的。”
齐慰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何为内操军,说白了就是以太监内侍组建的军队!
“不知这支内操军,需要多少人?”齐慰问道。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暂定一万人,不过刚刚组建时,恐怕一时不能招满,唉,那就有多少是多少吧,能招满一万人,自是最好不过。”
齐慰心头一凛,一万人?
前朝有句话“够不够,三千六”,这里的三千六,指的不是宫女,而是太监。
前朝皇宫里的三千六,便是太监的定数,只能低于这个数,却不能超过。
到了大魏朝,高宗年间太监的人数最多,有二千六百人,仁宗时减到二千二百人,保康帝时只有一千八百人,从旧京迁都来新京时,只带来五百八十二名太监。
而现在,太皇太后给这支尚未组建的内操军,定下的人数是一万人。
亦就是说,即使把现在这老老少少所有的太监全都算进去,仍然不够,尚有九千人的缺口。
这九千人,不是能够挥师南下与裕王大军一较高下的青壮军士,而是割掉子孙根,走路都要晃荡的阉人。
齐慰正想要说什么,一名嬷嬷带着几名宫女缓步而入,将厅里的灯盏一一点明。
掌灯了。
太皇太后端起了茶,笑着说道:“定国公是大忙人,哀家就不留定国公用膳了。”
齐慰连忙谢过,退了出去。
齐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福王府的,他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地出了福王府。
福生牵着马,已经在外面等了多时,看到齐慰走出来,福生扔了缰绳,小跑着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国公爷,福王爷递了话,想约您在小觉寺一见。”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用帕子拭拭嘴角,又说道:“说来也巧,刚刚小卫子也说了一个好法子,哀家觉得不错,已经准了,定国公可要听听?”
宫里姓卫的太监有十几二十个,但是能被太皇太后叫一声“小卫子”的,却只有卫明一人。
想起卫明,齐慰心里便涌起一股厌恶之气,他不动声色,说道:“臣愿闻其详。”
太皇太后嘴角含笑,显然心情很好,她缓缓说道:“哀家准了小卫子的提议,组建一支内操军,以后皇城内外的安全,便全都交给内操军了。组建之初就交给小卫子去办,虽说只是内操军,可毕竟也是军队,练兵这些事,小卫子可不懂,到时候还要辛苦定国公,放眼整个大魏朝,定国公办事是最令哀家放心的。”
齐慰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何为内操军,说白了就是以太监内侍组建的军队!
“不知这支内操军,需要多少人?”齐慰问道。
太皇太后笑着说道:“暂定一万人,不过刚刚组建时,恐怕一时不能招满,唉,那就有多少是多少吧,能招满一万人,自是最好不过。”
齐慰心头一凛,一万人?
前朝有句话“够不够,三千六”,这里的三千六,指的不是宫女,而是太监。
前朝皇宫里的三千六,便是太监的定数,只能低于这个数,却不能超过。
到了大魏朝,高宗年间太监的人数最多,有二千六百人,仁宗时减到二千二百人,保康帝时只有一千八百人,从旧京迁都来新京时,只带来五百八十二名太监。
而现在,太皇太后给这支尚未组建的内操军,定下的人数是一万人。
亦就是说,即使把现在这老老少少所有的太监全都算进去,仍然不够,尚有九千人的缺口。
这九千人,不是能够挥师南下与裕王大军一较高下的青壮军士,而是割掉子孙根,走路都要晃荡的阉人。
齐慰正想要说什么,一名嬷嬷带着几名宫女缓步而入,将厅里的灯盏一一点明。
掌灯了。
太皇太后端起了茶,笑着说道:“定国公是大忙人,哀家就不留定国公用膳了。”
齐慰连忙谢过,退了出去。
齐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福王府的,他双唇紧抿,一言不发地出了福王府。
福生牵着马,已经在外面等了多时,看到齐慰走出来,福生扔了缰绳,小跑着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国公爷,福王爷递了话,想约您在小觉寺一见。”
第一七一章 二娘(一更)
福生回到国公府时,齐慰已经去了书房。
他让厨房煮了一碗面,草草吃了,便提笔开始写奏折。
内操军不能设,至少是现在,绝对不能。
首先就是钱,建立一支一万人的太监军队,钱从哪里出?
齐慰了解太皇太后做事的风格,这些钱绝对不会自己拿出来,最后还是要着落到兵部。
兵部的钱又从哪里出?当然是户部允出来的。
现在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别说赋税了,放眼望去,十田九荒,户部纵有三头六臂,也无从下手。
其后便是人。
太皇太后想要一支一万人的内操军,那么至少还要征收九千余人。
能进内操军的,当然不会是老弱病残,而是青壮。
然而,这些原本能下地耕田,上场杀敌的青壮年,却要割去子孙根做太监。
无论前朝还是本朝,内侍皆从年幼者中挑选,一则小孩子容易调教,二来正在发育中的幼童反而比之成年人更易恢复。
而能称为青壮年的,即使条件放宽,也要是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这个年龄的人,又能有多少人在挨了一刀之后,可以恢复如常?
放眼宫里的内侍们,有几个是体壮如牛的?
就连许怀义那种身负武功的飞鱼卫,也比寻常男子要单薄许多。
如果再从人口方面来看,那么就更可怕了。
这支内操军,对于整个帝国而言,不仅是九千甚至一万名正值盛年的男子失去生育能力,而是在未来的十年之中,帝国少了一万两万甚至更多的人口。
朝廷与裕王之战,无论胜负,都会造成生灵涂炭,而此时,朝廷和裕王都在征民,大批青壮战死在沙场上,只留下老弱妇孺,战役之后,帝国的人口数量会大幅降低,到时老的老,小的小,却没有了青壮劳力,谁去种田,谁去生产,谁去保家卫国?
这是整整一代人的断层,也是战争年代的无可奈何。
然而,此时此刻,在城外有大军,城内有羽林军的情况下,太皇太后竟然同意组建一支万人内操军,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齐慰洋洋洒洒写了数页,胃部的疼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
晚上吃的那碗面,就像不克化一样,让他更加难受了。
“来人。”齐慰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笔,站了起来。
齐慰素来不喜欢有人在一旁服侍笔墨,两名小厮都在书房外面候着。
福生刚刚走到书房门口,便听到里面的声音,他连忙推门进去,晕黄的烛光掩去了齐慰苍白的脸色,但是福生还是一眼看出国公爷不舒服。
“国公爷,我扶您先躺下。”
书房里有一张小榻,齐慰没有妻妾,有时候在书房里待得太晚,他便睡在这里,因此,除了床榻略窄以外,书房里的被褥都是齐全的。
齐慰半靠在床榻上,小厮端来温水,齐慰喝了一口便吐了,连同晚上吃的那碗面条,也一并呕吐出来。
福生吩咐小厮去请太医,齐慰摆摆手:“不用,不用请太医,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福生猜到齐慰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体不适,就像上次中毒一样。他想了想,道:“经常给我祖母看病的,有一位姓韩的老大夫,为人很是可靠,不如请他过来给您看看?”
“不用了,我这是老毛病了,没有大事。”齐慰还是不肯。
小厮清理了秽物,放了个小小的香炉,轻烟袅袅,淡淡的香味冲淡了呕吐的味道。
福生却是眉头微蹙,问那小厮:“这香料从哪里来的?”
小厮说道:“这是早先前院的孙管事送过来的,放了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拿出来用。”
福生的眉头锁得更紧,对小厮说道:“拿下去,以后但凡没有验过的东西,全都不要拿来用。”
小厮吓得面如土色,连连称是,连忙把香炉撤了下去。
见小厮出去了,齐慰苦笑:“福生,你也太过小心了。”
福生没有多言,到外面叫了一名护卫,请他现在去请韩大夫。
安排好后,福生重又回到书房,沉声说道:“国公爷,我在福王爷那里见到了一个人。”
“谁啊。”齐慰问道。
“二娘子。”福生说道。
齐慰一怔,迟疑地问道:“她回来了?只有她吗,其他人呢?”
福生摇摇头:“我去的时候,担心被人看到,走的是小觉寺后面的那条小路。我先前只走过一次,对那条小路不太熟悉,那里有条岔道,我初时便走错了,拐到了那条岔道上,那条岔道的尽头,是一座庵堂,名叫觉明庵。“
福生看到觉明庵,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正要折返时,他看到庵堂的大门打开走出了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两名尼姑,手里各拿着一盏灯笼,半明半暗的灯光中,福生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虽然我还是小时候见过她,可是我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便觉得她像二娘子。她们也看到了我,那两个尼姑便质问我是什么人,我说我走错了路,并非故意惊扰,见我再三道歉,那两个尼姑才不再说什么,说此处是女眷清修之地,让我速速离开。
如果说刚开始我只是觉得那人像二娘子的话,在和尼姑说话的时候,我又多看了那人几眼,越看越像二娘子。后来我去了小觉寺,在门口便遇到以前福王府的那位宝公公,我故意说刚刚走错路,去了觉明庵,宝公公便说以后不要再走那条小路了,晚上容易迷路。他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我看到我说出觉明庵时,他眼里一闪即逝的惊诧。
所以,国公爷,我一定没有看错,那人就是二娘子。”
福王一心向佛,小觉寺便是福王府出钱建的,虽说受四方香火,但因地方偏僻,实则平素并无百姓去上香,主要还是由福王府供养。
福生口中的宝公公,原是福王身边的主管太监,后来上了年纪,自请去小觉寺落发为僧,法号宝渡。
齐慰想起福王约他在小觉寺见面的事,强撑着坐起身子,对福生说道:“备马,我去小觉寺。”
福生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国公爷,您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去了,再说,即使您去了,恐怕也见不到二娘子。”
如果二娘子想见齐慰,宝公公也就不会叮嘱福生不要走那条小路了。
齐慰叹了口气:“我又不是想见她。”
福生心中酸楚,他知道国公爷真正想见的是谁。
是齐缨,定国公齐慰从未见过面的儿子。
第一七二章 拔丝(二更)
次日清晨,李绮娘刚刚走到李食记门口,就看到有个年轻人等在那里。
李绮娘见过他,这是国公府的护卫,那次她去国公府时,就见过这人。
颜雪怀也认出来了,这就是昨天来买馄饨的那名护卫。
“你是来退押金的?”颜雪怀问道。
珍珠是和她们一起过来的,他现在的身份,看上去他是一个伙计,实际上他是一名保镖。
珍珠同情地看着那名护卫,堂堂国公府的护卫,留给颜姑娘的印像,就只是一个退押金的。
护卫想哭,他来得匆忙,忘记拿砂锅了,这押金一时半刻是不能退了。
“不是,我来买粥,对了,福生让我来的,他走不开,就让我来了。”
李绮娘连忙说道:“刚好有现成的粥,你稍等一下,我给你装点小菜。”
说着,李绮娘就从珍珠手里接过食盒,抢先一步进了铺子。
颜雪怀看着被李绮娘提走的食盒,怔怔地问吕英儿:“那是我娘给我煮的粥吧?”
李绮娘担心宝贝闺女早上起来就会饿,每天晚上都会在小灶间里煮上一小锅粥,封上炉火后,粥就在灶上温着,早上起床还是热的,出门时带上,到了铺子就能吃了。
吕英儿拍拍颜雪怀的手,安慰她道:“今天喝豆腐脑吧,你不是喜欢吃新京的咸豆腐脑吗?帮我也买一碗。”
颜雪怀幽怨地看了吕英儿一眼,带着珍珠去街口买豆腐脑了。
李绮娘已经不是第一次,把她的粥送去国公府了。
齐慰看到福生端进来的砂锅时,眼睛里便有了笑意。
熟悉的白底蓝花帕子,白底蓝花的小帽子,连同这只砂锅,也和昨天的那只不一样。
粥是最普通的小米山药粥,应是煮了很久,已经熬出了米油,山药软糯,小米清香,相互映衬又彼此交融,入口香糯柔滑,在口中缓缓弥漫,暖意从口腔熨贴到心底。
齐慰的心忽然便平静下来,他一小口一小口,喝了小半锅,仔细地盖上砂锅的盖子,拿起那只小帽子时,他的手顿了顿,把小帽子拿起来看了看,针脚并不细密,但是却与这略显粗糙的花布相映成趣,齐慰忽然觉得,若是做工精致,反而就不美了,倒是这样,恰到好处,古朴中了多了一丝稚趣。
他没有把那顶小帽子放回去,而是顺手放到了抽屉里。
“福生,先不要把那份折子递上去了,我再斟酌斟酌。”
此时的李食记里,颜雪怀正要出门,难得李绮娘答应带她一起去工地,她高高兴兴地站在门口随时准备出发。
珍珠想都不想,就跟在颜雪怀身边。
大壮和大牛有些奇怪,老板娘好像没说让珍珠跟着少东家吧,为何珍珠自己来了以后,就整日跟着少东家出出进进?
不过,他们没问,问就是珍珠武功高,他们服气。
李绮娘叮嘱了吕英儿几句,便带上颜雪怀和珍珠去了工地。
最近几天,崔旭他们渐渐有了生意,就像李绮娘预想的那样,民夫们带来的干粮总有吃完的时候,这些日子,李食记免费提供热汤热水,还帮民夫热干粮,早就在民夫中建立了良好的声誉,民夫们的干粮终于吃完了,也早就打听出李食记卖的饭食,哪一种最实惠。
颜雪怀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来了,她到后厨里看了看,有些诧异。
她只是知道给民夫们的饭菜很接地气,却没想到居然这么接地气。
羊油炒豆腐渣、羊油炒饼子、鸡蛋蒸咸菜、萝卜干摊鸡蛋、萝卜丸子......
珍珠也有些奇怪,他问颜雪怀:“老板娘不是南方人吗?这菜单怎么看也不像是旧京那边的口味啊。”
颜雪怀横他一眼:“我娘天赋异禀,早就东西南北大贯通了,你懂?”
好吧,珍珠不敢不懂。
其实颜雪怀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从未见过李绮娘做这些饭食,或者是崔旭的主意?
颜雪怀悄悄问崔旭时,崔旭直摇头:“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以前都不知道豆腐渣还能吃。”
崔旭从小就在大酒楼里学厨,在他看来,豆腐渣是喂猪的。
不过颜雪怀倒是也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就看到范记的范无病范老头走了过来,远远的便和颜雪怀打招呼。
“你是李老板的闺女吧,怎么今天有空过来玩啊?”
颜雪怀乖巧地和范无病寒暄,却见范无病紧盯着她的脸,若非范无病年纪一大把,颜雪怀会以为这人意图不轨。
她问道:“老爷子,我脸上有花吗?”
范无病一怔,随即就明白小姑娘为何这样说了,他的老脸上有些不自然,讪讪地说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看你长得像你娘。”
这......
颜雪怀心说这算什么理由,脸上却还是笑嘻嘻:“老爷子,您可真风趣,我若是长得一点都不像我娘,那才叫奇怪呢。”
“也是,嘿嘿,也是。”范无病说着,便踮脚往铺子里面张望。
“老爷子,您看啥呢?”颜雪怀觉得这老头有些诡异,她就不应该听李绮娘的,看看吧,她好不容易过来一次,就发现这老头不对劲了。
“老爷子,您是不是闻着我家铺子的饭菜很香,嘴馋了呀?”
小姑娘声音甜甜糯糯,还带着点童音,说出来的话也天真可爱,范无病原本有点尴尬,听到颜雪怀这样问,他便找回了几分从容。
他不方便去问李绮娘,可不意味着就不能问李绮娘的女儿。
李绮娘太精明,可是她女儿还是个小姑娘呢。
“妮子,吃过拔丝苹果吗?”范无病一脸是笑,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像颗风干的桃核。
颜雪怀很认真地问道:“没吃过,好吃吗?”
“好吃啊,我老人家做的拔丝苹果最好吃了,又甜又脆,外焦里脆,别提多好吃了。”
颜雪怀使劲咽咽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道:“真有那么好吃啊?”
“是啊,你来我家铺子,我做给你吃。”范无病大方地说道。
颜雪怀兴奋地小脸都冒出油光来了,她欢呼一声,屁颠屁颠跟着范无病走了。
珍珠发现时,他要保护的颜姑娘已经不知去向。
第一七三章 吊子(iampetty打赏加更)
范无病得过御厨亲传,手艺不是吹出来的,是实打实的真功夫。
拔丝苹果是很常见的菜式,只是颜雪怀还真的没有吃过。
拔丝苹果是真的好吃,范老头也真是不对劲。
这老爷子眯着一双小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颜雪怀吃得热火朝天。
“小妮儿,好吃不?”
“好吃。”颜雪怀送上一个又傻又白又甜的笑容。
范无病高兴了,问道:“小妮啊,你见过你外公吗?”
颜雪怀眨眨眼睛:“小时候见过,外公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是啊,是去世了,你外公是个好人,你听你外公说起过你娘小时候的事吗?”范无病又问。
颜雪怀点点头:“外公说我娘做菜有天份,一教就会。”
“你娘是几岁时来的你外公家里啊,这事你知道吗?”范无病再问。
颜雪怀的耳朵支愣起来,来了,来了,这老头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我娘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来外公家里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没有看见。”
范无病怔了怔,你娘很小的时候,你若是出生了那才叫奇怪。
“你没听你外公说起过?”范无病不相信,胖子李是出名的话痨,他就不信了,胖子李会不给小外孙女说这些?
他的孙子就常常问他:“爷,我爹小时候淘气吗?”
颜雪怀想了想,像是忽然想起来了,她兴奋地说道:“我娘以前的家里很有钱。”
“有钱?”范无病的小眼睛贼亮贼亮的,他连忙追问,“这是胖子,不对,是你外公说的?”
颜雪怀点头:“是啊。”
唉,那位没见过面的外公啊,你要原谅我,我也是没办法的。
“那你外公有没有告诉你,你的亲外公家里姓什么?”
颜雪怀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又摇摇头:“好像没有说过。”
范无病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这个胖子李,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整日话痨。”
正在这时,范无病的小儿子阿苦走了过来,看到老爹和一个小姑娘面对面坐着,阿苦先是一怔,接着便认出来,这小姑娘就是李食记那位老板娘的闺女。
阿苦觉得自家老爹越来越不像话了,你个小老头,找人家小姑娘套话,让那位厉害的老板娘知道了,还不拔了你胡子?
“老爹,灶上人手不够,您快进去帮忙吧。”阿苦说道。
范无病翻翻眼皮:“炖个大锅菜,还要让我帮忙,你们这些废物点心。”
“老爹,大锅菜该放盐了,我们拿捏不准,您快去看看吧。”阿苦再说。
范无病看一眼颜雪怀,真丢人呐,让胖子李的外孙女知道他老范家的儿孙们连盐都不会放,他这老脸算是丢尽了。
“行了行了,我进去看看。”
范无病站起身来,颜雪怀连忙告辞,她无意间瞥一眼阿苦,却见阿苦像是松了口气。
颜雪怀走出范记,就看到正在原地转圈圈的珍珠。
“颜姑娘,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
没等珍珠把话说完,颜雪怀就冲他做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范家人多,每晚留两个人在铺子里值夜,其他人回去睡觉。
今晚轮到阿苦和堂弟阿咸当值,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范家的人也陆陆续续都走了,铺子里只留下阿苦和阿咸。
工地上的铺子都是临时搭建的,四面透风,阿苦和阿咸虽然累了一天,可这会儿却也不想早早睡下。
阿咸说道:“哥,要不咱们去找李食记的崔旭聊聊天吧,上次那小子说起他们村里老财主娶小老婆的事,别提多好玩了。”
“有啥好玩的?”阿苦好奇地问道。
“老财主五十多了,看上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寡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小寡妇纳回来,为这,还把他那正室的老伴给气病了。没想到成亲的那天晚上,小寡妇的丈夫找上门来了,你猜怎么着,那人没死,还活着呢,老财主不肯把人还回去,于是那妇人的丈夫便往新房的喜床上一躺,说啥也不肯走了,于是,那一晚,三个人在新房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两个男的勾肩搭背走出来,一问才知道,老财主认了那妇人当干女儿。”
阿苦听得哈哈大笑,拉上阿咸,跑去了李食记找崔旭。
今天辛伯也在,听说他们来找崔旭,便道:“我这大晚上的想吃老杜家的吊子,崔旭那孩子便帮我去买了。”
阿苦一怔,问道:“工地上到了晚上不是不许出去吗?”
辛伯压低声音说道:“是不许民夫们出去,咱们可以,怎么,你们没出去过?”
“没出去过啊,真没,你们经常出去?”阿苦忙问。
“是啊,每天晚上都出去,你们居然不知道,唉。”
阿苦跃跃欲试,怎么办,他也想吃老杜家的吊子了。
这大冷的天,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吊子,就着大葱,再卷个煎饼,阿苦咽咽口水。
从李食记出来,阿苦就问阿咸:“我要去吃吊子,你去吗?”
阿咸缩缩脖子;“我才不去呢,那么冷,对了,你要是去,给我带两个羊肉包子,我烤着吃。”
行吧,阿苦答应着,便往工地口走去。
不去不知道,去了才发现,那工地门口人来人往,有工部派来的小管事,也有在工地上值班的内侍,还有打杂的杂役,除了没有民夫,什么人都有,只要有进出的牌子,就能随便出入。
阿苦觉得他们老范家太亏了,都怪开张第一天出的那件事,把他们家的人全都给吓傻了,一到晚上便老老实实留在铺子里挨冻,竟然不知道出去走走乐呵乐呵。
阿苦拿出牌子,门口的兵士看了一眼,便放行了。
阿苦往老杜家的方向走去。
工地里亮如白昼,可是从工地往老杜家的这段路,却没有灯,黑压压的。
阿苦是个年累力壮的小伙子,身上只有二三十个铜钱,他自是不怕被人劫财劫色,一边走一边吼:“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
后面的那个“郎”字还没有说出来,阿苦便觉有个什么东西打到了他的脑袋上,他的身子晃了晃,被人从后面抱住,接着,一条麻袋套在了他的头上。
第一七四章 漕帮(一更)
阿苦醒来时,眼前依然是黑的,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他在做梦。
耳边一个声音幽幽响起,低沉沙哑:“你是范无病的小儿子吧,嗯,和他长得有点像。”
阿苦想说,他明明比他爹长得好看多了,哪里像了?
不对,这难道不是做梦?
阿苦的脑袋有点懵,不,是有点疼,为什么会疼?
对了,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范无病比我有福气,还有儿子跟在身边,我就不行了,儿子生死不知,只有一个养女,阿苦啊,我想吃你爹做的葱烧海参,还想吃坛子肉,我让他来陪着我,天天做给我吃,好不好啊?”
这一次,阿苦听出来了,这人带着南边的口音,这是......
“你是胖子李,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此话一出,阿苦顿觉背后发凉,四周阴风阵阵,他的头发根全都立了起来。
“你......你是鬼?”
一阵阴风吹在阿苦的后脖梗上,他咬着牙,想要回头看一看,可是却发现,他的脖子转不动了,不仅是脖子,他的手,他的脚,他全身上下,除了眼皮和舌头以外,全都动弹不得。
“你使了妖法?”阿苦颤声说。
“不是妖法,是鬼法,我是鬼,胖子鬼。”声音缓缓,阿苦分辨不出声音的方向,像是在耳边,又像是在他的四面八方。
“你你你,我爹和你是朋友,我也没有害过你,也没害过你闺女,你为啥要抓我?”阿苦大着胆子问道。
“没抓你啊,我就是想你爹了,我想让你爹来陪我,给我做菜吃。”鬼说道。
“我爹活得好好的,还不想死,对了,你闺女也会做菜,你让你闺女做啊。”阿苦好伤心,老爹虽然不着调,可是那也是他爹啊,阿苦第一次发现,他其实很舍不得他爹。
“我闺女找不到亲生爹娘,又没了丈夫,可怜啊,还是你爹更好,你们全都长大了,你爹无牵无挂......”
没等那鬼把话说完,阿苦连忙说道:“谁说你闺女没爹没娘的,我爹说了,她长得和漕帮的女当家一模一样,说不定就是周家的人。你闺女若真和女当家是一家的,那有啥可怜的,钱多的几辈子都花不完,哪里可怜了,倒是我爹,年纪那么大了,还要出来挣钱,我爹才可怜。”
四周一片寂静,那鬼显然是被阿苦的这番话给镇住了,顿了顿,才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闺女和漕帮的女当家长得一样,你见过漕帮的女当家?我猜你也没见过快,吹牛。”
阿苦急了:“我是没见过,可我爹见过,我爹给那女当家做过饭,女当家还赏钱了呢。”
话音刚落,阿苦的鼻子和嘴巴就被什么东西捂住了,接着,他便又睡了过去。
......
颜雪怀和珍珠刚刚走到柿子胡同的胡同口,便看到站在那里的李绮娘和吕英儿。
“娘,你们怎么在这儿?”颜雪怀问道。
李绮娘沉着脸,说道:“回去再说。”
说着,把手里抱着的棉斗篷披在颜雪怀身上。
颜雪怀裹紧斗篷,跟着李绮娘回去。
进了屋子,李绮娘直接把颜雪怀轰进被子里,又给她灌了一碗红糖姜水,摸着她那冻得冰凉的脚丫子有了热气,这才端了一盆热水进来,让她泡脚。
“娘啊,您怎么不问我们去干啥了?”
李绮娘哼了一声,道:“等你的身子暖和过来,我再问你。”
颜雪怀嘻嘻一笑:“我年轻火力壮,早就暖和过来了,对了,娘,您猜猜,我和珍珠干啥去了?”
“干啥去了?”李绮娘在颜雪怀背后坐下,小心翼翼地解开闺女头上的丫髻。
“我们绑了阿苦,您知道阿苦是谁吧,就是范老厨子的小儿子。”颜雪怀言笑晏晏,就像在说她吃了什么好吃的,买了什么好玩的。
李绮娘吓了一跳,手上一紧,颜雪怀疼得哎哟一声,伸出沾着洗脚水的手,去拉自己的头发。
李绮娘这才反应过来,把她的手拍来,问道:“你们是去找阿苦玩了是吧,别瞎说,什么绑不绑的。”
“不是,我们真的把阿苦给绑了,不过这会儿已经把人送到他们家门口了,敲过门了,看到有人出来,我们才走的,所以您放心,冻不死,人没事。”
李绮娘却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顾不上给女儿通头发,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阿苦招惹你了?”
“没,娘啊,我可能知道您的身世了。”颜雪怀说道。
颜雪怀便把今天在工地上,范无病如何套她的话,却反而被她看出破绽,晚上她如何让辛伯配合,又如何让珍珠假扮外公的鬼魂,以及阿苦着急时说出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告诉了李绮娘。
“娘,我听珍珠说,漕帮很大,是江湖上最大的帮派,哎呀,我还以为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没想到竟然是漕帮,娘,您听说过漕帮吗?”
李绮娘还在怔怔出神,听到女儿问她,才恍然道:“娘以前开着酒楼,自是知道漕帮,漕帮是连着朝廷的,不是普通的江湖人。”
想了想,李绮娘叹了口气,道:“漕帮的确有个女当家,可是从未有人说过,我和她长得相像啊。”
颜雪怀笑道:“漕帮既然这么厉害,那位女当家自是不会人人都能见到的,就如太皇太后,全天下人都知道,可是有谁知道她的长相?恐怕就连很多当官的也没有见过她。”
李绮娘呆坐一会儿,俯下身子,用手试了试水里的温度,说道:“水不热了,我去添点热水。”
说着,她便起身往外走,脚下绊了一下,一张小板凳被踢了一脚,撞到门槛上。
颜雪怀扬扬眉毛,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李绮娘毛毛躁躁的样子。
看来今天晚上,李绮娘一定睡不着了。
回来的路上,颜雪怀向珍珠打听过漕帮的事,据珍珠说,漕帮的女当家是个传奇人物,她原本是童养媳,当时的漕帮大当家是她的公公。
后来漕帮内讧,一夜之间,公公和丈夫、两个小叔子全都死于族叔的算计,这位女当家那时只有十九岁,她带领着两个妯娌和三个小姑子,六个年轻女人,带着一百多人,十几条船,闯了族叔的码头。
第一七五章 书信(二更)
当着所有人的面,那女子一刀割下族叔的脑袋,告诉族里的长辈:“我不但要杀他,还要杀光他的兄弟儿孙,你们这些做长辈,谁敢阻拦,就连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一起杀
那一天,江水被鲜血染红,那天之后,漕帮有了一位女当家。
“姓周,李门周氏!”颜雪怀大声说道。
李绮娘提着一壶热水走进来,闻言手上一颤,差点把水壶扔出来,把颜雪怀吓了一跳:“娘啊,您稳重一点儿。”
“你说什么李门周氏?”李绮娘问道。
“我是说那位女当家对外都说自己是李门周氏,李是她的夫姓,周是她自己的姓氏,漕帮还是姓李的,另外,她没有孩子,两个妯娌也没有,李家的那些族老们,这些年来排着队巴结她,盼着她能从他们的儿孙们挑一个过继。”
颜雪怀伸手去接李绮娘拿着的水壶:“娘,水都冷了,我自己添吧。”
李绮娘这才想起,宝贝闺女还等着她添洗脚水呢,她叹了口气,把擦脚布递给颜雪怀:“行了,别泡了,上床睡觉去。”
颜雪怀......
她说什么了?她什么都没说,怎么就不让泡脚了?
颜雪怀把脚擦干,灰溜溜滚到床上,看着李绮娘端了洗脚水出去,她想了想,大声说道:“娘,明天您找范老头谈谈吧。”
次日天还没亮,珍珠就起床了。
他和武杰武瑞住在一间屋里,三个人睡一张炕。
其实还有空屋子,可是这进院子里只有一张土炕,其他屋里都是架子床,大冬天的,有烧得暖暖的土炕,谁愿意去睡硬板床啊,于是三个人便挤在一起睡。
珍珠起床时,武杰也跟着醒了,他揉揉眼睛,问道:“您咋起这么早?”
“我去跑步。”珍珠说道。
武杰好奇,问道:“你是要练轻功吗?”
珍珠点头:“是。”
武杰好生佩服,绑上砂袋跑步很辛苦的,他也只是听说过,可从没想过也这样练。
在武杰崇拜的目光中,珍珠出门跑步了。
他跑去了柳树胡同。
柴晏有起床气,柳树胡同的人,没人敢打扰他睡觉。
今天是破例,难得的是柴晏不但没有发脾气,反而夸了珍珠两句,让他找陆锦行要赏赐。
珍珠走后,柴晏连回笼觉也不想睡了,他神采奕奕,连带着把陆锦行也给叫了起来。
“你快给我爹写信,算了,还是给我娘写吧,那就不用你了,我自己写。”
陆锦行睡眼惺松地被叫起来,从始至终没有插上嘴,眼巴巴看着柴晏把他叫起来以后又无情地扔下他,回自己屋里写信去了。
陆锦行在心中嚎叫,什么信,为什么写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能告诉他?
柴晏奋笔疾书,其实也只写了几行而已。
他把信装进信封,用火漆封好,便又来找陆锦行。
陆锦行已经躺回床上,脑子里一片虚无,眼看着就要进入梦乡,他的屋门被人再次砸响,这宅子里,除了柴晏没人敢砸他的门。
他哀嚎着把门打开,柴晏把一封信递给他:“十万火急,马上派人交给我娘。”
珍珠跑回柿子胡同的时候,李绮娘已经起来了,她手脚麻利地给宝贝闺女做了早饭,正犹豫着要不要叫醒闺女说一声,就看到珍珠正从抄手游廊里跑过来,李绮娘连忙把他叫了过来,说道:“你告诉怀姐儿,我去工地了,早饭在灶上热着,我做了很多,你和英儿也一起吃。”
“谢谢老板娘。”珍珠乖巧地说道。
目前,整个李食记里,除了少东家和吕英儿以外,珍珠是最受老板娘器重的人了。
大牛和大壮艳羡不已,没办法,当初老板娘和少东家落难时,人家珍珠就曾出手相助,这情义,他们比不上。
目送李绮娘走出大门,珍珠才挥了挥拳头,七爷,大好时机,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颜雪怀得知李绮娘去工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工地上的铺子,李绮娘已经放手交给崔旭他们了,昨天刚刚去过,今天按理是不用再去了。
李绮娘一大早就过去,原因只有一个,她要去找范老头范无病。
吃过早饭,颜雪怀和吕英儿、珍珠一起出了柿子胡同,往会昌街走去。
走到路口,颜雪怀就看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柴晏。
“咦,你怎么在这儿?”颜雪怀很放心,李绮娘不在铺子里,她不用被李绮娘看到。
“我有点事想要告诉你。”柴晏说道。
颜雪怀阴沉沉地看向珍珠,珍珠连忙低下了头。
颜雪怀冷哼一声,你个小奸细。
她对吕英儿说道:“你快去铺子吧,我等下过去。”
吕英儿看看柴晏,没有说话,推搡着珍珠往李食记走去,珍珠被吕英儿推着往前走,一步一回头,七爷,七爷,你要抓住机会啊。
“快走,别磨蹭。”吕英儿没好气,好啊,臭珍珠,竟然胆敢出卖少东家,你的午饭,没了!
见吕英儿和珍珠走了,颜雪怀问道:“怎么了?”
“漕帮的那位女当家,和我娘是认识的。”柴晏说道。
“你说什么?”颜雪怀下意识的抬高声音,马上反应过来,连忙小声说道,“你娘真的认识她?”
此时此刻,颜雪怀一点也不吃惊柴晏为何会提起那位女当家,不用问,是珍珠告密了。
她只是吃惊,柴晏的母亲竟然会认识那位传奇的李门周氏。
“嗯,我娘帮过她一个忙,不过这个人情她已经还上了。”柴晏说道。
“那你也认识她了,她长得什么样子?”话一出口,颜雪怀就发现了问题。
范无病只是做过饭,他便觉得那位女当家和李绮娘长得相像,柴晏若是早就见过女当家,为何从未说过李绮娘与她相像呢?
所以......
“我不认识她,也没有见过她。”柴晏这样说。
“你没有见过她?”颜雪怀有些失望。
“嗯,我娘和她相识的时候,我还在军营里,不过,我以前就知道有她这个人。去年我来新京之前,得知她已答应与我爹合作,理由便是我娘曾经帮过她,她要还人情。”
第一七六章 李家(iampetty打赏加更)
柴晏又补充道:“我问过我娘给她帮忙的事,我娘没有说,我当时也没有多想,早知如此,我一定会问个仔细,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已经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给我娘送过去了,你且多等几日。”
颜雪怀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这么快就有了突破口。
原本,她以为即使有了线索,一两年里也查不出来,周大当家那种身份的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上话的。
且,周大当家在南边,而她们在北方,一南一北,难有交集。
但,与此同时,颜雪怀也越发肯定了以前的猜测。
如果柴晏家里只是普通宗室,在这乱世,能自保便已是万幸,又何谈与漕帮合作?
有这个资格的宗室,颜雪怀能想到的只有一家,裕王府!
就在昨天,珍珠给她大略介绍了漕帮的情况。其实这是很多老百姓们全都知道的,但颜雪怀不知道。
前世就不用提了,这一世,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只限于颜家后宅的鸡零狗碎。
漕帮自古便有,朝廷要运米粮,初时是用官船,但是出了几次事故之后,只好启用民间船队。这些民间船队由江湖人组成,相较于官船,不仅熟悉每一处河道,而且也了解沿途大大小小的水匪。
大魏朝的米粮中转集运司没有设在以前的旧京,而是设在了中原的开封。江南之粟由江南入淮水,经汴水入开封;陕西之粟由三门峡附近转黄河,入汴水达开封;陕蔡之粟由惠民河转蔡河,入汴水达开封;京东之粟由齐鲁之地入五丈河达开封。
这当中又以来自东南六路的江南之粟占主要地位。
太祖年间,江南一带靠漕运混饭吃的帮派有四个,高宗年前,李长熹带领族中兄弟,收拢了其他三家帮派,创建江南漕帮。
李长熹就是周氏的公爹,他是江南漕帮的第一任大当家,周氏则是第二任。
想到这些,颜雪怀看向柴晏:“你给我说说这个周氏吧,你知道多少就说多少,或者说说漕帮也行。”
柴晏巴不得能和颜雪怀多说几句话,颜雪怀对他不冷不热的,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柴晏高兴还来不及。
他便把自己所知道的漕帮和周氏,向颜雪怀娓娓道来。
周氏统领江南漕帮之后,与各路转运司达成协议,但凡经淮河和汴河的漕运,皆由江南漕帮承运,这样一来,漕运四河,江南漕帮便占了两条河,且,陕蔡漕米要由蔡河入汴河才能到开封,无形之中,蔡河漕运也要分一杯羹给江南漕帮。
仁宗年间,周氏与朝廷的关系再一次深入,除了漕米,金帛盐茶布等物,也由江南漕帮承运。保康帝登基的第二年,蔡河漕运出事,十条船的贡品被抢劫,余下的连船一起被一把火烧得精光。
蔡河漕运的当家人以死谢罪,周氏临危受命,亲自至蔡河督运,此事让太皇太后也知道有周氏这么一个人,周氏是寡妇,又是江湖人,自是不能封官,于是便赐给李家一个正七品的官职。
只是恩荫赐了,李家却迟迟没有子弟承恩,一来二去,就连朝廷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
李家虽然没有人去做官,但是周氏却正式坐上了天下漕帮的第一把交椅。
漕运四河,周氏原本便已掌管三河,有了朝廷给的这个恩荫,原先把五丈河的仲家,主动向周氏示好,期望能与李家联姻。
但周氏没有同意,就像没有远派李氏子弟承恩做官一样,她也没有答应仲家的联姻请求。
明眼人都知道,周氏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便是想要一碗水端平,她和两个妯娌全都没有子嗣,李家族里各个房头,想方设法要把自家的子孙过继给她们,碍于周氏强悍,李家人表面上维持着一团和气的局面,但是私底下却早就斗成了乌眼鸡。
对于周氏而言,无论是挑选子弟去做官,还是挑选子弟与仲家联姻,全都意味着,那勉强维持的和平局面便要被打破,周氏与李家各房之间的亲疏便呈现出来。
颜雪怀插嘴问道:“可是李家内斗是迟早的事,周氏还不如就对其中一个房头亲近,提拔那个房头的子弟,这样一来,其他那些族人便会开足马力去对付这个房头,周氏便可以腾出手来却培养自己真正的继承人了。”
闻言,柴晏怔了怔,他看向颜雪怀的目光里充满着玩味,或者是得意。
看,这就是我相中的人,我可真有眼光。
颜雪怀见他看着自己,摸摸脸蛋,问道:“怎么,你觉得我说得不对?”
“对,都对,你说得全都对。”柴晏连忙附声应和,风骨什么的,那是属于读书人的,他又不是读书人,要风骨做什么,自家娘子面前讲什么风骨。
“后来呢?”颜雪怀已经听得入迷了,这位周氏,简直就是本土版的大女主。
“后来?仲家没能与李家的晚辈联姻,便出了个昏招,仲家的当家人仲会贤想为自己的弟弟仲二郎求娶李云盼做续弦,他若是请了媒人正大光明去求亲倒也罢了,偏偏是让仲二郎南下,想与李云盼先来个情投意合,让周氏不得不同意这桩亲事。”柴晏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起来。
“等等,李云盼是谁?”颜雪怀问道。
“李云盼是周氏的小姑子,是李大郎的小妹,李大郎有三个妹妹,全都没有嫁人,她们是周氏的左膀右臂,李云盼是年纪最小的,当年周氏闯码头,杀族叔时,李云盼才八岁,你或许不信,李云盼八岁时,就敢拿刀为父报仇,可想而知,这就不是普通女子,那仲会贤要有多么自信,会以为李云盼能看上他弟弟。”柴晏解释道。
“那后来呢,仲二郎见到李云盼了吗?”颜雪怀问道。
“见到了,但是他误把李云盼手下的一个女管事当成了李云盼,偏偏那位女管事还是有丈夫的,仲二郎与那女管事在一起时被捉奸,仲二郎挨揍,不得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仲会贤只会派人南下去赎人,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从此以后,五丈河的漕运生意,周氏占了两成。”
第一七七章 黑衣(一更)
颜雪怀哈哈大笑:“不仅周氏厉害,这个李云盼也有点意思。”
“怎么说?”柴晏问道。
“我猜那李云盼定然是有个众所周知的爱好,偏偏这爱好很可能是她给自己硬加上的,她本人可能并不喜欢,比如喜欢养面首,或者喜欢捧戏子,总之,应是一个风流的爱好,否则仲家也不会让仲二郎来勾引她了。”
柴晏无奈地笑了:“李云盼喜欢捧戏子,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你看,我猜对了吧,李云盼得知仲二郎南下,便设了一个局,不但让仲家不敢再打李家的主意,还帮助周氏,把手伸进了五丈河,所以我说李云盼有点意思......”
柴晏原本还以为颜雪怀会继续发表意见,却没想到,颜雪怀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柴晏关心地问道
“李家姓李,我娘也姓李,对了,我外公家也是姓李的。”颜雪怀说道。
关于名厨李执的家事,柴晏是知道的,李执的那个李,和漕运李氏没有关系。
若是有关系,那也是五百年前的事了,至于最近五代,是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的。
“这可能只是巧合。”柴晏不想泼冷水,但也不想说假话。
颜雪怀也就是这么一说,这是她刚刚想到的,经不起推敲,她马上便释怀:“嗯,应该是巧合,外公的祖上做过御厨,若是与漕帮有瓜葛,想来早就不是秘密了。”
柴晏喜欢的就是颜雪怀的这份通透,除了嫌弃他是宗室以外,颜雪怀从不钻牛角尖。
“倒是周氏的身世,可以好好查一查。”柴晏说道。
“听说周氏是童养媳?”颜雪怀也想到了,毕竟李绮娘是与周氏相像,而不是李家其他人。
“嗯,外面的人也只是知道她娘家姓周,她是童养媳,至于她的身世,却无人提起。”
无人提起不代表无人好奇,但是人和人不同,同为女人,也是不同的。
有的女人,她的存在是谁谁的妻子,谁谁的母亲,或者谁谁的女儿,却唯独不是她自己。
但周氏不同,她的身份是漕帮的大当家,只有在提起周氏如何成为漕帮大当家的时候,才会想起她其实还是是李家的儿媳。
颜雪怀心生想往,无论周氏与李绮娘有没有关系,颜雪怀都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周大当家。
柴晏的眼睛一瞬不瞬凝视着颜雪怀,小姑娘如同初升的太阳,不受拘束,自由自在地散发着光芒。
这一刻,柴晏想要把与她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他想靠近她,感受她的光芒,融入她的光芒。
柴晏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对周大当家的事情很感兴趣?”
“嗯,是啊。”颜雪怀点头。
“等我娘回信,我和你一起看。”柴晏忽然觉得,以后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他可以和颜雪怀一起读信,他还可以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那样一来,他和她就有更多的机会相处了。
虽然还想和颜雪怀磨矶一会儿,可是柴晏知道现在这个地方不行。
“我先走了,有了消息我告诉你。”
“好啊。”
颜雪怀转身便去单伯的大锅里捞茶叶蛋了:“单伯,我要十个茶叶蛋。”
柴晏的嘴角抽了抽,算了,他还是走吧。
直到下午,李绮娘才从工地上回来,颜雪怀正在帮着吕英儿择菜,看到李绮娘走进来,她放下手里的菠菜,迎了上去,然后拉着李绮娘的手便去了后院。
“娘,您见到范老爷子了?他是怎么说的?”
李绮娘笑了笑,有些无奈,道:“周大当家到山东的时候,漕司的人请了范老爷子过去掌勺,周大当家在山东待了三天,这三天里,都是吃的范老爷子做的饭菜。范老爷子说,他看不出周大当家的实际年纪,他觉得应是不年轻了,可是看上去却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穿黑色绣金线的衣裳,走路像是带着风,身边的亲随都是女子,和她一样,也穿黑色衣裳。
范老爷子还说,周大当家不挑食,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只要做得地道,范老爷子原以为周大当家是南方人,担心她吃不惯鲁菜,做第一顿时,特意做得清淡了些,没想到周大当家只尝了一口,便让人把范老爷子叫过去,让他平时怎么烧菜,现在就怎么烧。
后来的那几顿,周大当家很是满意,每顿饭吃完,都让人打赏,范老爷子给周大当家做了三天饭,比他之前三年赚的还多一些。
范老爷子说我和周大当家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是脸庞五官相像,就连身高也差不多。
对了,范老爷子还说,周大当家还有一样与别人不一样的,身份贵重的夫人小姐,多是用玉饰做禁步,可是周大当家却不同,她的衣裙上别着一朵金牡丹,好大一朵,范老爷子说他都替周大当家操心,担心一个不小心,就把那朵金牡丹给弄丢了。”
李绮娘说到这里,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颜雪怀想像着范老爷子眨巴着小眼睛盯着那朵金牡丹的样子,好吧,的确很搞笑。
“娘,您是不是也觉得您的身世与周大当家有关系?”颜雪怀问道。
李绮娘从脖子上摘下那枚金锁,对颜雪怀说道:“平城府的那位师爷曾经说过,做金锁的工匠如今也在新京,如果他还记得这枚金锁就好了。”
颜雪怀心中一动,说道:“那就去拜访一下,说不定他真的记得呢。”
这位工匠既然是太皇太后点名带到新京来的,那么他的住址应该不难查出来。
“请福生帮忙,说不定能够打听出来。”颜雪怀笑着说道。
颜雪怀对于李绮娘的身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对于家族亲人没有非要不可的执念,出身于她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事。
但是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李绮娘其实是很想找到自己的亲人的,毕竟,她与颜雪怀不同,前世颜雪怀一直把自己当成孤儿,对于亲情,她没有感受过,也就没有渴望。
但是李绮娘不一样,养父和兄长对她甚是疼爱,可如今这两个人全都不在了,得知她可能还有亲人在世,李绮娘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亲人相认。
第一七八章 挡刀(二更)
计划赶不上变化,颜雪怀想要见到福生时请他帮忙,却没想到,接下来的几天,福生不但没来李食记,也没有回柿子胡同。
倒是那个叫宋诚的护卫,又来过一次。
颜雪怀只好劝李绮娘不要着急,再多等几天。
李绮娘笑着说道:“三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两年了。”
颜雪怀见她心态好,便放下心来。
母女俩刚刚说完悄悄话,董万千就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颜坏水,我找你,哎哟,李大姨,您也在啊,我找颜坏水,不对,我找怀姐儿。”
李绮娘笑得直摇头,这姑娘大大咧咧的,一根肠子通到底,倒是也挺可爱。
她端来一篮子芝麻脆饼给两人吃,自己去了后厨,腾出地方让她们说悄悄话。
不过,董万千的大嗓门就说不成悄悄话,李绮娘刚刚走进后厨,就听到董万千那洪亮的声音:“颜坏水,你爹出事了!”
颜雪怀刚刚拿起一块芝麻脆饼,闻言吃了一惊,手上用力,芝麻脆饼被她捏成几瓣掉在桌上。
“你说的是颜二老爷?”颜雪怀想不明白董万千为何会知道颜昭石的事。
“当然,除了颜老白脸,你还有其他爹吗?”董万千反问。
颜雪怀翻个白脸,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算了,她对董万千的要求也不高。
“究竟怎么回事?”颜雪怀问道。
“就是吧,那个什么书院有个书生和人打架,然后呢,你爹,就是颜白脸刚好和那个书生认识,他便冲过去,替那书生挡了一刀,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
董万千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显然也是道听途说。
颜雪怀正在再问,李绮娘已经走了过来,她问道:“他给挡刀子的那个书生,是不是树人书院的颜景修?”
董万千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听二傻说的。”
二傻是陆林的跟班,颜雪怀见过,人倒是不傻,和名字不相符。
想来是董万千姐弟去锣鼓巷放火那件事,二傻要么参于了,要么就是去善后,总之是见过颜昭石的,但却不认识颜景修,因此才只说了颜昭石。
颜雪怀失笑:“若那个书生真是颜景修,这可真是叔侄情深,为了侄子连命都能不要。”
李绮娘心疼地看着女儿,当爹的疼侄子胜过亲生女儿,为了那么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牲,竟然拼出命来。
黑八说的事,李绮娘也听说了,黑八供出游五,而游五与颜景修是认识的,这事李绮娘在公堂上亲眼见到过。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有什么坏心思,可是李绮娘却认定,颜景修没安好心,一定是想要祸害她闺女。
孙大雄的事历历在目,孙大雄是颜景修的亲表哥,那件事最终是孙氏和孙大雄领了罪,谁知道孙氏是不是替自己的儿女顶罪的。
想到这里,李绮娘气得不成,咬牙切齿:“他若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为自家侄子死的,死而无憾了。”
话虽如此,李绮娘还是不希望颜昭石死掉的。
一来,颜昭石若是死了,颜雪怀就要为他守孝三年,过了年,颜雪怀虚岁就十五了,再过三年那就十八了,李绮娘虽然也想把闺女多留几年,可是就怕到了那个时候,好小伙全都名草有主,宝贝闺女只能抢捡别人挑剩的了。
二来,李绮娘与颜昭石毕竟夫妻一场,李绮娘虽然怨恨颜昭石薄情寡义,可是也没到恨不能让他去死的地步。
怨偶归怨偶,可但凡还有一丝良善,又有几个女子会把昔日枕边人送上西天呢。
“你去打听打听,颜昭石死了没有。”李绮娘叫来大牛,让他去打听消息。
颜雪怀忽然想起珍珠,对了,珍珠去哪儿了。
论起打听消息,珍珠可比大牛专业多了。
“娘,珍珠呢?”颜雪怀问道。
“珍珠?他说他有个同乡兄弟有事找他,他去去就回。”李绮娘说道。
颜雪怀皱眉,珍珠的同乡兄弟,要么是柴晏,要么就是柴晏身边的人。
大牛正要往外走,恰好这时,珍珠从外面进来了。
看到大家都在铺子的正堂里,珍珠怔了下,咧开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大家都在啊。”
颜雪怀忙道:“颜二老爷可能出事了,你和大牛去打听打听。”
珍珠诧异:“你们知道了?”
李绮娘和颜雪怀俱是一怔,颜雪怀问道:“你知道了?”
“嗯,我刚刚出去,恰好听人说了,有个叫游伍的混子,与颜景修素有勾结,这次两人因为分赃不均打了起来,恰好颜二老爷看到,替颜景修挡了刀子,颜二老爷这会儿在白鸟庙,对了,白鸟庙的道士医术很好,颜二老爷说不定能捡回性命。”
颜雪怀皱眉,游伍和颜景修明明是朋友,为何游伍要杀死颜景修呢。
且,他们之间还会分赃不均?什么赃?
“颜景修和游伍在哪里?”颜雪怀问道。
“颜景修也在白鸟庙,他在照顾颜二老爷,游伍跑了,不知所踪。”珍珠说道。
颜雪怀微微眯起眼睛,珍珠说话的时候,目光闪烁,分明没说真话。
究竟哪句话是假的?
还是全都是假的?
当着李绮娘,颜雪怀不便多问,她对珍珠说道:“既然颜景修也在白鸟庙,那颜家人可知道这事?”
珍珠摇头:“暂时还不知道。”
七爷说了,要让颜景修死在游伍之手,琉璃去办事的时候,万万没有想到,颜昭石会出现,还替颜景修挡了刀子。
琉璃还能怎么办,颜昭石毕竟是颜姑娘的亲生父亲。
颜昭石对不起李绮娘和颜雪怀,可是七爷却没说要弄死他,还不就是因为他是颜姑娘的亲爹吗?
琉璃只能任由五城兵马司的人把颜昭石送到白鸟庙。
只是颜景修居然也跟着去了。
至于游伍,的确是想趁乱逃跑,不过又被抓住了。
琉璃找到珍珠,就是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颜昭石这块烫手山芋,究竟该怎么办。
“颜姑娘,您的意思,是让颜家人知道这件事?”
“是啊,白鸟庙那种地方,自是见不得血光的,颜景修躲在那里,既能成全孝名,又能躲避游伍,总不能让他过得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