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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姚颖怡     娘子且留步txt下载     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九章 珍珠

    今天李绮娘没去工地,她要渐渐放手,崔旭三人才能独挡一面。

    但是对女儿,李绮娘可没有想过要放手。

    早上,珍珠过来吃早食,油条是自己从外面带过来的,进门要了一碗粥两个卤蛋。

    李绮娘原本正在看着吕英儿调馅,见颜雪怀进了后厨端了粥又出去,还以为是宝贝闺女早食没有吃饱,便手脚麻利地煎了个荷包蛋端出去。

    一出去,见闺女正和一个小哥儿在说话,脑袋和脑袋快要凑到一起了,声音小得她都听不到。

    李绮娘看那小哥儿,眼熟,对,这是来过的一个客人。

    再细看,更眼熟了,怎么这样眼熟?

    李食记是开食铺的,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李绮娘平时都在后厨,其实大多客人,她全都没有见过。

    比如这个小哥,她先是觉得见过,可再仔细一看,不仅见过,而且还不是在李食记见过的。

    李绮娘缓缓走过来,颜雪怀和珍珠瞬间察觉到了,珍珠埋头喝粥,颜雪怀转过头来,笑容虚假:“娘,您怎么来了?”

    李绮娘却没有搭理宝贝闺女,而是看向珍珠:“小哥,你是药铺的小伙计吧,你师傅呢,他老人家可还好?”

    颜雪怀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她娘认识珍珠的师傅?

    可珍珠明明是晏七的人啊。

    珍珠实在装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一脸尴尬:“老板娘,我,我,我不是,那个啥......”

    他现在如果承认了,会不会影响到七爷在未来岳母心中的形像?

    可如果拒不承认,今天这一关怎么过?

    谁能帮帮他,他在等,挺急的。

    颜雪怀更是不明白,她看看珍珠,又看看李绮娘,问道:“娘,您认识珍珠的师傅?”

    “珍珠,这个小哥叫珍珠?”李绮娘心想,好好的一个男孩子,怎么取了个女孩的名字?

    “是啊,他叫珍珠”,颜雪怀不解地问道,“娘啊,你们之前就认识?”

    李绮娘笑着说道:“当时你还病着,所以不知道,就是这位珍珠小哥和他的师傅治好了你的病,还有娘的伤,也多亏了他们的药,那可真是好药,药到病除。”

    珍珠咧咧嘴,那当然是好药,是王妃为七爷准备的。

    颜雪怀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

    一定是晏七,让珍珠和别人假扮成治病的郎中,给她们母女治好了病。

    难怪那天,她给晏七讲了画师和小女孩的故事,晏七显得那么委屈。

    原来,那一次,晏七其实是出手了,他派珍珠出手医治了她们的伤病。

    “原来是这样啊,珍珠你师傅呢?”颜雪怀问道。

    珍珠只好讷讷说道:“我师傅,我师傅他老人家存了些银子,投奔儿子养老去了,应是过得很好。”

    能不好吗?那个老骗子,讹了他足足五百两银子,五百两啊!

    闻言,李绮娘很高兴:“那就好那就好,老大夫悬壶济世,行善积德,好人有好报,他老人家一定能安享晚年。”

    珍珠牙疼,那不是老大夫,就是个骗子,老骗子。

    那些药是王妃请人制的,是七爷让他把药送过去的,就连给老骗子的钱,虽然是从他手里给出去的,可也是七爷的钱。

    到头来,老板娘感激的竟然是那个老骗子,没有七爷什么事。

    七爷,您比窦娥还要冤。

    珍珠发誓,等到七爷回来,他一定要对七爷更好,比以前还要好。

    他家七爷,太可怜了。

    李绮娘又问起珍珠现在住在哪里,可找到营生,看那样子,恨不能让珍珠来李食记做事。

    珍珠心头一动,忽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可这主意暂时只能想一想,没有七爷同意,他不敢。

    他道:“我有个小时候的邻家哥哥,前阵子跟着他家少爷来了新京,我便住在他那里。”

    李绮娘想起来了,自家闺女说过,这位小哥是那个晏公子介绍的,来李食记吃饭,是记在晏公子帐上。

    原来是这样。

    “那以后你也留在晏公子身边做事了?”李绮娘问道。

    珍珠摇头:“还不知道,要等晏公子回来以后再说。”

    李绮娘明白了。珍珠这小哥,现在就是寄人篱下。

    李绮娘又关心了几句,珍珠满头是汗,好不容易才从李食记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怎么办,现在他给老板娘的印像,好像比七爷要好得多。

    七爷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他?

    他好害怕啊!

    李食记内,颜雪怀把刚刚珍珠送来的消息告诉了李绮娘。

    “颜大老爷休了孙氏,现在把罪名全都推给了孙氏和孙大雄,颜家已经被放出来了。另外,铁锅胡同的房子,已经不让住了,颜家被轰出来后,无处可去,坐在路边上,天黑以后,五城司巡逻,认定他们是流民,把他们驱赶到流民扎堆的板子大场。五城司的人前脚刚走,白板子大场的流民们,就把颜昭林和颜景光给打了,抿说是颜昭林嘴巴不干净,骂了脏话,流民们便上来揍他,颜景光去拉架,也被打了。这会儿他们还在白板子大场,想来日子不会好过。”

    板子,就是棺材。

    开棺材铺的,都有自己的作坊,这板子大场,就是棺材作坊扎堆的地方。

    新京里的流民越来越多,为了防止流民们四处闹事,从上个月开始,五城司便把街上那些拖家带口的流民统一轰到了板子大场。

    之所以会选择板子大场,是因为那里地方很大,棺材作坊后面有很大的一片地。

    可能是那里的风水不好,也可能是谁也不想守着棺材作坊,所以那片地杂草丛生,除了几座年代久远的孤坟以外,几乎无人肯去,更别说有人去开荒了。

    现在新京寸土寸金,五城司就把主意打到了那片荒地上了,把流民轰过去开荒,地开好后,建个流民营,五城司说不定还能从中赚到钱。

    颜家运气不好,明明是在平城府上过户籍的人,也被当成流民送去了板子大场。

    李绮娘叹了口气,真是活该,连老天爷都帮忙。

    李绮娘当然不会想到,颜家之所以会被送到板子大场,她那宝贝闺女功不可没,否则,颜家在路边坐着,怎么就恰好五城司的人过去,又恰好把他们当成流民了呢。

    颜雪怀当然不会对她娘说实话。

    所以,颜雪怀深藏功与名,继续做她的小白花。

第一五零章 监军

    下午的时候,福生忽然过来了。

    自从认亲以后,福生虽然还是住在国公府,可是休沐的时候,他就会回柿子胡同,陪着叶老夫人下棋,有时还陪叶老夫人出去逛街吃点心,叶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

    加之五军都督府离柿子胡同又不远,有时候福生出门办差,回来的时候也会绕路去叶老夫人的茶摊,就为了陪叶老夫人说上几句话。

    颜雪怀肉眼可见,叶老夫人那张千年不变的严肃脸,已经渐渐有了笑容,有一天,居然亲自下厨,给她那宝贝孙子烙馅饼。

    看到福生,颜雪怀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会来了?国公爷要吃下午茶?”

    “什么下午茶?哦,国公爷每天下午都喝茶。”福生老老实实地说道。

    颜雪怀:好吧,她又说顺嘴了。

    “那你过来干啥?”颜雪怀问道。

    福生说道:“国公爷让我过来告诉你们,卫葆已经动身去了前线,至少几年之内,是不能来新京了。”

    还有后半句话,福生没有说,卫葆能不能活着回来,那还不一定。

    颜雪怀吃了一惊,她能让珍珠帮忙打听颜家的事,可却打听不到卫葆的情况。

    在此之前,她也只是知道卫葆在五城司里待了一天一夜,就被人接走了,想来是卫明派去的人,再之后的消息,就打听不出来了。

    毕竟,到了卫明那个层面,是很难再从中打听到什么了。

    颜雪怀万万没有想到,卫葆竟然会去前线。

    这时,李绮娘听说福生来了,也从后厨走了过来,福生看到李绮娘,便把国公爷让他带来的消息又说了一遍。

    李绮娘同样吃惊,她问道:“像卫葆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去前线呢?”

    如果是勋贵子弟,或者武将家的孩子,送去前线都有可能,可卫葆,据说前阵子连军职也给撸下来了。

    福生解释道:“卫葆之前犯过错,还是由国公爷亲自处置的,按理过上一阵子,再寻一个差事也是可以的。可是这次又出事了,而且还是在京城重地惹事生非,卫公公痛定思痛,亲自向太皇太后请罪,并且主动请缨,让卫葆去前线戴罪立功,太皇太后便问国公爷的意思,国公爷原是不想答应的,可是见卫公公诚意满满,但免为其难应允下来,今天上午,卫葆已经随着押粮车一起出京,我把他送到城外。”

    这番话说得通俗易懂,可是颜雪怀却从中听出很多信息。

    卫葆这事虽然闹得挺大,但是有颜家奸细的事盖着,想要蒙混过去也不难。

    可却还是让卫明不得不向太皇太后请罪,想来就是闹到明面上了,所以卫明想要保住侄儿的前程,就只能这样做,让卫葆上前线戴罪立功。

    福生说他送卫葆出京,其实就是担心那小子不肯去,所以押到京外,路上肯定还有其他人看管,卫葆不想去,也只能去。

    至于到了前线之后,想来又是另一番博弈。

    卫明肯定也会安排人照看,过个一年半载,给卫葆弄个军功,便另做安排,前线是不会留的,去像像吕河营那样既安全又舒服的地方,还是可以的。

    但,正如福生所说,至少几年之内,卫葆是不会再来新京了。

    只要他不在新京出现,他的那些恶心事,就不会有人提起,渐渐的,也会被人遗忘,若是卫葆争口气,多立几个军功,那他的前程便是一片大好。

    李绮娘没有细口这当中的弯弯绕,她只知道一件事,定国公齐慰肯定从中帮忙了,否则卫明怎么能舍得让侄子去前线呢。

    无论如何,卫葆那个登徒子不会回新京了,也不能再来招惹她那宝贝闺女了,至于几年以后,卫葆会不会回来,李绮娘看得很开,几年之后,她闺女已经出嫁了。

    颜雪怀看着福生,笑容可掬:“国公爷特意让你跑这一趟,还是你自己找个差事,想要顺路去看你祖母的?”

    彼此已经很熟了,开开玩笑也是正常。

    福生却很认真:“真是国公爷让我过来的,我昨天才回去看过祖母。”

    看福生的神情,不像是说谎,颜雪怀反倒看不明白了,那位国公爷,还真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啊。

    在颜雪怀看来,大人物是不会留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的,即使表面上留意了,那也是身边人的功劳,有人替他们去做,然后再立个平易近人的人设。

    可是听福生这样说,这还真是国公爷自己吩咐下来的。

    颜雪怀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国公爷,还真是大人物中的另类。

    比起颜雪怀来,李绮娘就简单多了。

    她对福生说道:“你等会儿再走。”

    说完,便进了后厨。

    片刻之后,李绮娘拿出一个白底蓝花的包袱,包袱打开,里面是两只坛子,同样的白底蓝花,却是青花瓷,一看就不便宜。

    “这是带给国公爷的,福生啊,你替我们谢谢他。”

    李绮娘又递给福生一只油纸包:“这是你爱吃的蚕豆,用的是浑源的莲花豆,你拿回去吃,记得多喝水。”

    福生一手提着蓝花包袱,一手揣着莲花豆,高高兴兴地走了。

    说起来,他很喜欢来李食记,唉,他恨不能天天都来李食记,可惜他太忙了。

    齐慰是从福王府回来的。

    太皇太后竟然要派太监出任御史,到前线监军,甚至未与群臣商议,便自行拟定了人选。

    前朝出过一件事,宦官出任监军,不但苛扣军饷,还设下奸计,引了主将进入敌军包围圈中,却反污主将叛逃,以致于五千将士蒙冤惨死,一位副将拼死送出血书,历尽千难万险,那封血书才送到京城,此案才大白于天下。

    从此之后,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再无宦官监军之事。

    没想到,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太皇太后却想出了这么一个夭蛾子,放着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不用,却又效仿前朝的昏招,让太监去做监军。

    想到凌驾于飞鱼卫指挥使之上的抚监官,齐慰叹了口气。

    飞鱼卫犹如皇帝手里的刀,可是太皇太后却连这把刀也不信任,还要设抚监一职,监管飞鱼卫。

    飞鱼卫的事,齐慰管不了,但是如今牵扯军务,他就必须要管。

第一五一章 宝藏

    福生进来时,手里拎着个白底蓝花的小包袱:“国公爷,我去过李食记了,把您交待的事情全都和老板娘说了。”

    说完,他扬扬手里的包袱:“这是老板娘让我带给您的,我拿去厨房吧。”

    齐慰微笑:“拿过来。”

    “好像是吃的。”

    福生把包袱皮解开放在书案上,白底蓝花布上,是两只同样白底蓝花的青花坛子。

    棉布粗糙,衬得两只青花小坛格外精致。

    齐慰打开其中一只坛子,一阵浓郁的葱香扑面而来,齐慰眼里的笑意更浓,他想起那碗葱油拌面。

    李绮娘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罐子葱油,可是不知为何,他却再也吃不出那天的味道。

    他想一定是面条的问题,面条做的不好,即使有秘制葱油也拌不出一碗好面。

    闻着葱油的香气,齐慰长长地吁了口气。

    监军、宦官、太皇太后,这几个原本在他脑海里如同跳蚤一样跳来跳去的字忽然不见了,连同他的心绪也平复下来。

    每一种因,看似只有一种果,但其实同样的因由,在不同的情况或者遇到变数之后,便会形成不同的结果。

    就如李绮娘的秘制葱油,配上李绮娘亲手做的面条,才会是一碗令人回味无穷的葱油拌面。

    可若是与常婆子做的面条拌在一起,同样是葱油拌面,但仅是充饥而已。

    齐慰的嘴角慢慢勾起,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居然从一罐葱油想到了这么多。

    福生微微张开嘴巴,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国公爷看着那青花罐子怔怔出神,然后竟然笑了。

    不仅笑了,而且还笑得傻兮兮的。

    福生揉揉眼睛,一定是莲花豆吃得太多,上火了,所以眼神也不好了,哎哟,老板娘叮嘱过,让他要多喝水,他怎么给忘了?

    “国公爷,您看看那只罐子里是什么?”福生有点着急,他年纪轻火力壮,只要上火就起痘痘,他可不想起痘痘。

    他想去喝水,喝水呀!

    齐慰也想知道另一只罐子里是什么,他掀起盖子,怔了怔,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福生伸着脖子看了看,笑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回柿子胡同时吃过一回,叫什么蒜茸辣酱,是用番椒做的,颜姑娘用馒头蘸着吃,我没吃过,便也尝了尝,初时有些吃不惯,可是不知为什么,后来竟然还挺想吃的。”

    “要用馒头蘸着吃?”齐慰问道。

    “我那天就是这样吃的。”福生说道。

    “嗯,去厨房拿个馒头过来。”齐慰吩咐。

    福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摸摸自已的耳朵,祖母耳不聋眼不花,莫非他只有十八岁,不但眼神不好,就连耳朵也有毛病了?

    “你还站着做甚,多拿一个馒头,你不是也想吃吗?”齐慰笑着说道。

    福生张张嘴,又张张嘴,万幸,耳朵没毛病。

    福生匆匆忙忙跑了出去,齐慰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李食记里,颜雪怀正在磨着李绮娘要吃臭豆腐。

    就是黄家酱园卖的那种臭豆腐,不是长沙的油炸臭干子。

    “不行,太臭了,客人们会被熏跑的,要吃......”李绮娘难得拒绝女儿一回,当然不会完全拒绝,她想说要吃就回家去吃,忽然想起她们现在的家在柿子胡同,叶老夫人要求严格,说不定会让老太太不高兴。

    李绮娘叹了口气,只好说道:“过两天咱们要去新宅子那边,娘买了带过去,到那边吃。”

    颜雪怀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这个不吃那个也不吃。

    不仅不吃,连闻一下都不行。

    颜雪怀一直认为,万物之所以会存在,都有存在的作用,如香菜和臭豆腐这种人间美食,当然是必须要存在的。

    “娘,把香菜剁碎,再把臭豆腐搅成泥,和香菜碎拌在一起,再淋上几滴麻油,啊,简直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颜雪怀只要想一想,便口舌生津,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太好吃了,她想吃想得睡不着觉。

    毫不夸张,昨天做梦梦到了,醒来以后就睡不着了。

    一旁的吕英儿听得眼睛都直了:“少东家,这是你想出来的?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世上怎么会有人,要把臭豆腐和香菜拌在一起吃呢?

    吕英儿没有吃过黄家酱园的臭豆腐,但是她去灯市街时闻到过,那个臭味,简直是臭飘十里,她有一种置身茅厕的感觉。

    可少东家,这一天天的想吃的都是些什么啊。

    李绮娘却笑了,拍拍闺女的脑袋:“行,娘多买点香菜,让你吃个够。”

    “娘,我今天想吃香菜馅饺子了,我好久没吃过了。”颜雪怀趁机说道。

    李绮娘道:“行,今天咱们包饺子,我们包白菜猪肉的,给你单独包香菜馅的。”

    颜雪怀欢呼一声,大声宣布:“我要是有权有势,我就让所有不吃香菜的人,全都去种香菜。”

    说完,不怀好意地看着吕英儿:“再让所有不吃臭豆腐的人,全都去做臭豆腐。”

    吕英儿哼了一声,甩着小辫子走了,少东家,你那是小人得志,你知道吗?

    一帘之隔,门外的晏七怔怔发呆,什么意思,他家颜香菜想要让他去种香菜?

    一旁的陆锦行用扇子遮住嘴巴,藏起那一脸的奸笑。

    晏七整了整身上簇新的袍子,自从颜雪怀说看他总穿一件袍子看得烦了以后,他临走之前,特意去缝了几件新袍子。

    门帘掀起,两个衣履光鲜的少年走了进来。

    这个时候不是饭点儿,李食记里没有客人,只有李绮娘和颜雪怀坐在铺子里,李绮娘正在细心地雕着一朵萝卜花,一边听她那宝贝闺女说起自己的雄心壮志。

    对,她闺女的雄心壮志,就是让不吃香菜的人去种香菜,让不吃臭豆腐的人去做臭豆腐。

    这在别人听来,就是小孩子的疯言疯语,可是在李绮娘听来,她闺女怎么就这么可爱呢,太可爱了,她可真有福气,拥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人间宝藏啊,你听听,别人能想得出来吗?这种有趣的主意,也就她闺女能想得出来。

第一五二章 露馅

    晏七进门,便对上颜雪怀那张神采飞扬的俏脸,晏七那被香菜支配的恐惧瞬间消失了。

    不,恐惧没有了,少年的心却又蠢蠢欲动起来。

    “咦,你回来了?”

    颜雪怀的声音里带着惊喜,惊是真的惊,喜也是真的喜。

    李绮娘诧异地看向颜雪怀,小姑娘的目光如春水般纯净,但喜悦直达眼底。

    闺女和这两个少年很熟?

    就和看珍珠一样,李绮娘对于晏七和陆锦行,只限于眼熟,好像是常来铺子的客人,至于是哪个客人,李绮娘分不清,大多时候,她是在后厨的。

    晏七也看到了颜雪怀眼中的喜悦,颜香菜看到他,这么高兴啊。

    他走了半个多月,颜香菜惦记他了,或者,是思念,就像他思念她一样?

    少年的心怦怦乱跳,大哥说他确定大嫂对他有情时,就是因为有一次他跟着父亲去京城为太皇太后贺寿,回来以后大嫂见到他时,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于是大哥便坚定信念,去请母亲为他提亲。

    李绮娘眼瞅着面前的少年看着自家闺女,耳朵尖尖一下子就红了。

    李绮娘干咳一声,晏七吓了一跳,思绪瞬间归位,连忙说道:“我们刚到,还没有吃饭,不知铺子里有没有现成的,我们带走。”

    颜香菜说过好几回,不能让她娘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所以至少是颜香菜没有同意之前,他不能在她娘面前露出端倪。

    还好他脸皮厚,从小到大很少脸红。

    不像他三哥,还没成亲时,大老远看到三嫂,那脸红得就像滴血,以至于他自己还没有下定决心时,周围的人全都知道他心悦三嫂了。

    李绮娘的那声干咳,也让颜雪怀吓了一跳,坏了,她娘也在呢。

    颜雪怀飞快地算算自己的年龄,距离及笄还有两个月。

    这个时代女子及笄了就是成年,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也不知道差两个月,她娘会不会拿刀剁了晏七,算了算了,总之,不能让她娘看出晏七没安好心。

    晏七好心把珍珠借给她用,这些日子帮了她不少忙,她不能不讲义气,总要对晏七维护一二。

    颜雪怀的大脑如齿轮般飞快转动,立刻说道:“有的,铺子里有包子和肉沫卷,还有糖三角,你们要哪种?”

    说完,她又对李绮娘说道:“娘啊,这位就是珍珠说的他邻家哥哥跟着的那位公子。”

    晏七一时没能明白颜雪怀对李绮娘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已经下意识地说道:“都要,有多少就要多少,我们人多。”

    这是中午卖剩的,加在一起也只有二十多个。

    颜雪怀大声喊着吕英儿把干粮热一下,李绮娘嘴角也有了笑容,她对晏七说道:“原来是晏公子啊,请坐请坐。干粮热一下就好,很快的。”

    说完,又喊了大牛过来送茶。

    两杯清茶,一碟出自隔壁张五嫂铺子的鸡汁瓜子,一碟李食记这几天刚刚推出来的莲花豆。

    茶叶是最普通的那种,可晏七却喝出了清甜的味道。

    一盏茶下肚,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为什么,颜香菜向她娘介绍自己时,却是提到了珍珠。

    珍珠的邻家哥哥跟着的那位公子。

    他的身份竟是这个?

    珍珠、邻家哥哥、那位公子。

    合着,三个人里唯一有名有姓的竟是珍珠!

    干粮很快送过来,热气腾腾装在篮子里,篮子的提手上还用碎花布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从李食记里走出很远,晏七才咧开嘴笑了。

    在李食记时,当着李绮娘,晏七全身绷成一张弓,脸上的神情也是严肃而认真,正经而端正。

    陆锦行看着晏七露出来的八颗牙,连忙把眼睛移开,不忍直视。

    七爷,你忘了你那七阎王的浑名了吗?

    做人不能忘本,忘本是不对的。

    可是陆锦行的想法还是简单了。

    刚刚走出会昌街,晏七的八颗牙一收,虎着脸问道:“珍珠呢,跑到哪里去了,让他回来见我!”

    同样想法简单的还有颜雪怀,她以为一句“珍珠的邻家哥哥跟的那位公子”就把今天的事情一语带过,可是她错了。

    当后厨里只有李绮娘和吕英儿时,李绮娘压低声音问吕英儿:“那位晏公子经常来吗?”

    吕英儿点头,又摇头:“以前每天都来,就这阵子没来。”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我看他不像是本地人,那他家是哪里的?”李绮娘又问。

    吕英儿想说,这事您去问少东家啊,少东家和他可熟呢,但是话到嘴边,小姑娘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老板娘这是摆明要避开少东家,这才偷偷来问她啊。

    莫非、难道、或者,我的天呐!

    吕英儿惊讶,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往那方面想呢。

    吕英儿初次见到颜雪怀时,颜雪怀大病初愈,面黄饥瘦,又总是穿男装,可能是对于吕英儿,颜雪怀给她的初次印像太过深刻,以至于直到现在,经历了卫葆上门调戏的事,吕英儿也没把颜雪怀往那桃桃粉粉的事情上想过。

    少东家还是那个少东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是却又不是。

    现在的少东家长得漂亮着呢,虽然还是有点瘦,可是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少东家不但是个美人坯子,而且还是个大美人坯子。

    那位晏公子八成是看上少东家了。

    羞羞啊,这种事居然发生在她身边。

    老板娘果然是老板娘,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晏公子也是南边来的,他家住在柳树胡同,就是胡同口有棵大柳树的那里。”

    “今天和他同来的那位公子姓陆,他们住一起,还有珍珠,也是住在那里的。”

    李绮娘又问:“晏公子每次过来,都和怀姐儿说话?”

    吕英儿知道有的话不能说,可这是老板娘问她啊,老板娘是少东家的亲娘,少东家虽然很聪明,可毕竟是小孩子,万一那位晏公子不是好人,少东家被他骗了怎么办?

    所以,有的事情还是要告诉家长。

    “晏公子送给少东家一本字帖,少东家还让我给字帖做了书皮。”

    何止是书皮,少东家为了练字,又是买笔又是买花瓶,还对着花瓶唱歌。

第一五三章 唠叨

    那天晚上,李绮娘回去时,路过柳树胡同,特意停下来,往胡同里面看了看。

    柿子胡同里,颜雪怀正在靠墙倒立。

    吕英儿第一次见到她这样时,着实给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声,后来见得多了,也就司空见惯了。

    颜雪怀放下双腿,以正常的姿势上上下下打量着吕英儿。

    吕英儿被她看得发毛,眨着眼睛,小声问道:“少东家,你看我干嘛?”

    颜雪怀冷笑,和小培一个毛病,做贼心虚时就拼命眨眼睛。

    “说吧,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颜雪怀凉凉地问道。

    吕英儿打个激凌:“没有,什么也没做。”

    颜雪怀翻个白眼,看这死鸭子嘴硬的样子,那个令吕英儿出卖自己的人,除了她娘就没有别人了。

    “行,你不说是吧,好,我让我娘研究一下长沙的臭干子,你一定没吃过吧,那是闻着臭吃起来......”

    “晏公子的事,老板娘知道了。”

    没等颜雪怀把话说完,吕英儿就交待了。

    义无反顾。

    被臭豆腐支配的恐惧啊!

    颜雪怀笑不出来了,连冷笑也不会了。

    不是吧,天呐,怎么可以,不,我不要!

    娘啊,请你相信我!

    果然,今天晚上,李绮娘提前过来给闺女盖被子了。

    颜雪怀裹紧自己的小被子,瑟瑟发抖......当然,这是她自己想像的,实际上,她只是冲着李绮娘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李绮娘坐在女儿身上,叹了口气:“原本娘还想过给你招赘,可是那些人品相貌俱佳的儿郎,大多不会愿意来做上门女婿,后来娘又想,既然不能招赘,那就多留你几年,或者找个离得近,就在眼皮底下的,这样一来,娘不但能够随时贴补你,也能看着你,不让你被人欺负。唉,可是现在啊,娘想了一路,还是让你找个自己喜欢的最好。当然,也不能只要你喜欢就行,也要看那人能不能娶得起你,养得起你,还有他的人品家世,若是像颜二老爷那样的,哪怕他是状元郎,娘也不许你嫁过去。”

    颜雪怀听得目瞪口呆,娘啊,这大晚上的,我不想喝鸡汤。

    可是她连插嘴都插不上,此时此刻,那位精明能干的老板娘不见了,李绮娘化身幽怨老母亲,唠唠叨叨,压根就不给颜雪怀辩解的机会。

    说了好一会儿,就在颜雪怀觉得她娘该转换话题的时候,李绮娘终于说到了晏七。

    “那个晏公子,你知道他多少事?他家里有没有订亲,或者,娶没娶亲?哪怕他告诉你,没娶也没订,你也不能相信,要去打听了才行。”

    “娘啊,我没......”

    “你看,娘就知道你没有打听,他家是哪里的,娘去镖局子里雇人打听,对了,大武和二武常年在外面,人面很广,我请他们帮忙找人打听也行。”

    颜雪怀想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真的不用去打听。

    “娘啊,不用......”

    “对,不用着急,你差两个月才及笄,咱们不急,倒是那位晏公子,看上去有十八、九了,他倒是该急了。”

    “娘啊,我和他......”

    “你和他的事,娘知道,娘今天看那小伙子,长得倒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哎呀,如果人品好,那也不一定是好事,人品好也分很多种,万一他是个老好人,以后就会带着你一起事事吃亏,又万一是个愚孝的,连带着你还要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又万一他是个仗义疏财的,说不定连你的娘妆也要搭出去。”

    颜雪怀从来不知道,李绮娘这么能唠叨,这还不到三十岁呢,莫非单身久了,提前进入更年期。

    颜雪怀一拍脑袋,她是疏忽李绮娘了。

    李绮娘的生活只有两件事,一件是赚钱,另一件就是她。

    如果李绮娘已经五六十岁倒也罢了,可是连三十还没到,妥妥的还是青年啊。

    李绮娘甚至没有自己的生活。

    看从颜家要回来的那些首饰,李绮娘以前应该是个爱打扮的人。

    可是现在,颜雪怀看着李绮娘身上这件颜色老气的衣裳,还有梳得光溜溜的圆髻,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衣裳,这发型,和张五嫂几乎一模一样。

    李绮娘还在说,颜雪怀却扯着她的袖子说道:“娘啊,明天我们去做衣裳吧,我想要一件镶白毛毛的袄子。”

    “行,做件海棠红的,你长得白,穿海棠红的才好看。”李绮娘在心里暗想,闺女以前穿件粗布短打就到处跑,现在爱打扮了,还主动要做衣裳,果然是心里有人了。

    李绮娘心里说不清的滋味,回到自己屋里,翻来覆去,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颜雪怀却早早就睡着了,然后天没亮,她就醒了。

    她做噩梦了。

    她梦到李绮娘托了大武去调查晏七,这一查可了不得,晏七家里不但有老婆,而且还有小老婆,大老婆身后跟着一二三四五六个孩子,小老婆挺着大肚子,冲着她呵呵冷笑。

    梦就是这般神奇,明明大小老婆面容模糊,可是颜雪怀却能看到她们的笑容。

    一个狞笑,一个冷笑。

    颜雪怀坐起身来,拉开窗帘,外面一片漆黑,天还没亮。

    她重又躺下,她要继续做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上半场的梦境无比诡异,但是下半场,颜雪怀扳回一局。

    她挥舞着五十米的大刀,追着晏七跑了三条街。

    再次醒来,颜雪怀觉得这个梦有几分熟悉,好像她前一阵做过一次,那次是为什么呢,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总而言之,李绮娘的那番话,对于颜雪怀还是产生了不良影响。

    为此,她有些纠结,磨磨蹭蹭到了李食记,看到一身清爽,跑来吃早食的晏七时,她无精打采。

    “你没睡好吗?”晏七压低声音问道。

    “嗯。”颜雪怀施施然进了后厨,端了一碗热粥出来,坐在对面椅子上无声无息地喝起粥来。

    晏七心里有点发慌,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舒服?”晏七又问。

    颜雪怀摇头:“累的。”

    追了三条街,她能不累吗?

    正在这时,李绮娘从后厨里走了出来,只见自家闺女正和那位晏公子面对面坐着,李绮娘心里一揪,径自走了过去。

    “晏公子,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第一五四章 柴晏

    这一刻,颜雪怀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往后厨跑,没错,她站起身来,嗖的一声,跑进了后厨,然后,嗖的一声,又跑了回来。

    接着,颜雪怀就看到李绮娘和晏七两张写着惊讶的脸。

    颜雪怀讪笑,对两人说道:“打扰了,你们聊,你们聊。”

    然后,她便走出了李食记。

    没错,她走得义无反顾,没有一刻停留。

    李绮娘和晏七不约而同看着颜雪怀离开的方向,两人又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有些事,当事人不在更好。

    晏七指指去往后院的方向:“伯母,能否借后院详谈?”

    即使现在还不是上客的时候,可李食记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人来人往,自是不适合详谈。

    辛伯带着大壮去了工地,大牛正在后院劈柴,看到李绮娘和晏七过来,他拎着斧子,看看晏七,又看着李绮娘,李绮娘说道:“今天就劈这么多吧,你去前面歇一会儿。”

    大牛答应一声便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问李绮娘:“老板娘,用不用把斧子留下?”

    “嗯,放那儿吧。”李绮娘说道。

    晏七忽然想起颜雪怀曾经告诫他的话,她说她娘如果知道他不安好心,会宰了他的。

    于是他朝那把斧子看了好几眼。

    “地方简陋,晏公子见谅。”

    李绮娘的声音里有几分冷意,她脸上的神情比声音更冷。

    后院里收拾得很干净,辛伯常在这里指点大壮和大牛练武,靠边处放着几只石锁,另外还有几张板凳。

    李绮娘指指板凳,示意晏七坐下,晏七却没做,待到李绮娘坐定了,他上前一步,躬身施礼:“晚辈柴晏见过伯母。”

    李绮娘一怔,柴晏?原来这个“晏”字不是姓,而是名?

    柴这个姓倒不多见,好像认识的什么人也姓柴,一时想不起是哪个人了。

    李绮娘虽然一时没想起自己还认识哪个姓柴的人,但是有一点她是肯定的。

    晏七,不,柴晏,确实对自家闺女有想法。

    否则,随便一个少年会对自己躬身施礼,还要自称晚辈吗?

    她这些年,也就遇到这么一个。

    原本,今天一觉醒来,李绮娘看到自家闺女那副迷迷糊糊的小模样,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误会,闺女对男女之事,或许还不懂,自己这个当娘的,会不会想多了?

    可是这一刻,李绮娘却已经可以肯定,她没有想多。

    “原来你叫柴晏啊,说说你的事吧。”李绮娘让自己放松下来,平心静气。

    柴晏毫无心理准备,他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家长了。

    很仓促,很出乎意料,很紧张,可是却又很兴奋。

    “晚辈柴晏,今年十八岁,父母双全,上有三兄一姐,因我尚有一兄一姐出生时早夭,所以晚辈在家中排行第七。”

    父母双全,家里的小儿子,优点是不用顶门立户,承担做为长子的责任;缺点是小儿子可能会被惯得没边,婆婆可能会管得多些,且,妯娌也多。

    “你这么大了,家里没给你订亲吗?”李绮娘问道。

    柴晏实话实说:“我家的男丁,到了年纪便要送到军营里历练,从军营出来之后再议亲,兄长们都是十二三岁便进了军营,十五六岁开始议亲,到了我这里,我娘舍不得,一拖再拖,因此,我去年才从军营出来,连带着亲事也耽搁了。”

    柴晏知道,自己这番话一说,这门亲事就更难了。

    可是他不想隐瞒,就如陆锦行一见劝他,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对颜雪怀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一样。

    那是他心仪的女子,他不想骗她。

    眼前这位,是决定他能不能娶到心仪女子的人,他不能骗她。

    有危险吗?

    自是有的。

    但是柴晏想得很简单,新京城对他而言也是危险的,可他还是住得好好的,真若是危险迫在眉睫,他还有两条腿,他可以跑,跑到离颜香菜远远的地方,不连累她。

    至于别的,柴晏相信,颜香菜不会出卖他,而李绮娘,他不敢确定,不过颜香菜应该能劝住她娘的吧。

    所以,这番话,柴晏说得云淡风轻。

    这番话,柴晏对颜雪怀说过,当时颜雪怀很平静,就像是在听说书。

    但此时此刻,同样的话听在李绮娘耳中,却如晴空里的一声惊雷,李绮娘惊愕得差点站起身来。

    大魏朝的军营,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这柴晏,家中男丁都会入行伍历练,这家人是把军营当成学堂书院了吗?

    不,就是学堂和书院也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能把军营当成自家族学那样送孩子进去的,只有特权阶层。

    柴晏的家族,便是特权阶层。

    刹那之间,李绮娘终于想起,为何会觉得“柴”这个姓氏熟悉了。

    能不熟悉吗?

    这是大魏朝的国姓!

    福王爷姓柴,如今住在福王府的那祖孙三代,便是姓柴的,而南边正在造反的,也是姓柴的。

    “你是宗室?”李绮娘问道。

    “嗯,我是,但是我......”

    没等柴晏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李绮娘便冷冷地说道:“难怪柴公子要用假名。”

    “可我......”

    柴晏想要解释,可李绮娘没有给他机会,这种解释有个屁用,解释完了,你就不是宗室了,你就能不姓柴了?

    李绮娘再次打断了柴晏的话:“柴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家就是小门小户,我闺女年纪小,人也单纯,她信了你的话,我可不信。所以你也不必再说了,就当咱们不认识,我这就去查查帐本,把你留在铺子里还没花完的银子退了,李食记这种小地方,不适合你,以后你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吧。”

    李绮娘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她从柴晏身边走过时,柴晏感受到一股凌戾的森然之气。

    “伯母,我们家没有门第之见,真的没有,您......”

    后院不大,李绮娘走得又快,柴晏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绮娘已经走出了后院,走到门口时,还没忘把斧子拿上。

    柴晏独自在风中凌乱。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该怎么办?

第一五五章 钱袋

    李绮娘再次打断了柴晏的话:“柴公子,你也看到了,我家就是小门小户,我闺女年纪小,人也单纯,她信了你的话,我可不信。所以你也不必再说了,就当咱们不认识,我这就去查查帐本,把你留在铺子里还没花完的银子退了,李食记这种小地方,不适合你,以后你还是换个地方吃饭吧。”

    李绮娘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外走,她从柴晏身边走过时,柴晏感受到一股凌戾的森然之气。

    “伯母,我们家没有门第之见,真的没有,您......”

    后院不大,李绮娘走得又快,柴晏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绮娘已经走出了后院,走到门口时,还没忘把斧子拿上。

    柴晏独自在风中凌乱。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该怎么办?

    柴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李食记的,他独自在李食记门前站了许久。

    未来岳母只是知道他是宗室,便毫不犹豫断然拒绝,若是知道具体是哪一位宗室,会不会立刻用斧子劈了他?

    这时,大牛从里面走出来,先前李绮娘拿出去的那把斧子,重又回到大牛手里。

    “这位公子,我们铺子是做生意的,你站在门口影响了我们生意,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移步别处吧。”

    说着,大牛扔出手,柴晏的脑袋嗡嗡作响,下意识地便去抓大牛的手腕,大牛手上也是有功夫的,两人眨眼间便过了两三招,柴晏出手如风,大牛避无可避,手腕被柴晏牢牢抓住。

    “这位公子,我就是给你送钱而已。”

    大牛委屈,他的手腕好疼!

    柴晏这才回过神来,果然,大牛手里的不是斧子,斧子在另一只手中,这只手拿的是只沉甸甸的钱袋子。

    不用问,李绮娘说到做到,给他把帐清了,这些是余钱。

    柴晏松开大牛的手腕,接过钱袋子,苦笑了一下,把钱袋子重又递给大牛:“拿去,赏你了。”

    大牛一怔,足足八十多两呢,他怎么能要?

    “不行,我不要,谢谢您啦。”

    说完,大牛便转身回了铺子。

    柴晏拿着那只钱袋子,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但是肯定不能继续站在这里了,人家已经轰了一次,下一次说不定就要用棍子赶了。

    柴晏慢慢悠悠往街口走去,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看向街边的一家铺子。

    铺子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颜雪怀哈着腰,见柴晏往这边看过来,她连忙关上窗子。

    “怀姐儿,你看啥呢?”

    土产铺子里的陈六姑娘,笑嘻嘻地问道。

    颜雪怀说道:“就是朱掌柜家的那个二傻子,刚刚从这里走过去了。”

    朱掌柜家有个儿子脑袋不灵光,十七八岁了还拖着大鼻涕,平日里最爱在街上闲逛,会昌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他就远远躲开,生忙他把鼻涕甩到自己身上。

    听说是那个二傻子,陈六姑娘顿时没了兴趣,一脸厌恶地说道:“你猜怎么着,我娘说我若是再挑三捡四,过两年就只能嫁给朱家的那个二傻子了,她天天说,我都快烦死了,我要是真嫁给那个傻子,我看她就该哭了,对了,怀姐儿,你是不是也开始说亲了?”

    颜雪怀哈哈大笑:“我还小呢,不急。”

    陈六姑娘翻个白眼:“你该及笄了吧,怎么就不急?我娘说现在兵荒马乱的,姑娘就该早早嫁了,免得真要是打到新京来,那就想嫁也嫁不了。”

    颜雪怀没心没肺地继续笑:“嫁不了,那就不嫁了,我不嫁人,我娘也会养着我。”

    陈六姑娘又翻个白眼,她家兄弟姐妹十个,她若是不出嫁,娘家可不会白养着她。

    “显摆你家只你一个是吧,哼。”

    陈六姑娘哼完,忽然想到什么:“怀姐儿,你娘不着急给你说亲,是不是要留你在家里招赘啊,你家又没有小子,总要有人延续香火,继承家业吧。”

    这次轮到颜雪怀翻白眼了,她要招赘延续颜家的香火吗?她有病吧。

    “我也能继承家业啊,我娘说了,她赚的钱都是我的,你想啊,招赘招赘,那就是招个人过来让我养着,我有病啊,我养狗能看家护院,养猫能陪我睡觉,养猪能吃肉,养牛能耕田,养头骡子还能接车呢,唯独养个丈夫是最没用的,这钱花出去就打了水漂,干赔!”

    陈六姑娘还是头回听到这样的理论,她想了想,说道:“养个丈夫也不是全都没用,他能干活,还能帮你生孩子。”

    “切,干活?我家铺子里的伙计,包吃包住一个月一两银子,丈夫呢,一两银子够吗?还有那生孩子,拜托,孩子是女人生的,男人又不会,怀胎十月,生产犹如走鬼门关的是女人,不是男的。”

    颜雪怀觉得,陈六姑娘的思想很危险,将来说不定会吃亏,看在大家常常一起吃瓜的份上,她要帮着扳过来。

    陈六姑娘听得瞠目结舌,她本能地觉得颜雪怀说得不对,可是她却无法反驳。

    但是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不对。

    养丈夫的确不如雇伙计省钱,她家铺子的伙计也是给一两银子,可她爹每个月,又是喝茶又是听曲儿,再要喝喝小酒,每个月没有十两八两可打不住。

    再说生孩子,生孩子的当然是女人,就像她娘,前前后后生了十个,全都是从她娘的肚子里生出来的,就是这样,她爹还嫌她娘只给他生了三个儿子。

    陈六姑娘啪的一拍大腿:“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可是,唉,可是,她家在新京有三家土产铺子,除了会昌街上这家是她娘管着以外,另外两家是大哥和二哥管着的,哪怕是她娘管的这一家,赚的钱也和她没有多大关系,别看她天天在铺子里帮忙,那也是白帮。

    借她给吹火棒,她也不敢像颜雪怀那样说,她娘赚的钱都是她的。

    她怎么敢,她爹不骂她,她娘也能抽死她。

    可是颜雪怀就能说,大家都是小姑娘,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陈六姑娘扁扁嘴,往柜台上一趴,伤心了。

第一五六章 极品

    见陈六姑娘闷闷不乐,眼瞅着就要怀疑人生了,颜雪怀有些后悔,自己这是用力过猛了?

    “你不要灰心,这世上的男人,也不是都要女人养着的,比如你大哥和二哥。”

    陈六姑娘哼了一声:“他们是今年才接管铺子的,在此之前,那两间铺子都是我娘打理,我的五个姐姐没有出嫁之前,也在铺子里帮忙,他们可从来没有伸过手。”

    那倒也是,陈老爹年轻时读过几年书,后来有了儿子,便一门心思要培养出一位读书人,可惜三个儿子全都不是读书种子,读书没有读出名堂,老大三十八了,止于童生,老二三十五,却连童生也不是,两人经不起自家媳妇的枕边风,无奈之下,这才回家接管铺子。

    相反,陈家的女人却是个顶个能干,陈家七朵花,连同两个儿媳妇,全都在铺子里帮忙,没办法,家里有好几个男人要靠她们养活。

    颜雪怀只好另僻蹊径:“你娘不是要给你说亲吗,那就说个长得好看的,虽说好看不能当饭吃,可至少养眼啊,赏心又悦目,多好。”

    陈六姑娘那黯淡的眸子里终于重又燃起火光,就连那张并不是特别养的小脸也容光焕发起来:“对了对了,昨天,就昨天,我看到有两个少年从你家铺子里出来,全都长得好看,其中有一个,是顶好看的,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两个少年?柴晏和他那个叫陆锦行的朋友?

    长得顶好看的?那肯定是柴晏了。

    颜雪怀顿时笑不出来了:“两个少年?你说的是药铺二掌柜家的两个儿子吧,嗯,昨天他们来我家铺子吃过饭,对,一定是他们。”

    “不是,那俩货我又不是不认识,不是他们,是两位公子,年轻漂亮的公子。”陈六姑娘纠正。

    颜雪怀打个哈欠:“我累了,脑子里像浆糊,想不起来了,你忙吧,我回铺子睡一会儿。”

    说完,颜雪怀便往外面走,陈六姑娘不干了:“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还没说完呢,哎呀,怀姐儿......”

    颜雪怀毫无灵魂地挥挥手,走了。

    不走干什么,和陈六姑娘一起讨论柴晏的脸吗?

    除非她有毛病。

    刚刚柴晏已经走了,四肢俱全,无表面伤痕。

    颜雪怀很放心,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李食记。

    没人理她,李食记的人正在找东西。

    菜刀。

    老板娘最常用,用的最顺手的菜刀不见了。

    颜雪怀觉得,她回来得有点早,于是转身又走了。

    这一次,刚刚出门,便撞上了珍珠。

    颜雪怀一怔,她以为柴晏回来了,珍珠就不会再过来。

    “你怎么来了?看到你家七爷了吗?”

    该不会是柴晏出了什么事吧?

    珍珠摇头:“颜家出事了,我昨晚盯了整晚,这会儿才能回来。还没回柿子胡同,没见到七爷。”

    周围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

    对面董记大门敞开,颜雪怀说道:“咱们到这里说话。”

    没想到董万千正好在铺子里,看到颜雪怀,她一蹦一跳地跑过来:“咋了,你家没饭吃,来我家吃了?”

    颜雪怀道:“给我找个清静的地方。”

    这会儿铺子里没有客人,用帘子隔出来的雅间里更没有。

    只是董万千不肯出去,她认识珍珠,这人帮他们打过架,武功非常了得。

    见她不走,颜雪怀也懒得理她,便问珍珠:“究竟出了什么事?”

    珍珠说道:“颜家被五城司驱赶到板子大场,初时没有地方住,昨天有一家流民自卖自身跟了主子,从那里搬走,原先住的草棚子腾出来,颜家住了进去。就是为了争抢这间草棚子,颜老大和颜老三打了起来,两房人都认为自己才能住进去,郭老太太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哭骂颜二老爷,说这全都是颜二老爷给害的,让颜二老爷来找......来找令堂和姑娘要银子买房。”

    也就是因为郭老太太的这一骂,珍珠才留下来看了一场好戏。

    被无端骂了的颜昭石心情沮丧,却又心疼大冷的天,老母亲只能裹着厚厚的棉被睡在外面,想着自己身上还有几两银子,便背着郭老太太去住客栈。

    这一两年,新京城里的客栈贵得离谱,随便一间屋子,一天也要一两银子。

    颜昭石没想到,原本还在打架争草棚子的长房和三房,居然也跟来了。

    颜昭山让自己的二儿子,那个不得宠的颜景光留下看管那堆从家里带出来的破烂,其他人全都跟着一起来了。

    这一大家子,闹哄哄的都要住到那一间屋里,客栈的掌柜自是不答应,可他们却不肯走,无奈之下,颜昭石只好又多租了一间房。

    就这,颜雪娇和颜雪平为了谁睡床上谁睡床下,打了起来,颜雪平骂颜雪娇是奸细养的,还说长房一家子都是奸细,就该让飞鱼卫抓走。

    当时那屋门敞开着,又是两个姑娘在打架,外面围满了人。

    可想而知,客栈的掌柜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让这一家子住下了。

    奸细,奸细啊!

    这一家子起先不肯走,掌柜的叫来了七八名大汉,硬把他们打出来的。

    郭老太太先是骂客栈的掌柜,被其中一名大汉抡起拳头吓个半死,转头便骂颜昭石,说颜昭石白白念了那么多书,一点用都没有,连给一家子住客栈的钱都没有。

    这家客栈离板子大场并不远,这一家子在外面又哭又闹太不像话,恰好五城司巡逻的人就在附近,便有热心群众把他们叫了过来。

    问明姓氏籍贯,五城司的人说道:“你们一家子怎么还跟没事人一样?那个颜景光也是你家人吧,他都快让人给打死了,你们也不管吗?”

    原来颜景光被独自留在板子大场看管东西,四周全都是虎视耽耽的流民。

    颜家人刚走,便有流民过来抢东西,颜景光不让抢,于是便打了起来,颜景光虽然长得壮实,可是十几人打一个,若不是五城司的人闻讯赶过来,他就被活活打死了。

    颜家的那些东西,自是被一抢而空。

第一五七章 羞愧

    五城司的人万万没有想到,听闻颜景光被打伤,颜家人的表现是这样的。

    颜昭山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窝囊废,看个东西都看不好,他还有个屁用,怎么不打死他呢,死了还能少个拖累。”

    颜昭林眼珠子转了又转,小心翼翼问五城司的人:“官爷,打我侄儿的那些人抓到了吗?官府应该能让他们赔钱吧,官爷你们可千万不要上当,流民们并非是真的没钱,他们有钱,那钱都藏起来了,就等着官府给救济,再说了,十几个人打我侄儿一个,这么多人总能凑出钱来,您说对吧。”

    颜雪平和颜雪娇也忘了打架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流民把东西全都给抢了,我的衣裳呢,还有我的首饰!”

    郭老太太不嫌冬日里地上凉,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含辛茹苦养大孩子,到了如今无家可归,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活啦,我不活啦!”

    客栈的掌柜快要恼死了,好不容易看到五城司的人来了,以为能把这一家子极品带走,没想到不但没走,反而把客栈门口当成灵堂,听听这哭的,你都不想活了,怎么还不去死?

    五城司的人同样头疼,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都是从旧京来的,历经两座国都,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像颜家人这样的,他们也还是头回遇到。

    孙子快要被人打死了,你们不是应该要问:孩子在哪儿,请郎中了吗?

    或者:请一定要治好他,花多少钱都行!

    实在不行,你们当众表演一个晕厥,那也是直系亲属应有的表现。

    可现在这一出,算啥?算啥啊?

    五城司的这些人里,其中一位,就是前两天接到热心群众举报,在铁锅胡同外面的马路牙子上,有一群流民聚众闹事的那一位。

    他今天是临时换班过来的,和同来的这几位不是一班的,这几位不知道颜家人底细,可他却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那天他们把颜家人带到板子大场之前,便已经从铁锅胡同的街坊口中听说了颜家的故事。

    颜家,是被飞鱼卫特殊关注的人。

    且,颜家那位被休掉的长媳,现在还在飞鱼卫关着,据说是要砍头的。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颜家有一位举人老爷。

    只不过这位举人老爷,因为强占前妻嫁妆,并且宠妾灭妻,闹上了平城府,斯文扫地。

    于是,这位官爷便对同僚们窃窃私语,于是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到了颜昭石身上。

    颜昭石望着或哭或骂或吵闹的一家人,叹了口气,走到五城司的这些人面前,问道:“请问,我那侄儿现在哪里?”

    五城司众人松了口气,这一家子总算有个良心没有全让狗吃了的。

    不过,大家对颜昭石的观感也没有提升,毕竟刚刚同僚已经向他们科普了这位颜举人的光荣事迹。

    “送到白鸟观了,那里的老道既擅医术,也积德行善,常给流民收尸,你们去那里看看吧,对了,人家那是清修之地,你们莫要吵吵闹闹。”

    颜昭石虽然来了新京一年了,可他之前去的地方,要么是书香之地,要么是风雅之所,从未去过道观,更加没有听说过这什么白鸟观。

    颜昭石叹了口气,又看一眼家里人,可是却没有一个想要和他一起去的,颜昭山这个亲爹都不想去,更别提其他人了。

    颜昭石瞥眼之间,看到了五城司那些人脸上的不屑和轻蔑,他顿时面红耳赤。

    年轻时,他的鞋子破了,穿着咧开嘴的鞋子,去食肆里洗碗时,他也没有如今天这般羞愧。

    想当年还在南边时,他和同窗好友们,最看不起的就是五城司的这些人。

    这些人要么是勋贵子弟,要么出自武将之家,总之,就是一群只要打打杀杀,却又不能去建功立业的武夫,仗着家里的恩荫度日,平日里与市井之徒混在一起,都同痞子无二。

    可现在,此时此刻,就是这样一群人,却在鄙视他,看不起他。

    若是以前在南边,他们绝对不会。

    那是他是堂堂举人,走在外面都要称他一声颜二老爷。

    可是现在,他......明明还是举人,可是为什么全都变了?

    在南边时,他除了没有儿子以外,什么都有。

    他家境殷实,他相貌堂堂,他学富五车,他声名俱佳。

    现在,也不过一年的光景,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殷实的家境,甚至无片瓦遮头,就连他的家人,也面目全非了。

    明明是兄友弟恭的兄弟,现在却为了一间破草棚子大打出手,明明是母慈子孝的一家人,现在却除了哭骂就是埋怨。

    还有他那两个侄女,他印像中是温柔娴静的,就是她们,衬托得颜雪怀更加娇纵任性,刁蛮不堪,可现在怎么也变了?

    她们牙尖嘴利,而且为了一件衣裳一件首饰,就连兄弟的生死也不顾了。

    颜昭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白鸟庙里走,一路走一路想,他想不明白这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让他深爱的家人变得如此陌生。

    颜昭石来到白鸟庙时,已是深夜,他敲了几下山门,里面传来守门老道的斥责声,庙里有规矩,这会儿已经关了山门,要等到明日天亮后才会打开。

    颜昭石独自在白鸟庙外坐了一夜,珍珠藏在树上,吃着烧饼也待了一夜。

    珍珠是这样想的,那位颜二老爷虽然看着挺欠抽的,可却是自家七爷的岳父,白鸟庙这地方看着很偏僻,颜二老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颜姑娘就要守孝,这守孝一守就是三年,到时七爷便要多等三等。

    珍珠只要这么一想,便不觉得冷了,他是练武之人,实在太冷了,就找个地方练趟拳脚,也就不冷了。

    颜昭石却不一样,他不会拳脚,好在最近这些日子,他也吃了不少苦,这一夜虽然冷,可是也挺过来了。

    若是换成几个月之前的颜二老爷,却是连想也不敢想的。

第一五八章 善堂

    即便如此,颜二老爷还是给冻病了。

    他那些从南边带来的好衣裳大多都送去当铺了,现在身上这件半旧的棉袍子,是从估衣店买的,看上去还算齐整,可是仔细一摸,里面的棉花一团一团,早就不保暖了。

    男人大多没有随便带帕子的习惯,何况自从卖掉锣鼓胡同的宅子之后,颜昭石身边便彻底没有人照顾起居了。

    颜昭石没有帕子,又不想抹到衣裳上,只好拖着两条鼻涕走进白鸟庙。

    当然,这些细节,珍珠没向颜雪怀描述。

    别看父母和离了,可是颜二老爷永远都是颜雪怀的亲爹。

    只能颜二老爷不认这个女儿,颜雪怀却不能不认这个爹。

    珍珠就是这样想的,他自幼在王府长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清楚。

    所幸颜景光没有死,断了一条腿和两根肋骨。

    像他样有亲人的,白鸟庙是不会留的,腿骨已经接上,肋骨接不了,只能慢慢养,又施舍了伤药,两名年轻道士便让颜昭石把人带走。

    “你找个人帮忙,把人抬走吧,他身上有伤,不能背着。”

    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帮忙的人,就说要抬到哪里去?

    还回板子大场吗?

    再说,颜景光不能下地,不能干活,难道还指望颜家人侍候他吗?

    若是以前,颜昭石毫不犹豫就会把人带走。

    这是他的侄儿,虽然不如颜景修那样得他喜欢,可这是老颜家的骨血,是男丁。

    但是现在,颜昭石可不敢这样想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堆好话,要把颜景光留在白鸟庙。

    道士们不住摇头:“我们这里不是善堂,师傅一早就和官府的人说了,帮忙治病帮忙收尸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收留流民住在这里。”

    并非是白鸟庙的道士们心狠,如今这世道,谁也不知道被收留的可怜人,会不会转眼就变成杀人夺产的恶魔。

    颜昭石把好话说尽,白鸟庙也没有答应把人留下。

    道士们找了一块破门板,帮忙把颜景光抬出山门,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昭石望着动弹不得,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颜景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颜景光断了肋骨,喘气都疼,更不能说话,就只能默默哭泣。

    躲在暗处的珍珠实在忍不住了,这叔侄二人若是在这里坐上一天,那他也只能陪着,这可不行。

    于是珍珠走过去,问道:“你这是要把人抬走吗?需要帮忙吗?”

    颜昭石大喜,可是摸摸口袋,全身上下只有最后的一两银子。

    他忽然想起来,昨天他用二两银子在客栈开了房间,后来他们被客栈赶出来,客栈没有退钱,不对,那是他提前走了,颜家人可还在那里,以大哥和三弟的精明,他前脚刚走,他们就会去找客栈把那二两银子要回来。

    颜家人能做出这样的事吗?

    若是以前,颜昭石定然会说不可能,可是现在,他一百个一万个相信,他们一定会!

    他把那可怜兮兮的一两银子拿出来,对珍珠说道:“多谢小哥,这钱不多,可我也拿不出更多了,劳烦小哥帮忙给抬到善堂吧。”

    做叔父的,把亲侄子送去善堂,这虽然很丢脸,可却也是颜昭石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地方了。

    颜昭石并不知道善堂在哪里,但是珍珠知道,为了能让七爷在新京平平安安,他们几个对于新京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全都了如指掌。

    珍珠没收那一两银子,他帮着颜昭石把颜景光抬去了善堂,善堂看到颜景光是被亲人送来的,又已经十五六岁了,起初是不肯收留的,还是珍珠帮忙说项,善堂才勉为其难地把人收下。

    从善堂出来,珍珠便向颜昭石告辞了,但却没有走远,像以前一样,在后面悄悄尾随。

    珍珠跟踪的功夫是被当成斥侯训练过的,自有他的一套手段,颜昭石一介书生,毫无察觉。

    “我看到颜二老爷去了叶次辅家的后门,显然是去找人的,起先我以为他要找叶次辅或者叶盛,可是很快就从里面出来一个人,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我离得不远,全都听到了。”珍珠说道。

    “那人说什么?”颜雪怀好奇地问道。

    “那人说,汪芳早在几个月前,便不在府里了,至于他在府外的事,与叶府无关。”

    猜到颜雪怀可能不知道汪芳是什么人,珍珠补充道:“汪芳曾经在叶府做过清客,是清客,不是幕僚,后来陶首辅失势,叶次辅有望升任首辅,可能是不想被人垢病,便把府里的清客全都遣散了,汪芳就是那时候走的。”

    颜雪怀脑子转得飞快,迟疑一下,问道:“颜二老爷该不会托关系托到这个汪芳头上了吧?”

    真有那么蠢的人?

    一个清客,陪着东翁谈谈诗,做做画而已,在叶棣这般的政客面前,清客想要混成幕僚,除非他是东方朔。

    珍珠有点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会不好意思,总之,颜雪怀给他的感觉,就好像颜昭石是他珍珠的爹一样。

    珍珠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后来我查了查,像颜二老爷这样上门来找汪芳的,他不是第一个。之前也有两个读书人找上门来,汪芳答应要帮他们向叶棣引见,还收了他们财物,为此,叶府也在找汪芳。我想颜二老爷应该也和那两个人一样,被那个汪芳给骗了。”

    珍珠当然不会告诉颜雪怀,他们在叶家有内线,嗯,不关七爷的事,是陆锦行安排的。

    这事就是内线告诉他的。

    颜雪怀......

    一直赖着没走的董万千再也忍不住了,她哈哈大笑,指着颜雪怀说道:“颜坏水,那老白脸真是你亲爹吗?哈哈哈,怎么这么蠢,哈哈哈,我爹都没这么蠢。”

    珍珠:他听到了什么,颜坏水?七爷,我真的没想听到,我是不小心,真不小心。

    颜雪怀翻个白眼,她要是为了这点事就生气,那她早让董大傻子给气死了。

    连董大傻子都觉得蠢的人,那人要有多蠢?

第一五九章 贤侄

    颜昭石昏昏噩噩走在街上,大魏朝兵荒马乱,但新京城里依然热闹喧哗,且,有越来越繁华的趋势。

    但是这一切与他没有关系,从这一刻起,他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汪芳早就不在叶府了,他用尽平生所学写的文章,压根没有送到叶次辅面前。

    那日,他有多么踌躇满志,今天,他就有多么寒酸潦倒。

    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呢,为什么?

    颜昭石想不通,他想不明白。

    忽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汪芳此事,他曾与侄儿颜景修说起,现在他必须要去告诉阿修,汪芳是骗子。

    想到此处,颜昭石再不犹豫,踉踉跄跄往树人书院走去。

    他去过树人书院很多次,也曾见过山长纪怀礼!

    纪怀礼是叶次辅的同门师兄,十八岁便名扬天下,二十三岁被高宗点为状元郎,三十二岁主持编写《翰图集》。仁宗继位后,太皇太后请纪怀礼出任帝师,教导六岁的仁宗柴昱。

    纪怀礼欣然接旨,然而两年之后,纪怀礼在踏春时不慎堕马,落下残疾,只能含泪辞官,致仕返乡。

    致仕的第三年,纪怀礼在平城创办树人书院,教书育人。

    太皇太后闻讯,非常高兴,还赐了一块牌匾。

    想到那位德高望重的纪山长,颜昭石心里便是一沉。

    纪怀礼是叶次辅的同门师兄,二人来往甚密,今日自己去叶府找汪芳的事,想来很快就能传到叶次辅耳中,叶次辅会如何看待自己?营营役役的小人?

    颜昭石打个激凌,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叶次辅的态度,很可能会影响到纪怀礼,纪怀礼还能如以往那样栽培颜景修吗?

    颜昭石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饭没有睡觉了,他冻了一夜,今天又在叶府受了刺激,这会儿只觉头重脚轻。

    树人书院为了能让学生安心读书,当年选址时便是选的偏僻之地,以前颜昭石去看望颜景修时,要么乘轿,要么坐车,还从未像今天这样,靠着两只脚走过去的。

    颜昭石从未留意过,树人书院原来离得那么远,颜昭石双腿发软,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一个半时辰,才来到树人书院的大门口。

    此时正是下学的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从书院里出来,有的是回家,还有的是到书院附近的铺子里闲逛。

    颜昭石看了一会儿,没有看到颜景修,却看到有两个面熟的学生,他想起来了,有一次他来书院看颜景修时,请叶盛和颜景修一起吃饭,连带着还请了另外几位同窗,这两个那天也去了。

    颜昭石伸手拉住其中一个学生:“颜景修没和你们一起出来吗?”

    那个学生原本正和同伴说话,措不及防被人拽住袖子,冷不防吓了一跳,再一看竟然是个蓬头垢面还拖着两管大鼻涕的半老头子。

    他惊呼:“你要做甚?快放手!”

    颜昭石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这两天变故频频,他一时竟然失态了。

    他连忙松开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颜景修的叔父,我们上次见过,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学生打断了,那个学生诧异地看着他,不可置信:“不是吧,我记得颜同窗的叔父是位谦谦君子,不是你。”

    刚刚被抓住衣袖的那个学生也连连点头:“是啊,我看这人八成是个流民,这年头骗子可真多,咱们快走,别让他给缠上。”

    那个学生一边说,一边掸了掸曾被颜昭石抓过的衣袖,然后两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昭石叹了口气,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时定然非常邋遢,这两人与他只有一面之交,认不出他也是正常。

    是啊,曾经的他是个谦谦君子,不,现在他也是谦谦君子,只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他看了一眼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又是一声叹息。

    忽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叔?”

    颜昭石蓦的转身,颜景修抱着书,站在他的身后。

    今天最后一堂课是音律,教音律的先生请假,这堂课就变成了自习,颜景修和叶盛早早地就出了书院,附近的书肆今天新到了一批书,他们急着去看。

    看过书之后,叶盛提议去旁边的小绍兴吃饭,带着书不方便,颜景修便让叶盛先去小绍兴占位子,他把两人新买的书拿回书院。

    颜景修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书院外面看到颜昭石,且,是如此落魄。

    颜昭石没有看到颜景修眼中那一闪即逝的嫌弃,他又惊又喜,伸手抓住颜景修的双臂,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他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颜同窗,你们买了什么书?”

    几个学生向颜景修打招呼,看到紧抓着颜同窗胳臂不放的中年男人,几个人怔了怔,这人是个流民吧。

    颜景修冲那几人点点头:“书肆里来了很多新书,你们快点去吧。”

    几个人笑着答应,可还是冲着颜昭石多看了几眼。

    眼看学生们络绎不断走出书院,颜景修可不想让所有人都看到颜昭石。

    他温声说道:“二叔,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

    颜昭石连忙点头,太好了,终于见到阿修了,他那颗疲惫之极的老心,在这一刻终于轻松下来。

    这附近大大小小的铺子,几乎都是为学生们开的,赚的也是学生的钱,这会儿又是下学的时间,无论哪家铺子里都有学生。

    颜景修不想让同窗们看到颜昭石,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有个小面馆,因为前阵子有几个学生在这里吃面,回去后上吐下泄折腾了两三天,病好之后找到面馆理论,面馆老板虽然赔了医药费,可是生意却从此一蹶不振,现在门口已经贴上了“转让”的红纸。

    这个时辰,也唯有那家铺子里应该没有树人书院的学生。

    颜景修猜得没错,面馆里冷冷清清,凳子还倒放在桌子上,显然就没指望有客人登门。

    颜景修挑了个僻静的桌子坐下,他背对着门口,坐在颜昭石对面,即使有学生从外面进来,看到的也是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

第一六零章 面馆

    “阿修,家里从铁锅胡同搬出来了,暂时栖身在板子大场,昨晚阿光被流民打伤,幸得白鸟庙的道长施救,只是伤势很重,需要好生将养,无奈之下,只好将他送到善堂了。”

    颜昭石声音哽咽,把这两天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又说起收印子钱的人也在找他,他叹了口气,道:“还有那个汪芳,竟然是个骗子,他早就不在叶府了,我......你可莫要上当啊。”

    颜景修的眼角抽了抽,他沉声问道:“二叔,您可曾给过汪芳钱财?”

    颜昭石面红耳赤,嗫嚅道:“银子倒没有多少,就是送过他一尊金佛。”

    “金佛?什么样的金佛?”

    颜景修面如寒霜,这倒把颜昭石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在金玉阁买的,不是很贵,只有半斤重。”

    “您把金佛给了汪芳,除此以外,还给了什么?”

    颜景修声音冰冷,颜昭石下意识地怔了怔,是他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侄儿像是在审问犯人?

    或者,阿修太年轻了,定力不足,突逢变故,一时乱了分寸。

    颜昭石很快便说服了自己,这是他从小看大的侄儿,他在侄儿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阿修。

    “没有了,就是去状元楼和胭脂巷的花销了。”颜昭石耐心地解释,阿修定然是心疼那些花出去的钱财了。

    唉,那时谁能想到汪芳是个骗子,那是也想不到,短短几日之后,颜家便几乎一无所有。

    “阿修,是二叔一时心急,疏忽了,这才让汪芳那种无耻小人钻了空子,今天我去过叶府,想来叶次辅很快就会得知,这是二叔的过错,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去叶府自取其辱,唉,只望不要连累到你,叶次辅对你的观感一直都很好。”

    颜景修的眼中终于多了几分暖意,他劝慰道:“二叔不用自责,我们是一家人,您光风霁月,目下无尘,怎会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奸佞之徒?叶次辅那里,我来想办法。”

    “你和叶盛的关系,可还融洽?”

    颜昭石关心地问道,少年人年轻气盛,有时为了一点小事,就会争吵一番,何况叶盛甚有几分自命不凡。

    颜景修似是这才想了起来,他一拍脑袋,哎哟一声:“我倒是忘了,叶盛还在小绍兴等着我。”

    颜昭石忙道:“那你快些去吧,不要让人久等。”

    颜景修连忙起身,抱上书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来,眼眶微红:“二叔,是侄儿无用,不能为二叔解忧。”

    颜昭石心里一片温暖,眼角也溢出了泪水,患难现真情,如今自己落魄至此,家里这么多人,就只有阿修关心他,理解他。

    想到母亲郭老太太的谩骂,兄弟们的嘲讽,侄女的抱怨,颜昭石别过脸去,不想让颜景修看到他的失态,他挥挥手:“二叔不辛苦,你只管用功读书便是,快些走吧。”

    颜景修哽咽着答应,这才快步走出了面馆。

    颜景修刚走,面馆老板便亲自端了两碗面过来。

    面馆快要不干了,伙计也辞了,现在里里外外就是他们夫妻两个。

    看到摆上桌的两碗面,颜昭石刚想说“只要一碗”,肚子便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他已经快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连口热水也没有喝过。

    他端起其中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热乎乎的汤面下肚,颜昭石的四肢百骸全都熨贴起来。

    这时,一个干瘦的女人走了过来,手里端了一碟小菜。

    面馆老板见了,斥责道:“你不舒服,怎么还出来,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快进去躺着。”

    女人说道:“我都说没事了,我哪有那么娇气,你呀,当着客人呢,不要粗声大气的。”

    说着,冲着颜昭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客官莫怪,我们当家的就是这个急脾气,这是我们自己腌的小菜,送您尝尝。”

    颜昭石正要道谢,就听那面馆老板说道:“客官啊,您只管吃,别听那些学生胡说,我家这铺子没问题,真没问题。”

    颜昭石并不知道先前这铺子里有客人吃坏肚子的事,虽然不知道面馆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也没有在意。

    他的心绪飘了出去。

    就是这一刻,就在这家冷冷清清的小面馆里,面对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颜昭石忽然想起了李绮娘。

    那时他第一次去李绮娘陪嫁的食肆,食肆很大,有上下两层,相当于四个会昌街上李食记那么大。

    他看到新婚燕尔的李绮娘脱下华服,穿着粗布衣裳,和那些伙计仆妇们一起,里里外外地忙活。

    当时他说过什么?

    隔了很多年,颜昭石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后来他走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同窗,那位同窗家里最是讲究规矩,他担心让同窗知道,那个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灰溜溜的走了。

    后来李绮娘把食肆开成了大酒楼,他也摇身一变,做了举人。他成了酒楼的常客,他经常在酒楼里呼朋唤友,或吟诗做对,或品评书画,但是他却再也没在酒楼里见到过李绮娘。

    他没有在意,他从来也没有想过,酒楼的老板是李绮娘,可每次他去的时候,李绮娘为何没有露过面?

    一碗面吃过,颜昭石端起另一碗,面已经坨了,不过对于一个饿了两天的人而言,这已是珍馐美味了。

    想来,李绮娘自惭形秽,知道自己不配举人太太的身份,所以才躲起来了吧。

    颜昭石喝了一口面汤,以前他真是忽略了很多事,竟然从没想过,李绮娘还有过善解人意的时候。

    可惜,无论如何善解人意,终归还是太过粗俗了。

    他喜欢优雅精致,小鸟依人的江南女子。

    而李绮娘,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矮,人高马大,毫无女子的娇柔。

    还有李绮娘的手,那手上不但有老茧,还有肉眼可见的伤疤,有刀疤,还有烫伤,谁能相信,一位举人太太,一双手竟然还不如家里的丫鬟莹白细润。

第一六一章 烧鸡

    隔了很多年,颜昭石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后来他走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同窗,那位同窗家里最是讲究规矩,他担心让同窗知道,那个抛头露面迎来送往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所以他灰溜溜的走了。

    后来李绮娘把食肆开成了大酒楼,他也摇身一变,做了举人。他成了酒楼的常客,他经常在酒楼里呼朋唤友,或吟诗做对,或品评书画,但是他却再也没在酒楼里见到过李绮娘。

    他没有在意,他从来也没有想过,酒楼的老板是李绮娘,可每次他去的时候,李绮娘为何没有露过面?

    一碗面吃过,颜昭石端起另一碗,面已经坨了,不过对于一个饿了两天的人而言,这已是珍馐美味了。

    想来,李绮娘自惭形秽,知道自己不配举人太太的身份,所以才躲起来了吧。

    颜昭石喝了一口面汤,以前他真是忽略了很多事,竟然从没想过,李绮娘还有过善解人意的时候。

    可惜,无论如何善解人意,终归还是太过粗俗了。

    他喜欢优雅精致,小鸟依人的江南女子。

    而李绮娘,几乎和他差不多高矮,人高马大,毫无女子的娇柔。

    还有李绮娘的手,那手上不但有老茧,还有肉眼可见的伤疤,有刀疤,还有烫伤,谁能相信,一位举人太太,一双手竟然还不如家里的丫鬟莹白细润。

    此时此刻,李绮娘正用她的那双手,雕出了一朵莹白如玉的牡丹花。

    她把那朵牡丹花递到宝贝闺女面前:“你小时候,总是缠着娘,给你雕萝卜花。”

    颜雪怀还以为这花是用来摆盘的,没想到竟是李绮娘专门给她雕的。

    她又惊又喜,一时忘了再装乖乖女,咧开嘴,露出八颗牙,她开心地想要跳起来!

    这是她两辈子加在一起,第二次收到花。

    第一次是一个纠号小冬瓜的男生,在情人节的第二天,他给班里每一位女生的课桌上放了一朵玫瑰花。

    当时女生们全都很开心,可是短短一分钟之后,她们就知道了小冬瓜送花的真相。

    小冬瓜想在情人节卖玫瑰狠赚一笔,这些全都是昨天没有卖出去的,之所以要给女生们送花,纯属废物利用。

    第二次就是现在了,这是李绮娘一刀一刀,用白萝卜亲手为她雕出来的花啊。

    而且这朵白牡丹,惟妙惟肖,美得眩目。

    “这真是给我的?啊啊啊,发达了,我太开心了,啊啊啊!”

    颜雪怀夸张地惊呼出声,把三分欢喜,渲染成了十分的快乐!

    她像捧着宝贝似的,捧着牡丹花,跑到后厨,向吕英儿显摆。

    “老板娘的雕工可真好,唉,我什么时候也能把萝卜雕成花啊,不用雕牡丹,只要是看着像花就行。”

    吕英儿无限感慨,她学厨几个月了,刀功大有长进,可是切菜还行,雕花就......

    “你别着急,等你当娘了,就能学会了。”

    颜雪怀拍拍吕英儿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她知道李绮娘是在哄她,也不知道李绮娘对柴晏做了什么。

    “英儿,晏七,他,我娘和他怎么说的?”颜雪怀压低声音问道。

    吕英儿一怔,原来这才是少东家大呼小叫跑进来的真实目的。

    根本不是来显摆那朵白牡丹的,这是在老板娘眼皮底下打听消息。

    少东家,你怎么这么多鬼点子呢,难怪对门的董万千要叫你颜坏水了。

    不过,少东家虽然心眼多,人可不坏,董万千那是嫉妒少东家聪明。

    “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老板娘和晏公子在后院里说话,还把大牛给支出去了。”

    吕英儿小声说道。

    “那晏七走的时候,你总看到了吧?”颜雪怀已经开始自责了,她应该躲在对门的董记,而不应该去土产铺子,董记能看到李食记门口,若是把门打开,连里面的客人也能看到。

    吕英儿想了想,一拍脑袋:“对了,我想起来了,晏公子出去以后,老板娘对大牛说,让他出去和晏公子说一声,不要堵着门,老板娘还把晏公子的帐给结清了,把铺子里的现银全都拿出来,差一两,还是我和大牛凑的,老板娘让大牛把这些银子全都交给晏公子了。”

    颜雪怀嘴边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八颗牙、六颗牙、四颗牙、两颗......她嘟着嘴仰头望着房梁。

    她让柴晏掏了一百两银子,现在可好,至少退回去七八十两吧。

    颜雪怀的心都疼了。

    七八十两啊,工地里的铺子,每个月要交二十两,七八十两足够三四个月的了。

    李绮娘二话不说,就给退回去了!

    吕英儿悄悄看着颜雪怀,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颜雪怀的侧颜。

    少东家生得可真好,五官精致,皮肤又白又嫩,水当当的。

    只是这神情,唉,隔了七八尺,吕英儿都能感受到颜雪怀的悲哀。

    少东家是在心疼晏公子吧,一定是的。

    只要这样想一想,吕英儿就心跳加快,激动极了。

    若不是老板娘问起,她以前真的没有想到,少东家和晏公子之间......嘿嘿嘿。

    可是老板娘把晏公子给轰走了啊,就连饭钱都给退回去了,少东家这该多伤心啊。

    若是晏公子气性大些,牵怒到少东家头上,与少东家老死不相往来,少东家会不会立誓不嫁,孤独终老?

    吕英儿热泪盈眶,她似乎看到,在那深山之中,有一座崭新的墓碑,上写四个大字:活死人墓。

    已经白发苍苍的少东家,孤独地坐在墓前,伤心地说道:“晏七,你为何这样傻,在这墓里一住就是七十年,最终老死在这墓中,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两只大雁在她头顶盘旋,其中一只,砰的一声撞到墓碑上,死了。

    另一只尖叫一声,也砰的撞到墓碑上,也死了。

    少东家望着地上的雁尸,长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

    耳边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英儿,我去买只烧鸡,你帮我做几张薄饼吧,裹烧鸡吃。”

    吕英儿怔怔发呆,烧鸡?

第一六二章 情报

    玛瑙竖起食指,嘘了一声,下意识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那位还把自己关在屋里?”

    “不然呢?”陆锦行反问。

    玛瑙为自家七爷不值,他叹了口气:“七爷不吃不喝,颜姑娘却像没事人一起,欢欢喜喜地买烧鸡吃。”

    陆锦行的脸也垮下来了。

    据他派人调查的情报,这位颜二姑娘从小就是个刁蛮任性的人,经常欺负两位姐姐。

    颜家三个姑娘,闺誉最好的是大姑娘颜雪娇,相貌最好的是二姑娘颜雪怀。

    不过,根据陆锦行耳闻目睹的颜家那些烂事,他觉得那位颜大姑娘颜雪娇肯定名不符实。

    既然颜雪娇的好名声是假的,那么颜雪怀的坏名声也不一定是真的。

    但,现在看来,陆锦行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七爷都这样了,颜二姑娘还有胃口吃烧鸡?

    忽然,一个念头在陆锦行脑海中闪过,莫非,莫非,前些日子的猜测全都不做数,七爷现在还是处于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阶段?

    不会吧。

    七爷临走之前,明明一副我很幸福我很甜蜜的样子,难道那都是错觉?

    陆锦行在心里腹诽,七爷怎么就没有遗传呢。

    看看大爷,那是从七八岁就给自己找好了目标,再看三爷,那是直接用抢的,还有二爷,算了,二爷不染红尘,七爷还是不要学了。

    想当初,柴晏的目光刚刚粘到颜雪怀的背影上,陆锦行便立刻派人去调查颜李两家的祖宗三代,颜家这边很快就查得清清楚楚,连同颜家的姻亲,孙家和曾家,也全都调查出来了。

    这三家就是普通农户,虽然很多人都往新京逃难了,但那大多都是城里的人,农民舍不得祖祖辈辈留下的田地,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离开故土的。

    因此,陆锦行派去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颜家这边的人全都查清了。

    颜家查得容易,李家那边的消息却是今天刚刚送过来。

    李家的户籍在溧县,但却并非土生土长的溧县人,二十八年前,李家才搬到溧县。

    李绮娘的养父李执,原籍江津,世代为厨,其父亲李光明做过御厨,专为黄惠妃做菜。

    李执年纪轻轻便成名了,黄惠妃是庆王柴允的生母,后来庆王就藩蜀地后,特意让人去余杭请了李执入庆王府为厨。

    五年后,太皇太后借仁宗柴昱之手下旨,将庆王的封地由蜀地的成都府,改为离京城更远的平凉府。

    李执没有跟随,他离开庆王府后,带着家小去了溧县,开了一家小小的食肆,那家食肆便叫李食记。

    后来,李食记生意越来越好,几年之中便开了三家,但也止步于此,李执并没有扩大生意的念头,这三家铺子,一家给了长子李诚,一家给了养女李绮娘,还有一家留给自己养老。

    八年后,李执病逝,李诚扶灵回蜀地,因是走的水路,遇到水匪,下落不明,这是李绮娘花重金多方打听到的消息,李诚成亲较晚,儿子刚满周岁,妻子顾氏得知丈夫出事后,便瞒着李绮娘,将两家铺子悄悄卖给了娘家兄弟,那时李绮娘亲自坐船,沿江寻找李诚的下落,她在外一年,待她回到溧县,顾家已经又把那两家铺子转卖他人,一家改做茶楼,另一家竟然成了青楼!

    而顾氏,却已带着儿子霖哥儿改嫁给一个行商,连同她的兄嫂一家,全都离开了溧县。

    据说李绮娘气得大病一场,而颜家知道她没有了娘家依靠之后,便对她多番挑剔,李绮娘可能心灰意冷,给颜昭石买了通房之后,便把生意做到了旧京城里,自己也时常带着女儿住在旧京,颜家虽然巴不得她不回来,可是一旦颜昭石的通房们出事,却全都认为是李绮娘干的。

    七年后,颜家逃难来到新京,后来的事全都知道了。

    陆锦行把手里这厚厚一封“情报”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每看一遍,他的眼睛就亮一分,看到第三遍,陆锦行的眼睛,就像三更时分的猫,贼亮贼亮的。

    他啪啪啪地用手里的鹅毛扇拍着大腿,鹅毛与灰尘齐飞,扇子共大腿一色。

    玛瑙打个喷嚏,大冬天用扇子也就罢了,您用扇子打大腿这是什么操作?

    陆锦行横他一眼,这种没见识的家伙,不理也罢。

    就靠他们,七爷怕是这辈子也娶不上媳妇了。

    这个时候,别提什么家国天下,咱们是七爷身边的人,就要为七爷打算。

    陆锦行想到这里,哈哈大笑。

    玛瑙不忍直视,他恨不能把那些大家闺秀们叫过来,让她们亲眼看看,她们心心念念的如玉公子陆锦行,私底下就是这个样子!

    算了,还是不要让那些姑娘看到了,此事不宜外传,丢的是七爷的脸。

    陆锦行提笔,把这份情报上的几个词圈了起来。

    养女。

    李诚。

    霖哥儿。

    然后,陆锦行便拿上这份重点标记过的“情报”,喜滋滋地去找柴晏了。

    自从回到柳树胡同,柴晏便保持着这个动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先是望着头顶的承尘发呆,后来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里,梦里颜香菜打扮怪异,正和一个男人对打,两人手上全都戴着式样古怪的手套,颜香菜用招凌厉,尤其是一双腿,出腿如风,那个男人被她一脚踹倒在地。

    周围有很多人在鼓掌叫好,颜香菜很开心,又蹦又跳。

    柴晏醒来时面红耳赤,梦里的颜香菜不仅打扮怪异,而且她还......她穿着紧绷绷的衣裳,尤其是上半身,竟然露着雪白的手臂和半截腰身。

    柴晏的心砰砰直跳,他对自己深深鄙视,他竟然做出这样的梦,他虽然心悦颜香菜,但在心底从未对她有过半分不干净的想法,从来就没有过。

    可是他却梦到了颜香菜穿着那样的衣裳,不,一定是自己在李绮娘那里受了刺激,一时失了心神。

    柴晏终于决定还是继续睡觉,这一次,他梦里的颜香菜一定要如那普渡众生的观音菩萨,宝相庄严。

    可是柴晏刚刚闭上眼睛,门外便响起陆锦行的声音。

    “七爷,有办法了,我们有办法了!”

第一六三章 安排

    片刻之后,柴晏看着被陆锦行特意标出来的几个字怔怔出神。

    陆锦行期盼地望着他,目光炙热,如同看着往后余生的金山银海。

    “就这?”柴晏终于抬起头来。

    “嗯。”陆锦行点头,看着柴晏的眼睛,目光灼灼。

    柴晏苦笑:“你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可能有用,可是对于李娘子,这些统统没有用!”

    “为什么?”陆锦行不解,就这三件事,只要做成一件,就是天仙也能娶到手。

    “你以为这三件事里,我们随便做成一件,李娘子便会感恩图报,把颜姑娘许配给我吗?你把李娘子当成什么,又把颜姑娘当成什么?李娘子的身世,是她自己的事,李诚是她的兄长,霖哥儿是她的侄儿,而颜姑娘是她的女儿,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决不会为了她自己,或者她的兄长和侄儿,而搭上自己的女儿。”

    “而颜姑娘,以她的性格,她会心甘情愿把自己当成报恩的礼物吗?”

    “陆锦行,你越来越浮浅了。”

    “你低估了李娘子,更低估了颜姑娘。”

    陆锦行兴冲冲地进来,灰溜溜地出去。

    还好,今天柴晏心力交淬,没让他躺着出去。

    陆锦行站在抄手廊子里,一只手拿着鹅毛扇子,另一只捧着自己那颗错付了的芳心。

    屋内,柴晏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份“情报”上,以前他并不知道李家的这些往事,李家是颜香菜的外家,不知道颜香菜与外公一家关系如何,想来应是很好。

    如果能够找到李诚,或者找到霖哥儿,颜香菜会很高兴吧。

    不过,李诚既然遇到水匪,十有八、九早就死了,既然是死在江上,那还真是连尸体也找不到。

    相对而言,霖哥儿找起来更容易一些。

    霖哥儿是李家唯一的骨血,如果能让他认祖归宗,算了,李绮娘和颜香菜似乎对这种事不太热衷,且,霖哥儿不是孤儿,他有母亲和舅舅。

    认祖归宗就免了,至少要让李绮娘知道霖哥儿的下落,比如住在哪里,有没有上学,过得如何。

    柴晏点点头,就从霖哥儿下手。

    接着,他又把目光上移,落在“养女”两个字上。

    等等,前阵子,就是李绮娘和颜昭石和离之后,琥珀从平城府查到的消息里,提到过一枚金锁。

    据说,当时在郭老太太的箱子里发现了刻有李绮娘名字的金锁,颜家才不得不承认,那些是李绮娘的东西。

    而李绮娘也当场陈述,那金锁是她的亲生父母留给她的,后来在颜家丢失。

    金锁,小孩子戴的金锁,亲生父母留下的东西。

    可惜,当时那二人和离的时候,他没能亲眼看到,所有这些,还是后来让人去查的,因为那时已经和离了,现在看来,这个调查结果并不详尽。

    柴晏终于走出了屋子,他叫来了琥珀,问道:“你再去找一下平城府的内线,把那日李颜两家和离的案子,详详细细查一遍,另外,内线提到的金锁,究竟是怎么回事,也问问清楚,若是能画出金锁的式样更好不过。”

    琥珀应声,转现欲走,柴晏又把他叫住:“你小心一点,不要让李娘子认出你来。”

    琥珀想哭,他怎么这样倒霉,若是有朝一日,李绮娘做了七爷的岳母,那他这位假扮的“王公子”会不会被七爷发配到极北苦寒之地?

    他还没娶媳妇呢!

    躲在一旁的陆锦行得意一笑,瞧,还是要按照他的计划去实施了吧。

    像是感应到他的沾沾自喜,柴晏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刀子一般扫向他:“我做这些只是想让颜姑娘开心而已。”

    只是为了博红颜一笑,至于那红颜笑过之后,会不会嫁给他,那不是他在意的。

    看到陆锦行那恍然大悟的神情,柴晏心情好了许多。

    他说道:“这是我的私事,只用我们自己的人便好,不要动用其他。”

    陆锦行自是知道柴晏口中的“其他”是什么意思,这是七爷的私事,七爷公私分明,私事只会用自己的人。

    那些人原本也只是为七爷做事的。

    “我知道了。”陆锦行说道。

    柴晏颔首,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先前的那些郁气,便随着这口浊气而消逝无踪。

    拒绝他的是李绮娘,而不是颜香菜。

    肉眼可见,颜香菜对他越来越好了。

    再说,他也不急,颜香菜还没有及笄,他也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爹娘,虽说爹娘全都说了,天高路远,他的亲事可以自己做主。

    但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不想委屈了颜香菜,即使是他能自己做主,订亲的时候,也应该有几件他娘给的东西,大嫂三嫂那时候,他娘可给了不少好东西。

    值多少钱倒在其次,那是认可,也是体面,他家香菜值得最好的一切。

    柴晏忽然又想起刚刚的那个梦,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不能再想那个了。

    想到这里,柴晏坐不住了,他起身便向外走,他要去告诉颜雪怀,他没有气馁,他会努力,他一定能让李绮娘摒除偏见,他......他希望颜雪怀不要就此放弃他。

    柴晏兴冲冲走出去,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便喜欢上颜雪怀的。

    或许是那个夜晚,他站在破庙的断墙外,看着那个瘦弱的少女,从地上捡起菜刀的时候,熊熊火光中,那道羸弱的身影举起刀,毫不犹豫地砍向那些凶恶的流民。

    是的,在那之后的很多天里,他总是会想起那道身影,就如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再或许,是在他认出颜香菜就是那个少女的时候吧,可能就是从那时起,他看颜香菜,就越看越喜欢,他开始去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常常会想,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总之,柴晏已经分不清自己对颜雪怀的心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以前他以为他对颜雪怀始于颜值,可是现在仔细想来,好像竟是始于她挥刀砍向恶徒的那一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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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217/ 第一时间欣赏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 作者:姚颖怡所写的《娘子且留步》为转载作品,娘子且留步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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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且留步介绍:
颜雪怀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有人在为她拼命,她很欣慰,这一世终于能安安静静做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了,可是手里的这一把烂牌是怎么回事?
颜雪怀:娘啊,我来了,打架带上我!
某少年:我也......
李绮娘:离婚了就别来烦我,闺女归我!
某大叔:我也……娘子且留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娘子且留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娘子且留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