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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月的射手座     山寨小姑爷txt下载     山寨小姑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善恶尽头

    郑捕头身上带着沉重的镣铐,萎靡的窝在一间单人牢房里。

    这是县衙大牢之中最里面的一间囚室,以往都是犯人家里使不少银子才能住进去的特殊所在。

    可哪怕是单间,那尿桶的骚气也熏得郑捕头透不过气。

    呆在单人牢房里,他心里多少还有些安慰,以为是曾经的兄弟们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照顾他,才特意给他安排在这里。

    他回想起破家时情景,双腿又打起抖索,那些身着黑色锦衣的影龙卫兵士如狼似虎,都没有喊话就直接撞开他家的大门。

    他老爹只是看一眼,还没开口说话就被那些人一脚踢倒,他老婆刚想撒泼打滚,就被反正扇了十个耳光,脸肿的连郑捕头都再也认不出来。

    郑捕头刚要喊句还有王法吗,可王法二字才吐出一个王字,就被一个身着百户军服的大汉一脚踢在他脸上,硬生生的把王法二字连带着还有二颗大门牙都塞回他肚子里。

    虽然郑捕头以前也如此对付过那些抗税的刁民,这本是他的看家本领,可今天看到更专业更讲效率的人,将这些手段用到自家身上,他才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欲哭无泪。

    影龙卫这群混蛋,根本不讲道理,太不讲王法。

    他觉得很委屈,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有多大的事不能好好商量。

    有脚步声响起,声音由远及近向着他的方向走来,来人提着个小灯笼,让昏暗的牢房中有了一丝光明。

    看到来人,郑捕头心中升起希望,咽口唾沫沙哑地冲来人说道:“苟道兄弟你可来啦,是来放大哥出去的吗。”

    吴苟道将灯笼提起来一些,把灯光照到自己身上,好让郑捕头看清他身上穿的那件捕头缁衣。

    郑捕头脸抽动一下闪过一丝怒意,但马上反应过来,嘴上有些漏风地笑道:“这身衣服老弟穿着真合身,哥哥早就觉得只有吴老弟才配穿这身衣服。”

    吴苟道温和说道:“郑爷客气,这种地方可不是郑爷这种贵人能呆的地方。”然后一招手,他身后无声闪出二名一身黑衣的影龙卫士卒。

    郑捕头神情先是一呆,转而惊恐起来,他根本没有发现还有两个影龙卫的人跟着吴苟道一起过来。

    “有劳二位兄弟,给咱们郑爷换个宽敞明亮的地方,好好松松筋骨。”吴苟道语气依然温和。

    郑捕头吓得魂飞天外,都忘记求饶,只是拼命地往牢房里面躲去。

    二名影龙卫士卒也不废话,一人从袖中抽出一块破布,另一人过去踢倒郑捕头,用脚踩在他的脸上,伸手接过破布将他嘴塞个严实。

    然后二人架起已经瘫软如死狗的郑捕头,拖着他向大牢外走去。

    吴苟道打着灯笼笑眯眯地跟在他们身后,沿途路过一间间牢房,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这四人,全都低着头假装已经睡熟。

    吴苟道走到大牢门口,回头冲牢里说道:“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管好自己的嘴,也许明儿早还能吃上牢饭。”

    说罢吴苟道嘿嘿一笑,转身离开。

    自有狱卒拿着小孩手臂粗的铁链再次将牢门锁紧,大牢里面再次归于黑暗。

    从此姚安县里再没有人见过郑捕头这个人,就像他从未在姚安县出生过一样。

    稍早前,吴苟道在九娘的小楼中见过肖华飞。

    吴苟道首先向肖华飞汇报这几日天的收银进度,和肖华飞的预料有些偏差,原本他以为吴苟道这边要拖上几日才能有结果。

    没想到大晋的富绅们对当官的热情极高,只要吴苟道选好目标一开价,对方连还价都不还。

    有些人甚至还额外送银子给吴苟道,感谢他把这天大的机会送上门而不是先找其他人。

    他就这样敲开一户户高门大院,除去云铺渡卫所指挥这个武官帽子没有人想要,其他的职位基本都已发卖完毕。

    因为大晋武官除去喝点兵血,克扣粮饷,基本没银子可以赚。

    而且在官场地位上武官也比文官低下太多,没有人会带银子求武官办事,这个职位自然受到富绅们的嫌弃。

    吴苟道这次狠狠抽了一笔佣金,快有将近三千两的进项,他将其中二千五百两银票送到肖华飞面前,可肖华飞看都没有看,便又把这叠银票甩到他怀里。

    肖华飞只是嘱咐他,千万别短了孙喜他们要交到宫里那份银子,就不再关心此事。

    九娘笑着把银票帮吴苟道叠好,给他塞到怀中。

    吴苟道不无心酸地向肖华飞抱怨,他和他爹二代人为国家流血效力,可到手的饷银还没有这几天得到的银子多。

    肖华飞心道,世上果然没有比官帽子更好卖的东西,只是后果嘛.....

    九娘在一旁劝道:“狗子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托咱们大人的福,这回你手里也有了银子,也该早点讨个老婆。”

    吴苟道嘻笑着说道:“九姨和胡叔说话越来越像,你俩少为我操点心吧,一大把年纪多顾顾自己。咱们仨人里,就我这干这差事,有今天没明天的。我有银子就来你这里花掉,天天都能当新郎还没个拖累,九姨到时给我打个折就行。”

    九娘眉毛一立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是皮紧了吧,跟你九姨耍皮子上瘾?等胡风从黄石集回来,我就让他去找媒婆,非给你说个厉害点的媳妇,好好治治你这张破嘴。”

    吴苟道一缩脖子,连忙给九娘认错求饶,他爹活着时不知为什么都有点怕九娘。

    到他这辈在九娘面前更没有什么话语权,九娘每次都能把他训得跟儿子一样。

    今天要不是肖华飞招呼他过来,他打死都不愿意在九娘这里露面。

    肖华飞笑着冲他俩摆摆手,二人才停止拌嘴。

    肖华飞问道:“那姓郑的在县衙大牢?”

    吴苟道连忙把郑捕头的现状向肖华飞汇报一遍,着重形容郑捕头被影龙卫教训得有多凄惨。

    肖华飞其实不想听这些,郑捕头这人他一直都没有放在眼里,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你去找马老哥向他借二个人,请他们把郑捕头提出来交给我们。就说此人可能和外族谍子有关,这事我们在姚安的人手不方便出面,就以他们的名义去办。”

    吴苟道根本什么也不问,就点头称是。

    九娘疑惑问道:“大人真觉得郑捕头有问题?若是只为出口恶气,其实让狗子在牢里就办了,他们那边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太多,何必这么麻烦。”

    肖华飞笑道:“九娘该了解我的为人才对,我的胸怀就像大海一般宽广。怎会因为他二次上门讹诈气得我肝疼,这一点点小事就下黑手呢。”

    九娘笑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拼命地点头表示认同肖华飞的自我评价。

    吴苟道把头低得更低,生怕肖华飞想起他也曾经参与过一次。

    见手下们态度真诚,肖华飞满意地接着说道:“恐怕他真有问题,当初我在黄石寨迫于无奈对自家商队下手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可是这姓郑的却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在时间上就说不通。再者我刚刚到家,他就跑到我家来讹银子,这本身就很有问题。”

    吴苟道以前天天跟着郑捕头厮混,自然比九娘要知道得多些,听到肖华飞的推论,心中也对郑捕头生起怀疑。

    从各方面看,郑捕头都不应该比肖华飞这个当事人还清楚,当时在山脚下发生的事情。

    吴苟道抱拳说道:“为防夜长梦多,属下这就去找马百户借人。”

    肖华飞提醒道:“你要千万小心,注意自己安全,真有危险时不要硬拼,可以舍掉他保全自己。姓郑的也许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他如何得到的消息最好问出来,然后再顺藤摸瓜。”

    吴苟道心中感动,先前他要把赚来的银子拿出大半给肖华飞,可却被肖华飞严词拒绝,说是让他和兄弟们分掉,改善一下生活。

    如今肖华飞又提醒他万一遇到对方截杀不要硬拼,宁可不要线索也要保全性命。

    吴苟道觉得辛苦求活二十多年,终于能见到一丝光亮,他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棋子,可惜他爹走得早,要不然也能跟着肖华飞过几天好日子。

    吴苟道将一切记在心里,单膝跪地重重抱拳领命离去。

    九娘在吴苟道走后,担忧地问道:“大人觉得把那姓郑的提出来会有危险?狗子不会有事吧,他爹走得早,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不行!不等胡风回来了,我明天就托人找媒婆。”

    肖华飞打趣道:“九娘年华正盛,现在也身家不菲,难道就不想想自己?”

    “茗月和红袖也想着大人,大人这几次来为什么都肯不去前院?若是大人怕不方便,属下将小楼让出来可好?”

    九娘一脸笑意,好像要随时起身去把叫人过来。

    家有猛虎,专啃蔷薇,肖华飞压下高喊“来吧”的冲动,花儿又没得罪谁,还是不要连累人家受罪。

    他脸色一正说道:“苟道那边不会有危险,我也只是提醒他别太大意,小心阴沟翻船罢了。这几天京城来的影龙卫兄弟们,把城里搅合得这么热闹,对方若是没活够,应该会都蛰伏才对。”

    九娘悠悠一叹,作势就要去往前楼叫人。

    肖华飞顿时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只来得及丢下一句“不用送了,我家里火上还煮着粥。”然后夹着尾巴跳着逃出小楼。

    李雷手疾眼快,拉着已经伤愈的王老虎紧紧跟在肖华飞身后。

    王老虎经过几日的闭门修养,脸上已经没有乌青之色,便有些故态萌发,嘿嘿笑道:“要我说,三个娇滴滴的女人有啥可怕的,看姑爷吓得就像耗子见了猫。要我就把她们都带回家去,兰英还能弄死她们不成。”

    肖华飞走在前面听到王老虎的风凉话,终于恼羞成怒,回头对李雷说道:“一会告诉杜金,就说王老虎逢人便说,他打的杜金裤子都脱了。要不是王大爷手下留情,杜金每天只能光着屁股躲在屋里不出来。”

    王老虎马上服软,他知道以肖华飞的人品肯定做得出来,“姑爷你可不能这么坑人啊,杜老大听了,非得打到我老虎变死猫不可。”

第九十一章 抉择

    齐大年在薄雨中上路,还有其他宫里太监在临近的县里等着他,张景清带着一众新的下属来到十里亭送行。

    亭内齐大年看着外面的雨主动端起酒杯,态度真诚地说道:“景清贤弟若是不愿上疏,为兄也能理解,当年的事...”

    张景清连忙也端起酒杯,眼中似有泪水充盈,举手一抬齐大年的酒杯。

    “小弟不知大年兄何意,我辈读书人自当为民请命,只是小弟现在官微言轻,有些事却是有心无力。大年兄此次出京,自是遍观民情,若是肯领衔上疏我愿追随尾翼。小弟先敬大年兄一杯,此次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与兄共饮。”

    齐大年无话可说,抬手举杯向张景清微微示意,仰头喝干杯中之酒,只觉一股辛辣之气回荡在腹中,让他心头火起。

    齐大年心中郁闷,张景清如此不上路,果然是寒门出身的低贱之人,只知道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如今朝廷奸相当道,只有老师可以解救万民于水火。

    可素有清名的张景清,如此推三阻四,辜负老师的期望,实在不当人子。待自己回京一定在老师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齐大年微笑着冲张景清一拱手,仆人撑起雨伞为他遮蔽着雨水,进入官轿前齐大年曾再次回身似有话想说。

    张景清作揖送别,久久不愿起身,直到齐大年的官轿消失在雨雾之中。

    张景清向下属们挥挥手,告诉他们自己要在亭中感怀片刻,让他们先自行散去,回县衙办理公务。

    亭中不多时便只剩赵先生与张景清二人。

    张景清负手看向亭外,用极低的声音对赵先生说道:“事情办了没有,能否赶在大年兄回京前送到陛下案头。”

    赵先生站在张景清身后,自信地说道:“大人放心,五日前给在下族叔的信已快马发出。三日前奏疏也已上递。”

    “恩师那里会如何看我,同僚们又会如何看本官。”

    “卢相爷也一样桃李遍天下,能当丞相的人,谁还没当过主考官。再说大人是上疏给皇帝陛下,又不是上疏给相爷。天地君亲师,如何排位大人难道不清楚?”

    “天下悠悠之口...沐林兄,你说后人会如何评价...”

    “大人有一点还没想明白,若是大人有朝一日可以领衔百官,辅政天下,又何愁无人为大人著书立传?失败者不需要担心声名有损,因为没有人会记得住,成功者则不用忌讳声名如何。”

    赵先生早就看明白,张景清刚才那一揖其实就是对过去的诀别,而不仅仅是送别齐大年。

    张景清现在不过是需要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赵先生给他便是,这本就是赵先生的主要工作之一。

    赵先生知道张景清是一个好人,在姚安为官从未贪墨,对百姓也多有照顾,可朝局如此,根本不给好官活路。

    亭外雨雾霏霏随风弥漫,沾湿了张景清有些灰白的双鬓,让他内心变得斑驳不堪。

    赵先生走近一步,在张景清耳边低语,“望大人留存有用之身,以待天时。”

    张景清在心中说道,只能如此。

    第二天一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肖华飞得到门房通报赵先生来访,他赶紧前往正厅待客。

    赵先生开门见山,明天就是姚安的县试,肖华飞明天天不亮就要去参加考试。

    肖华飞整个人都呆住,他以为赵先生早就忘记此事,反正他是忘得一干二净。

    见肖华飞有推脱之意,赵先生也不废话,拿出一本户籍册,言明现在黄石寨逃民归籍一事就差户房行印再上报州府便可生效。

    赵先生对肖华飞确有半师之谊,不管出发点如何,在此事上总归是肖华飞占着便宜。

    肖华飞只得保证明天一早准时出现在考场,赵先生才露出笑脸,又指点些考试需要注意的事项。

    送赵先生出门前,肖华飞随手塞给赵先生一张银票。

    赵先生没有推辞,随手塞入袖中,说等肖华飞取得秀才功名后,要到仙味楼摆一桌酒席答谢。

    肖华飞自是满口应承,一直将赵先生送到大门外。

    回到院中,肖华飞把明天要考秀才的消息告诉杜兰英几人,这下子好像捅到马蜂窝一般。

    杜兰英特意跑到账房先生那里询问都要准备哪些东西,然后又带着杜金一起上街采购。

    肖华飞则像没他什么事一样,看着杜兰英把院中所有人都指使得团团转,直到众人忙活到下午,才将考试用的各种东西备齐。

    肖华飞进房一看,被那阵仗吓一跳。

    他问杜兰英厅中间那个大锅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锅边还有一捆干柴,干柴也就算了,咋还有一袋面,一袋米,这是要打算逃荒?

    杜兰英理直气壮地告诉肖华飞,账房先生说考试时需要考生自己热东西吃,官府不管伙食,所以就需要自备锅柴。

    于是她就照着院中那二口大锅同样买上一个,还特意买的干柴,怕肖华飞生火费力。

    肖华飞拍着额头,向杜兰英解释,只有在乡试以上的考试中才需要这些东西,而且还不能这么大,这口锅都能装进半头猪,就是考状元都不会让带进考场。

    杜兰英听到后,急得都快哭出来,说她什么都不懂,这回备错东西怕是要耽误肖华飞的上进之路。

    肖华飞只好用一下午的时间安慰杜兰英,他柔声告诉杜兰英县试其实听赵先生说县试只有一天,只需要带着文具和小吃垫垫肚子就可以。

    好不容易才让杜兰英平静下来,肖华飞觉得这可能比明天考试都要累。

    晚上肖华飞独自一人在书房中,将三篇文章又再次默写几遍,直到觉得都已记熟,才将所有默写出的纸张,全部放到火盆中烧掉。

    清晨天还没有亮,肖华飞便已起床,第一次中断练功,草草用过杜兰英特意准备的早饭便带着李雷赶往考场。

    不到考场不知道,原来姚安县境内有这么多的读书人。

    考场还没有开门,各色穿着打份的读书人都在大门前等候,肖华飞甚至看到几个足有五十多岁的老人,也跟着大家一起在备考。

    只有王教谕带着一群身着长衫的读书人,站在一边指点江山,他们谈话声极大,对乡间来学子言语间充满不屑。

    肖华飞也不往他们身边凑,大家完全是二条路上的人,相见不如怀念。

    “咣~咣~咣”铜锣声响,在考场外的学子们都紧张起来。

    伴随着脚步声,灯笼在考场大门内亮起,不多时考场大门被徐徐打开。

    肖华飞跟在人群最后,这些书生们需要经过差役的搜查才能进入考场。

    吴苟道正在这群差役当中,身穿捕头缁衣执刀而立好不威风。

    等到肖华飞搜身时,吴苟道挥手赶开刚要上前的差役,嘴里用极小的声音说着得罪,亲自给肖华飞搜身。

    众目睽睽之下,肖华飞只好大方地张开双臂让吴苟道检查。

    王教谕特意站到二人不远处,死死盯着肖华飞和吴苟道的一举一动,见没从肖华飞身上搜出夹带之物,王教谕感到深深的失望。

    本来他非常反对肖华飞参加县试,还跑到张景清面前据理力争,说肖华飞品德和学识都很低下,让他参考有辱读书人的名声。

    张景清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对本县学子历年来的科举成绩大加批评,言外之意若是王教谕不肯用心管束县学的学子,张景清只能忍痛让朝廷换掉他。

    然后王教谕便忘记肖华飞要参加考试的事,张景清也不再提要换掉王教谕的想法。

    整个考试过程,肖华飞都无精打采,一点没有紧张感,当他看到考题,便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

    等他拿着考卷双手交给张景清时,张景清看过答卷十分配合地喊了几声好,这让肖华飞羞得满脸通红。

    等隔日发榜,肖华飞都没有去看,反倒是肖宁特意从街上回来,告诉大家肖华飞已考取秀才功名,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名次低些,排在倒数第五名。

    肖华飞这才长出一口气,虽然前世他也是正经本科出身,也算十六年学子生涯,可在大晋这还是第一次得到官方认可,虽然他内心觉得很不光彩。

    与肖华飞的平静相反,整个肖家大宅都陷入一种迷之兴奋,人人都兴高采烈,就连小芹也从孙喜那里跑回来,说是要为肖华飞庆祝。

    看到家里众人的样子,肖华飞才真正明白,在大晋为什么人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原来这个理念在普通人中依然有深厚的基础。

    他开始有些理解二婶,为什么天天拿她外甥当宝贝一样捧着,甚至不惜把堂妹也嫁过去。

    就连杜金对待肖华飞的态度都好上不少,说话间不再对他冷嘲热讽,反而劝杜兰英要再温柔些,能嫁给肖秀才是杜兰英的福份。

    肖华飞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真相,这也许对他没有损害,但无形中会坑死张景清与赵先生,他决定把这件事当成秘密直到老死。

    而且在以后的人生当中,肖华飞也从未向别人提起过,他曾考取过秀才功名,不是觉得害羞而是根本不屑。

    肖华飞以身体偶感风寒为由,没有去参加县里为新进秀才们举办的学子宴,这让他觉得自己的道德水平至少还维持在大晋人均水平线以上。

    赵先生终于能够提起笔,给京城中的读书人朋友写信,言及姚安读书人对张景清的溢美诗句,并希望好友们能够帮着广为流传。

第九十二章 恶人恶行

    秋风渐起,炎热的夏季已到尾声。

    孙喜和马远开始商量回京的日子,虽然还有一个云铺渡卫所指挥的官位没有着落,可肖华飞送过来的银子加上查抄犯官家产所得,已经足够他俩回京交差。

    只不过如果能把这个位置也卖出去,孙喜回到宫里能多得几句夸赞,落一个办事用心的评语。

    齐大年已经不知道去往哪个县巡察,既然互相都看对方不顺眼,孙喜不打算等他一道回京,估计齐大年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才避而不见。

    最后孙喜和马远商定,再有几日若是肖华飞那边没有新的消息,二人就带队回京。

    肖华飞自从参加过县试后,便过起宅男生活,每日陪着杜兰英在院中聊天,除非杜兰英主动提出上街,否则肖华飞绝不肯出家门一步。

    肖家人都被肖华飞的低调作风所折服,大家纷纷评价肖华飞踏实谦虚,越来越有长房长孙的模样,肖家至少还能富贵几十年。

    其实肖华飞只是基于二点原因,才没有出家门。

    其一,吴苟道传来消息,他从郑捕头嘴里得知一些线索,加上先前在肖家门口观望的人,目前已经锁定三个可疑目标,看样子对方可能会有行动,想要再次针对肖华飞下手。

    其二,肖华飞怕出去被人家叫肖秀才,虽然他自认脸皮厚,但有些尴尬还是能免则免。

    近来肖华飞已经很少再对浮生醉进行深加工,因为三十年的酒虽然叫着好听,但真正有实力消费的人群并不多,客人们更喜欢购买普通包装的浮生醉。

    倒是吴苟道中间传信说需要二箱疏通关系,肖华飞直接让他到九娘那里取用,等李雷结账时再与九娘免掉便好。

    生意上的事肖华飞已经不太操心,按目前的进度,每个月从潇湘阁和仙味楼那里,至少有几千两银子的进账。

    这还没有算肖家商队的销货量,若是加上商队的不断推广,肖华飞相信随着生意渠道的扩大每年至少有过几十万两的进项。

    反倒是叶青那边补货量始终不温不火,肖华飞估计他没有听自己的话,将卖酒提成分给楼里的姑娘们。

    姚安县的浮生醉生意,大部分收入还是在潇湘阁那里,那些姑娘们焕发着超乎想象的热情,积极参于到浮生醉的推主广当中,以至于原本七天的补货期,硬是被她们缩短成三天。

    杜金每次拿到肖华飞给的分成都吵着想回山上一趟,说要把他老婆和杜天纵都接过来,最近他一直在找肖家附近是否有宅子出售,估计是想把家从山寨那边搬过来。

    虽然没有问过杜天纵的意见,肖华飞依然非常支持杜金的想法,杜天纵在山上生活快十年,也该下山享受一下安静的生活。

    下午时分热气已经开始消退,有秋风轻轻吹起,肖华飞和杜家兄妹正坐在小亭中聊天,商讨着附近几个宅子的优缺点。

    有门房慌忙进来通报说黄石集那边有人过来,来人好像有什么急事,让肖华飞快点出去。

    肖华飞感到有些奇怪,那边能有什么急事,肖守业昨天才从黄石集回来,一起吃晚饭时还和他们几人说那边工程一切顺利,入冬前一定能建好。

    杜金昨晚也在饭桌上陪肖守业喝酒,所以心中也不认为黄石集在一夜间会有大事发生,但他还是跟着肖华飞一起去往前院大厅。

    肖华飞和杜金绕过屏风,进入大厅便看到厅中有一个人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杜金看到来人果然是黄石寨里的兄弟,连忙向肖华飞点下头使个眼色。

    肖华飞会意,让厅中的下人都退出去,只留三人在厅中说话。

    田大娃见到杜金和肖华飞,脸上的焦急神色才略有消退。

    肖华飞给田大娃递上杯温茶,让他坐下来慢慢说。

    田大娃也不喝茶,直接将茶放到一边,忙道:“少寨主,姑爷,集子那边出事了,景石寨那群家伙昨天傍晚突袭了咱们工地。”

    肖华飞抢着问道:“咱们人有没有事,损失有多少。”

    杜金嘴没有手快,直接伸手把田大娃又从椅子上提起来,接着肖华飞的话说道:“快说!说话不说全,要急死个人。”

    田大娃差点让杜金给晃散架,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讲清。

    昨天傍晚,天色还没有黑,工地刚要收工,孩子们也正往山上赶牲口。

    此时突然从北面的大路上杀来一伙蒙面贼人,约有三四十人,他们手拿火把尖刀,见房就烧,见人就砍。

    黄石寨出身的汉子们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毙,纷纷抄起手边的家伙奋力反抗。

    虽然黄石寨的青壮有一部分在山上训练,但山下做工的人中也有一些见过血的硬手,只是因为年纪超过三十,才被安排到山下做工。

    对方人少目标明确,没有跟黄石寨这边二百多人硬拼,只是拼命放火,或是追着肖家找来的匠人下手。

    双方在山下厮杀不到两柱香时辰,山寨里见到有火光,杜天纵就带着安保团的青壮拿着刀枪杀下山来。

    对方见有支援赶来,便转身撤退,因为天色已黑又要救火,杜天纵只能带着人追击出五里便退回黄石集。

    黄石集本就建在河边,救火还算方便,加上众人拼死抵抗,留给贼人纵火时间有限,所以大部分房子主体结构损失没有多大,只需把过火的部分翻修一下就可以继续使用。

    不过人员上的损失有些大,光肖家雇佣的工匠就被杀死七位,山寨里的一些妇孺和老人也有被害。

    当田大娃讲到有妇孺遇害,杜金已经目眦尽裂,他又提起田大娃用力地摇晃,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呼噜声。

    肖华飞上前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拉不开杜金的双臂,眼看着田大娃快被摇得背过气去。

    肖华飞只好喊道:“你快说杜大嫂有没有事,快说。”

    田大娃才反应过来,着急说道:“没事,大嫂没事。她在山上给寨主和我们做饭,当时根本没在山下。”

    肖华飞也跟着在杜金耳边喊道:“嫂子没事,大哥快松手,你快把他捏死啦。”

    直到肖华飞喊到第三遍,杜金才渐渐松开田大娃,但还是胸中怒气难消,眼睛在四周来回乱看,好像想砸点什么出气。

    肖华飞好不容易安抚住杜金,让他听田大娃把事情讲完。

    肖华飞先问田大娃,李雷与张信人的家属是否有事。

    田大娃认真回想很久才回答,并没有李雷和张信的家人被害,这让肖华飞暗暗松口气。

    不过田大娃接下来的叙述,让肖华飞心情一下跌到谷底,还是有肖华飞认识的人出事。

    胡风因为保护孩子们,被几个贼人围攻身受重伤,虽然杜天纵也学着肖华飞的样子进行过救治,但田大娃出发时,胡风还处在昏迷之中。

    再一个就是满仓,那个管肖华飞要小猫的男孩,他虽然没有死,但同样受伤很重。

    丁夫子受些轻伤,还被火烧掉许多头发和胡子,幸好被孙有德拼死保护才得以活命。

    肖华飞听到满仓和胡风出事,心里非常难过。

    满仓用草棍将肖华飞在山寨里唤醒,是个非常善良懂事的孩子,可以说是这孩子开启肖华飞的新生。

    胡风是帮肖华飞去建设黄石集,万一胡风有事,肖华飞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吴苟道和九娘解释。

    杜金拍案而起,结实的红木茶桌应声粉碎。

    他问田大娃:“谁干的?!满仓能不能保住性命!”

    田大娃知道杜金对满仓的喜爱,杜金还没有孩子,完全拿满仓当儿子一般看待。

    田大娃吞吞吐吐地说道:“寨主带着我们干掉几个贼人,揭开面罩发现是景石寨的那伙人。”

    “满仓呢,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杜金又在暴走的边缘。

    田大娃咬着牙含恨说道:“命是保住了,但...但以后可能...没法成亲。”

    杜金将牙咬出血来,他看向肖华飞,想知道肖华飞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肖华飞觉得额头被人狠狠敲了一锤子,满仓虽然活着,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他将如何面对未来的人生。

    这帮天杀的王八蛋,只有血债血偿才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肖华飞一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因为在他内心中那是一种野蛮的表现,可大晋展现给他的不只有诗词歌舞,还有人性最深处的丑恶。

    肖华飞在心中发誓,要将景石寨这些丑陋的毒瘤从人世间彻底抹去,新仇旧怨只能随着罪恶的彻底灭亡才能消散。

    肖华飞语气冰寒,对杜金和田大娃说道:“大哥我们先回院去找李雷,老虎他们,然后现在就骑马回黄石寨。我们先过去把大家安置好,然后和岳父一起商量报仇的事。大娃也跟着一起来,身体还能不能挺住,我们一会就出发。”

    田大娃重重敲下自己的胸膛,保证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三人回到后院,肖华飞对李雷他们大致讲清黄石集现状,王老虎直接就要杀上暴石寨报仇,被李雷教训后才跑到边上生闷气。

    肖华飞又请肖守业帮忙准备救援物资,随后去黄石集那边救助伤者,然后他便要带着杜金几人一起出发。

    杜兰英叫住他们非要跟着一起前往,肖华飞和杜金都不愿杜兰英参于进来,因为不知道对方是否会二次偷袭。但他俩根本劝不住。

    杜兰英说出的同行理由也很充分,就是肖华飞根本不会骑马,以杜金的体重或是李雷他们,也无法和肖华飞共乘一骑。

    只能由她骑马带着肖华飞,这样才能保证大家赶路速度基本一致,可以尽快回到黄石寨。

    肖华飞知道拦不住,只好让人尽快备下十五匹快马,方便几人轮换马匹赶路,用最短的时间到达黄石寨。

    半个时辰后,众人已在姚安城门外策马扬鞭,向黄石寨方向飞驰而去。

第九十三章 伤痕

    肖华飞几人到达黄石集时,入眼满目疮痍,有些房子原本就差上梁,如今只剩下一个冒着白烟的空架子。

    地面上到处是救火时留下的水坑,被夯过的地面已经泥泞不堪,四周足迹散乱,木材燃烧后的灰烬正飘荡在污水之上,随风转动。

    人群都围在不远处的空地上,那里用白布裹着的一具具尸体,排成好长一列,正在发出无声的控诉。

    沿途还能看到有些墙面上有暗红色的血迹,虽然已被人清洗过,但仍能看出来当时的惨状。

    这里安静的出奇,并没有肖华飞预想的震耳哭嚎声,只有无声的沉默。

    肖华飞明白这是愤怒和悲伤都达到极点时的压抑,无论是他还是杜金,又或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只等复仇的那一刻爆发。

    肖华飞一行人来到停放遇难者遗体的空地前,大家都回头注视着他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

    那些眼神中充满各种情绪,有仇恨,有悲伤,有茫然,有期盼,让肖华飞觉得如芒在背,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杜天纵走行在空地上,手里拿着酒坛,把酒倒在每具遗体前的空碗之中。

    丁夫子坐在一边双眼无神,头上随便包着一条灰色棉布,斑驳的白发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杜天纵倒满最后一个空碗,平静地对肖华飞说道:“来啦。”

    肖华飞轻轻点下头,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杜天纵举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长叹道:“我这辈子见过的尸体足够多,有兄弟的,有敌人的,本来以为早就看淡了,可心里还是他娘的难受。”

    他将坛子里剩下的酒,都倒在地上,“他们只是一群想吃饱饭的人,没去招惹过谁,眼看着就要过上好日子,却...”

    杜天纵没有再说下去,冲人群中的青壮挥挥手。

    安保队员们走出人群,把每具遗体都小心地放在刚做好的担架上,每两个人抬一具,向黄石寨后山行去。

    随着挪动,又有血迹从白布中渗透出来,直刺得人眼睛发红,人群中终于有呜咽声响起。

    山寨后山的小树林,那里曾经是所有在黄石寨苟活之人的最后归宿,今天又有亲人要去与他们团聚。

    肖华飞跟着杜天纵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杜金他们也汇入人群,一起向后山行进。

    肖华飞一路情绪低落,他两辈子加一起,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尸体。

    杜天纵道:“有七个城里来的工匠,停放在山下的空房中,到时送还给他们的家人吧,叶落总要归根,只是这回连累了他们。”

    “小婿会妥善安置他们的后事,同时给他们家人足够的补偿。”

    杜天纵道:“人死如灯灭,还是照顾好他们的家人吧,人家因我们出事,你就要担起责任。听你爹上次来说,你也当上个芝麻大点的官,千万别学朝廷那些狗官的毛病。虽然你为人还行,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人若坏掉良心,就会众叛亲离。”

    肖华飞知道杜天纵曾经带领过千军万马,自然看不起这小小的百户官职,不过是提醒自己不要忘本。

    他马上表示,如果遇害工匠的家人将来生活困难,他会管到底。

    肖华飞道:“景石寨那群歹人该死,您上回还让他们寨主重伤过。咱们还没空出手报仇,他们却又来生事。”

    杜天纵回身指着云铺渡方向,说道:“黄石集只要建好,云铺渡那边的南北客商,不会再往景石寨方向走,他们会途径黄石集小憩再经由姚安县城北行,这样会安全很多。”

    肖华飞心中明悟,景石寨那边危险,黄石集这边安全,景石寨没有可抢劫的目标就得散伙,这些家伙看样子绝不可能和黄石集和平共处。

    肖华飞道:“我们要不要这就组织人手,灭掉景石寨。留着他们总归是个祸害,咱们人的血不能白流,岳父以为如何。”

    杜天纵思量片刻,说道:“你没来之前我已经想过带人去报复,但实话实说,黄石寨的实力拼不过他,咱们的人和他们比都能算是吃斋念佛出身。那伙人都是亡命之徒,手上都有血债,青壮人数也快是咱们的一倍,至少有二百多人。这才是我伤好后还能忍下仇恨的原因,你不会以为你岳父老了,没了血性吧。”

    肖华飞马上摇着头说道:“小婿自然相信岳父的决断,既然实力比不过,咱们肯定不能硬拼,白白让大家送掉性命,稍后等此间事了,再叫着大哥他们一起细细商议。”

    后山小树林中有许多小土包,天色已经黑下来,众人点起火把,山风呜呜吹过。

    悲风四起,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海浪阵阵拍击着所有活人的心房。

    那些包裹着白布的遗体,被小心的放入挖好的土坑中,由他们的亲人填上最后一把土,送他们进入永远的沉睡。

    肖华飞看着那些土包轻声说道:“你们在下面安心等待,我会把所有恶人都送下去给你们赔罪。”

    葬礼完毕后,李雷和张信各自回去陪伴家人,王老虎说要进山,去找老朋友们转身便不见踪影。

    肖华飞跟着杜天纵回到山寨之中,肖华飞先去看望胡风和满仓。

    胡风面如白纸,还处在昏迷之中,不过呼吸还算平稳,他前胸有一道很长的刀伤,双臂上也缠满棉布。

    肖华飞看得出伤口被杜天纵处理得很好,至少已无鲜血渗出,但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

    另一张床上躺着满仓,他小脸上有明显的泪痕,已经吃过药沉沉睡去。

    杜金看着满仓心疼不已,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却只伸出一半就收回来,怕把满仓弄醒。

    杜天纵拍拍肖华飞和杜金的肩膀,向外打个手势,示意大家出去说话,不要在这里吵到伤者。

    几人回到杜天纵的房中,杜兰英和嫂子烙好几张饼放到桌子上,可没有人去动,几人都没心情吃饭。

    肖华飞也只好陪着杜天纵和杜金爷俩一起喝起闷酒,酒桌上没有碰碗的声音,只有不断地倒酒声响起。

    杜金喝到第五碗酒,因为是空腹饮酒,心情又不佳,就有些酒劲上涌。

    他有些无法控制心中的怒火,刚想举起碗往地上摔,就被杜天纵一个凌厉的眼神定住。

    杜天纵骂道:“有劲滚回屋找你婆娘使去,在老子面前装什么好汉,你个兔崽子二十多岁还没让老子抱上孙子,滚蛋。”

    杜金被杜天纵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灰溜溜领着老婆回自己房中,但临走前还是随手拎走一坛酒。

    杜金走后,杜天纵又打发走杜兰英,只留肖华飞和他在厅中说话。

    杜兰英出门前,悄悄指一指酒坛,示意肖华飞不要再让杜天纵多喝,肖华飞冲她眨眨眼表示明白。

    杜天纵把二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有高兴也有心酸,姑娘终于是要长大了,她已找到自己的归宿,父亲不再是她头顶唯一的那片天空。

    杜天纵有些意兴阑珊,他始终没有把景石寨那伙山匪当回事,不过是群土鸡瓦狗,看惯生死后他反而对儿女的事情更加上心。

    肖华飞脸上发红,恨恨道:“岳父我们不能放过那群混蛋,小婿想把景石寨拆掉。”

    杜天纵放下酒碗淡淡说道:“杀他们几个人偿命问不大,但要说把景石寨整个端掉,刚才已告诉过你有些难。就算我们把所有青壮都武装起来,和他们人数差距还是有些大。你没上过战场,在真正战场上如果两军正面相遇,就只能硬碰硬,拼的不只是血勇,人数也是决定性的因素。”

    肖华飞道:“可是我也从书上看到过,两军交战勇者胜。我们这些人去报仇,难道不是比他们的士气更盛?”

    杜天纵仿佛又陷入回忆,才接着说道:“你觉得黄石寨的人就一定比对方更勇武?报仇是不假,但这些年我约束大家比较严,咱们的人见过血的可不多,而对方全是亡命之徒。你知不知道,有些新兵一见到血,或是看对方把刀砍在自己同胞身上时,就会腿软吓尿裤子,然后就被敌人像杀鸡一样杀掉,根本不会反抗。一场大战死几万人,可不都是拼杀力竭后被对方杀掉的。”

    “那岳父以前是如何领军打仗的,总不能每次都带的是老兵吧。小婿认为经过严格操练,安保团也能有一战之力。”肖华飞有些气闷。

    杜天纵当然也想报仇,可现实存在的困难,连他也不知道如何解决。

    “哪支军队都有新兵,但同样也有老兵带着他们,大军后方还有督战队压阵,退一步者杀。你能在黄石寨搞督战队那一套?你还没砍上三个,剩下的就都跑了,又真不能把他们杀光。”

    肖华飞明白杜天纵的担忧,岳父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兵可用。

    杜天纵有些无奈地说道:“民就是民,逃民也好,山匪也罢,不可能像军卒那样令行禁止。你不能指望他们像军队一样那么有纪律,再说他们也没有军队那种装备。若是老夫以前那些士卒,有个百十来人披上铁甲,就能把他们杀个精光。”

    肖华飞心念一动,连忙说道:“岳父若是我能搞来铁甲,再有些听命的兵卒,咱们是不是就能报仇了。”

    杜天纵仰天长笑,都笑出眼泪,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他似笑非笑地对肖华飞说道:“老夫早看你小子不安分,这是打算要造反了。也罢,我也早就活够了,就杜金那一个傻儿子还生不出孙子,若是你和兰英一年内能生个儿子,老夫就陪你疯一回。”

    肖华飞觉得跟不上老丈人的思路,看来杜天纵对大晋朝廷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造反这项高风险高回报的项目,说不上在他心中已经盘算过多少回。

    但肖华飞目前可不想跟着一起发疯,他还要为今后的美好生活奋斗。

    肖华飞怯怯说道:“岳父误会小婿的意思了,我不是在影龙卫被人逼着当个百户么,现在正好有个差事在我手中,您看云铺渡那个卫所现在有空缺,小婿可以把他买下来,这样咱们不是就有了兵卒,又可以名正言顺的披甲嘛。”

    杜天纵略有失望地说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胆小,早猜到你小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老夫不能去当那个鸟指挥,老夫这张脸无法在军中露面。老夫当年怎么也是个参将,一入军中早晚会叫人认出来,那时你想不反都不行。”

    肖华飞提出让杜金去担任云铺渡的指挥,也被杜天纵否决。

    当年杜金因受杜天纵败军之罪连累,同样被朝廷发下过海捕公文,平时混在平民中问题不大,可去军中任职,早晚会被查出来。

    以肖华飞目前的能力,根本解决不掉这个问题。

    现在对肖华飞来说,银子不是问题,孙喜那边更不是问题,可让谁去当这个卫所指挥,让他有些纠结。

第九十四章 杜氏家学

    肖华飞又提出让张信去出任卫所指挥,依然被杜天纵否决,说张信为人过于老实,对于官场争斗只能是药渣。

    肖华飞在黄石寨了解的人不多,再一个就孙有德,可是肖华飞内心不喜欢孙有德,根本没有和杜天纵提起此人。

    杜天纵没有再为难肖华飞,建议由肖华飞自己去当云铺渡卫所指挥。

    肖华飞心中不解,问道:“小婿这边当着影龙卫的差事,如何再去卫所任职,朝廷就算为了银子同意,可是小婿下个月就要和兰英成亲,整日在云铺渡离家太远了。”

    其实肖华飞才不想去什么卫所,听着就不是好所在,上任主官使出吃奶劲都没有在那里搞到多少银子。

    他虽然不缺银子,也不会喝兵血,可是明显没有什么好处的差事,肖华飞可不想再干第二个。

    杜天纵道:“云铺渡那边有八百兵卒,是整个平安州境内最大的一个地方卫所。大晋实边虚内,八百人不少啦,虽然都是些老爷兵,但是好歹也是朝廷的军队。你搂银子的道行比老夫强,杜金刚才偷着塞给老夫不少银票。你现在身家丰厚就不怕有人惦记?有这八百兵卒在手,在州里可就没几个人动得了你。”

    肖华飞对于这点倒是认可,前世太祖曾经教育过人民,枪杆子里出政权,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杜天纵又道:“你那影龙卫的差事,本就是暗差,说白了官员和乞丐都可以是影龙卫,一切只看宫里那位的心情。影龙卫始建于太宗年间,在大晋各处无处不在,也许那位更乐意你当这个官。至于离家远其实更不是问题,你让李雷和张信他们都去先当个旗总,将来提个百户,你就爱呆在哪呆在哪,有事再找你就是了。大晋的规矩早崩掉了,那姓邓的指挥可是在城里抓住的吧?”

    肖华飞点点头,邓学松的确是被马远在城里家中按住而非军营。

    据马远说大白天抓他时,此人还在第五房小妾房中没起床,而且房中还不止一个女人,那场面很香艳,让马远直吵着要到地方来当卫所武官,在京城里做影龙卫百户寡淡之极。

    不过在杜天纵的话中,肖华飞听出他对重熙皇帝陛下明显缺乏敬意,言语中颇有不满之意。

    就是不知道杜天纵非要肖华飞当这掌兵武官的建议里,有没有更深刻的用意。

    肖华飞思量片刻也就释然,十多万同袍魂游关外,岳父心中不满是人之常情。

    再者若是将来杜天纵有别的想法,凡事还是肖华飞自己做主,不按他的想法办便是。

    肖华飞还有一点担忧,问道:“若是为了报仇,这官当也就当了,只是对治军小婿懂得可不多。”

    杜天纵一摆手说道:“无需担心,这次是宫里那位办事,虽然各部批复会快些,但等你任命下来至少也是一个多月时间。老夫再把安保团这些小子们练练,估计到时就能过去帮你,由他们当样子,你照猫画虎便是,练兵都教给队长们就好。”

    说着杜天纵起身,回到房中呆了好一会,拿出一个用绸子包着的书册,他又用手摩挲几下,才把书册放到肖华飞面前的桌子上。

    杜天纵郑重说道:“这是老夫祖上传下来的练兵纪要,世上只有这一本。听你爹说你考上了秀才,想来也不算老夫辱没了祖宗。你拿去背熟,如果杜金生不出儿子,就留给你和兰英的儿子吧。若是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都生不出儿子,就等老夫死后在坟前烧给我。但无论如何,不得外传他人。若落到恶人手里,举刀屠龙不成,必会生灵涂炭。”

    肖华飞先谢过杜天纵,才恭敬地把书拿起来,打开外面包裹的丝绸,看到里面是一本泛黄的书册。

    书册很厚,看样子应该有二三百页,羊皮做成的书皮上没写书名,打开一看,里面分类记录着练兵实要,行军实要,军阵实要,等等军事知识。

    书中有图形示例,又有详尽的文字注释,全都是白话文讲解,所以此书才会很厚,这和普通读书人看的经史书册有很大差别,完全是从实用角度出来。

    肖华飞慎重地将书册收入怀中,再次拜谢杜天纵。

    杜天纵有些不舍的看肖华飞将书册放入怀中,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次叮嘱肖华飞,切不可将此书遗失。

    然后杜天纵又同肖华飞讲起他曾经的带兵经验,并拿出纸笔画出草图举例讲解。

    翁婿二人无话不谈,每当肖华飞有疑惑,杜天纵都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比如列阵有多少种方法,为什么要如此列阵,军粮才是大军的定海神针,对阵时根据敌方的阵容,我方各兵种如何搭配。

    杜天纵提纲挈领,在大方向上讲解许多。

    肖华飞终于知道怀里的兵书是真正的宝贝,也明白自己以前把这时代的军事行动想得过于简单。

    当下是大晋并不是飞机、卫星满天的前世,用兵上只能因地制宜,因时而动,那才是正确的用兵之法。

    完全照搬前世的看到的皮毛,只会加速让军队走向灭亡,还是要选择最适合这个时代的军事策略,只有形神兼备方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像杜天纵就采用肖华飞的建议,加强队列的行进和转换,但却没有盲目地听从官兵一体的建议,因为那些青壮们无法理解这样做的意义,队长们也接受不了没有相对特权的义务。

    一定要让队员们都想当上队长,让队长将来想当团长,只有给他们不断施加向上的动力,明确待遇上的差异,他们才能真正的拥有奋斗的目标。

    肖华飞渐渐醒悟,杜天纵为什么说单凭仇恨还无法战胜景石寨的原因,杜天纵是从治军经验上判断。

    肖华飞如今是从前世学过的管理知识上提炼总结,二者殊途同归。

    人的思想意识提升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先要让他们认识文字摆脱蒙昧,再由浅及深传授道理,最后使他们拥有坚定的信念,信念最终会成为他们言行合一的信仰。

    想通这些,肖华飞决定在黄石集的学校建成后,不但孩子们要去上学,安保团的队员们也要去学习,但所学的内容,不再是大晋的经史子集,而是肖华飞所认定的道理。

    肖华飞将学校未来的教学方向,同杜天纵讲过后,杜天纵没表示支持也没表示反对,只是说,反正是花肖华飞的银子,只要肖华飞不心疼,就随他折腾。

    肖华飞一直与杜天纵谈到天亮,这样的夜晚今后还有许多次,只是地点不同。

    杜天纵对肖华飞的理解能力十分欣慰,对他更加没有保留,甚至连在战场上如何跑路逃命,都教给肖华飞。

    对此肖华飞曾经有些疑惑的请教杜天纵,兵书上讲主将应该和大军共存亡,为什么还要跑路。

    杜天纵一翻白眼,不屑地解释,真是那样的话,史书上的名将一个都不会有善终,输赢本是兵家常事。如果主将每次都赔命,那人世间就根本不会名将。

    常胜将军这种存在回首千年,依然是凤毛麟角,根本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任何一位留名青史的名将,都是在一次次失败中成长起来,终最踩着自己人和敌人的尸骨成就不灭威名。

    杜金也陪着肖华飞参与过几回这样的学习,但不知是他从小听过太多次,还是根本不感兴趣,总是不自觉地打瞌睡,每次都被杜天纵骂得狗血喷头。

    肖华飞出于好奇,问过杜金为什么每次总是能睡着。

    杜金指指自己的屁股,调侃道:”你是把那本书印在脑袋里,我爹从小就把那本书印在我的屁股上,现在闭着眼睛都能默写出来。我手里又没有大军也可以听令,你要是被逼着学过成千上万次,你能不睡着?“

    肖华飞想起前世背诵古文和各位圣人概论的经历,感同身受的表示理解。

    肖华飞自从穿越到大晋,就后悔前世的选择,若是当年选择理科专业,现在是不是自己能好过不好。

    虽然肖华飞知道那种黑色火药的比例,但他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搞这些东西,再说现在的目标只是对付几个山贼。

    真把那东西搞出来,以现在大晋的官场风气和内部层出不穷的外族谍子,最后会便宜谁可不好说。

    真有一天被外族人拿土炸药包扔到大晋百姓头上,肖华飞不用别人动手,自己都会一头撞死在三生石上。

    以肖华飞的行事风格,在没有绝对把握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不会允许黑色火药问世,他还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原始火药原料易得,制造容易,性能稳定,肖华飞明白可能只需要几十人,往坛子里塞上颗粒化火药,就能让景石寨飞上天。

    但事情的余波会产生很大的风险,会不会报仇一时爽,全家上法场?

    黄石寨中的人和景石寨的漏网之鱼,肯定会漏风,天降雷火那套说辞只能唬住无知百姓,绝对骗不过大晋的有识之士。

    就算九娘他们能约束手下,帮肖华飞保密,可是叶青并没有把影龙卫在姚安县的全部人手向肖华飞交底。

    叶青这个小阴货,肯定还有钉子在肖华飞身边,虽然不一定是为了监视肖华飞,但总归是个隐患。

    皇权始终是压在大晋所有人头上的那座大山,谁知道那个只想成仙后江山万年的皇帝,会如何看待任何足以颠覆朝代的力量。

    肖华飞猜自己要么死于皇帝的黑牢,要么被他关在地下一辈子,这都是大概率事件。

    遍观史书,凡是有幸被皇权重点照顾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要么活着时被杀,要么死以后被挖坟鞭尸。

    肖华飞相信若有人能采访三国名宿司马懿,问他的成功经验是什么。

    相信司马前辈一定这样告诉大家,活着,只要比所有人活得更久,才最容易成功。

    人总要先活得下去,除此之外再无难事,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能活下去才最难的事情。

    经过杜天纵对大晋卫所机制的解释,肖华飞得知去卫所当官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带着持刀亲卫,如此他人身安全就会有更大的保障。

    吴苟道也说过,有迹象表明近期对方可能会有新的行动,肖华飞对去云铺卫赴任有些期待起来。

第九十五章 善良不是原罪

    肖守业带领着车队,第二天中午抵达黄石集,这次他又带来许多物资,并为工地补充大量的伤药。

    这次被突袭毁坏最多的是木料,不过幸好山里不缺巨木,黄石寨在山里据守多年,还有许多荫干后的木料留存。

    到时只需要再从寨里滚到山下,就可以补上损失,不至耽误工程进度。

    肖守业第一时间将胡风和满仓等一些受伤较重的伤员,连同伤员的亲人,都用大车先送往姚安县城,方便肖家请大夫就近照料他们。

    肖华飞让车队的人顺道给孙喜带去消息,请孙喜和马远归程时务必在黄石集停留一下有要事相商。

    对于七名被害工匠,如果按大晋一般的处置方法,也就是给家属三五两烧埋银子,额外再给个十两便可以发掉。

    肖华飞没有接受这种约定俗成,一条人命难道还不值一头牛,这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他到山下当着众人宣布,对每一位遇害匠人给出一百两现银的抚恤,若是将来他们家人生活遇到困难,肖华飞愿意让他们来肖家做工。

    周围听到的匠人,都替死去的兄弟感谢肖华飞,连连夸赞肖华飞办事厚道,打着灯笼全大晋都找不到这样心善的主家。

    有几个胆小的工匠怕此地再有危险,本想跟着运伤员的车队一起回姚安城。

    但他们一听到肖华飞的抚恤数目,又都从肩头放下工具挑子回到工地,都表示他们不是半途而废的人,身为工匠眼里见不得残垣断壁,一定要把工程干完。

    肖华飞已经在山上许给黄石寨的遇难者每人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慰问金,并请丁夫子在将来的黄石集优先安排遇难者家属的差事。

    对于这个处理结果,匠人们和黄石寨的人都很满意,有些人甚至提议要在黄石集给肖华飞修一个小庙,以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意,此举遭到肖华飞的严词拒绝。

    不过还是有黄石寨中的百姓偷偷在家里,给肖华飞树起来长生牌位,搞得肖华飞哭笑不得,在他心里总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享受这种待遇。

    可他又不能去人家屋里给拿走,最后只能全当不知道。

    肖华飞从中也明白一个道理,大晋的读书人总说百姓愚昧无知,人云亦云。

    可真相是百姓并不傻,也许他们背不出经史子集,讲不出多么大的道理,可他们心里都有杆称谓之公平。

    谁只要对百姓好上一点点,他们能记住一辈子,会用最朴实的语言来歌颂;谁伤害过他们很深,只要对方肯认错,他们又会将伤痛埋藏进心底,最终选择原谅。

    这是一个民族能够坚韧延续千年的纯良品质,也是恶人喜欢觊觎他们的苦难根源。

    善良从来不是原罪,肖华飞不会给景石寨贼人认错的机会,原谅他们是神佛的事,送他们去地狱是肖华飞的事。

    肖华飞本来让丁夫子叫大家停工休息几天,让大家有时间怀念逝者,缓和一下悲伤情绪。

    可工地在遇袭第二天,便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开始建设,肖华飞问丁夫子是不是没有通知到大家。

    丁夫子捻着零星的胡子,用平静的语气告诉肖华飞,“早就通知过,可大家都说穷人没有时间悲伤,不能让那群王八蛋毁了以后的好日子。”

    肖华飞听罢沉默无言,虽然目前能力有限,唯愿目之所及,善良勤劳的人们再无苦难。

    安保团的队员已经全员安排在山下,手持铁棍每日都围着工地站岗巡逻,杜天纵还安排出几名猎户,钻进附近的山里监视景石寨贼人的动向。

    肖华飞用二天时间,在黄石集把所有图纸都进行修改,针对多层建筑进行材料升级,要求大加砖石的应用,虽然这样做不太符合大晋的审美标准,但胜在安全。

    砖石材料应用比重增加,会拖慢工程进度增加建设成本,不过肖华飞顾不上这些,人的安全才是第一位,光想省银子人却被对方杀光,黄石集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黄石集在原有设计上,又再次增加四个高高的哨塔,皆为易守难攻的土石结构。

    在黄石寨一连忙碌七天,肖华飞一刻也没有闲下来,白天下山去工地,晚上回山寨和杜天纵继续学习如何治军,至于如何带军打仗则放在将来有空时再学习。

    晚间学习也不总是枯燥乏味,肖华飞每天还能顺便听杜天纵变着花样挤兑杜金还没有生出儿子,肖华飞过得痛并快乐着。

    第八天,肖华飞在工地上同工匠们商讨,如何在一些建筑上留出防火隔断或者逃生通道,即便增加砖石的用量,受技术工艺限制也没办法减少木料的大面积使用,防火任是重中之重。

    在这次黄石集被突袭中,有一部分伤者是因火烧受伤,还有个别人被困在火场中殒命,现在肖华飞就是要避免这类事情再发生。

    中午时分,大路上有车队出现,应该是由姚安县城方向过来,正向黄石集前进,安团队员发现到后马上向肖华飞禀报。

    肖华飞带着李雷与一队安保队员来到路旁,看到有一骑从队伍中驶出,向肖华飞一行人所在的方向驶来。

    骑士不多时来到肖华飞不远处,翻身下马,冲肖华飞一抱拳,肖华飞才认清来人是吴苟道。

    肖华飞连忙问道:“你怎么来了,胡风他们现在如何。”

    吴苟道连忙说:“张大人听说黄石集出事,便派属下是带着衙役护送孙公公他们出县境。胡叔应该没有大事,五天前就已经醒过来。其他人虽然有伤,但都不会大事,大人家里请的大夫医术很好,估摸再有十天半月,胡叔他们都会过来。”

    车队在大路上缓慢前行,离肖华飞越来越近。

    吴苟道低声说道:“孙公公请大人上车叙话,说是有事相商。”

    肖华飞向车队的方向拱拱手,等着车队行进到身边,他早已看到孙喜已经掀起车帘正冲他挥手。

    马远大声地向肖华飞打着招呼,肖华飞回以问候,此时孙喜的车队已经比他们来时又增加许多辆装货大车,上面全是此次影龙卫查抄的贪官家产,马远看上去情绪相当不错。

    肖华飞才一进入孙喜的车厢,马远便让车边的护卫,向两边上让开十步,然后他自己跑到车队后方去检查那几辆囚车。

    孙喜这次在姚安办差,可谓成绩斐然,回宫肯定会高升。

    马远熟谙官场规则,自然懂得孙喜来见肖华飞是有事相商,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在宽敞的车厢中肖华飞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

    肖华飞看到满仓躺在车里,心中很是疑惑,这孩子不是该在县城里养伤嘛,为何会在孙喜的车中,难道是顺路带回来?

    可满仓的爹娘好像并不在车队中,至少肖华飞没有看到他们从车队中走出来。

    孙喜看出肖华飞的疑惑,说道:“这孩子想跟着我一起回京城,他爹娘也同意。”

    肖华飞没有接孙喜的话,看着满仓的眼睛问道:“满仓库和叔叔说,是不是叔叔家有人欺负你?如果是你也不用怕,叔叔马上就会回家收拾他们,然后天天陪着你。你只要愿意就可以在叔叔家呆一辈子,到时我给你找很多的小猫咪一起玩。”

    满仓听到小猫,先是点点头,却又马上摇摇头,只是看向孙喜。

    孙喜道:“大哥别想差了,你家里没人敢欺负他...”

    肖华飞有些生气地说道:“那他为什么在你车上,我这就带他回山上,然后过几天跟我回家,再交给他爹娘。”

    孙喜有些同情的看着满仓,语气低落的解释道:“大哥先别生气,你肯定知道为什么他爹娘同意让他跟着我走。现在这孩子还小,可再过三五年他怎么办。必竟宫里才是我这样人的容身之处,就算大哥你不轻看他,可是别人呢?我以前能和村里的同伴们光屁股下河洗澡,但现在我能嘛,我敢嘛。”

    肖华飞被孙喜说得哑口无言,他想伸手摸摸满仓的头,劝满仓跟着他一起下车。

    满仓此时已经把头扭过去闭上双眼,用后背对着肖会飞。

    肖华飞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他觉得满仓离自己好远,用力伸手却够不着,留不住。

    许久后,肖华飞摸摸怀里,拿出一叠银票硬塞到孙喜手中,强硬地阻止孙喜的推辞,又掀开车帘让吴苟道去找肖守业,再拿二千两银票过来。

    不多时吴苟道又送过来一五百千两银票,外加五百两银锭,肖华飞看到银票上什么面值都有,估计肖守业也没有带多少银子出门,这二千两明显其中有杜天纵帮忙出得一部分。

    肖华飞将后送来的银子都推给孙喜,看着满仓的后背说道:“云铺渡那个指挥我要了,你回京帮我办妥。时间上越快越好。剩下的银子,你与满仓拿着用,有事时你俩有个支应。若是将来有事应付不了,就给我来信,我会帮你们想办法。满仓太小,虽然你也不大,也要照顾好他。你们都要好好的,千万不要出事。”

    肖华飞下车前又拉拉满仓的衣角,可满仓依旧没有理他。

    肖华飞长叹一声,又叮嘱孙喜几句,才下车站到路边,目送车队渐行渐远,直到看不到踪影。

    肖华飞没有看到,当满仓衣角被他拉扯时,早已泪流满面,只是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黄石集已在身后,孙喜放下车帘,对满仓说道:“后悔嘛,如果后悔还来得及。”

    满仓没有说话,孙喜往满仓的身边靠近些,给他盖好毯子。

    “到京城前想哭就哭吧,我这车里不会有人笑话你。咱俩以后就要相依为命,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有埋怨,但你别怪肖大哥和你爹娘,要怪就怪这吃人的世道。想不被人欺负,你就要比他们更狠,出手比他们更快。肖大哥说世道不好,就去改变世道,可我认为只有恶人都死光了,才会有好人的活路。我爹娘老实一辈子,都能饿死,凭什么恶人就能好好地活着...”

    队伍缓缓前进,车厢里传出一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兵卒们依旧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这夜肖华飞回到山寨里一个人喝起浮生醉,直到三瓶酒下肚,他哼唱起谁也听不懂的歌曲。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第九十六章 内部建设

    吴苟道将孙喜礼送出姚安县境,于第二天中午折返到黄石集。

    吴苟道见到肖华飞时,肖华飞也刚到工地不久。

    上午他在山寨里缠着杜兰英给他按头,昨天喝得实在有点多,经过杜兰英的抚慰,肖华飞才觉得好受些。

    昨天人多眼杂,很多事情不方便说,吴苟道今天是特意向肖华飞汇报最近的进展。

    肖华飞和吴苟道行到僻静之处,李雷等人在周围警戒。

    “大人最近城中生面孔增多,我们咬着的那三个人都有不寻常异动,要不要...”吴苟道边说手边向下一抹。

    肖华飞因为满仓的事情,心情不是很好。

    肖华飞皱眉道:“拿下他们三个容易,但你保证能抓到所有人?打蛇不死,须防三年。你觉得那些人汇集到姚安县想干什么,不可能仅是因为要对付本大人吧。”

    吴苟道思虑半晌说道:“属下也是猜测,这次黄石集遇袭和他们的异动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县城那边先是有陌生人在大人家附近出没,然后城门有生孔出入频繁,而后就是贼人突袭大人的产业,只是这其中有何关联,属下没有想明白。”

    肖华飞认真说道:“黄石集可不都是我的产业,将来这里只有我一家仙味楼分号,出去不要乱说。省着再有什么卫,什么官来掂记。”

    肖华飞是怕了大晋这些官场中人,一个个嗅觉都太敏锐,只要闻到银锭子的香味,隔着千里都可能找上门来。

    吴苟道自然保证不会对外人说起,接着他提出要留几名衙役在此保护肖华飞。

    肖华飞看看远处站着的几位差老爷,一个个站的松松垮垮,心下摇头。

    真把这些人留下来,说不定谁保护谁,保不齐没等贼人出现,这些大爷就作鸟兽散。

    他们欺负一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那战斗力肯定没问题,勇猛的无人可敌。

    要是对上景石寨那些亡命徒,还不够给人塞牙缝。

    肖华飞道:“这里安全你先不用操心,回去盯好那三个人便可,要分清重点,看看他们在城中有无内应,如果他们有大举动,就一定会露出破绽。你那里人手有限,让九娘帮我问问叶青是否能派些人手过来支援。就说我说得,千户所别当老实人是傻子,真出了大事都跑不掉。对了,去盯好城中的铁匠铺,看看今年内是否有不正常的铁器交易。”

    吴苟道把肖华飞的吩咐逐一记在心里,行礼告辞。

    肖华飞最后嘱咐他转告胡风安心养好伤,不必急着过来帮忙,顺路捎去一百两银票给胡风补身体。

    吴苟道走后,肖华飞不在工地停留,直接回到山上找杜天纵通报所了解的情况。

    他提醒杜天纵加强山下防护,防止景石寨再次突袭。

    杜天纵觉得有些道理,于是让杜金也住到山下,以便随时有人能带领安保团应对复杂情况。

    杜金听到老爹的吩咐一刻不停,美滋滋地扛着行李就往山下跑,完全是一副大龄无孩男青年躲避爹妈唠叨的表现。

    杜天纵看着杜金,大声骂道:“觉得你爹烦着你了是吧,兔崽子跑得倒快。”

    丁夫子本来正要找杜天纵谈事情,听见骂声脸上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转身也去骂自家姑娘,把杜金的老婆也赶到山下,然后他才有些尴尬地过来找杜天纵。

    杜天纵爽朗笑道:“夫子别多心,我家这个熊货不骂不老实。你家二丫头没得说,孝顺又懂事,就算一辈子生不...哈哈...让杜金那小子气得,今天净说错话。无论如何,杜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媳妇。只要老夫在一天,杜金就不敢娶小。”

    丁夫子只好说道:“老夫当初带着二丫逃上山,承蒙寨主收留,还结为亲家。孩子不懂事就得管,嫁到杜家自然都凭寨主做主。”

    杜天纵道:“让这混子小气得,好几天咱们老哥俩没有喝几杯。既然来了就别走,屋里喝点。”

    丁夫子还要说事,却被杜天纵拦住,拉着丁夫子胳膊推杯换盏喝起酒来。

    二人就着点盐豆当下酒菜,丁夫子几次想要提起正事,杜天纵却始终没有给他机会开口。

    直到丁夫子醉眼迷蒙,杜天纵才让肖华飞把丁夫子送去休息。

    肖华飞从丁夫子住处回来,杜天纵已经不再喝酒,正小口抿着热茶。

    肖华飞疑惑道:“岳父丁夫子明明有事相商,为何您不让他说呢。”

    杜天纵满意地看着肖华飞,嘿嘿一笑道:“刚才喝酒时,你不是也没有拦着老夫,让他问出口嘛。”

    肖华飞只是笑笑,并不答话,他当然早就看出来,杜天纵是有意不让丁夫子说话,但他总不能拆自己老丈人台子。

    杜天纵放下茶杯悠悠叹口气,解释道:“你不是给了寨里那些亡者家属银子嘛,现在事情风头有些不对,有些人觉得自己在景石寨来袭时可是出了大力,虽不至于分个百八十两,但也得让你小子意思一下。老夫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所以才先挡一下,正好现在你也无事,到底该咋办给个章程吧。”

    肖华飞反问道:“小婿这几日太忙,着实忽视了此事。按岳父的意思该不该给,不给会如何,给又该如何给。”

    杜天纵骂了句“滑头”,才悠悠说道:“不给,下回对方再来,恐怕就会有人跑掉。给了又觉得事情哪里不对味。现在山上吃穿用度,每一样都是肖家花真金白银运过来的,老夫有些担心...”

    肖华飞笑道:“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岳父是担心这点吧。分配不均或是不公平,对于咱们来说害处很大。”

    杜天纵赞赏地点头说道:“难为你小小年纪有这种见识,看来老夫没有选错人。但是该如何解决你可还是没有说。”

    肖华飞沉思起来,对任何一个集体来说,分配是绕不过去的难题。

    分出去过多,组织便无力维持,更没有以后的扩张发展。

    给得过少,组织中成员幸福感下降,积极性不足。

    若是一文不给,那用不了几天,组织就要分崩离析。

    这个问题回避不得必须解决掉,肖华飞找出纸张,从怀里拿出碳笔在纸上写起来。

    杜天纵也不催促,反正难题已经丢给肖华飞,他又喝起茶慢慢地等着答案。

    肖华飞一写就停不下来,从安保队员的奖惩机制,到工地做工的普通黄石寨居民,都写出一份详细的分配方案。

    他边写边想,一个时辰后将方案交到杜天纵面前。

    杜天纵拿起方案一看,不禁拍案叫绝,上面连那些放牲畜的孩子们都给出奖励方案。

    只不过针对大人的方案上有奖有惩,对孩子们都是相对宽松的奖励而没有惩罚。

    大体上看,针对安保团队员的规定最多,但奖励也最丰厚,每月开饷五两,这已经比大晋边军要高出一两。

    每消灭一个贼人,奖励十两银子,每生擒一个贼人或是对方细作,奖银八两。

    杜天纵看到此处谨慎地表示,杀敌奖励定得有些高。

    他当年领军时一个敌军人头也不过奖赏二两银子,听说现在因为大晋常年对外战败,朝廷对边军才大幅度增加杀敌奖励,但经过层层盘剥,实发到士卒手里也不会超过五两。

    肖华飞向杜天纵解释如此做的原因,目前黄石寨的主要敌人是景石寨,对方三五百人的规模,就算全部生擒或歼灭也用不了多少银子。

    若是现在花四千两银子,就能让对方在姚安县彻底消失,肖华飞一定毫不犹豫立刻掏银子砸过去。

    其实肖华飞给出这个方案,已经是变相用银子砸死对方,只不过还需要等京城的任命到达。

    方案中之所以消灭敌人定得低些,主要是防止安保团因为仇恨而过度杀戮,人力有时也是很有价值的资源,肖华飞有信心榨干那些罪行较轻微的人。

    至于手上有血债的景石寨贼人,那只有一个结果,全部人道毁灭送他们轮回。

    当然这个规矩目前只针对大晋本土中人,虽有小恶但罪不至死者,肖华飞还是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

    要是换成外族侵略者,肖华飞则会在影龙卫执行另一套规矩。

    凡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踏入大晋国土半步者,不分老少,杀无赦。

    杜天纵接下来又仔细阅读,肖华飞针对普通黄石寨居民的奖惩方案。

    目前在黄石集建设期间,除每日三顿伙食免费外,还会免费提供给大家一套粗布工服以及鞋袜,而且不分男女,只要在工地做工便有。

    参与做工的成年男子每月给三两银子工钱,因出力不同,妇女给一两半,不许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参与工地的工作。

    若是因作工受伤或是亡故,都按先前标准抚恤,但这个规矩只限于黄石寨中的原始居民。

    因为这只一笔短期投入,用不了多少银子,等将来他们都到黄石集生意里做工,肖华飞自然会下发新的薪酬方式。

    整份方案归根到底就是严格贯彻,按劳分配,公平公开。

    肖华飞在前世也是一步步从基层做起,曾经有四五年头顶烈日,脚踩雨雪,为公司做牛做马。

    他通过亲身经历更能明白,老百姓一辈子所求也无非这八个字。

    对于黄石寨这个基本盘,因为人数实在不多,肖华飞并不会过于计较付出与回报,完全是当成根据地来经营,把他们都当成家里人来看待。

    林林总总将近二千多字的方案,看得杜天纵啧啧称奇。

    杜天纵不由问道:“华飞这些都是你爹教你的?看来经商比之军旅也不算差,其中老夫看出很多学问,你也不像别人说得那么...呵呵。证明老夫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明见万里。”

    肖华飞自是对杜天纵好一通吹捧,翁婿间都觉得对方眼光不错。

第九十七章 剑指姚安

    黄石寨遇袭后第二天夜里,姚安县城内。

    一个黑影敏捷地翻过高墙,轻车熟路绕过二层院落,出现在一间卧室的窗外。

    黑影抬手轻敲三下窗框,重复敲过三次,然后便坐在窗下静静待等起来。

    不多时窗户支开一个小缝,有低沉的说话声传出来。

    “不是告诉你,少来我这里,又有什么事?”中年男子的语气颇为不耐烦。

    黑影有些兴奋地说道:“家里传来消息,新年正旦那天会祭祀天地,宣告立国。你就不让我进屋里坐坐。”

    中年人用疏离的语气说道:“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回去吧。人多嘴杂,被别人看到你,又要费手脚处理。”

    黑影觉得中年人的态度让他气闷,本来是来告诉对方好消息,多年的隐忍终于要开花结果。可对方明显与自己不同,对于这么大的事都没有任何反应。

    黑影语气冰冷起来,“上次和你说过,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能在这里娶妻生子,牺牲了多少兄弟的性命。大员外当久了,就真当自己是大晋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山里的兄弟,当年要不是兄弟们拼上性命干掉你那便宜岳父,你根本糊弄不住那个老家伙,还能入赘到这大宅子中?”

    黑影的话语中已有警告之意,“忘记我们不要紧,但别忘了家那边可还有人等着你养老。”

    “你我的真实身份都见不得光。不想大家一起死,有事就快说。”中年人不为所动,这类对话他听得太多,但还是压住心中厌烦之意。

    “肖家建的黄石集我们没有毁掉,还折损不少人手,这对上面交给我们的大事有很大影响。现在对方已有防备,短期内没办法成事,但那件事也不得不办。”

    中年人催促道:“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黑影道:“等过一阵我们在云铺渡动手时,你要在县城里先一步制造混乱,把云铺渡卫所的兵卒都调到这面来。你不是一直搞掂记肖家的产业嘛,这回正好顺手把他们打发掉。动手的准确时间,我会再来通知你。”

    中年人思考片刻说道:“让我出手也行,但我这里人手不足,你们不会以为只凭我这七八个人就能做出多大动静吧。”

    “到时自然会有人来帮你,不管你闹出多大动静,我们都会准时在那边动手。你能把云铺卫吸引过来越多,我们得手的机会越大。头领说事成后首功让给你,你可以带着儿子跟我们一起回家接受封赏。”

    黑影说完,不等中年人表态,便消失在夜色中。

    中年人等黑影彻底消失才推开窗户,外面依旧夜色宁静,偶有几声犬吠传来。

    若是十五年前,来人告诉他建国的消息,他会兴奋得手舞足蹈。

    放在十年前,他可能会觉得开心,彻夜无眠。

    哪怕是五年前得知这个消息,他也会破例独酌几杯。

    可如今他对家那边要建国的消息有些无动于衷,甚至还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这些年他已失去很多,真心爱他的妻子,为保护他死去的多年兄弟。

    他在大晋看过许多书,上面都是他在家乡时从来没有人讲过的道理。

    这此道理让他的内心有那么一丝动摇和后悔,自己是不是错了,就不该跟着他爹来大晋冒险,眼看还有可能连累儿子。

    但事已至此,毫无退路可言,大晋知道他的身份不会放过他,曾经的兄弟们也不会放他离开。

    天下之大,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肖华飞这段时间一直呆在黄石集,白天在工地上忙碌,晚间和杜天纵学习如何治军。

    只有李雷被他打发回姚安县办事,给潇湘阁姑娘们的提成银子不能有丝毫耽搁。

    商业信誉的建立需要日积月累,毁掉却只需要一次小小的失信。

    李雷离开期间,每天就由张信和王老虎就跟在肖华飞身边。

    张信性格沉稳很少言语,王老虎眼巴巴看着大山,则就有些耐不住性子,总说要给肖华飞到山里去打点野味吃。

    最后还是杜金出手,才勉强制住王老虎那颗追求自由的心灵,无形中解救许多山里的小动物。

    终于在一个月后,肖华飞接到京中下发的云铺渡卫所指挥任命文书,随之一起到达的还有叶青派人转交的影龙卫百户铁牌。

    肖华飞客气地用银子感谢京中兵部来使,并邀请对方陪自己一起去云铺卫接掌兵权。

    但兵部使者委婉的表示,此次大晋因为外察,他手中还压着几封任命公函尚未下发。

    他在到黄石集之前已到云铺卫通知过会有人去赴任,因为实在分身乏术只能事急从权,肖华飞只要带着兵部公函以及勘核自行前往就职便好。

    兵部来使看起来的确时间急迫,开心的收下银子后,谢绝肖华飞的宴请,匆匆带上随从向下个目的地出发。

    肖华飞客气的送走使者,回到山上时才仔细查看朝廷给他的一应装备。

    杜天纵只是瞥过一眼就不再理会,小小的六品指挥,不过管着几百人,在他眼中就是屁大点的官。

    肖华飞却很兴奋,眼前这些东西毕竟花掉他几千两银子,虽然贵是真贵,但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肖华飞将公函类的文书扔到一边,只是摸着那套崭新的铁甲,心中越发喜欢。

    这是千户级军官用的制式铁甲,由精心锻打的铁片钻孔再用熟牛皮绳编织固定而成,胸腹间有一面磨得发亮的护心镜。

    肖华飞双手用力,把托盘上的铁甲举了一下觉得并没有想象中沉重,便疑惑地看向杜天纵,军中的事自然没有人比杜天纵更加熟悉。

    杜天纵不屑地说道:“不用奇怪,我们那时候武将的铁甲要比这沉得多,用料也更厚道。自从上次以后,军中敢战的将官都已凋零,新上来得都是你这种家伙。做那么沉的铁甲一是过重,根本没法穿,二是太贵,朝廷应该没有那么多银子。”

    肖华飞倒是觉得这铁甲很好,起码很合适他使用。

    不过出于对自己小命安全的谨慎,他还是问道:“按岳父这样说,万一将来小婿要用他上阵,岂不是有危险。”

    杜天纵有些遗憾说道:“可惜老夫那身家传的铁甲丢在了关外,还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畜生。不过就是没丢,你也用不了,那甲全套披挂足有六十二斤。以你的功夫穿上,只能死的更快。”

    “岳父大人,小婿知道你英明神武。但您总这么聊天,小婿明天可就不敢去云铺渡卫所上任了。”肖华飞看着托盘里的铁甲有些发愁。

    杜天纵嘿嘿笑道:“你小子有时胆子大得盖过天,律条上不让做的事,你也没少掺和。一到有丁点危及小命时,胆子又小得跟耗子一样。”

    肖华飞厚着脸皮说道:“小婿这不是舍不得兰英嘛,再说万一大哥生儿子晚,小婿也是您半个儿子啊。将来等兰英有了孩子,您老也能尽快有孙儿膝下承欢不是。”

    杜天纵被肖华飞说得哭笑不得,这段时间通过每晚的教学时光,让翁婿间的感情日渐深厚,彼此之间说话随便不少。

    “一会你下山把那混小子喊回来,记得叫他婆娘也一起回来。”杜天纵走到桌边,拿手拎起铁甲仔细检查起来。

    将铁甲里外查验过后,他把铁甲往桌上一丢,撇嘴说道:“兵部那群家伙也不算太昧良心,这甲尚且对付用。百步之外差不多能挡住一石半的弓箭,不过披甲前记得穿上丝绸的里衣,万一被人用强弓射透这破甲,至少取箭时方便些。”

    杜天纵的话没有让肖华飞觉得心里上有多少安慰,真要穿这副铁甲上阵,还是九死一生的买卖。

    肖华飞脸上愁容惨淡,心中盘算着是不是要自己打造身靠谱的铁甲。

    杜天纵道:“按老夫的意思,你就先穿这件吧。”

    肖华飞幽怨地说道:“兰英年纪可不小了,两家庚帖也换过,岳父想换姑爷已经来不及。”

    杜天纵笑骂道:“你个小混蛋天天跟王老虎在一起,别的没学会是吧,他那张破嘴倒是学个七八分。”

    杜天纵没给肖华飞躲闪的机会,闪电般将双手伸到他的两腋之下,不见杜天纵如何用力,就已经把肖华飞举了起来。

    “就你这小身板,都白瞎了老夫的祖传药方,要不明天你哪也别去,让老夫好好练练你。铁甲再好,你用不上也是白费!这件甲只要能帮你挡住流矢就够了,大晋境内太平,用不着你真去冲锋陷阵。”

    杜天纵将肖华飞放下,郑重说道:“为将者在众人前摆好样子,遇险不乱也算是功劳。当年盛大帅也只有在领我们突围时才抽刀砍敌,他没让敌人杀死,却让宫里那位砍了头。”

    肖华飞道:“岳父是想告诉我,为将者当舍生取义,不要总想着退路,要与全军将士共存亡?”

    杜天纵摇头说道:“老夫虽然是苟活之人,但当年也是力竭后身负重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并没有辱没大帅的威名。老夫只想告诉你,铁甲保护不了你,文官和朝廷的话也不要全信,军阵之上敌人全死光,你才能活着。庙堂之上最狠最聪明人才能站得稳,只有赢到最后才是最大的道理。”

    肖华飞好像听懂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懂。

    这是杜天纵戎马半生的反思,肖华飞还没有经历过战场上的生死较量,在大晋官场中也只是一个新丁。

    杜天纵没再和肖华飞说什么,他不知道女婿会不会信服一个败军之将的道理,又能听进去多少。

    他开始独自喝起酒,有些道理只有让肖华飞亲身经历过,才能够真正地醒悟。

第九十八章 赴任

    次日,上午。

    肖华飞顶着秋日的烈阳,身披铁叶攒成铠甲,骑着一匹杜兰英精心为他挑选的温顺母马,向云铺渡卫所行去。

    大晋兵仗局打造的这身铁甲虽然用料有些单薄,但胜在品相精美。

    经过铁甲的衬托,肖华飞原本略有俊美的容貌,终于显得有了几分英气。

    唯一美中不足,铁盔上原本插着的红缨已不见踪影。

    肖华飞早上在披甲前,还把铁盔顶上的红缨好好梳理过一番,心想着前有大汉精锐羽林卫,今有肖家儒雅红缨将。

    还没等他臭美地把头盔戴上,头盔上面的红缨就让杜天纵一把拽走丢掉,告诉他如果以后不想被人当靶子就不要插上这个东西。

    杜金骑马跟在肖华飞身边,看着那一身铁甲心中羡慕不已,昨天晚上他回山寨后死皮赖脸地披过一次,可惜这幅铁甲太小,装不下他那幅身板。

    李雷、张信、王老虎紧跟在肖华飞和杜金身后,他们后面还跟着十名安保队员。

    肖华飞扶着头盔费力地回头望着身后整齐雄壮的队伍,心中豪气顿生,嘴角毫不掩饰地露出笑意,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没点虚荣心。

    肖华飞原本打算只带着三四个人去接管军营,但杜天纵坚持让他带上这么多人,说他不懂大晋军中狗眼看人低的尿性,又特意让安保队员换上全新的黑色武士服。

    太阳越升越高,众眼前出现一处用木制栅栏围成的巨大院子,大院四周有四座高大的望楼,但上面并没看到有兵卒站岗。

    肖华飞他们来到军营正门,此时营门大开,十多个人骑马站在军营门口等候好一阵,没见有人过来盘问。

    王老虎想要直接进军营叫人出来,却被肖华飞止住。

    李雷靠到肖华飞耳边小声说句话,又用手指指营门口远处的一棵小树下。

    肖华飞顺着李雷的手指望去,被看到的情形险些气乐。

    只见一个兵卒打扮的人,将粗布制成的兜帽扣在脸上,正倚树半躺在那边的树荫下打着瞌睡,一柄分不清颜色的腰刀远远扔在一旁的地上,静静的一听,还有抑扬顿挫的呼噜声传过来。

    肖华飞脸色阴沉下来,虽然没有真正领过兵,但他也知道这绝不是一个军营该有的状态。

    军纪和战斗力划等号,如果整个军营的士卒都是如此散漫,那根本指望不上他们能在对付景石寨的行动中帮上忙。

    肖华飞心情有些沉重懒得说话,抬起手指冲那人比划一下。

    李雷会意马上骑马跑到树下,将那睡觉的兵卒单手提起,转瞬间便把人拎到肖华飞马前。

    兵卒在睡梦中被人拎起,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感到自己被人又丢到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眼前一行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其中还有一名顶盔披甲的少年武将,心中又疑惑又恐慌。

    他下意识抬手想抓腰刀,却想起来刚才睡觉嫌阻事,已经把刀摘下扔在树底下。

    肖华飞耐着性子将腰牌摘下来,扔给那个吓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兵卒。

    “本将新任云铺卫指挥肖华飞,今日奉令接管军营,为何这军营除你之外不见有人值守,人都上哪了。现在谁在此管事。”

    杜金同时将盖有兵部大印的任命公函伸到兵卒眼前晃了晃,那兵卒刚抬手要接,公函却被杜金收回不再理他。

    兵卒虽然性子散漫却还是壮起胆子,仔细检查一下肖华飞的腰牌,觉得没问题后,才行礼回道:“营中兵卒有一半在营中睡觉,另一半被邹百户带去摸鱼。现在营中按理说是王副指挥管事,但自从邓指挥出事后,他就再没来过营里。”

    肖华飞道:“现在云铺卫全军一共有多少兵卒?”

    兵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热,额头有些见汗,磕磕巴巴答道:“小人没读过书只是个普通小卒,真不知道营中到底有多少人...大人应该去问王副指挥或是邹百户他们。”

    肖华飞猜测这个兵卒十有八九在骗自己,看来营里的情况不容乐观,以至于他不敢说实话。

    肖华飞看向兵卒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大名叫吕保平,上官都叫小人三胜子。”吕保平答道。

    “最近这两日,是否有京中兵部派员来传令,说本将会来接任。”

    吕保平回道:“前日有兵部官员乘船路过,顺路到过卫里停留,说是有新的指挥大人近期会来赴任,因为小人在营中平时比较机灵,所以上官让小人这两日等在大门口。不想天气太热,所以小人就想今日不会有人来...还请将军恕罪。”

    吕保平说完便跪倒在肖华飞马前,低着头不住地求饶。

    肖华飞不想和一个小卒较劲,兵熊熊一个,将熊才熊一窝,就算是罚过吕保平,可是营中那些大白天睡觉的兵卒和军官又该如何处理。

    还有一个邹百户公开带兵卒跑去河里摸鱼,这人又该如何处置。

    肖华飞设想过许多上任时的场景,但唯独没有想到眼前这种,他顶着秋日的烈阳一路行来,而他所有的手下一半在河里摸鱼,一半在营房睡觉。

    他稳定下情绪,让脸上表情和气一些,大声说道:“吕保平听令,不管营中到底有多少人在,不管是他是小旗还是总旗或是百户,你去告诉他们集合各自属下,到校场列队迎接本将校阅。再打发人把那些摸鱼的人和邹百户给我叫回来,半个时辰内如果见不到人,别怪本将不讲情面,一律军法处置。”

    说完肖华飞冲吕保平一挥手,吕保平连忙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转身跑向营中传令。

    杜金在一旁道:“你给半个时辰太宽松了,听我爹说大军中三通鼓响不到者,不分官阶一律砍头。”

    肖华飞叹口气说道:“岳父率领的可是大晋最后的精锐之师,大哥看眼前这个情形,咱们十五个人难道把他们都砍了?”

    肖华飞还有一句没有说,他不想第一天上任就把下属们逼哗变,那样会很糟糕。

    杜金也感到有些无奈,心中一直向往的军旅生涯居然是这般模样。

    他有些担心地向肖华飞问道:“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肖华飞没好气的回道。

    肖华飞本来还想找个人引路,可四下一望便打消念头,吕保平跑到营中后便失去踪影。

    肖华飞一行人骑马穿过营门来到军营正中间的校场,肖华飞没有登上不大的木制校阅台,而是领着杜金他们选择校场靠南的位置面北站定。

    他们背着太阳整齐排成一列,肖华飞骑马站在最中间的位置,等着兵士们集合。

    此时整个军营有些安静,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根本没有人在军营中活动。

    足有半盏茶时间,军营中有几个穿着军官服饰的人,边走边穿衣提鞋,从附近的单间中冲出来。

    有些精明的军官看到肖华飞他们,马上返身去往兵卒的营房,一脚踹开门冲进去大吼着叫人起床。

    有的军官则先跑到肖华飞身边行礼问安,再没得到好脸色后,才讪讪地也跑去叫人。

    整个军营鸡飞狗跳起来,呼喝声与叫骂声响成一片,肖华飞看着眼的景象,严重怀疑自己进入的不是大晋军营而某个难民营。

    兵卒们被军校们拎着耳朵,踢着屁股,好不容易站成队列。

    肖华飞不敢看那些兵卒,生怕给自己气死,面前这些兵卒中有人光着脚也就算了,居然有好几人只穿条犊鼻站在队列中。

    肖华飞那身漂亮的崭新铁甲,已向众人昭示着他新任指挥的身份,兵卒们渐渐不敢言语,陪着肖华飞在校场中傻站着。

    秋日的太阳更加毒辣,肖华飞感到自己的前胸后背已经全湿透,汗水顺着眼角流进眼中,汗液中的盐分让他双眼通红。

    但他只是用力地眨眨眼,没有抬手去擦汗,反而把上身挺得更直。

    那些面对着太阳站立的兵士则更加难受,他们是迎着太阳站立,他们眼中的肖华飞在午后的阳光中,渐渐泛出金光,晃得他们眼睛都难以睁开。

    不知过多久,营门处响起乱哄哄的说话声,下河摸鱼的那些兵卒终于回营。

    他们前面有一虬须大汉,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上身穿着普通的粗布短褂,下身裤管卷起露出粗壮有力的小腿,脚上没有穿鞋,就光着脚大步向校场走来。

    吕保平跟在大汉身后的人群中,他看到肖华飞后紧跑几步在大汉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大汉抬头看向肖华飞,对吕保平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稳步前行来到肖华飞马前。

    汉子站在马前直视肖华飞双眼,不卑不亢抱拳说道:“阁下可是肖将军,能否出示兵部凭证。”

    肖华飞淡淡道:“来者何人。”

    大汉先是一愣,才回道:“在下云铺卫百户邹通。若阁下有凭证还请出示。”

    肖华飞面无表情,伸手将腰间铁牌扯下递给杜金。

    杜金拿着腰牌与公函翻身下马,将腰牌压在公函之上,单手递给大汉。

    邹通没再废话,双手接过认真检查起来。

    邹通身后的那些刚进院的兵卒,都三五成群地呆在不远处,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兵部的任命公函没有问题,里面的将官勘核也和肖华飞的样貌对得上,腰牌更是如假包换。

    邹通在心中长叹一声,恭敬公函与勘核放回封皮之内,双手将这些东西交还给杜金。

    他单跪地抱拳行礼道:“云铺卫百户邹通见过肖将军。”

    肖华飞冷冷道:“你没吃饭?大声点!本将没有听到。”

第九十九章 军心人心

    邹通单膝跪在地上,心里有些委屈,想他太爷爷那辈也当过千户级的将官,可不知为什么自从他爷爷开始,一直到他最高只能做到百户。

    凭武艺,凭带兵能力,邹通自认不会比不上肖华飞这个文弱青年。

    可他没有银子送给上面的大人讨得云铺卫指挥这个官位,而且从内心讲他也不屑于这样做。

    丈夫功名马上取,邹通还是认这个死理,他不知道大晋军队这是怎么了,一代不如一代。

    不过形势比人强,别管肖华飞是如何站到他面前,他做为一名军人都会服从军令。

    “属下邹通,现为云铺卫百户。”邹通气沉丹田大声吼道。

    肖华飞被邹通的大嗓门震得耳朵疼,但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邹百户带你的人入列。”

    邹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冲身后的兵卒一摆手,不多时那些兵卒便已入列组成方队。

    肖华飞心中点头,这邹通在领兵上还真有些手段,那些跟去摸鱼的兵卒整队急而不乱,单从这一点上看,邹通已经比其他那几个百户要强上太多。

    那几个百户对邹通投去埋怨的目光,要不是他带队摸鱼回来得晚,肖华飞也不会让他们一起站在太阳下晒个头昏眼花。

    邹通自是不理会那几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反正他们几个也不敢跟他动手。

    当队伍整理好后,他自动站到方队的左前方站好。

    肖华飞看着眼前并不是很整齐的队伍,知道他们已经是自己的兵士,

    除去有二三十个看起来年纪有些大以外,剩下的兵卒都还算壮年,只不过看上去这人数可有些不大对,绝对不会有八百人。

    肖华飞高声喊道:“王副指挥何在?”

    对面众兵士目不斜视,无人回答。

    肖华飞刚才听吕保平说过,自己这个副手从姓邓的出事就躲藏起来,想来此人的屁股也不是太干净,但问总还要问一下。

    肖华飞皱起眉,脸色变得阴沉喝道:“军法官可在?”

    此时在队伍中有一身穿文士服的三十多岁中年人出列,没有按文人的礼节行礼,反对而肖华飞抱拳说道:“下官是云铺卫军法官,严本书。”

    肖华飞对严本书点头致意,抬手请他先站到自己身边。

    肖华飞看过兵部给的军官名册知道有此人,不过不太明白,一个正统读书人怎么跑到云铺卫当这九品军法官。

    此时不便探究严本书的过往,肖华飞喝道:“来人!关上营门!”

    场中兵卒面面相觑,不过还是有机灵的百户使个眼色,让手下去把营门合上。

    好一会肖华飞的第一道正式军令,算是勉强执行完成,不过肖华飞也注意到,两扇营门只是虚掩起来,并没有顺手落锁。

    对于这种执行不彻底的军令,肖华飞自然生气,可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这些小事只能日后慢慢规整。

    整个云铺卫现在看来问题极多,不是新来个主将三言两语间便能解决掉。

    肖华飞向严本书问道:“按大晋军律,邹通私自带兵出营该如何惩处?”

    没等严本书答话,邹通身后的兵卒便有些骚动,纷纷小声对严本书喊话,不可眛着良心办事。

    其他几名百户则憋着一脸坏笑,等着看好戏。

    肖华飞目光炯炯瞪向邹通,并没有说话。

    邹通只是转头望向身后,片刻间那些兵卒便低下头不再言语。

    严本书并没有因为兵卒的躁动而有一丝动摇,他大声说道:“按朝廷军纪,邹通擅自领兵出营,不问因由按律当杖责八十。”

    这回不仅邹通身后的兵卒,其他百户管带领的兵卒也七嘴八舌地嚷起来。

    “不行...这不公平...又不是只有邹百户领人去抓过鱼,今天只不过正好轮到他。”

    “百户是因为营里没有吃食,才带大家去抓鱼,这样我等不服...”

    “不发粮饷也就算了,连鱼都不让抓,当官的想活活饿死我们?”

    “说得对,他们当官的是吃饱了,就不管我们大头兵的死活,不能处置我们百户。”

    面对汹涌的众议,肖华飞面不改色,对严本书的话也未置可否,只是问向邹通:“他们可说得是实情?”

    邹通止住身后兵卒的聒噪,只是单膝跪地抱拳并不解释。

    肖华飞搓搓拇指问向严本书,“兵卒们说得可是实情,军中可有书记或账房,目前营中尚有多少军粮。”

    严本书答道:“原本是有书记,不过已和邓将军一起下狱,目前营中账务只能由下官帮着打理。仓房中军粮所剩无几,不够两日食用。粮饷也许上面发过,不过邓将军在任期间,至少有三个月没有粮饷运入军中。”

    肖华飞听罢终于明白,兵部使者为何不肯陪他一起来上任,邓某人被查抄的家财都已进入皇帝陛下的腰包,根本不会有吐出来的那一天。

    兵部对云铺卫的粮饷就算曾经有所拖欠,现在也会一股脑推到姓邓的身上,根本不会二次补发。

    肖华飞觉得自己头上,有七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散财童子肖大头。

    到底是大晋国运真得已经日薄西山,还是自己太心善,谁都想欺负一下?肖华飞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可拍马走掉又不是肖华飞的行事风格,打进入军营的那一刻起,这里所有人都已变成他新的责任。

    肖华飞看向场中兵士,兵士们也眼冒绿光巴巴看着他。

    心中喊声,算老子倒霉。

    肖华飞从铠甲的袖口费力掏出二张沁润着汗水的银票,这还是杜兰英早上刚塞给他的私房钱。

    肖华飞忍住心疼将银票递给严本书,并且叫邹通到他身边来。

    肖华飞对二人说道:“你二人一起带一百人去集上买二十口肥猪,剩下的全都买粮食,若是营中少盐,也可以买些回来。”

    肖华飞想起杜兰英对盐的珍惜,担心军营中可能也缺盐。

    严本书当着邹通面小心地展开有些发软银票,他俩看见上面各是二百面值,共计有四百两。

    二人面面相觑,对肖华飞的大手笔心中震惊不已,以前光听说当官的一到任便要捞银子。

    可今天他俩算是开一回眼,在军中多年还真能碰到傻瓜,刚到任就给属下发银子。

    不管如何云铺卫眼前最大的难题,已经被这位小将军解决掉,二人心中生起与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在场的兵卒因为离得远些,不知道肖华飞与严本书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只是隐约听到好像要买粮,纷纷伸着脖子向他们几人那边张望。

    严本书见军中又有骚动,便沉着脸举起手中银票,高喝道:“肖将军拿出自己的四百两银子,让我与邹百户到集上买猪买粮,给大家饱饭吃!”

    众兵士瞬间欢呼起来,刚才那几个还想看笑话的百户,无论怎么喝骂也压不住手下兵卒们的欢呼声。

    众人此起彼伏地高叫着,“谢谢肖将军。”

    肖华飞脸上摆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对兵卒们挥着手,心中对四百两银子的心疼少上许多。

    不过他边对兵士挥手边对邹通说道:“军令如山,法不可废。你和严本书先带人去买粮,回来后自来领罚,可有异议。”

    邹通抱拳道:“属下就是想让兄弟们吃顿饱饭,今日将军所做所为并无半点不妥。粮食买回来后,属下甘愿到将军面前领罚。”

    肖华飞冲着邹通摆摆手,邹通行礼转身和严本书一起点齐兵卒出发买粮。

    校场中的气氛终于平静下来,除去一两个心情发沉的百户,兵卒们倒是人人兴高采烈。

    肖华飞将那几个百户的表情收到眼底,他不露声色,对校场中剩下的人大声说道:“剩下的所有人听令,全部去打扫自己的营房。若是晚饭前本将检查时,谁还没有弄干净,就不许他吃肉!”

    兵卒们听到干得好有肉吃,再次欢呼起来,也不再顾及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哄而散向自己营房跑去。

    场中仅剩的那几名百户,相互看一眼,便向肖华飞身前走去。

    未等他们几人走到近前,肖华飞面色一沉说道:“几位不在剩下的人之中?为何不去打扫营房?本将治军一视同仁,你们有事晚饭后再说。”

    几名百户被肖华飞一说,只好讪讪地抱拳行礼,转身去看着手下们替他们打扫营房。

    等校场中再次恢复安静,肖华飞才出一口气,费力地翻身下马,此时他经过大半天的折腾也是相当疲惫。

    幸好最近二个多月,他坚持练杜家的功夫,武功上虽然还是很差,但身体素质却有很大提升。

    否则按肖华飞当初的身体条件,可能今天都坚持不下来。

    杜金等人也一起翻身下马,有人接过肖华飞手中的缰绳,安保队员们连忙将他们的马匹找马棚安置好,开始喂自带的精料。

    马匹其实一直比人要难照顾,人可以几顿不吃照样赶路,但马可受不了。

    杜金笑呵呵说道:“你今天可以啊,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没被这些老兵油子吓住。处理得不错,换是我可能就直接动手压服他们,而不是掏银子买粮。”

    肖华飞无奈道:“我明白岳父让我带这么多人来的原因,有人曾说,百姓无知,畏威而不怀德。但我不这么看,错也许不在这些兵卒身上。既是以后的袍泽兄弟,我自当真心相待。”

第一百章 上面有人

    杜金无奈道:“能不能说人话。”

    肖华飞翻他一白眼,“读书人的事你不懂。”

    杜金把拳头攥得嘎巴直响。

    “其实就是见不得他们挨饿,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连饭都吃不饱的话难道怪他们?我这也是跟岳父学的,一手大棒一手糖霜。银票一出,望风披靡。”

    杜金知道肖华飞说得不假,但马上反应过来问道:“你是不是也对我们用了这招。”

    肖华飞马上真诚地笑道:“哪能啊!咱哥俩认识这么久,家里谁不知道,妹夫我对家里人最实诚,从来不在乎过得失,不管有多少心眼都是对付外人的。”

    杜金还要说话,肖华飞又道:“大哥看这军营里到底有多少兵卒,我总觉得不够八百。”

    谈到这个话题杜金马上来了兴趣,点头道:“肯定不够,刚才我用点兵之法算了一下,应该在四百八十人到五百人之间。算上那个几百户也就五百刚出头。”

    肖华飞刚才其实也心算过,大体和杜金估算得差不多。

    看来一个实编八百人的卫所,最后才将够五百兵卒,其中的差额去向如何,不问可知。

    这三百差额肯定就是管理层的福利和对上的孝敬来源。

    肖华飞觉得应该还不只如此,说不定营中粮库的那部分也被以往那些人上下其手揣进腰包。

    大约过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暗,营门口响起马车轱辘轮动的声音。

    营门被打开,肖华飞抬头一看果然是邹通与严本书带着人买粮归来。

    兵卒们有的二个人抬的一头猪,有的抚着运粮的马车,前去买粮的所有人此刻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

    邹通与严本书走到肖华飞面前报账,这二位可能是过惯了苦日子,没有按肖华飞的意思真买二十头猪。

    他俩趁着秋季新旧粮交替之季,共买去年陈米两百担,每担米约有一八十八斤,剩下的银子买下十头猪,还余有一百多两银子没有花掉。

    严本书将剩下的银子送到肖华飞面前,肖华飞自然不可能收回,大方的让严本书收起来留着应急。

    还有至少二十天上面才能下发粮饷,剩这些银子够不够还两说,肖华飞已经做好再垫些银子进去的打算。

    此时打扫完营房的兵卒纷纷走出来围着运粮车仔细地打量,有些看着那十头肥猪甚至流下了口水。

    肖华飞再次高喊“整队集结!”

    这回兵卒们整队的效率比以往高上许多,虽然眼睛都在盯着肥猪,但脚下不慢不等军官喝骂便已快速整队完成。

    出来最慢的反而是那几个百户,直到兵卒们都已站好,他们才慌张地从各自房间中跑出来。

    肖华飞看眼前的兵卒虽不能说气质大变,至少终于有一分军队的模样,心中稍有安慰。

    杜天纵曾经说过,军粮就是大军的底气,如今看来是真有几分道理。

    等大家站稳安静下来,肖华飞喊道:“本将初掌本卫,大家不了解我的行事风格可以理解。眼下营中的困境,本将业已解决。稍后便着人杀猪造饭,让大家好好吃一顿饭。”

    话音刚落,兵卒们马上响起热烈的欢呼声,肖华飞很享受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没有打断众人因他而产生的喜悦。

    肖华飞暗想,这也许就叫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除去荷包变瘪以外,这种权力在握的感觉还真有点爽。

    同时让他更深刻地理解,银子是英雄胆这句话的真谛。

    如果今天他没办法掏出银子,恐怕此时又是另一种景象。

    至少此刻通过肥猪加上几大车粮食,兵士们已经看明白,肖华飞和以往的卫指挥不同,他不是个一心只想在他们身上捞银子的王八蛋。

    权力可以来自于朝廷,但根基永远是兵士对主将的真心拥戴。

    肖华飞挥手下压,校场内马上悄然无声。

    “老百姓说得好,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当兵的自然要守军规。严本书!”肖华飞突然表情一正,喊起严本书的名字。

    “下官在!”

    “王副指挥可曾向营中告假?”

    “王副指挥一月有余未曾到过卫里,也未曾告假。”

    肖华飞点点头,“今晚你我二人共同上疏兵部参他,你可愿意?”

    严本书眼皮一挑,大声道:“我乃朝廷任命的军法官,有何不敢。”

    肖华飞大喊一声:“好!”

    肖华飞又把头转向邹通刚要说话,只听军营大门被人“咣”的一声,一脚踢开。

    不知道运粮入营时谁最后一个进来,又忘记给大门落锁。

    肖华飞正想对邹通说话,此时被人打断,心情极度不爽。

    只见十多个人出现在营门口,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愣愣地往里面走来。

    他们这些人当中有几人赤着上身,露出前胸后背上的描龙画凤,走在前面为首一个汉子约有二十七八岁,满脸横肉,眼睛看天嘴上还叼着根草棍。

    军卒们此时都看向大门那边,有几个低级校尉还往人群中躲去,好像是害怕突然出现的这些人一般。

    肖华飞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云铺卫军营平时不爱关大门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阿猫阿狗随时上门?

    “你等何人?...夜晚无故入我军营可有正事。”肖华飞故意磕巴着小声问道。

    为首那人看肖华飞的年纪和穿戴知道这就是今天的正主,他将草棍噗地一下吐到肖华飞的脚前。

    肖华飞觉得这人有些恶心,往后躲一步让开草棍,没想这个举动让纹身大汉更加轻视他。

    纹身大汉也不回头冲后一抬手,他身后马上闪出一人,恭敬地将一叠纸送入他的手中。

    这汉子扬扬手中的纸嘿嘿一笑,看着肖华飞明知故问道:“各位军爷,听说今天咱们云铺卫有新的将军到任,爷们受累来打听下,这手中的欠条是不是该结了。”

    这汉子才说完,还没等人答话便哈哈大笑,扭头冲着身后的那些人眨眨眼睛,那些跟他一起来的人也张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肖华飞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看这汉子极可能有狂犬病。

    杜金正要迈步往前教训这个家伙,却被肖华飞一把拦住。

    肖华飞向严本书问道:“此人是什么底细。”

    那汉子也不怕肖华飞打听,抱着双臂一站,歪着头又望起天,其实此时天已快黑透,也不知道此人在看些什么。

    肖华飞很想把地上那根草棍捡起来送到他嘴上,想想又觉得过于恶趣味,才没有付之行动。

    严本书倒是不怕此人,不过还是好心提醒肖华飞,此人乃是王副指挥的亲弟弟,在云铺渡的集上开有赌坊。

    头一阵邓指挥刚下狱时营中缺粮,严本书去见王指挥想办法,对方便提出向富商借粮。

    谁知最后粮没有借来不说,还经由王指挥的手用印打出去一千两欠条,这一个月来这小子已经带人来闹过多次。

    肖华飞皱眉道:“难道你们都是泥捏的,不会揍他?他哥是副指挥,难道他也是?”

    严本书恨道:“我是敢揍他,可我一读书人能打过他们?营中有不少校尉都欠着他赌债,否则他狂不起来。不过听说他们在上面还有靠山,只是不知道是谁。”

    肖华飞听懂了,原来这是个官二代,上面有靠山,在当地亲哥哥是靠山。

    他们小算盘打得不错,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那些低级军官刚才畏惧的样子,恐怕他们有限的那点俸禄也都进了王家的腰包。

    肖华飞都忍不住想为王家兄弟鼓掌,一个翘班不上,一个上门讹钱,如今看来这对活宝兄弟,是打算在他身上搞一笔啊。

    这王家兄弟若不是上面后台太硬,就是脑袋有坑,肖华飞猜大概率是前者。

    肖华飞微笑着向王老二说道:“老二兄弟,能不能把你手上的欠条给本将看看。口说无凭总得让我看眼不是。”

    王老二冲地下吐了口痰,挑着眉毛说道:“谁是你家兄弟,看你年纪不大就是新来的指挥?胡子都没有几根,穿这身盔甲也不怕压坏了你。”

    在王老二身后众人的哄笑声中,肖华飞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搓着拇指笑着点点头。

    校场中的兵卒眼中都流露出失望之色,都觉得自己这新主将为人虽然不错,可惜性子太软,这都快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都不见他动气。

    躲在人群中的那些低级军官连忙把头低下,他们则更加担心王老二一会拿着欠条找麻烦。

    肖华飞笑着说道:“不管本将年纪如何,也是朝廷任命的指挥。你如果不把欠条给本将看,就请出去,军营重地关乎天下安危,不是闲谈之所。”

    王老二看着肖华飞那少年般的样貌,结合肖华飞刚才被自己吓得那般做派,心中倒不担心肖华飞这软蛋能闹出什么花样。

    他哥没少当他面埋怨,让肖华飞这小孩子当将军,朝廷分明是胡搞。

    原本他大哥以为这回能不花一两银子就转正,谁知半路杀出个肖华飞来截胡。

    王老二归根到底认为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不给肖华飞看上一眼欠条,恐怕也不好当着所有人的面继续刁难。

    王老二站在原地一抖手上的欠条向肖华飞递去,嘴上调侃道:“就给小肖将军一个面子,但可不能你们营中有银子买粮,却没有银子还欠账给你二哥。你想看就看看吧,都是白纸黑字还有他们的指印。”

    在众人失望的眼神中肖华飞摇摇头,仿佛害怕王老二一样,再次又向后退开一步,避开那条伸过来的花胳膊。

第一百零一章 擒贼

    王老二嗤笑一声,咧着嘴给身后的兄弟们一个飞眼,他身后那群纹身汉子都叫起好来。

    “二哥威武!”

    “二哥就是霸气!”

    李雷和王老虎要上前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但肖华飞冲二人一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去。

    虽然不明白肖华飞到底要干什么,李雷对肖华飞的命令从无质疑马上停住脚步,王老虎看眼李雷只好悻悻站住,但脸上的三道伤疤已经开始抽动。

    肖华飞向身后安保队员那里看看,指着他们几个人中身材相对最瘦削的田大娃,让他过去拿王老二手中的欠条。

    田大娃憋着口闷气,从王老二手中接过欠条,送到肖华飞面前。

    肖华飞皱眉道:“天都这么黑了,让我怎么看?大哥找个东西照点亮啊。”

    杜金四下张望,在校场边缘找来一个木架支着的火盆掏出火折子点亮,然后便站在肖华飞身边,将他和王老二隔开。

    王老二此时还在与身后的那群兄弟吹嘘道:“本来这卫指挥就是我大哥的,他不来我看谁能当得稳,我族叔在京中...算了不说了,说出来怕吓坏这个小白脸将军。”

    一个猥琐的汉子附和道:“谁敢说不是呢,云铺渡这个码头只能由咱们王大哥说得算,什么狗屁外来户给大哥提鞋都不配。”

    他们还在相互吹捧间,有一个眼尖的汉子惊慌指着肖华飞的方向叫道:“二哥别聊了!那个...那个小白脸将军把你的欠条烧了!”

    王老二一回头看到肖华飞手中的欠条正在火盆上燃烧着,他怒从心起伸手一摸后腰,但随即又把手放下。

    此时那几张欠条已燃烧大半,肖华飞看都不看,将剩下的余烬扔到火盆中,还嫌弃地拍拍手,好像怕有什么脏东西粘到手上一样。

    王老二迈步向肖华飞身前逼近,狰狞说道:“小肖将军你把欠条烧掉什么意思,你是不打算给我们兄弟面子是吧。”

    肖华飞疑惑地向严本书问道:“什么欠条,严军法官可曾看到有什么欠条?”

    严本书思量片刻,坚定而缓慢地摇头说道:“下官未曾见过欠条。”

    肖华飞赞许地向他点点头,此人也许可用。

    肖华飞表情严肃指着王老二脚下,厉声喝道:“此乃云铺卫军营重地,尔等一看绝非良善之辈,深夜私闯军营,所为何来!”

    王老二呆住刚喊出二个字,“欠条...”

    肖华飞抬眼看天说道:“不知所谓,深夜闯营怕不是意图谋反?”

    王老二委屈地快要哭出来,指着肖华飞鼻子骂道:“你个小白...你身为将军也不能不讲道理,我分明是来收欠账的。”

    他目光自动掠过严本书,看情形对方不可能替他说话。

    王老二连忙一指躲在兵卒中的那几个低级军官,着急说道:“他们...就是他们欠我钱。”

    肖华飞背着手,看向王老二手指的方向,喝问道:“本将一向大公无私秉公执法,且正气凛然满嘴仁义,本将受累替这贼人问一嘴,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欠他钱。”

    杜金连忙一拉肖华飞衣袖,低声提醒道:“说错实话了。”

    肖华飞面不改色,也不避讳着不远处的王老二,微笑道:“那又如何?”

    王老二终于对肖华飞的不要脸,有了一定认知。

    那几个低级军官看看肖华飞,又看眼王老二,都开始纷纷摇头。

    肖华飞眼中冒气寒光,冷冷说道:“老二啊,你是真二还是假二?”

    王老二此时被气得双手直抖,但在兄弟面前他不能服软,打算扔几句场面话,然后先回去找自家大哥商量对策。

    他拍起手掌咬牙说道:“呵呵,好,好,好一个小肖将军,今天算你二哥栽了。你可以不给我大哥面子,但你去跟新手下们打听一下,我们家上面可有人罩着。我这就回去找大哥,看你何时登门赔礼!”

    说完王老二转身便要带着手下们离开。

    肖华飞被他气得险些乐出声来,原本只是想对他施以薄惩,让他以后别动不动就带着人上营中捣乱,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善了。

    肖华飞厉喝:“众军士听令!关闭营门,缉拿反贼!”

    场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王老二,兵卒,军官,所有人都呆在当场。

    王老二不愧为老江湖,马上反应过来肖华飞是要将事情闹大,他虽有担忧但并不惧怕。

    他二叔如今在京中替某位身居高位的大人干着外围生意大掌柜,他认为谋反这口大黑锅还扣不到王家身上。

    他刚要说话辩解,可一个字都还未喊出口。

    肖华飞早已一摆手,他身边的王老虎便如猛兽下山般冲过去,一巴掌拍在王老二的后脑之上。

    扑通一声王老二应声倒地,强撑着扎挣几下也支不起身子,最终双臂发软昏迷过去。

    杜金见状说道:“天天让你练功就是不听,收拾这么一个癞蛤蟆居然没有一下拍死,没用的憨货。”

    王老虎自知理亏,但又没脸跟杜金顶嘴,只好抬脚收着力又踢了王老二脑袋一脚。

    王老二也是活该倒霉,昏迷中的他随着脚力一甩头,从嘴里喷出两颗大牙。

    王老虎这才满意地扭扭脖子咧嘴笑起来,脸上的伤疤也随之抽动。

    不过在他对面这些汉子眼里,王老虎此刻的面相更像是恶鬼才从地下钻出来。

    肖华飞向邹通问道:“难道邹百户也不愿执行军令?还要本将再说一遍?”

    邹通虽然外表粗犷但并不等于看不清形势,他心里明白今天是王老二替他挡了灾。

    若不是王老二突然出现闹事,肖华飞刚才就要对他进行惩罚,用以在军中树立权威。

    如今王老二不知从哪探听到营中有银子买粮的消息,送上门来当靶子真是再好不过。

    至于王家在京中那位大人物,离他邹通太远,而肖华飞就在面前,一个小百户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先顾眼前。

    邹通冲他所管的队伍吼道:“都聋了嘛,将主有令!关门落锁,不要放跑一个。”

    邹通所辖兵卒们不再犹豫瞬间跑动起来,片刻后云铺卫大营已经关门落锁,王老二带来那些人被围在校场中间插翅难逃。

    肖华飞对将主这个称呼非常满意,这是高阶武将才有的尊称,于是他决定今天就先放邹通一马,再观察几天看看。

    杜金在肖华飞耳边小声嘀咕道:“原以为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也有这些花花肠子,我爹当年都担不起将主这个称谓。”

    肖华飞目不斜视低声道:“大哥怕不是嫉妒妹夫吧,可又不是我不让你来当这个指挥,有胆子你找岳父大人去。我看邹通挺好,说明群众眼睛是雪亮的,一下就能看出本将的名将之资。”

    杜金笑道:“你会个啥,你除了会摆弄人心,还真会带兵?我不管,来之前你可说了将来会想办法给我洗白身份,要不傻子才想陪你一起过来。咱们可说好了,我也要领军带兵。”

    肖华飞拍下杜金的肩膀,不再说话。

    邹通的兵卒行动间很有章法,留下一队人守住营门后,剩下的几十人便将王老二带来的人围在中间,命令他们跪下受绑。

    不多时连同昏迷中的王老二,这次来闹事的所有人已经全被五花大绑起来。

    兵卒们在他们身上搜出几把利刃,其中在王老二后腰间也找出一把牛耳尖刀,衣袖里还找到三枚已压上弓簧的袖箭。

    这些刀具此时都已摆在肖华飞脚下,肖华飞没去碰袖箭,但让杜金去检查一番。

    杜金小心地将袖箭卸下弓簧,放到鼻子下面轻轻一嗅,随后表情放松地摇摇头。

    他又拿起那些刀具,并没有发现上面有淬毒的腥味,只不过是些普通的利刃。

    肖华飞故做严肃地问向严本书,“按大晋军律,私自协兵器擅闯军营重地算是谋反吧。”

    远远的其他几名百户正要往这边凑,被肖华飞看到直接高声斥责一通,打发他们带队先回营房,稍后自会再次召集大家训话。

    不听将令的军官,肖华飞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这些人现在根本指望不上,只要不来添乱就好。

    几名百户心中无奈,他们只不过不想趟正副指挥间的浑水,所以才按兵不动。

    但此时无人再敢小瞧肖华飞这个面嫩心狠的主将,只得垂头丧气的整队回营。

    不管军官们心底如何想,基层兵卒对肖华飞刚才的行为全都竖起大拇指。

    王老二仗着他哥哥,没少欺负营中的低级士卒,有时就是在外面挨了这些人的打,回营后都没有人给他们做主。

    现在他们看着王老二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心中如何不充满快意,都主动的先回到自己营房等候。

    严本书见人少后,才对肖华飞说道:“按大晋军律说他们私闯军营是没错,但往谋反上靠不合规矩。不若依律惩戒一番,打五十军杖如何。”

    放虎归山,害人害己,肖华飞可办不出圣母白莲花那样的事情来。

    “军法官的意见本将无法赞同。”

    肖华飞再伸手一指地上的尖刀与袖箭,笃定地说道:“你看看这些利刃和袖箭,本将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们是想谋刺朝廷将官,进而控制整个云铺卫。其用心险恶之极,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严大人看来是不肯与本将一起上疏朝廷喽?”

第一百零二章 迷离夜

    严本书正色道:“下官会按今日营中发生的实情上报兵部,至于他们是否罪及谋反,应交由朝廷定夺。”

    肖华飞同意严本书的意见,只要对方肯上疏证实今日王家兄弟的所做所为,他就有空间可以往上描色。

    “军法官不要忘记奏明朝廷,这些贼人可以执械入营,若本将发现军法官有纵情枉法之举,说不得要做些让大家不开心的事情。”肖华飞提醒道。

    严本书表情淡然抱拳称是。

    邹通在一边有些不安,不知道肖华飞下一步会如何对待他。

    因为王老二的搅局,今日已不适合再对邹通进行更多的惩处,毕竟对方刚做出过支持的举动。

    “邹百户刚才能奉命行事已是大功,我们不能因为这些反贼误了兄弟们开伙吃饭。你将人先押下去看好,若是跑掉一人唯你是问,再集合所有兵卒本将有话要说。”肖华飞淡淡吩咐道。

    邹通领命带着人将王老二找个空房间收押起来,并让人又检查一下绳索是否捆绑结实。

    校场四周照明的火盆此时都已点亮,聚兵鼓再次响起,不多时所有兵卒再次集合完毕。

    肖华飞当着所有人的面走上校场阅兵台,杜金等人则站在台下面容严肃。

    火光映照下肖华飞英俊的脸上有着一丝红光,他看着眼前兵卒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庞,终于体会到兵权的滋味是如此让人着迷。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淡薄的性子,喜欢风花雪月的平静生活,可如今骨里那种莫明的兴奋让他心花怒放。

    下面众人的眼神有敬畏,有不解,极个别的还有不屑,但肖华飞并不在乎。

    因为无论他们如何想,如今都要站在自己下面,大丈夫果然不可一日无权。

    肖华飞手持宝剑朗声说道:“本将今日起执掌云铺卫。从今往后要这里要按我肖某人的规矩办。过去种种刚才我已帮一些人了结掉,希望以后不要有人再来试探本将的底线。若是有人再触犯军规,无论官阶如何一律交由军法官处置。严本书何在?!”

    “下官在。”严本书出列应名。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本将正式责承你督查云铺卫所属将士。无论他爹是谁,只要犯规就依军法处置。旦有枉纵,连座同罪。”

    “下官领命。”严本书领命退下。

    “邹通!”肖华飞再次喝道。

    “末将在!”邹通身为校尉自然出列下跪听命。

    “你今日带兵私自出兵本应严惩,但念在刚才缉拿反贼有功暂且记下。以后若是不守军令,加倍惩处。”

    “谢将军,末将定听令行事,绝无二心。”邹通赶紧表态,刚才已经算把王副指挥得罪死,现在他只能抱紧肖华飞的大腿。

    肖华飞很满意邹通的态度,接着道:“令你标人马将猪杀上三头,二头就分给你刚才动手抓贼的兄弟们。其余的等会再说。”

    邹通所部兵卒自然欢欣鼓舞,齐声感谢起肖华飞,可剩下那些兵卒脸上多少有些不好看。

    他们当时并不是不想听命动手,对于王老二这些普通兵卒恨得也是牙根痒痒,可是他们上官不发话,他们也不好越众出列。

    如今看到邹通那些人有肉吃,剩下的这些人里有相当一部分埋怨起自己的带队主官来。

    不过每个带队百户也都有自己的死忠亲信,他们都回头瞪向队伍中那些心怀不满的兵卒,维护着自己主子的权威。

    肖华飞站上台上将一切情形收入眼底,他搓搓拇指高声喝道:“除邹通外的百户军官出列!到本将台前听命。”

    其他六名百户硬着头皮走到阅兵台下,就站在杜金等人身前五步停住。

    这六名百户低头互看一眼,有四位百户马上跪下行礼,另有二名百户只是站立不动。

    肖华飞冷冷一笑,向站着的二名百户问道:“二位也是上面有人的?见到本将为何不跪。”

    一位身材瘦削的百户仰头抱拳道:“肖将军初入军中,可能不了解军中的规矩,非战时...”

    “掌嘴。”肖华飞头都没抬,只是低头看看手指甲,上面好像有些毛剌。

    肖华飞话音刚落,“啪!”一声脆音响起,地面上多了一个晕倒的人。

    杜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这名百户面前狠狠给他一记耳光。

    另外一名站着的百户没想到肖华飞一言不合就动手,正要慌张解释。

    有一名跪着的百户插口道:“末将晋彪,他们二人都是王副指挥的结义兄弟。”

    晋彪的欠条刚才也被肖华飞烧掉,自然明白自己该站在哪边。

    肖华飞点点头,面向另几个百户问道:“你们三人可愿今后服从本将军令?”

    三人心生畏惧,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不敢犹豫齐声应命,保证甘愿听从肖华飞的军令。

    “晋彪四人听令,将这二名不听军令与反贼纠缠不清的二人拿下。待本将禀明朝廷后论罪。”

    “是。”晋彪四人应命起身,将还剩的一名百户踢倒拿下。

    晋彪见这名百户要喊手下救命,手疾眼快一掌将他下巴拍掉。

    肖华飞注意到被拿下的二名百户的亲信正在鼓动身后军士。

    肖华飞向那边一指,邹通一直注意着肖华飞的动静,马上会意带着自己人将那几名亲信抓起来。

    此刻肖华飞才觉得校场上的空气这回清新不少,晚风拂面让人惬意。

    “各位百户让兄弟们杀猪造饭,今天让兄弟们都好吃一顿,猪不够可以再杀二头,今晚肥肉片子管够,邹通那标人加双份!”

    肖华飞宣布后,全场响起欢呼声。

    在同军官们进入议事厅用餐前,肖华飞先将杜金叫到一边,二人低声耳语几句后,杜金笑着点头离开。

    云铺卫议事厅内,肖华飞与严本书再加上五名百户军官围坐一桌,外面人声鼎沸,好一派欢乐景象。

    众人齐齐向肖华飞敬酒。

    三杯酒过后,晋彪抢先说道:“这营里可是许久没有今日的热闹劲,这一切都是将军带给我们的,以后我晋彪愿为将军牵马坠蹬,绝无二话。”

    肖华飞温和笑道:“晋老哥言重啦,都是为了朝廷,都是为了大晋,可不是为了本将。”

    桌上几人除了严本书,都在出言附合。

    肖华飞也不介意严本书的态度,甚至还有有些欣赏,此人还是有些骨气,至少刚才敢说实话又不一味媚上。

    对于这样方正的人,肖华飞会保持最起码的尊重。

    酒桌上的人除肖华飞与严本书,半个时辰后都已经喝了不少酒,虽然军营中的劣酒比不上浮生醉的劲道,可也让那几名百户脸上发红,直打酒嗝。

    灯影恍惚间,只听外面有人高叫:“有刺客!”

    喊声未落,只见二道乌光裹着劲风穿过窗户纸射向肖华飞的前胸。

    邹通手下果然有功夫,在乌光还没有挨到肖华飞胸前,他便抬手掀翻桌子,将桌面立起挡在肖华飞身前。

    只听“嘣,嘣”两声,在场众人都已看到桌面上钉有二支袖箭,正震颤不已。

    片刻后只听外面军卒乱作一团,有人高唱“犯人跑啦。”

    再没有新的袖箭射入厅中,李雷用身体挡着肖华飞从桌面后走出。

    肖华飞此时脸色铁青,先低头仔细看眼袖箭,再看向场中众人冷笑道:“为何王老二的袖箭此时出现在本将的面前,要不是邹百户恐怕本将现在已经归西了吧,他不是该好好的被绑着吗?难道这厅内外还有那伙贼人的内应?”

    严本书身为军法官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但还是谨慎说道:“将军是不是派人去查看一下,再做结论。事情未理清之前,将军不宜认定厅中有人参于此事。”

    肖华飞阴着脸吩咐道:“晋彪和邹通带人去查一下吧,其余人就同本将等在这里静候回报,不许出厅中半步!”

    严本书本想请命一起去查看,但被肖华飞以留他监督剩下三人为由拒绝。

    邹通和晋彪不再废话,急忙出去查看王老二那些人的现状。

    肖华飞让李信把桌子扶正,让大家再次坐到桌前,剩下几人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邹通他俩能查出什么样的结果。

    他们都看得出来,肖华飞绝对是个不怕事情闹大的性格,担心今晚的事情要往不可收拾方向发展。

    厅中几人没有等待多久,便见到邹通与晋彪返回。

    二人脸色有些凝重,但还是不得不向肖华飞禀报外面发生的情况。

    原来是王老二他们意图逃跑,并且因为怀恨在心,在挣脱绳索后打算暗杀肖华飞报仇。

    他们二人已经对现场痕迹进行查验,又审问过剩下的没来得及跑掉的犯人,情况基本上能对得上。

    严本书疑惑地询问邹通二人,为何看守兵卒没有发现犯人跑出临时囚室。

    邹通他俩一致回答,由于押送兵卒们粗心大意没有将犯人捆绑结实,后去的那二个百户挣脱绳索将王老二松绑。

    因为大家都在外面喝酒吃肉,所以看管犯人的兵卒也忍不住嘴馋开了小差,所以发现有犯人逃跑的情况比较晚,以至于王老二和那二个百户有机会向肖会飞出手。

    严本书道:“王老二他们可曾被擒下,本官现在就要审问他们。”

    晋彪有些为难道:“外面乱起来时,有兵士发现他们三人正爬上营墙,眼看着就要翻墙而出,情急之下不知谁放了弓箭。要说他们三个运气不太好,都已经被射死了。”

第一百零三章 暗涌

    肖华飞生气地一拍桌子,瞪着晋彪问道:“谁让射箭的?这几个人逃跑在先,行刺本将在后,如今营中是否还有同党?这不是追凶,分明是灭口。”

    晋彪和邹通把头低下,有些后悔刚才出去搅合进此事中。

    “可曾查出是何人射杀了这三名反贼?”肖华飞脸色铁青道。

    邹通见晋彪不肯再回话,只好硬着头皮回禀:“天色昏暗,参加追凶的人也多,其中开弓射箭的人也不少,难以查清。”

    严本书接口道:“将军要不要下官去查证一番,总能有些端倪。”

    此时杜金带着安保队员不管旁人的脸色,直接穿过几名百户走到肖华飞身边做出护卫之势。

    几名百户都未敢阻止杜金带人前来护卫,毕竟大厅中刚发生刺杀主将的事件,人家的亲卫不信任在场旁人前来护卫本就是情理之中。

    也有精明的百户觉得明明外面已经闹上半天,杜金他们却来得如此之慢,事情有些蹊跷。

    不过事已至此,在场的军官没有人敢说心中疑问。

    肖华飞和杜金碰一下眼神后对严本书说道:“本将绝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随便怀疑营中士卒,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者才是最大的罪人。只要主谋服法,剩下的胁从之人自然四散,军法官以为如何。”

    严本书沉默不语。

    肖华飞等待片刻,便再次发出将令,命晋彪和邹通加上杜金带队将王副指挥捉进军营,如遇反抗可以格杀勿论。

    严本书闻言请命要跟着邹通他们一起前往,但又被肖华飞拒绝。

    肖华飞给的理由也很充分,目前营中混乱,需要一个了解军营内情的军法官在此震慑不法。

    一队一百五十人的兵士在邹通三人带领下,举着火把跑步离开军营。

    肖华飞把其他几名百户与严本书都留在自己身边,李雷和王老虎领着安保队员在大厅门外警戒,不许任何人靠近。

    议事厅内安静之极,严本书表情严肃皱眉沉思,其他几名百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生怕被新将军惦记上。

    厅中偶尔只有肖华飞吸溜茶水的声音响起。

    肖华飞此时已经不在乎在场众人如何想,编制八百人的云铺卫如今只有四五百人的实数,这已经说明营中的管理层问题相当严重。

    他肯来云铺卫当卫指挥,自始至终想要的无非是掌控州内这股最大的军事力量,为将来出兵景石寨找来军事助力。

    以往是否每个军官都参与了吃空饷的行为,肖华飞没有时间去逐一分辨,只能用粗暴狠辣的方式尽快消除隐患,平定军心。

    今晚正好王老二送上门,肖华飞果断抓住时机决定借着这次机会,将云铺卫中不服从自己的势力一网打尽。

    如今已有二个百户级军官空缺,他正在心中思考该如何运作把这二个位置换成自己人。

    时间在诡异的安静中飞快流逝,不知多久营门口响起嘈杂的叫骂声。

    肖华飞放下茶杯,慢悠悠带着厅中众人一起来到校场。

    邹通他们已将抓来的二十多人按跪在校场中央,士兵中有人还时不时地往跪着的人身上踢两脚,喝骂着让他们老实点。

    肖华飞走到近前,冷冷看着跪在中间的一个三十多岁男子。

    此人穿着打扮很是奢华,不过现在头发散乱脸上有几块明显乌青,嘴角还有血迹落下,想来刚才是反抗过。

    “你就是新来的指挥吧。”王副指挥自然一眼将被众人环绕的肖华飞认出来。

    肖华飞问道:“王副指挥为何指使你弟弟勾连军中百户刺杀本将?”

    王副指挥虽然被捆得如同一个粽子,但仍哈哈大笑道:“好,好,真是英雄出少年,今天是我们兄弟小瞧了你这个商贾之子。事已至此我说在多都是笑话,今日王某倒要看看你能如何,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副指挥笃定肖华飞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在没有朝廷命令下便处置他。

    不过王副指挥到此时还未真正看清肖华飞行事方式。

    肖华飞可不是大晋的正统官员,而且更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读书人,凡事他只重结果。

    肖华飞淡淡一笑,心想这王家老大果然比他那个无赖兄弟强。

    他不再和此人废话,只看向邹通等人问道:“在此贼家中可曾发现什么。”

    邹通用眼角余光看向依旧不服的王副指挥,知道事到如今只能把此人钉死,自己和身后的兄弟们才能有一条活路。

    于是他把心一横回禀道:“属下在此逆贼家中发现营中丢失的三十副盔甲,另有弩机五十架,弩箭若干支。事关重大属下不敢轻易决断,这些武备如今已留人封存在贼人的库房中等将军查验。”

    肖华飞脸上露出大惊之色,连忙问向晋彪是否真有此事。

    晋彪毫不犹豫承认他也眼亲所见,确有这些军备在王指挥家中被发现,但因事关重大并未声张。

    王副指挥听到邹通二人指认,马上惊慌起来,大骂着肖华飞陷害于他。

    肖华飞搓着拇指冷冷一笑,让杜金将王副指挥等人带下去好好审问,务必今晚拿到口供。

    严本书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但听过邹通与晋彪二人的证言,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肖华飞对晋彪和邹通大加夸奖,吩咐二人各带十名亲信去王副指挥家看守那些武备。

    明日一早他会请姚安张景清一起派人查验清楚,到时本地文武主官一起将此事上奏朝廷等候处置。

    晋彪领命出营后,将手里的两张银票展开看眼面值,分出一张递给旁边的邹通。

    他心中感叹将军就是将军,只是一错身的功夫能把银票塞得如此毫无痕迹,活该人家注定是将军,而自己只能是个小小的百户。

    邹通看眼银票上的一百两面值,心中感叹肖华飞出手的确大方,连同今天下午给大家买粮的花销,不到小半天功夫就已经扔出六百两银子。

    曾几何时,云铺卫所有人兵士包括百户都是被上面常年盘剥的小角色,而今肖华飞这个主将居然给他们银子花,这让邹通心中五味陈杂。

    邹通并未将银票塞入自己怀中,反而转手递给自己亲兵,吩咐对方明天换成银子分给今夜注定无法睡个安稳觉的兵卒。

    晋彪想了想,也学着邹通把一百两银票扔给了自己亲兵。

    其实晋彪喜欢银子,还特别喜欢,但今夜他已决定以后就跟着肖华飞混,自然也要学着主将的行事方式。

    而邹通只是觉得平时手下兄弟们过得太苦,他身为大家的兄长有点油水,理应先照顾手下的兄弟。

    二人出发点各异,但行事方式一样,这不能不说他们二人在潜移默化中都已受到肖华飞的影响。

    二人带着队伍出营不到一里便停住,等到后半夜又悄悄转回到军营外墙下。

    几声不合时宜的蝉虫鸣叫过后,一个个大包顺着墙头扔了过来。

    不多时队伍再次整队出发,向着王副指挥家中行去,他们还要等姚安县衙派人过来一起核查。

    这夜肖华飞睡得很香,当第二天早上起床,李雷已经把一份详实的供状送到他的面前。

    肖华飞看着供状问道:“一切顺利吗。”

    李雷道:“杜老大用了些分筋错骨的小手段,不过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天还没亮田大娃就带着少爷的腰牌出发去找吴捕头,最快得明晚才有消息传回来。”

    肖华飞无奈笑道:“恐怕这天下的武将都要恨死我喽,反正这将军我也没有想久当,得罪就得罪吧。”

    李雷闻言面露不解。

    肖华飞解释道:“武将间的龌龊本不该让文官参与,可我为了钉死那姓王的已经顾不得了。只有让张景清那头跟着一起上奏才能增加说服力,让朝廷无话可说。”

    肖华飞将供状递还给李雷,继续说道:“无论哪个朝代,在打压武将这点上文官永远比武将更团结。”

    在严本书署名后,肖华飞只等张景清那边的消息便会将奏疏与供状一起上交朝廷。

    肖华飞将营中每三日一操练改为一日一操练,虽然兵卒们感到疲惫,但架不住肖华飞每日大鱼大肉的伙食供给。

    所以除去一些不适应每天起早演武的百户,下层军士中倒也没有太多怨言。

    三日后,邹通和晋彪带着队伍押着盔甲、弩机再次回到营中。

    一道随行而来的吴苟道也将张景清的回信带给肖华飞。

    信中张景清保证会据实上报朝廷,一切有关王副指挥的不法之事,并且含蓄地表达对肖华飞分润功劳的感谢,信中中颇有今后与肖华飞在姚安当地守望相助之意。

    肖华飞请严本书代写一封热情洋溢的感谢信给张景清,但他并未把张景清的原信给严本书观看。

    随着吴苟道到来的不只有张景清的善意,还有一些让肖华飞不安的消息。

    通过对姚安县境内铁匠的查访,九娘和吴苟道他们发现最近这一年多以来,姚安县内的铁匠都有原铁被不同的人买走。

    这些买主并未买现成的刀剑,反而只是买些原铁块,或是一些精铁打造的农具。

    当吴苟道他们顺着线索去查时,却发现大部分买主都是一些子虚乌有之人,无论地址和姓名都为编造。

第一百零四章 运筹

    通过吴苟道收集的情报,肖华飞的判断基本与他一致,都认为对方将有大动作,只是这个动作到底针对的目标是什么却不得而知。

    “你与九娘他们是否有什么方向,都是老对头了,你们该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有些了解。按你们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肖华飞从来都是一个愿意听取别人意见的人。

    吴苟道将怀里一个竹管递给肖华飞,“这是叶大人传来的消息,随他而来的还有五十个兄弟,都是卫里专司肃敌的好手。”

    肖华飞打开竹管取出纸条,叶青在上面没有写太多字,只是说大约一个月左右,会有北周的使团经由云铺渡去往京城为重熙皇帝贺寿,需要肖华飞务必在姚安境内保证使团的安全。

    肖华飞心想真是麻烦,看来这次卫指挥的任命朝廷下发如此之快,想来是和此事有关。

    肖华飞问道:“如果对头是想干掉北周使团或是杀伤几人,对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大人这段时间一直不在县里,有很多消息还没来得及向大人通报。东边那群蛮子即将立国,他们已经遣使来大晋,现在使者被晾在东阳关,朝廷还没有想好让不让他们进京。另外,属下路过黄石集时,肖大爷传话给大人早些回家,马上就要到大人成亲的日子。属下先恭喜大人,到时一定去府上讨杯浮生醉喝。”吴苟道将现有的消息说出。

    肖华飞不自觉地搓起拇指,眯眼问道:“你说本大人的婚礼那日城中会不会很热闹,云铺卫指挥大婚,北周使团即将路过,东蛮建国。呵呵,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烦心。”

    吴苟道听出肖华飞话中似有深意,马上抱拳道:“若是没有大人属下们都还饿着肚子,我们姚安县的影龙卫兄弟愿意为大人赴死。”

    肖华飞走向议事厅墙上挂着的地图,吴苟道紧随其后。

    这地图绘制得相当写意,就是拿毛笔在熟羊皮上大致勾勒几笔,填上几个圆点代表重要的城市与关隘。

    肖华飞对大晋的制图技术表示鄙夷,并不知道面前的地图之所以不够精细,是因为他级别太低只配用这种东西。

    在重熙皇帝的皇宫中自然有比这精细百倍的帝国全境堪舆图。

    肖华飞指着地图东面说道:“听人说当年大晋十多万边军饮恨东边关外,如今那群蛮子要立国的土地还画在这张图上,朝廷在心里肯定过不去,我看这东边使者肯定是进不了京城。不过北周来使仅是为了给陛下贺寿吗...世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肖华飞看着地图陷入沉思之中,吴苟道安静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二人在议事厅中密议一个多时辰,然后吴苟道连饭都没有来得及吃,便带着肖华飞上报给影龙卫千户所的消息骑马离去。

    这次独断专行干掉王副指挥,从长远来看有很多隐患,所以肖华飞必须让影龙卫那面帮着说点好话,不能让对方光拿好处却不帮自己办事。

    送走吴苟道,肖华飞独自坐在议事厅内让思维发散起来,国与国之间的事依旧逃不掉一个利字。

    北周今有雄主在位正处盛年,肖华飞听去过多次北周的老爹说过北周皇帝可是心有大志之人。

    不过北周立国已经五十多年,可谓是彼此熟悉的老对手,除北周在立国初期与大晋有些龌龊之外整体还算和平,双方基本维系在斗而不破的状态。

    可东蛮那面就算是大晋身上一道久未愈合的伤口,最近这些年东蛮还在不断蚕食大晋的边地,如果不快些处理,大晋早晚会天下倾覆国运崩坏。

    东蛮建国之势看上去已无法阻挡,大晋朝廷不让对方使者进京,考虑更多的是面子而不是反制。

    肖华飞看看地图北面的大周,南方的大晋,东方的蛮子,觉得头有些疼。

    东蛮立国后会成为大晋的生死大敌,但北周看待东蛮是当成癣疥之疾,还是肘腋之患?

    这三国间的羁绊不是他这个小卫所指挥可以理清,只能先做好眼前之事。

    肖华飞让人将下面百户连同严本书一起叫到议事厅,有些事还要早做安排。

    他先讲明自己会在十五日后回姚安县城成亲,在这期间军营的日常主事由晋彪和严本书共同负责,邹通则需要带五十兵卒同去姚安县帮些忙。

    营中已没有副指挥,一切自然全按肖华飞的安排为准,没有人能提出反对意见。

    肖华飞热情地邀请在座军官的家眷一起去县城参加婚礼。

    众人不疑有他全都应承下来,表示会让家眷先行前往姚安县城,这本就是官场中彼此亲近的一种相处方式。

    肖华飞听到所有人都同意后笑得更加亲切,在他离开的时候只要有这些人家眷在手,云铺卫发生动荡的风险可以降到最低。

    肖华飞没有向他们通报会有北周使者路过的消息,使者过境自有礼部官员打前站,不用他来操这个心。

    议事完毕打发走几位百户后,肖华飞又把严本书单独留下来。

    肖华飞暂时只能依靠严本书来写公文,没办法在公文一道上他就是小白。

    按照肖华飞的意思,严本书在上疏中将前几日的事态写得比较严重,因为相关证据都已经拉回营中清点,又有姚安县令的背书,此事已无任何质疑空间。

    严本书写完后将奏疏摆在面前,想了半天忍不住说道:“王副指挥虽有过错,但整个事情有些过于巧合,将军这次出手是不是有些过了。”

    肖华飞淡淡笑道:“本将军不清楚军法官在说什么,本将行事一切以事实为基础,以军规为准绳,何来过与不过之说?听晋彪说严大人以前做过兵部武库令使,不知为何会到这小地方当个芝麻大小的军法官?”

    严本书被肖华飞提及往事瞬间变得有些颓然,忘记了再向肖华飞追问。

    但胸有块垒不吐不快,严本书恨恨说道:“既然将军提起下官往事,那我就说说。那时下官分理兵部库司军械清点,在校验历年库存数目时,发现有些军械去向不明,便向上官禀报。”

    “然后你查出来哪出的问题吗?”肖华飞有些心惊,大晋国家军备库出现疏漏可不是个小问题。

    严本书语气悲凉道:“上官叫我不要管,说那些都是陈年旧账,理不清的就全当没看到。可这种大事哪能当成没看到,下官便上报到侍郎大人那里,可不知为什么上面就把下官调去西北边关当军需官。”

    肖华飞大体能猜到其中是何原因,本来人家都在闷声发大财,非有人要叫醒装睡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严本书继续说道:“等到西北军营中,下官又发现边军将领在倒卖军需给北周,长此以往大晋亡国不远,下官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再次上报朝廷揭发这些卖国边将。可奏疏送上去三个月,依然没有下文,再后来下官就到了云铺卫做军法官,从七品官一直做到九品官。”

    肖华飞敬佩严本书的为人,但绝不会学他那种过于方正的行事风格,边军将领敢倒卖军资肯定有极强大的后台。

    严本书不去想如何扳倒对方后台就盲目出手,还留条命在已经算对方手下留情,或是人家根本没拿严本书当回事。

    如果换个位置,肖华飞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同严本书一样敢言,大晋的世道留给好人的活路不多。

    “我敬佩严大人的为人,但有些事也请严大人深思,过程与结果哪个更重要。过程就算轰轰烈烈,可得到的结果却不好,算不算一种事与愿违。”

    “我辈读书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让严某人与他们同流合污而得到高官厚禄,那我宁愿挂冠离去。听闻将军也是读书人,切勿同那些人一样走上弯路。若不是将军一到就给营中买粮解难,和那些人行事大不一样,下官也不会违心提笔遮掩。”

    严本书说完将桌上的奏疏合上,递给肖华飞。

    肖华飞心中一跳,他猜到严本书可能会有一些怀疑,毕竟有些事瞒不住聪明人,但没想对方会如此直言不讳。

    肖华飞接过奏疏神情不变说道:“你我二人行事风格不同,但心中所为的结果基本一致。我这人做不出坑害百姓与袍泽的事来,有些恶人自有取死之道,至于所用方法对与错,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你有你的标准,可兵卒们也有他们的标准,本将军是非功过任由他人评说,只要结果对大多数人有利便决不后悔。”

    严本书问道:“不知将军所说的大多数人,是官员士绅,还是天下百姓。”

    “自然是咱们大晋的百姓,那些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肖华飞回答得斩钉截铁。

    严本书作揖道:“将军未来的路还长,下官只希望将军不要忘记今天所说过的话,下官虽然品级低下,但我会一直盯着将军,希望将军不要忘记今日的本心。”

    肖华飞也对严本书一揖,“那就请军法官以后盯好我,若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如今日一般直言。”

    二人再次落座又聊了许久,肖华飞对严本书的为人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便将未来云铺渡可能有变的消息通报给严本书。

    肖华飞请严本书在他大婚期间,务必守好云铺卫军营不可生乱,若有人搞事可以联合晋彪直接拿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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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小姑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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