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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月的射手座     山寨小姑爷txt下载     山寨小姑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帷幄

    在云铺卫同士卒们同吃同住快半个月后,肖华飞再次回到姚安县家中。

    肖华飞舒服地躺在家里的澡盆中,快有一个月没有泡杜氏药浴,此时再泡倍感心身愉悦。

    在军营期间他从未对基层士卒们摆过将军的架子,每日都同他们打成一片,甚至能叫出他们许多人的名字。

    全大晋的卫所中可没有哪个将军会给一线士卒这么多肉吃,这种事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虽然这是肖华飞第一次领军,但是一线士卒对他的印象十分好,他们甚至私下里有口号,跟着肖将军有肉吃。

    当然这是安保队员们在某人授意下,大力推广的结果。

    邹通带着五十名身着便装的兵卒住进肖家前院,张景清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略掉在籍兵卒不许三人以上结伴入城的律令。

    对于马上要大婚的人,大晋从皇帝到小贩都会保持最大程度上的宽容。

    肖华飞身为卫所指挥带些手下在婚礼中帮忙,也算是福利之一。

    只是张大人没有注意到那几架跟着肖华飞一起回来的马车。

    车上堆着的红漆大木箱中,其实装的并不只婚礼用品还有五十套铠甲与兵弩。

    带队回姚安县的路上,肖华飞向邹通挑明婚礼当日也许会有外族谍子趁机生事,要求邹通一定要听命行事。

    邹通闻言欣然领命,但有一个要求,希望将他的家眷从客栈接到肖家大院中暂住。

    肖华飞自然满口答应,无论是邹通是担心家眷安全还是表示忠心,这都是他回姚安县第一个要做的事情。

    把百户们的家眷放在外面的蠢事,肖华飞肯定不会做,这些人当然是控制在自己眼皮底下最保险。

    肖华飞泡完澡,让肖宁与小芹代为安排邹通那些人的饮食,他则溜到肖家后院的一处偏僻小房子中,九娘与胡风他们正等在那里。

    吴苟道坐在门口,听到三声敲门声后将门打开,将肖华飞迎进屋里。

    九娘捧出一个精致的小红匣子,嫣然笑道:“属下们恭喜大人大婚之喜,愿大人与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肖华飞并未接过匣子,而是将匣子留在九娘手上,伸手掀开看一眼。

    匣子里面不是银票,只是一些漂亮首饰与孩子戴的长命锁,肖华飞才笑着点头接过。

    肖华飞不会借着大婚盘剥自己手下,若是一些精巧的礼物他倒是愿意收下。

    吴苟道笑着说道:“还是九姨最了解咱家大人,她就说大人不会收我们银子,弄得属下白准备了一千两银票。”

    肖华飞斜眼看着吴苟道调侃道:“九娘是我的客户,当然不能收她银子。胡风因我受过伤,我脸皮薄也不好意思收。倒是你小子啥也没为本大人做过,若是肯给本大人就敢要。”

    吴苟道知道肖华飞不会真要他的银子,马上逗趣道:“属下这就上兄弟们那里把银子收回来,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大人凑个百八十两上来。”

    胡风一巴掌拍在吴苟道的后脑,笑骂道:“小混蛋没大没小,净跟大人耍嘴皮子。”

    骂过吴苟道,胡风神色一正对肖华飞说道:“大人今日叫我们来家里,定是有事吩咐我等。还请示下,属下定当为大人效死。”

    肖化飞拍拍胡风的肩膀说道:“你为我的事受了伤,差点连命都没了,谁以后都不要提死字,都要陪着我一起变老吃香喝辣。相信我,你们没有谁比我更了解死亡的含义。”

    三人能够感受到肖华飞话语中的真诚,一齐抱拳行礼,发誓此生愿与肖华飞共进退。

    肖华飞也认真还礼,然后神情一肃说道:“开始说正事吧。后天一早...”

    四人在小屋中密谈到月上中天,九娘三人才各自从肖家后门离去。

    临分开前,九娘似笑非笑的对肖华飞说道:“后天大人迎亲回来会路过潇湘阁,奴家与姑娘们为大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九娘说完不给肖华飞细问的机会,便轻盈转身钻进一辆乌棚马车悄然离去,肖华飞心底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大晋国都天景城,皇宫。

    檀香萦绕间,重熙皇帝完成晚间的功课,命孙福挑开帷幔。

    孙福看着皇帝有些发青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递上早已准备好的丹药。

    “修仙,修仙,二十五年梦长生,朕何时才能成仙?”重熙皇帝手捏着那颗金色的丹丸似自语又似发问。

    孙福举起无根水递上,边说道:“主子是天底下最有福之人,想来上天早已知晓主子赤忱,定会赐福给主子。”

    丹丸入腹不久,重熙皇帝感到腹中有一股燥热升起,随之精神一振。

    他吩咐孙福抬过这几天的奏疏,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重熙皇帝自小颇为聪慧,大臣们曾经在私下里夸他敏而好学。

    但自从东关战败,重熙皇帝仿佛变了一个人,从隔三差五不上朝最终变成连续十年不上朝。

    不过他从没有放松对帝国的关注,因为大晋的皇位是他修仙的基础,而修仙有成,则可以更好地荡平四夷中兴祖宗基业。

    既然在军事上打不过对手,那完全可以把对手熬死,在他看来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此时一份来自姚安县的奏折成功引起皇帝的注意,奏折前面无非是些劝他多重用进士官的老生常谈,但后面的话却让他心花怒放。

    “沧海灵龟单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数还归三大道。道德元始天尊。一诚有感。

    岐山彩凤两呈祥。雄声六。雌声六。六六三十六声。声声透上九重天。天生大晋圣主。万寿无疆。”

    重熙皇帝有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想起张景清这个人,看来读书人都是贱骨头不收拾就不会老实。

    将奏折收在一边,他打算明天让造办处,将这二句吉言制成石碑放到新修的高台之上,想来上天也会收到这份来自天子的至诚之意。

    可下一份奏折让皇帝皱起眉来,他认真看了许久,将奏折甩给孙福开口道:“朕记得云铺卫那边有个新上任的指挥是吧。这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看样子可不像个省心的家伙。”

    这桌上的奏折孙福自然都已看过,但还是装着又看一遍,才谨慎开口道:“主子想来也听过此人,他就是那个写姚安忆相思的小子,商贾之家有些薄资,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重熙皇帝眉头有些舒展,他自幼父皇早崩,以七岁幼龄登基,对他父皇有着真挚的思念。

    所以重熙皇帝对于孝道非常看重,孙福的回答,让他觉得一个时常关注父亲的人本性应该没有大问题。

    孙福看看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奴婢有一件小事,还没来得及禀报主子。这肖家小子其实还是咱们影龙卫的百户。他是先入的影龙卫,后来才捐的卫官。”

    重熙皇帝觉得有趣便问道:“这小子为何要搞二个官来做?你收了多少银子?”

    孙福非常了皇帝的脾气,并不害怕和皇帝谈收银子的事。

    但还是装出惶恐的模样,期期艾艾地说道:“主子这可就冤枉老奴了,那小子其实有秀才的身份,可能是觉得在咱们影龙卫百户的身份,无法光宗耀祖,所以才捐了个实职的卫官。老奴可都是按着规矩替主子爷办事,他捐的银子都在内帑之中,老奴绝不敢多收一厘银子。”

    重熙皇帝听到肖华飞的银子都已在内帑,自然不再深究肖华飞如何当上的官,纳绢本就是他自己的主意,不过是借着外察的手段办事。

    纳捐的官在重熙皇帝看来比进士官更加让他喜欢,纳捐官是送他银子花,进士官则是他要白发俸银给对方。

    当然这种念头在皇帝的脑海只是一闪而逝,他只是淡淡问道:“那副指挥兄弟俩是否真有私藏兵甲之事,有没有用利用借贷之事控制军营?”

    孙福马上回道:“按军中眼线回报,兵甲之事似乎有些说不通,不过姚安县令也派人查验过那些兵甲的确在王氏家中。陛下的书案上有姚安县的另一份奏疏可以证明此事。至于后一件事,确有其事。”

    孙福低头心想,杂家只收你小子那点银子,也就只能帮到这了。

    重熙皇帝沉吟半晌道:“朕觉得有点意思,这小子不够安分,不能久在军中,过段时间找个理由让他进京当差。姚安县令张,深体朕意且品行卓著。你去告诉卢先生只要不是礼部,找个主事的差事先给他做,经过几年教训也该让他回京为朕分忧了。”

    “是,圣明无过于陛下。”孙福跪拜领旨。

    姚安县城,三进大宅。

    那烦人的敲窗声再次响起,中年人强忍着心中厌恶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后天动手!”黑影单刀直入,不再与中年人攀谈闲话。

    中年人压中心中不安,咬牙说道:“你们这是蛮干!那肖家小子今非昔比,若这次失手,二十年的隐忍毁于一旦,甲子老大真想好了?”

    黑影不再顾忌,嘿嘿一笑提高声音说道:“你还知道甲子是咱们老大,那就好极了。我还以为甲寅兄弟当了这么久的晋国员外已经忘本了。”

    中年人低声怒道:“你要不想死在今晚就小点声,我阿保度平就是化成灰,也是东贞族人。”

    黑影想起中年人的姓氏心中一紧,阿保度这个姓氏在他们族群中可是尊贵无比,这几次接头对方的推诿的态度让他有些气恼,所以刚才说话时有些口无遮拦。

    但箭已在弦,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你只要记得晋人始终管我们叫做东蛮,砍下一颗成年族人的头颅,他们不过才赏给下面兵卒四两银子。但我们和晋人哪里长得不一样?!谁不都是一个顶着相同的脑袋,凭什么只能他们享受着花花世界,我们却要在关外的风雪中拼命求活。无论你是否配合,明晚城门落锁前会有八十人分散藏在城中各处,只等后天动手。”

    见中年人不再说话,黑影语气放缓劝道:“你也不要以为头领不通兵法,只知蛮干,若不是姓肖的小子当上卫指挥,破坏了所有安排,我们也不会急着动手。关外传来军令,让我们不惜代价务必不能让北周使者进入天景城。而云铺渡那条大河就是最好的动手所在,现在只有让云铺卫无人主事,我们才能有机会把北周使者扔河里喂鱼。”

    中年人知道再拦已经无用,只好说道:“阿保度平愿意为我族献身,后日我家中族人也会配合你们动手。”

    黑影走后,中年人点亮蜡烛动笔写下一封信,然后又将母亲的那枚发簪一并封入信中。

    他拿着信轻手轻脚地来到家中管家的房门口,没等敲门便有一道人影出现,将房门无声打开迎他进屋。

    “你拿着信明早城门一开,骑快马去州府里找少爷,守在他的身边不要离开。若四日内没有我派人送来的消息,你就将信交给少爷,你俩按信里的指示去做。不要犹豫只要照做便好。”

    中年人交待完,用力握握管家的手转身离去。

    

第一百零六章 迎亲

    朝阳还未完全升起,肖家大宅中早已人声鼎沸,除去肖华飞所有人都已为他大婚之事忙碌起来。

    今天是肖家大少爷迈向成人的关键一步,肖华飞大婚过后意,从此肖家就有了第三代可以顶门主事的男丁。

    肖老太爷早早换上吉服坐到前堂正中,关注着下人们的一举一动。

    昨夜肖老太爷领着肖华飞向祖宗上香,看着身着六品官服的孙子跪在祖先牌位前,肖太老爷虽然极力控制情绪,却还是激动地老泪纵横。

    他总算对肖氏祖宗有了交待,将孙子培养成一个玉树临风的朝廷官员。

    哪怕孙子没有考取进士,但能从一个败家子变成朝廷命官,这就已经是他人生最大的成功。

    肖华飞此刻看着面前的大红吉服有些发呆,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穿上婚服。

    他感到一切既恍惚又真切,仿佛身处梦中。

    今夜洞房之后,他将彻底与前世告别,变成一个真正有家有老婆的大晋人。

    已经快到接亲的时辰,肖宁打断肖华飞的发呆开始为他穿戴起来。

    因为最近太忙所以杜家还未在县城中置下宅院,在肖守业的提议下,杜兰英和小芹提前三天住进城门口的官驿之中。

    肖宁开始为肖华飞穿戴吉服,时不时还假装提起衣袖粘下眼角,嘴上唏嘘道:“少爷终于要大婚了,小的以后是不是该称少爷为老爷了。”

    肖华飞站着伸展双臂任由肖宁摆弄,看着肖宁的模样调侃道:“少爷我早看清你的心肝脾肺肾,叫个屁老爷,以后仍旧叫少爷。你毛都没长齐,想当上管家还早呢。再说我爹让谁当下任管家可不好说,万一哪支商队掌柜直接不愿再走商路,回家里做管家养老也是有可能的。”

    “少爷这是说得啥话,哪个掌柜回来能有小的贴心,再说就算不当管家,小的也愿意天天跟着少爷服侍。”

    肖宁其实完全不担心,时间会站在他一边,今日过后肖华飞注定是肖家大宅的第三代掌舵人。

    他从小跟在肖华飞身边,只要侍主以诚,管家这个职位早晚会落在他头上,

    主仆二人在逗趣间,完成梳洗打扮。

    肖华飞将肖宁打发去牵马,自己走到等候在门外的吴苟道与邹通身边,与二人低声耳语起来。

    肖家大门打开,迎亲礼乐响起,肖华飞骑着高头大马身披红花走出大门。

    五十名精壮的汉子二人一组,将系着大红花的礼箱扛在肩上汇入迎亲队伍一起出发。

    肖宁被留在家中不许参与迎亲,为此肖宁真的哭了起来,直到肖华飞保证至多再过五十年肯定让肖宁当上管家,肖宁才止住哭泣松开肖华飞的大腿。

    姚安县首富肖家娶亲场面自然极大,迎亲队伍拉得很长足有百人之多,从肖家前往官驿的沿途有许多的百姓在看热闹。

    肖华飞坐在马背上,脸上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可心里总觉得马鞍上有根钉子,让他心神不宁。

    邹通今天早上已将虬须刮干净,穿着普通的仆人服饰,为肖华飞牵着马走在前面,双眼不住地扫过四周围观的人群。

    吴苟道斜挎腰刀带领着十多位县衙捕班,游走在迎亲队伍两边,尽力维持着街面上的秩序。

    整个迎亲队伍外松内紧,隐隐将肖华飞围在整个队伍中间。

    姚安县城不大,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迎亲队伍已来到官驿门口,杜金此时已站在官驿大门之外等候。

    杜家没有女眷拦门,这让肖华飞省了好些力气,按照习俗在官驿门口高声念过催妆诗便被杜金让进大门。

    杜天纵大马金刀的坐在官驿堂中,受了肖华飞的大礼参拜,喝过敬茶。

    他情绪有些激动地对肖华飞说道:“兰英这孩子娘走得早,老夫当爹教得又少,以后有什么不相应,你们夫妻间要多相互体量。”

    白一眼杜金,杜天纵接着道:“早些生孩子,无论男女老夫都欢喜,别学你那没用的大哥。”

    肖华飞只是笑着点头,却没法出声接这句话。

    杜金眼望苍天,忧伤说道:“好不容易把妹妹嫁到好人家,爹就少说二句。眼看太阳就落山,我去背妹子上花轿,你这么愿意和半个儿子说话,明天可以随便说,今天别误了大事。”

    杜天纵又有欣慰又带不舍地对杜金摆摆手,不再言语。

    肖华飞再次大礼拜谢岳父,然后看着杜金将身着嫁衣,头顶大红盖头的杜兰英背上花轿。

    小芹被肖华飞留在杜天纵身边,让她代为照顾杜天纵。

    礼乐再次响起,在欢呼声中肖华飞骑上马笑着望眼花轿,冲杜金重重点下头。

    杜金回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手抚着花轿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杜兰英。

    肖华飞向前一挥手,迎亲队伍开始缓慢移动向着肖家出发。

    迎亲队伍在来时曾经路过潇湘阁,肖华飞没有发现九娘所说的大礼,可当他带着队伍往回走时,潇湘阁的大门前已和以往不同。

    有张硕大的红毯铺在潇湘阁的大门前,有两排年轻的姑娘鱼贯站在道路左右,一改往日艳丽妆容,全都薄施粉亭亭玉立。

    潇湘阁的二楼上已站满了人,九娘正死死搂着红袖向迎亲队伍这边看来。

    肖华飞远远望去只觉心中打鼓,不知九娘她们要搞出什么花样。

    他心虚地回头往杜兰英的花轿看去,见花轿帘依旧挡得严实,才心下稍安。

    肖华飞骑在马上觉得有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但只能硬着头皮随着队伍缓慢前行。

    当马蹄踏在红毯的瞬间,有一声悠长的琴音穿透迎亲礼乐在潇湘阁二楼响起,随之不知有多少琴音应和着一起弹响。

    肖华飞觉得自己心跳已经停止,他回头望向花轿,总觉得轿窗已被掀起一道难以发现的小缝。

    随着琴音潇湘阁由三楼垂下一条红色的长凌,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潇湘有佳人唯祝肖郎大婚福禧”

    杜金此时低着头好像正对花轿里说着什么,肖华飞见到后眼皮不自觉抽动起来。

    茗月那清丽的歌声在二楼传出,“君住云江头,我住云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路两边那些姑娘们已跟着一起吟唱起来。

    这是肖华飞曾经送给红袖的诗,如今被茗月唱出,别有一番意境。

    “此水几时休,此心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迎亲的礼乐不知不觉间被茗月那高超的琴音带动起来,二者相互应和,一时间琴瑟和鸣毫无违和。

    漫天的花雨从潇湘阁飘落,迷住了肖华飞的双眼。

    红袖咬着嘴唇,双眼含泪躲在九娘的怀中抽泣不止。

    茗月足足弹唱三遍才停下,楼下与楼上的姑娘们盈盈向肖华飞的方向深施一礼,齐声恭祝道:“肖公子与杜姑娘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九娘拍拍红袖的小脸,低声宽慰几句,然后拉着茗月向肖华飞再次施礼。

    肖华飞明白今日的场面,是九娘她们对自己的由衷感谢,谢他没有恃强凌弱,谢他每次都全额支付浮生醉的提成,谢他把她们当成人看。

    最难辜负美人恩,肖华飞正色向九娘她们抱拳致谢。

    他并未觉得自己有多高尚,对九娘她们信守承诺,不过是身为男人该有的担当。

    肖华飞坚信,强者之所以强大,最基本一条就是从不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人。

    经过潇湘阁,迎亲队伍再次前行,离肖家大宅已越来越近。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越聚越多,有许多生面孔开始混入人群,随着迎亲队伍移动。

    吴苟道握着刀柄的手越攥越紧,他眼睛不停扫过街道两边的二层房屋,生怕有对方弓手在房顶突然冒出来。

    眼看再有几十丈远就要进入肖家所在的那条长巷,远远可以看到肖家人已捧着装满喜钱的簸箕站在巷子口等候。

    肖华飞骑在马上刚想是不是自己多疑,他的马便不安地打起响鼻,脚步开始变得凌乱。

    邹通左手发力死死拉住马匹缰绳,右手轻轻摩挲马的鼻子,尽力使它安静下来。

    无论如何邹通也不敢让肖华飞的马匹受惊,落马都不算是大问题顶多落个皮肉伤。

    可万一惊马狂奔冲出保护圈把肖华飞驼到敌人中间,等于来个送货上门,那乐子可就大了。

    借着安抚马匹的功夫,邹通低声道:“属下觉的情况有些不对,四周看热闹的闲人比咱们出发时更多,应该不仅是为抢将军家喜钱而来。”

    肖华飞面对围观人群尽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他不再害怕,反而有一些兴奋。

    短短二三个月他被人反复刺杀,平时轻易不敢出家门,早就在内心憋着一口闷气。

    别人穿越要么有皇位,要么有金手指,而他只能偷偷摸摸委锁发育。

    今日就是与对头决一死战的日子,管他是要离还是荆轲,肖华飞预感到在到肖家大门前自己就要与对方最终做出了断。

    吴苟道看眼鼓楼上早已安排好的眼线,急忙安排衙役架起水火棍阻挡好路二边人群,嘴里喊着“恭喜”,抱拳走到肖华飞的马前。

    “咱们高处望风的兄弟打过来手势,至少有几十名不明身分的汉子分同不方向,冲咱们这边过来了。”

    肖华飞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金元宝抛给吴苟道,笑呵呵地说道:“代我赏给捕班的弟兄们。”

    吴苟道笑着喊道:“小的代捕班兄弟,谢肖郎君赏。我们祝郎君与夫人,永结同心,早生贵子喽!”

    吴苟道单手托起金元宝向道路两边尽力维持秩续的捕班兄弟们展示一番,收到了捕班兄弟的连声叫好。

    他耳边传来肖华飞细若蚊蝇的声音,“切记不要错伤无辜百姓,无须为活口刻意收手,敢持刀兵者格杀勿论。”

    吴苟道知道这是肖华飞怕兄弟们为留活口而收手受伤,心中感动刚要点头应承,便听到迎亲队伍后方有急促的铜锣声响起。

    寻声望去只见离队伍百十丈开外,有一处大宅正冒出滚滚浓烟,有人声不断高喊,“走水啦~快救火!”

    肖华飞望向那着火的大宅,冷笑着喃喃道,“终于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人长在

    肖华飞拒绝吴苟道想要带队保护迎亲队伍尽快回家的要求,反而让他带着县衙的捕班和部分影龙卫人手去那着火的大宅救火。

    看吴苟道踌躇不肯听命,肖华飞笑着说道:“人家可能给咱们准备了大礼,若是不去接收一下,岂不辜负了对方的盛情。我这里不用你担心,区区几十人罢了...”

    这时鼓楼之上响起四短两长的尖锐报警哨声,吴苟道抱拳说道:“四十人上下,离大人这里还有一百丈左右。”

    肖华飞看向火光方向低声吩咐道:“你放心过去,这里有邹通带的兵士在,你该知道箱子里装的什么?如果你不带人去救火,这面这几十人恐怕也不会轻易过来。你且放心过去,不要中计便好。切记对方若有异动宁杀勿纵,我实在和他们折腾烦了。”

    吴苟道不敢抗命,向左右一摆手喝道:“咱们的人随我过去救火。”

    除了县衙的捕班,在人群人又闪出三四十个眼露精光的汉子,跟着吴苟道向起火的大宅奔去。

    看着吴苟道渐渐跑远,肖华飞向左右一抱拳朗声说道:“今日是在下大喜的日子,感谢各位高邻赏光驾临。一会此地恐有变故,还请尽快散到附近宅院中紧守门户暂时躲避。等事情过后自有肖家人过来为各位奉礼赔罪。”

    “哟~当了小官就是霸道啊,我们站着看看光都不行了?”人群中不知从哪传来几句嘲讽的风凉话。

    凄厉的哨音再次响起,敌人还有不到六十丈便会到达,肖华飞不再解释翻身下马,拍了下邹通的肩膀。

    没有一句交待,肖华飞猫腰便钻进了杜兰英的花轿,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来早就有过演练。

    邹通咧嘴笑着冲杜金一抱拳,示意让他看好肖华飞。

    杜金将前臂立在身前,又晃双拳,向邹通展示衣袖里的精铁护腕。

    邹通不再犹豫,高喝一声:“护!”

    然后他踢翻身边红色大木箱,里面露出一顶铁盔与上半身皮甲,再从抬箱子的大木杠中抽出一把小号斩马刀。

    那些用来抬箱子的五十身兵士也纷纷打开身边木箱,麻利带上头盔,相互配合着快速穿上半身皮甲。

    哨音越发急促,邹通他们隔着人群已能看到不远处有人头攒动。

    参加迎亲的乐手们早在肖华飞下马时,便穿过周围人群已四下散去。

    看热闹的人群,一直看到迎亲队伍里有人已穿甲持刀,才开始害怕起来,四下寻找安全所在躲避。

    五十名身着半身皮甲,手持刀盾的兵卒人挨着人,将肖华飞夫妻所在花轿紧紧围起三层,确保万无一失。

    邹通站在保护圈最外边,单手斜提斩马刀将刀刃冲向敌手,看着越来越近的持刀凶徒内心多少有些担心肖华飞夫妻的安全。

    在昨晚的推演中,他曾经劝过肖华飞若发生这种情况,应该在兵卒保护下全力先回肖家。

    可是这个提议被肖华飞一口拒绝,理由也很简单,若是将杀手们引回肖家风险太大,容易引起更多的不必要伤亡。

    肖华飞决意就让杀手们看到他们夫妻停留在大街之上,才会拼死相攻,抓到将对方一网打尽的机会。

    按肖华飞本意不希望真接杜兰英上轿,找个身材瘦削的兵士假扮最好,但与杜兰英商量时遭到了强烈反对。

    杜兰英坚决不肯让任何人坐上本该属于她的花轿,她的这种坚持还得到杜天纵的大力支持,所以肖华飞只能做罢。

    与此同时,吴苟道带着六十人来到起火的大宅门外,他向身后一摆手,身后那六十多人齐齐停步,并自动站成四列横队。

    看着宅院大门上的牌匾上“穆宅”二字,吴苟道只能暗中叹气,果然还是让肖华飞猜对了。

    此时穆宅大门已经敞开,但从外往里望去只见浓烟却不见有人奔走救火。

    除了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再没有人声响动,宅子里有种诡异的安静。

    吴苟道觉得那两扇大门内有如深渊,其中有阵阵杀气透出,激得他身上寒毛直竖。

    “里面可是走水了?穆员外可在?我们是县衙捕班,特来帮助救火。”吴苟道站在门外高喊起来。

    “嗖!”一抹箭光,夹着破空之声直奔吴苟道面门而来。

    吴苟道早有防备弯腰就地连滚,离开大门范围,嘴里同时喊道:“放弩!”

    那支射向他的箭支此时已钉在地面上,箭尾震颤不已嗡鸣作响。

    那六十名影龙卫肃敌好手,在吴苟道命令传下时已从后腰摘下精钢打造的折叠手弩,以十五人为一组不停向大门里射击。

    三轮射击过后,穆家前院便已钉满四寸长的弩箭。

    影龙卫的弩箭之上都已浸剧毒,有几只弩箭射穿大宅中防火用的陶制大缸,已将里面养的小鱼毒翻白。

    吴苟道躲在敌方射击死角快速探头观察,看到院中有二具尸体,弓箭已从尸体手中掉落。

    吴苟道不敢大意,冲身后坚起拳头,然后又快速五指张开。

    他身后六十人迅速分成十只小队,每队各有二人继续持弩盯住宅中高处,其余四人则换成锋利短刃。

    各队间交叉掩护,持弩握刀向宅中冲去。

    不多时宅内再次响起兵器交错之音其中掺杂着弩机发射之声,大宅之中不断回响着人类濒死时的绝命嘶吼。

    在浓烟弥漫间,影龙卫所有队员自始自终都没有一人发出声音,各队队员配合熟练,无论是藏在高处的隐蔽弓手,还是叫喊着挥刀冲出的敌方刀手,都在他们紧密的配合中灰飞烟灭。

    邹通高举斩马刀将对方一名刀手从眉间至下劈成均称的左右二半,还未等尸体中的鲜血完全喷射而出,他又再次抬刀格挡下一枚暗箭救下一名身边的兵卒。

    杜金同时发现对方躲藏在高处的弓手,马上弯腰在轿底夹层拽出弓箭拉弓便射。

    那人被杜金射出的羽箭正中前额,栽下屋顶气绝身亡。

    邹通看着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少,抬起右手单手握住刀把用力向杜金身前一名刀手掷去,那刀手瞬间被斩马刀穿胸而过,活活被长刀钉死在杜金身前一丈之地。

    杜金笑着冲邹通竖起大拇指,然后多箭壶中抽出二支羽箭,将远处二名转身正逃的刀手分别射倒。

    肖华飞坐在轿中死死抱住想要出去杀敌的杜兰英。

    “少奶奶千万别想着摘盖头,听老人说没到洞房就摘盖头会克夫。这轿子特意加过薄铁板,可是花了相公好些银子,咱们就乖乖苟着不要出去。你大哥那身手得了老爷子真传,能上九天揽月,可下云铺捉鳖。”

    轿外砍杀声不断,不断有血腥味传入轿中,就算有盖头挡着,杜兰英还是觉得有些刺鼻,便断了出去杀敌的念头。

    杜兰英其实也不是担心杜金,就是纯粹觉得技痒,想看看江湖中的杀手们都是怎么个模样。

    她听到肖华飞说会克夫,当然就更不敢真摘掉盖头,只好不甘心地说道:“不出去也行,不过相公能不能解释一下,刚才有人唱什么头啊尾啊的,夫君又怎么与人家喝得一江水。”

    肖华飞此刻都想抬腿冲出去和杀手们拼命,也不愿呆在花轿中。

    肖华飞尴尬地咳了二声,说道:“这个吧是个技术性问题,说了你也不懂。实践出真知,今晚咱俩也得一起喝水,你喝点我的,我再喝点你的。”

    杜兰英虽然不太明白肖华飞说得是什么,但心中却升起浓浓的期待,绣着鸳鸯戏水的红手帕已被她快要扭碎。

    吴苟道带着影龙卫以折损十多人的代价,终于来到穆家后宅的家主书房前,这里居然没有起火点。

    此时穆学正头梳道髻身穿员外服,正悠然坐在窗边饮茶,书房外面的尸体与大宅中的浓烟此时都已与他无关。

    “这不是小吴捕头嘛,原来你也是他们的人...大家斗了这么多年,要不要过来一起喝杯茶。”穆华文脸色淡然温和说道。

    吴苟道懒得和对方废话,抬起鲜血淋漓的右手,就要挥手让兄弟们放弩,

    “不要!等等不要!”一个嘶哑的女声急切喊道。

    吴苟道寻声望去,看见一个妇人从书房角落中站起,走到穆华文身边,死死握住穆华文已经举到唇边的茶杯。

    吴苟道咬着后槽牙马上放下右手,心中感到有些为难。

    这个女人他认得肖华飞的亲二婶,如果误伤她恐怕不好向肖华飞和他二叔肖守正交待。

    “华文不要理他们这些俗人,你这杯茶我来陪你喝吧。”

    “你这又是何苦,当初我决意入赘穆家没有跟你走,就是不想让你再参合到我的事情里。事已至此,非我之愿亦非我之过。”

    穆华文轻轻推开她的手,将茶杯举起一饮而尽。

    吴苟道冷笑道:“一个外族蛮子别在小爷面前装什么英雄,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只不过你没猜到会输的这么彻底。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让这位夫人出来,我保证给你留个全尸。”

    穆华文脸色变得灰败起来,看向东方,又看向州府。

    他嘴里嘟囔着别人听不大懂的话语,嘴角流出乌黑的鲜血,头一歪再无声息。

    女子泪眼婆娑,右手死死抱住穆华文的尸体,左手举起桌上茶壶将茶水送入口中,毫不犹豫地喝入腹中。

    吴苟道抬了抬手,思量片刻又颓然放下。

    

第一百零八章 灰飞烟灭

    穆家后宅书房燃起熊熊烈火,浓烟被热气流卷携直升天际。

    吴苟道指派二十名影龙卫力士,分散到穆家外墙四周,阻止周围邻居前来帮助救火或是趁火打劫。

    其余影龙卫人员分散到穆家四处,仔细查抄。

    吴苟道叫过一名身着衙役服的兄弟,让他找来一瓶水酒与三柱清香。

    长叹一声,吴苟道将酒洒在燃着大火的书房外,又借着火点燃清香插在书房外的空地上。

    不过他没有躬身施拜,只是眉头紧锁,望着火舌将书房中二人的尸骨舔舐成灰,心里念叨着女人就是麻烦。

    他不知道一会该如何向肖华飞交待。

    长街上除了肖华飞的人已再无人走动,姚安县已太平一百多年,老百姓们这是第一次看到今天这样如此血腥的场面。

    尸体与残肢四散在街道上延展成很长的一条血路。

    肖华飞稳住杜兰英起身钻出花轿,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大腿有些发软,不过却强打精神不让自己显出畏惧之态。

    “大人能看到的敌军已全部杀光,还有几个活口也重伤垂死,属下没能管好兄弟们留下能马上审问的活口。”邹通有些不安的上前禀报。

    肖华飞深吸口气,没有刻意回避邹通肩头的血污,抬手拍着邹通肩头说道:“看模样你还好,应该没有大事,不过兄弟们可有折损。”

    邹通内心感动,抱拳回道:“来的尽是些土鸡瓦狗,属下自然无事,倒是咱们有五个兄弟没了,有十多人受点轻伤应无大碍。”

    “把阵亡兄弟们的遗体收好,我会让人安排好他们的家属。马上我让人叫城中最好的金创大夫过来为兄弟们治伤,就在我家里养着,等伤愈再回营。若是身子不适合再当兵,那以后就在我家里过活,我管他一辈子。”

    邹通忍住眼中的泪水说道:“属下已查看过,有一名兄弟不能再开弓持盾,还有一名兄弟以后腿脚会有点问题。我代他们谢谢将军高义。属下今后愿为大人赴汤蹈火绝不皱眉。”

    肖华飞搓着拇指,低头感受着手指上粘稠的血液,觉得自己的生命和身边人的生命原来如此真实与脆弱。

    他握拳锤了下邹通的胸口,然后翻身上马向着队伍高喊一声:“咱们回家!”

    邹通连忙在附近敌人尸体上撕下一块破布,囫囵着擦掉脸上的血迹,上前再次牵住马缰。

    这次队伍再次出发时,已经没有迎亲礼乐,没有围观人群,也不再有敌人...

    一名身着衙役服的姚安县影龙卫成员,将在主人房中抽出的一本小册子交给吴苟道。

    吴苟道翻看三页便马上合上不敢再看,他低声问道:“是否有旁人见过?”

    那衙役摇摇头,吴苟道咬咬牙将册子放入怀中,郑重说道:“你什么都没找到,什么也没发现懂吗。现在通知大家将这宅子里所有的纸都烧掉,就是一张纸片也不准流出去。”

    “那发现的财物如何处置?”

    “全部送回大人家中,你在这盯着他们处理好手尾,我先去找咱们大人,不知道他那边情况如何。”吴苟道说罢转身便走。

    张景清焦急地等在肖家正厅之中,刚才外面喊杀声都已经传到他这里。

    原本肖华飞只是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今日可能会变故,但现在听下面人传进来的消息,这回恐怕可不是小事。

    肖老太爷知道的肯定比张景清多,此时虽有担心,但还是能时不时地与张景清闲聊几句,缓和厅中的气氛。

    肖华飞手里拉着红绸引着杜兰英进入正厅,在喜官引导下将婚礼的流程完成。

    正在婚宴上陪客的肖华飞,已褪去一脸稚嫩,眉宇间隐隐流露出杀伐果敢之气,他正快速地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晋成年男子。

    张景清只喝了一杯酒,便起身带着赵沐林告辞离去,外面实在有太多事让他头疼。

    肖华飞已经同他把刚才事情定性,这次事件由外族谍子勾结晋奸所为,目的就破坏大晋安定繁荣的大好局面,好在东蛮建国时分散大晋的注意力。

    张景清与肖华飞会就此事分别给朝廷上奏疏,当然这是为了表功,而不是自责。

    这次全歼了意图捣乱的敌人,没有让姚安县跟着乱起来,不管从哪方面看他们二人都有功劳可以与朝廷仔细夸耀一番。

    吴苟道代表张景清一直陪着肖华飞四处敬酒,肖华飞陪过主要客人后,假装不胜酒力被吴苟道扶进书房休息,剩下的客人自有肖守业来应付。

    吴苟道没有丝毫隐瞒将穆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给肖华飞,然后将那本小册子呈上。

    肖华飞认真地翻看一番,吩咐道:“你亲自誊抄一份留底,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算了这件事你也不要参与,把这东西忘掉。你这就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州里来的弟兄们,等明天我再上仙味楼请他们喝酒。连夜派人去州里,将那姓穆的狗崽子给我按住,我要亲自处理。”

    “是!穆家那些财物属下会让人搬到您这里,属下安顿好州里来的兄弟们,就亲自去州府抓那小子。”

    肖华飞点头道:“你再从里面拿出五分之一,一半分给州里的兄弟们,一半分给咱们自己人。你不要自己去,带几个咱们自己人一起去。记得不要把这人交给州里,把人带回来等我安排。”

    吴苟道离开后,肖华飞将那本小册子藏好,站在书房中纠结起来。

    他二叔只在拜堂时短暂露了一面,便因为身体不好回房休息。

    如今二婶发生这样的事情,肖华飞不得不马上过去给个交待。

    肖守正躺在床上正由女儿喂药,肖华飞进入房中时,他并没有觉得有多意外,反而将女儿支走去陪着杜兰英。

    肖华飞坐在肖守正床边,认真回忆着自己堂妹的模样,又偷偷观察下二叔眉眼,两相对比后心中稍安。

    肖守正双眼紧闭躺在床上问道:“她在哪?”

    肖华飞没有隐瞒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然后屋内就陷入深深的沉默。

    虽然心中八卦之魂难以压抑,但肖华飞却不敢真问二婶会如此做的原由。

    他只是手里端着茶,陪着肖守正静静地坐着。

    许久之后,肖守正的眼角流出泪水,低声说道:“今天是咱们肖家大喜的日子,你回去吧。”

第一百零九章 新婚之夜

    窗内红烛摇曳,对影成双。

    杜兰英坐在喜床之上,被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围了个严实。

    肖华飞端着二杯酒向她走过来,听到脚步声临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杜兰英,身上轻轻颤了一下。

    肖华飞看着床上的早生贵子心里也是觉得一阵恍惚,仿佛身处梦中。

    “娘子该喝交杯酒了,喝了这杯酒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一直对我好啊。”

    杜兰英用力吹吹顶着头顶的盖头,装作粗声粗气地说道:“你这小郎君好生没有眼色,你听说过新娘要自己掀盖头的?你不是说不能让我自己来掀开吗?”

    肖华飞连忙手忙脚乱地把酒杯放下,寻来放在一边的火钳子将杜兰英盖头摘下。

    再次看到杜兰英秀美的模样,肖华飞已经忘记放下手中的火钳子。

    虽然二人还没有夫妻之实,但肖华飞明白这就是他此生最爱的伴侣,无人可以替代。

    杜兰英看到盖头在火钳子尖上来回摆动,双眼不由露出诧异之色,别人家成亲都是要用放在火烛前的秤杆来挑盖头,而肖华飞却随手拿起了火钳子。

    当杜兰英嘟着嘴指出肖华飞的错误,这让肖华飞尴尬不已,只好遗憾地说道:“为夫第一次成亲实在没有经验,下次一定注意!”

    杜兰英双眉一立娇喝道:“看来你这是怪家里的水没喝饱,要出去喝喽,小心你的皮。”

    肖华飞这才明白刚才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连忙嬉皮笑脸地递上酒杯,哄着杜兰英将交杯酒喝下。

    没等杜兰英放回酒杯,肖华飞便第一时间放下了床幔。

    ”你还没有吹灯!“

    “新婚之夜哪有吹灯的,那样会不吉利生不出儿子。”

    “可人家一天没有吃饭了。”

    “没事...我这有,管饱。”

    牙床之外干果纷飞,红的,黄的散落一地。

    婚房窗外,肖宁点点小芹的后背示意小芹离开,被小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肖宁无奈只好也跟着蹲在床下。

    吱呀声阵阵传来,二人不再言语,脸红心跳地听起窗根。

    月亮越升越高。

    屋顶上王老虎碰下李雷的胳膊,小声地说道:“今天已经在家里守卫了一天,大晚上又跑来守着房顶怪没意思的,不要咱俩大喊一声,吓吓他俩。”

    李雷伸手死死捂住王老虎的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要不想被一个小心眼的人记恨一辈子,就老实在这守着不要说话。明天见到少爷你也把嘴闭严,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王老虎扒开李雷的手,鄙夷地说道:“你是不是当我傻,我在上山也听过窗根,不就是那点事么。”

    可是这句话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忘记压低声音,又再次恢复了平时的嗓门。

    床上的肖华飞腾云架雾间只觉后背一疼,原来是被杜兰英用手指狠狠拧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肖华飞冲房外喊道:“王老虎你给我等着,坏人好事如同欠钱不还,咱们这账算是没完了!”

    王老虎连忙用手捂着嘴,瓮声瓮气说道:“谁在乱喊什么老虎老猫的,张信你吃冰糖小点声,嘎吱嘎吱的让人心烦。”

    只听房后传来骂声:“王老虎你个王八蛋,老子明明守着房后,你在房顶胡说什么。”

    牙床内杜兰英将肖华飞身上被子抢过来将脸死死盖住,委屈地说道:“人家不活了,以后没脸见人了。”

    “那个娘子商量一下,能不能分我点被子,入秋了,为夫现在的穿戴太清凉容易冻坏了。”

    肖华飞没羞没臊地突然一拍光溜溜的大腿说道:“有个天大的事必须和你商量一下。事关肖家的未来,与我在肖家的地位。”

    杜兰英以为他有什么正事,便把被子放下一点露出一只眼睛。

    “肖家第三代就我这么一根独苗,还需要多多努力。”

    肖华飞猛地掀开被子,再次猛扑向前。

    第二天,王老虎顶着一个黑眼圈,低头跟在肖华飞身后,李雷不愿看王老虎的窘样,却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不知道杜兰英早上给肖老太爷他们敬完茶后和杜金说过什么,王老虎就被杜金又拉走练了小半天拳脚。

    “你们三个人当中,就李雷最守规矩,以后每月涨十两月银,王老虎你嘛实在有些花拳绣腿,这次就不涨了。”肖华飞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

    张信远远跟在最后面不肯上前,心中也赞同杜金刚才对王老虎的暴揍。

    肖华飞推开肖家一处隐秘的暗室,李雷和王老虎跟他一起走进去,张信守在门外,防止有人窥视。

    暗室里有一盏昏暗的油灯,角落中有一个人被捆得严严实实。

    肖华飞离那人十步远便不肯靠前,温和地问道:“你多日前便到我家门外探风,身上功夫又不错,你就不想告诉我点什么?”

    那人只是看眼肖华飞,又再次低头一言不发。

    肖华飞装出和善的面容,声音有如魔鬼般引诱道:“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听说过福波乐没有?你扛不住的,现在你要是招了,我送你出国。”

    汉子依旧一言不发,仿佛一块石头。

    “嘿嘿当反派的感觉原来这么好,那就不怪我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肖华飞让张信把暗室中的水缸加满水,再找来几块擦脸巾。

    肖华飞指着水缸对李雷等人说道:“要时刻注意倒水的快慢,要细流不可间断,这手巾要注意厚度,一定要让水能透过去。”

    然后肖华飞从容缓步走出暗室,耐心等候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雷沉着脸从暗室中走出。

    “他还是不肯招?”肖华飞疑惑问道。

    “他刚才已经招了,好像还尿了裤子。少爷这是什么办法,为什么我们昨天收拾了他半天都不肯招,这一点水一块布,他便受不住招了供。”

    “招了什么他俩认不出来?”

    “老虎和张信比较喜欢,说没有玩够,要再陪他玩一会。”

    肖华飞和李雷异口同声说道:“这二个变态。”

第一百一十章 帝心

    重熙皇帝放下张景清的奏疏,望向幔顶神游天外。

    孙福躬身站在台阶下方,手捧着茶盏直直盯着自己鞋尖。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开口说道:“姓肖的小子有没有上书呈报。”

    孙福立马轻声回道:“有三百里加紧呈上,就在主子爷的右手边儿那堆奏疏里,上数第三份便是。”

    皇帝嗤笑道:“胡闹,不是进士出身的人就是不懂规矩,死个百八十人的小事胡乱动用八百里加紧。让城中百姓知道了,还以为我大晋出了多大乱子。”

    “圣明不过主子爷,所以卢丞相那边只按普通上奏流程处理此事,并未过于惊动京中百姓,前几天也未携书曾叩阙。”孙福说完躬身递上茶盏。

    重熙皇帝轻抿口茶,用眼角余光看着孙福,半真半假嗔道:“你这奴才是不是收了肖小子的什么好处,这是第二次为他说话。”

    孙福马上跪倒,夸张地将双手举得高高地把茶盏接回到手中,笑着说道:“老奴自小跟着主子爷,头顶只有主子爷这一片天。那肖小子不过一黄口小儿,还不值得主子爷费心。”

    重熙皇帝知道自己早就被这奴才摸透了脾气,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探究下去,找出肖华飞那份急报看起来。

    孙福将茶盏放回一边的条案,借着转身偷偷在衣襟上擦掉手心里的汗水,再次躬身回到皇帝身边。

    重熙皇帝抬高奏疏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好似随意问道:“你说说该怎么处置。”

    “主子爷这可就为难老奴了,老奴整天只知道怀着赤诚之心侍奉主子,朝中大事真的一窍不通。陛下要不要传卢丞相过来商议。”孙福面露为难地回道。

    “算啦,你这大晋的内相都想不出主意,他来也无新意。着,兵部下文让肖华飞带五百兵卒护送北周使者进京。姚安县知县张景清品行优良,忠君体国。着,礼部擢升为国子监司业,实授正四品。吏部主事齐大年,外查有功,调兵部库司任主事...升从四品。”

    孙福连忙拿过纸笔将皇帝所下旨意记录下来,并小声重复一遍。

    “去办吧。”

    重熙皇帝在孙福出去后,喃喃道:“天下稀稀,人心稠稠,何为忠奸,无聊。天道缥缈,唯我真仙。”

    孙福走出皇帝寝宫那一刻,瞬间挺直腰杆,向边上一个小太监招招手。

    “乖孙子,给你那好哥哥写信,让他将来有机会京时给老夫送来三千两银子。老夫没有胡乱叫价,刚才在主子面前可是为他出了大力。”

    “孙子代我那义兄谢谢老祖宗,我那哥哥为人忠厚仗义,最是感念恩情,相信定不会让老祖宗失望。”

    孙喜回宫后并没有向孙福隐瞒他与肖华飞的表面交往,他早已想明白无论他说与不说,马远都会私下里上报至孙福,所以最终他还是在被问及时选择坦诚上告。

    当然二人更深层次的关系,孙喜不会向孙福说透。

    孙福从不反对手下的小太监们结交一些有银子的朋友,太监本身就很凄惨,若不挣上点银子以后可怎么办。

    只要不是要造反的人,孙福看谁都一样没有好恶之分。

    孙福来到宫里西南角的丞相办公房,这里房屋结构狭小憋闷,夏热冻冷。

    大晋太祖当初选在此地为丞相公所,不知是否有意让以后的丞相们时刻记住自己的位置,不生僭越之心。

    卢丞相蜷缩在书案之后,借着昏黄的蜡烛光,正吃力地批改各地奏疏。

    孙福皱眉道:“老丞相眼睛不好,你们这些伺候的猴崽子如此不晓事,还不多点几根西南进贡的无烟蜂蜡。”

    侍立在卢丞相一旁的小太监连忙请罪,转身要去拿蜡烛。

    卢丞相笑着从案后起身,冲着孙福拱手道:“多谢孙福老弟关怀,不怪那位小公公,真的用不着点那么多蜡烛一支足亦。老臣承蒙陛下信重,代询朝事,能省则省吧。”

    孙福连忙握着丞相的手,抚着他回到座位,恭敬地站在他身旁说道:“老丞相公忠体国,实为朝中百官的楷模,若是咱们大晋的官都有老丞相千分之一,也就天下太平喽。”

    卢丞相眼皮一跳,连忙说道:“老弟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就是陛下的大管家,所有事情都听陛下吩咐。”

    卢丞相颤巍巍坐好,让小太监给孙福上茶。

    孙福道谢喝过一口茶,斟酌说道:“陛下说赶巧宫里刚有批新茶送到,刚才还说要给丞相大人尝尝。一会我就让人给送过来,您这里的茶属实有些平常,整天为国操劳可千万要保重啊。”

    “那就请代老臣谢过陛下,孙老弟今日来可是陛下有旨意。”

    “呵呵,老奴就说唯有老丞相最懂圣意,今日有点小事请老丞相处置。”

    孙福将刚才在寝宫写好的那张纸条双手展开递给卢丞相,然后不眨眼地看着卢丞相的表情。

    卢丞相马上又站起来,面沉似水眯着眼借着烛光飞快地扫过纸条,然后笑着对孙公公回道:“请陛下放心,老臣这就交待下去。还请代老臣谢陛下厚爱。”

    孙福行礼告辞,吩咐小太监照顾好老丞相,不多时回到皇帝寝宫,再次悄无声息地立在台阶下方。

    “卢先生如何说?”重熙皇帝不看孙福,只是闭目打坐。

    “回主子爷,丞相大人说按陛下旨意办理,让老奴代他谢过陛下厚爱。”

    “他倒是个识大体的人。你说咱们的那位尚书大人会如何看?”

    “陛下这次拔擢的张景清,齐大年可都是老尚书的门生,他应该会很高兴吧。也许不日便会上书谢恩?”

    “不会的,那个老学究外表为人方正,内里却机敏多思,你多留意一下张景清入京之后的事,估计会很有意思。”

    “是。”

    孙福也低头闭上眼睛,陪着皇帝一起神游天外。

    齐大年晚上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来到礼部尚书府,不等下人通报便直接向恩师的书房走去。

    等到齐大年急匆匆行至书房门口,才在卓家一位老仆的阻拦下站住,整整衣冠朗声唱诺,“学生齐大年有要事拜见先生。”

    礼部尚书庞卓然端坐在书房手举一本古书认真阅读,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并不答话。

    宽敞的书房内灯火通明,茶香浓郁。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教徒

    “学生齐大年拜见恩师。”齐大年内心焦虑,不顾卓府老仆的阻拦再次请见。

    卓尚书叹口气,放下手中古籍,拿起茶杯喝过一口茶,慢悠悠说道:“凡遇大事须静气,你跟着为师这么多年,治学过于松懈了。”

    老仆后退让开书房的门,抬手做出一个请地手势。

    齐大年长出口气,认真整理下衣冠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学生拜见恩师,感谢恩师教诲。”

    卓尚书不看齐大年,伸手再次起古籍,淡淡说道:“深夜到家里来,所为何事。”

    齐大年内心忧虑急走二步来到卓尚书身边,低声说道:“今日学生被那姓卢的老匹夫赶出吏部,让学生下旬前要交割完差事,去兵部看库房!”

    卓尚书不满地将书拍到条案上说道:“慎言!堂堂大晋帝国丞相,你怎可如此称呼?老夫平时就如此教你的?我也过古稀了,你是不是出了这个门也叫我声老匹夫?”

    齐大年连忙慌乱地跪在卓尚书身前不敢抬头,嘴里一个劲地请罪。

    “老夫早就说过不要背着我乱搞小手段,你们哪个听进心里了,景清这回上了一道好奏疏,天生大晋圣主,万寿无彊,好个万寿无彊啊!”

    卓尚书说完眼中流出一丝哀伤,当年他的决定还是有负张景清这个好学生啊,但心里却并不真后悔。

    他曾经是欣赏张景清,但那时正是和齐家等大势力作政治交易的关键时刻,虽有万般不舍那时也不得不放弃张景清,用来平息皇帝的怒火。

    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以买做就做了,卓尚书心里并不遗憾。

    只是他如果早知道张景清能有如此的政治敏锐度,当年不让他出头便是,卓氏门徒多如狗,随便换谁上疏劝谏都可以。

    世事无常,人心无常,当年那个寒门出身的小进士,如今终于长出七巧玲珑心喽。

    卓尚书在内心长叹一声,还是起身扶起齐大年,又亲自挥袖替他抚去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弟子肯定要管教,但也不能不看齐大年背后那些人的面子,凡事点到为止是卓尚书的一贯风格。

    “木秀与林,风必摧之。而今可想起为师这些年和你说过的话了?你们以前总背地里笑话景清,认为他出身小门小户难成大器。如今你还这么认为嘛?”

    卓尚书说完用手一指对面的椅子,让齐大年坐过去说话。

    齐大年先扶恩师坐下,又殷勤端过茶杯双手递给卓尚书,才小心地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齐大年气愤说道:“徒弟这次去姚安时明明已和他说过,恩师有机会登上相位。他却依然献上这种毫无风骨的谄媚之诗给陛下邀宠,徒弟替恩师不值...内心不耻。”

    卓尚书心中不悦,如果齐大年只有这种见识恐怕将来前途堪忧,自家的子侄看来不能托付给这种心胸狭小之人。

    卓尚书耐着性子说道:“景清没有做错任何事,倒是师门欠他良多,当年哪怕你们上书小小保他一下,也不至于让他赋闲四年。”

    齐大年心中有些不服,但还是低头称是。

    他们那年科举有二百多人取中进士,无论哪个进士都是恩师座下的弟子。

    大晋的政治资源与朝中官位就那么多,不是姓张的少分点,肯定就是姓齐的少分点,齐大年当年蛊惑张景清上书劝谏本就是有意为之。

    至于事后不救,冷眼旁观更是他们早就定好的计策,排除有力的竞争者本就是这些世家子弟的家学。

    谁让重熙皇帝最喜欢用寒门子弟呢,就像那卢老匹夫,浑身不见一点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反而充满庶民的市侩与谄媚。

    甘心当皇帝的传声筒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当上丞相,却无一人之下的威势,属实没有滋味。

    “坐下又不出声音,是在思考为师的话吗?说说你想到了什么。”卓尚书出言打断齐大年的心思。

    齐大年马上端正坐姿,低头谨慎回道:“恩师教训的是,弟子刚才有些失态了,还请恩师多指点。”

    “好,既然你问起,那你就说说这大晋的天下何人最大?”

    “学生以为天下民最大,君次之,最后是士大夫。”

    “这不是庙堂也不是公房,咱们师生不过是关上门随便谈谈心,你只要讲心中真实的想法就好。”

    齐大年额头见汗又不敢抬袖擦拭,但想到师生本是一体,恩师还不至于会坑害自己,于是咬牙说道:“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那民呢?”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齐大年回答不出,他想说是后者但却又说不出口。

    他们这些朱紫贵人整天在朝堂上把为民请命挂在嘴上,可心里却全是个人的荣华富贵与家族的传承。

    民为何物,刍狗尔,等冬雪过去,春雨一淋,又是新的一茬。

    卓尚书早就知道这些世家子弟骨子里的秉性根本无法改变,只是没猜到他们都不愿意哪怕嘴上隐藏一下,再没有兴趣再与齐大年探讨下去,

    “你只要记得,去了兵部老实当差严查库司账目,把那些蛀虫替陛下揪出来。”

    齐大年闻言心中大惊,磕磕巴巴说道:“可...可...那本烂账真挖出来,会出人命的,弟子会...”

    卓尚书怒道:“如果你真弄个去职罢官,将来反而会大有前途,若是到了那里与他们同流合污或是和光同尘,今生恐无寸进。为师累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齐大年神情灰败只能起身行礼告辞,失魂落魄地拉开书房大门。

    在他右脚刚迈出房门,身后传来恩师的告诫,“以后不得再说卢丞相不是,你根本无法理解他的难处。不到那个位置,永远不知道人家的苦,可能为师也无法全部理解明白。”

    齐大年未发一言,转身再次行礼谢过恩师,踉踉跄跄地离开卓府。

    老仆拎进一壶开水,为卓尚书续上茶水。

    “老爷如此说那齐大年,不担心齐家因此疏远?”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兵临景石

    不知道重熙皇帝是否出于恶趣味,觉得大晋承平日久过于无聊,朝廷还给肖华飞一个六百里加紧。

    谕令肖华飞立刻剿灭景石寨匪患,以保北周使者能够顺利进京面圣。

    根据李雷他们审问出的情报,如今景石寨在姚安县城一战中折损不下百人,山寨中的青壮人数已不会超过二百。

    双方仇怨早就无法化解,从杜天纵被伤,黄石集被突袭,最后是满仓无奈进京。

    唯有血与火可以告慰无辜亡者的哭嚎。

    肖华飞告别杜兰英,带着邹通、杜金等人再次回到云铺卫。

    杜天纵不顾儿女劝阻化妆成一个老仆,骑着劣马跟在肖华飞的身边一同前往。

    灭掉景石寨这件事情已经压在杜天纵心头许多年,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肯定不想错过。

    肖华飞对此十分欢迎,因为有杜天纵的加入,剿灭景石寨的行动会更加有把握。

    当初能领兵几万的大将,如今出山收拾一个小小的山寨还不是手到擒来。

    肖华飞一行抵达军营后,叫来严本书验看过谕令,双方确认无误后擂鼓聚兵。

    经过快一个月的整顿,如今的云铺卫虽然比不上大晋当年折在关外的边军,可也算得上是地方强军。

    毕竟只是要对付些破衣烂衫的山贼,云铺卫的正规军还是可以发挥出相当的战力。

    肖华飞再次挥出银弹攻势,开出一颗景石寨山贼人头十两银子的高价,为保证作战时的人员配合,防止冒进折损,多人协同杀敌者可均分赏银。

    但这一价码仅限成年男性,严令云铺卫将士不得拿老弱妇孺人头充数,若有违者不但扣发赏银还要按军规责罚后清除军营,此事一并交由严本书核查。

    云铺卫上到百户,下至兵卒此时心中充满斗志,或是有运气杀掉三五贼人,至少保证家人几年内可以衣食无忧。

    而且肖华飞对战损人员开出的抚恤也是大晋定价的十倍,这更加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肖华飞看着斗志昂扬的兵士们,呛啷啷拔出战刀向西面景石寨的方向一劈,高喝道:“开武库,粮秣军械装车,出发杀贼!”

    “杀!杀!杀!”云铺卫五百人杀声震天,铁甲刀枪分发到兵卒,挥军向西。

    云铺卫距景石寨还不到二十里,才过中午肖华飞便已率军到达距离景石寨五里远的一处空地扎营。

    有百户争功心切建议肖华飞不必休整一夜,最好现在就给兵卒们吃顿饱饭,而后趁敌不备马上进攻。

    肖华飞回头望向岳父,可杜天纵眉目低垂站在肖华飞身后不置可否,根本一点提示也不给。

    思虑片刻,肖华飞还是决定安全第一,自身军力本就高于对方,根本没有必要兵行险招。

    他下令军中放出明暗哨严守营寨,派出小队人马封堵对方有可能逃跑的路口。

    今天全军就在营中休息养精蓄锐,待明天一早由东至西背着阳光向景石寨动兵。

    屏退众人后,营帐中只剩黄石寨一系的人马,肖华飞才向本天纵请教刚才的安排是否正确。

    杜天纵抚须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世上没有绝对正确的兵法,你还是需要因时利导,临机决断,总的来说刚才的安排没有大疏漏。”

    肖华飞觉得杜天纵说了很多,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只好点点头,把这些话放在心里慢慢咀嚼。

    有的将军领兵时总是一往无前不畏强敌,但过刚易折;还有的将军带兵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但容易错失战机。

    善攻与善守的领兵取向,本就是因将领们的不同性格,不同人生经历所导致,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用在哪处战场最合适。

    能同时驾驭这二种将军的人,并把他们使用在正确的时间与地点,方可称为合格的统帅。

    杜天纵心中虽然依旧向往军营,但谈论起军机的兴致却不是很高。

    名将自古如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

    世间已无盛鹏举,何人愿往靖国难。

    下午时吴苟道带着影龙卫的人手,押送姚安县供给的军粮到达云铺卫扎营处。

    肖华飞谨慎地将营帐清空,与吴苟道单独见面。

    “那假装姓穆的小子你收在哪里,这几天是否问出什么隐秘?”

    “回大人,属下将他押回后,已把他关在一个兄弟家的地下暗室之中。接连三天都用大人教的法子对他进行审问,不过那小子好像真不知道太多东西。他只是一口咬定,他姓穆是姚安县穆家的秀才,还说要找县里王教谕他们给他担保。”

    肖华飞皱眉平静说道:“他爹举火自尽,他又什么都不知道,那本册子现在又不能见光。怎么可以毫无收获,难道你还要给他放了去考大晋的科举不成。”

    “他虽然不清楚,但他身边的老仆在第五天实在扛不住水刑已经招供。原来的穆家老主人也是被这伙东蛮谍子杀害,他们才有机会占据穆家。而且属下还拷问出景石寨的王匪首,就是他们在平安州的密谍大头领。穆家这些人人和景石寨的部分贼人根本就是一伙,都是东蛮谍子当年留下的余孽。”

    肖华飞恍然大悟,举起茶杯喝口茶,示意吴苟道继续说下去。

    吴苟道贼兮兮地举起小指比划道:“至于那小子既然已经坐实东蛮谍子余孽,肯定是没法再考科举了。属下押他回来时担心他逃跑,给他下过一点点松软筋骨的秘药。无论这人将来如何,当状员肯定是没戏了,进宫倒是可以省了那一刀。”

    肖华飞听到此话,猛地咳出口茶水喷了吴苟道一脸。

    吴苟道表情不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连擦都不擦。

    “大人要相信属下的家传手艺,从我太爹爹那辈起就万无一失绝无失手。属下这里不但有让人再也无法人道的秘药,也有可以叫人雄风不倒,夜夜...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拿些...”

    肖华飞闻言神情一振,清下嗓子低低说道:“本大人肯定不需要这些好东西,你看外表也知道本大人定是龙精虎猛,虎虎生威,人间无敌。不过我有个朋友,成亲好些年...”

    吴苟道边点头,边向肖华飞竖起大拇指表示由衷赞同。

    肖华飞与吴苟道说话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几不可闻。

    杜金在军营中陪着杜天纵到处闲逛感怀过去,他不自觉地抬手抓下耳朵,不明白为什么耳根子有些发痒。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秋风扫落叶

    景石寨所处山势不具备易守难攻的优势,在商路通道位置上也比黄石寨差上许多。

    这是二个山寨之所以经常发生冲突的根源所在,一是因为安全,二是因为生计。

    景石寨的王雷刀上次对杜天纵动手本就是打算让黄石寨群龙无首,散掉对方的人心,好有机会将二个山寨合并为一。

    谁知半路杀出个肖华飞医好杜天纵,破坏掉王雷刀的如意算盘。

    王雷刀和穆华文一样,都是当年逃掉的东蛮谍子后代,代号甲子是整个平安州东蛮密谍的首领。

    他在景石寨不过才当了二三年寨主,若不是这几年由东蛮过来支援的密谍下过几次黑手,清除掉大批反对者,他如今顶多算是一个景石寨的小头目。

    如今肖华飞已陈兵临山下,几条可供逃生的山野小道也被黄石寨的安保团秘密守住,整个景石寨已经人心慌慌。

    深秋的清晨,山野铺满枯黄的落叶,山间溪流已经快要干枯。

    云铺卫的兵士已经顶盔披甲,持刀枪在手。

    景石寨那两扇薄木板拼成的寨门被秋风吹得吱呀作响。

    肖华飞站在肖字将旗下望向那只有一人来高的木质寨墙,觉得只要他这五百人一起咳嗽二声,这山寨恐怕就会应声而倒。

    邹通披着铁甲,右手提着大刀离景石寨还有三十步站定,中气十足地大喊道:“你们这群毛贼听着!奉朝廷谕令,云铺卫指挥肖将军率军清缴景石寨。限百息内开门投降,只诛首恶。否则大军破寨,屠尽寨中男丁。”

    “快快开门投降!否则杀!杀!杀!”虽然只有五百人披甲列阵,但军势一起,惊得林中飞鸟寒鸦齐齐振翅而逃。

    杜天纵在肖华飞背后低声嘟囔道:“这些兵就是个样子货,当年老夫那些兵士只要一列阵,东蛮骑兵都不敢轻易冲阵。”

    听到岳父的话,肖华飞心中突然有些没底。

    如果这五百人都是样子货,那一会真打起来会不会被人家景石寨反杀掉,他一向十分在意自己的小命。

    前世看历史书时,常有王朝末期的几万军队被千八百人追赶的事例,这种窝囊事会不会降临到他身上。

    “岳父的意思是不是我们有可能输啊。那小婿现在要不要先下山?”

    “老夫是说这些兵肯定打不过东蛮,又不是说他们打不过几个山贼,对面连皮甲都没有,你怕个球。”

    景石寨中早已乱成一团,王雷刀带着十来个心腹强行赶着山贼在寨门后组成散乱的方阵。

    不是他不想让山贼们上寨墙上射箭阻敌,可是连踢带打也没有人敢上寨墙与大晋正规的弩机正面对射。

    人群中有人低头小声喊道:“大当家,我们肯定打不过官兵,还是降了吧。”

    “是啊降了吧。”有人马上出声附和。

    “都给我住嘴,再敢胡说,按寨规赏三刀六眼之刑!官军的鬼话你们也信?真要是打开寨门束手就擒,看他们会不会把你们脑袋收去跟朝廷换银子花。横竖都是一死,拼一把也许还能活命!”

    王雷刀那些心腹也跟着鼓动起来,“对!谁说开门就是官军的奸细,先把他砍了祭旗。”

    “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们要跟着寨主拼到底!”

    可不管怎么蛊惑,景石寨的山贼们已经胆气皆无,只能如小鸡般被迫聚在一起站在寨门之后。

    王雷刀偷偷拉过来一个心腹,低声说道:“大势已去,你先去把寨中金银收拾好,一会官军攻进来,让这群替死鬼先挡一阵,我们的人再趁乱从后山跑出去。”

    心腹轻点下头,悄无声息地离开寨门向藏有金银的暗室走去。

    他躲着寨中四处惊慌逃窜的众人,偷偷钻进寨主房间的暗室还没等打开火折子照亮,一只大手已从背后死死捂住他的嘴,一把尖锐的匕首已经在他前胸透体而出。

    麻三用力的扭动着匕首,直到这人软软的瘫倒在怀中,才一松手任由尸体扑通倒在地上。

    麻三抓起一旁刚才收拾包袱往腰间一系,又抓把土往脸上和头发上摸了几下,一猫腰钻出暗室向山里跑去。

    肖华飞手握剑柄默数着数字,脸上的肌肉有着轻微的颤抖。

    此时他心中既有着强烈的兴奋又有一丝犹豫,一会只要拔剑向前一挥,则大军会应声而动,那时无论敌人的命还是自己人的命,一切就要交给上天来决定。

    百息已过,双方都已做出决定,山寨门未开,云铺刀出鞘。

    肖华飞的心瞬间安定下来,右臂一挥宝剑出鞘。

    他想喊不可妄杀,但却最终没有喊出口,面对敌人搏命时令自己的士兵收手,等于在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

    黄石集上的血债他们该还,往日在景石寨遇难客商的命他们也得赔。

    严本书快步迈出站在队伍最前方,高喊:“不可妄杀妇孺,不可奸淫,违者斩!”

    邹通可能没有听到严本书正在重申军规,只是将战刀指天,喝道:“火箭三轮,撞木冲门!攻!”

    弓弦震颤声响起,片刻间三轮火箭越过低短的寨墙,飞入景石寨中。

    三十名最强壮的兵卒合力扛着刚刚砍下的巨木越阵而出,在整齐地口号声中撞向寨门。

    毫无悬念,寨门就像一张劣质的宣纸,在巨木的冲击下四分五裂。

    三十名兵卒并没有将巨木扔在原地,而是又将它扛离山寨大门口,让开进军通道。

    “弩机五轮连射!”

    邹通喊声刚落,山寨门后那些惊恐的山贼中间,已响起一阵弩箭入肉之声,血花蓦然间在人群中绽放开来。

    随着那阵噗噗声响起,肖华飞的心也跟着越跳越快,好像就要跳出嗓子眼。

    他知道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云铺卫的士卒已在军官的命令放下弩机,有的挺起长枪,有的握紧盾牌拔出战刀。

    肖华飞感到身前有阵阵杀气升起,虽然这杀气不是针对他,但依旧让他汗毛竖起。

    兵者,杀器也。

    在杜天纵的小声音提示下,肖华飞高喊道:“刀盾兵结阵推进,长枪兵紧跟回护,杀!”

    云铺卫所有兵士齐声嘶吼,“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覆灭

    百户们掏出木哨叼在口中哨音响起,小旗官敲响腰鼓,各标兵士闻声而动。

    吕保平举着长枪被队友挤在队列中间,他觉得口干舌燥双腿有些发软。

    枪兵队前面是站得同样紧密的刀盾兵,他们正高举着盾牌帮队伍挡住山贼们零星射来的箭矢。

    吕保平没有丝毫退却依然跟着鼓声坚定地向前迈步,队伍中有人被射中肩头,鲜血顺着铁甲的缝隙滴落进尘土。

    眼前这些血腥的场景非但没有让吕保平害怕,反而在心中有一丝矛盾的期待,由于身披铁甲中箭受伤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小概率事件。

    肖华飞昨天已经当众承诺杀敌受伤便有五两银子的奖励,刚才中箭的兄弟明显已经有五两银子进账。

    若是伤残还可以到肖家谋份差事养老,肖华飞这些承诺让吕保平都想撞到山贼的枪口上去,只要位置得当说不定这一辈子都可以在肖家混口饭吃。

    果然如吕保平想的一样,中箭的那个兄弟不肯退后治伤,紧咬着牙握紧长枪依旧跟着队伍向前推进。

    山寨里那些山贼已如惊弓之鸟,他们的人头在兵士们眼中就是一个个等待拾取的十两银子。

    如果能杀掉几个山贼得了赏银,就能为家人置上几亩薄田从此不必再受地主的盘剥。

    云铺卫以前只是维护大晋境内日常治安的卫所,基本没有作战任务,如今很多兵卒如吕保平一样,都是第一次上阵杀敌。

    但通过多日的接触他们都相信肖华飞是一个会兑现承诺的上官,基于对肖华飞的信任,迫于改善家人生活的渴望,他们全都一往无前的往山寨里冲去。

    刀光四起,枪缨染血,为深秋的萧瑟凭添出一朵朵红的花朵。

    包围圈中的山贼拼命想冲出盾墙,刀盾兵则用力举起长盾将山贼们向中间压缩,就像一架五百人齐心推动的榨油机,只不过夹在中间的不是豆饼而是人命。

    山贼们的生命在一次次重击中化为血泥,哭嚎声、求饶声交织成一片,可百户们没有人喊停,没有人听到山贼们的求降。

    小旗官们只是盯着自己队伍中谁又杀过山贼。这边一个十两,那边一个十两......生命的价值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队中专门负责割耳朵的兵卒,跟在队伍后面手起刀落将本队消灭的山贼左耳飞快割下,此时他觉得耳朵的形状原来和元宝如此相似。

    吕保平将长枪从一名山贼的大腿上抽出,因为枪头红缨的存在,让他抽出长枪时并不觉得太费力,挡在前面的刀盾兵挥刀一摸,血线在已经无力反抗的山贼喉间绽放。

    吕保平将目光转向下一个正在讨饶的山贼,可惜有人比他快一步刺穿了这个山贼的胸口。

    云铺卫所有兵士头一次像一台发动起来的机器,有条不紊地收割着被紧紧包围起来的山贼。

    王雷刀此刻站在包围圈中欲哭无泪,他原本以为凭着寨中的二百山贼,至少能挡住一柱香的时间,让他有机会带着心腹手下从容离去。

    可是山贼们实在败得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已被官军困在空地中央。

    被他留在寨门前的这些山贼平时可都是些心狠手辣的家伙,当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客商时,他们敢刨活人心肺眼都不眨。

    如今面对披甲持械的官兵,却一个个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只会不断后退求饶,以至地面上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王雷刀忽地想起二十年前在山路上的那场追杀,他们的父辈面对大晋影龙卫的精锐时也如今日一般的场景。

    他与阿保度平仓皇奔逃,当时也曾吓尿过裤子。

    所以当他投靠景石寨入伙后,便把胸中所有的屈辱与胆怯都化为凶厉,转而施加在那些无辜客商身上,让他在景石寨中无人敢惹。

    二十年过往如烟,曾经噩梦再一次化为现实具象在他面前。

    刀光带起的血花在空中凋零四散,长枪刺透人体的声音响亮有如炸雷。

    这一切犹如地狱般的景象,让他感到眼睛模糊耳中轰鸣。

    握着刀把的手早就开始颤抖,原来他只是从不在乎别人的生死,内心却从未打算慨然赴死。

    他只想活着回到关外,受到族人们如英雄般的欢迎,族里会赏给他牛羊与牧场,还有无数的晋人奴仆。

    恍惚间他眼前的山贼已被官军屠戮殆尽,仅剩二个心腹还死死挡在身前拼死护卫,其余人都已被官军割去了左耳。

    王雷刀已经能够看清对面官军脸上的汗珠,他们目光中流露出的贪婪他非常熟悉,那是一种看到银子时的渴望与兴奋。

    “别,别杀我,我是东蛮在平安州的密谍首领甲子,活着要比死了更值钱,不信去问你们将军,让他来见我。”王雷刀看到对面已经举起的刀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听到他的喊声,本来还在拼死护卫他的一个心腹就像被抽空全身力气,松手将刀扔到地上。

    另一名心腹听到这些话眼露悲愤,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王雷刀,一咬牙果断举刀劈向这个叛徒。

    可他还是慢了一拍,王雷刀出刀的确很快。

    染血的刀尖从这名心腹后背透体而出,王雷刀表情狰狞地冲他喊道:“我要活着,我对族人很重要,我必须活着,活着!”

    这名心腹口中涌出鲜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嘴里的血啐到王雷刀脸上,才一脸鄙夷地合上双眼气绝身亡。

    王雷刀松开刀柄举起双手,跪在地上冲着官兵们喊道:“我帮各位军爷除掉个蛮子密谍,哪位英雄快来割走他的耳朵拿去请赏。”

    邹通浑身染血站在队伍最前方向,冲地上吐了口浓痰。

    “呸!就你这个怂样,杀你怕脏了老子的手。来人将这二人捆紧,押到将军面前发落!”

    吴苟道带着影龙卫的人手,将王雷刀与另一名心腹仔细搜身后用熟牛皮绳绑紧,往寨外押去。

    所有兵士都绕过那名被王雷刀亲手捅死的心腹,没有一个人出手去割那人的耳朵。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多事之秋

    官道上一匹枣红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骑士却依旧不停地用马鞭抽打催促马匹前行。

    京城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八百里加急的紧急军情,骑士根本没心情记住已经死掉几匹驿马。

    急促的马蹄声踏过长街,直接来到通政司大门前。

    “报,有八百里紧急军情!东蛮发兵五万陈兵东阳关。”

    大晋近十年来没有大规模对外动过刀兵,北方最强大的邻居北周因常年互市多有和解,两国目前走得比较近。

    东蛮已成为大晋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时常犯边劫掠粮食与人口,但前几年规模都不大,属于占点便宜就收手。

    虽然朝廷对东关的事情都清楚,可因为国库空虚只能固守,君臣对此倒也上下一心全当看不到。

    东蛮却从未有过兵锋直指重要关隘的过往,对大晋朝廷来说这次的事情恐怕会有些麻烦。

    丞相收到军报后不敢耽搁,第一时间拿着军报求见重熙皇帝。

    皇帝新建成的白玉阁外表看去极为淡雅,但里面摆放的南海明珠,海外购得的犀角,都只配嵌在墙上当普通饰物。

    单是阁中供奉的一座等身玉质神像,便足足花掉白银三百万两,整个白玉阁怕是得千万两白银的花销才能打得住。

    阁中依旧檀香萦绕,卢丞相无声地站在玉阶下面尽力减少呼吸的次数,省得被香气勾出喷嚏来。

    孙福走过去歉意的冲丞相大人摇摇头,接过军情急报看过后微微皱眉。

    抬眼看下紧紧闭合的帷幔,孙福不敢出声惊扰正在打坐入定的皇帝,只能双手捧着军报重新走回玉阶下方站好,闭目养起神来。

    “何事。”重熙皇帝淡漠的声音传出帷幔。

    孙福轻声回道:“卢老丞相带着东面的军情面见陛下。”

    从今天早上起重熙皇帝就觉得心神不宁难以入定,刚才外面的声响其实已经被他察觉,既然无法入定,索性主动出言相问。

    “呈上来吧。”

    孙福轻轻掀起帷幔一角,将军报呈上。

    一只苍白的手接过军报,帷幔再次闭合,皇帝依旧没有露面。

    不多时帷幔之中响起打碎东西的声音,卢丞相和孙福不约而同地一起跪倒在玉阶之下。

    “老臣有罪,请陛下息怒。”

    “老奴有罪,请陛下息怒。”

    卢丞相其实心中并不害怕,他之所以能做这么久的丞相,其实对重熙皇帝的脾气早就摸透。

    这位陛下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摔摔打打,反而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最怕皇帝有时深藏不露,凡事一言不发让臣子们去猜着办,猜对无奖,猜错必罚。

    卢丞相正是凭着对皇帝心思的清晰揣摩,才能官运亨通位极人臣。

    果然过了不到半盏茶时间,重熙皇帝情绪渐渐平复,淡淡说道:“卢先生认为东蛮兵扰东关出于何意?”

    卢丞相已上年纪腿跪得有些麻,强咬牙坚持说道:“想是朝廷没让蛮子使者入京觐见,所以他们一气之下跑到东阳关那里哗众取宠,以此搏得陛下注视。”

    重熙皇帝感到一阵气闷,镜泊之役大晋最精锐的军队变成滋养敌人的养份,如今已经尾大不掉之势。

    这一切该怪谁?怪已被杀头抄家的盛鹏举?还是怪那些临敌掣肘的文官?

    还是怪...?

    重熙皇帝只明白一点,他这个皇帝不会错,也不能错,有些事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他现在就像输光家产的赌徒,已经到了押上性命搏个未来的最后阶段。

    只要修仙有成,则万事都好捋顺,若是不成,一切都是天意。

    他这个皇帝要是死了,江山的事自然会有后人处理。

    “该如何处置,朕不会见蛮子的使者。”皇帝将军报放到身后,再次在帷幔中合上眼,等着丞相给他一个答复。

    卢丞相看看孙福,只见这个老滑头把脑袋紧紧贴在台阶上,屁都不肯放一个。

    看来在这个白玉阁中他根本没有队友,卢丞相微微一顿只好说出刚才在路上想到的办法。

    “先令东阳关守军严防蛮子攻城,不准出城浪战,朝廷再凑出二万守军尽快赶到东阳关协同驻守。”

    直到卢丞相觉得膝盖都要碎掉,玉阶上才传来皇帝的声音,“给朕把蛮子的使者逐出关去。”

    “老臣回去就给守军下令,让东阳关守军照办。不过老臣建议守军不可对使者施虐,免得有失天朝上国的体面。”

    卢丞相怕不这么提一句,皇帝会私下里给守军送出密旨羞辱对方使者造成更大的事端。

    “先生可还有事?朕今天的功课还没有做完。”

    “老臣无事,正要请退。”

    “那一切都有劳先生,孙福去把仙长刚给朕炼成的升仙丸拿来,给先生进一粒。希望先生能够延年益寿,替朕分忧为国效力。”

    孙福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一个紫檀木架子边,从一个玳瑁盒子里拿出一个拇指大的金色药丸,并贴心地为卢丞相端来无根水。

    卢丞相感激涕零毫不犹豫一口吞下药丸,再次叩谢天恩。

    卢丞相走后,重熙皇帝才命孙福拉开帷幔。

    皇帝瘫坐在蒲团之上,已经没了打坐的心思。

    他的面色显得有些青灰,原本半白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瞳孔上也有说不清颜色的斑点。

    所以他刚才没有让孙福拉开帷幔,不想以这个模样面见帝国的丞相兼老师。

    孙福私下里偷偷问过为皇帝看病得太医,皇帝现在的模样乃因丹毒深入骨髓,已经无药可医。

    太医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孙福心里感到深深的惶恐。

    他没敢问皇帝还能活多久,不是怕将来要给皇帝陪葬,而是怕万一有风声传出去会天下大乱。

    陛下一直不肯立太子,谁现在关心皇帝还能活多久,谁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孙福自幼便跟在重熙皇帝身边,见证过皇帝登基为帝,革除弊政征服四方,也眼看着皇帝沉迷修仙不理朝政。

    他并不觉得重熙皇帝有什么错,皇帝要是少吃些丹药就可称完美。

    错的是朝廷上那些文官,错的是边关的那些武将。

    “你说咱们这位丞相大人,是不是忠臣。”重熙皇帝突然问向孙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得胜归营

    这个问题让孙福非常难以回答,皇帝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凭心而论他相信丞相对皇帝的忠诚,但事关皇帝的个人认知他便不能为任何人做保。

    如果回答不好,最终害人害己。

    “老丞相为国操劳多年,自然是功劳极大。陛下烛照万里,自然能够分清老丞相的心思。”孙福只能说些绝对正确的话。

    “就连你这奴才也不肯和朕说实话了吗,孤家寡人不过如此吧。”重熙皇帝语气中充满萧瑟。

    “老奴对主子爷向来忠心耿耿,打心里就不会欺骗主子爷。老奴看丞相大人对主子爷是忠心的,这几年他也算谨言慎行,从无僭越之举,连赐给他宫中代步的肩舆都一次没有坐过。”

    重熙皇帝微微歪头将垂在后脑的头发用小指挑过来一缕,放在面前眯眼打量。

    入眼只有模糊的花白,他已眼花到看不清面前的发丝。

    重熙皇帝只觉得心中可惜,卢丞相的年纪太大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年,无法留给将来的皇帝大用。

    这种善于梳理朝廷百官与皇帝关系的丞相,是很好的中枢润滑剂。

    所谓过刚易折,为新朝寻找刚柔并济的辅政贤臣已经成了重熙皇帝的最大心事。

    他深知皇帝不可能凡事都亲力亲为,那样会累死。

    至于臣子们肯定不会把自己累死,哪一个朝臣都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要轻松,甚至也许有个别人比他还要有钱。

    但无论如何不能被野心家攀上高位,那样则是皇家的不幸的开端,改朝换代不过转瞬之间。

    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清楚,皇帝已自知成仙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如果上天眷顾再给他个二三年,或许还来得及将帝国的国运转向正轨。

    重熙皇帝放下手中那缕头发,开口道:“传旨,宣谷王孙,焯。齐王孙,炻。入宫伴驾。”

    “遵旨。”孙福不由得心中悲伤,皇帝这是要开始布局后事的样子。

    当今重熙皇帝只有谷王,齐王这二个儿子。

    二位王爷均已过而立之年,各自身后都有皇家指派的师傅教导,但到了这个年纪行事风格早已成形,已经没有多大的教导价值。

    这次皇帝是想亲自培养下第三代,看看哪位皇孙表现得更优秀。

    如今传旨宣皇孙入宫伴驾,看来皇帝已有立储之意。

    景石寨的男女老少都已被云铺卫官兵押到山寨中的空地之上。

    这群人中间已经没有多少壮年男子,原因不问可知,不见的那些人已经变成官兵们的战功。

    他们的左耳正安静地堆在严本书的面前,血沐沐的好多堆。

    每一堆耳朵代表着一个小旗的战功,等严本书核查统计后,肖华飞自然会有赏银下发。

    严本书身为一个读书人做起这种事丝毫不见反感,他认真地清点每一小旗所斩获的左耳,剔除掉个别滥竽充数的右耳后,逐一登记造册并叫来小旗官核对签押。

    严本书的公正做法得到绝大多数的官兵支持,他们不怕拼死作战,唯一担心事后战功被篡改贪墨。

    当然官兵们最感谢的还是肖华飞,因为肖华飞把银子装箱已经抬到阵前,并承诺战事完毕后当众发放。

    大晋已经找不出像肖华飞这么讲信用的上官,那些人只想往自己的腰包里赚银子,无人会管大头兵的死活。

    王雷刀和剩下的那名心腹跪倒在肖华飞马前,他俩脖子上都架着明晃晃的钢刀。

    王雷刀相信哪怕肖华飞皱下眉,他都会马上人头落地。

    肖华飞望向寨中被官兵包围着的那群老弱妇孺,心中知道这些都是麻烦。

    哪怕按照他那没有下限的道德标准,对这些人他也不忍心下手,可是弄回去白养着恐怕也会是极沉重的负担。

    肖华飞没有理会王雷刀,转而对吴苟道吩咐道:“叫你的人去仔细甄别一下那群人里的成年男子,若是手里有人命的一概不能再留。至于妇孺,还能生养的最好嫁给黄石集里的单身汉,但不可强迫双方以自愿为主。若是不愿再嫁的就交给丁夫子组织她们种田纺棉,凡事不可做绝,要给人家一条活路。”

    吴苟道领命带影龙卫走向寨中人群,影龙卫的人很对得起自己的专业。

    不多时便从人群中揪出几个躲在里面的悍匪,丝毫没有犹豫将他们拖出人群就地正法。

    王雷刀每听到一声刀劈人头的响动,就吓得身上抖索一下。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其实那只是因为他是在用刀劈别人。

    如今这刀有可能劈在自己脖子上时,他突然觉得世界变得如此可怕与灰暗。

    杜天纵在山门攻破时就已下山回营,杜大将军对观看单方面的碾压兴致缺缺。

    肖华飞依旧没有理睬王雷刀,翁婿二人打算回去后再慢慢炮制王雷刀。

    让肖华飞感到安慰的是,吴苟道带人将景石寨的秘库找了出来,其中缴获的金银让肖华飞脸上终于有点喜色。

    白银共计二万余两,黄金五百两,虽然肖华飞觉得黄金有点少,但想想也没有深究。

    毕竟在大晋的商业流通中还是以白银为主,即便商队外出行商也不会携带大量黄金。

    加上刚才攻寨引起的混乱,有人浑水摸鱼裹挟点财物出逃也是正常现象。

    所幸大头还是最终落在肖某人的腰包之中,赔本的买卖没谁愿意做。

    用了足有半天时间,云铺卫官兵才将整个山寨清理一空,再也找不到藏匿的财货与人员。

    肖华飞先分出一标官兵,让晋彪带队将妇孺们都送去黄石集妥善安置,他自己则带其余人向云铺卫回师。

    出兵剿匪时兵士们个个表情严肃,如今回师时却人人喜笑颜开。

    虽有二十多人的折损,但活着的士兵都已将赏银收入怀中。

    在肖华飞的眼皮子底下没有人敢贪墨军功,一应奖赏都按军法官的册子,由肖华飞亲手将银子下发到每一个人手中。

    只要身为军人,谁都愿意跟着能带他们打胜仗搏封赏的将军,而走在整支队伍前面的肖华飞已经得到了官兵们的由衷信服。

    出于某种安全考虑,王雷刀已经被杜金挑断手脚筋脉,如同死猪般被扔在一辆囚车中随队前行。

    

第一百一十七章 烫手山芋

    云铺卫大营,秋风猎猎,刀枪林立。

    校场上五百名兵士按标营站列整齐,每个人身上都透出铁血之气,见过血与没见过血的军队差别十分明显。

    哪怕只有五百名士兵在面前列阵,可肖华飞眼中却清楚的看到什么叫权力与实力的具体表现,果然只有军队才是一个男人心灵的归宿,才是立世之基。

    可惜这些军队不属于他,而是属于朝廷与皇权,这恐怕就是最大的遗憾。

    “报,云铺卫全卫集合完毕,请将军训话。”传令兵的声音在肖华飞耳边响起。

    肖华飞只是向前一步下面便响起整齐的军靴并拢声,接着轰的一声,所有兵士举起右拳重重的敲击在自己的胸甲之上。

    阅兵台上站着的是他们的将军,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年轻的统帅身上。

    肖华飞心中涌起更多的渴望,如果有成千上万兵士站在他下面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你们是本将的骄傲,前日剿匪之战诸君不惧生死,奋勇杀敌当为英雄!”

    “愿为将军效死!”五百人齐喝,声势穿云破空。

    站在阅兵台下方的严本书有些皱眉,按道理兵士们该喊为朝廷或是陛下效死,不过他只是木然地静观着眼前的一切。

    上百头猪羊被商贩赶进军营,人多力量大士兵们开始动手杀猪宰羊,属于士兵们的庆功宴正走向高潮。

    肖华飞带着吴苟道与李雷等人走向军营角落处的小房子,王雷刀已经在里面休养了整整二天。

    期间除去杜金给他送饭治伤,王雷刀再没有接触到别人。

    张信看着摊在干草上的王雷刀眼露兴奋之色,开始准备起水桶与抹布,他喜欢把人逼到死角看着对方最终屈服的那种快感。

    而王老虎自从上次在肖家审过犯人之后,已经对这种游戏失去了期待。

    既然最后犯人总会招供就没有什么挑战,可以让他心动。

    这次肖华飞让他留在军营看家,倒是让他很是闷闷不乐,相对于审问犯人他更喜欢在战场上厮杀,因为没有人知道一场大战过后谁能活下来。

    王老虎对任何不确定的事,特别是他自己需要玩命的事情才充满期待。

    肖华飞觉得张信可能是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新方向,对于刑讯兴趣如此之大,未来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番。

    王雷刀四肢的创口都被抹上最好的伤药,保证他短期内很难死掉。

    他看着四周冰冷而又带着鄙夷的目光,心中涌起深深的恐惧。

    从肖华飞他们进屋开始,没有人和他说过一句话,问过一点关于东蛮谍子的机密。

    只有一个中年汉子冲他呲牙笑着,准备着不知道要干什么用的水桶与抹布,难道要给他洗澡?

    王雷刀心里一阵突突,这房里站着七八条大汉,难道都是来等他洗澡以后...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求饶道:“我招!”

    张信连忙转身对肖华飞说道:“少爷这人现在很反常,如此巨寇手上不知害过多少条人命,更不知心中藏有多少机秘。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招供讲真话,少爷最近教的讯问办法,还没有全试过,咱们还是动刑吧。”

    吴苟道在一旁出言赞同张信的想法。

    肖华飞思考片刻也觉得张信说得有些道理,王雷刀身为一州的谍报首脑按道理不可能如此窝囊,说不定打算胡乱攀咬一番好让大晋自乱阵脚。

    “那就把我教你的法子轮番试试,但最后一招不要用那个真会死人的。”

    不待肖华飞说完,张信已经动手将王雷刀放平捆在木架子上。

    水刑其实是一个缓慢击溃犯人心理防线的方式,好处就是轻易不会伤及性命。

    肖华飞没有心情在这里看张信他们动刑,便带着李雷,王老虎走出牢房。

    杜金守在门口见肖华飞出来,上前低声说道:“这人不能让他活着,否则真把他押进京城,对你对杜家恐怕都不好。再说那个姓吴的也在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肖华飞回头望向牢房里面,吴苟道正死死按住王雷刀不断颤动的双肩,张信把水壶里的水不急不缓的倒在王雷刀脸上的抹布上。

    肖华飞的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说道:“我猜他会有正确的决定,这就当成他的一次考验好了,看看他心里到底装着的是朝廷还是我。麻烦大哥在这看好王雷刀,不要让军营的人接触到他。”

    “放心吧,你现在是金贵人不要守在这里,别污了身上的文气。”

    杜金调侃一句后,正色说道:“但老爹让我提醒你,姓吴的毕竟是影龙卫的人。他们这些人做事向来不是为了朝廷,他们的忠心只对着皇帝。要是真有万一...你能下得去手?”

    肖华飞神情复杂拍下杜金的肩膀,然后背着手慢慢搓着拇指转身离开。

    议事厅中肖华飞在默默的喝着今年的秋茶,相比于春茶的清新寡淡,秋茶里面则包含着盛夏积累的芬芳与浓郁。

    已经过去大半天,军营支起的二十多口大锅中蒸腾起阵阵肉香,云铺卫已经太多年没有过这样的光景。

    吴苟道带着王雷刀的供词走进议事厅,恭敬地用双手捧到肖华飞面前。

    肖华飞接过供词边看边随意问道:“还有谁知道这份供词的内容?”

    “除了属下与张信,目前只有大人见过这份供词。”

    肖华飞细细读过后将供词折好放在一边,让吴苟道坐到自己身边。

    他一脸真诚的问道:“如果供词里面所述都是真的,那可就牵连太大,不只是边关府丞有走私通敌的问题,恐怕边军那里也不会干净,最后还要攀扯到朝中两位侍郎级高官。苟道想必也知道,我无论在影龙卫还是在军中,根基都太浅。以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理。”

    吴苟道被问得额头见汗,此时如坐针毡久久沉默不语。

    若是按影龙卫的流程办事,这份供词就要马上密封起来交给皇帝处置。

    可肖华飞如今一问,就把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因为很明显肖华飞不想出头趟这滩浑水。

    皇帝如果还是二十年前那个开明圣主,别说两个侍郎,就算是丞相敢走私军资,皇帝也会毫不犹豫将之抄家灭族。

    但现今的大晋朝局已经让人提不起信心,百官只知贪墨不顾百姓生死,现在更有甚者敢向东蛮走私军资大把捞银子。

    百官指望不上,皇帝又十年如一日躲在深宫中修仙,难道大晋真的快要挺不下去了吗。

    吴苟道断定真把事情捅上去,无论他或是肖华飞都会吉凶难料。

    大晋的庙堂根本守不住任何秘密,也许前脚送进宫,后脚就会面临对头无穷无尽的追杀。

    当你死我活时,大晋文官们从来不讲什么读书人的脸面,他们会用尽一切污秽的手段消灭知情者。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军心与人性

    李雷和王老虎背着手,站在肖华飞身后。

    李雷视线低垂能看到吴苟道的脖子上那不断跳动的血管,那血管的跳动频率似乎越来越快,但李雷心中却平静异常。

    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根本不用肖华飞吩咐,只要对肖华飞不利的因素,就都要抹除干净。

    吴苟道不再犹豫坐椅子上站起向后退三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属下甘愿誓死追随大人,今后一切全凭大人做主,绝无二心。”

    肖华飞连忙放下茶杯,向前几步扶起吴苟道。

    “怎么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我本就拿你当成自家兄弟,否则也不会把宫里的银子分给你们。以后千万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我们以后都从事上见吧。你若不离,我必不弃。”

    吴苟道知道肖华飞还是不肯轻易相信自己,他再次后退拔出腰刀放到自己脖子上,激动说道:“大人若是不信,属下唯有自刎在大人面前,以证心迹。”

    肖华飞神色一正将刀从吴苟道手里夺下,帮他插回刀鞘,严肃说道:“你去把王雷刀这人养好,但绝不可被他逃掉,此人说不定对咱们会有大用。”

    吴苟道抱拳领命,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开,做出彻底投靠肖华飞的决定其实对他并不难。

    他不像他爹一直到死对皇家始终忠诚,皇帝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的关心或奖赏,哪怕粮饷都始终欠着。

    皇帝远在天边,对他们这些人不闻不问,而肖华飞近在眼前,对兄弟们嘘寒问暖。

    吴苟道没有太多纠结,便做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一次选择,亦是人生转折的开始。

    房间中只剩三个人时,肖华飞对李雷说道:“以后不要这样,要对我有信心,须知强扭的瓜不甜。”

    李雷与王老虎将背后的匕首重新收回怀中,李雷依旧什么话也不说。

    王老虎满不在乎地说道:“别忘了当初他也曾和姓郑的到家里找过麻烦,现在又知道得太多要命的事情。如果不愿和我们一伙,山寨里那么多条人命,姑爷宅子里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

    肖华飞心中明白王老虎说得对,在大晋生活得越久羁绊越多,有些事难看就难看些。

    他已经不再是前世那个孤家寡人,总要出头为大家负重前行。

    刚才可能会让吴苟道心生别扭,但与身后几百人的性命来比,只是迫于无奈的选择。

    肖华飞自嘲地想,人的屁股一旦坐定位置,就决定他的选择只会更符合己方利益。

    深秋的圆月高高升起,除去在岗哨上轮值的兵士,整个军营都已陷入欢乐的海洋。

    肖华飞走到兵士们中间与他们一起围坐在篝火旁边开怀畅饮,李雷和王老虎依旧跟在肖华飞身边寸步不离。

    吕保平捧着一条冒着油花的羊腿送给他品尝,肖华飞拉着吕保平坐在自己身边,温和问道:“上阵时有没有害怕,挣了多少赏银。”

    吕保平腼腆的低下头回道:“一共三十五两,是和其他几个兄弟平分的功劳。”

    “很不错啦,里面总共也没有多少山贼,你能得这些说明你出枪很快而且很准。”

    “小人斗胆想问将军些事...其实是兄弟们有些事想问将军。”

    “本将初到卫里便是你出面迎接,按说咱们才是卫里的老熟人,想问什么你就问。”

    “将军下次带兄弟们上哪剿匪啊,兄弟们都想多得些赏银改善下家里的生计。”

    肖华飞欣喜云铺卫这种变化,一支强军的打造需要用敌人的鲜血去滋养,只有在内心中渴望鲜血的士兵,才能不断地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可打仗就会不断死人,这次咱们有一些兄弟再也不能跟我们一起喝酒。他们家里人来领他们回去时的场景,你也看到了。我并不认为银子能弥补他们失去父亲或儿子的伤痛。”

    肖华飞将手里羊腿塞给吕保平,继续问道:“真要是有一天你们也会那样,你们还想打仗吗?”

    吕保小心地从羊腿上割下一条肉塞进嘴里,平淡说道:“将军可能多虑了,您可知道大家为什么来当大头兵?”

    肖华飞经过认真思考回道:“混口饭吃?千万别说什么保境安民,这个本将真不信。”

    吕保平酒意上涌打了酒嗝,心里觉得自己的小将军当真没什么架子,便也渐渐放下拘谨。

    他冲肖华飞竖起大拇指,看看左右无人偷听才放心说道:“将军说得对,我们头上那些老爷才不会管泥腿子的死活,我们当兵也不想理会他们的安危。来营里当兵的要么是犯人,要么是一家老小活不下去的汉子,再就是已经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吕保平拿起羊腿狠狠咬上一口,边嚼边说:“您不贪军饷还给我们饱饭吃,我们就愿意跟着将军多打仗多挣银子。将来要是能存够银子,买点地娶个老婆生个娃,那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可人要是没了,老婆孩子这些不就都没指望了吗?”肖华飞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兄弟们让我来就是想告诉将军,屁民有时活着可能还不如死了,那些战死兄弟的家属收到将军银子时,您觉得他们是悲伤还是高兴呢?”

    吕保平的话让肖华飞心里难受,以他的见识当然明白吕保平话里的意思。

    一百两银子能让战死者家属过上相对稳定的生活,可人命仅用银子来衡量是不是过于冷血,但谁又给过他们选择的权力。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家人是伤心多些,还是对安稳生活的盼头多些。世上没有两全的买卖,老百姓想得些好处只能用命去换。我们想追随将军搏个出路,或者给家里人多少留点后路。”

    云铺卫军营再次恢复平静,篝火的余烬冒着袅袅轻烟。

    肖华飞没有睡觉,背着手围着士兵营房缓慢踱步,耳中听着营房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内心无法平静。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士兵们到底愿意跟着什么样的统帅,应该不是能带他们打胜仗那么简单。

    士兵们可以无惧生死,但一定要满足他们内心的需求,只有抓住最大的需求共性,才能组建一支真正的强军。

    军队还要有信仰,只有坚定的信仰才能让一支军队百折不挠,最终走向胜利。

    李雷和王老虎跟在肖华飞身后亦步亦趋,王老虎破天荒地没有胡说八道,他也能看出肖华飞正在思考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大地结霜,天色微亮。

    

第一百一十九章 赵先生的谜语

    肖华飞将营中事务交由邹通等人打理,再次回到姚安县城。

    他承认自己现在还不是一个称职的主将,不过哪怕是皇帝也不会反对他回家找新婚老婆亲热这件事情。

    农耕社会中上至君王下到庶民,对传宗接代这件事都会给予最大的包容,无人会对新婚不到半月便领军剿匪的将军说三道四。

    长街上的血迹早已洗刷干净,李雷与王老虎他们跟在肖华飞左右,他们身后还跟着二十名穿着布衣斜挎腰刀的士兵。

    因为有大量新人的加入,安保队员在途经黄石集时便回到那里,用于维持日常秩序。

    在黄石集新建成的小学中,肖华飞给孩子们上了第一堂课,课本用的是肖华飞自己抽空编撰的小册子。

    上面没有天地君亲师的陈腐理念,反而多出很多自然知识与倡导平等思想的小故事。

    肖华飞希望在那些小故事的层层包装之下,终有一天孩子们能够明白谁才是世界的主人。

    他自从穿越到大晋便被深深的孤独感所围绕,迫切需要和他有相同理念的人围绕在自己身边。

    无论大晋带给他多少改变,肖华飞的行事方式还是在潜意识中被前世的认知所影响,并始终在向自我认为正确的方向靠拢。

    到家后拜见过家中长辈,肖守正身体依然如故,早早就被堂妹扶着起身离开。

    肖华飞与肖老爷子和父亲就黄石集后期的发展问题谈到很晚。

    在小芹不断的张望中,肖老爷子笑着让肖华飞先行离开,有事明日再说。

    肖华飞再次回到久违的浴房,刚把疲惫的身子泡进澡盆,浴房门外传来杜兰英好听的声音。

    ”夫君你还没有泡完澡吗?”

    肖华飞坏笑着沉默不语,静静地呆在澡盆中不发出一点声响。

    “夫君你在不在里面?”

    .....

    肖华飞将整个人埋进水中,只留鼻孔在水面上呼吸。

    吱呀一声浴室的门被推开,杜兰英担心地走到浴盆前面。

    突然一个人影冲出澡盆将她抱个满怀,杜兰英再次嗅到那日夜思念的味道,将头靠在肖华飞肩头向水盆中倒去。

    小芹蹲在浴室外紧捂着发烫的脸颊,可却挡不住羞人的声音传进耳朵。

    第二天早上,小芹低着头为肖华飞与杜兰英端上茶水后转身便跑,昨夜的情景现在回忆起来依旧让她心中小鹿乱撞。

    肖华飞不解地问道:“这丫头咋回事,一早上就魂不守舍的样子。”

    杜兰英脸上一抹红晕出现,白了肖华飞一眼,说道:“还不是怪你,她昨晚原本一直陪在我身边,只是没有跟进浴房。”

    肖华飞假装没有听懂,根本不打算继续讨论下去。

    “是不是让小芹和肖宁把亲成了?”杜兰英试探问道。

    肖华飞摇头道:“不行小芹还太小,至少要再等二年,满十六以后再说。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她。”

    “夫君是不是想收了...”杜兰英神情有些复杂。

    肖华飞握住杜兰英的手,正色说道:“不要多想,我拿小芹当妹妹看待,再说我答应过他哥,不让小芹给任何人做小包括我自己。不让她过早嫁人,只是为了她好,年纪太小身子骨不硬朗生孩子容易出事。”

    杜兰英看着肖华飞一脸真诚才放下心来,她自幼习武熟悉人体结构,自然知道肖华飞说得有道理。

    若按大晋的世间风俗,她与肖华飞的婚姻,肖华飞是有些吃亏。

    毕竟她年纪要比肖华飞大上二岁,而且肖华飞又是肖家第三代唯一的独苗。

    所以这让杜兰英在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在某些问题上她不自觉地强迫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她的这些小心思肖华飞不可能全看破,男女在这种事情上的思维方式根本不在一个维度。

    夫妻二人正在房中温存,吴苟道登门请肖华飞到县衙一叙,说是朝廷有谕令下达。

    肖华飞无奈之下只好更衣随着吴苟道前往县衙,他第一次觉得当官也不是凡事都好,只要朝廷有事自己就得眼巴巴听令奔忙。

    姚安县的二堂还是那般模样,不过肖华飞今日已经可以和张景清并列而坐,不用再坐在下首小心逢迎。

    但无论对张景清还是赵先生,肖华飞依旧保持着最大的尊重,不管怎么说二人也帮了他不少忙。

    三人闲谈间,赵先生将一封谕令转交到肖华飞手中,并笑着恭喜肖华飞不日将得到高升。

    肖华飞有些狐疑地打开谕令细读起来,才知道张景清高升到吏部主事,自然又是一阵恭喜,并承诺张景清启程之日定有程仪奉上。

    张景清脸上洋溢着无法掩饰的欢喜,亲手将茶盏递给肖华飞,他对肖华飞表现得比往日更加亲近。

    可谕令上对关于自己的指派,肖华飞有些看不明白,陪着北周使者进京怎么看都是份碎催的苦差,赵先生又何来不日高升之语。

    赵先生看出肖华飞的疑惑,思虑半晌含蓄说道:“京中有朋友来信,说前一段时间圣体违合,所幸天佑大晋,在二位皇孙的日夜陪伴中陛下日渐康健,甚至偶尔上朝理政。”

    肖华飞听过后彻底茫然,这都是哪跟哪,皇帝有没有病,上不上朝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根本不关心重熙皇帝的死活。

    不过他知道赵先生绝不会无故讲这些废话,其中必有深意,只不过他这个大晋朝堂小白根本无法领会话中的内涵。

    但有张景清在场,肖华飞不敢细问,只是微笑着点头,装出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样子。

    赵先生不再解释将谕令收回,转而提醒肖华飞道:“过几天我与大人便要回京,这边自会有礼部的使者过来找肖将军迎接北周使者。将军切记要保证使者安全抵京,那就是大功一件。”

    肖华飞再次感谢张景清与赵先生的指点,并邀请他俩晚上到仙味楼赴宴,全当是为张景清送行。

    张景清笑着婉拒肖华飞的邀请,接替他的新县令已在来姚安县的途中,为能尽快交割公务回京,县中还有一堆文书需要他尽快亲笔签押。

    于是张景清让赵先生代替自己去仙味楼,感谢肖华飞的惜别之情。

    肖华飞明白这恐怕是张景清升任吏部主事后的避嫌托词,不过来日方长,在朝中有个相熟的吏部主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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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高管喝酒发病穿越到大晋,身为富三代却被绑架上山。
有人要卖了他当相公,有人让他医病,有人要杀他灭口。
一群活在穷山恶水中的人如何能在王朝危机中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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