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相逢一笑
天还没有完全亮透,肖华飞便走出营帐,招呼所有人马上动身。
昨夜他彻夜难眠,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正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那些文官经过一夜的体整,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抱怨更甚,很多人指着肖华飞这边跳脚大骂,声言回京后会狠狠弹劾肖华飞专权乱政。
肖华飞对这些威胁不能说全然没放在心上,可是与北周人的阴谋相比,被人弹劾几次,总比失陷在异国他乡要好得多。
这些文官太平时嘴炮最强,可是一遇到事,就一事无成了。
肖华飞对这些人的秉性很了解,但现在不是内哄的时候,现在首要做的是尽快与接应兵马汇合,然后马上退回关内。
那样就可以坐看风云起了,他觉得雅苏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既然人家能把三千头牛送来,就可以看出此人平时的行事风格。
肖华飞判断雅苏已有极大可能,对东蛮人动了手,只是后续的影响还在发酵当中。
这件事会对三国间的关系带来何种影响,就只有时间能够验证了。
肖华飞对文官责骂,摆出了充而不闻的态度,这次他没有再去找李春阳,而是命令手下整队,随时准备出发。
充当护卫的北周骑兵再一次开始生火做饭,肖华飞看了眼那面,也不与对方打招呼,便带着队伍向南继续挺进。
文官们见肖华飞已经先行离去,他们没有破罐破摔,而是骂骂咧咧的骑上马,跟上了队伍。
李春阳虽然年纪大了,但不愧为正统的圣人门徒,文武骑射好像很是精通,骑在马上不见一丝摇晃,显然他年轻时正经练过骑马。
在一众文官当中,反而是这位年纪最大的老人状态最好,这让肖华飞暗自佩服。
肖华飞骑马走在队前方不时前后张望,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心中那种压抑感挥之不去。
每天至多七八十里的行进速度,让肖华飞十分焦虑,可是这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想要日行百里,以目前队伍中的人员构成根本做不到。
离着剑北关至少还有五六天的路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预料不到。
四周已放出了探马斥候,这些斥候游荡在五六里外,时刻注意着草原深处的动静。
肖华飞手搭凉棚,看到东北方有探马正疾驰而来,心中不由一急。
他马上让杜金催马迎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金一招手,便有二十骑与他离队而出,向着探马迎了过去。
时间不长,杜金在与探马简单沟通后,便放回一人向肖华飞禀报,而杜金带人向着探马所指方向奔了过去。
肖华飞在马上坐直身边,眼睛努力的看向东北方,显然那边是有了情况。
杜金派回来的兵士转眼间来到肖华飞马前,拱手道:“探马来报,东北方六七里外有五六骑正向我们靠近,杜大人已带人过去拦截了。”
肖华飞闻言皱眉,有五六骑靠近,这从表面上看不算什么事,现在他身边至少有二千骑兵,五六人到了这里根本干不了什么。
可事态永远会朝着复杂的方向发展,半刻钟后,肖华飞终于知道麻烦来了。
杜金裹挟着一位老人跑到了肖华飞身边,肖华飞挥手让队五加速前进,没因为有突发情况而停下。
肖华飞看着一身灰土的老者,只见这老者脑后梳有发辫,前额无法,便心生疑惑,这人不是北周人的打扮。
杜金低声道:“此人说他是东蛮的行商,正被草原上的马匪追杀,我不敢确认便把他带回来见你。”
肖华飞道:“就剩他自己了?不是说有五六个人呢吗?”
杜金道:“他那些随众见我们过去,就四散而逃了,我们怎么喊他们也不肯回来,想来是把我们当成了马匪?”
肖华飞嗤笑道:“有穿铁甲的马匪吗?还是二十人全披甲的马匪,这在草原上不是没有,但绝不多。”
肖华飞此时已对老者的身份产生的极大的疑惑,但他不能确认此人的身份究竟为何。
老者被肖华飞盯得很不自在,他用生涩的大晋话说道:“小老儿感谢各位英雄救命之恩,昨夜小老儿的商队遇到了马匪,货物与伙计全没了,要不是遇到各位,小老儿这命就没了。”
这老者正是托托索敏,他刚才看到杜金等人过来时,便叫手下四散而逃了。
这不是托托索敏有舍身救人的心思,而是他出于直觉做出的最佳选择。
他从迎面而来的骑士身上的装备与马匹,便认出了来的是什么人,他怎会认不出来燕金的老对头大晋人。
如果他身边人太多,难免被这伙晋人探出自己的老底来,与其那样,还不如让身边的几名手下各自逃命,免得生出许多不可控的因素。
如今来到这伙晋人面前的只剩他自己,在肖华飞面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能反驳或是验证。
仅此一点,就充分说了托托索敏的老奸巨滑。
肖华飞看了下老者的衣衫,轻笑道:“你我两国有仇,你说本官是不是该把你砍了,拿到边关换军功?”
托托索敏,“......”
眼前这年轻官员根本不按套路来啊,这让托托索敏瞬间有些傻。
肖华飞见对方不说话,直接对杜金说道:“砍了吧,把人头带回边关领赏。”
杜金马上将腰刀抽出,就要冲着托托索敏的脖子砍下去。
肖华飞不是在吓老者,他本就是这样想的,最好在这人什么也没说出来前,将这老头砍了。
这样不管什么麻烦他可以当成不知道,至于这老者的身份,肖华飞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按照这个方向前行,基本已没有太大的部落,而且东蛮人不会横穿北周跑到西南边来做生意。
出于对肖家生意的了解,肖华飞断定,没有人会这么做生意,因为成本与得利不成正比。
如果他是东蛮商人,完全可以像肖家商队那样,在东面出关,然后一路北行,把货物拿到北周的京城发卖,那样不但省时而且得利更厚。
肖华飞虽然不知道东蛮人的小朝廷是何官制,但看眼下这人的打扮可和商人没有一丝相同。
商人只有在自己的老家才会穿着华服,而出门在外时,不会把如此华丽的衣服穿在上身。
那不是行商,而是故意招贼了。
托托索敏连忙拱手求饶道:“这位大晋将军明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东蛮行商,手里可没有沾染大晋的人命,两国有仇,可百姓无罪啊!小老儿此来被马匪劫了货,冲散了手下,但小老儿家里薄有资产,若是大人能留小老儿一命,小老儿愿给家里去信,备上金银,好好回报将军的搭救之恩。”
肖华飞搓着手指说道:“你这一着急,晋话说得通顺了不少啊。本官看着你可不像普通行商啊?”
托托索敏没想到这个晋国年轻小将这么难缠,原本他以为肖华飞就是个荫承祖先功劳的二世祖,随便哄弄两句便可过关。
久闻晋国的军队贪腐成性,而且托托索敏没少与东阳关的边将打交道,深知什么东西能打动他们。
可肖华飞现在玩了一出软硬不吃,这让托托索敏心乱起来。
这时又有探马来报,说是离使团七八里外,有几百北周骑兵在游荡,不过那些人只是远远的跟着他们,并未靠近。
肖华飞嘴里嘶了一声,看向老者的目光越发不善。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再东拉西扯了,还不实话实说。”
肖华飞语气发冷,而托托索敏反而神色开始淡然起来。
对于托托索敏来说,横竖不过是一刀,这时他反而恢复了一国相国的本色。
托托索敏整理了一下衣衫,将搭在前胸的发辫甩到身后,潇洒的一塌糊涂。
肖华飞看着托托索敏的作派气不打一处来,给杜金使了个眼色。
杜金心领神会,伸手把托托索敏拉下马,重重摔到地上。
托托索敏这一下被摔的有些懵,他本来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肖华飞冲他呸了一口,开口道:“老子躲了好几天,还是被麻烦找上身来,你只有一次机会,快点说出自己是谁,再敢跟小爷起范,小爷就没耐心听你废话了!”
杜金把雪亮的战刀搭在了托托索敏的脖子上,冰凉的刀锋激得托托索敏的汗毛直竖。
他在心里不停大骂,这小王八蛋是一点不按套路来啊,怎么一点尊老的心都没有呢。
可是他不敢真骂出口,只能老实坐在地上闷声道:“老夫乃是燕金相国,托托索敏,此来北周是为我国太子提亲,不想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这才慌不择路落到你们手里。”
肖华飞大脑飞速转动起来,他相信老者的话,至于谁袭击了东蛮人,肖华飞早就知道,而他相信这老者也知道。
不过这老家伙明显是不想把实情说出来,省得肖华飞一会给他交出去。
肖华飞思考片刻,对杜金说道:“把这人绑了,给那几百北周人送过去。”
杜金闻言愣住,想了半天,才说道:“你是怎么想的,这老头如果真是东蛮伪相,你知道把他带回大晋,咱们能立多大功劳吗?”
托托索敏还是怕死的,他不在乎的只是别人的性命,能苟活总比马上死掉好。
托托索敏坐在地上蛊惑道:“小将军只要把老夫带回大晋,想必定会立下大功,加官进爵,不过等闲之事。况且老夫身为一国丞相,家里薄有资产,老夫只要修书一封回去,哪怕是万两黄金,他们也会给将军双手奉上,再说我国陛下那边,也会有所表示。小将军身边兵强马壮,不会怕了那几百人吧。”
托托索敏这么说,是有一定道理的,其码他认为大晋自诩礼仪之邦,定然不会无故把他杀掉。
而且东蛮在大晋结交了不少朝臣,只要他能跟着肖华飞回到大晋,自然有人替他开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肖华飞假意思考片刻,眼睛却一直盯着托托索敏不放,他从这老头细微的表情里看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自信。
肖华飞已然明白,这老家伙断定他去了大晋肯定死不了,所以才这么泰然处之。
托托索敏见肖华飞沉默不语,则继续劝道:“想来小将军怕是做不了主,不如把使团中的正使大人请出来,让老夫与他商谈一番如何。事成与不成,老夫保证答应小将军的那份心意绝不会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各方算计
托托索敏想要求见大晋使团的正使,而不是跟肖华飞继续沟通。
肖华飞自然不能让他如愿,看来东蛮人对大晋文官的脾气很是了解,知道大晋文官很有可能保全他。
肖华飞让杜金将托托索敏绑了,送到跟在后面的北周护卫军那边。
至于北周人会如何处置托托索敏,肖华飞就半点不关心了,他只想快些返回国内,离这些乱事远远的。
杜金带人向北周护卫军那边行去,可时间不长,便又带着人回来了。
那北周的千夫长说什么也不肯收留托托索敏,只是强调他的任务是护送大晋使团归国,至于这来历不明的老头,不关他的事,与他的任务无关。
这下托托索敏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没谁想要,没谁想留。
雅苏那面不对托托索敏下杀手,就是为了把黑锅扣在肖华飞这边,死活要把东蛮使团的覆灭与大晋扯上关系。
肖华飞此时还真不敢杀掉托托索敏,这人如果死在他手上,那就随了雅苏的心意。
肖华飞对托托索敏道:“你也看到了,你现在对所有人来说就是个麻烦,这样我给你一匹马,再加上点干粮,你自己愿意上哪就去哪吧。”
托托索敏不认为自己能独自逃生,不远处还有几百人在等着他,只要他独自离开,他无法保证自己能活着回到东蛮,怎么看都是跟着肖华飞这些人更安全些。
肖华飞见托托索敏眼珠乱转,就是不提离开的事,这让他心中很是烦躁。
“将这人绑了,留匹马给他,至于他愿不愿意离开,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肖华飞对杜金吩咐道。
杜金将托托索敏绑在马上,冲着马屁股狠狠抽了一鞭子。
马匹吃疼,驮着托托索敏向远方跑去。
吴苟道在旁说道:“大人为什么不把他留着,要是把他带回国,咱们应该能收到不少好处。”
肖华飞没好气的说道:“整天想当猎人,别到时变成了别人的猎物。雅苏那小娘们放他跑到咱们这,肯定没安好心。”说完,肖华飞命令队伍继续加快速度,那种如影随形的不安感,紧紧萦绕在心头。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六七里外那几百骑兵肯定是雅苏那些人无疑,他们能放托托索敏过来,无非就是想让肖华飞留下这人。
只要托托索敏在大晋使团当中,肖华飞与李春阳就无法解释东蛮使团被灭掉的经过。
按常理推断只有大晋这一方,有对东蛮使团动手的理由。
托托索敏骑着马消失在了地平线的边缘,大晋使团再次加快了行进速度,至于那些文官的责骂,肖华飞已无心顾及。
一名斥候来到雅苏与黑衣将领的身边,向其二人通报大晋那边将托托索敏放了回来。
雅苏皱眉道:“这姓肖的胆子太小,送上门的功劳都不要,白废了我们这些工夫。”
黑甲将领说道:“要不咱们就将那东蛮相国做掉好了,这来来回回的拉扯好没意思,事情做得一点不爽利。”
雅苏摇头道:“人如果最后还是死在我们手里,那我们这些天的辛苦岂不是浪费了。再说陛下那边不是那么好骗的,如果人死在我们手里,二哥猜陛下会给我们好果子吃吗。到时恐怕爹也保不住你我。”
黑甲将领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现在是人家根本不进套,王帐派出的骑兵离咱们可是不远了,要是再没有个办法,我们就得带人离开了。妹子你要想明白,要是被王帐骑兵发现了这东蛮人,恐怕会更麻烦,要我说现在就弄他。大不了死无对证,陛下也不能将咱们如何。”
“不行,咱们派人将他赶到晋人那边去,等他再次进到晋人使团当中,让人给他一箭
射死。只要人死在他们那边,不管他们认不认,都脱不开关系。到时再将王帐骑兵往他们那边引,只要人赃并获,我看他如何脱身。”
黑甲将领闻言点头,自家妹子就是足智多谋。
二人马上选出精于骑射的五人,驱赶托托索敏向着大晋使团那边跑去。
肖华飞的探马瞧见了托托索敏被五骑往他们这边赶,当下心中惊疑不已,这人才离开怎么又回来了。
他快速向着肖华飞那边跑去,想要把这个事情尽快通报。
可是雅苏的人这回没给他这个机会,这五人接直驱赶着托托索敏的坐骑向着大晋使团冲去。
肖华飞见到这种情况,心道不好,就要派出人手去阻拦。
这时一名雅苏的亲卫冲着托托索敏的战马射了一箭,这人不愧弓马娴熟,箭尖入马臀不足半寸,正好将战马的速度激发出来。
托托索敏被捆在马上不能控制战马,只能死死用腿夹紧战马,片刻间便来到了大晋使团附近。
那人又拉起角弓一箭射出,正中托托索敏后心。
箭尖透体而出,托托索敏吐血掉落下马,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那五名骑士见人被射死,呼啸一声调转马头向远方跑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肖华飞就算再精明,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杜金就要带着人去追那五名骑士,肖华飞直接阻止了这个举动,这时再去追已经没意义。
而且探马早就回报过,六七里外至少有三五百骑兵,除非想和对方来个鱼死网破,否则只派几个人去追的意义已经不大。
与其和雅苏那几百人斗个你死我活,不如尽快往南前进。
就算是抓到了雅苏那些人又能如何?肖华飞不相信北周皇帝会为了大晋这面,而为难自家的郡主。
有些事只看哪边的利益更大,而不是真相如何。
东蛮使团如果是大晋人灭掉的,那北周与东蛮还可以继续联姻,北周皇帝会如何选择就显而易见了。
肖华飞现在无比确信,草原上的各方势力,全会一口咬定是他们干掉了东蛮使团。
想到这里,肖华飞便让杜金将托托索敏的人头砍下来,既然黑锅摘不掉,那索性当成功劳收起来。
雅苏与黑甲将领得知托托索敏已死在大晋那边后,觉得计划实现,心里很是高兴。
黑甲将领道:“小妹,咱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雅苏摇头道:“咱们现在还不能撒手不管,至少要把王帐骑兵引到这边来。等他们把大晋使团扣下,咱们才能开始下一步计划。”
“怎么还有下一步计划,咱们要是在这里露了面,到时可就解释不清了。”
“二哥你这是糊涂,只要派出几名死士,把王帐骑兵引到大晋使团那边就是了,何必你我二人出面。如果不派几个人引路,不知什么时候,王帐那群笨蛋才能找到他们。”
“那就按你说得办,二哥这就派出亲卫死士,去吸引王帐骑兵的注意,让他们早些转向晋人使团这面。你说陛下一怒之下,会不会把这些晋人全杀掉。那时两国交恶,大战就迫在眉睫了,到时我与阿爹只要掌握了南征大军,自然不会忘记妹子的好处。”
没想雅苏还是摇头,“那样做未必能达成我们的心愿,陛下岂会轻易杀光大晋的使团。到时免不了还要扯皮一番,这次到南晋,我发现晋人孱弱不堪,骨子里的血气不足,到时他们要是向陛下服软,事情可未必按照我们的心意发展了。陛下或许能得到好处,可是咱家又能得到什么?”中文網
黑甲将领不耐烦道:“那到底该怎么办,妹子还是一次说明白吧,二哥的头都
快让你绕晕了。”
雅苏咬牙说道:“王帐骑兵不过五千人追过来,如果你我兄妹二人,集合手下全部人马,能不能把他们全吃掉?”
黑甲将领道:“你是说,咱们把王帐追来的骑兵干掉,让陛下退无可退?”
“二哥就说这事能不能做成吧。”雅苏眨眼问道。
黑甲将领骑在马上,思考半晌,摇头道:“五千王帐骑兵可没那么容易干掉,哪是我们二人的兵力能一下吃掉的,你这个主意是不错,可是未免有些冒险了。”
雅苏继续劝道:“未必我们先打头阵啊,完全可以借晋人的手,先消耗他们一波,然后咱们再半路杀出,到时再放大晋使团离去。这样两边死无对证,陛下就算想和晋人妥协,也要碍于面子,只能选择发兵南晋了。”
“办法是不错,可是晋人在五千王帐骑兵包围下,估计坚待不到我们杀进场就结束了。”
“那我们就先引着王帐骑兵在草原上绕圈,等晋人快到剑北关时,再让王帐骑兵追上他们。这样他们逃生的机率能大上不少,而且晋人回国后,估计也会做好对大周宣战的准备。只要大战一起,兵权自然会到阿爹的手中。”
黑甲将领这回没有反对,马上派出人手去吸引王帐骑兵的注意力,保证在短时间内,不让对方追上晋人的使团。
而他与雅苏则开始联络各自的亲卫,准备在半路上,给王帐骑兵与大晋使团致命一击。
肖华飞对雅苏的打算毫无所知,他不断派出探马,去联系剑北关前来接应的军队。
雅苏的计谋是不错,可她同样无法知道,肖华飞出于惜命的本质,早就向剑北关求援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意料外的熟人
雅苏那边自有算计,她带着人消失在了肖华飞的身边,这回她连斥候都没有留下,因为肖华飞只有一个方向可去,那就是剑北关。
肖华飞这回不管文官们的死活,强硬的要求队伍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剑北关挺进。
终于在过了二天后,剑北关前来接应的兵马已出现在地平线。
肖华飞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慰,有了这几千人马的加入,至少在安全上有了很大的保障。
接应的三千轻骑很快来到了肖华飞面前,从队伍中率先跃出一骑,向着肖华飞这边跑来。
肖华飞本来一脸笑意,但看清来人时却不由垮了下来。
来的是个老熟人,原本在东阳关担任副将的王贵。
王副将为何到了剑北关这边,肖华飞稍一思考便心中明了,想来是皇帝担心王副将在东阳关年深日久,结党营私,便把他调到剑北关。
说来这个任命里还有肖华飞的功劳,要不是他向着重熙皇帝进言,王副将未必会被调任到剑北关这边来。
肖华飞调整脸上的表情,向着王副将抱拳道:“没想在这里能见到王副将,真是......”
王副将板着脸,并不理会肖华飞的见视,直接说道:“本将奉命前来接迎使团归国,没用的客套能省则省,这就带本将去见李大人吧。”
肖华飞内心很清楚王副将这种态度因何而来,不过面对这种心态上的症结,他没有好办法解决。
王副将没有给他好脸色,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巴结对方。
肖华飞让吴苟道领着王副将,去队伍后面见李春阳。
不知道王副将与李春阳在队伍后面谈了什么,不多时王副将回转时,命令那三千轻骑开始扎营,看样子是打算就地休息。
肖华飞看到这种情形,当下便有些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能浪费时间休息呢。
吴苟道此时已经从队伍后面回来,他在肖华飞耳边低声道:“礼部那些文官当着王副将哭诉,说大人你有辱斯文,完全不拿礼部官员当人,他们有些人的裤裆磨破了,还要继续赶路,照这么下去,有些人可能就要绝后了。”
肖华飞皱眉道:“李春阳就没说什么?”
吴苟道摇头道:“尚书大人能说什么,这一路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大人所说的情况毕竟只是种假设,而且那些文官是他的属官,以后他还要在礼部立足,所以......”
肖华飞长叹一声,迂腐文官误国啊。
从雅苏将托托索敏赶到他身边时,肖华飞就明确知道,这次的归途不会顺利。
雅苏那小娘们肯定有更狠辣的招式在等着他,而且离剑北关越近,肖华飞觉得越危险。
因为事情是明摆着,对方费了这么大劲,怎么可能看着肖华飞这些人平安回到大晋。
无论如何肖华飞还是要努力一下,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钻到人家的套子里。
肖华飞来到李春阳面前,拱手道:“尚书大人,不知王副将他们扎营,可曾得到您的命令。”
李春阳淡淡道:“王副将刚才向本尚书禀报,说是他们赶路太久,人困马乏,加上还有不到四天的路程便可抵达剑北关,应该不用太急着赶路了。本尚书便同意了大家的请求,今日便先扎营休息一日。”
肖华飞道:“前几日下官曾向大人禀报过,咱们身边有一队骑兵在左右窥探,虽然前日这队人马不见了踪影,但下官认为这恰恰说明,对方已经打算对我们动手了。而且东蛮相国的人头还在我们手上,这事可大可小,变数颇多,下官认为还是继续赶路的好。”
“那人又不是我们杀的,如果觉得麻烦,你大可以把人头埋了便是。我们身为大晋使团,北周人难道敢扣下我等不成,何况有王副将三千精兵在旁护卫,我们身后只有一千北周护军跟随,应该不打紧,肖大人还是不要过分担忧。”
按李春阳的想法,有王副将的加入,现在大晋使团这面至少有五千人马,而表面上对他们有威胁的人,不过是身后充当护卫的一千北周骑兵。
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不是骑术可以抹平的,自觉心中有底的李春阳此时底气很壮,而且王副将对他极为尊重,让李春阳感受到了久违的重视。
李春阳现在又恢复了礼部尚书的本色,将文官们遇事不惊的风采发挥到了极处,自然也不会把肖华飞的意见在放在心上。
这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了。
肖华飞不能怪李春阳的现实,从出剑北关以来,可以说肖华飞始终牵着李春阳的鼻子走,这让李春阳早就心生不满。
特别是那些礼部属官对肖华飞的抱怨,也让尚书大人觉得自己一点面子都没有。
如果不在这时彰显一下尚书大人的权威,将来回到京城时,李春阳不好像整个礼部与朝中同僚交待。
至于说对于北周人的担心,李春阳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过当王副将到了之后,那唯一的那点不安,已经烟消云散。
他毕竟没有看过乃朵不花的骑兵冲锋,对于作战这种事情,还限与人数与装备上衡量。
肖华飞见难以劝动李春阳,只好退出营帐,回转到队伍前方。
从京城跟过来的兵马此时并未听从王副将的军令扎营,全因肖华飞这次将云铺渡的兵士指派为基层的军官,由此他对这只兵马的掌控力要强上许多。
而且王副将就算军阶较高,可京营出来的这群大爷根本不会给边军将令什么面子,这些京城坐户谁家祖上还没阔过,总有拿得出手的祖先让他们给自己涨面子。
肖华飞气呼呼的回到了营帐,他将杜金与邹通等人全部叫进了营帐。
肖华飞一脸愁容,总觉得天边正有暴风雪在酝酿。
杜金劝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你现在生气有什么,还是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肖华飞道:“如果我们不眠不休,换马不停,回到剑北关还需要几天。”
邹通沉吟道:“大约要两天一夜,不过那之后的战马可就只能变畜力了,不能再当成战马使用。”
肖华飞知道邹通说的是什么意思,大晋不比北周,大晋没有牧马地,军中的每一匹战马都是晋军兵士的心头肉。
每少一匹战马,就是折了一分军力。
杜金道:“假如前方真有追兵阻拦,咱们未必跑得掉,在草原上北周人有天然的优势。”
在场的几人,大多见识过乃朵不花指挥骑兵的技艺,就算是被击败的西院骑兵,也不是他们现在可以抗横的。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大晋的骑兵多说算是步军骑上了马,而北周人那边才是真正能做到人马合一的骑兵。
肖华飞此时觉得头很疼,这事怪雅苏吗?
从表现上看是怪她的,可是从深层次原因来看,最终还是大晋自身的原因。
国力不强,则四邻不宁!
肖华飞长吁口气,沉声说道:“雅苏那边的目的,就是要把覆灭东蛮使团的黑锅,扣到我们身上。如今看来她的计划正一步步实现。如果我猜的不错,在我们到达剑北关前,必有北周人挡在我们面前。”
吴苟道恨声说道:“看不出这个小娘们还有这么狠的心肠,可是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如果大晋使团被扣留或是被杀掉,就算咱们陛下再喜欢躲猫猫,也不会忍下这口气的。到时两国大战一触即发,这些人是太平日子过够了吗。”
在场的没有外人,吴苟道在话语中对重熙皇帝丝毫不见尊重。
肖华飞特意观察了一下众人的脸色,黄石寨那些人自是不用提,这些人早就和肖华飞连为一体,而且对重熙皇帝多少还有些怨怼。
肖华飞主要是看邹通与晋彪的神色,他尚不知这二人对自己与皇家,到底更亲近谁。
邹通接口道:“属下认为不会有大战发生,至多是边关这面有些小冲突,现在不是两国大战的时节,主要还是节气不合适,马上就要到春天了,草原上的牛羊也要产崽,战马需要配种。如果真打起来,损失的不只是大晋这面。”
晋彪道:“陛下那边不会同意打仗的,因为时间不站在大晋这边了。从去年开始,陛下就在整顿朝纲,这明显是要托孤的情形。在这种节骨眼,陛下至多命令边关死守,就算北周人把咱们全扣下了,他也会先忍下这口气的。”
二人的答案让肖华飞很满意,至少能证明这两人跟自己还算贴心。
同时晋彪的话让肖华飞陷入了深思,他以为雅苏有挑起两国大战的打算,未必就是真的。
至于她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算计,肖华飞暂时看不到,不过事情早晚会明了。
肖华飞当下的难题,是如何带队回到大晋,至于雅苏的算计,他只能采取观望的态度。
乃朵不花这对父女,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肖华飞可不信这二人是那种忠君报国的人。
杜金看了一眼众人,见没人再说话,才对肖华飞说道:“让我们白白等死肯定是不行的,这里没有外人,你就拿出个章程吧。大家跟着你一路行来,早就不分彼此,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肖华飞肯定不是那种束手待毙的性格,哪怕皇帝也不行。
第二百四十三章 王贵的算计
肖华飞神情一正,目光逐一在众人面前扫过,所有人的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
这些人相信肖华飞的判断,一路面来的结果证明,肖华飞还没有在重大事项上有过判断失误。
肖华飞正色道:“王副将与我有过节,而且此人气量不是很大,估计这次他不会听从我的建议。一会给我们的人传话,如果在进关前发现了敌军阻拦,记得不要认为我会与北周人讲道理,我会带队直接冲击敌军,打他个措手不及。到时你们记住只要看护好李春阳,带着他冲破敌军阻拦,跟着我向着剑北关前进就好,只要我们到了剑北关的城墙附近,任北周人有什么心思,到时也晚了。”
邹通道:“让大家与大人一起冲杀,这个肯定没有问题,可是如果尚书大人不跟着我们一起行动怎么办。”
肖华飞没有出声,吴苟道接口道:“到时找两个兵士带上面甲,把他人夹在中间,到时拉着他往前冲就是了。他一个文官,还能反抗得了不成。”
众人纷纷点头,大家觉得吴苟道这个主意不错,而且蒙上脸以后,李春阳也认不出谁裹挟的他。
这个想法其实大家都考虑过,不过有些话只有肖华飞的狗腿子才能说。
这种风头别人不会同吴苟道来争,将来邹通与晋彪,乃至杜金等人都是要奔着军方发展的,行事风格向来显得直接而大气,只有吴苟道适合影龙卫这些阴暗的风格。
肖华飞将来在影龙卫的助力,必是此人无疑,吴苟道此人对肖华飞忠诚,而且行事没有什么底线。
杜金道:“那王贵这些人怎么办?”
肖华飞道:“我稍后会与王副将再商量一次,如果他们选择和咱们一起往回冲,那一切好说,大家同是军中袍泽,我们自然不能扔下他们不管。”
杜金道:“我观王贵此人刚褊自用,自诩名将,恐怕不会听你的。”
肖华飞叹道:“我自问东阳关那事上,我没做错什么。”
杜金道:“是没做错,可是在他眼中就未必是对的。他王家也有人折在冯克明的手上,你说他会不会记恨我等。”
“有时对错只看立场,在我们来说是对的,可能在他那面就是错的,不过我相信天理昭昭,总有个是非曲直可供后人评诉的。”肖华飞目光坚定,他不是那种喜欢后悔的人。
肖华飞的内部小会就此结束,各人按照会上商讨好的方案开始执行。
王副将指挥那三千轻骑扎起一座漂亮的营寨,礼部那些文官终于住进了剑北关骑兵让出的营帐当中。
在这些文官们看来,这是那些边军该有的孝敬,没人对边军表示哪怕一点感激。
王副将对此到是乐于得见,他这回能结交到如此多的文官,对于一个边关大将来说,是件极难的事情。
平时就算是他想送礼,礼部这些官员未必肯收,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礼部这些清流单纯的瞧不起他这个武夫。
如今因为过来接应使团,王贵收获了文官们的赞誉,这是他事前没有想到的。
王贵派人到草原上猎来几只黄羊,又亲自安排人架火烹煮,打算请礼部这些文官们好好吃上一顿。
肖华飞到王贵这边时,王贵正指派人给文官们去送羊肉。
对于这些东西,肖华飞没有半点眼馋,王老虎就是顶级的猎手,如果他想吃,这东西在草原上还不缺。
只不过他一直在军中严格要求自己,向来与兵士们同甘共苦,不想显得自己过于特殊。
显然王贵不太在意这些,王贵给自己留了一只肥嫩的羔羊,正打算在营帐中大快朵颐。
王贵的亲卫还是从东阳关跟过来的那些旧人,肖华飞被这些亲卫拦在王贵的营帐之外。
肖华飞压着脾气,好声好语让对方进去通报。
可是肖华飞的妥协招来了对方的更大的无视,王贵的亲卫死守着营帐,就是不许肖华飞进去。
肖华飞怒从心起,北周人正在周边窥视,还有一个雅苏不知道算计着什么阴谋,他没有时间和几名亲卫争一下长短。
肖华飞对营帐里面喊道:“本官肖华飞,有要事与王副将相商,还请拨冗一见!”
王贵的亲卫顿时有些急躁,他们主子用饭时最烦有人打扰,如今肖华飞这一喊,王贵稍后可能会处罚他们看门不利。
亲卫倒不敢冲肖华飞亮刃,只有排成一列,挡在肖华飞身前,不让肖华飞靠近王贵营帐。
肖华飞当初在东阳关监斩的样子,这些亲卫还没有忘记。
东阳关里血流成河,肖华飞那时看着滚滚人头落地,连眼都没眨一下。
在这些亲卫的眼中,肖华飞虽然不能说是杀神吧,但总归是个煞星,因为他到了哪,哪就没好事。
肖华飞被一排高大的亲卫阻拦在营帐之外,此时他已有心离去,对方狂妄无知,不能算是他的错。
可想想那三千边军,肖华飞还是忍下了这口气,继续向着营帐内高喊。
外面闹出这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王贵早就已经听到。
不过有落肖华飞面子的机会,他不可能不抓住。
王贵可是记得在东阳关将主府的那天,肖华飞与冯克明对边军挥起了屠刀,对他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而且王贵自己明白,他之所以从东阳关调到剑北关任职,十之八九与此事有关。
离开了自幼熟悉的家乡,就把家眷送入了京城,王贵心里怎能没有一点气。
可他没法冲着重熙皇帝去发,那就只能冲着肖华飞来了。
没办法,谁让肖华飞年纪最小,官位最低呢。
今天的事,王贵的确有坑肖华飞一把的意思。
王贵只需要让文官们好吃好喝,住好睡好,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肖华飞就会有麻烦。
这种显明的对比,会让礼部那些文官恨死肖华飞,等这些大老爷回京后,就是发挥他们长处的时候了。
王贵相信,肖华飞根本斗不过这些靠耍笔杆子起家的清流。
肖华飞的喊声始终在营帐外响起,王贵听得抿嘴直乐,拿刀割了块羊腿肉大嚼起来。
酒足饭饱后,王贵打了个饱嗝,喝光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他才腆着肚子走到营帐之外。
肖华飞在营帐外被寒风吹得嘴唇开裂,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此时他与王贵相比,显得有些灰头土脸。
王贵呼出一口酒气,才对亲卫说道:“何人在本将帐外喧哗,不知本将正在研究军机大事吗?”
肖华飞的耐心早已被耗尽,他越过亲卫对王贵说道:“北周人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必有埋伏,还请王副将早做准备。”
王贵伸手小指掏了下耳朵,瞥了肖华飞一眼,淡淡说道:“军中大事,本将自会处置,不劳你们影龙卫的人操心。肖大人在我帐外喧哗不止,莫非我这营中又有什么大案不成?”
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肖华飞没有放在心上,“本官来只是想提醒王副将,北周人这次算计很深,东蛮使团已被他们灭了,此回城关还有几天路程,本官望将军能够命令部属提高警惕。”
王贵道:“一群化外蛮夷罢了,能有什么计谋,李尚书已和本将说过东蛮使团的事,这群畜生哪死不是死,唯一可惜不是本官杀了他们。”
肖华飞还要再深入解释一下,希望引起王贵的重视。
谁知王贵一摆手说道:“来人请肖大人回去,本将还有要事需要处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本将大帐!”
亲卫得了命令,开始向着肖华飞围去,李雷与王老虎等人,也跟着拥到肖华飞前面,双方火拼一触即发。
肖华飞暗叹一声,心知已然劝不动王贵。
良言难劝,想死的鬼。
肖华飞对李雷与王老虎吩咐道:“我们走!”
王贵觉得这次对局,他取得了胜利,此时反而不急着回帐,就手扶着腰带,看着肖华飞离开。
肖华飞向前走了几步,骤然回头道:“王贵!你身为一军之将,自有爱兵之责。如果你今日不听我良言相劝,他日若因你的失误,兵士染血,败军误国,肖某人保证,定让你全家不得安宁。”
王贵眯起眼,冷冷看着肖华飞离开的背影。
等肖华飞等人走远,王贵没有回到营帐,反而是去往了李春阳那边。
王贵在李春阳的营帐中,足足呆了一个时辰之久。
没人知道二人谈了什么,在两人谈话之际,李春阳将身边所有人赶了出去。
王贵与李春阳很清楚肖华飞是什么人,自然采取了非常的保密手段,原本被肖华飞按排到礼部那边的耳目,此时全被李春阳从文官身边清除。
肖华飞得到消息时,心中呆了半晌。
他不太明白,王贵与李春阳想干什么,他的那些密探被赶了回来,让肖华飞对二人的算计,没有一点消息。
肖华飞此时感到内外交困,不仅有雅苏,还有王贵与李春阳,这些人全有自己算计,不知道谁会在背后捅上一刀子。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退路可言。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以和为贵
接下来的三天里,肖华飞收拢起手头的二千多人,时刻提高着警惕,探马已被他派出了二十里外。
所幸他并没有接到,有大股敌军靠近的情报,这让众人皆有些安心。
不过肖华飞却越显紧张,提醒杜金等人时刻注意草原深处的动静。
二十里对于骑兵来说,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相反如果情况有变,二十里的距离,转瞬可至。
一千北周护卫军依旧在使团后方,不远不近的跟着,没有一丝异动。
这让王贵与李春阳更加觉得,肖华飞是在危言耸听。
礼部文官们对王贵的欣赏快要上了天,纷纷夸赞王副将乃忠义之士,同时更加怨恨肖华飞将使团内的马车扔掉了。
不过幸好这此些文官找不到马车座,否则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知会慢到哪去。
在这些文官看来,现在就像是他们跑到了北周这边,来了一场愉快的武装巡游。
肖华飞被李春阳强制安排到了队伍后方,而在前领队的变成了王副将,因为王副将更能体谅文官们的屁股。
期间肖华飞又求见过李春阳几次,不过均未能如愿,在李春阳眼中,肖华飞就像个刺头,有太多的个人想法。
而且他内心多少有些埋怨肖华飞,这次对于北周的出使可以说是虎头蛇尾,这一切的责任都要怪在肖华飞身上才行。
李春阳与王贵已经商议妥当,如果使团能平安抵达剑北关,那么他二人会同时上书弹劾肖华飞。
这次与北周谈判失利,总是需要有人背黑锅的,而肖华飞力主尽快撤离,这无疑是背黑锅的最佳人选。
在肖华飞不知不觉间,李春阳已经将他抛弃,并且打算狠狠踩上一脚。
否则新任礼部尚书的第一次对外公干,就要变成一个大笑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大晋也越来越近。
再有一天的行程,大晋使团就要抵达剑北关,这让所有人心中全稍微放松一些。
王贵虽然瞧不上肖华飞,但并非不拿对方的警告当回事,反而他在心里也一直提高着警惕。
眼看再有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使命,王贵内心不免有些放松起来,对于手下兵士的约束放松许多。
有许多兵士偷偷解开了甲胄,打算好好睡一觉,等到明天就可以回到关内痛快的喝酒吃肉。
夜幕降临,使团的营地里一片祥和,前些天的紧张气氛逐渐消失不见。
肖华飞不像那些人一样心大,他将自己手下的暗探散到了草原上,让他们密切注意那一千北周护卫军的动态。
而且肖华飞带来的二千多人,依旧执行着战时的行军标准,人不离马,刀不离身。
剑北关的边军对肖华飞这个作派嗤之以鼻,觉得肖华飞这些人有些小题大做了。
现在使团扎营的地方距离剑北关不过五六十里,如果明天加紧赶路,用不了半天就可以入关。
如果是骑兵飞驰,可能连三个辰都用不上,这些轻骑就可以回到关里。
在这个距离上,对这些剑北关边军来说,应该是心理上的安全距离,因为平时他们也会时常出没在这边。
北周人对于国境的理解多少与大晋不同,大晋边军时常可以出关打猎,或是训练,这些行为北周人并不会太在意。
没办法,地广人稀,而且北周人不喜欢筑城,就算他们不想让晋人出关,也真心做不到,毕竟北周可没有城关可以把守。
肖华飞不和剑北关这些边军解释,有王贵顶在前面,他说再多也无用,只能先做好眼前的准备。
肖华飞迷迷糊乎睡到半夜,感觉营帐被人掀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吴苟道悄悄来到肖华飞身边,低声说道:“有人进了北周护卫军的营帐。”
肖华飞霍然起身,同样低声问道:“来了多少人?可曾打探出是什么人?”
吴苟道摇头道:“咱们的暗桩回报,总共来了三骑,人一进入军营,便进了千夫长的帐篷,至于是何目的,咱们的人进不去,北周人将营地看管的很严密。”
肖华飞沉吟道:“这黑天半夜,夜入军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吴苟道点头道:“大人你说,他们是不是要算计咱们了,不行咱们就先下手为强吧。把你交给属下那东西,扔进他们营地里,等乱子一起,到时咱们趁乱杀光他们,然后连夜往剑北关撤。”
肖华飞叹道:“真那样做了,痛快是痛快了,但你说李春阳与王贵会怎么说我们?肯定会扣我一个擅开边衅的罪名,到时不但无功,还得被他们砍了脑袋,去哄北周人开心。”
吴苟道闻言咬牙,低声咒骂了几句,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肖华飞问道:“咱们在外面的探马可有消息送来。”
吴苟道摇头道:“目前没有发现有大批人马在咱们周边,不过大人也知道,咱们的探马对于草原地形与北周骑兵,均不是太了解,难免会有疏漏,属下建议大人按最坏情况打算。”
肖华飞郑重点头,吩咐道:“把咱们人全叫来吧。”
杜金等人陆续走进肖华飞的营帐,当几名亲信到齐后,肖华飞注视众人,严肃说道:“虽然现在没有太多的情报,但本官料定明天就是北周人对咱们下手的最后机会,各位要保证咱们的人能够听命行事,对于军令不可有一丝犹豫。”
众人抱拳称是。
一夜无话,清晨下起了零星的小雪。
肖华飞绑紧身上的盔甲,起身走出营帐,他并不希望北周人会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王贵领队走在前面,而李春阳则紧紧跟在王贵的身边,这让肖华飞的某些预案难以实现。
假如北周人真的出现的话,想从王贵身边带走李春阳,基本上变的不可能。
杜金因为此事已与肖华飞探讨过,不过肖华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其实对于重熙皇帝或是大晋朝廷来说,整只使团最不能有事的就是李春阳,只要主官不失,损失些兵马或是人员,总有办法可以遮掩过去。
哪怕问题就是出在李春阳身上,他也不能有事,这是官场的潜规则。
肖华飞对此表示很无奈,保住李春阳就是保住了大家的脑袋,哪怕这个礼部尚书不是那么太聪明。
使团队伍走出去还没有十里远,肖华飞派出的探马便飞快来报,说是前方十里外,有五千骑兵正向他们这边飞奔而来。
听到禀报,肖华飞用手拉紧了缰绳,如此证明他才是正确的方式,可能需要大晋将士们付出生命的代价,肖华飞打心底不想见到这种情况发生。
可是世事不由人,该来的总会来。
肖华飞脸色阴寒,提马冲到王贵与李春阳身边,他没理王贵,而是对李春阳拱手道:“下官接到探马来报,北周五千骑兵正向咱们这边冲来,还请大人早做准备。”
李春阳闻言神情大惊,非常不安的看向王贵。
王贵皱眉道:“没什么在惊小怪的,不过五千骑兵,与咱们实力相当,而且大人代表着朝廷,是他们皇帝的宾客,料想他们不会轻易与我们动手。”
肖华飞不想纠缠于前几天与二人不快,而是直接点出问题本质,“大人此时该想的是,如果北周人要扣留使团怎么办?大人是从还是不从?”
李春阳此时没了主意,他就是个纯正文官,对于战事,还有外交基本一窍不通。
让他重回北周皇帝金帐,那他肯定不会去的。
就算再傻,李春阳也明白,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此时李春阳心中不免后悔,该听肖华飞的话早些赶路回到大晋才是。
王贵道:“你就这么和尚书大人说话吗?你且回去等着消息吧,到底该如何处置,本将与尚书大人商议后,自会通知你。”
王贵明显是想把肖华飞先支走,然后再和李春阳商量办法。
肖华飞毫不退让的对王贵说道:“王副将请自重,你不是本官的直属上官,无权命令本官行事!话说回来,本官才是使团的正牌护军统领,按道理王贵将领军而来,当并入本官的管辖才是。本官不与你计较,是出于对边军的尊重,而不是你的官阶。要论官阶与职权,本官的代表的衙门还真就不用怕谁,也不用给谁脸!”
王贵被肖华飞一顿呛白弄的有些下不来台,二人本就不太融洽的关系,此时变得更加糟糕。
王贵冷笑道:“肖大人好大的威风,要是再给你当几年官,恐怕连尚书大人都不放在眼中了吧。”
王贵这话是明显的挑拨,他奈何不了肖华飞,就希望李春阳能够出面压肖华飞一头。
不等李春阳答话,肖华飞回敬道:“王贵,算是本官看错了你,以前你至少还是个敢战的边将,现在怎么就像个娘们一样,搬弄起是非来了。眼下大敌在前,情况不明,你就是这么办差的?你来到底是接应使团回国?还是帮助北周人拖延李尚书归国的?”
面对肖华飞一连串的质问,王贵有些哑口无言,他对肖华飞有很大的情绪,但归其根本还是在东阳关那次,他王家有五人被肖华飞砍了脑袋所致。
这种情绪不是几句软话,或是那些人罪有应得就能抹平的。
李春阳不能眼看着自己身边这两员大将闹起来,只能无奈充当起和事老,“二位都少说一句,大事当前,咱们当以和为贵。”
第二百四十五章 遭遇
李春阳充当起了和事佬,不过作用不大,王贵多年来养成的脾气,容不得别人如此挑衅与他。
王贵道:“肖大人向来牙尖嘴利,本将不与你争辩,既然肖大人有如此能耐,一会冲突起来,那本将就带着尚书大人先走,还请肖大人带着你那二千人掩护如何。”
肖华飞没有想到王贵会来这么一招,王贵本来是接应使团的后援,此时却要扔下大多数使团成员先走,这让肖华飞由衷愤怒。
双方均敏感的抓住了李春阳这个关键点,王贵混迹朝堂多年,深知此次任务的成败会归结于谁的身上。
只要谁能保着李春阳回京,谁就占到了先机,至于其他的损失,算是附加伤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肖华飞自是不能让王贵如愿,“保护使团与尚书大人是本官的天职,王副将不要越俎代庖,若是使团需要掩护,难道王副将不该勇为人先吗?何况北周这面就是你王副将的防区,难道需要京营的兄弟为你断后?若是王副将执意这么做,可曾考虑过京中各位大人的想法?”
肖华飞话有所指,京营中的兵士在京中的人脉错综复杂,他们总有些亲眷是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未必都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如果京营折损过大,肖华飞肯定跑不掉,但坑了他们的王贵,也捞不到好果子吃。
大晋的事,向来复杂的不是面对的情况,而是触摸不到的人心。
肖华飞的话让王贵与李春阳皆有动容,他们当初只是想阴肖华飞一把,但没想到肖华飞这么难缠,全然不按他俩划好的圈子行事。
相比与王贵,李春阳明显更在意京中圈子里的风评。
李春阳打定主意说道:“大事在前,请二位还是同心协力,否则老夫回京后,必然深究其中的失利,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肖华飞要的也就是这句话,马上接口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下官愿与王将军同心同德,保护大人回京。”
肖华飞不会要求再多,只要王贵能与他同共面对北周人就好,否则单凭手下这二千人,无论如何是斗不过人家六千骑兵的。
他没有忘记使团身后还跟着一千北周护卫军,此时不是与王贵翻脸的时候。
王贵面色不快,但还是拱手道:“全听尚书大人安排。”
李春阳见说服身边两大势力暂时同心对外,心中也不免暗自庆幸,“不知二位对一会的情况,可有什么定计?”
肖华飞抢先道:“北周人来势汹汹,行事定然骄狂,他们不会把我们这五千人放在眼中。下官建议,由精于骑战的剑北关军士充当前卫,若是战事一起,至少不会被人打个措手不及。而下官统领二千京营精兵护卫在尚书大人身边,策应王副将行事。若情况不好,则咱们分散撤往剑北关。这样可以保证大部分人能活着回到剑北关。”
李春阳道:“肖大人认为我们这些人斗不过北周骑兵?”
肖华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王贵。
王贵长长呼出一口气,无奈摇头。
李春阳此时最恨的不是北周人,而是兵部的那些同僚,每年花了大笔银子在边关,为什么同等人数下的战事,大晋要弱于北周,定是兵部那些贪官没把银子花在刀刃上。
不过此时不是深究兵部蛀虫的时候,李春阳经过复杂的算计与分析,还是觉得要与京营站在一起。
李春阳道:“若一会发生冲突,那就有劳王副将充当前驱了,本尚书带着礼部同僚与肖大人一起压后。”
肖华飞听到李春阳的话,当下大喜过望,马上向后一招手。
杜金等人早就等着肖华飞的招呼,转眼间二千多人便向前把李春阳严密保护起来。
身处在京营包围之中,李春阳多少有了些底气,大手一挥,命令队伍继续向前进发。
王贵无奈带领三千边军轻骑打头,向着剑北关的方向侦查前进。
队伍继续前行不到半个时辰,远处已能看到滚滚烟尘升起,肖华飞知道那是北周人来了。
大晋使团的整个队伍变得更加紧密,每个人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远处,忽然一骑从山坡顶上跃马而出,接着是一骑又一骑的北周骑兵,如潮水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北周人到了!
事到临头已无法想的太多,王贵已带领三千轻骑摆出了冲锋对型。
原本一直远远跟在使团身后的一千北周骑兵,突然加速,这些骑兵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与堵在前面的北周五千骑兵汇合在一处。
这六千北周骑兵辗转间,在大晋使团前方一百余丈来了个急停,将使团前行的道路堵死。
这六千骑兵动作整齐的好像一个人一般,动作如行云流水,绝无一丝混乱。
这给大晋一方带来了强大的心理压力。
肖华飞此时手心冒汗,眼前这些北周骑兵明显要比西院那些骑兵还要精锐许多。
北周人那面驰出一骑,向着大晋使团这面奔来。
骑士在王贵身前来了个立马急停,态度嚣张之极。
王贵此时反而放平了心态,十多年的争战生涯,他不是泥捏的那种将军,还不到见了对手就吓破胆的程度。
见到北周骑士停马后,王贵提马向前,眯眼对北周骑士说道:“你等何人,拦住大晋使团归途,所为何事。”
那骑士倨傲道:“吾乃金帐骑兵副统领座下千夫长,现正在追踪杀害燕金使团的凶徒,一路按照痕迹追踪到此处,这一路上只有你们一路人马,说不得要请你们回到金帐,让我大周陛下明辨事非了。”
肖华飞担心王贵嘴笨,中了对方圈套,快速提马上前,插言道:“你可以去问下贵国陛下派给我们的护卫军统领,我大晋使团返程期间无人离队,自然与东蛮那边的使团不可能起任何冲突,还请让开道路,让我等尽快回国复命。”
骑士道:“我等按迹追踪到此,自然只凭双眼所见行事,所有的痕迹均指向你等,无论你们说什么也没用。你们晋人向来奸诈,善于使计,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手段。多说无益,你等马上调转马头与我们回金帐,是非曲直,交由我国陛下决定。”
北周人的态度与肖华飞所料无差,强硬又没回转余地。
肖华飞对骑士道:“你且等一下,我们需要向正使大人禀明情况,才能跟着你们回王帐。”
北周骑士以为肖华飞要服软,自然不再紧逼,冲肖华飞一摆手,示意让他去见能拿主意的人。
肖华飞向着王贵使了个眼色,请他一起去见李春阳。
王贵心里腻歪,但无可奈何,只能跟着肖华飞再次来到李春阳面前。
肖华飞对二人道:“北周人仗着兵力优势,盲目自大,定然不会放我等离开,当下唯有冲开他们的堵拦,咱们才有回到大晋的希望。此去剑北关已不足四十里路程,快马加鞭的话,不到半日便可入关。”
王贵道:“如果不计代价,冲开对方拦阻并不难,但如何摆脱北周人的追踪?他们会如附骨之蛆般死死咬住咱们,小肖大人可曾想过,这一路往南的路上,将会有多少人血洒荒原。”
李春阳沉默不语,他很想说死多少大头兵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回去便好,但还要靠着这些莽夫保着自己,有些话只能留在肚子里。
肖华飞抬眼看下四周,所有人的目光均望向他们三人,这五千多人的生死,可以说就在三人的一念之间。
可是跟着北周人回去就是好办法吗?
绝不是!
弱肉强食,千古至理。
敌人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心生善念,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善良上,只能说很傻很天真。
等陷入几万王帐骑兵的环视之下,那时还不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肖华飞道:“想必尚书大人见识过,金帐边上的几万王帐军。尚书大人认为我们这些人回到那里会有生路吗?那时我们可能会活着,但是也可能活得连狗都不如。”
李春阳回忆着在金帐那里的所见,深知肖华飞说得没错,可是单凭他身边这五千人,能斗得过人家六千精骑吗?
李春阳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与恐惧中。
肖华飞继续劝道:“尚书大人多虑了,就算到时我与王副将输了,不幸被俘或是战死杀场,下官也敢保证,北周人不会动尚书大人一根汗毛。”
一个活着的大晋尚书,与一个死掉的尚书,肖华飞相信北周人知道该如何取舍,活的战利品对于胜利者明显更有意义些。
李春阳也听明白了肖华飞没有说出的意思,对他个人来说,就算情况在坏也好过马上举手投降。
肖华飞道:“我们姚安县有句俗话,叫生死看淡,不服就干,下官觉得用在此处很合适,不知尚书大人以为如何。”
王贵道:“你们姚安人都这么生猛的吗?要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五千北周精锐,希望你到时不要吓的尿了裤子就好。”
第二百四十六章 回家
肖华飞骨子里的凶性被王贵撩拨起来,他此时面露狰狞,向看身边众人。
“前方有六千北周骑兵,他们现在不想让我们回家!各位家中均有父母与妻儿在盼着你们回去,诸君可愿与我拼一次,纵死不向异族屈膝。”
王贵带领的边军知道北周骑兵的厉害,此时他们有些犹豫,这让王贵觉得很没有面子。
而肖华飞带来的京营军士,因为有云铺卫军官的带领,此时群情激愤,对北周人那边投去了凶狠的目光。
不等王贵反应,肖华飞忽的抽出战刀,指向北周骑兵,大喊一声:“为了回家!同生共死!杀!”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事到临头,这五千人已无退路可走。
当肖华飞向着北周人亮刃那一刻,可以说肖华飞故意将所有人逼上绝路,他们唯有向前冲杀,才可以活着回到家乡。
面对强大的敌人,肖华飞其实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记得兵书中有一句话,叫归师勿截。
没人能挡住一群想回家的人,特别是当他们手中还有武器时。
两千把战刀齐齐指向北周人那边,肖华飞一马当先,率队向着北周骑兵冲去。
王贵那三千轻骑此时看向王贵,弄的王贵好生憋闷。
因为肖华飞冲是冲了,但还没忘把李春阳裹挟进了那两千人当中。
王贵此时内心跳脚骂人,肖华飞那二千人转眼间便在他身边奔腾而过,肖华飞根本没给他选择的时间。
王贵对身边人骂道:“看什么看,还不跟着一起冲,再不过去非得被人家留下不可。”
杜金加上李雷和王老虎,提马向前,挡在了肖华飞身前,他们三人排成了锋锐的阵形,紧紧保护住肖华飞。
杜金不像肖华飞,他自幼打熬身体且弓马娴熟,不比北周人差上多少,只是开弓一箭便将还处在发蒙状态的北周千夫长射落下马。
这个过来喊话的北周千夫长,到死都没想明白,本来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些晋人突然像疯了一样向他冲了过来。
二千大晋骑兵如潮水一样冲过他的尸体,将其骨肉踏入污泥。
百余丈外的北周骑兵快速反应过来,这是晋人要搏命一击了。
六千北周骑兵没有选择后退,一声呼哨响起,六千骑兵骤然加速,向着肖华飞这边冲了过来。
虽然事发突然,可这六千骑兵并没有多少混乱,长期的心理优势下,让他们对于冲过来的五千晋军骑兵,毫不畏惧。
北周人的阵形变换的极快,几个呼吸间他们便同样组成对冲的锋矢阵,向着大晋这边冲来。
肖华飞看着越来越近的北周骑兵,高喊道:“快速放射两轮!”
嘭!嘭!
两声弓弦割破空气的声音转瞬响起,二千只羽箭向着北周骑兵射了过去。
北周骑兵中响起一声尖锐的呼哨,原本的锋矢阵形忽然散开,躲过了大部分羽箭的攒射,只有不到百余人因躲避免不及跌落下马。
北周骑兵马上对肖华飞这边还以颜色,也纷纷拉来角弓射击。
大晋骑兵没有北周人那样精湛的骑术,根本来不及变换队形,他们只能任借着身上优良的盔甲,硬抗下对方的射击。
如雨点的骨箭扎到大晋骑兵身上,所幸晋人的盔甲还是要优余北周人不少,在同样付出了百十多人的代价后,双方已撞到了一起。
因为北周人刚刚进行过分散变阵,尚未再次组成对冲的锋矢阵,这让肖华飞他们抢到了先机。
杜金一马当先,直接插入了北周人的骑阵当中,犹如在湍急的河水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任由河水如何冲刷,巨石依旧将河水划开两半。
杜金此时手上已经换上了一柄沉重的斩马刀,刀光左右飞舞,带出一片片血花。
肖华飞等人紧跟在后,所有人极力压低脑袋,将刀刃朝向身体外侧。
王老虎状若疯虎,根本不像别人一样压低身体,而双手各持一柄战刀,不住左右挥砍。
片刻间,王老虎身上便被鲜血染成红色,不知是谁人的血水溅入他的眼中,让他双眼血红一片,更加刺激的王老虎凶性大发,全然不再躲避向他挥砍而来的刀锋。
王老虎只觉手臂一震,一股巨力由他手中战刀袭来,瞬间他的虎口便已崩裂。
原来中一名北周千夫长手持铁骨朵,砸在了王老虎的战刀上。
王老虎死死抓住战刀,不让战刀脱手而手,长期生死一线间的下意识反应,让王老虎咬牙顶住了对方的致命一击。
他猛压手腕,在二人战马错身间,用战刀划过对方的右手,三根手指被战刀带起。
北周千夫长无法再抓牢铁骨朵,只能松开右手。
紧跟在王老虎身后的邹通见有便宜,战刀微挑,刀光闪过,北周千夫长的右臂被一刀带飞。
骑兵对冲毫无章法可言,双方全凭一股血勇行事。
狭路相逢勇者胜!
肖华飞带人以极快的速度在北周人的队伍中飞驰而过,肖华飞此时不需要如何用力挥刀,刀锋便可以轻易割开北周骑兵的身体。
肖华飞这二千人保侍住了相对完整的冲锋队型,北周骑兵的尸体,不停的从马上坠落。
这让肖华飞有了一瞬间的错觉,原来北周骑兵也不过如此。
大晋骑兵提起马速要比北周人快了不只一步,这才造成了双方的第一次冲击时,让肖华飞这些人占尽了便宜。
王贵带人紧跟在肖华飞身后,虽然他们比肖华飞快了一步,却不用面临北周人的第一波冲击,也算捡到了好处。
王贵所带领的三千边军,战力可能要比肖华飞这些人还要高些,对于打顺风仗,这些边军终于发挥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肖华飞带队的第一波冲击,并没有杀伤多少北周人,反而是王贵带兵加入后,给北周人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王贵加入战场时,北周人已波肖华飞带兵冲破了阵形,三千边军轻骑开始了收割模式。
这六千北周骑兵是悲催的,被肖华飞突袭过后,又经历了三千边军的二次碾压。
经过两波次的冲击,北周骑兵的人数优势已经不再,至少三千的战损让他们无力对大晋使团再次拦截,只能选择暂时退走。
草原上到处是猩红的血迹,无数的尸体与战马倒伏在地。
肖华飞命人照顾好李春阳等人,草草救治伤员后,继续向着剑北关急行。
经过此番厮杀,肖华飞这边也损失惨重,有一千多人被永远留在了草原。
王贵清点过战损后,也沉默无言,虽然他们是占尽便宜的一方,可还是有八百多边军轻骑死在了这一战中。
暂时撤离战场的北周骑兵并未远退,他们在离肖华飞十五里处收拢残兵,救治伤员。
此时北周人的队伍中,只有二名千夫长还完好无损,那名被邹通砍掉手臂的千夫长,已折在乱军之中。
二人正在商议,是继续追踪大晋使团,还是回到王帐请罪时,他们的远处再次响起马蹄声。
雅苏与黑甲将领带领的五千骑兵,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当中。
看到王帐骑兵的惨状,让雅苏多少有些难以置信,这与她算计的略有差异。
按照雅苏的原来猜测,该是肖华飞那些人被王帐骑兵抓住甚至消灭掉,可看到眼下的情形,事情好像反着来了。
王帐骑兵这边没有看到有晋人使团的影子,那就是说晋人已经冲破了阻拦,逃向了剑北关。
两名千夫长见来人是北周骑兵,当下并未起疑,任由对方向他们靠近,他们天真的以为王帐又派来了援军。
两名千夫长不疑有他,纵马来到雅苏与黑甲将领身前,当二人看清来人后,立刻下马行礼。
雅苏与黑甲将领对视一眼,虽然事情的结果与他二人所料相差甚大,不过并不影响兄妹二人的图谋。
无论是大晋使团被消灭,还是王帐骑兵被抹杀,都可以达成他们的愿望。
雅苏此时已无心去追击肖华飞,只要把眼前这三千残兵吃掉,到时再扣到肖华飞的头上,他们的愿望照样可以达成。
兄妹二人知道,北周皇帝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当皇帝的脸被人狠狠扇过后,对大晋宣战似乎已无法避免。
兄妹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命人将两名千夫长拿下,说是要绑回金帐议罪。
两名千夫长不疑有他,身为败军之将,被郡主与世子绑了,也在情理之中。
当两名千夫长被捆绑之后,黑甲将领命人接收了三千残军的指挥权,这三千人因为千夫长被抓,也没了抵抗的勇气。
时间不长,这三千残兵便被雅苏与黑甲将领的军士缴了兵器。
这三千人以为自己会被北周皇帝发配为贵人的牧奴,这本就是所有北周败军的归宿。
可是当他们交出了兵器之后,他们面临的不是发配,而是杀戮。
雅苏与黑甲将领的亲卫,将这三千人全部坑杀,而后任由这些人的尸体留在草原上,等着北周皇帝派人寻找时发现。
雅苏相信,当北周皇帝得知自己的六千骑兵被晋人消灭后,该是有多么的恼怒。
肖华飞并不知道雅苏替他进行了扫尾工作,将那剩余的三千北周骑兵杀死在了草原上。
可就算知道,肖华飞也不会感谢雅苏,如果不是因为雅苏的算计,他们不会有将近二千人留在了草原上。
肖华飞带队向前,一刻不敢停留,经过半日的急行,高大的剑北关已经依稀在望。
虽然算是平安归来,但对于肖华飞来说,他明白真正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四十七章 野望
肖华飞很清楚这次在北周的做为,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但他不会选择向着异族屈膝。
这是他做人为数不多的原则之一,不会因为任何原因改变。
高大的剑北关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均长出了一口气,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在城门外响起。
这些活着回来的军士看向肖华飞的目光,明显有所变化,其中不但有感激,更有深深的敬畏。
眼前这个刚满十八岁的青年官员,带着他们冲出了北周人的包围,让所有人避免了被人奴役的命运。
文官们的反应与军士们大有不同,很多人对肖华飞投去了怨恨的目光,有些文官失陷在了战场,这是让文官们心中生起了兔死狐悲之感。
他们不在乎这些大头兵的死活,在他们眼中,一万个大头兵也顶不上一个文官的性命。
只是现在不是文官们报复的时候,所有欠账要等到回到京城,再与肖华飞算清楚。
那里是文官们的天下,肖华飞将无法用他手中的大头兵与文官们对抗。
肖华飞能感受到文官们向他投来的目光,不过他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畏惧,人已经得罪了,现在去交好已经晚了。
没必要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就算肖华飞现在给他们跪下,这些无视大局的文官,依旧会上书弹劾他。
一只信鸽展翅高飞,肖华飞将使团已经入关的消息向京城送出。
肖华飞在信中没有隐瞒事情的整个经过,并着重提醒冯克明,北周人有可能展开的一系列的报复行动。
左新良亲自出城迎接李春阳进关,李春阳此时终于恢复了朝廷大员的风采,他拿出手绢擦掉了脸上已经干涸的血渍,笑着与左新良拱手道谢。
左新良在出城前便已得知使团与北周人发生了冲突,他原本做好了使团回不来几个人的打算,可是出城见到还有小三千人能够活着回来,属实超出了他的预计。
剑北关在使团入城后,便开始备战戒严,北周人的心眼向来不大,左新良与他们打了多年交道,对于北周人有可能的反应,他有充分准备。
使团经过一夜的休整后,离开剑北关向着京城前进。
李春阳与礼部文官们终于再次坐上了官轿或马车,一封封弹劾信奏疏通过驿路,向着京城快速传递着。
文官们已经等不及了,他们连夜便对肖华飞进行了弹劾,什么擅开边衅,目无上官,专权跋扈,林林总总罗列了十多条罪状。
这些人发誓要把肖华飞一次性搞死,最好重熙皇帝能在大家回到京城前,就给肖华飞定罪下狱。
使团不再以急行军的方式前进,肖华飞也再次钻进了马车,如无必要绝不在使团中露面。
他现在与文官们两看生厌,没有一个文官感谢他把大家活着带了回来。
这就是人性吧,用人时朝前,不用时朝后,没有了外部威胁时,内部斗争就会浮出水面。
当六千王帐骑兵覆灭在草原的消息,传到北周金帐时,北周皇帝空前的愤怒。
没人能说清这六千骑兵是如何覆灭的,只能通过战场的残迹判定是晋人骑兵所为。
北周皇帝看着摆在眼前的残兵断刃,脸色铁青,这次对北周来说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东蛮人的使团没了,六千王帐骑兵也没了,最可气的是晋人的使团还在他们眼皮底下跑掉了。
北周皇帝登基这么多年来,从没品尝过这样的失败,此时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这是被一个毛头小子打了脸。
北周金帐内的气氛沉重而压抑,没有人敢大声喘气,
乃朵不花将头低到不能再低,在这个尴尬的情况下,他不想引起皇帝的不必要注意。
可北周皇帝并不想轻易放过他,皇帝捡起一把晋人的战刀,走到乃朵不花面前。
“晋人在我大周犯下如此恶行,枢密使觉得朕该怎么做?”
乃朵不花看着抻到自己面前的刀尖,心中波澜不惊,“臣以为此事尚未查明,陛下当谨慎行事,不能因怒兴兵,以晋人使团的那点儿实力,应该不足以杀光六千王帐精骑。这事中透着蹊跷,臣愿往战场查明事态因由,等一切水落石出后,陛下再决定不迟。”
北周帝呵呵一笑,“枢密使能说出此等老成谋国之言,朕心甚慰。不过我大周的脸也不是这么好打的,朕已向周边部落下召,命他们十丁抽一,给朕送来三万精兵,你就带着这些人去查吧,朕与王帐骑兵是你的后盾,若是晋人不给朕一个说法,那朕今秋便举兵十万,兵临剑北关。”
乃朵不花不再劝阻,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前面劝是身为枢密使的职责,后面不劝是维护皇帝的权威,毕竟当皇帝脸疼时,总要找个发泄口子才行。
乃朵不花知道如果不带人去剑北关转一圈,估计是交待不过去了。
不过乃朵不花内心从未打算与大晋开战,至多是到剑北关外武装游行一圈,找找面子就是了。
等乃朵不花出了金帐,雅苏与黑甲将领早就等在了外边。
三人只是彼此交换了下眼色,并未在金帐前多说,便一起向着枢密使的大帐走去。
乃朵不花坐定后,将服侍的人全部打发出去,才对儿女说道:“阿罗罗你不在封地呆着,跑到这里干什么,整天不要与你妹妹瞎逛,陛下这几天心情不好,你不要在这里碍眼。”
阿罗罗很害怕乃朵不花,别看他杀人不眨眼,可面对父亲时却没了平时的张狂。
雅苏接话道:“阿爹不要一见面就说二哥,是我找二哥来打猎的,这次我与二哥可是打了不少猎物呢。”
乃朵不花眼皮一跳,霍然起身,看着儿女道:“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阿罗罗眼神飘忽,双手无处安放,求助的看向雅苏。
雅苏向父亲眨了眨眼,抿嘴笑道:“我与二哥在草原上猎了几千野狼,还顺便杀了几条东面来的野狗。”
乃朵不花手心见汗,他原本一直就猜测那六千骑兵的覆灭恐怕不简单,没想居然是自己这两个儿女做下的,这两个小兔崽子啥时翅膀这么硬了。
乃朵不花一瞬间想到许多,连忙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阿罗罗道:“儿子就是不舍得妹妹嫁到东蛮那边,那群蛮子有什么资格迎娶王族的郡主。”
雅苏道:“这回阿爹救了陛下,可陛下又给了您什么,反而对阿爹的猜忌更甚。陛下登基越久,心思越难猜,女儿担心如果照这样下去,咱们家落不到好结果。我一个姑娘家倒没什么,早晚我是要嫁人的,可是阿爹与几位哥哥该自么办。”
乃朵不花不确定的说道:“我与陛下是一个爷爷,他应该不会对咱们下手吧,而且陛下对我们一家尚且仁厚,总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吧。”
雅苏玩味的说道:“就算一个太爷爷,可陛下是皇帝,而我们是臣子,阿爹要把全家的死活押宝在人心上吗。陛下当初让女儿嫁给晋人,女儿没说什么,如今又让女儿嫁给东蛮那些蛮子,他到底拿咱家人当什么了。阿爹不惧强敌回西院救驾,可是陛下又给了阿爹什么?”
乃朵不花沉默不语,有些事他不是没有感觉,只是不想当着儿女的面,把话说的太明白。
皇家本就是无情的,虽然北周与大晋分处南北,可是对于皇权的排他性,乃朵不花还不需要儿女对他讲明。
雅苏接着说道:“陛下如今命阿爹统军向南,此乃天赐良机,借着陛下召集的军力与咱家的家臣,女儿认为阿爹有机会,往前走一步。”
阿罗罗道:“妹子说的对,阿爹一点也不比陛下差,何必屈居人下。天子之位,有实力者得之,而阿爹无论哪方面都要比当今的皇帝要强,咱们就反了吧。到时阿爹登基为帝,咱家也不用再看别的脸色,雅苏也不用再干什么联姻的窝囊事。这次要不是阿爹前来救驾,皇帝不就让老枢密使当了?他们能做,那咱家也不比他们差什么。我与雅苏已在周围集结一万亲军,只要阿爹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帮助阿爹夺位。”
乃朵不花重重的坐回椅子,心中百转千回,一会觉得面前有万丈深渊正等着他,一会又觉得他如果登基为帝,可以一展胸中报负,为子孙后代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
乃朵不花的面容一会狰狞,一会彷徨,内心处在激烈的冲突当中。
胜则坐拥天下,败则全家死光。
...
肖华飞不知道北周庙堂即将发生巨变,他现在担心的是回到京城后,会有多少麻烦找到他的头上。
这些文官在影龙卫的眼皮子底下写弹章,不知道是无所畏惧,还是根本没有一点保密意识。
文官们对肖华飞的弹章,此时已抄成副本,摆在肖华飞的面前。
肖华飞把每份弹章均认真看过,却发现文官们并没有抓住什么真凭实据,所有弹劾完全是一些出于意气用事的诋毁。
可是三人成虎的道理,肖华飞还明白,这些没有真凭实据的骂架文章,说完全没用也不对。
一切还是要看皇帝对这事怎么看,如果皇帝认为肖华飞有功无罪,那别人说什么也没用。
如果皇帝觉得肖华飞这把夜壶该扔了,就算没有这些弹章,肖华飞依然会被收拾。
这种身家性命操于他人之手的感觉很不好,肖华飞此时与雅苏的感觉出奇的一致。
使团向着京城的方向不断前进,一晃七八天过去,肖华飞始终未收到冯克明的答复,这让他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谁知道这个老狐狸会不会舍卒保帅?
第二百四十八章 观政
九娘通过影龙卫的渠道,给肖华飞送来了京中的消息。
朝中百官对于礼部文官们的弹章,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原因很简单,重熙皇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大家全在忙着帮重熙祈福,谁有时间关心发生在大晋境外的小纷争。
其实祈福也许大家都跟着做了,但内心究竟怎么想,就没人知道了。
根据太医院传出来的消息,重熙皇帝近来有过一次昏迷,虽然太医很快将他救醒,但这种征兆说明了很多问题,就是大晋的天是不是要变一变了。
肖华飞接到消息,心情很复杂,不管怎么说重熙皇帝对他有提携之恩,如今皇帝有了驾崩的预兆,终归叫人唏嘘不已。
礼部那些文官并不知道这些消息,肖华飞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们。
这些人依旧发挥了超常的战斗精神,一封接一封的继续上书弹劾肖华飞。
肖华飞任由这些跳梁小丑卖力表演,已经懒得偷看他们的所写的弹章,他的心早就飞回到京城那边。
皇位的更迭已经近在咫尺了!
是留在使团中等着命运的降临,还是主动出击,在混乱的朝堂变更中分一杯羹,已经是肖华飞当下迫在眉睫的选择。
又过了一日,孙喜给肖华飞送来了密信,孙喜在信中隐晦的提醒肖华飞尽快回到京城。
现在京城中的情形,一天三变,皇宫已经戒严,孙喜担心肖华飞若是回来的太晚,可能无法在巨变中占到便宜。
肖华飞看过孙喜的信后,不再犹豫,他在夜间悄悄离开了使团,只带着二十人向着京城狂奔而去。
大晋境内的天气,已经有了开春的迹象,肖华飞这些人马不停蹄,用了四天的时间飞奔到京。
肖华飞看着高大的太康城城墙,心情越发沉重,按着他的性格,本来应该在皇位更迭这件事上躲得远远的,可是他身上已担负了太多的责任,已不容得他有避世的心思。
京城的城门外,看不出与往日有何不同,要饭的依旧在要饭,往城里送货物的依旧在排着队。
肖华飞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了影龙卫衙门,整个影龙卫肯定是以冯克明的态度为准,他需要探知冯克明在立储上的真实态度,以便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京城中的所有官员,不是谁都有资格在皇帝更迭中站队的,但冯克明肯定是最有资格的一个。
影龙卫衙门前破天荒的派出了六名守卫,这与以往大有不同,衙门里也是一片肃杀之气,每个人都板着脸,不见一丝笑容。
衙门里的所有人行色匆匆,他们见到肖华飞归来后,明显一愣,抱拳见礼后就马上离开,不知在忙些什么。
肖华飞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冯克明已经如临大敌。
米富贵从暗处钻了出来,一把拉住肖华飞,把他拽向一个僻静的角落,低声说道:“大人你可回来了,指挥使三天前进了皇宫,到现在还没出来。”
“那现在衙门里谁在主事?”肖华飞急忙问道。
米富贵东张西望,见没人偷听,才用极低的声音继续说道:“听说陛下再次昏迷了,大家现在乱成一团,连个主心骨都没有。衙门里现在全听王书吏的安排,可是王书吏毕竟是个书吏,只会叫大家安心等待。”
肖华飞心里清楚,王书吏可是冯克明的铁杆心腹,叫影龙卫众人按兵不动,这十之八九是冯克明的安排,而不是王书吏没有主意。
肖华飞点头道:“那就先听王书吏的安排,你们就安心等待吧,老米你暂且在衙里守着,有事就来通知我,我先去见见王书吏。”
王书吏依然在冯克明公房外的小间里,肖华飞进屋时,王书吏正在独自喝酒。
肖华飞突然进屋,王书吏并不感到意外,反而起身拿出一个新的酒杯放到对面,请肖华飞一起饮酒。
肖华飞入座后笑道:“王书吏好雅性啊,外面都快火烧眉毛了,您老人家却在喝酒,就这份遇事不惊的气度,我就比不了。”
王书吏嘿嘿一笑,“哪有什么气度,是大人说不许咱们乱动,省着被有心人看到眼中,拿咱们作文章。现在这个节骨眼,一动不如一静,你回来的正好,就在衙里陪着我喝几杯,咱们一起慢慢等。”
肖华飞道:“听人说指挥使大人入宫几天了,就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您老人家可是卫里的半个当家人,有什么事可要多提醒我啊。”
肖华飞敢肯定,王书吏一定知道很多事情,这人向来掌管着影龙卫各处的密报,就是一本大晋的活字典,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法眼。
冯克明就是想知道什么信息,还要通过王书吏的汇总传递。
此时王书吏不肯多透露,而反说明事情可能很大,重熙皇帝这回可能挺不过去了。
可惜肖华飞这时无法进宫,也无法联系到孙喜,对于大局的了解缺少情报支撑。
当然这也是肖华飞进入影龙卫时间太短的原因,他还没有在影龙卫内部建立起个人的势力。
王书吏喝了口酒,笑嘻嘻说道:“副指挥使提前回京其实是犯忌的,要知道有些事指挥使想躲还躲不掉,你却上赶着往上凑,离得太近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肖华飞能够理解的王书吏的劝告,如果重熙皇帝这次无事,少不得要追究肖华飞违命之罪,他扔下使团独自跑回来,毕竟没有得到皇帝的明令。
可是肖华飞有不得不早些回来的理由,东阳关那次事他得罪了太多人,其中还有两个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京城中的两座王府。
无论这二位谁登上了大宝,肖华飞就只有辞官归乡一途,而且人家放不放过他,还不好说。
皇帝的心眼可都不太大,谁知道那两位王爷一旦登顶,会不会报复他。
肖华飞不喜欢命运被别人掌控的感觉,就像他的前任,听说已经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故乡。
肖华飞在路上便已打定主意,如果是这二位王爷当中有人登基,那他马上就辞官跑回姚安,大不了躲到黄石寨里不出来。
如果是其他皇子登基,那一切就还有重来的余地,至少肖华飞没有得罪过别的皇子。
肖华飞陪着王书吏喝光了杯中的酒,“您还不知道,我是身不由己?我一到京城就给陛下与指挥使办差,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我都按上面的意思得罪了。”
肖华飞还有话没说,事情全是冯克明与重熙皇帝让他办的,如今大晋要换天,总不能让他没了好结果吧。
用人不是这么用的,做人可不能太薄凉啊。
王书吏道:“陛下那边我猜不透,但指挥使对你可没得说,要不是我天天跟着他,有时我会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子。你把心放肚子里,不管陛下管不管你,指挥使不会看着你出事的。”
肖华飞对这些话既信,也不全信。
按着以往的经历,冯克明在关键时刻的确帮了他很多,可是面临皇位更替时,冯克明是否还有那么大的发言权吗?
新皇帝会不会给冯克明面子,这个可真不好说。
最是无情帝王家,他这个姑夫,能在新皇那里有多少面子,这可是未知之数。
历史上为了皇权,父子相杀,兄弟相残的还少吗?
一个姑夫,在皇帝眼中不会值太多钱。
不过肖华飞没有当着王书吏把这些话说出来,他不知道王书吏的自信来自与何处,亦或是冯克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眼下老家伙遮遮掩掩什么也不肯明说,肖华飞只希望平安渡过这一劫便好。
肖华飞与王书吏正在屋中打着哑迷,房门却被人突然推开。
冯克明一脸疲惫的出现在了门口,肖华飞连忙起身见礼。
王书吏喝得有点多,反应慢了半拍,等肖华飞见礼后,他才起身问了好。
冯克明没管二人,几步走到桌前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手仰头喝光。
一连喝了三杯,冯克明才长出一口气,招呼肖华飞与王书吏一起坐下。
肖华飞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他算是偷着跑回京城的,不知道冯克明会不会揪着不放。
冯克明只是扫了肖华飞一眼,郁闷说道:“回都回来了,装那小媳妇模样给谁看,就坐下吃点吧,还等着我给你上几个菜啊。”
肖华飞讪笑道:“属下这不是想念大人嘛,所以就先回来几日,好时时恭听大人教诲。大人是不知道,这些天见不到大人,属下就像心中没有了方向,行船没有了舵手,人生没了有.....”
冯克明气得一拍桌子,“给老子闭嘴,不让事情烦死,也得让你气死。”
王书吏打了个酒嗝说道:“行了,别吓唬他了,没让北周人弄死,到家再让你吓死。”
冯克明看眼王书吏,没有再发火,奈着性子说道:“北周那边的事你不用担心了,那些文官的弹劾,陛下根本没法看,这事最后十之八九,得不了了之。不过是死了几个低级官员,像挖了他们祖坟一样,聒噪个没完。”
肖华飞敏锐的抓住了冯克明话的潜台词,重熙皇帝根本没法看那些弹章。
看来重熙皇帝的身体果然不容乐观,已经到了无法视物的地步了。
肖华飞藏着小心思问道:“那这段时间的奏疏,是何人批复呢?不知哪位王爷入宫理政了。”
冯克明看了肖华飞一眼,犹豫着是不是告诉他。
王书吏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顺嘴说道:“二位王爷都在府里好好呆着呢,副指挥使是不是忘了宫里还有两位皇孙在观政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钥匙
肖华飞听到王书吏的话明显一愣,但转眼又觉得不是太可能。
重熙皇帝就算再任性,也不会立孙子为皇帝吧。
毕竟主少国疑,就算重熙皇帝对两位王爷失望,大位也落不到两位皇孙的头上。
肖华飞对冯克明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想知道这事是否靠谱。
冯克明对王书吏瞪了一眼,可是王书吏根本不在意,还是继续自斟自饮。
冯克明叹道:“你们不要瞎猜了,陛下到底在想什么,老夫猜不透,你们也猜不透。该我们知道时,自有圣旨下达。”
肖华飞很想问重熙皇帝还有多少久可活,但觉得要是这么问了,冯克明恐怕会发飙。
王书吏此时好像喝的有点多,双眼已经开始迷离,口齿不清的说道:“我终于要回家了。”
冯克明长出了一口气,举起杯向着王书吏比划了一下,不管王书吏是何反应,他自己把酒一口喝干。
王书吏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串铜钥匙,拍到桌子上,然后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对冯克明说道:“一晃十多年了,咱们兄弟对得起陛下,唯独对不起自己。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小弟今日向大哥辞行了。”
冯克明呆呆的看着桌上的钥匙,想要挽留表弟,嗓子里却好像有块石头,什么也说不出口。
王书吏踉跄走到房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说道:“外面天要变了,表哥要记得多加衣服,小弟这就去了。”
房门被王书吏从外面关上,这间小小的公房再次归于灰暗。
此时房内只剩肖华飞与冯克明二人,因为王书吏的突然离开,冯克明的心情明显有些不好,肖华飞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肖华飞此时才知道王书吏原来是冯克明的表弟,看来这对兄弟把持了影龙卫多年后,今天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
冯克明将那串钥匙拿在手里,想了半晌后,将钥匙扔给了肖华飞,“整个大晋的影龙卫密报全在这串钥匙掌控当中,今后这个东西就归你了。”
肖华飞看着面前的钥匙,并没有去拿,而是小心的问道:“大人不再考虑一下?属下觉得这个责任过于重大,要不大人还是找人接手这些东西吧。”
冯克明拿手指点点肖华飞,骂道:“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担事,你要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躲了,麻烦就不会上身上的。有些东西你不要,别人也不会放过你。”
肖华飞心中一惊,这是两位王爷要对他下手了吗?冯克明的话里分明有所指啊,不过这老狐狸说话总是云里雾里,让人抓不住头绪。
冯克明端着酒杯继续说道:“影龙卫在各州县还有军队中均埋有暗桩,这些暗桩会把当地发生的大事,以密报的形式送到京城来,而这几把钥匙就是打开这些密报的关键。有了这些钥匙,你就能掌握大晋内的许多机密,可以知道谁又贪了,谁又想要谋反,把一切扑灭在萌芽。”
肖华飞从没想过影龙卫有这么庞大的力量,咽了口唾沫说道:“那岂不是,天下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咱们?”
冯克明点点头,“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管又是另一回事。”
肖华飞心中了然,就算是知道了谁是贪官,恐怕还是要报到宫里,由皇帝下达处理意见。
若是皇帝不想动这人,那任这人贪再多,也会平安无事,若是皇帝想收拾谁,哪怕那人贪了不到十两银子,那这人也得丢官下狱。
说白了影龙卫最终还是皇帝统治天下的工具,不是什么拨乱反正的执法机构。
肖华飞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说来说去,影龙卫还是皇帝手中的刀,而握着刀的手合不合格,就没人可以监督了。
冯克明看出了肖华飞心中所想,嗤笑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圣人化身呢?打算扶危济困,挽救天下苍生?这天下多你一人不多,少你一人不少,别想太多,只要做好自己的差事就是了。”
肖华飞把钥匙推回给冯克明,认真说道:“属下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人吧,知道的越多,可能会越难受。属下斗胆说自己还是心向阳光的,而且属下特别不喜欢那种无力感,明明知道谁是王八蛋,却拿他没办法,这让人受不了。”
当一个人接触黑暗太多时,难免会变得阴暗,肖华飞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肖华飞摆弄着酒杯,略带感伤地说道:“属下当初在黄石寨看到了太多人间疾苦,所以才建立了黄石集,希望那些人能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当官当的越大,越觉得这天下病了,属下改变不了人心,改变不了朝局,越发觉得这官做得没意思。”
冯克明挑眉道:“你年纪不大,就想独善其身了?你要明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让身边人过好日子,就得当更大的官,掌握更大的权力。而当大官的条件之一,就是有些事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那两位王爷贩卖军资的事,属下当时并未穷追,可是属下并不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只是无力的妥协,因为属下知道办不动那二位,我总不能让皇帝杀他两个儿子吧。属下想知道大人口中的大局,到底是百姓的大局,还是一家一姓的大局?”
冯克明笑道:“有区别吗?陛下的家事就是天下事,就算陛下法办了我那两个大侄子,难道就天下太平了?你想没想过,百姓会如何看待皇家,如果天下百姓均觉得皇帝不可信,官府不可信,那岂不会天下大乱?到时天下群雄并起,墙头变换大王旗,受伤的不还是无辜百姓?”
冯克明一连串的反问,让肖华飞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世间多了几个黄巢与闯王,真的会太下太平吗?
肯定不会!
冯克明说的有一点肖华飞无法否认,当王朝大乱时,平民百姓才是受损最大的那一批人。
没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所有底层百姓都是争霸大业中的薪柴,他们的牺牲不会改变底层人的生存处境,只会在他们的血肉上长出新的特权阶层。
这个就是王朝无法逃避的治乱循环吧,肖华飞想要反驳,告诉冯克明有人能够做到,但却没有说出口。
封建王朝这种体制注定要被覆灭,而肖华飞想当的就是这种体制的掘墓人。
肖华飞对天下到底该如何,有自己的认知,那来自于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就算说了冯克明也不会理解。
冯克明没有收回那串钥匙,他喝干了杯中的酒,拍了拍肖华飞的肩膀,“你才多大,不要总想什么是对还是错,你该想自己能得到什么,需要付出什么,当得到大于付出时,你就会如老夫一样,用好这串钥匙。这几天你就在衙门里呆着吧,老夫可能随时有事找你。”
冯克明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去睡觉,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守着重熙皇帝,让他心力憔悴。
肖华飞回到自己的公房,将吴苟道与马远叫了进来。
肖华飞想了一下,将那串钥匙交给了吴苟道,吩咐由吴苟道今后负责统计各地送上来的密报,并让马远协助吴苟道一起分析密报内容,然后分重要级别汇总上报。
二人得到这个重任心情无比激动,相比与吴苟道,马远更知道这串钥匙代表的意义。
掌握了这串钥匙,就等于进入了影龙卫的真正核心,马远虽然只是协助处理,这依旧让他心生感动,认为自己终于被肖华飞归入了嫡系范围。
肖华飞提笔写了三封信,一封是给杜兰英,安抚她暂时不要来京城相聚,如果最近皇位有变的话,肖华飞不敢保证家眷在京城的安全。
另一封写给父亲与肖老太爷,提醒他们时刻注意朝局,要把家里的银子藏的更深些,然后再向黄石寨囤积更多的物资,尽量做到未雨绸缪。
第三封信是写给茗月与红袖,肖华飞写好后犹豫了半天,并叮嘱吴苟道发信时不要让杜金知道。
吴苟道拿着信嘿嘿一笑,蛊惑道:“茗月与红袖二位姑娘不是在京郊外的县城里嘛,大人不如亲自去一趟,何必写信呢。”
肖华飞照着吴苟道的狗头就抽了一巴掌,低声骂道:“就你事多,现在京城可能会有大变,指挥使大人让我留在衙门里不准动,本官哪有空去见她俩。”
吴苟道不以为意,继续腆脸笑道:“小的明白,大人这是以国事为重,不想因儿女私情,耽误大事。”
肖华飞点头道:“你有空时亲自跑一趟,挑十名云铺卫出身的好手过去,暗中保护她俩。若是京中事有不对,咱们到时接上她俩一起跑路。”
吴苟道听肖华飞这么说,收起开玩笑的心思,低声问道:“大人是担心京里会变天吗?要不要属下在城外准备些手段,实在不行咱们就往姚安跑。”
肖华飞道:“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你去城外找处僻静的宅子,让云铺卫的人去多养几匹马,记住只能用云铺卫的人,不能让衙门里的人知道。”
王书吏的离开,给肖华飞提了个醒,他不会把宝押在冯克明身上,命运这种东西,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好。
第二百五十章 磨刀
肖华飞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见孙喜一面,可惜以肖华飞目前的人脉,还无法把触角伸到皇宫之中。
冯克明自从进了公房,便赖在他那张小床上呼呼大睡,似乎对皇帝的身体情况不是太关心。
肖华飞去过冯克明的公房几次,除了震天的呼噜声,再没听到别的动静。
冯克明表现的有些没心没肺,这让肖华飞心生疑虑,到底重熙皇帝的病处于什么水平。
看冯克明淡然的表现,可不像是大晋马上就要变天的节奏。
时间来到傍晚,冯克明终于睡醒,命人招呼肖华飞到公房议事。
肖华飞进入到冯克明的公房,只见冯克明端坐在书案后,他的面前摆着一卷圣旨。
冯克明没让肖华飞坐下,而是将面前的圣旨推到肖华飞身前,“拿去看看吧,这是我白天带回来的圣旨。”
肖华飞眼皮狂跳,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冯克明这老家伙,一直等到这时辰才拿出圣旨,肯定是晚上有大事要做。
根据肖华飞的经验,冯克明让他看的圣旨上肯定没写什么好事。
如果不是天大的麻烦,冯克明不会把事情推给他来做。
肖华飞咧着嘴说道:“敢问指挥使这圣旨是给谁的,属下官职低微怕是没资格看吧。”
冯克明和蔼的笑道:“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陛下交待的小差事,你看现在卫里就你我二人主事,如果你不做,就得老夫亲自去做,老夫这个年纪,你好意思让老夫操劳吗?年轻人不要总想着推三阻四,你要勇于承担起更重要的差事,这样才能不辜负陛下对你的信任,将来才能把官做的更大。”
肖华飞可不信冯克明这些话,这个老家伙坏的狠。
以前冯克明每次让他出去办差,就没一件是好做的差事,不是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就是需要九死一生才能活下来。
冯克明见肖华飞还在犹豫,马上翻脸骂道:“你小子属灯的?不点不亮是吧。老夫实话告诉你,今天这差事非你做不可了,又不是老夫让你偷着跑回来的,自己送上门讨的苦酒,跪着你也得喝完。”
肖华飞叹道:“指挥使有事就请吩咐吧,陛下到底让咱们干什么?”
肖华飞只能在话里特意提个咱们,那意思告诉冯克明不要把自己摘出去,就是当个甩手掌柜。
冯克明又从桌下掏出一份圣旨,“别以为老夫欺负你,陛下一共交给卫里两份差事,其实老夫给你的是相对轻松的,如果你觉得你面前那份不好,要不要和老夫手里这份换一换。”
肖华飞陪笑道:“大人自然有大量,您能不能把这两份差事都是什么,跟属下大致说一说,让属下挑一挑,选一份更难的来做,这样才能更好的为陛下与大人分忧。”
冯克明一指肖华飞身前那份圣旨,高深莫测的笑着说道:“你面前这份是去两位王爷的王府宣旨,命他们三天内动身到封地就蕃,若有抗命以谋逆论处。”
肖华飞听到冯克明的话,惊的下巴差点砸到地下。
重熙皇帝难道真是病糊涂了,这是要把两位年长的王爷赶出京城了!
那皇位该由谁来继承呢?
难道说王书吏没说透的话就要成真,重熙皇帝想要在其他王爷或是皇孙中选择继承人,找个小皇帝登上大统。
没等肖华飞从震惊中缓过来,冯克明又开口道:“另一份圣旨,也是好差事,去城外京营接收兵权,把京营大将薛任魁,当着他属下的面砍了。别说老夫不照顾你,现在两份圣旨任你选一样。”
肖华飞在心里咒骂不止,这叫什么狗屁差事啊,一个是得罪死两位王爷,一个是得罪京中的军方高层,哪个差事都不太靠谱啊。
早知道回京要接这么烫手的山芋,他宁可陪着李春阳在路上慢慢晃悠,也不回京城来送死。
赶两位王爷离京,看着好像有圣旨,可是圣旨有时对皇家人不是那么好用的,不能打不能骂,人家就是不走,难道还真抓起来砍头不成?
如果肖华飞敢这么办,那就真离死不远了。
而且这事后续会更麻烦,可以说是割裂了帝国也不为过。
如果是皇孙继位,那这位登基的皇孙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王爷父亲?
封个摄政王?还是把自己亲爹幽禁在封地?
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把这两位王爷杀掉,可是估计重熙皇帝又舍不得。
这分明就是个昏招,肖华飞不想管这个烂事,皇家的事,最好还是皇家人自己去处理。
冯克明身为两位王爷的姑父,正好用来摆平这个事,估计这也是重熙皇帝把圣旨给冯克明的原因之一。
至于去京营杀统军大将这种事,肖华飞依然感觉压力很大,但未必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只要京营绝大部分人还忠于皇帝,那去办这个差的危险就不会很大,统军大将听起来很威风,其实不过是个纸老虎。
这是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只要薛任魁在乎家小,亲眷就不会拼死反抗。
肖华飞不想掺和进皇家的乱事中,选来选去,还是觉得去京营接手兵权靠谱些。
冯克明看着肖华飞眼珠乱转,就知道肖华飞可能要选什么,于是接口补充道:“老夫有件事忘了说,这薛任魁是齐王的大舅子,也算是半个皇亲国戚,平时为人很是骄狂,未必好处置啊。”
肖华飞哪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复杂的关系,听冯克明的意思,这薛任魁是有可能反抗的啊。
京营至少五万大军驻扎在城郊,离着京城有三十多里远,真要有个闪失,求援都来不及。
肖华飞弄不好会被京营里的兵将,砍成肉泥。
肖华飞灵机一动,连忙问道:“不知陛下是否赐下了调军虎符,属下在东阳关见过您老人家拿过那东西,当时边军众兵将折服,无人敢反抗皇命。要是有了这东西,属下走一趟京营,会更有把握。”
冯克明摇头笑道:“没有虎符,再说就算陛下赐下虎符,也只有老夫能用,以你的官职就算拿着虎符,人家该不认还是不认。”
冯克明有一点没告诉肖华飞,边军与京营不同,京营离京城近在咫尺,重熙皇帝不可能把虎符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任何人。
要是谁拿了虎符借机造反,那岂不是太方便了,不用一时辰就可以带兵冲到京城当中,那时皇帝连组织反击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想让谷王与齐王就蕃,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二人的羽翼剪除干净。
重熙皇帝不舍得对儿子下手,但对外人可没有一点怜惜,为了新皇能坐稳皇位,京营势必要换血了。
肖华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去京营那边会好做些,总比面对王爷那种打不得杀不得的生物要好做些。
肖华飞诚恳说道:“京营距离京城还有段路程,此时初春天寒,指挥使大人不宜跋山涉水到郊外奔波,您还是就近去帮助二位王爷搬家。路远的那件差事,就由属下来处置就好。”
冯克明没说太多,将手里的另一份圣旨交给了肖华飞。
肖华飞打开圣旨细看,不看之前不知道,等细看过圣旨之后,他才知道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
圣旨上不单是对京营主将的处置,还包括了几十名将校的获罪名单,那一连串人名的最后全是以砍头为结尾。
这不是换血了,而是等于是把血抽干了,照圣旨上的这份名单杀下去,京营最后还剩多少骨头就不得而知了。
肖华飞咽了口吐沫,有些结巴的说道:“陛下从哪搞的这份名单,上面的人若是全杀掉,京营岂不是会瘫痪掉,这相当于把京营的中层军将一扫而光了啊,陛下不怕出事吗?”
冯克明道:“这份名单是王书吏整理的,老夫与孙福那老狐狸核验过,应该没几个是冤枉的,这些人全是薛任魁的嫡系亲信,这些年他不断在京营中培植羽翼,渐有尾大不掉之势。齐王也是糊涂,京营是陛下的京营,不是哪位王爷的私军。当他插手军营的那一刻,其实就已失去了登上大统的资格。”
肖华飞忍不住问道:“那谷王向来低调,又不结交大臣,为什么这次也被排除在皇位之外了?”
冯克明白了肖华飞一眼,闷声说道:“那还不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东阳关那边事发,陛下本是有意让谷王继位的。当然谷王还有别的事情让陛下抓到了把柄,就不是你可以知道的了,你只要把陛下交给卫里的差事办好,去把京营先控制在手里便是了。到时自然有人带着虎符去接任京营守将,你只要做成此事,便算大功一件,将来少不了封妻荫子。”
肖华飞见冯克明不肯多说,也不好再问。
此时肖华飞已百分百断定,冯克明应该已经知道重熙皇帝会将皇位传给谁。
现在影龙卫要做的就是在新皇帝登基前,帮助新皇帝扫清一切阻碍。
重熙皇帝已摆出了宁杀错不放过的态度,向着有可能的反对势力举起了屠刀。
重熙皇帝把对皇位有威胁的两位王爷赶走,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同时还要将京营几万军马打断脊梁。
肖华飞能够预想到重熙皇帝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对京城的百官进行汰换,将原来与两位王爷有交集的官员,赶出京城或是夺官抄家。
防止有人借着两位王爷的声望,阴谋颠覆朝廷,给新君继位造成困扰。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引蛇出洞
冯克明很郑重的提醒肖华飞,当掌握了京营的兵马后,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做出坏了规矩的事,只要把京营兵将们安抚在营中即可。
就算冯克明不说,肖华飞也不认为自己可以指派动京营兵士,他是去杀人的,不是去领军的,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命令。
至于谁会出京营接受兵权,只有冯克明与重熙皇帝知道。
肖华飞隐隐有些猜测,不过这不是他能管的事情,索性也不去打听。
他只要能把京营中那些忠于齐王的将官,全部坑杀掉就好。
肖华飞又向冯克明请教京营中的派系构成,把京营里的两大派系进行了大致了解。
目前京营中势力较强的一派,就是薛任魁为首的齐王派,这些人掌控了至少一半的中层将官职位,这也是重熙皇帝第一个就要做掉他们的原因。
在重熙皇帝身体康健时,不会在意这些小角色,可当皇帝就要大行时,这些人就成了皇权眼中的不稳定因素。
京营中另一大派系就是勋贵派,这些人是靠主上余荫承袭的官爵,他们与薛任魁一向不太对付。
勋贵们在京营里的主事人是初代承远侯之后,名为金朋义,现为京营副将,平时在京营中总跟薛任魁唱对台戏。
冯克明建议肖华飞到京营后,一定要依靠这些勋贵派打压薛任魁一系,正所谓二虎相争,肖华飞受益。
肖华飞与冯克明一直商讨到深夜,直到觉得没有太大纰漏后,才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肖华飞拿好圣旨,带上自己的四大金钢,点齐了影龙卫五百名力士,向着京郊的京营出发。
肖华飞与杜金等人商量了一路,几人对闯进京营杀人均执反对态度。
在数万的京营兵士面前,拿下他们的大将,还要砍掉一群人的脑袋,这事想想就不太靠谱。
吴苟道看了眼肖华飞脸色,小心说道:“大人不该接下这个差事的,仅凭咱们这几百人要进京营杀人,这无疑是作死啊。再说咱们云铺卫那些亲信还跟在李春阳身边,不知哪天才能回京,一会要是出了事,现在身边这五百人,未必指望的上。”
肖华飞回头看了眼看身后跟着的五百力士,郁闷说道:“陛下在下一盘大棋,所有人都是他老人家的棋子,指挥使那边的差事更难办,本官也是两害取其轻,相比与赶两位王爷离京,你觉得京营的差事会更难吗?”
王老虎不屑道:“什么难不难的,咱们不是有圣旨在手吗?不管是王爷还是京营的什么大将,到时拿着圣旨一亮,该砍头就砍头,该抄家的抄家,怕他个球啊。”
肖华飞白了王老虎一眼,笑骂道:“如果真按你这么办,你信不信,咱们这五百人不会活着出京营,人家手底下有几万军士,又有骨干亲信控制着基层军士,只要一声令下,咱们这点人就会被乱刀砍死。”
王老虎道:“姑爷不用拿话吓唬我,不是我说,你肯定已经有了鬼主意,按你的脾气,不可能眼巴巴跑到军营去送死。咱们几人要论惜命,谁也比不过你。”
肖华飞嘿嘿一笑,这王老虎说话是直了些,不过对肖华飞的脾气秉性摸得倒是挺透。
杜金道:“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吧,别一会到了京营抓瞎,说实话,几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种事,听着挺爽,可是做起来完全是两回事。凡是薛任魁那厮不想坐以待毙,只要一声令下,咱们就吃不了兜着走。”
肖华飞看眼身边这四人,低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这趟差事,强取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智取了。
吴苟道听到肖华飞的办法后眼睛一亮,连忙竖起大拇指,说了几声,“高,实在是高!”
肖华飞摆出风轻云淡的模样,接受着吴苟道的恭维,王老虎在身后,呸了一声,低声嘟囔道:“这个马屁精。”
李雷瞪了王老虎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
吴苟道在肖华飞身边的地位越来越高,而且还掌握了影龙卫的密报系统,虽然他对业务现在还不熟练,不过有马远在卫里帮衬,相信以吴苟道的精明劲,马上就会成为肖华飞身边最重要的一个助力。
就算李雷与王老虎看不上吴苟道的谄媚,但不能再不把人家当回事,毕竟肖华飞在各方面,与吴苟道走得相当近。
肖华飞很多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现在全由吴苟道私下处理,这肖华飞第一狗腿子的称号已无人能撼动。
而杜金与李雷,王老虎这些人,算是肖华飞的家里人,虽然在亲厚程度上并不比吴苟道差,不过有些事让他们几个人来做,明显没有吴苟道用起来顺手方便。
主要肖华飞这人的底线一向没有多高,而吴苟道根本没有底线,眼中只有肖华飞的命令,只要对肖华飞有利,吴苟道就会用尽办法去完成,且从不讲条件。
懂事又听话的狗腿子,谁不爱?
李雷心里对王老虎是有隐忧的,随着肖华飞的权威日重,王老虎总是直肖华飞的罗锅,早晚会惹下祸事的。
在一些事上,肖华飞不再让王老虎参于,就是一种下意识的体现。
这不能说肖华飞对王老虎有意见,可是上位者谁又喜欢听实话呢,凡事当有度,而王老虎总控制不好这个度,还在拿肖华飞当那个姚安县的小姑爷。
俗话说忠言逆耳,其实逆的往往是心。
肖华飞带着五百人走了三个多时辰,才来到京营的大门前。
这是肖华飞等人第二次来到京营,按照之前的商议,由吴苟道手执圣旨上前叫门。
吴苟道摆出一张藐视众的面孔,对守门军士喊道:“陛下有旨,召京营各级将官到营门前听旨!”
守门军士见来人手执黄绫圣旨,当下不敢怠慢,马上向军营里面飞奔而去,不过京营的大门却未曾开启。
肖华飞见到这种情形,心中不觉发沉,明显京营这些人好像拿圣旨不太当回事啊。
他向杜金使了个眼色,杜金轻轻点头,将马鞍上挂着的强弓向外拉了拉,提到一个顺手的位置上。
吴苟道嘴上骂骂咧咧冲着营门就踹了几脚,“瞎了你们的狗眼,看不到老子手里的圣旨吗?还不打开营门,摆好香案,叫你们主将速来接旨?”
其余守门的军士面色不善,京营的大门啥时被人这么踹过,这不是打人脸吗?
不过吴苟道手里捧着圣旨,叫这些军士敢怒不敢言,他们并不知道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圣旨这种传说中的物件,可不是几个守门军士敢出面抗衡的。
任吴苟道如何叫骂,这些守门军士就像聋了一样,根本没有打开营门的打算。
肖华飞只能强自镇定,带人等在营门之外,不想让京营中人过早看出端倪。
直到过去了一刻钟,京营里面才响起动静,聚将鼓在京营中咚咚响起,想来是薛任魁开始聚将,准备接旨了。
肖华飞的心略微放下,只要薛任魁准备接旨就好,那一切就能按照事先商量的来。
三通鼓响过后,又拖了能有一刻钟,过去传信的守门军士才跑回到营门口,随着他的手势,京营大门四开。
肖华飞提马向前,不过却没有进入京营,反而皱眉望向京营深处。
此时京营里并不见薛任魁带着众将出迎,反而有两千左右的京营军士,全身披挂向着营门口跑来。
时间不长,二千军士跑到军营大门口,分列到营门口两侧,隐隐将肖华飞等人包围其中。
肖华飞自然不能被这种阵势吓住,二千步卒的压迫感,真没有六千北周骑兵强大。
六千北周骑兵他尚且不惧,怎会被这小小的下马威唬住。
肖华飞不看那两千军士,提马再向军营的方向走了几步,对守门军士怒喝道:“薛任魁,金朋义何在!为何不见他们摆好香案,率众恭迎天使,莫非陛下圣旨对京营众将无效了!他二人想被诛九族不成?”
这时在二千军士中跑出一个校尉,他向肖华飞抱拳道:“二位将军已在大帐设好香案,还请天使入大帐传旨!”
肖华飞撇嘴道:“你是何人,胆敢安排本天使的行程?”
校尉不卑不亢的回道:“末将乃是薛将军的亲军千户,奉将命特来迎接天使入营。”
肖华飞眯眼看着此人,嗤笑道:“本天使身负皇命,不是你一个小小千户可以迎接的。”
肖华飞伸手接过吴苟道手中的圣旨,双手高举到额前,继续说道:“你去告诉薛任魁与金朋义,本使奉皇命在营门前宣旨,自然就要按陛下的旨意行事,众将需将香案设在军营大门外,待圣旨宣读后,再恭迎圣旨入营,而不是本使走到大帐前宣旨,规矩不可乱,就凭他二人还不配让本使送圣旨入营。”
这是肖华飞从冯克明那里取的经,冯克明给肖华飞出的这个主意,不可谓不狠,就是要想尽办法把薛任魁骗出军营范围。
看现在的情形,被这两千步卒包围,也比到军营里被几万军士包围要强,再说一旦薛、金二人出现在肖华飞身边,至少肖华飞可以掌握一定的主动权。
是引蛇出洞,还是关门打狗,肖华飞明显更倾向选择前者。
肖华飞不肯进入军营的消息,不一会便传到薛任魁那里。
此时京营的中军大帐中,已经吵成一团。
第二百五十二章 斗心角力
薛任魁阴着脸,在中军大帐中来回踱步,此时大帐中已经吵成一团。
金朋义端坐在副将位置上,脸上神情淡然,与身边几名亲信窃窃私语。
薛任魁心中烦躁,右眼皮在不住跳动,向着帐内众将骂道:“都给老子闭嘴,跟一群娘们似的吵个没完,闹的老子头疼。”
大帐当中安静下来,所有人均各自找位置,或站或立,等着薛任魁拿出个章程来。
毕竟宣旨的天使还在营门口等着,就这么把人家晾在那未免说不过去。
此时大帐当中分成两派人,一派人以薛任魁为首,这些人不想到营门外接旨,生怕事态发展脱离掌控。
京城中早就传出了重熙皇帝快要大行的消息,这时有人拿圣旨到京营宣旨,对这些将官来说福祸难料,难免会让人心生不安。
而以金朋义为代表的勋贵派,则提议所有将官到营门外接旨。
他们的道理也很简单,军营里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皇帝去,现在重熙皇帝有旨意传来,大家自然要做足姿态,拿出臣子的礼数来。
薛任魁依旧难以决定,在这个敏感的时期离开军营的范围,让他感到十分不安。
金朋义阴阳怪气的说道:“宣旨的天使此时就在营门外干等,接旨还是不接旨,还请将主快拿个主意才是。若是将主不愿尊皇命行事,本侯爷说不得就要带人出去接旨了。本侯爷比不了您老人家,您有齐王给撑腰,想来不太把陛下放在眼中了。可本侯爷却不能不听陛下的皇命,从我太爷爷战死在关外,我家在朝中就抬不起头来,所幸陛下去年让本侯袭爵,才让我家有了点底气。如果将主大人不愿去接旨,那本侯可就要自己带人去了。”
金朋义根本不用猜便知道,薛任魁心里在想什么。
薛任魁无非是在等着齐王的说法,如果齐王继位,那薛任魁肯定还要往上走一步。
如果重熙皇帝无意把皇位传给齐王,那今日就是薛任魁倒霉的日子。
眼下对薛任魁来说是个两难的抉择,他虽然在京营里党羽众多,可是有金朋义这些人在,他还无法做到只手遮天。
薛任魁阴着脸说道:“承远侯别乱扣帽子,本将可从未说过不接圣旨,只不过想请天使到大帐来宣旨,这样才显得我等对圣旨的重视。再说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来人并没有出示虎符,我等怎可轻易离开军营,万一其中有诈,岂不有负陛下所托。”
金朋义用嘲讽的语气说道:“这京营中有数万大军在侧,难道还保护不了将主大人吗?再说将主是不是有些瞧不起我等了,如果圣旨有假,我等世代勋贵怎会分辨不出来,谁家里没有几份圣旨压箱底。”
金朋义身边的将领均出言附和,话里话外开始挤兑薛任魁,这些凭借勋贵身份当上的将领,自然不怕薛任魁这种幸进之辈。
说白了,比拼起家族底蕴,薛任魁比不过他们。
平时这些人围绕在金朋义身边,什么事不管对错,都和薛任魁反着来。
薛任魁此时等于被架在火上烤,金朋义这些人又开始嚷嚷要到营外接旨,半点面子也不留。
肖华飞手捧圣旨在营门口已经等了两刻钟,里面的人不出来,他也不打算进去,大家就这么耗着,看谁能耗过谁。
这时一名影龙卫百户从队伍后面跑过来,低声在肖华飞耳边说道:“属下在后面抓住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问他来京营干什么也肯不说,于是下面兄弟不得已用了些手段,得知这人身上有封密信,说是有人让他交给营中大将。”
肖华飞目视前方,脸上神情不变,轻声问道:“知道谁给薛任魁的信吗,信里写了什么?”
百户附耳道:“属下斗胆已把信
打开了,不过信里没头没尾,尚不能确定是齐王府出来的信,里面只说让薛任魁守好军营,静待天时,不要让军营生乱,别的没再说什么。”
肖华飞微微点头,心知齐王肯定是急了,看来冯克明已在京城那边动手了。
不过肖华飞觉得这齐王还真有点小家子气了,他要真是个人物,就该让薛任魁打着勤王的旗号,领军进京。
反正皇位已与齐王无关,这时不搏一把,还等什么时候搏呢?
等齐王被冯克明送去封地,那一切就都晚了,就算薛任魁活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大义名份这种东西看似无用,可是一旦名分定下了,想翻天还是很难的。
翻遍史书,以藩国起兵推翻正统的,也就那么一位。
肖华飞略一思索,便吩咐道:“这人不用再留了,把密信给吴苟道留档就是,这事咱们就当没有发生过。”
肖华飞这种处理出乎了百户的预料,可细想下来,又有几分道理。
单凭这封没头没尾的信,还搬不倒一位亲王,人家到了封地还是那个混吃等死的藩王,只要重熙皇帝还活着,就没人能动得了这位齐王。
至于新皇帝想怎么对付这位齐王,就不是肖华飞该关心的事了。
狗咬狗一嘴毛,但外人最好还是别掺和,否则哪天新皇帝心里不爽,说不定就是祸事一桩。
肖华飞向来不是爱给自己找麻烦的性子,现在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只要拿下了薛任魁,剩下的事自然有新皇帝去操心。
既然有人开始坐不住了,肖华飞索性再给京营里加把火,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再这么耽误下去,说不定有人会闹出什么妖蛾子。
肖华飞对京营守门军士喝道:“京营还是不是大晋的京营,本使再给薛任魁与金朋义等人一柱香的时间,若是他们不出来接旨,本使这就回转京城。你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想让京城中的家小受罪,就快点出来接旨。”
这是肖华飞与冯克明商量好的办法,如果薛任魁就是躲在京营中当缩头乌龟,那就只能拿他在城中的家小相威胁了。
守门军士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再向中军大帐跑去。
这时肖华飞已命人快马回转京城,他不会等薛任魁的反应,不管薛任魁出不出来,事情都要做在前面了。
万一薛任魁待会要来个鱼死网破,肖华飞就只能指望冯克明拿其家小做筹码了。
大帐里还在争吵不休,薛任魁很奇怪为什么京城里还没有消息传来,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究意是死抗到底,还是出去领旨,成了薛任魁解不开的难题。
守门军士将肖华飞的话通报后,大帐里顿时安静下来。
金朋义神情开始变得严峻,他没想到肖华飞连着他的家人一起威胁了。
薛任魁此时脸色阴睛不定,时而咬牙发狠,时而颓然叹气。
金朋义极不客气的说道:“天使已然等急,若是将主不肯接旨,那就不要怪本侯无法与将主共进退了。本侯这就带人出去接旨,若是将主顾念家人安危,还请速做决断!”
说完,金朋义带着二十多名大小将官,开始向着帐外走去。
薛任魁想要命的拦截,可是当他看到手下们的神情,心中不免一凉。
肖华飞的威胁,简单而有效,这时不管是不是亲信,都很难再与薛任魁一条道走到黑。
当面临大重要决择时,最好不要给所有人太长的反应时间。
人多,时间长,那人的心思就会多,人的心思一多,不管什么事就会变坏。
薛任魁看着踌躇两端的手下,心中充满悲凉,他知道大
势已去。
妄他在京营苦心经营多年,还是斗不过一封圣旨。
薛任魁整理好衣服,跟着在金朋义身后,向着营门外走去。
剩下的将官看着主将动了,当下不再犹豫,全都跟在薛任魁身后,准备到营门外接旨。
肖华飞看着军营里有将官打扮人陆续走出来,心中长出一口气,不过脸上的表情依然绷着,让人看不出喜怒。
几十名京营将官身上衣甲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肖华飞身下的战马开始焦躁起来。
肖华飞索性下马,站在营门外,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起。
金朋义见到这种情形,连忙带人快走几步,扑通一下跪倒在肖华飞身前,口中高呼:“臣京营副将承远侯金朋义接旨来迟,肯请天使恕罪。”
肖华飞未置可否,不理会金朋义的跪拜,只是把目光放在后面赶来的那些人身上。
薛任魁身穿正二品武将铠甲,被众人簇拥在当中,慢腾腾向着肖华飞这边走来。
现场时间过得极慢,肖华飞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催促,只等着薛任魁自己送上门。
这是一场危险的心理博弈,肖华飞不能显得丝毫慌张,免得打草惊蛇,就让薛任魁心怀忐忑,侥幸去赌一切平安无事。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只要刀还没架在脖子上,就很难做出拼死一搏的决定。
薛任魁终于来到肖华飞身前十步远,不过他没有跪下,只是抱拳躬身道:“本将军中事务繁忙,让天使久候,还请海涵。”
肖华飞见薛任魁还躲在众将的环绕当中,不肯向前半步,便展颜一笑,微微点头道:“薛将军不必客气,是本使来的有些突然,这些自然不能怪将军,就请将军跪下接旨吧。”
肖华飞温和的态度,让薛任魁心中一松,不由猜测肖华飞手中,是一份安抚京营众将的圣旨。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当皇权交替时,皇帝为安抚统军大将,时常会对下面颁布升官进爵的圣旨。
金朋义心中却不这样想,家中老一辈的教导,让他时刻谨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
他把头抵在地上屁股撅的老高,压根不敢看肖华飞的表情,连忙接口道:“臣请天使宣旨!”
金朋义在薛任魁心中,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马屁精,此时金朋义的态度,让薛任魁感到替他脸红。
挺大一个侯爷,给一个小年轻跪得这么顺溜,真是丢尽了几代承远侯家里的脸。
第二百五十三章 结义
肖华飞手里捧着圣旨,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只等着薛任魁跪倒在自己面前。
杜金将身形隐在肖华飞身后,右手轻握刀柄,微低着头,目光却一直瞄在薛任魁的咽喉上。
薛任魁只觉一股寒意在肖华飞所在的方向升起,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恍惚觉得只要自己跪倒接旨,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肖华飞见薛任魁心生犹豫,马上开口道:“薛将军快些接旨吧,本使还要回京复命,大家只等着您一个人呢。”
薛任魁看到金朋义撅得老高的屁股,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小子抢先跪下,等于把所有人架上了火堆,他还能从肖华飞那里多打探些口风。
肖华飞上前三步,将手中的圣旨微微往前一伸,这就让薛任魁进退维谷起来。
事已至此,肖华飞连一点拖延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薛任魁如果不想此时率军造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金朋义在旁帮腔道:“薛将主就这么喜欢看大家干跪着?所有人可全在等你一个人呢,这天寒地冻的,你就不能多体谅下大家。”
薛任魁无奈向前走了两步,撩袍跪在金朋义身前,等着肖华飞宣旨。
金朋义心中暗骂,这都什么时候了,薛任魁这不知死活的家伙,还要跪在自己前面,突显一下大将军的威风。
金朋义不满归不满,不过却没有再出言讥讽,反而悄悄挪着膝盖,向后面又退了点距离。
肖华飞将金朋义的举动看在眼中,心知这是一个精明的家伙,一会可要同他好好攀攀交情。
薛任魁此时独自跪在肖华飞面前,他那些铁杆亲信则按品阶跪在金朋义的身后,这让肖华飞很满意,此时薛任魁离肖华飞只有五步远,已经到了触手可及的程度。
肖华飞清了下嗓子,将圣旨展开,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京营众将官接旨......”
薛任魁与金朋义等人已经低下头,将耳朵支了起来,只等着肖华飞宣读圣旨。
绝大部分京营将领还在猜测,重熙皇帝的圣旨到底要说什么事情。
肖华飞见时机已到,突然大喝一声:“影龙卫奉旨除奸,将薛任魁及其逆党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肖华飞边喊边闪身让开,直接向着后面躲去,给身后的杜金等人让开道路。
杜金趁着薛任魁等人愣神的功夫,双腿用力向前猛的一窜,右手同时拔出战刀。
薛任魁不愧是军中大将,在肖华飞喊声出口的瞬间已经明白大事不妙,就要连滚带爬的起身向后跑。
电光火石间,杜金已跃至薛任魁身前,右手挥刀向着薛任魁的咽喉抹去。
薛任魁躲避不及,只能瘫坐在地上,举起胳膊挡在面门前,刀锋顺着他的精铁护臂划出一道火花。
尖锐的金铁磨擦声,激得薛任魁汗毛直竖。
王老虎虽然比杜金慢了一步,但此时已赶到薛任魁身边。
他见杜金一刀没有将薛任魁人头砍下,心中发急,来不及抽出战刀,展开双臂飞身向前一跃,一下扑在薛任魁的身上。
吴苟道瞧出便宜,抬起影龙卫的强弩向着薛任魁的下身便射。
乌光一闪,精铁打造的弩箭,噗的一声钉在薛任魁的膝盖上。
薛任魁吃痛,惨呼不已,连忙招呼后方的亲信过来救他。
肖华飞见没有一击拿下薛任魁,心中不免发急,灵机一动对着金朋义大喝道:“承远侯是否忠于陛下?若你忠于陛下就配合本使将薛任魁一干党羽拿下,陛下必有重赏。”
王老虎已与薛任魁滚到了一起,他死死抱住薛任魁,不给对方逃离的机会。
杜金瞧准机会,向着薛任魁的腋下挥刀刺去,那里是这副铠甲的薄弱处,基本没有任何防护。
刀尖没有任何阻碍便刺入了薛任魁的体内,杜金右手猛的一扭,让刀尖在薛任魁体内打转。
一口黑血至薛任魁口中喷出,眼见人就活不成了。
此时薛任魁已失去了反抗了力气,人到了弥留边缘,他死死盯住肖华飞,口中只反复说着,“为,为什么?”
肖华飞根本不理会薛任魁,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薛任魁那些手下已经反应了过来,有人已抽了腰刀,就要将肖华飞这些人砍死在营门前。
肖华飞身后的影龙卫力士也已拔出腰刀,一股脑的向着军营大门冲去。
眼看着一场火拼一触即发,肖华飞虽然不在乎会死人,可是京营大乱,不符合重熙皇帝的要求,将来也不好对新帝交待,那样会显得肖华飞太没有能力。
金朋义此时有些呆愣,肖华飞这种不发一言便动手杀掉军中大将的作法,让他有些发蒙。
不是该宣读完圣旨,将薛任魁等人的罪状公布后,再动手杀人吗?
他不懂肖华飞这是什么神仙操作,根本一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就开始下杀手了?
这和冯克明事先给他的安排有出入啊!
他这个内应还没等发力,薛任魁的命就没了。
年轻人做事就是不顾后果,只知道一味蛮干,金朋义在心中已无力吐槽。
肖华飞见混战将起,赶紧对着金朋义喝道:“承远侯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约束营中军士,配合本使拿下逆党,难道非得杀个血流成河,你才有反应吗!”
金朋义身子一震,想起了他已成为军中最大的将官,马上回身对着守门军士喊道:“听本将命令,马上紧闭营门,军士各归营房,非有本将命令不得出营房半步,抗命者全家杀头!”
守门军士此时已经心乱如麻,正是没有主意的时候,这时金朋义已成了全军最高长官,不听也得听。
原本在营中分列两排的二千军士,此时你看我,我看你,心中全是震惊与茫然。
京营里那些说的算的人,现在全在营门外,他们这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站在原地发呆。
那带队的校尉嘴角挂着冷笑,他在薛任魁身边快有十年了,当年冯克明把他安插在薛任魁身边,可能就是等着这一刻。
薛任魁的亲军校尉一挥手,命令道:“没听到副将大人的军令吗?所有人跟我回营!”
没等校尉话说完,他的副手站出来急切说道:“薛将主还在营外生死不知,我们不去救他吗?”
校尉用舌头舔了下嘴唇,忽的抽出腰刀,一下捅进了副手的小腹,“到这时候还拎不清形势,你不死谁死。”
亲军校尉在副手的尸体上擦干净刀上的血迹,打量着四周问道:“谁对回营有异议,现在可以继续站出来。”
众人皆沉默,大家当兵吃饭,谁也不想为了陪葬。
此时京营的大门已经关上,肖华飞带来的五百力士,将几十名京营将领围在中间。
弩箭发着点点寒光,将几名反抗最激烈的将官,射成了刺猬。
金朋义第一时间跑到肖华飞身边,隔着李雷与王老虎对肖华飞抱拳说道:“这位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逆党转眼间灰飞烟灭,让小侯实在佩服之极。”
肖华飞让李雷与王老虎让开道路,握着金朋义的手笑道:“这一切全靠承远侯忠心为国,本官只是因势利导,将来叙功之时,本官定为承远侯请功。”
金朋义笑道:“小侯只是听从冯都尉的安排行事,不敢贪功。今日与大人一见,心中犹然生出知己之感,不知怎么的就想拿大人当亲兄弟来交往。”
金朋义此时对肖华飞这个狠人,多少有些畏惧,生怕这混小子杀红了眼,再把他一起砍了。
逆党这个东西,有时全凭当权者一张嘴,要是肖华飞把他划到薛任魁一系,相信没谁会为他这个早就没了恩宠的侯爷说情。
谁能知道新皇对京营的清算会深入到哪一层面,万一将整个京营的将官层连根拔起,也说不定。
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冤家少堵墙,历代承远侯对后代的教育还算成功。
勋贵们自有自己的生存哲学,那就是绝不惹正在当权的红人。
肖华飞目前的现状,就是金朋义认为的红人一系,否则皇帝怎么会让这小年轻来办这件大事呢。
朝堂中的事,有时说不清楚的,这时与肖华飞交好,在金朋义看来是最优的选择。
而肖华飞也需要有人帮他暂时控制京营军士,自然对金朋义抛来的橄榄枝,却之不恭。
肖华飞真诚说道:“我与承远侯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不如......”
金朋义同时说道:“不如我们义结金兰,结为异姓兄弟可好?”
肖华飞,“......”
这怎么还有抢台词的,肖华飞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个结义大哥,不知被他忘在哪了。
那个人好像叫叶什么,不知为何就是记不起来。
肖华飞与金朋义商定,等眼下的事情了结后,二人便回京城摆上一桌,正式结为异姓兄弟。
此时吴苟道已拿着名单,将薛任魁一系的将官抓出来。
按照圣旨给出的名单,这几十号大小将官,已被捆绑到肖华飞与金朋义身前。
肖华飞将圣旨交到金朋义手中,笑道:“既然大哥在这里,那小弟就不便越俎代庖了。这是陛下给这些罪人的处置,就请大哥派人按旨行刑吧。”
金朋义心中暗骂一句,“卧槽!这新认的兄弟,坑起大哥来,也坑的太快了吧。”
第二百五十四章 认个亲兄弟
薛任魁已经死在肖华飞手上,按照重熙皇帝的圣旨,京营里至少还有几十人得砍头。
肖华飞觉得自己真叫影龙卫的人,把这些人一股脑砍了,恐怕会在京城里得罪太多人,这明显有些得不偿失啊。
看着被捆起来的几十号大小将官,肖华飞心里升出一丝明悟,为什么那个新的京营主将迟迟不肯出现,而是故意让影龙卫冒头来解决京营里的旧有势力。
分明就是那位新任的主将不想得罪人,想捡个现成的功劳,等他来上任时,完全可以把所有得罪的人事全推到影龙卫身上。
到时主将还是那个得人心的主将,而招人恨的屁事全归了肖华飞,以后京营里的人提起肖华飞,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肖华飞这次等于替别人出头了,想到这里肖华飞越发感觉回来早了,就算他不回来,重熙皇帝依然会找人把这事办好。
比如那个有皇亲国戚身份护身的冯克明,他的权势与地位足以让别人生不起报复的心思。
如今薛任魁已服诛,肖华飞便不想再沾染太多的人血,举目四望只有刚认的这个大哥,最合适办接下来的事情。
金朋义有侯爷的勋贵身份护身,又是名正言顺的京营副将,由他来杀剩下的这些人,总比肖华飞自己动手强。
肖华飞见金朋友眼珠乱转,迟迟不肯发布杀人的命令,便有些不满的说道:“大哥这是在等什么?小弟不远几十里给你与薛逆宣旨,如今薛逆小弟已替你处理了,剩下的事难道不得大哥来办吗?”
金朋义捧着圣旨心中发苦,让他出面杀剩下的几十人,这就有点不地道了,这明明是肖华飞的差事,怎么就按到他的头上了。
跪着的那些人,哪个在京城里没点人脉关系,砍了他们不要紧,可是他们背后那些人会怎么想?
没人敢向重熙皇帝报复,未必不敢向金朋义报复啊。
就是以后没事给他找点小麻烦,下点小绊子,也不是金朋义能够接下的。
肖华飞知道金朋义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都想做好人那点事。
肖华飞拉金朋义一支胳膊,手指着圣旨说道:“大哥不是小弟不帮你,这圣旨上面可有你的大名啊,虽然说你不在杀头的名单里,可是总得向着陛下表表忠心吧。要是上面觉得你心思太多,下回小弟再来宣旨,说不好就要发生手足相残的事了,你我兄弟一场,小弟怎么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啊。”
金朋义斜着眼睛看着肖华飞,“这么说老哥还得感谢兄弟好意喽,这么好表忠心的机会,其实老哥可以让给兄弟的。”
肖华飞搂着金朋义的肩膀,拍胸脯保证道:“美差当前,大哥不用太感谢我。以后谁在京城里给你找麻烦,老弟带影龙卫的兄弟出面摆平。”
金朋义在心里暗骂,老子感谢你八辈祖宗!
不过金朋义嘴里却笑着说道:“那咱们兄弟可就说好了,以后在京城里可得守望相助啊,如今老哥家里在京城只是个破落户,早已没了往日风光,比不了你这陛下眼中的红人。但凡有个大事小情的,老弟你可得多帮衬。”
金朋义其实也想在皇帝眼前表现一下,他这承远侯的爵位得来挺不容易。
重熙皇帝这些年荒于政事,直到去年才把早该给他的爵位封下来,然后就把他安插到了京营当副将。
放眼整个朝堂,金朋义袭爵过晚,明显根基有些浅了。
大晋勋贵这个群体,只要爵位没承袭到脑袋上,就会过的比较惨,所有掏钱的事情他都没法参与其中。
如今薛任魁一倒,金朋义这个副将算是站起来了,至于以后不管谁来当主将,也要给金朋义几分面子。
金朋义经过肖华飞的忽悠,心中生起几分在京营立威的念头,当下把心一横,向着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一招手,把几个勋贵出身的子弟全叫到他身边来。
“今天金某有件好事,要与几位兄弟说说,看到没有这位是影龙卫的副指挥使肖华飞大人,如今已是金某的结义兄弟。”
金朋义顿了一下,看了眼围在身边的几人,这几人全向肖华飞拱手致意,态度十分亲近。
“现在有件好事,金某不敢独自贪功,想叫着哥几个一起露脸,聊以感谢几位刚才在大帐里的帮衬。”
几个勋贵子弟七嘴八舌出言道:“金大哥有什么事就说,咱们几个唯金大哥马首是瞻。”
肖华飞在旁边笑而不语,知道金朋义这是要拉这些勋贵子弟一起出头了。
看来他刚认的这位大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啊,还知道找盟友一起分担伤害。
金朋义一举旨圣,咬牙说道:“陛下命我等将这些谋逆叛将,在营前斩首示众,这可是陛下对我等勋贵子弟的信任,几位要不要跟我一起干。如今天下太平,可没有那么多的立功机会,要说这荣华富贵就在我们眼前,这份功劳不要白不要啊。”
几位勋贵出身的将领相互一看,便已打定主意,一起抱拳道:“一切听金大哥吩咐,大哥让杀谁,咱们就杀谁。”
金朋义表情变冷,向着绑在一旁边的那些将领一指,“咱们不能弱了勋贵的威风,你们每人过去砍上几个,让陛下知道咱们这些勋贵子弟的忠心。”
这几位勋贵出身的将领心中发狠,有股抱复的快感在胸中荡漾。
以往他们与薛任魁这一系就多有冲突,这些人仗着有薛任魁撑腰,根本不把这些勋贵子弟放在眼中。
现在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些勋贵子弟当然不会客气,他们全都抽出腰间战刀,向着那些无法反抗的将领走了过去。
肖华飞在金朋义耳边低声道:“大哥好手段啊,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得漂亮。”
金朋义眯眼看着血光飞溅,轻叹道:“这些人和老哥我不一样,他们不全是家中的嫡子,将来那顶爵爷帽子落不到他们头上,这几人只不过空有个勋贵子弟的身份,等他们老子一死,也就混到头了。这些人想要出头还要靠他们自己努力,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
听了金朋义的话,肖华飞有些恍然大悟,看来勋贵家里不全生傻子啊。
按他以前的理解勋贵子弟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家伙,没事就上街欺个男霸个女,掀个摊子什么的。
可眼下这些勋贵子弟下手狠辣,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难道是先祖的基因在他们体内复活了?
肖华飞收起小看的心思,至少金朋义这位不知是第几代的承远侯,说话行事可不白给。
时间不长,薛任魁那一系的将领就被杀光。
鲜血染红了京营门前的土地,那些勋贵子弟脸上多少有些不好看,看来杀人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像是第一次干。
肖华飞看他们快要吐出来的表情,知道这些人正在忍着胃中的恶心,连带着金朋义都有些脸色发白。
金朋义有些奇怪的对肖华飞说道:“老弟可以啊,看你波澜不惊的样子,明显不觉得看人砍头是件稀罕事啊。”
肖华飞高深莫测的说道:“老哥怕是忘了兄弟是干什么的吧,要说我与军营挺有缘的,上次看人集体砍头还是在东阳关那边,那些走私走资的军将,就是小弟监的斩。”
金朋义恍然想起军中的通报,东阳关那次可是杀了个人头滚滚,原来就是身边这位的手笔啊。
眼前这小子分明就是军中克星,大将的催命符,说不得要好好交往一番。
省着不知哪天被这小子砍了脑袋,还要帮着他数钱。
金朋义对肖华飞的态度更加亲近起来,主动揽着肖华飞的肩头说道:“等此间事了,老哥在逸闲楼摆上几桌,以后咱们就当亲兄弟处。”
肖华飞真诚说道:“一日为大哥,终生为大哥,小弟在京城里根基浅薄,以后就跟着大哥混了啊。”
金朋义自然也希望有人能够在官场中帮衬自己,肖华飞掌握着大晋的特务机构,官位虽然不高,可是权力极大。
他这次与肖华飞结义,可谓是各取所需,“别的帮不敢说,但在勋贵里老哥还有些面子,要是朝堂上有什么,总能给老弟帮上点小忙。”
肖华飞要的也就是这句话,他与那些文官之间可谓是关系紧张,现在还有好些弹章躺在皇宫里。
虽然勋贵这个群体对朝政的干预力度不大,可是架不住他们身份尊贵,又擅长胡搅蛮缠。
这些人骂架,打烂仗可是一把好手,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靠着他们剑走偏锋,在朝堂上帮着和和稀泥。
以肖华飞喜欢未雨筹谋的性子,自然不肯放过金朋义这位侯爷,何况金朋义身边还站着那么多位等着上位的勋贵子弟,他们这些人的家族势力,若是联合在一起也不容小觑。
肖华飞与金朋义看着那些将领的人头,被挂上了京营的高墙上。
面对那些死不瞑目的脑袋,肖华飞与金朋义都不太在意,官场如战场,今天不砍了他们这些人,说不定以后脑袋被挂上墙头的就是他俩。
干就完了!
直到此时肖华飞才心中一松,觉得这趟难办的差事总算是办完了。
吴苟道从队伍后面赶过来,向着肖华飞这边招手,看着神情很是焦急。
肖华飞眉头一皱,知道京城那边可能又有坏事发生,只是心中猜不出能有什么事。
按道理冯克明那边去给两位王爷搬家,不会出现纰漏才是,毕竟两位王爷手里没有兵权,应该闹不出什么妖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