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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月的射手座     山寨小姑爷txt下载     山寨小姑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五章 破门

    王书吏看着冯克明阴晴不定的脸,笑着提醒道:“齐府那面一下去这么多人,小心肖小子给大哥玩个大的,这里毕竟是京城,到时看你在陛下那边如何交待。”

    冯克明细想一下,摇头说道:“陛下正在气头上,多大的事都怪不到老夫头上,再说那小子鬼精的狠,应该不会把事做得太过分。齐家这事如果换在老夫身上,连夜就带着老头子出城了,那样做兴许陛下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还能给齐家留条活路。”

    王书吏心中一凛,用食指在脖子下面一比划,试探着问道:“陛下是想...”

    冯克明冷笑道:“告诉我们在齐府里的钉子,等着卫里的密令行事。”

    王书吏将手笼在袖中,口里抽着凉气,略有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不用国法制裁他们,这么办不是正道啊。”

    冯克明嘴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呦呵,揶揄道:“事情能交到了我们手中,就已经说明陛下的态度是不想事情闹大。孙福隐晦地给我传话,陛下这次有些投鼠忌器,虽然孙福没告诉老夫实情,但老夫能猜出一二,整个这些事不能见光,估计是牵连到我那两个好外甥。那二位爷表面看着孝顺,可内里不是什么省心的家伙。”

    “那些半路截杀肖小子的人马,不会是出自哪个王府吧,那样的话,陛下属实不能深究下去。明面上放过齐家,等于私下里放过自家儿子,嘿嘿...陛下到底还是顾念着父子之情啊。”

    “行了,这种事少说,皇家的事知道太多没有好处。这么拖下去,那两位早晚会有一番死斗,全看陛下如何化解了。对老夫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芸娘那边,她不等过年就会出发回故里,你要安排南边的人手多照看。”

    冯克明说得咬牙切齿,却又充满无奈,“不要让别人欺负到她,如果有谁不开眼,只管下死手,出了事自有老夫担着。”

    王书吏被冯克明的情绪感染,点点头并未答话,他在内心中多少有些伤感,开始思念起自己的故乡。

    他当年跟着冯克明从老家出来,这一离开便是四十多年,不知故乡还有多少旧人能够相识。

    两个老人就在房中安静地坐着,彼此各怀心事,感怀过往。

    太阳就要西沉,齐府的门房没等天黑透,便打开府门,将门外的两个半人多高的灯笼点亮,灯笼燃着小孩手臂粗的蜡烛,把硕大的齐府二字照得分外清晰。

    肖华飞就站在府门前,面对着齐府大门冷笑不已,这两支蜡烛就够平常人家一月的吃用,齐府果然好大派头。

    齐府的门房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他点亮灯笼后,用凶厉的目光看着台阶下的肖华飞等人,还冲着台阶下面吐了口浓痰。

    吴苟道站在肖华飞身后,见到齐家门房如此挑衅,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开眼的家伙。

    肖华飞抬手止住吴苟道,转头看向街口中,他此时已听到街口那边传来整齐的跑步声。

    果然不到片刻,赵千里骑着马带着二百名影龙卫力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赵千里见到肖华飞正站在寒风中等候,赶紧下马,撇下身后队伍,小跑来到肖华飞面前,有些惴惴不安地见礼道:”属下带人回来了,不知有没有误大人的事。“

    肖华飞拍下赵千里的肩膀,用手一指齐府大门,笑着说道:”带人去给我叩开齐府大门,本官要去给两位齐尚书请安。“

    肖华飞虽然是笑着对赵千里吩咐,可语气中充满着戾气。

    这种不容质疑的命令,让赵千里感到为难,可他看到肖华飞好像要杀人的目光时,心里马上打定主意,冯克明那边都不管的事,他一个小百户跟着操什么心,就算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赵千里抱拳大声领命,冲着身后跟过来的二百名力士喊道:“指挥使有令,随我打开齐府大门。”

    随着赵千里的话一出口,齐府的门房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台阶下的影龙卫众人,这些家伙是要反天,他们当齐府是什么地方,是想进就进,想来就来的所在?

    门房将身体挡在门前,扭头冲着门里大声吆喝,“快来人,有贼人要闯府!”

    府门里立刻传来人声叫嚷,“谁啊这么不开眼,京城还有没有王法?敢到齐府这里闹事?”

    “老子打过虎,杀过狼,就是没有打过狗...”

    更多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不断响起,听得肖华飞直皱眉,看来齐府并不是没有准备,齐家人根本没想着一直当乌龟。

    原本按肖华飞的设想,齐府的人见到这种阵势,说不定会闭门死守,没想这齐府门房真是胆大包天,看样子是想要动手了。

    肖华飞转念一想,觉得对方这样做对他来说也不错。

    如果对方打定主意闭门不出,肖华飞还真不能叫人砸碎齐府大门,至多是言语威迫一番,这会两方火气已经压不住,正好一并解决了,唯一可惜的是邹通与晋彪不在,否则还能让二人出口恶气。

    齐府的护院在门房的挑唆下已有三十多人来到齐府门外,这些人站在台阶上手拿棍棒,冲着肖华飞等人比划不止,完全没将肖华飞这些人放在眼中,看来都是平时豪横惯了的恶仆。

    马远在肖华飞耳边说道:“这些人全是齐府豢养的打手,平时在京城中也属一霸,他们仗着齐家的势力没少祸害平民百姓,有几个手头还有人命。”

    肖华飞疑惑道:“他们在天子脚下就敢这么干?顺天府干什么吃的,就算顺天府不敢管,就没有言官御使,向朝廷禀报?”

    马远鄙夷回道:“顺天府那种和稀泥的衙门,面对真正的权贵根本不敢管。那老齐尚书做过快十年的吏部尚书,在朝中根基深厚,人脉了得,各部许多握有实权的官员都出自他家门下,或是送过孝敬,死几个百姓的小事,根本不用齐府出面,便会有人主动压下来,用以向齐家卖好。”

    肖华飞心里念叨着四个字,官官相卫。

    赵千里见到齐家打手堵门,并未马上行动,他带着人僵在台阶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肖华飞,意思对方打手堵着门,他这边该怎么办。

    肖华飞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对赵千里问道:“赵百户是不是对本官的军令有所不解?”

    赵千里身上一震,知道已经得罪了这位上司,他不再顾忌齐家堵门这些臭鱼烂虾,冲着身后一摆手喝道:“你们都聋了吗?随我清空大门,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门房见赵千里那面真要动手,连忙冲着肖华飞高声喊道:“不管你们是谁,齐府上的御赐匾额还没有摘下,你们不能造次,想要入府,当按齐府的规矩....”

    这门房还未说完,一支弩箭正射在他的左肩之上,门房“啊”的惨叫一声,捂着肩膀仰面栽倒。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肖华飞冲着手中的强弩吹了一口气,把弩重新扔回呆立一旁的卫士怀中。

    吴苟道最先反应过来,是肖华飞抢了卫士手中的弓弩,在门房喊话时放了一弩,他笑嘻嘻说道:“大人第一次用弩就射得这般准,属下望尘莫及,心里十分佩服。”

    肖华飞有些尴尬地拍下吴苟道的肩膀,其实他瞄得是门房大腿,天知道怎么一下射中的对方左肩。

    不过肖华飞不会向着众人解释自己的失误,他把目光转向赵千里,目光中已透出寒意,这是赵千里第二次在执行他军令时犹豫,此人给肖华飞的印象越来越差,如果是冯克明在这里,赵千里执行军令时还会如此犹豫?

    答案不言自明,如果是冯克明在这里,哪怕一个眼神递过去,赵千里都不会犹豫半分,早就带人收拾了这群不开眼的恶仆。

    赵千里被肖华飞看得心中打颤,心知不能再犹豫,他马上拔出腰刀,率先冲向齐府门前的打手。

    赵千里身形一动,他身后那些影龙卫人马自然不用催促,纷纷举起手盾,腰刀加入战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齐府的打手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有些人见到红便吓得堆在地上,自己的血和平民百姓的血,显然他们更怕自己的血流出来。

    不过赵千里在动手时还是留了手,没有让齐府门前过多流血,少数几个敢于反抗的亡命之徒一死,赵千里便开始约束手下,不可多过杀伤人命,转而命令手下将倒地投降的人看管起来。

    不到三十个呼吸的时间,齐府大门的打斗便已结束,二百对三十,刀盾对棍棒,输赢根本没有悬念,齐府的仆人敢出来,是在赌肖华飞不敢动手杀人,可是真一动起手,地痞恶霸之流又岂会是影龙卫这些人的对手。

    齐府大门前有七级高大的台阶,这象征着齐府在京城中,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超然地位,明亮灯笼照映下的巨大匾额,重熙皇帝御笔“齐府”二字依旧泛着淡淡金光。

    肖华飞见大门前的阻碍已被彻底镇压,他才迈着不急不缓的方步拾阶而上,昔日高不可攀的天官府邸,一门两尚书的宴客高楼,此刻被他踩在脚下。

    他心中没有多余的感慨,有些事早已注定,这类死握权柄不知收敛的豪门,最终都是这样的结局。

    归根到底还是这些人心中的贪欲没有止境,只会在民怨汹涌的大火中沦为大捆薪材,这些人会让火越烧越旺,直到烧出一个新的循环。

    齐家大门内原本看热的人群见到影龙卫夺门成功,便开始惊慌躲避,有的向着内宅的方向跑去,有的躲在房中开始用重物堵门。

    肖华飞没有理会这些下人,先派人守住齐家大门,稳固齐府外墙包围圈,依旧不许任何人出入,再打发人回衙向冯克明禀明这里发性的情况。

    肖华飞止步于齐府大门外,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齐府那华贵大气的正厅,而是让人把刚才被他射中肩头的门房架过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齐府男丁

    那被射中肩头的门房被吴苟道拎了过来,此时这人肩头上的弩箭依然插在上面,因为距离太近弩箭射入得很深,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已经把这人的衣服浸透一大片。

    肖华飞看着眼前刚才不可一视的门房,此时呲牙咧嘴地堆坐在他身前,嘴角不知不觉间挂上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始终没有跟这种人生气的念头,因为真正难缠的角色还躲在府里尚未露面。

    他平静地对门房问道:“不知你这位大人物这会有没有时间,本官想请你去和二位尚书大人传个话?就说本大人想在齐府正厅拜见他们。”

    门房伤势不轻,不过眼神中依然没有屈服,他抬头看向肖华飞,忍着伤口的痛疼,大声说道:“我叫齐林,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不是齐府里的寻常仆人。不知你这位大人是几品官,五品官还是四品官?是否有朝廷的谕令,还是有陛下的御旨?你胆敢在齐府门口纵兵伤人,我家大人饶...”

    没等肖华飞有所表示,吴苟道已经听不下去,刚才就想教训这人,这回算是门房主动撞到他手里。

    吴苟道用手指扣住门房伤口,将大拇指按到弩箭的箭杆上,用力地转圈摇晃起来,这个动作疼得这门房惨叫不止,人直接躺倒在地上,不过这样的伤疼并不致命,这些苦头全当是他嘴贱的惩罚。

    肖华飞抬了下手,门房以为痛苦终于可以停止,谁知肖华飞掏着耳朵说道:“这也太吵了,吓到府里的孩子多不好。”

    马远会意从怀中掏出两个麻核,用力拍入门房口中,这下门房虽疼却无法大声喊叫出来。

    吴苟道继续炮制着门房,眼看着门房没几下便开始翻起白眼,口水顺着嘴里两颗麻核的缝隙流出来。

    肖华飞不想让这家伙晕倒,便冲着吴苟道摇下头,吴苟道手上马上停止转动,不过手指还是压在箭杆上没有松开,省着这家伙一会再出言不逊。

    经过这些惩罚,门房终于知道他无法依仗齐家吓住对方,态度马上老实许多。

    肖华飞背着手拿下巴点了下被拖到齐府院中的几具尸首,笑着对门房说道:“你看那边躺着的几个人,就比你老实多了。你再开口时,最好多替自己打算一下,别错估了形势。”

    刚才大门前乱成一团,门房根本不知道乱战后的损伤如何,所以一直强撑着胸中胆气。

    门房这时随着肖华飞所指抬眼一望,才发现原来己方死了好几个人,看来对方并非不敢下杀手,他额头上开始有汗珠出现,那股长久以来养成的豪横劲终于消失不见。

    “本官的话你最好现在听进去,我知道你不是齐府的普通仆人,能在深宅大院当门房的,基本都是主家的亲信。本官相信你眼力肯定不差,不要再找麻烦,不要心存试探,现在就去告诉那二位尚书大人,本官只给他们一刻钟的时间,否则....”

    肖华飞故意没有把话说完,他冲马远点下头,马远过去把齐林口中的麻核取出来,冲着他屁股踢了一脚,嘴里骂道:“在这装什么死人,快给我家大人去传信,若是慢上一分,打断你这两条狗腿。”

    齐林捂着伤口,踉跄起身就要往府里走去。

    吴苟道用手绢擦着指头上的血迹,冲着齐林背影骂道:“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的?看来齐府没什么规矩啊,不知道谢过我家大人再去传信?”

    齐林心里更怕吴苟道,知道这人手黑,他马上转身向着肖华飞深深鞠躬,不过在齐林低下头时,眼中的恨意却一闪而过。

    肖华飞不在乎齐林心中所想,只是说了一句,“本官被冻得有些尿急,搞不好会尿在齐府大门口,所以你最好走快些。”

    齐林被几人折腾得没有一点办法,此时不得不低头,只能口中敷衍应了,转身快步向内宅行去,这事还得让老爷帮他讨回公道。

    肖华飞依言等在齐家大门外,并未进入齐府,不过影龙卫的力士已将齐府大门严密看护起来,防止府中有人来夺回大门。

    马远有些不明白肖华飞的想法,挡门的人都杀了,就不差带人冲进齐府,按他设想不如大家一起冲进去,对着两个老头好好恐吓一番,那样这差事办起来才会最快。

    马远想到此处,便开口对肖华飞劝道:“这么冷的天不好让大人等在这里,属下愿带人冲入府内,那时钢刀在侧,保管让那两位尚书听话服软,明天一早滚出京城。”

    肖华飞知道马远是好心,但还是摇头说道:“你以为我不想那样?谁愿意在这喝风,可你想没想过,万一那两个老家伙,有人受不住屈辱自尽,我们会有多被动。毕竟他们还没离开京城地界,人死在我们面前,肯定会有大麻烦。”

    肖华飞看了眼赵千里带来的人,轻声对马远说道:“再说你能保证这些兄弟会严守军纪?这么大的宅院,有一两人擅自脱离队伍,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到时两个老家伙更有理由不走了。今个去告御状,明个去官衙哭诉,众目奎奎之下你能打死他俩?”

    马远边听边点下头,恭维道:“思虑周详莫过于大人,怪不得您被陛下与指挥使大人看重,这样的深谋远虑,属下望尘莫及。”

    吴苟道在一边赶忙接话道:“属下一直这么认为。”

    肖华飞对这些恭维没往心里去,齐家这里不管闹出多大的事,最后全由他来扛,他不保护着点自己,谁还能帮他设想。

    齐林还没有进到内宅的大厅,便已在门口哀嚎起来,那哭声好比杜鹃泣血,让大厅门外站着的仆人跟着一起心惊。

    齐大年听到哭声走到门外,冲着齐林骂道:“乱嚎什么,老太爷还等着你回话,快点滚进来。”

    当见到齐林肩头还流着血,齐大年眼中闪过厌恶,随便找个仆人,让他拿条毛巾给齐林先捂住伤口,以免弄脏厅里名贵的地毯。

    齐林被齐大年一骂,顿时止住哭声,他不敢得罪府里的长房大少爷,按照齐家的传承,再过些年就是老太爷嫡孙齐大年在府里当家,这与齐大年的官位高低无关,全由血统决定。

    就算齐家旁支过多少年再出个丞相,按照齐氏宗族的礼法,依然还是由齐大年继承族长之位。

    齐林灰溜溜走进内宅正厅,老齐尚书正坐在主位上品茶,此时厅中饭桌已经摆好,各种山珍海味制成的菜肴,正依次端上桌。

    齐林不敢离饭桌太近,离得老远便跪在地上,这张桌子只有三个齐氏的男丁可以上桌,就是齐春秋的正房夫人也只能在自己院中用餐。

    厅中此时十分安静,齐春秋与齐大年陪座在大厅两边的椅子上,老齐尚书没动,厅中无人敢出声。

    老齐尚书用口中茶水漱了下口,低头将茶水吐在侍女端过来的细瓷痰盂中,大门的事他早已得到消息,不过多年吏部天官的气度,这点小事不会让他有一丝动容。

    老尚书将茶盏递给乖巧的侍女,这才看向齐林,口中淡淡说出两个字,“说吧。”

    齐林不敢擦去头上的汗珠,用力捂好伤口,生怕血腥气污了厅中贵人的鼻子。

    他规矩地跪好,尽量平缓地说道:“大门被影龙卫那些人抢去,府里有几名护院在刚才的打斗中被对方杀了。现在那姓肖的副指挥使,让小的告诉老爷,请老爷一刻钟内到外宅正厅相见。此人在言语中...多有威胁之意,还请老爷们拿个主意。”

    齐大年有些忍耐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指着齐林就要破口大骂,刚才没在门外骂齐林,是不想让仆人们笑话,这回亲耳听到齐林的禀报,齐大年有些压不住心中火气。

    齐春秋瞪了一眼儿子,伸手将他按回座位,当老齐尚书在房中时,他与齐大年其实没什么做主的余地。

    齐大年悻悻对他爷爷说道:“这群奴才可以被影龙卫这些人吓住,但咱们齐家人不能被吓住,外面那些不过是陛下的鹰犬,还敢杀了咱们爷仨不成。要按孙儿的想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应该尽起齐家可以动用的力量,让陛下清醒过来收回成命,否则咱们齐家以后怎么在京城中立足。”

    老齐尚书呵呵一笑未置可否,他把头转向齐春秋,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齐春秋今天在朝堂上吃了大瘪,心气不是很顺,重熙皇帝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表明,朝廷不再需要他这个计相,而且连三请三辞的规矩都不讲了,恨不得明天便让他滚蛋,这等于在赤裸裸的打齐家的脸。

    不过齐春秋不管怎么说仍是一部尚书,气度心机自然要比他儿子强上不少,他对老爹微欠下身,才缓缓说道:“父亲是否也认为此事覆水难收,陛下就不可能改变心意?”。

    从内心来讲齐春秋舍不得手中的权力,身为一部掌印如果没了权力,那还不如杀了他。

    齐春秋不敢想象他们父子离京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老齐尚书已近耄耋之年,背不驼,耳不聋,可见保养得法,他孙子与儿子的意思表达地很清楚,他们不想走。

    此时齐春秋与齐大年这对父子均看向齐家的真正主事人,让老人觉得心中悲凉,看来在他的羽翼下,齐家的子侄已经失去了警惕性,这些年他们安逸的太久,忘记了龙是会吃人的。

    老尚书不再犹豫,对坐在下首的儿子与孙子吩咐道:“大年少不更事,还是留在内宅,你随我去外宅一行吧。”

    齐大年还要再说,却被他爷爷狠狠瞪了一眼,立马安静下来,在这所内宅中,还没有人敢挑战老尚书的权威。

    老人挥手屏退要上前来扶他的丫鬟,边起身边哀叹道:“人活这辈子,到头来净是还不清的儿孙债。我最后替你们舍一次老脸,往后是福是祸,可能我也看不到了。”

    齐春秋忙上前扶住老人向外宅走,嘴里说道:“您老这是哪的话,就算这官我们不做了,回到家乡还是受人敬仰的齐家。老家那边咱家有比这里更大的宅子,至少几万亩良田,到时儿子一定教育好家里子弟,凭咱们齐家的家学,几科内必有齐氏子弟中榜,那些乡间泥腿子就是把书读烂了,穷其几辈子也够不到齐家的墙沿。”

    老人侧头停步,眼神玩味地看着自己儿子,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摇摇头什么没有说。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交锋

    肖华飞在齐府大门口计算着时间,果然没到一刻钟,便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府里走出来,这人比齐林看上去要精明很多,他没有带着倨傲的神态,而是很有礼貌地向肖华飞执礼问好,说是两位齐尚书,已经在正厅中等着肖副指挥使。

    肖华飞客气的向这管家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但并未问对方姓名,反正这院中管事的人大部分注定姓齐,这种人身依附关系,在大晋再正常不过。

    肖华飞随意说句“打扰了”,然后便带着几名百户与十名力士跟着管家向齐府正厅走去,这时吴苟道依旧没忘记拎那个小包袱。

    齐府正厅前的仆人已被遣散,管家想让肖华飞把带来的人留在厅外的影壁墙那里,毕竟齐府的正厅,还没有被低阶官员踏足过,何况肖华飞带的只是影龙卫的普通军汉。

    马远、吴苟道这些人,在齐府管家眼里,地位恐怕还没有齐大年养的猎犬地位高。

    这个建议却被肖华飞无视,谁知道正厅里面是不是刀山火海,他让十名力士守在大厅门外十步远,方便随时听从召唤。

    马远、吴苟道加上赵千里,会跟着肖华飞直接进入正厅,直接面对两位尚书大人,这是肖华飞的底线。

    肖华飞背着手,坦然走在最前面,齐府的管家都追不上他的脚步,另外三名百户将引路的管家挤到一边紧跟在肖华飞身后,管家只能小跑几步来到肖华飞前面,尴尬地在前面假意带路。

    肖华飞转眼间便登上正厅前的三级台阶,此时他已看到两位尚书端坐在厅中,二人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高官气派,其中一位年纪稍小些的老人穿着正二品官服,坐在一个小些的凳子上,陪在一位耄耋老者的右手边。

    见到这个情形,肖华飞心中了然,这二位必然就是齐家的两位尚书大人了,那个穿着官服的就是户部尚书齐春秋无疑,那个坐在主位的老人,应该就是齐家的正真家主老齐尚书。

    此时大厅中不知什么原因,除了管家外并没有其他仆人在此间服侍,肖华飞猜测可能是齐家人怕一会丢脸。

    肖华飞对两位尚书微微拱了下手,笑着说道:“本官影龙卫副指挥使肖华飞,参见二位老大人。”

    齐春秋听到肖华飞并不恭敬的言辞,刚要抬手指责,却被老齐尚书用手按住手臂。

    老齐尚书尽力弯起一对虎目,做出和蔼模样,向大厅两侧的椅子一抬手,笑着说道:“肖指挥使果然是一表人才,大家官位虽有不同,却都是为朝廷做事,不必客气,只管快些坐下,跟老夫好好说会话。”

    齐春秋见父亲对肖华飞如此客气,他十分不习惯,今天早上他还是大晋的正二品高官,可晚上就要对一个小指挥使陪笑脸,这他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只好扭过头不看肖华飞这些人。

    肖华飞其实更喜欢齐春秋这样的态度,那样的话一会翻脸翻得顺理成章,可是老齐尚书这几手太极拳打出来,让他感到找不到着力点,面对一个八九十岁满脸笑容的老人,恐怕重熙皇帝见了都难扳起脸。

    肖华飞看着眼前的老人,心里多少有些明白,重熙皇帝不肯下明旨的另一层原因,面对这样的老狐狸,皇帝是不想让朝中大臣认为他太过绝情,不能给百官送上新的口实。

    不管如何,肖华飞先谢过了老人的让座,然后施施然坐到老人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吴苟道等三人,不用肖华飞指示,已经肃立在他身后。

    肖华飞坐定后打算开门见山,一力降十会,不陪着老人瞎客套,于是向着老人柔声说道:“陛下听说老大人明日打算回乡,担心老大人这边家什器物过多,人手又少,待到离京时人手不够使唤,特命本官来府上帮助老大人搬家。您老人家千万别有顾虑,影龙卫里面都是身强力壮的后生,此时有五百人等在府外,您这里有什么脏活累活,老人家尽管吩咐,下官一定从命。”

    老人边听边点头,好像对皇帝的安排十分欣慰,等肖华飞说完,老人眼中居然流下了感动的浊泪。

    肖华飞这些话里,明是客气,实则暗藏威胁之意,老齐尚书能忍,可齐春秋再也忍不住。

    他自持尚未卸任,至少在今天仍是大晋的户部尚书,语气颇为不善地对肖华飞说道:“本官已在金殿上向陛下辞官,至于齐家何时搬走,这不劳肖副指挥使费心,该走时齐家自然会走。况且齐家子侄众多,仆从够用,哪怕是刚才被人打发掉几个,这府里至少还有二三百人,总不至一夜之间全被人打发掉。”

    肖华飞看眼老齐尚书,见老人不说话,似乎默认了齐春秋的话语,肖华飞对齐春秋就没有那么尊重了,冷笑着说道:“这个是自然,齐府的下人自然只有齐府才能遣散,外人哪有这个权力。至于说齐府子侄,莫非前尚书大人是指齐大月这类子侄?依本官看,这类的子侄把他逐出祖谱就对了,免得玷污齐家的清誉。”

    “你这话是何意,除非老夫明日到官衙交印封存,否则老夫此时还是户部尚书。再说齐大月那罪人早已与齐家没有任何关系,这件事在金殿上陛下已经首肯,你一个小指挥使敢质意陛下的圣意?”齐春秋二品大员的脾气上来,不管不顾地对肖华飞发起攻势。

    肖华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否则他下一步的举措根本无法实行,对方上来就陪笑脸说好话,他还真没法拉下脸办差。

    “好吧,今天子时前的户部尚书大人,本官可以等到子时,到时本官会代户部收回你的官印,全当是本官在屋里捡到的。不过有些事未必非要等到子时再办,比如说尚书大人现在就可以遣散家仆,本官接到密报齐府里有人暗通外族,贩卖军需物资与敌国,意图与敌国划土分疆,阴谋篡位!”

    肖华飞一字一句,说出带有杀气的话,既然齐春秋这么爱给别人扣帽子,那肖华飞自然不会客气,马上还给对方几顶更大的帽子戴上。

    齐春秋被肖华飞的话气的语无伦次,喷着吐沫星子对肖华飞骂道:“你这是构陷,无耻的构陷,就算老夫粉身碎骨,也不会放过你。老夫要告御状,要发起百官朝议,要...”

    一直端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眼中涌起真正的悲哀,后悔亲手把齐春秋推到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对方明明只是几句撩拨之语,身为一部尚书怎可如此失态,这就正中对方的圈套。

    肖华飞见齐春秋发火,反而收敛了情绪,他冲身后一招手,吴苟道将那个有包袱皮的小盒子递到他手中。

    肖华飞手捧着盒子,将它放到老人手边的茶桌上,冲着老人笑着一抬手,示意老人亲手打开这个包袱。

    老人瞥了肖华飞一眼,并未动手去碰那个包袱,曾经的吏部尚书的官威透体而出,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老人拢须笑道:“来就来嘛,不必这么客气,老夫虽然致仕,但家中儿孙尚好,还不会短了我这老头子的用度,还请肖指挥使拿回去吧。”

    肖华飞看向齐春秋,用轻蔑的语气刺激道:“到子时卸任的尚书大人也不敢看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嘛?”

    齐春秋脸上冷笑,他猜里面最多不过是齐大月的人头罢了,凭个死掉的人还吓不住堂堂户部尚书。

    老人对齐春秋连使眼色,让齐春秋切不可打开包袱。

    前有肖华飞的言语轻视,后有老父的眼神警示。这让齐春秋此时多少有些逆反心理,他已是六十多岁的人,好歹同样是一部尚书,父亲还是在拿他当个孩子,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齐春秋心里一直憋着口气,此时再也忍不住,他冲肖华飞冷哼一声,抬手便打开包袱,一点没有犹豫的打开了里面的小箱子。

    肖华飞此时已坐回椅子,一点不见外的让管家给他上茶,这时该让齐家两位老爷自己决断了,如果他们不肯上路,肖华飞说不得就准备鱼死网破。

    管家对这个要求倒是没有犹豫,直接从桌上给肖华飞倒了盏热茶,肖华飞接过茶后道声谢,表情悠闲的喝起茶来。

    齐春秋打开小箱子后,看着里面东西有些发愣,里面有一套染血的黑色紧身衣,在紧身衣下面露出一角明黄色的绸缎衣料。

    老齐尚书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便已有数,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已无力回天。

    齐春秋将染血的黑色紧身衣拿开,看到了下面压着得好像是一件明黄色的龙袍,不过他再细看第二眼,便已认出这不是真的龙袍,而是戏台上戏子用的蟒袍。

    齐春秋拍拍手,将黑色紧身衣扔回箱子,对肖华飞不屑的笑道:“这点把戏骗不过有识之士,哪怕一个小小县令也能看出你这粗劣的构陷手法,天下人不会被你蒙骗。”

    肖华飞冲齐春秋竖起大拇指,有些夸张的说道:“怪不得齐大人能当上户部尚书,看来不像外面传的全凭着老尚书的大力扶植,你能有这等卓绝见识,是比普通人强上许多。不过在本官看来齐大人在上面太久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向现实低头。”

    肖华飞把头转向老齐尚书,笑呵呵的说道:“老大人见多识广,以为本官的话然否?”

第一百九十八章 以一敌二

    当肖华飞说完后,老人原本挺直的脊背终于弯了下去,齐春秋有些郁闷地看着父亲,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挺拔如山的老人,就这样一下没了精神。

    肖华飞这种小把戏,就像他刚才说的,根本骗不住朝中百官,明眼人只要一听都会说这手段荒唐可笑,想用这种粗糙的伎俩弄倒齐家,无异于痴人说梦。

    老人抬眼看向肖华飞,脸上没有了假装出来的和蔼亲切,而是把肖华飞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来面对。

    老人板着脸,尽量不带颤抖的语气向肖华飞问道:“你打算干什么。需要齐家做什么。”

    肖华飞同样收起年轻人才有的顽劣,认真对老人说道:“齐家明早必须离开京城,如果东西收拾不及,影龙卫愿替老大人看护,本官保证府中绝不会少一草一木。您可以让管家在这边慢慢收拾大件器物,本官不会为难于他。”

    齐春秋怒道:“齐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本官就是不走,你待如何?”

    没等肖华飞答话,吴苟道已将腰刀抽出半截,马远反应过来,一咬牙跟着同样抽出半截腰刀,而赵千里却手抚刀柄未动。

    听到身后刀出鞘的声音,肖华飞多少感到诧异,不过等他反应过来后,马上回头假意呵斥吴、马二人过于冲动,目光却落在赵千里身上,冷眼看了赵千里一眼。

    一瞬间肖华飞为赵千里安排好了今后的工作,听说帝国的极南边,那里土蛮蠢蠢欲动,急需影龙卫去那里监视打探,而赵千里无疑是这项光荣任务的最好负责人。

    老人低沉的话语再次响起,“肖大人还有什么事,请一次说完吧。”

    肖华飞又露出笑脸,对齐春秋说道:“小齐尚书想必看到了那件黑色血衣,实不相瞒,昨天我与上千贼人在回京路上厮杀半夜,兄弟们折损极重,有几百人埋骨荒山。可是卫里上报的抚恤银子却因国库空虚,得明年夏粮收上来才能发放,可怜我那些兄弟家里的孤儿寡母衣食无着,本官想趁着齐尚书尚未交差,帮忙在户部拆兑些抚恤银两,好让他们家人过年。”

    齐春秋这回只是冷笑,肖华飞这句小齐尚书让他多少有些尴尬,不过当着父亲的面又不能说什么。

    齐春秋将手拢在官服袖中沉默不语,在他看来肖华飞闹出这么一场,还不是为了银子,除了他这个户部尚书,可以说全大晋没有人能帮上这个忙。

    肖华飞看齐春秋这个做派知道对方想差了,他转头看向老人,整个齐家也许就这么一个明白人吧。

    老人不愧管过吏部,更懂得洞悉人心,他在心中盘算一番,直接对肖华飞说道:“按大晋边军的抚恤标准,每个阵亡兵士抚恤二十两银子,老夫按肖大人这面损失五百人计算,齐家愿意私下里出银一万两帮衬那些遗孤。”

    赵千里心中一跳,感觉自己可能错过了一场机缘,他没想到肖华飞会帮着手下兄弟谋取抚恤,这种事冯克明都未必办得出来。他今日接连在肖华飞这里办错事,感到今后不会有什么好事轮到自己头上了。

    大晋对牺牲人员的抚恤,早些年还好,朝廷上会按时发放,可最近这十年,任你是怎么死的,也难有一两银子落到遗孤手中,何况国库里现在根本没有银子可用,早就被眼前这对父子带头吃干捞净了。

    马远与吴苟道听到老齐尚书服软,顿时在肖华飞背后站得更笔直,连呼吸都气壮了些,齐家这笔银子不管多少,的确分不到他二人手上,可是跟着这样的上官就是有面子,要知道眼前的齐春秋可是在大晋有铁公鸡之称,到了他手里的银子,没有人能拿出去哪怕一枚铜板。

    他们的指挥使能在铁公鸡手里拔下毛来,属实让人提气,至于过后的麻烦,二人相信肖华飞应该能够搞定。

    这时他们对肖华飞的信任与拥戴,已上升到盲目阶段。

    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肖华飞对这个银两数目并不满意,这与他进门前的心理预期尚有不小差距。

    一万两银子如果对一般京官肯定是笔大数目,就比如老相识张景清,估计现在的张大人租完京中宅子,荷包里连一千两现银都拿不出来,可对于一门两尚书的齐府来说,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肖华飞想要这笔银子,不仅是为了出口被人追杀半夜的恶气,更是想对那些死去兄弟的家小有个交待。

    那些长眠不起的兄弟,出于对肖华飞的信任,自愿追随留在京城,如今他们搭上性命保住肖华飞还能活着,那这份恩情就必须要还,当然仇也必须得报,不过肖华飞不会在齐家父子面前谈论这些。

    老人还在等着肖华飞的答复,肖华飞眉毛一挑,很不满意地说道:“本官在上任之初,朝廷还欠着手下兄弟的军饷未发,朝廷又令我带兵进山剿匪,老大人想必清楚,军中都是些粗糙的汉子,没粮没饷,本官空有上命也根本指派不动他们。”

    老人听得点头,肖华飞顿了一下,拉着长音叹气道:“没办法啊,那时本官只能到处借钱,没想军中兵士武备还不全,这一来二去,便欠下了十万两白银的坏帐。当着老大人的面实不相瞒,本官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债主全堵在门口要账,让本官这年可怎么过啊。”

    听完肖华飞的讲述老人听得胡须直抖,眼前这小王八蛋是真敢开口啊,这是拿齐家的银子当国库那样胡乱支用,国库的银子当然可以随便花,可齐家的银子那也是他们父子十两,百两慢慢存下的。

    老人看向儿子,想让齐春秋出面还下账,银子可以给,但不可以给这么多,就当少买几个戏班子,少赎身一两青楼个花魁便是。

    齐春秋清咳一声,打着官腔说道:“岁末时分,国库没有余银这不是朝廷的过失,更不是齐家的过失,想必肖指挥知道,这两年江南修堤,东面防蛮,每年均是大笔的银钱支出,这些连陛下都没有办法,何况老夫只是替陛下的一个大管家。国库的银子,就是朝廷的银子,全天下百姓的银子,老夫断不会有一厘私用。齐家如今看上去家大业大,其实人口众多,除去老夫的俸禄,基本府中没有太多存银....若是....”

    肖华飞话听到一半便知道齐春秋想要干什么,他不再废话,冲着齐家真正的主事人说道:“一口价八万两,本官保证今夜齐家家宅安宁,秋毫无犯!”

    齐春秋还要讲价,却听老齐尚书一锤定音,“成交!”

    肖华飞马上换上一张腻人的笑脸,搓着拇指说道:“不知...”

    老齐尚书用手冲肖华飞虚按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一探衣袖在里面拿出个黄铜钥匙交给管家,吩咐道:“凭此钥匙到老夫内库去拿八万五千两银票,快去快回,不要让肖大人久候。”

    三名百户在站肖华飞背后,此时看得眼睛发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要知道这可是齐府,肖华飞这么简单就要出来八万两白银,这是什么神仙手段,按照他们之前的设想,只要收到那一万两就是天大的好事,毕竟白来的东西,要多少是多。

    马远与吴苟道心里更加高兴,而赵千里则更加失落。

    肖华飞就陪着二位尚书喝茶闲聊,不肯再谈一句正事,而两位尚书也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父子二人拉着肖华飞嘘寒问暖。

    吴苟道在心中感叹,当初在九娘小院时的一搏,现在看来无比正确,他眼前的官场,与那小小的姚安县原来是有这么大的不同。

    坐着的三个明明在心中均想弄死对方,可是此时聊得却十分热络,不知道的人见了,会以为是执礼甚恭的晚辈,正陪着两位和蔼可亲的长辈聊天。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管家手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出现在大厅中,他想把盒子送给老太爷过目,可是老尚书根本看都不看,直接让管家将盒子交给肖华飞。

    肖华飞自然也不会去碰那盒子,当管家来到他面前,身后的吴苟道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从管家手中接过盒子。

    吴苟道却不会像老尚书那样自持身份,他当着肖华飞的面把盒子打开,把盒里的东西放到肖华飞的眼皮底下,让肖华飞过目。

    肖华飞拿眼扫了一下,嗔怪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老尚书一片为民之心,扶危济困之举,还能做假?还不快收好,若是被你调包,或是少了一张,小心你的脑袋。”

    吴苟道嘻笑着回道:“大人请放心,谁敢打这盒里银票的主意,小的一定让他过不了今晚。”

    肖华飞假意白了吴苟道一眼,向着两位齐尚书拱手说道:“下官早说过,军中汉子粗鄙,上不得台面,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齐春秋心道现在收了银子才称下官,不觉得有些晚么,他想要讥讽两句,却又被父亲打断。

    老齐尚书捏着鼻子,违心说道:“肖指挥使说笑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老夫身子老迈不能久坐,得去后面躺会,就让春秋陪着你再用盏茶。”

    肖华飞哪能听不出这是赶人的意思,起身陪着笑脸说道:“下官这里还有公务在身,自然不会多打扰,还请两位大人早些休息,明早还要赶路,至于齐府门户那里,两位大人不必挂心,自有下官的人为齐家看门守夜,保管今夜无事。”

    齐春秋被气得三尸神暴跳,指着肖华飞骂道:“竖子尔敢!八万五千两银子就换来一夜无事,冯克明就教你这么做人的嘛?你既然收了银子,何故不讲道义,欺人太甚,非逼着齐家明日离京。”

    肖华飞此时已转身走向门外,他没有回头,冷冷说道:“若非这八万多两让本官稍减郁闷,恐怕今夜齐家就会在城门洞过夜,卓庞然对你们算是有道义,可是他却未得善忠,你们到底干了什么,真当天下人不知?”

    肖华飞从袖中抽出两张纸,侧身将纸扔在大厅的地毯上,淡然说道:“这是齐大月与郑俊怀的第一版供状,上面有两人亲笔画押,二位尚书回后宅休息时,可以慢慢观赏。若是不小心丢了,本官这里还有好多份,只管向本官索要。”

    说罢,肖华飞不再回头,带着人向齐府大门走去,今夜肖华飞打算就在齐家门房过夜。

第一百九十九章 父与子

    肖华飞离开正厅后,两位齐尚书转回内宅,齐大年此时还焦急地等在内宅的厅堂中,桌上的山珍海味已经凉透。

    齐春秋搀扶着父亲步入厅中,神情显得十分萧瑟,齐大年见到二位长辈归来,赶紧快走几步迎过去,帮着把齐老太爷扶入主座。

    齐大年等两位长辈坐定后,迫不及待地问道:“刚才管家回来说是按照爷爷的吩咐,取走许多银子,难道眼下处境如此堪忧,一个小指挥都能到我们齐家讹银子。”

    齐春秋瞪了儿子一眼,把厅内除了管家以外的人赶出去,才开口说道:“本来我和你爷爷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没想到姓肖那小子软硬不吃,揪住他在回京路上被截杀的事情不放,硬是让咱们家出那份抚恤银子。”

    齐大年望向齐老太爷,见爷爷似乎有些疲惫,正闭目养神,便接着父亲的话说道:“保宁县那边全是齐大月坏了事,不过姓肖的在半路被截杀与我们家可没有关系,这事不能硬往我们身上粘,冤有头债有主,京城里有能力调用死士的人就那些,他不敢上门找对方拼命,就来我们这找场面,有些说不过去吧。要不要我把这些风声散出去,就说是哪个王府派人做下的。”

    齐春秋把目光转向齐老太爷,好像对儿子的提议很心动,眼下齐家处境十分被动,如果到朝堂上把水搅浑,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省着百官把目光都集中在齐家身上。

    老人长出一口气,看向儿子与孙子,有些感伤地说道:“看来是我这个老不死的,把你们保护太好了。”

    他用手指着孙子,却向齐春秋训斥道:“他官场倾轧经验不足就算了,看不出姓肖那小子到底在拿什么威胁我们,可你好歹是个户部尚书,真把心思都钻钱眼里了。这中间的凶险你就一点没有察觉?”

    齐大年没有到前厅去,光听管家传回的只言片语,无法知晓全部的情况,见爷爷在教训他父亲,此时也敢再做声,免得惹爷爷生气。

    齐春秋向齐老太爷欠下身子,低头回道:“儿子刚才只想压下那小子的气焰,当然知道他在依仗着陛下默许的权柄行事,逼着咱们父子明早离开,可是齐家现在需要时间,只要咱们能拖过年后,说不定朝中的情形会有大变。儿子一直强硬,并非看不清陛下的态度,而是想唬住那个小子,不让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人的寿数说不准的,就像老夫可能今晚便一睡不起,也可能再活个三五年。老夫同样想赌年后会有大变,可是眼下这关却过不去,那件假龙袍,就像你刚才说得,骗不过明眼人,可是那只是个引子,如果我们父子不走,他可以把假的龙袍变成真的,或是别的杀头的东西,如今大门在人家手中,他今晚随便派几个人,就能在府中埋下若干僭越之物,明早我们爷仨就可以去天牢过年了,或许连年都过不去,就全家归西。”

    齐大年大致理清前厅发生的情况,犹豫着对他父亲说道:“这么明显的构陷伎俩,满朝文武不可能会信,我齐家在朝中亦有盟友,朗朗乾坤还能让是非颠倒?”

    齐春秋无奈苦笑道:“你这话为父已对那小子说了,但没想到那小子能看透最关键那点,咬住咱家的疼处不松口,所以我与你爷爷才会捏着鼻子认了倒霉,同意对方的无礼要求。”

    齐大年还是有些不解,虽然眼下形势对齐家不利,但是根深叶茂的齐家怎么就会被人一吓便服软,他一向自诩聪慧,打小师从名家,科举与仕途一帆风顺,但家中的重大决策却参与的不多,此时有些露短。

    老人拍了拍刚才被寒风吹到的膝盖,在管家的搀扶下起身,想要回卧房休息,临行前他对齐大年说道:“你觉得那小子的伎俩幼稚可笑,可看不清朝中形势的却是你,如果你在这样下去,齐家就再没什么指望了,老夫累了,你与你爹安排下人收拾细软吧,明早我与你父亲归乡。”

    齐春秋父子马上起身,向老人行礼,老人出门前转头对齐春秋说道:“记得把家仆遣散,多发银两,不能让京城里的人笑话咱家吝啬。”

    听到老人这样的安排,齐大年心中非常不快,连忙问道:“敢问爷爷如果仆人都遣散了,咱们这座宅子岂不无人打理。您与父亲归乡,可是孙儿并未被陛下免职,还要在京中继续当差,不如留下些仆人正好跟孙儿一起照看府邸。”

    老人已经倍感疲惫,主要还是心累,他语气不善的对齐大年道:“这里你不能再住,明天就搬出这里,找个符合你官阶的小院子暂住。这里是我与你父亲的齐府,不是你的齐府,家族的荣光与富贵今后不再与你相干。记住爷爷的话,用心做官,不可懈怠,你或许还有一展心中抱负的时候,如果抱着我与你父亲的老脸不松手,那还是跟着一起挂冠归乡吧,这官不做也罢,爷爷不想你不得善终。”

    老人说完摇头离去,只留齐春秋父子继续待在厅中。

    “爷爷他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影龙卫的人过来吓唬两句,我们就要放弃所有的东西,最后连我的官都不能做了?”齐大年等齐老太爷走远后,问向自己父亲。

    齐春秋抄着手,坐在齐老太爷刚才的位置上,此时他已彻底冷静下来,在心中细想齐老太爷最后几句话,内心中只剩无奈与认可。

    “听你爷爷的话吧,为父临行前把事情给你分说清楚,以后你在京城就全靠自己了。”齐春秋看向儿子目光充满怜爱,齐大年曾经是整个家族的骄傲,一门三进士,大晋一百多年未曾有几家。

    齐大年此时气还是有些不顺,今天的事态对他来说变化过于剧烈,本来好好的开局,情势却急转直下,他心里根本接受不了。

    但齐大年不敢冲着父亲表露出来,嘴里嘟囔道:“要我说,就是父亲不辞官又能如何,齐大月是齐大月,齐家是齐家,大晋没有一人犯罪,诛连全族的律法,齐大月不过是旁枝的族人。就算刑部尚书是卢老鬼的人,还能把您怎么样,他们还敢上门来提人不成。”

    齐春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这是让猪油蒙了心!官可以不做,但命也不要了?你爷爷早就告诫我,让我压着点你的仕途,不让拔苗助长,可惜为父一时心软,不忍你受勘磨叙迁之苦,如今看来是为父害了你。”

    “父亲此话何来,儿子的进士资历可没有一点水分,十年寒窗苦读,气力没少下一分。虽然仕途上受到了家族与恩师的照看,可是也不仅仅是因为儿子姓齐吧。”

    “就是因为你进士是自己考的,所以为父一直以你为荣,但在你几个关键的晋升节点上,我与你爷爷均出力帮过你,否则一科几百进士,那张景清为什么离京当个县令,而你却操持吏部主事的权柄?若说你没有借家里的光,你觉得说得出口?”

    齐大年不想与父亲争论,郁闷地转移话题道:“爷爷回乡就算了,父亲就不能想办法多呆一阵?比如上书给陛下请辞,等着陛下按例挽留,或者干脆称病,说年后再回乡。”

    齐春秋语气萧瑟道:“等不得了,你爷爷以为我没看出来那小子的手段,其实为父早就看出来了,刚才在前厅不过是想拉着你爷爷一起坚持一番。如果你爷爷坚决不走,也许咱们父子还有指望,毕竟朝中许多人承过你爷爷的人情。可现在你爷爷心灰意冷,为父也不得不陪着他一起回乡。”

    “儿子刚才就想说,难道就凭那小子就能掩住天下悠悠之口?朝中正二品大员不是那么好诬陷的吧,您与爷爷过于小心了。是不是官位越高,做官越久,反而没了...”,齐大年斟酌片刻,没把胆量二字说出口,虽然父子间谈话向来随意,不过牵扯到他爷爷,却不能把话说太过分。

    “在朝堂上,天下人信不信并不重要,百官信不信也不重要,大家只想听到或是看到符合自己心意的情形。那小子将会做出的事,是陛下想听想看到的,你明白了嘛?陛下其实是放我与你爷爷离京,否则事情穷追下去牵连太大。”

    齐春秋竖起一根手指向天上指了指,低沉说道:“陛下是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人,所以才憋着口闷气放过咱们,如果姓肖那小子给陛下炮制出看得过眼的口实,哪怕粗糙了些,你猜陛下会不会动咱们用极刑,不经过刑部或朝议,直接把咱们齐家人全部灭口?为父与陛下君臣几十年,不敢说把陛下的心思全猜透,总能猜出十之七八。恐怕陛下更希望姓肖的这样做吧,就算最后事情败露,只要把姓肖的杀掉给咱们赔命就好。”

    齐春秋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直到看得齐大年额头流下冷汗。

    齐大年豁然起身,向齐春秋行礼道:“是儿子想得浅了,儿子这就让人帮您与爷爷收拾路上用的东西,连夜找镖局押送细软,然后明天一早找个小宅子安身,绝不给陛下继续降罪的理由。”

    齐春秋却道:“此事不急,还有一夜的时间可以忙。你且附耳过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得办,切记不可惊动大门口那些人。”

第二百章 分账

    管家伺候齐老太爷就寝,往常这种事都是灵俐的丫鬟来做,今日齐老太爷抓住管家的手没有松,自然管家不好推辞这件差事。

    齐春秋等管家听不到正厅里的话,才对齐大年说道:“家里与王府那边的联系先断掉,今天细想下来,总觉得王府那边背着大家干下了不能明言的事情,否则陛下不会如此震怒,你一会带着亲信将替咱们与王府联系的那人结果了,为父会把与王府往来的书信烧掉,我与你爷爷先回老家蛰伏,你在京中静待天时,一旦有消息,便让人快马来报,到时为父自有安排。”

    齐大年点头道:“这事得等到后半夜,影龙卫那些人放松警惕后才好动手。儿子先让人帮助爷爷与父亲收拾些细软、用具,此行千里儿子不能随伺左右,还望父亲与爷爷多保重。”

    齐春秋拍下儿子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爷爷的话你要记在心里,今后当低调做官,不要再动那些小心思,如果你的官位虽低,但却更利于在官场中安身,不会有人因你的官位而眼红。记住为父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还有时间,官场沉浮拼的是机遇,但更多的是看后台与心性,戒骄戒躁,放得始终。”

    齐大年撩袍跪在父亲的身前,有泪水从脸上滑落。

    肖华飞走进了齐家大门里侧的门房专属房间,这是一间青砖依墙修建的半间房,不过里面并不算过于狭小,地面上铺着方砖,室内还有张小桌与单人木床,火盆里的炭火尚未熄灭。

    那个门房今夜自然不可能回来,肖华飞先叫马远与吴苟道进入室内,李雷与王老虎二人则轮流把守门口。

    那个装着八万五千两银票的箱子就在吴苟道手上捧着,此时肖华飞才让吴苟道将箱子放到桌子上,让吴苟道与马远一起清点起来。

    虽然肖华飞认为齐家不敢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但钱财过手总要有个明账。

    肖华飞眼睛盯着那些银票,心却回到野外的小山包那里,将近一百二十人的折损让他心疼不已,眼看着就要过年,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家乡的那些孤儿寡母,这个让个悲疼的消息。

    每一个死在那里的汉子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因为上位者的野心长眠于荒野,让肖华飞觉得无比愤怒,虽然叫不上来所有人的名字,可他却一合眼就能见到那一张张熟悉而淳朴的笑脸。

    肖华飞就那样两眼发直地看着那些银票,生命的重量与银票的面值在他眼中重合,无论他愿意还不愿意,这种补偿目前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如果可以他宁愿用这些银票换回那些死去的兵士。

    吴苟道与马远对了一下眼色,二人均同时点头,表示数目无误,八万五千两银票一张不少。

    肖华飞此时还在发呆,情绪明显不好,马远向吴苟道示意,让对方向肖华飞禀报,毕竟肖华飞对吴苟道的包容度一向很高,而马远不想此时触肖华飞的霉头。

    吴苟道斟酌的措辞,小心翼翼地说道:“属下和马老哥已将这些银票清点完毕,不知大人下一步如何安排,是不是让属下这就将银票送回宅里,交给杜大哥。”

    听到吴苟道的话,肖华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说道:“外面大约四百五十个兄弟在值夜,你与马老哥先取出五千两,告诉大家按每人十两下发,不让兄弟们白跟着挨冻,剩下的分出二万两,等我回衙门时交给指挥指支配,再拿出二万两留着给孙福。剩下的再交给杜金。等回衙门时,我会写信回姚安,让家里先把银子垫上,交给严本书,让他发给死难兄弟的亲人。”

    吴苟道点头,将肖华飞的话用心记下,然后安慰道:“大人给的抚恤一向是超过朝廷定额,按理说已经仁至义尽,没人能说出来大人的不是。属下实话实说,兄弟们出来当兵吃粮那天,全想过会有这么一遭,谁敢说自己运气能一直旺下去,发生这种事不是大人的错。”

    肖华飞一摆手,淡淡说道:“我累了,你去给兄弟们送银子吧,今晚就发下去,中间不许有人贪污,找不开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就让他们每十人或是百人推举一人拿着,明天差事完了去银楼换。”

    马远担心只给普通力士分银子,却不给那些队官恐怕会有人心生怨怼,有些不安地提醒道:“赵千里还有他们带队的总旗小旗怎么办。”

    肖华飞冲马远笑道:“马老哥以后有什么就直接说,我这人最讲道理,你这话提醒得很对,我差点把他们忘了,五千两里面不是还有剩嘛,到时你看着分给赵千里那些带队的就好。”

    马远可没敢拿肖华飞的客气当福气,赶紧抱拳回道:“属下为人粗陋,不过所言之事,全是为了大人设想,不当之处还请大人包涵。”

    肖华飞无所谓地摇下头,好像才想起来一样感慨道:“大家跟我忙了半天,也不能让你们白忙。这样吧,从剩下的银子里,你俩每人拿走五百两,就当加班的奖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

    吴苟道瞟了一眼马远,嘻笑着回道:“属下在京城孤家寡人一个,吃大人的,住大人的,用不上银子,这些银子属下不需要,但大人的心意,属下感激不尽。”

    马远心中暗骂吴苟道,他其实没有贪图肖华飞手中银子的心思,纯粹是出于善意的提醒,赵千里分明是冯克明的铁杆拥趸,能不得罪还是尽量别得罪。

    他刚才的提议其实是为了帮肖华飞在卫里收买基层管事者的人心,不过话让吴苟道一说,好像他马远是贪图那几百两银子的人一样。

    马远再次抱拳就要解释一番,不过肖华飞笑着冲他虚掌下按几下,打住他的话头,然后才微笑着说道:“马老哥在想什么,我全明白,咱们一起刀口舔过血,我这里对马老哥可没什么信不过的。”

    马远感激地说道:“属下的心思,大人能明白就好,早上我在卫里听熟人说,四位千户全被冯指挥使在一夜之间拿下,人被关进密牢里严加审问。如今卫里就是指挥使与您最大,这个时候如果能收拢些人心,对咱们来说总是好事。”

    肖华飞尚不知道此事,听到马远的话他想了一会,对吴苟道说道:“你现在就点五千两银票给马老哥,要论对卫里的人头熟络还得靠他。”

    吴苟道听命打开箱子,开始数起银票,不长时间,便将数好的银票交给马远。

    肖华飞对马远嘱咐道:“这事就全交给马老哥办,不过你要记得这不是背着指挥使收拢人心,你出去就说是我代指挥使赏给大家的,切记要把指挥使放在前面,至于提不提我都行。”

    吴苟道闻言有些不解,刚想发问,却被肖华飞眼神制止,马远随后拿着五千两银票领命离开。

    李雷与王老虎轮班休息,他见马远出门后,便推门走了进来,不发一言地守在肖华飞身后。

    马远出去不长时间,屋外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吴苟道伸长脖子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过因为有一定距离,除了嘈杂的喧哗,其实根本听不清外面力士到底私下里说了什么。

    吴苟道不清楚,他们是在感谢冯克明,还是在感谢肖华飞。

    “大人要不要我出去私下里跟大家放放风,就说这银子其实是大人赏的...”,在窗口听了半天,吴苟道心有不甘地说道。

    肖华飞瞪了他一眼,郑重提醒道:“以后记得这种话不准再说,刚才马远就让你搞得很尴尬。你当这里是姚安县,还是云铺卫?记住这里是京城!咱俩在卫里就认识那么几个人,凡事还得靠着人家,你小子少给我找麻烦。”

    吴苟道虽然被肖华飞责骂,不过却不以为意,腆着脸陪笑道:“好听的,难听的,总得有人讲啊,大人顾着颜面没法讲,不就得我这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讲嘛,否则他们还会以为是大人年少好欺负。要我说人总会得寸进尺的,大人不能太惯着他们。”

    这些话吴苟道全没背着李雷,这位老兄就像自家大人的影子,论到亲厚程度,吴苟道自认比不过李雷,所以他当着李雷讲话,完全没有一丝隐藏。

    肖华飞知道吴苟道说的不是全没道理,不过吴苟道总针对马远,让肖华飞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总之以后你分点场合,不能再拿马远说事。还有不可对指挥使大人不敬,没听马远才说,那四个千户让指挥使抓了。你要记住,影龙卫是指挥使与陛下的影龙卫,咱们只要用心办好差事就行了,别的不要多想。”

    吴苟道恭敬地点头称是。

    肖华飞听了听门口的动静,小声对吴苟道说道:“你不要小看冯克明那个老狐狸,他能拿下四个千户,收拾咱们不比上茅房撒泡尿费力,越过上官收买人心是官场大忌,你别乱用小聪明,省得画蛇添足给我找麻烦。再说你当外面那些人不知道这银子到底谁出的?下面人比你想的要精明的多。”

    说完这些,肖华飞才大声对吴苟道说道:“折腾一天,本官是乏了,得上床睡觉,你俩就在椅子上眯会吧,没事不要打扰我。”

第二百零一章 一死一生

    齐家在前宅留出了足够的人手,这些人明里或是暗里盯着影龙卫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后宅那边齐家的丫鬟、仆从已经开始忙活起来,有人收拾物件,有人修检马车,主家已经发下话来,明天一早管家将为绝大部分人发放遣散银两,归还卖身契。

    这个消息一宣布有人欢喜,有人伤心,并不是所有仆人都愿意离开齐府自谋生路,很多人在外面已经没有了家人,突然间让他们各谋生路,难免让人心生不安。

    有一些仆人想借乱裹挟细软翻墙而走,却被守在墙外的影龙卫力士用弩箭逼回。

    夜间发生在齐府中的种种乱象,让齐大年觉得眼前的一切,犹如大厦将倾。

    齐大年无心顾及这些人,他心中记得父亲的嘱咐,带着二个亲信向一个小院子走去。

    齐大年在小院门前站住,一名亲信看了下四周,见无人注意这里,便上前轻推院门,但院门已在里面上锁,这一推没有推开。

    在齐大年催促的目光中,另一名亲信来到院门边上的墙根处,紧贴着院墙猫腰弓步,用身体为同伴做好垫脚处,推门的亲信踩着他的大腿无声地翻上墙头,然后跳入院中。

    时间不长,在几声极轻微的响动之后,小院的大门被无声打开,齐大年与另一名亲信轻手轻脚地走进院内,那个跳进来开门的亲信,又将院门再次轻轻合上。

    小院中有几间精致的房屋,院中的仆人在白天便已被撤走,此时正房早已熄灯,想必其中的母子二人早已睡下。

    三人知道要来这院中做什么,不等齐大年吩咐,一名亲信从怀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要上前挑开门叉。

    齐大年拉住这名亲信,冲他摇下头,向厨房那里指了一下。

    两名亲信会意,跑到厨房那边抱来木柴,来回几趟之后,正房的大门与窗上均被架满了木柴。

    二人找来菜油,悄无声息地将油淋在堆满木柴的房子四周,倒空了两坛菜油后,他们回头望向齐大年。

    齐大年见准备完毕,抬手在怀中摸了摸,没有找到火折,便冲着其中一名亲信做一个放火的手势。

    那名亲信不敢犹豫,在怀里拿出火折,吹出明火,向着正房四周的柴堆上点去。

    大火借着寒风,呼啸而起,转眼间便将房间吞没,火舌舔舐着木制的窗棱与梁柱,将里面的母子二人锁死在房内。

    凄厉的女子呼救声,与孩子的啼哭声,搅得齐大年心中一阵心烦。

    火燃眼看着已蔓延至屋顶,里面母子二人的呼嚎声越来越弱,远处有仆人在高喊走水的叫声,却无人组织来救火。

    齐大年看眼着火的房子,又细院外的喊声,居然没有人过来救火,这种事放在以往的齐家绝对不会发生。

    昔日偌大的齐府,人心已散,没人再关注一个起火的小院,高楼倒塌之时,原本笑脸盈盈的宾客们都在各自逃命。

    齐大年认为房中的人再无活路,他带着亲信离开小院,爷爷与父亲那边还需要他去盯着,往日那些低眉顺眼的贱骨头如今全起了小心思,若是没个压得住场面的人在,他们说不定会私藏齐家的细软。

    对于齐大月妻子与儿子的死,齐大年根本不放在心上,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大家族自我清洁的一种手段。

    齐大月没在金殿上反咬齐家一口,全是因为这对母子早被齐春秋接到府中,如今齐大月的事情已了,这对母子再留着就有些麻烦,说不定哪天被重熙皇帝想起来又是祸事一桩。

    肖华飞这时正在门房的床上假寐,赵千里慌忙来到门外想要面见肖华飞,却被王老虎黑着脸拦住。

    赵千里知道自己今天有些不讨肖华飞欢心,便没敢和王老虎这个副指挥使亲信来硬的,他在王老虎耳边小声嘀咕几句,想让王老虎进屋通禀。

    王老虎白了赵千里一眼,不快地嘟囔道:“这府里哪有一个好人,他们自相残杀就杀好了,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谁家花园里还没几具尸骨。不是我说,就算他们全死光了,我家姑爷都不会掉一泣眼泪。”

    赵千里自然听不懂王老虎在说什么,他无奈之下只得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塞到王老虎手上。

    王老虎捏着被赵千里体温捂得热乎乎的银子,咧嘴冲着赵千里一笑。

    赵千里以为有戏,就要绕过王老虎推门,谁知王老虎还是抬手一把拦住他,把那锭银子塞回赵千里的怀中。

    王老虎不屑地打量着赵千里,开口说道:“我们家姑爷说了,我将来会到影龙卫里当差,真要这回收了你的银子,怪不好意思的,说不定你转头就会骂我。算了念在大家将来要在一口锅里混饭吃,我就去给你禀报一下。”

    赵千里马上表示感谢,并说等这趟差事结束,会请王老虎去喝花酒。

    王老虎一摆手解释道:“其实不是我不给你禀报,而是我家这个姑爷起床气很大,这会去肯定会触霉头,然后他心眼又小,以后说不定又给我什么小鞋穿...”

    “王老虎,你给我住嘴!三天不打你皮是不是又痒了,等回家再让杜老大收拾你。”肖华飞气愤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骂过王老虎,肖华飞换上和气的语气,“门外是赵百户吗?有事就进来吧,别听那个憨货胡说,本官为人一向心胸似海,从来不记仇。”

    王老虎冲着赵千里尴尬地一笑,闪身推开房门,将赵千里放进屋。

    此时吴苟道与李雷坐在椅子上,李雷一直未睡,而吴苟道被肖华飞的骂声惊醒,正一脸迷茫地望着赵千里。

    肖华飞抢先开口道:“这里没有外人,赵百户如果有急事就快说,本官换床就睡不实,其实也怎么睡。”

    赵千里看了眼李雷与吴苟道,见二人根本没有退出屋的意思,便硬着头皮低头说道:“齐府内宅那边有院落起火,看样子火势不小,属下担心齐府内宅有乱子发生,正派人联系齐府中的暗桩,马上会有详情禀报。”

    肖华飞疑惑道:“着火了?本官为什么没有听到有人示警或是府里有救火的响动,按理说这么大的齐府,该有应对走水的程章吧。”

    赵千里斟酌片刻,谨小慎微地说道:“自从大人见过两位尚书大人,齐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开始乱起来,墙外的兄弟们还抓住几个裹挟细软逃跑的齐府仆人,因为大人有严令不许我们入内宅骚扰,所以目前内宅那边的形势不在我们控制之下。”

    “听你话里的意思,是本大人把齐府搞乱了是吧,以至现在府里人心惶惶,根本就没人去救火是吧。”

    赵千里连忙躬身抱拳,嘴里不停解释自己话里没这层意思,他可不想再惹肖华飞记恨。

    肖华飞对赵千里安慰道:“这些全是无所谓的事情,这本来就是本官想做的,赵百户想一下,如果齐家人不怕,他们明早能按照上面的意思离开京城吗?”

    肖华飞思虑少许,他不认为齐家内宅这把火就是普通走水这么简单,于是把头转向吴苟道,吩咐道:“让李雷留在这里陪我,你与赵百户带上五十人,去看看走水那处的情况,如果只是普通走水,就带人控制下火势,不要让火势波及别的房屋。如果控制不好,就疏散人群,远远看看,总之我们的人不能有伤亡。”

    吴苟道笑着拉着赵千里退出房间,肖华飞看眼李雷,对他说道:“你也睡会,到时和老虎换班,我在这里等着狗子那边的消息就行了。”

    李雷没有回话,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摇摇头。

    肖华飞不再劝说,李雷性子越发孤僻,沉默少言,肖华飞心里觉得是不是该给他找个媳妇,看李雷的性子,想靠他自己解释决终生大事,肯定没指望。

    肖华飞合衣倒在床上,再次闭眼假寐,他不是不困,而是压根睡不着,齐家的人现在恨他恨得要死,谁知有没有不怕死的家仆,摸过来给他一刀,或是在屋檐上射来暗箭。

    时间过去能有小半个时辰,吴苟道带着一身呛人的烟火气回到房中。

    没等肖华飞发问,吴苟道便先一步到肖华飞身旁,低声耳语道:“起火的是齐大月妻儿所在的房子,属下到时,那里空无一人,根本没人救火。不过院子挺偏,属下也没管太多。等火势下来,赵千里联系上暗桩进去查看,属下才得知房里是齐大月的老婆孩子。他老婆被大火烧死了,不过他儿子命大,他娘把他藏在隔壁的澡盆里,逃得一命,不过澡盆里水太少,那孩子被烧伤脸孔与手脚,又吸了很多烟气,人已经昏死过去。如今人被属下带出来,安置在外面的军帐中,咱们是救还是不救。”

    肖华飞目光一凝,随口问道:“那孩子多大,如果现在找大夫能救过来?”

    吴苟道眨巴下眼睛,犹豫着说道:“就是一个几岁稚童,属下看他可怜,刚才给他敷过自备的火伤药,马上找个好点的大夫或许救得过来。不过他爹可是被咱们送进天牢的......如果大人想当这小子已被大火烧死,没人能怪到咱们头上。”

    肖华飞白了眼吴苟道,在他头上轻拍一巴掌,才郁闷说道:“反正话全让你说了,我还能当不知道?人最不能骗过的就是自己,欺心的事,我做不出来。他爹的罪过与妻儿无干,你去找个大夫先给他治伤吧,就算救不活,这罪孽才怪不到咱们头上。”

    吴苟道好像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答案,笑着回道:“刚才马老哥已经去找大夫了,我就是来和大人确认一下。如果大人不同意,属下就给那孩子送回齐家去,总之不会脏了咱们的手。不过齐家要是来要人怎么办?”

    肖华飞叹道:“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么心狠的人吗?就算我和他爹不是一路人,我也做不出拿小孩子出气的事来。至于齐家来要人,本官睡得正香,从来不知道哪冒出一个孩子......不过人是你救的,以后这小子就归你养着了。”

第二百零二章 信个球

    吴苟道与肖华飞正在房子中说话,门外再次传来响动,肖华飞冲吴苟道摆手,屋中此时安静下来,李雷轻轻起身紧贴着房门,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屋里几人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刚才偏院失火,大家抢救不及,等军爷们帮着把火扑灭,我们才发现老太爷有一个重孙不见了,敢问军爷,肖大人是否在屋内,小人想要求见。”

    王老虎用他那独有的大嗓门,冲着来人吼道:“我们这里可没发现什么身上脸上有烧伤的孩子,你家孩子丢了不去街上找,跑我们大人门口瞎找什么?我告诉你,爷身后这间屋里肯定没你家孩,活爹倒有一个,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位爷脾气不好,没事少在这废话,全给老子滚回去内院去。”

    肖华飞用手扶额,无声地冲着吴苟道苦笑,看来王老虎这辈子是学不会如何打马虎眼了,这几句话说完不就等于告诉人家,孩子就在肖华飞手里吗。

    吴苟道觉得自己给肖华飞惹了麻烦,此时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冲门外一指,意思他要出去对付那人。

    没等肖华飞有所表示,门外那人又说道:“影龙卫的兄弟们今夜帮助齐家灭火,一定十分辛苦,我家老爷特命我备薄礼前来感谢,不知这位将军可否通禀一下肖大人,让我当面将礼物奉上。”

    王老虎嗤笑一声,不过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僵硬,开口说道:“我们老家有一句话,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想必你与你家老爷都没安什么好心吧。你把礼物给我瞧一下,我看看有多薄,如果礼真太薄,我劝你还是回去找你家老爷再要点,我家姑爷可不是三瓜两枣,就能打发得了的。”

    王老虎是越说越跑偏,肖华飞摇下头,亲自站起身,将房门打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身后带着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手上还捧着一个小匣子,正在门外和王老虎交涉。

    王老虎见到肖华飞出来,李雷也目光不善地跟在肖华飞身后,心里知道他刚才话说得有些过了,连忙一撇嘴,把头转向一边,盯着齐家大门上的硕大灯笼发呆,好像想要从上面看出花来。

    那个中年人见正主出来,就要带着笑脸上前,李雷抢先一步拦在肖华飞身前,将中年人与肖华飞隔开。

    肖华飞借着这个机会,手背在身后冲着吴苟道一比划,吴苟道马上会意,笑着向肖华飞一抱拳,也不说自己要去干什么,便出了房间,向大门外的军帐走去。

    等吴苟道快步钻进军帐,肖华飞才冷冷对那中年人说道:“你们齐家今夜有事,忙得睡不着,那是你们的事,与本官无关,本官还要睡觉,你就请回吧。”

    中年人见肖华飞现身赶人,连忙厚着脸皮一拱手,转身将匣子从仆人手中接过来,当着肖华飞的面打开。

    肖华飞越过李雷的肩头,歪头向匣子里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十锭泛着金光的元宝,下面还压着几张看不清面额的大张银票。

    中年人见肖华飞没再赶人,连忙说道:“今夜劳烦影龙卫的兄弟们帮助齐家救火,我家老爷甚是感激,当然这一切全是肖指挥使调派有方。老爷特命小人,奉上薄礼,还请大人笑纳。然后还有一件小事,想请大人帮忙。”

    肖华飞冲李雷一晃下巴,李雷便伸手将匣子合上接过,单臂夹在腋下,不过另一只手还是重新插回怀里,警惕地盯着眼前的二人。

    肖华飞等李雷安排妥当,才笑着说道:“这么看还是户部有钱有粮啊,像我们影龙卫这种穷衙门,晚上当差都没一口热水喝。既然心意送到了,你请回去吧,就说我代兄弟们多谢齐尚书的赏赐。”

    肖华飞说完转身就在回屋关门,这下中年人不干了,他赶忙上前想要拉扯肖华飞的衣袖。

    李雷见状上前一步,把还在愣神的王老虎叫过来,二人把中年人拦在门外,根本无法前进一分。

    中年人见靠近不得,银子又落入人家手中,便有些心急,他这样回去没法向老爷交待,嘴里口不择言的冲肖华飞嚷道:“姓肖的,你收了我家老爷的银子,怎么连点小忙都不肯帮?这是要吃干抹净吗,那孩子是齐家的骨血,你必须交出来给我回去!”

    肖华飞见这人大喊大叫,顿时有些不悦,转身皱眉斥道:“给本官闭嘴!小心本官告诉你污人清白,你哪只眼看到本官房中有你所谓的齐家孩子了?再说你是民是官,是官的话又官居几品,胆敢对天子亲军的副指挥使大声喝骂!”

    肖华飞紧接着眼睛一眯,话语中带上一丝寒意,一字一句地向中年人继续威逼道:“莫非你想行刺本官?”

    王老虎一听行刺二字,瞬间像打了鸡血,连忙抽出腰刀,二话不说将刀锋架在中年人脖子上。

    冰凉刺骨的刀锋与皮肤一接触,吓得中年人连举手僵住,不敢做出一丝让人误会的举动。

    门口那几名护卫大门的影龙卫力士,见这面亮刃,也马上快步聚拢过来,将中年人与那个家仆围在中间,十数双眼睛死死盯住这两人。

    中年人此时在心中懊悔不已,后悔刚才不该逞强,要知道连二位尚书老爷,都没在这年轻指挥使面前占到便宜。

    如果放在昨天以前,像肖华飞这种不上不下的官阶,连进入齐家正门的机会都没有,若是不花上个几千两拜门钱,连走后门入府的资格都争取不到。

    可是今日不同往昔,掉毛的凤凰不如鸡,中年人只能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大人千万别误会,小人是府里的二管家,刚才火起时,府里有孩童因大火走失,府中遍寻不得,老爷与老太爷平时最爱那个孩子,此时正是忧心不已,特命小人四处寻找。”

    中年人说到此处,抬眼看了下肖华飞的脸色,才又说道:“府里今夜又没有外人进入,有人猜测,可能会有影龙卫的兄弟们看到过那个孩子,所以小人方才一时情急,口无遮拦,还请大人恕罪。”

    肖华飞面露担忧对中年人安慰道:“刚才有人奏报,说府中失火,本官一向慈悲为怀,喜好助人为乐,便同意大家去帮着救火。不想这中间还有孩童走失,谁家孩子不是家大人的心头肉,这可是头等大事!”

    肖华飞向着围着二人的影龙卫力士虚情假意地大声询问,可曾见过一个因火走失的稚童,众人不用吩咐便纷纷摇头。

    中年人还要再说,肖华飞冲他一摊双手,让开房门,然后才开口说道:“这位二管家,想必你也看到了,本官这里可没有你要找的人。”

    中年人伸长脖子一望,不大的小房间里,哪里有什么孩子。

    肖华飞见中年人进退不得,大手一挥,对他说道:“你还是对本官了解不够啊,本官但凡听到有孩子受苦,便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弄死那群祸害孩子的恶人。这些人要是撞在本官手中,管保叫他十死无生!虽然你对本官多有误解,不过本官愿意派二百兄弟,入内宅帮助齐家寻找孩童......算了,经你一闹,本官也睡不着了,这就跟着兄弟们一起入府寻找。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肖华飞一番话吓得中年人腿肚子直抽筋,他要是真把这个祸害再引入内宅,闹出什么事端来,老爷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中年人连连摆手道:“府门口有贵部属守着,想来那孩子也走不远,此事不敢再烦劳影龙卫的兄弟与大人,小人这就回禀老爷,那孩子定是没有离府,只需大家在府中寻找即可,想来一会便可找到。夜色已深,不敢多打扰大人休息,小人告退。”

    中年人说完,不等肖华飞回话,便带着仆人落荒而逃,肖华飞还在后面对他喊道:“本官这里人手多,眼神好,需要帮忙找人找东西,尽管派人过来打招呼,不过就不用备什么薄礼了。”

    等中年人走得不见踪影,肖华飞让那些力士守好大门,带着李雷与王老虎回到房中。

    李雷将匣子放到桌上,让王老虎在房中休息,他到外面去替班守夜。

    肖华飞没看那匣子,转身回到床上,想要睡一会,王老虎手快,再次打开匣子,见到里面的金元宝与银票,感叹得直咂嘴,对肖华飞说道:“这齐家实在太有钱了,大几千两银子送出手还说是薄礼。姑爷啊,不是我说,这当官太好赚了吧,全天下的官都像他们这么有钱嘛?”

    肖华飞心中不知怎地,胸中有一股郁闷之气散之不去,按说他今晚收入不错,该高兴才是,可是他见过齐府的排场与出手后,就是高兴不起来。他将披风紧了紧,把头转向墙壁,背着桌面上的烛光闭目假寐。

    王老虎不是贪财的人,看了几眼元宝与银票后,将匣子合上推到一边,在桌上清出一场能让他抚案睡觉的地方。

    王老虎在临睡前,再次向肖华飞的后背问道:“姑爷你睡了吗?你说他们这些钱都哪来的啊,为什么我爹娘以前没白没黑的种一年地,到头还是吃不饱,而官老爷们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几千几万两啊。”

    肖华飞没有回头,用极其扭曲的语调回道:“有人说你爹娘那样的人受穷挨饿,是因为他们太笨,是读书太少,是他们太懒惰,老虎你信吗?”

    “信他奶奶个球!”

    王老虎的回答,基本印证了肖华飞心中的想法,下民不是那么好欺的,只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人不多,自发觉醒的过程很慢,往往会伴随着巨大的伤痛。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那是基于五千年文明基因写就的伟大信仰与情怀。

    来自于祖先的光荣与果敢,让那位伟人敢于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带领着一个最古老的民族走出低谷,回忆起伟人苦难与光辉的历程,让肖华飞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愈发感到不满。

    王老虎不信的那些胡说八道,肖华飞同样从未相信,随波逐流固然安稳,甚至还会充满庸俗的快乐,可那种基于社会运行理念的冲突感,常让他觉得很迷失。

    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确喜闻乐见,那是因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当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所有的美好敌不过腹中的饥饿感,就像李雷,王老虎,孙喜,像黄石寨那些虽然活着,却不知如何活下去的穷人们。

    这些需要改变,即使很小,很慢地改变,凡事总该有个开端,不是向好,就是向坏。

    按照事物的发展的客观规律,一件事情往往只要有了一个缺口,一切就会滑向不可控的深渊。

    在肖华飞反复思索中,天色渐明。

第二百零三章 冯克明的指点

    后半夜没有新鲜的事情发生,齐家的仆人们各自为将来打算,那些要伺奉两位尚书归乡的仆人,则对江南的风物充满了希冀,听说南方的气候没有京城这么寒冷,那里四季如春,极少需要穿上厚重的棉衣。

    王老虎的鼾声让肖华飞睡意全无,那抑扬顿挫的节奏,让他的思绪回归过往的回忆中。

    在清晨的第一声鸡鸣响起时,齐府内宅那面有了响动,肖华飞起床照着王老虎的小腿踢了一脚,然后不管王老虎有没有醒,他推门来到屋外。

    此时院中的空地上,已停着七八辆装饰精美的大型马车,这些马车比肖华飞曾经坐过的那些马车都要大上许多,目测车里坐上四五个人还是不会觉得空间局促。

    两位齐尚书这回没有玩什么花样,肖华飞已见到穿着厚厚皮裘的齐老太爷,正被丫鬟扶上马车。

    而齐春秋正在与齐大年交待着什么,与齐老太爷相比,这对父子脸上的神情就显得没有那么淡定。齐春秋看到肖华飞推门而出时,故意把头转向一边,根本不看肖华飞这边。

    肖华飞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凑过去,他让李雷去军帐叫来马远与赵千里,吩咐二人准备整队,他们一会要护送两位尚书出城,只要两位尚书出了京城的城墙,这趟差事便告结束。

    齐府的仆人将大门口两个灯笼熄灭,不过他们没有再将灯笼挂回去,而是把灯笼拿向库房,从今天开始这两盏大灯笼再不会亮起。

    齐春秋还在那边与府中众人说个没完,眼看着聊了快半个时辰,肖华飞心中渐生不耐,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街上的行人会多起来,这么拖下去,万一被百官听到什么风声,再来个十八里相送,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肖华飞强压着心中烦躁走上前去,无视齐大年想要吃人的目光,对齐春秋拱手说道:“尚书大人,眼看着时辰不早,本官还要回衙复命,您这里如果有事情没有安排完,可以写信回来,人毕竟还都在,一切来日方长。”

    这话听着透着一股不太吉利的味道,齐大年想要还嘴,齐春秋却拦住儿子,没有让他说话。

    “老夫与父亲年岁已高,此次归乡,估计不会再回京城,自然事情交待的细些。今后我儿与肖指挥使要在京中一同为官,凡事还请多照应。”

    齐春秋一反昨夜的高傲,态度和蔼地说起了软话,这多少让肖华飞有些不适应。

    肖华飞就算不太待见齐家人,此时也不能打齐春秋那张笑脸,同样笑着应付道:“这是自然,大年兄此时在兵部司理库房,本官许多事还要齐兄多照应,请尚书大人放心。”

    齐春秋不知是因为感怀,还是出于挑拨,意味深长地对肖华飞说道:“老夫少小离家,比你此时的年纪也大不了多少,那时我父才是个工部小主事。如今我与老父一同归乡,算是成就人生一段佳话。离别之际,老夫感怀自身有一言相赠,为官过刚易折,为人当看来日,是以善柔者不败。愿肖大人,常怀忠君报国之心,定可前程似锦。”

    肖华飞觉得齐春秋说得可不像什么好话,不过此时他不想与对方有过多交流,连续多日没有睡好,此时他的脑子乱得像一团浆糊。

    草草应付两句,肖华飞还是将齐春秋弄上马上车,在齐府众人的注视下,肖华飞带着一百人,送齐府的两位尚书出城。

    一路上肖华飞注意到齐春秋那辆马车不时地掀起马车窗帘观看京城的景物,而齐老太爷那辆马车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齐春秋没有他父亲看得开,至少在肖华飞看来,齐老尚书在离京这件事情上,要比他儿子想得远。

    肖华飞此时骑在马上,时刻注意着车队的动静,队伍离南城门已经越来越近,至于齐家两位尚书离京后会如何,肖华飞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测,不过这些事已与他无关。

    这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而是与重熙皇帝接触过两次后的直觉,头顶上的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那种心胸开阔之人。

    那日回京面君时,他隔着帘子都能感觉到皇帝那久久压抑的怒火。

    有影龙卫的人员跟随,车队没有太多阻碍便出了城门,车队行过护城河后,肖华飞向后摆手,影龙卫的所有人员便即刻驻足。

    车队没有一丝停留,两位齐尚书没有叫肖华飞再上前说话,车队头也不回地向南方驶去。

    肖华飞骑在马上看着车队渐行渐远,两位尚书这样离开,对齐家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马远上前提醒道:“这次多亏大人出马,咱们可算是对上面有了交待,如今两位尚书已经走远了,而且没闹出什么事端,剩下的自然有其他人去操心,不知大人眼下是回家,还是回衙。”

    肖华飞似笑非笑地问道:“你猜指挥使大人是不是一夜未睡,正在等我回衙复命。”

    赵千里还留在齐家那边,齐家人不从府里彻底离开,他那边就不会撤离。

    此刻身边没有外人,所以马远在说话上没有太多顾忌,直接说道:“这一阵京城里形势过于复杂,朝堂中的变化太快,宫中的决定里外透着诡异。还有卫里面人员变动之大,让属下有些心惊胆寒,想必指挥使大人近来睡不好。属下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只需听命行事就好。”

    肖华飞无奈一笑,这阵没人能睡好,而且随着皇帝身体越来越差,可能还有许多夜晚无法睡好。

    等肖华飞带人回到影龙卫官衙时,王书吏早已等在大门口,见到众人归来,他忙叫肖华飞赶紧去见冯克明。

    肖华飞进入冯克明公房时,冯克明早已坐在书案后等他。

    冯克明的气色好了许多,想来身体恢复得不错,等肖华飞施礼后,冯克明让肖华飞拿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肖华飞搬过椅子,不过没先坐下,而是取出四万两银票,放到冯克明的书案上。

    冯克明看到装满一个小匣子的银票,根本不为所动,嘴里无所谓地说道:“看来你办了趟肥差啊?”

    “这全是托陛下与指挥使的福,齐家人觉得兄弟们站岗辛苦非要硬给,属下又有什么办法。本来我说不要,可是他们死活要给,说咱们不要,他们就要放火烧宅子,大人知道属下一向心地纯良,为解救齐家房屋与水火,所以只能收了。”

    肖华飞只管顺嘴胡说,并不怕冯克明生气,因为他相信没人和银子有仇。

    “这些怕是有几万两吧,你打算怎么分?是都给老夫自己呢,还是这里还有别人的份,你这不说明白,老夫怕是会为难啊。”

    “英明莫过于大人,这里一共有四万两银子,二万两归大人支配,剩下的自然请大人转交孙福公公,属下到京城以来,承蒙两位贵人照顾,还一直没有表示心意,这回算是借花献佛了。”

    冯克明拿手点着肖华飞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说你笨吧,交给你的差事倒是全能办得差不多,说你聪明吧,有些事你办得又有些义气用事。不过幸好你事后还知道找补,否则这次你会有麻烦的!”

    肖华飞明知故问道:“大人此话何意,属下实在不懂。”

    “你这个小滑头当真不懂?陛下让齐家父子离开,是顾念着君臣一场的情份,这是做给满朝文武看的,陛下看得...”,冯克明想了下措辞,继续说道:“陛下想得要比你我长远,凡事不能只看眼见,要看明年,看之后百年,你到底懂不懂?”

    肖华飞心中冷笑,恐怕是顾着身后的名声吧,当朝尚书毒死另一个尚书,史官连下笔都会觉得为难。丢脸面的不是一死一走的两个当朝尚书,而是朝廷上最高的主事者,大晋的天下第一人。

    冯克明看着肖华飞假装懵懂的年轻面容,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这回做的倒是解气,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朝中的官员得知此事会如何看你,老夫年纪大了,未来影龙卫这边十之八九,你要担起更多的差事,到时百官全与你为难,你在朝中岂不是寸步难行?”

    “都尉是怕朝中百官与你为难?还是怕他们自身不正?最后落到属下手里,不得善终?”

    肖华飞对冯克明提出了极为尖锐的问题,他十分想知道,冯克明内心真正的想法,如果大家理念不合,他宁可挂冠而去。

    冯克明意味难明的回道:“未来如何,老夫决定不了,你也决定不了。不过老夫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你,老夫并不怕他们,大不了我可以躲回公主府,朝中除了陛下,还没人敢到公主府找麻烦。老夫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你在朝中没有靠山,凡事当留一线,不要激起众怒。”

    肖华飞对此倒是能够理解,不过冯克明这种充满妥协的态度,让他同时感到一种无力,就像他不能把齐家父子绳之以法,只能看着对方心怀不甘的离京归乡。

    这是一种对立双方均不满意的解决方式,说好听的大顾全大局,说不好听的叫和稀泥。

    冯克明似乎看破了肖华飞的心思,进一步劝解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罪人总有会受到惩罚,但我们一定要听陛下的安排行事,大晋不是你我的大晋,而是陛下的大晋,不知老夫的这个答案,你是否明白。”

    肖华飞心里生着闷气,放走齐家人,他始终觉得对不起死难的那些兄弟,这一切的源头,皆是有人过于贪婪所致,可面对这些人,他现在又没有什么好办法。

    肖华飞将匣子又向冯克明的方向一推,用酸涩的语气说道:“可是如果有人太过分呢?属下就看着不管,任其胡为吗?属下的过往想必大人一清二楚,我妻子未认识我之前,连盐都不舍得多用。前日那些死在无名山包的兄弟,到现在尸骨未寒,而我只能替他们弄些银钱补偿,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值这么点银子吗?昨日齐家所见更让属下心中难安,他们无需眨眼,一出手便是千万两白银,可天下百姓苟活在生死两难的边缘,难道我们就什么也做不了,只等着天收他们吗?”

    冯克明叹口气,苦笑着道破真相,“人命本就是用银子衡量的,你可能觉得他们亏了,但你给他们家人的银两数目,无数人会觉得他们赚了,不要用你还年轻的善良,去揣测百姓的心思,大家都有自己的命数,生也好,死也罢,怕得不是人死了,而是怕死得不值。至少从结果上看,他们死得很值了,边军死一个人才能拿多少银两,别说他们的家人还不一定拿得到手里。听老夫一句劝,你做的够多了,甚至有些过了。”

    冯克明劝过几句后,有些欲言又止,脸色随之一黯,不再与肖华飞理论,他让肖华飞把装着银票的匣子交给王书吏,剩下的事自有王书吏来安排。

    肖华飞出门前,冯克明提醒他,记得明天去一次四方馆,那里还有他的差事没有办完。

    肖华飞知道这些事怪不到冯克明头上,他主要还是因为兄弟们没有意义的牺牲而心绪烦躁。

    在卓尚书之死这件事上,云铺卫那些兄弟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到最后只有齐大月与郑俊怀受到了律法的惩处,这不能不说,是种令人极其失望的结果。

    朝堂需要安稳,异族需要媾和,从来没人想过,百姓真正需要什么。

    百姓需要的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间茅屋遮风挡雨,二餐饭食养大儿女,齐肩薄棺安葬先人,这已经是为人存世的最低要求。

    可眼下看来,如此简单的希望,分明是种遥不可及的奢望,而大晋并非不富,幅员辽阔的土地上,到处流淌着金银,只不过这些金银全在极少数人手里,或是达官,或是显贵,却无一布衣。

第二百零四章 谣言

    肖华飞离开冯克明的公房后,王书吏正抄着手,后背靠着墙等在公房门外,见到肖华飞一脸寒霜的从房里走出来,王书吏连忙对他露出一个笑脸。

    虽然与冯克明聊天的结果不是很愉快,肖华飞见到王书吏后还是尽力舒缓了神色,将手中的木匣交给对方,并转告了冯克明对这些银两的安排。

    王书吏笑着对肖华飞劝解道:“别因为拿出些银两而心疼,指挥使是为了你好,齐家那些银子如果你全收了,对你没什么好处。有人眼红不说,搞不好会在朝堂里掀起风浪,到时就不是这点银子能搞定的了。你还年轻,官位还会往上走,挣银子的机会还有很多。”

    肖华飞没有向王书吏解释,这些银子是他主动拿出来的,王书吏能对他说这些话,心里还是出于回护之意,担心他年纪小,眼皮子浅。

    肖华飞客气地与王书吏告辞,谁知王书吏却拉住他问道:“刚才指挥使大人有没有同你商量,卫里在江南那边有一个小州府出了缺,原来的千户不知怎地病死了,需要京城派一个新的千户过去。指挥使大人的意思是赵千里那小子不错,副指挥使觉得怎么样?”

    肖华飞回头看了一眼冯克明紧闭的公房,看来这老狐狸虽然没亲自去齐府,可那里发生的事,哪一件也瞒不住他,看来影龙卫里的水比他想的要深得多。

    要么是赵千里自觉留在京城会被肖华飞打压,特意找了冯克明说情,要么就是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给冯克明报信,冯克明出于一种对亲信的保护,打算将赵千里调离此地。

    不管这两者哪个原因,结果都是冯克明在向肖华飞展示着他对影龙卫的绝对掌控力。

    王书吏借机点破肖华飞对赵千里的不满,肖华飞自然乐于送出这个人情,反正赵百户去了千里之外,眼不见心不烦。

    他笑着对王书吏说道:“我刚才在屋里还说过,英明莫过于指挥使大人。江南亦是大晋疆土,怎能没有咱们影龙卫的千户坐镇探访。经过昨天相处,我发现赵百户心思细密,办事老成,当是升迁外派的不二人选,他去住江南定可为卫里再立新功。”

    “既然两位大人都没有异议,那小吏就去签发调派文书了,副指挥使若没吩咐,小吏便去忙了。”

    “那就有劳王书吏,本官连续多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刚才和指挥使告了假,这便回宅休息,明天还要去礼部那边有点小事要办。”

    肖华飞笑着与王书吏点头作别,带上吴苟道,李雷和王老虎一同回家,马远则替肖华飞留在衙里,防止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一路无话,肖华飞到家后让吴苟道将剩下的银票交给杜金保管,简单用过饭食,便回到房中继续睡觉。

    肖华飞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早上,期间连杜金叫他吃晚饭,他都没有起床。

    经过长时间的睡眠,肖华飞终于缓解了几日来积累下的疲惫,第二天早饭前由杜金陪着练起放下几天的功夫。

    杜金对肖华飞的功夫依旧充满着嘲讽,说肖华飞练功最多练个皮光毛顺,哪怕一个练过三年童子功的孩子也比肖华飞强上不少。

    不过肖华飞不以为意,他是身子骨定型后才开始练功,只要能混个强身健体就心满意足。

    泡过澡后,肖华飞换了件崭新的里衣,外面穿上影龙卫副指挥使的官服,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精神。

    因为冯克明从来不穿指挥使官服,对驸马都尉来说穿指挥使官服算是降品,冯克明自有代表着正二品勋贵的官服,只不过除非上朝,冯克明平时不想穿而已。

    所以肖华飞这身金丝缠袖的黑色官服,就是目前整个影龙卫明面上最高级的官服。

    杜金看到肖华飞里外焕然一新的打扮,有些皱眉问道:“你这是要去哪?瞧这里打扮外一新,就差脸上擦点粉了,莫不是要去私会哪家的姑娘?”

    王老虎经杜金一提醒,跟着上下打量肖华飞一番,挠着下巴说道:“经杜老大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姑爷外面这件官服也是新的吧,从保宁回来那件官服不是脏了还没洗吗。不是我说啊,姑爷从早上起来脸上就有股春色,莫不是要犯桃花?”

    肖华飞心中一颤,马上冷着脸说道:“这件是狗子昨天从衙门里带回来的,按例我在陛下那领一套,衙门里还要给我备一套方便换洗,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我还得继续穿那件爬山卧草的脏衣服,你们才满意?”

    吴苟道见风向不对,马上向杜金解释,这是昨天卫里司库吏员让他带给肖华飞的新官服。

    有了吴苟道的证明,杜金才没有继续纠结衣服新旧的问题。

    肖华飞看了眼王老虎,这个家伙太耿直,今天的事情不能带他同去,否则回到家里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流言蜚语。

    王老虎既然提到了脏衣服,肖华飞计上心来,对张信说道:“你今天就去牙行雇个做饭和洗衣的老妈子回来,咱们家里全是一群汉子,总不能连个洗衣做饭的人都没有。另外再看看市集上有什么家里要用的东西,顺手一起买回来。”

    王老虎一听要去逛街,立马兴奋起来,上回让他在家里到处挖坑,他就没有上街闲逛的机会,如今听到这个,就再也不想跟着肖华飞一起出门,嚷着要跟张信一起去买东西,而杜金自然就得留下看家。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杜金不怕肖华飞遇到多少危险,而且李雷和吴苟道的身手他多少知道,就没阻止王老虎要跟着张信上街的请求。

    安排好王老虎这个嘴快的家伙,肖华飞才带着李雷与吴苟道向礼部专门招待外国使团的官驿行去。

    他们出门后,三个外来户相互一看,突然发现没人知道四方馆在哪,好在吴苟道嘴勤,一路上连打听再问,历时一个多时辰,肖华飞才找到四方馆附近。

    没等肖华飞三人靠近四方馆,他的那身官服便被附近暗藏的影龙卫暗探认出,有一人身穿茶博士的服饰,从路旁边的茶楼中小跑着出来迎向肖华飞三人。

    这人身着便装,样貌普通,看上去有个二十五六岁上下,肖华飞对这人根本没什么印象,可以说这人的长相属于看过一眼便会忘记的类型。

    这人快跑几步来到肖华飞面前,并没有行大礼,而是拱手笑着轻声问道:“敢问大人可是卫里新任的肖副指挥使,属下是东城千户所治下坐探廖三杯,明面上是这茶楼里的茶博士,现奉指挥使的命令在这周围警戒,留心过往人员。这里人多眼杂,大人若是不急可否随属下到茶楼里一叙,属下的百户正等在茶楼中,已为大人备下好茶。”

    肖华飞没有因为廖三杯没有行大礼而作色责怪,想来他是不想在大街上暴露暗探的身份,这点心思肖华飞能够理解。

    反正没有太着急的事,肖华飞想到那位北周郡主的臭脾气,感到脑仁子直疼。

    本着躲一会是一会的心思,肖华飞便随着南先东进入茶楼的包厢。

    等肖华飞进入茶楼,便有一个茶楼东家打扮的人上前行礼,等肖华飞被这人引入包厢内坐下,这人才施大礼道:“属下东城百户南先东,给肖副指挥使问安,刚才多有不便,属下未能远迎,还请上官不要怪罪。”

    肖华飞听马远说过卫里已把四方馆监视起来,看来到目前为止,这些监视的人还没有撤回去。

    “兄弟们在这里辛苦了,今日本官到这里是办点公事,不知你们近来可有什么发现?”肖华飞让南先东起身,而后随口问道。

    南先东为肖华飞倒上一盏热茶,才恭敬回道:“这里有礼部的仪军守着,倒是不用担心闹出多大的事端,不过就是前几日那位北周的郡主,因为想出门找人,在门口与守卫大闹了一番,着实有些不成体统。”

    肖华飞知道那位郡主有点人来疯的性格,想来给她站岗的守卫少不了吃苦头,不过她一个异族的郡主要到京城里找什么人,这倒有些奇怪。

    当肖华飞看到南先东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中顿感不妙,再联想起冯克明让他过来这边时,那不冷不热的语气,肖华飞觉得已能猜到南先东下面想要说出的答案。

    果不其然,南先东见肖华飞不开口,不敢直视上官,有些不好意思地盯着桌上的茶壶说道:“大人今日想必是来见那北周郡主的吧,请恕属下多嘴,异族的女子大多不习教化且性子直爽,大人还是尽快与她把事情办清楚,以免,以免......呵呵”

    南先东有些不知道怎么措辞,话到最后打个哈哈,没有把话说完。

    肖华飞被南先东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硬摆出一张正气凛然的面孔,斩钉截铁地说道:“本官与那郡主不熟,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见乃朵不花,朝廷有事让我与北周正使传达。”

    南先东强忍着笑意,憋得脸上通红,不看向肖华飞,只管不断点头称是。

    肖华飞心中没底,试探着向南先东问道:“雅苏......就是那个郡主说过些什么?”

    南先东观察一下肖华飞的脸色,故作轻松地回道:“倒是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就说大人答应过来看她,但大人不来,她就只能出去寻找,还向卫军打听大人的家在哪里。”

    肖华飞不管对方信不信,板着脸说道:“异族的女子天性跳脱,就爱胡闹,当这里是她家的草原呢!咳,咳,把她的事放在一边不谈,本官要提醒你们,身为影龙卫部属,切不可像街边那些长舌妇一般,以讹传讹。北周郡主没有心机,可是想出来逛一下京城,见识下我大晋的繁华盛世,被门卫阻拦后,情急之下有可能随口乱攀交情,但你们不能跟着起哄,以免坏了朝廷的布置。”

    南先东还没说话,吴苟道抢着说道:“大人说得全对,属下认为定是如此。不知南兄以为小弟说得对不对?”

    南先东闻弦而知雅意,自然马上顺着吴苟道的话点头不止,加强了对肖华飞解释的肯定,至于南先东心里信不信,只有天知道。

    肖华飞无奈地看了眼吴苟道,见这家伙和南先东一样,全在强忍着笑意,而李雷依旧面无表情。

    这多少让肖华飞心里有了一丝安慰,以李雷淡漠的性子,回家后应该不会当着杜金的面乱说。

    肖华飞知道越摸越黑的道理,即使他和雅苏之间是清白的,这些家伙一样能想出若干的故事出来,当男女间的故事一旦多了,最终就会变成事故。

    肖华飞端起茶喝过一口,对南先东吩咐道:“你们继续严密关注这边的动静,本官还有公事要办,就不在你这里久留了。如果遇到什么急事,可以回卫里请求支援,你等身分敏感,不必相送,暂且留在店中,本官自去馆驿那边就好。”

    南先东闻言起身施礼,将肖华飞送到包厢门外,肖华飞三人自行下楼,前往四方馆。

第二百零五章 父女

    肖华飞带着李雷,吴苟道来到四方馆大门前,见门外守军高大威武,目不斜视,倒还真有几分彰显大国威仪的派头。

    肖华飞没有贸然往门里进,他第一次来这种接待国宾的地方,对里面的规矩基本没有任何了解。

    吴苟道拿着肖华飞的腰牌,递给门前守军,说他们三人奉命来见北周正使,有公事接洽,守军接过看了一眼,便让吴苟道等在门外,转身自去里面禀报。

    时间不长,不见北周人出来待客,却看到一个礼部官员缓步而出。

    这名礼部官员向肖华飞一拱手,言语间对肖华飞很是亲热,邀请肖华飞先到馆中偏厅稍坐,肖华飞自然不好拒绝,便跟着对方进入四方馆。

    在一间偏厅里,主客坐定后,这名官员重新向肖华飞见礼,笑着说道:“在下毕乐天,是礼部主客司员外郎,暂时调到四方馆这边的掌事。我已让人去通知北周正使,说是大人求见,想来一会便有消息。为感谢大人去保宁县迎回卓老尚书骸骨一事,特此请大人来公房用茶,聊表谢意。”

    肖华飞觉得毕乐天的话在情理之中,但未必就是仅为表达感谢这么简单,于是肖华飞言语间跟着客气的寒暄几句,但绝口不提在保宁县那边发生的具体事情。

    毕乐天见在肖华飞聊了半天,一直在左顾而言他,知道对方年纪虽然不大,但不是全无心机,索性直接问道:“本部卓尚书之死在朝中虽有明议,凶徒眼看着或将服法,但其中具体因由,想必不是殿上表述得那么简单。下官今日与肖大人有缘,想代礼部同仁向肖大人了解下案情的始末,不知肖大人可愿为我解惑?”

    肖华飞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笑着回应道:“关于卓尚书遇害的相关案卷,影龙卫那里早已上报朝廷,本官把整个案情始末写得清清楚楚,凶手在朝堂上供认不讳,不知毕大人何故发问?若是有疑问,可以直接看朝廷对此案的公告便好。本官知道得和毕大人一样多,毕大不知道的,本官同样不知。”

    肖华飞肯定不能把案中隐情向礼部人明说,那样造成任何麻烦,最终都会把板子打在他的身上。

    毕乐天不知是书读得太多,还是生性耿直,直接说道:“肖大人是在开玩笑吧,大家同朝为官,谁不知道朝廷的公告上面写得东西是怎么回事,那上面除了歌功颂德,还有一句真话吗?下官别的不想知道,就想请肖大人明言,齐家两位尚书的离京是否与卓尚书之死有直接关系。”

    肖华飞根本不接对方的话,笑着对毕乐天说道:“礼部这边的茶可是真不错,比影龙卫那边采买的枯树叶子强多了,要说这京城的衙门里,属礼部最是清贵,看来此言不虚。”

    毕乐天起身到房中找出一罐茶叶,放到肖华飞面前,急切的说道:“茶叶是小事,肖大人愿意喝就把这罐带回去慢慢品尝。不过还请肖大人明言,整个齐家是否参与到了卓尚书之死当中,若是大家猜测不错,我等礼部官员定会与齐家人没完,直到参到他们夺官下狱为止。”

    有些话说出来很爽快,可后续的事态会变得不可控,肖华飞不想去惹重熙皇帝不快,对于毕乐天的问题,其实包括毕乐天在内,所有人都知道答案,不过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突破口,用来发起新的朝堂攻讦。

    肖华飞不想当礼部的刀,更不想卷入这场没有意义的争斗之中,无论哪一方胜了,大晋百姓的处境不会有一丝改善。

    无非是换了一群掌权的新贵,继续趴在百姓的身上吸血。

    不知道四方馆到底有多大,传个消息如此之慢,肖华飞已经换了杯新茶,依旧陪着毕乐天打着太极,心中已越发不快。

    等了不知多久,直到肖华飞想要起身向毕乐天告辞,去大门外等候。

    四方馆内的一个小吏,才带着一名身穿北周服饰的武士走过来,小吏站在门口向里面通禀,说是北周正使乃朵不花,派人来接肖华飞过去叙话。

    在毕乐天无奈的眼神中,肖华飞起身告辞,跟着北周武士去见乃朵不花。

    穿过几重院落,在一间装饰华贵的厅堂中,肖华飞见到了有段时间没见的乃朵不花。

    毕竟是有事相谈,肖华飞没有对乃朵不花绷着脸,笑着与对方寒暄问候。

    乃朵不花好像忘记了与肖华飞在来时路上发生的不快,非常有风度的请肖华飞落座喝茶。

    肖华飞再次面对乃朵不花,内心其实有些尴尬,毕竟上门要账这种事,对方有可能翻脸不认,特别是在大晋朝廷明确拒绝了乃朵不花的一切请求之后。

    以肖华飞的身份无法代表大晋与乃朵不花谈论政事,所以二人之间初始时只是谈些京城的风物,

    乃朵不花久掌政事,心机深沉,从他的言谈间,除了对礼部不许他在京城四处游玩,有些微辞外,肖华飞并没有听出对方有任何不满。

    不过对方只谈风月,却不提让郡主出来相见,肖华飞更不好提出要见人家的女儿,二人只能不尴不尬的聊着。

    肖华飞正不知道怎么提起那三千头牛的事情,谁知乃朵不花刚才还在谈院中盛开的梅花,随之口风一转,向肖华飞说道:“再次见到故人,本使刚才只顾着叙旧,全然忘记祝贺肖大人荣升影龙卫指挥使一职,还请肖大人恕罪。一会本使自有贺礼奉上,还请肖大人不要嫌弃。”

    肖华飞右眼一跳,心中稍感诧异,影龙卫在外面把这里盯得死死的,可他升官这点小事还是传到对方耳中,这中间的缘由值得深思。

    对方虽然看上去被困在馆驿当中,可是消息的来源却没有中断,礼部那些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虽说防谍不是礼部的差事,可是最基本的保密总该做好才是。

    肖华飞掩饰好情绪,试探着问道:“本官不过是一个军卫的副指挥使,这官职在大晋不上不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担不起正使的恭贺。正使大人这阵想必没有出门,却为本官这点小事挂心,着实让本官感动。”

    “肖大人过于客气了,本使一向有话直说,重熙陛下亲军的副指挥使怎么说是小官呢,前些天,本使的一些财物还让贵部查抄过,本使又怎敢轻视肖大人的来访呢。”乃朵不花盯着肖华飞的眼睛打趣道。

    肖华飞这时只能装起糊涂,心中觉得要和那三千头牛永别了,脸上带上疑惑的表情问道:“本官到卫里时间尚短,正使说得这个事情,本官未曾听闻。不过前几日冯都尉被人下毒刺杀,影龙卫倒是拔除了几个东蛮那边的密谍联络点,听闻捕杀了几个密谍,不知此事怎会与北周使团有关?”

    乃朵不花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本使与东蛮那群野人当然无关,我们北周人与东蛮人虽然在你们晋人眼中都是关外野人,不过北周立国已久,行事自有法度。我国陛下自从登基以来遇事果敢大气,要杀要打肯定明着来,绝不会允许下面人用阴暗的手段行事。若是北周想对晋国不利,本使这次来带的就是战书,而不是送给重熙陛下的寿礼。不知本使这个回答,肖大人可否满意。”

    面对乃朵不花饱含威胁的话,肖华飞脸色变得相当难看,眼看着事情就要回到那日登船时的场面,看来乃朵不花对那日被肖华飞教训,并非一点不在意。

    上次的锄奸行动,当然波及到了北周人这边,不过双方均在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下。如果乃朵不花咄咄相逼,肖华飞说不得要把事情挑明,反正吃到嘴里的东西他是不会退还的。

    肖华飞就要还嘴,打嘴架肖公子可从来没怕过谁,这时厅堂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因为说的是北周话,肖华飞根本听不懂,不知道外面人在说什么。

    不过看乃朵不花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厅堂的大门被人忽然推开,北周武士想要拦阻,却已经晚了。

    门口射入的阳光,让肖华飞有些看不清进来女子的脸庞,不过从身段与服饰上,他还是一眼认出,进来的女子正是北周郡主乌丽雅苏。

    等女子走近,肖华飞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多日不见,这位北周郡主越显容光焕发,想来是大晋京城的气候还是要比草原上好上许多,原本她双颊上有着细微的红血丝,再见时已经再也瞧不出来。

    雅苏的面庞现在光滑无比,显得十分圆润,像是洁白温润的羊脂白玉,叫人看到就会心生怜爱。

    乃朵不花绷着脸冲着雅苏训斥了几句北周话,肖华飞一脸茫然的听着,雅苏似乎不怕她父亲,迎着她父亲的目光,嘟着嘴还了几句。

    肖华飞看着父女二人当着他的面吵嘴,心里就想告辞离开,大不回去见了冯克明就说乃朵不花爽约,他们父女二人联手做局,不想再按约行事。

    总之这三千头牛最后也落不到他的手上,何必呆在这里被人戏耍。

    不知道雅苏对乃朵不花说了什么,乃朵不花像泄了气一样,不再和女儿争论,颓败地坐回椅子不看肖华飞,也不理自己的女儿。

    肖华飞起身想要告辞离去,却被雅苏拦住,她拉着肖华飞的胳膊就要去往别的房间。

    肖华飞顿时觉得乃朵不花向着他这边射来了想要杀人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肖华飞甚至觉得乃朵不花手里有刀的话,就会真的砍向他。

    肖华飞不露声色地将胳膊从雅苏的手中抽出,向着父亲二人一拱手,强笑道:“今日见到正使与郡主均安好,本官已经放心,这就回去复命,若是二位还有什么要求,只管叫礼部的人安排。大家都是熟人,咱们来日方长,我找个时间,等二位离京时再来问候....”

    雅苏故意不看父亲挂满寒霜的脸色,反而对着肖华飞展颜一笑,再次拉着他的胳膊说道:“姓肖的你在蒙谁,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根本就不会再来。雅苏虽是个女子,但向来言而有信,你那些歌谣礼部的那些人可不会,今天你要是不教会我,就别想离开。”

第二百零六章 郡主与迷妹

    肖华飞本想还要与乃朵不花客气几句,不过雅苏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肖华飞被雅苏硬拖着走出厅堂,进入隔壁的一间充满女子香气的闺房。

    房间门外马上有北周的侍卫来到门口,雅苏注意到门口不断向内观望的侍卫,回身当着侍卫的面就要把房门关上,侍卫抬手按住房门,说了一句北周话,却被雅苏抬脚踢在身上。

    侍卫见郡主发了脾气,不敢再阻拦,只能向肖华飞投去恶狠狠的目光,仿佛在说若是肖华飞敢动郡主一根汗毛,就会让他好看。

    肖华飞无所谓的冲侍卫耸耸肩,乃朵不花都搞不定自己的女儿,肖华飞有什么能力劝阻这位任性的郡主。

    不过肖华飞在雅苏关上房门后,还是刻意与对方保持了距离,他注意到房间角落的屏风上,搭着几件颜色艳丽的小衣服,瞬间认出那是什么后,马上尴尬的把头转向别外。

    雅苏好像没有发现肖华飞在看什么,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肖华飞不用她让,找一把离对方较远的椅子坐下,此时他想快点与雅苏搞定关外交割牛群的事宜,然后尽快离开这里,以免再有什么不好的风声传出去。

    “你坐得那么远是怕本郡主会吃了你?看你与我阿爹斗嘴时,胆子倒是挺大的,为什么一见了我,就觉得你在躲着我?”雅苏笑着发问道。

    肖华飞面对雅苏倒是比见乃朵不花时要轻松上许多,毕竟当着一位异族美人的面,总比对着一个心机深沉的老头子要强,至少在观感上要养眼太多。

    肖华飞公式一样的回道:“本官对郡主来说是外臣,所言所行当然要顾着郡主的名节,虽然郡主是周人,性情可能与中原女子略有不同,不过有些世俗礼节还是要遵守的。相信郡主能看得出来,本官是个正人君子。”

    “那你刚才见到本郡主为何不拜?本郡主前几次要出去找你,都被门口的守卫拦着出不了大门。难得你今天良心尚存,主动送上门来,现在给你个机会,快过来给本郡主磕一个,兴许本郡主心情一好,再多赏你点什么。”

    肖华飞没有惯着雅苏,给了对方一个白眼,让他给一个女子磕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那个女人是他老婆,还得是打不过的那种。

    “郡主要是没有别的事可谈,外臣可就要告辞了。”说着肖华飞不管雅苏略带幽怨的目光,起身就要走向房门。

    雅苏半点没有一国郡主的矜持,听说肖华飞要走马上跳起身抢在前面,伸开手臂挡住房门,死活不让肖华飞离开。

    这一下闹出一点响动,门外的侍卫马上冲着房里喊了一句北周话,可能是问出了什么事情。

    雅苏不耐烦地训斥了几句,那侍卫便再没了动静。

    肖华飞皱眉对雅苏说道:“你这样做,他在外面只会更加误会咱俩在干什么。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聊会天,我建议咱们还是打开房门说话,至少别闹动什么让人误会的动静,哪怕你不在乎自家清白,我还是比较看重自己清白的。”

    雅苏挡着房门,悠悠说道:“这些天你一点没有想起过我?”

    肖华飞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眼窗户那边,李雷与吴苟道都被留在了院外,这时想脱身不可能和雅苏动手,那就只能寻机跳窗了。

    这是肖华飞此时能想出的最后办法,面前这个姑娘让他觉得很头疼,几次相处下来,肖华飞知道一般的方法,很难说服这个任性的郡主。

    谁知雅苏看破了肖华飞的想法,她邪魅的一笑,对肖华飞威胁道:“你要是敢跳窗逃跑,我就敢弄乱衣服,说你意图非礼我。”

    “要不要玩这么大,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大国郡主,何必非要跟我一个小人物死磕呢。我答应你不跑总行了吧,咱们还是好好坐下来说话。”肖华飞再次后退两步,放缓语气劝道。

    肖华飞现在心里非常记恨冯克明,要不是这个老狐狸非逼着他过来,就不会陷入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雅苏好像还不放心,她眼睛盯着肖华飞的举动,冲他晃了下小拳头,然后才小心地搬来椅子就坐在房门前,肖华飞无奈退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好,歪着脑袋冲她苦笑。

    雅苏坐定后,再次变回端庄的北周郡主,她平静地对肖华飞说道:“你不用自作多情,本郡主不让你走,可不是看上你了,只是觉得你这人不讨厌罢了,不像那些千夫长,万夫长一见了我就走不动道,谄媚的像条发情的公狼。”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是怕你,或者说他们只是因为怕你爹,而不得不恭敬你呢?”

    雅苏单手托着好看的下巴,叹口气回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如果我只是个普通牧奴的女儿,他们早就把我撕碎了。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是第一个见到我阿爹不害怕的人,所以我才想和你多说几句话,你千万不要想的太多。”

    肖华飞听过雅苏的话,多少能够理解她的想法,这是一个被父亲与兄长保护过度的公主,她从小没受过什么苦,还没成年就被北周皇帝册封为郡主,这是一个含着钻石汤匙出生的天之娇女。

    在她这个年纪,对于未知或者反常的事物,总是充满危险的好奇,说白了就是正处在青春逆反期。

    肖华飞改变了一下态度,今天的事情想要顺利了结,就不能太逆着对方的意思,他放缓了语气,就像拿着糖果的怪叔叔,用略带关怀地语气说道:“既然你想要找人聊天,咱们就安静坐下聊会,不过事先说好,只能聊半个时辰,本官还要回去复命,无法陪你呆太久。”

    雅苏的神情果然好了起来,她用力点点头,脸上升起一丝红晕,对肖华飞怯生生问道:“你的那些歌谣我从来没有听过,是你自己编的吗?”

    在得到肖华飞肯定的答复后,雅苏眼里有兴奋地光芒在闪动,她连珠炮一样的发问,根本不管肖华飞记不记得住。

    “你平时都看些什么书?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朵?你最爱吃什么菜?如果累了的时候你会弹琴吗?......你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多一些,还是温柔的女孩子多一些?”

    肖华飞后背冒出虚汗,在回答了雅苏很多无厘头的问题后,终于明白一个真理,一个谎言的背后,需要无数的谎言来支撑。

    勉强满足了雅苏无比旺盛的八卦之魂,肖华飞好像虚脱一样从雅苏的房间走出,若不是两人的衣着还很整齐,门外的侍卫备不住会将肖华飞当场正法。

    肖华飞浑浑噩噩地走出乃朵不花所在的院子,后背的汗水被冷风一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他刚才陪雅苏说了半天的话,除了他是穿越者这个最大的隐秘守住没讲外,就差坦白自己小时候是如何尿的床。

    雅苏在不经意间把他的过往盘了个底掉,可此行的目的却一点没谈,到最后雅苏也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向大晋移交那三千头牛。

    肖华飞回望乃朵不花所在的院子,只觉得那里面,是他重生到大晋以来,进过最危险的所在。

    李雷见肖华飞站在院门口发呆,赶紧快步迎过来,眼珠不错地盯着肖华飞前后打量,见他身上没什么大碍后,又恢复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吴苟道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肖华飞在进院前与进院后,完全就像两个人,忙低声询问肖华飞在院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肖华飞不敢告诉二人真相,哪怕这两人对他忠心耿耿,不是怕他俩担心,而是他觉得实在太丢脸,被一个比他真实年龄小上三十多岁的小姑娘耍了,这种事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肖华飞这时已经明白过来,刚才在院中发生的一切,全是乃朵不花父女算计好的,当着他的面演了一场少女青春期叛逆狗血剧,可惜他发现的太晚,所幸没有让对方得知过于重要的隐秘。

    高端的猎人,往往会以猎物的身份出现。肖华飞如今对这句话不得不信服,今日与雅苏一番较量,让他对漂亮女人的免疫力又上升一步。

    吴苟道还在边上不停地发问,想要知道肖华飞在院里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肖华飞实在被他烦得没办法,边向外走边说道:“瞎打听什么!我现在很好,非常好,明天会更好!我跟你说张无忌他妈说得对,你听得懂吗?不懂就别问,”

    吴苟道被肖华飞怼得一脸茫然,不过听不懂上官的话,就像在说他当不好一个合格的狗腿子,这个感觉让吴苟道感到惶恐不安,觉得跟不上肖华飞前进地脚步,仿佛没了人生的意义。

    吴苟道回头冲着乃朵不花的院子啐了一口,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肖华飞身边找到那个叫张无忌的人,到时再向人家母亲好好请教一下,到底说过什么样的道理,让自家大人如此重视。

    乃朵不花与雅苏站在厅堂中的阴影中,看着肖华飞带着人离开,乃朵不花脸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刚才与女儿生过气的样子。

    他笑着对雅苏问道:“你与他聊了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这小子是否值得我们重视?他眼下虽然还很稚嫩,在朝堂中也没什么分量,不过看晋国朝局发展与重熙的布置,他将来也许会接手影龙卫的差事。我们大周人做事果决,不要学晋人那套养虎为患的做事方法,如果他会对陛下的大业产生危胁,就得谋划下手剪除,以免后患。”

    雅苏目光复杂,笑着回道:“这人心机肯定是有些,但是不多。女儿对他稍露些倾慕的颜色,他便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情,女儿觉得他说的那些未必全真,不过也假不了哪去。女儿只是按照阿爹的吩咐,曲意试探此人,至于此人是死是生,全凭阿爹做主便是。”

    乃朵不花思虑片刻,犹豫着说道:“此人还是有些能力,若是阿爹使计除掉他,你当真不怪阿爹?”

    雅苏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反而问道:“陛下快要动手了吗?那咱们是不是该尽快回国?”

第二百零七章 告假

    乃朵不花对女儿说道:“咱们是该回草原了,可惜这趟差事办得收效甚微,晋人防我们防得太严,若不是那个冯克明被刺,我们可能在这里的处境还好一些,至少不会连街都上不得。”

    “那个姓肖的在京城中的地址,咱们不是探听清楚了吗?这小子年纪不大,应该容易对付些,不如女儿这两天找上门去,再从他那里作些文章。”

    “若是把这小子拉向我们当然最好,不过此人可不是看上去那么好对付吧,阿爹可不想事没有办成,再搭上个女儿。”乃朵不花的语气中,明显有调笑的意味。

    雅苏脸上一红,撒娇地抱着她爹的胳膊,边摇晃边说道:“就凭他那小身板也配,连只大点的牛犊都能把他拱翻喽,您女儿可是草原上最美的明珠,运气再差也不会落到他的手上。”

    乃朵不花拍着女儿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了大周,为了部族,阿爹没什么不能放下。那三千头牛,虽是你的一句戏言,可你的承诺代表着大周脸面,阿爹回到关外时会给他,不过你以后不要随便用郡主的名头许愿。阿爹告诉你这世上没有白花的银子,总该叫我们得些好处的。”

    雅苏还真不把那三千头牛当回事,她娘曾经说过,女孩子就要对自己好一些,再说她不缺那点牛马,总不能叫那姓肖的小看了,能换个开心就好。

    阿爹前面说的话,她从小听到大,不过她心中仍有不解,如今趁着兄长们不在的机会开口问道:“阿爹会为了大周打仗吗?可是打仗不是会死很多人吗?母亲会失去他们的孩子,妻子会失去他们的丈夫,陛下真的准备向晋国宣战吗?”

    “就算不打仗,族人依旧会被风雪杀死,黑白灾时草原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牛羊死于严寒,那一样会死更多的人,草原上养不活那么多的人,于其死在地里当肥料,不如死在战场上,兴许收获还能大一些。”

    “那阿爹给我一支军队统领吧,女儿不多要,一支万人队就好。女儿愿意带着他们为大周打下一座座城关,把这里的土地全变成族人的牧场。”

    “你那几个哥哥要是有你这个心气,阿爹就不用这么累喽,不过打仗不是女孩子该管的事,回去后阿爹会请陛下给你找个好婆家,你只要在草原上好好等着,相信用不了多久,中原会有一座以乌丽雅苏命名的城市,到时阿爹会把这座城市送给你。”

    雅苏将头靠在乃朵不花的胳膊上,不满的皱下鼻子,嘴里无声地嘟囔着什么,她从不认为自己比男人差,更不愿意成为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

    肖华飞带着李雷与吴苟道走出四方馆,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站在台阶下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吴苟道适时问道:“大人应该是连日操劳,身子不适,要不还是回家休息一下吧,官衙那边自有属下去告假。”

    肖华飞看了下天色,时间已近中午,刚才与乃朵不花父女没谈出什么结果,他正不知如何回衙去面对冯克明,便顺着吴苟道的话同意回家。

    肖华飞几人回到家门口,见到门外拴着一匹马,看着马臀上的暗记,当是出自影龙卫的马匹。

    等吴苟道先一步推开大门,肖华飞便看见马远正在院中踱步,而杜金正劝他进厅里坐着等候。

    马远见到肖华飞回来,冲杜金拱了下手,道了声谢,便向肖华飞走过来,行礼后急切说道:“指挥使大人请您快点回衙,说是有要事相商。”

    肖华飞以为冯克明为了三千头牛有些不要脸了,怎么还派人上门催要,心中不快地对马远说道:“本官有些乏了,刚才在四方馆连口饭都没混上,你回去跟大人说,明天一早我再去禀报那些牛的事。”

    马远一愣,让肖华飞的话搞得有些迷糊,反应了半天,才开口解释道:“属下不是为了北周郡主的事情而来,卫里真有急事,指挥使大人应该是有新的要务,要交给大人处置。”

    肖华飞对卫里事物不熟,但能猜出来冯克明肯定又没有好事找自己,不过马远不是外人,他便直接说道:“你回去就说本官连日奔波累病了,估计得一病到年后,卫中诸事全凭冯都尉定夺,若有要务,请另派精兵强将去办,本官身弱不堪实难承担。”

    马远为难地问道:“若是指挥使问起大人所生何病,属下该如何回答。”

    “本官屁股疼!骑马骑久了,浑身屁股疼。从明日起本官就告假,想罚俸还是夺官,都随便。”肖华飞翻着白眼,不阴不阳地对马远说道。

    肖华飞能如此说,其实是心里一直憋着口气,从带着齐大月与郑俊怀回京后,这口气就憋在胸中没顺过,经手的事情就没有按照他心意来的,如果一切都是看上面的意思,那还不如让上面自己办好了。

    冯克明眼中的大局,与肖华飞所认知的大局有根本性的差异,如今在冯克明与宫中不停地逼迫中,肖华飞终于再也忍受不住,耍起了小性子。

    原本肖华飞不是一个愿意表露内心情绪的人,只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有些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吴苟道见肖华飞话说得有些僵,马远站在一边不知所措,便过来圆场,他把马远拉到一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马远向肖华飞那边看了几眼连连点头。

    不久后,马远向肖华飞行礼告别,自行返回影龙卫官衙。

    家里几人见肖华飞情绪不好,除了杜金便没人敢和他搭话。

    肖华飞同杜金聊了一会天,随便用过饭食,不知是饭菜有问题,还是真的受了风寒,才过一个时辰,肖华飞发起高烧,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杜金连忙把他扶回卧室,并让吴苟道上街去找医生。

    马远回到影龙卫官衙后,不敢把肖华飞的原话对着冯克明实话实说,只能按照吴苟道编造的话,帮着肖华飞请假。

    冯克明脸色铁青,当着马远的面对肖华飞大骂不止,马远只能陪笑听着,不敢替肖华飞分辨一句。

    王书吏在公房外听到冯克明发火,他向来与马远关系不错,主动进屋解劝,帮助马远解了围。

    冯克明打发走马远后,依然火气难消,对着王书吏怒道:“你说是不是老夫把这小子惯坏了,还偶感风寒,告假不来。我昨天见他时还生龙活虎的,怎么今天就病了,分明这是给老夫脸色看啊,嫌老夫这阵用他用的狠了,你说是不是。”

    王书吏不怕冯克明,笑着回道:“要我说,大哥如果真气不过就重罚他,实在不行就赶回老家去。不过小弟要提醒大哥,自从这小子进入影龙卫以来,咱们好像还没给人家发过粮饷,昨天他又上交了不少银子,大哥是不缺银子,可卫里总还是缺银子的吧,你没有替卫里挣银子的章程,难道还要把这小财神爷赶回家去?到时兄弟又喝风,可别怪到我头上,那些在齐府站岗的兄弟,可还念着这小子的好呢,以前这种差事,可没有给兄弟们发补助这一说。如今卫里有银子给大家过年,差不多就得了。”

    王书吏知道冯克明的命门在哪,这些话一说完,冯克明立马有些发蔫,语气也软了不少,“你跟着老夫办差大半辈子,怎么还是张嘴闭嘴就是银子,银子的。你知道陛下这些年缺钱,卫里的支应肯定有些短缺,但总不能因为这小子能给卫里搞银子,就一个劲放纵他吧。再说老夫不也帮着他清理了几个老千户吗?这个情他总要领吧。你看今天他敢放老夫鸽子,明天他就敢骑到老夫头上拉屎。”

    “那几个千户就算没这小子,你不也得按陛下的意思把他们办喽,难道还会留着他们过年?再说跟他办差那几个百户这回没得到什么赏赐,他心里难免不舒服,年轻人嘛,总会有点小脾气的,大哥当年比他强不到哪去,你少跟孙福还有陛下顶着干了?”

    “就是老夫吃过那些亏,才不想他步老夫的后尘,老夫好歹凡事有个皇亲国戚的身份担着,他有什么?就他家那小生意,随便来个县令,知府就能搞垮掉。若不是老夫明里暗里照应着,他家那生意支撑不过三年。再说大晋的官哪有靠俸禄活着的,福享了,事就得担着。”

    王书吏知道冯克明说得对,不过他对肖华飞的印象不错,再说这小子出手一向大方,他觉得能帮就顺手帮一下。

    王书吏决定把话题引向公事,分散下冯克明的怨气,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东蛮这回动作有些大,边境那里的商贾与守将做得有些过分了,不过眼下证据尚且不足,反正是去东阳关那边收集证据的差事,大哥先派个老手去吧。那小子身子骨属实孱弱,万一办着差病倒在半路上,不还是要耽误大事嘛。”

    冯克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王书吏,调侃道:“你这个孤老棒子今天有些不对啊,是不是怕死后没人送终,想认个干儿子?怎么处处为那小子说话。”

    王书吏摊了下手,表示自己没有私心。

    冯克明不好再冲表弟发火,长出口气,无奈说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如果孙福不说,恐怕咱俩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卫里在东阳关的人是瞎子吗?无数的米粮与军械被贩卖到东蛮那边,这不是要掘大晋的根嘛。我想让那小子去,就是想让他把那里的卫所整治一番,咱们不能再当聋子与瞎子,这事除了我,只有他的官职能办,老夫知道这几天他有些累,可年轻人不吃苦受累,就不会成长。”

    “那大哥小心苗没长大,就让你拿尿滋黄喽。”

    “你现在怎么这么粗俗,就这么跟大哥说话嘛。”

    王书吏一点不害怕,随口怼道:“大哥不看我天天跟在谁身边,天天跟你这土匪进士在一起能学什么好。”

    冯克明总说脏话是因为对现状的各种不满,想他一个进士,却无法按心中理想参与朝政,所以负面情绪始终在他心中积累,性格越发乖戾,时间一久便对身边人影响很大。

    他对这个表弟其实充满着愧疚,因为他的原因,让表弟无法回乡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整个影龙卫也就王书吏能让冯克明冷静下来。

    冯克明接受了王书吏的意见,语气放缓安排道:“那你安排几个生面孔去东阳关吧,不要求他们做太多,只需要把其中的参与者与走私数量搞清楚,等那小子病好了,老夫再派他去接手。另外在派人去那小子家里看看,是不是真的生病了,老夫等着你回信。”

    王书吏出门后按照冯克明的要求做了相应安排,选派五名精干人手立即出发去往东阳关,另外派到肖华飞那里的人也很快回复,亲眼见到肖华飞的确病得很重,而且高烧不止。

    冯克明得到消息后,略感诧异,他原本以为肖华飞是在装病。这回得到肖华飞病到卧床不起的回复后,心中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安排王书吏用他的名帖,邀请名医去给肖华飞看病。

第二百零八章 梦醒故人来

    一连两天,肖华飞一直在床上晕睡,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在他脑海中交替上演。

    他在梦境中再次回到黄石集,抬眼望去,到处可见残垣断壁,地面上的洼地里,污水混合着鲜血喷涌而出,将原本干燥的地面全部溢满泥浆,暗红色的泥浆中向外冒着气泡,那些气泡越冒越多,转眼就铺满整个市集,让他不知道往哪落脚。

    那些被白布裹着的尸体,全部坐了起来,那些白布在他眼前自行脱落后,那些布满刀伤的尸体出现在他眼前。

    这些尸体身上有着各种各样的伤痕,有的头颅开裂,红的白的流满一脸,正对着他傻笑,有的在冲他要被人砍去的大腿。

    漫天的纸钱飘下,杜天纵铁青着脸招呼他过去,陪着那些尸体一起喝酒,他犹豫半天,眼睛盯着到处冒泡的地面,抬脚踩在暗红色的稀泥里,觉得脚上很冷很凉,再抬头时杜天纵与那些尸体已经消失不见。

    肖华飞想努力呼喊,让大家动起来,快救人,快灭火,快把那些暗红的泥坑堵死,可是死静的空间里他没办法发出一丝响动,就像在看一场没有配乐与台词的默剧,市集上所有人都好像看见了他,又好像看不见他,大家全部低着头,毫无目的地在市集上游走。

    一丝温热感在他喉间出现,慢慢的进入腹中,不知过了多久,这丝温热又变得有些清凉。

    他的身体随之被股吸力抽离出这个空间,轻飘飘的落到一团棉花上。恍惚间,他觉得有人在摸他的额头。

    在一团漆黑中,他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有这些声音非常遥远,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第三天中午,肖华飞才真正清醒过来,当他睁开双眼时,见到身边站满了人,胳膊上有团乌黑的头发,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人正靠在他的胳膊上睡觉。

    杜金见肖华飞终于醒过来,心中稍安,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对他说道:“还以为你小子这回算是交代了,弄得我差点要给我妹妹找个新婆家。”

    肖华飞不知哪里惹到了杜金,想要回嘴怼两句,可干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悻悻作罢。

    这时身体的感知慢慢回复,他觉得混身酸疼,想要换个姿势躺着,可是动了下胳膊,发现胳膊已经麻了,仿佛大脑斩断了与胳膊的联系,心里便对靠着他胳膊睡觉那人充满了怨气,

    他用尽了全身气,使劲抽动了下胳膊,谁知胳膊没抽出来,却把枕在他胳膊上睡觉那人弄醒了。

    一张睡眼惺忪的俏脸出现在肖华飞眼前,肖华飞看着这张脸愣了半天,枕在他胳膊上睡觉的人分明是红袖。

    红袖的眼里瞬间涌出泪珠,带着哭腔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奴家在这里守了你二天,还以为...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吓的奴家想要跟着你一起去了。”,没等话说完,红袖抓起肖华飞的手,放在脸上不停的摩挲。

    杜金看在眼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想说点什么刺激下肖华飞,不过见到红袖此时哭得花枝乱颤,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暂时放过肖华飞,赌气的用力拉开房门,走出房间。

    肖华飞口渴难耐,眼睛在房间中打转,最后落在桌上的水壶上。

    吴苟道站在床边,一直注意着肖华飞的动静,见他盯着水壶不动,马上心领神会,不过吴苟道没有动手去拿水,而是对红袖说道:“红袖姑娘等会再哭,咱家大人好像有些口渴,你是不是拿点水给大人喝。”

    经吴苟道提醒,红袖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拿水壶倒水,可是一摸水壶才发现水有些凉,这当然不能给肖华飞喝,以免加重病情。

    红袖安慰肖华飞两句,转身出门去找热水,吴苟道向着屋里的李雷,张信等人说道:“大人已经醒,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大人眼下需要静养,有红袖他们照顾就行,咱们粗手粗脚的帮不上什么忙,哥几个先不要围在这里,先出去忙别的事...大人你说我说得对吧?”,吴苟道话到最后,不忘征询肖华飞的意见,他心里知道指派不动屋里这几个人,需要肖华飞给他背书。

    肖华飞努力露出一丝微笑,冲着屋里兄弟们点下头,表示同意了吴苟道的建议。

    李雷与张信见肖华飞属实好转过来,当下长出一口气,便要退出房间。

    王老虎赖在最后不想走,他本想留在屋里,听下红袖过会回来,要与肖华飞聊些什么,却被李雷一把揪住耳朵硬拉出房间。

    等屋内就剩吴苟道与肖华飞二人,吴苟道看了眼房门才贴在肖华飞耳边说道:“大人前日刚昏睡过去,九娘与两位姑娘就到了。本来杜老大不让她们进宅子,可是斗嘴完全不是九娘的对手,无奈之下把她们三人放入院中暂住。属下单独留下就是给大人提个醒,九娘她们三人的事,得好好安排一下,否则等大人病好以后,恐怕会有麻烦啊。”

    肖华飞眼珠转了转,九娘倒是好安排,芸娘那边回乡后,逸闲楼需要一个新的主事人。

    九娘到时有肖华飞在京城里当靠山,不必担心在逸闲楼那边受气,再说九娘理论上还是他调动进京的影龙卫属下,短时间内还不能撇清与影龙卫的关系,就算肖华飞同意九娘离开,冯克明与孙福那边未必肯放人。

    按照影龙卫的规矩,只要人不死,一辈子就是影龙卫的人,这个规矩轻易不会打破,否则想要脱离影龙卫的人会不计其数。

    至于茗月与红袖二人如何安排,肖华飞只觉得头疼,将二人放在家里,恐怕杜金早晚会压不住火。

    肖华飞想来想去,目前找不到安置二女的好办法,索性闭上眼装死,等身体转好再处理此事。

    吴茗道见肖华飞情神不愉,悄悄在他耳边说道:“这事如果换在别人身上没办法,但大人应该问题不大,毕竟大人不缺银子,等属下这几天在附近寻个小宅子,或租或买,先把她二送过去,暂保家宅安宁,等大人有空时慢慢处理便是。”

    肖华飞挑了挑眉毛,给了吴茗道一个肯定的眼神,吴茗道会意点头,这时红袖与九娘,外加不太爱说话的茗月,推门走进房中。

    三女见到肖华飞清醒过来,脸上都见了笑脸,吴苟道冲九娘点了下头,便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四人说话。

    肖华飞见到九娘与茗月,不能说心里不高兴,只是病体初愈,没什么力气与三人寒暄。

    九娘搬过椅子坐在床头,帮肖华飞掖了下被角,红袖端来温水递到九娘手上,由九娘帮着肖华飞喝下。

    有九娘在场,红袖与茗月不敢造次,二人站在九娘身后,满眼关切的看着肖华飞。

    几口温水喝下,肖华飞觉得嗓子轻松不少,勉强可以开口说话,不过再见三女,他心中多少有些尴尬,明知故问道:“我这一病倒,天天净做梦,刚才一睁眼看到红袖,还以为是在做梦。我现在身上不适,没法安排你们,可别觉得照顾不周啊。”

    九娘玩味的看着肖华飞,她擅长洞悉人心,早就读懂吴苟道的眼神,知道肖华飞此时心中的矛盾,但为了茗月与红袖能有个好着落,她还是挑明说道:“这两个傻丫头听说属下要来京城,死活非要跟着一起过来,属下想着她俩反正已经是大人的人,带过来照顾下大人也是应该的,便没有请示大人,直接将她俩带了过来,大人不会责怪属下多事吧。”

    肖华飞嘴角不自觉的抽动几下,不过被他以生病掩饰过去,不让三人看出他的为难。

    茗月倒还好说,这姑娘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冰冰的,眼中虽有关切之意,可却不会向肖华飞提出过分的要求,可红袖眼中的希冀,就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让肖华飞不忍出言拒绝。

    这三个人在肖华飞的心中与雅苏大有不同,她们需要靠着他才能活好,肖华飞没有多想,怕三人多想,笑着说道:“马上过年了,你们先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等我病好后,再好好款待你们。”

    三女见肖华飞没有出言赶人,而是同意她们留在家中,相视一笑长出一口气,红袖更是越过九娘,蹲在肖华飞的床头,用额头不停的蹭着肖华飞的手背。

    肖华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咳了两声,九娘朝着红袖的后背轻拍了两巴掌,让她把肖华飞放开,“你给我老实呆一会,大人的病的还没好利索,经不起你上下折腾,等大人病好了,有你好受的。”,九娘说完故意瞟了肖华飞一眼,弄得肖华飞原本惨白的脸上渐有血色。

    肖华飞觉得继续留她们三人在房中,自己可能要少活十年,于是正色对九娘说道:“我这二天想必没少麻烦你们三人照料,听我的话,你们现在去休息一会,顺便把狗子给我叫回来,我有事要问他。”

第二百零九章 东行

    肖华飞强打精神陪着三女聊了几句,茗月虽然不愿意与红袖相争,但也对肖华飞嘘寒问暖一番,能做到这样对她来说已是极限。

    九娘见肖华飞病体初愈,神情颓唐,便带着茗月与红袖告辞离开,以免耽误肖华飞休息。

    红袖不管如何不愿,却不敢拂了九娘的意思,只得跟着退出房间,不过依旧一步三回头,就像今生无缘再见一般,搞得肖华飞有些哭笑不得。

    男人在心态上还是更喜欢,那些需要依靠他的女子多一些。

    以肖华飞目前的身体情况,真要同她来点什么喜欢做的事情,估计这病至少再拖上几个月才能好。

    三女走后不长时间,吴苟道端着碗米粥进到屋内,他帮着肖华飞半坐起身子,然后想要服侍肖华飞喝粥。

    这个举动让肖华飞生起一身鸡皮疙瘩,没好气的白了吴苟道一眼。

    肖华飞可受不了被一个大男人服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吴苟道也没有红袖让人赏心悦目,他让吴苟道把粥放到一边,推说等会饿了再喝。

    等吴苟道拉把椅子坐下后,肖华飞向他问道:“我生病这几天,衙门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你打听出来到底是什么差事,非要我年前就去办,指挥使那边对我告假这事,可曾有什么想法。”

    吴苟道将椅子向床头拉近些,小声回道:“马老哥倒是每天都会过来一趟,不过带来有用的消息不多,我们目前只知道,卫里选了几个老手到东边执行任务,可是到底去那边干什么,马老哥没敢瞎打听。指挥使已得知大人真的生病,至于到底什么态度,咱们可打听不出来。”

    当听到东边二字,肖华飞眼睛瞳孔一缩,这是老对手了。

    不过东蛮那边正要建国称帝,应该不会针对大晋搞出什么大事才对,再说现在东边冰天雪地,可不是发动战争的好时机。按这个时代的常理推断,这趟差事不应该和战事有关。

    这个时代的战争受天时制约极大,可不是当权者脑袋一热,就会发兵动手的时代。

    北方若是发生大型战事,注定是在夏末秋初的季节,那时战马膘肥体壮,秋粮入仓,才是打仗的好时机。

    当然以大晋目前的国力来看,无论战争发生在哪个季节,均能算得上是雪上加霜。

    因为朝廷的国库始终那样空虚,国弱民疲的情况下,只要没人来打就不错了。

    吴苟道猜不到肖华飞在想什么,继续说道:“指挥使那边对大人关怀备至,还派人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大人看病,如果大人这几日身子不见好,恐怕下一步来的就是宫里的御医。属下斗胆劝一句,大人这次是不是有些耍小性子了,咱们影龙卫里敢抗命不从的,一百多年内就您一个。”

    肖华飞深看了吴苟道一眼,假意训斥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是装病抗命了,本官现在正在生病,而且病得很重。要不你回趟卫里,请指挥使调派御医给本官来看病吧。”

    吴苟道不拿肖华飞的话当真,陪着笑脸说道:“要属下说,大人可千万别找什么御医看病,他们全是糊弄人的。不是说他们的医术不好,而是宫中用药向来讲究四平八稳,不惹祸端,他们轻易不会给病人用见效快的方子。属下听老爹说,宫里可有不少贵人是被御医耽误死的。大人年纪尚轻,就别劳烦那些胆小的老古董了。”

    “本官没猜到这次真会得病,原本只是这几天心情郁闷,想在年前休息几天。从护送使团入京开始,咱们就没歇过片刻,就算本官年轻,也扛不住这么折腾。你去卫里继续帮本官告假,不管什么事等年后再说吧。”

    肖华飞心里还存着另外的私心,不过没法对吴苟道明说,在肖华飞这个年纪,遇事不能总显得老谋深算,偶尔要做点出格的事,这样才符合年轻人的心性,能让面的人对他更信任。

    要是谁都觉得看不透他,就会处处防备,反而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风险。

    事已至此,无论冯克明有什么硬骨头要给肖华飞磨牙,也只能等肖华飞病好后再说。

    肖华飞心里觉得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索性待在家中继续养病,一切等过年后再说。

    邹通与晋彪安顿好手下兵士后,二人在肖华飞的新宅中各选了一个房间,不过他俩需要在影龙卫军营中带兵轮值,只有在偶尔休息时,才到肖华飞这边小住一两日。

    一连十多天,肖华飞没有再去过官衙,每天躲在家里养病,唯一的麻烦就是杜金始终不给他好脸色,每次见面说话喜欢夹枪带棒,弄得肖华飞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在此期间,肖华飞除了与老家那边写过几封书信,便整日泡在家里,不过在杜金严防死守下,肖华飞始终没有过上腐朽的官僚生活,弄的红袖每次看到杜金,一点不给这个肖家临时大总管面子,而杜金拿红袖也没什么办法。

    九娘在肖华飞这边休息了三天,便告辞离开肖华飞家里,去到逸闲楼那边主事。

    逸闲楼作为京城最大的青楼,当中各种小道消息众多,九娘到了那边以后,开始有各种消息向着肖华飞这边汇聚,从此肖华飞对京城中的风向有了更清晰的把握。

    重熙朝的正旦大朝会在波澜不惊中度过,重熙皇帝依旧坐在龙椅上接受百官的朝贺,重熙四十三年拉开帷幕。

    肖华飞在京城的宅子同样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肖华飞此时身体已经渐好,除了偶尔咳嗽几声,再看不出有病在身的模样。

    转眼间到了元月初三,肖华飞打算明天回影龙卫上差,按照大晋的规矩,官员在新年只有三天假期,肖华飞将近半个月没有回衙当值,估计回到影龙卫后,冯克明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正当肖华飞思量明天如何应对冯克明的责问时,吴苟道进来通报,说马远有急事来报。

    肖华飞让吴苟道快些将人带过来,原本马远在初一时便已过来拜过年,还送上了价值不菲的财物,这才隔了一天又再次来访,肖华飞估计卫里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然等肖华飞与马远见面后,马远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冯克明不知道因为遇到了什么事情,此时正在官衙中发火,命马远急召肖华飞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肖华飞在家里养病大半个月,卫里所有大事小情均未参与,此时身体已好,自然不能再推辞,否则对冯克明交待不过去。

    当下肖华飞不再纠结应付冯克明的说辞,连忙招呼李雷与吴苟道,跟着他一起回衙面见冯克明。

    等肖华飞进入官衙时,王书吏早已等在大门口,他二话不说拉着肖华飞就往冯克明那边走,边走边对肖华飞嘱咐道:“这一阵杂事太多,指挥使心情不太好,副指挥使可千万别再惹他生气,听我一句劝,凡事顺着点他说,你才不会吃亏。”

    临到冯克明公房前,王书吏小声提醒道:“这次差事难办,你能要什么就要什么,小老儿年纪大了,可没力气翻山越岭去救你。”

    王书吏说完,不等肖华飞反应,就开始敲起冯克明的房门,等冯克明应声后,他将肖华飞让进公房,将门关好后,便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隔了十多天不见,冯克明此时的状态不是很好,头发虽然梳得尚且整齐,但胡须明显几天没有打理过,正盯着桌上一张密报发呆。

    肖华飞上前见礼后,冯克明将书案上的密报递给肖华飞,好像已经忘记年前与肖华飞之间的不愉快,直接开口说道:“年前你生病期间,老夫派人去查东阳关那边走私军资与米粮的事情,今早接到东阳关内坐探密报,老夫派去暗查此事的五个人,在青楼里与人发生争执,五人全部被人杀死,无一生还...”

    冯克明说到此处,猛地一拍书案,将上面的茶盏震倒,茶水洒了一书案。

    肖华飞连忙上前想要帮着收拾,冯克明冲他一摆手,示意他不要管,然后强压火气,继续说道:“那五人全是卫里老手,就算再怎么轻狂孟浪,断不会在这种紧要时刻,去青楼里与人打架拼命,再说咱们影龙卫的人手也没那么不济,随便几个阿猫阿狗就能把这五人全弄死。”

    肖华飞将手中的密报仔细看过一遍,发现上面只是通报了五人在哪而死,但其中具体的情况却没有丝毫表述,可以说他手头这份密报,除了事发青楼的名字,其余一点价值都没有。

    “属下觉得,他们几人可能查出了点什么,然后被人寻个由头灭了口。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知那边的坐探有没有去现场仔细查看一番,这五个兄弟是否死得蹊跷?”

    “你所看到的密报,就是老夫手头仅有的消息,宫里或许有些线索,但老夫身为影龙卫指挥使,可没脸去问孙福那老伙背地里知道些什么。他那里布置在外面的人手和咱们各有差事,彼此还是少些联系,省得让别人多心。”

    至于这个别人是谁,肖华飞没问,冯克明也没说明白。

    冯克明见肖华飞低头不语,只好继续道:“这事是老夫想少了,现在卫里派去的人死了,就示表那些人已经狗急跳墙,或者说他们有持无恐。边关有人卖国资敌这种事,陛下得知后十分震怒,命老夫一个月内查清案情始未,抓住罪魁祸首,可是老夫当下没什么好办法,不知你有何提议。”

    肖华飞知道冯克明在想什么,无非在等着他主动请缨,这差事注定既困难又危险,搞不好就不能活着回京,肖华飞心里对这个差事很抵触,于是推脱道:“属下认为此事急切不得,东阳关乃是抵御东蛮进攻的最大屏障,那里军方的势力太大,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冯克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肖华飞,从书案上的匣子中取出一卷黄绫,很随意的丢到肖华飞怀中。

    肖华飞看着这卷黄绫眼皮直跳,这东西他见过好多次,直到现在还供在家里正厅当中,那是重熙皇帝给他升官的圣旨。

    肖华飞双手举起圣旨,冲冯克明尴尬地笑着,正想要说点什么。

    可惜冯克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略带嘲讽地对他说道:“该给你准备的,老夫已经请陛下备齐。老夫已经是快入土的人了,你不会让老夫奔波千里去那苦寒之地办差吧。别说老夫没提醒你,再推脱就要挨打了。”

    肖华飞见逃不掉,只能正色道:“大人把属下当成什么样人了,为陛下分忧,属下不敢推辞,一定鞠躬尽瘁,任劳任怨。”

    “行了,打住吧,你小子心里想什么,可骗不过老夫。这回不会让你过于为难,会有兵部的赵宏锦侍郞,以慰问边军的名义与你同行。在随行护卫的人数上,兵部这次很给面子,足有一千人,全是京营中年青力壮的好小伙子,铠甲装备俱全,断不会有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冯克明说得信誓旦旦,不过肖华飞心中还是没底,总觉得哪里不对。

    肖华飞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马上问道:“那属下与那赵侍郎谁听谁的?别是苦差由我来办,主意由人家来拿吧,如果那样的话,请大人收回成命,属下可办不了这差事。”

    冯克明无奈叹道:“不知老夫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小子什么,不带个兵部侍郎一起去充场面,你到边关谁会听你的。一会你仔细看下圣旨就明白了,如果查有实据,为保边关不失,陛下许你用重典,除了东阳关守将之下所有人,你可以先斩后奏。”

    不过他担心肖华飞冲动,还是不忘提醒道:“姓赵的见了圣旨还能闹出什么风浪,不过老夫劝你不要过于蛮干,那样对你来说就太难看了,可能你以后会死得很惨,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他们押回京城,交给朝廷处置为妙。”

    肖华飞知道冯克明这么安排是好意,如果这次得罪的人太多,怕他回京以后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还有一件事,肖华飞不得不问,如果东阳关那边的影龙卫有问题该怎么办,冯克明这次倒是没犹豫,直接给了肖华飞一个字。

    “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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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小姑爷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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