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保宁县令
吴苟道刚出房间,门外兵士来报,保宁县知县郑俊怀来访。
肖华飞让兵士请郑大人入内谈话,在等人的时间里,肖华飞对马远说道:“咱们这位郑大人来得很及时啊。”
马远道:“仵作已死,他当然得来探究下大人是否看破他的小算计。”
肖华飞揉下疲惫的脸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打算好好会一会这位处处领先的保宁县令。
不可否认肖华飞的外表很具有迷惑性,郑俊怀第一眼看到肖华飞,就像看到了往日在青楼里时常见到的富家公子哥,这小子的确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郑俊怀甚至联想到,京中一直在传,重熙皇帝因多年沉迷修道,所以不近女色的传闻。他看眼前这个黄口小儿,模样英俊,还带有一丝秀美,莫非就是因此得到影龙卫的高位?
皇帝亲军的官位,自然是皇帝宠臣的后花园,还不是皇帝想怎么抬举就怎么抬举,哪像他寒窗苦读十余年,才混上个七品的官位。
郑俊怀虽然心里对肖华飞很是鄙夷,不过脸上表情却没有一丝流露,见面后的言谈也甚是恭敬,全然没有文官该有的风骨。
伸手难打笑脸人,肖华飞没想到郑俊怀处事如此圆滑老道,让他觉得浑身力气打在一团棉花上。
郑俊怀要是像齐大月一样,上来便张口喝骂,反而好处理,直接把他交给米大专家便好。可彼此寒暄几句后,肖华飞完全找不到发飙的理由。
郑俊怀根本不问肖华飞来保宁干什么,一个劲的东拉西扯。
“肖大人今日到了保宁这个小地方,也不说先到县衙里去走走,让下官尽下地主之谊。要不是城门巡丁惫懒无状,迟迟没到县衙上报大人抵达的消息,下官早就前来拜见大人了。”
“郑大人客气,本官奉了上面的命令,来保宁勘察老尚书的死因,实在不敢拖延。只能先办差事,还没空出时间去拜访郑大人。这是本官有错在先,还请郑大人不要介意哦。”
“肖大人这样说,让下官十分惶恐。下官已命人在城中逢春楼备下酒宴,晚上就为大人洗尘接风。大人从京城中来,自然是见过大场面,不过保宁虽小,可逢春楼里的姑娘,却未必比京城中差上许多。到时还请大人带着影龙卫的兄弟们一起去,下官同样给他们备好了酒菜。”
“哦?原来郑大人也好此道啊,看来你我真是同道中人。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难上床,不知逢春楼里的姑娘都擅长些什么?”
“让大人见笑啦,可能是下官说得有些夸张了。不过那些姑娘们模样确实娇嫩可亲,吹拉弹唱也算精通。下官听说大人擅长作诗,她们亦可帮着大人素手研墨,共写佳文。”郑俊怀给了肖华飞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肖华飞会意,却没有马上同意郑俊怀的邀请,只是眼中流露出一丝渴望。
马远陪着肖华飞一起露出希冀的眼神,还配着吞了下口水。
肖华飞面露为难的说道:“多谢郑大人邀请,本官的心早就飞到那逢春楼之中。可是本官这里尚脱不开身,老尚书中毒一事还没有个头绪,恐怕要辜负郑大人的美意。”
郑俊怀茫然道:“老尚书身故下官也心怀悲切,可是经县衙属吏查验老尚书确是服毒自尽,事发时老尚书房中也只有他自己,大人莫非还有什么怀疑不成?若是大人有确凿证据,证明老大人却是被旁人所害,下官还要谢谢大人,让下官没犯下大错。下官这就让人追回给朝廷报丧的信使,以免朝廷说下官处事不明。”
肖华飞仔细观察郑俊怀的表情,发现从此人脸上表情看不出一丝作伪,郑俊怀的目光坦然而真诚,话语中也没有可以指摘的漏洞。
肖华飞觉得郑俊怀此人要么真不知情,要么就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且心思沉稳,智商极高。
这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郑俊怀对卓尚书的死不说他自己的判断,一切推到县衙属吏身上,可那仵作已死,想来郑俊怀就是抓住这点,认为肖华飞没有证据。
而且郑俊怀又提出招要回信使,这就是在试探肖华飞是否有其他证据,逼肖华飞亮出底牌,否则招回信使耽误报丧的黑锅就得由肖华飞来背。
郑俊怀不愧是官场好演员,整个表演自然而流畅,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让肖华飞抓不到任何把柄。
肖华飞叹道:“老尚书经本官查验,确认是中毒身亡,这点本官也没有异议。至于县衙的信使该派还是派,报丧与查证死因,相互并无影响。待明日一早,若还是没有新的发现,本官便会出发回京,交了这烦人的差事。在本官看来,到保宁来一跑趟纯属浪费时间。”
郑俊怀宽慰道:“大人是陛下近臣,老尚书也是陛下近臣,相信大人能理解陛下的心情。再说朝中大员客死异乡,朝廷派人来查验,也是常理之中。只是大人连夜赶路属实辛苦,晚上还是定在逢春楼,咱们不醉不归可好。大人务必赏脸,不能白来保宁一回,感受一下桃源之乐,让下官尽一下地主之谊,否则下官的脸面上可挂不住啊。”
肖华飞笑着点头答应,晚上到逢春楼乐一乐,不过转而好像刚想起一事,一拍额头说道:“郑大人还有一事,需要你的帮忙,否则逢春楼我还是去不得。”
“还请大人明言,但凡是保宁县里的事,下官都能帮大人解决,只求不影响大人晚上开心就好。”郑俊怀语气中不见丝毫紧张,仿佛早就知道肖华飞有此一问。
“本官与属下来到官驿时,老尚书那间客房已被清扫干净,当然就算不扫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地方,毕竟卓家老仆证明房中始终只有老尚书一人。不过本官的属下发现,老尚书服毒用的茶杯不见了,不知郑大人可否知晓?这件东西本官要带回京城给陛下过目,你也知道总得有些拿得出手的明证,否则本官不好向陛下回话。”
郑俊怀闻言笑道:“原来是此事,下官能够理解大人的难处,这是应有之理。那件茶杯下官已让县衙属吏收回县衙,这本就是官府行事规程。茶杯就在县衙案库之中,等大人晚上到了逢春楼,下官带去便是。”
肖华飞装作长出一口气,叹道:“还在便好,要不回京后面对陛下,本官就剩这张嘴去应服陛下了。不过此物不吉,郑大人还是不要带去逢春楼,以免坏了兴致,就让本官这名下属,随大人一起去县衙取回吧。”
郑俊怀没想肖华飞如此急迫,不过也没有推脱,那件东西本就是用在这种时候。
肖华飞简单与郑俊怀客气几句,便让马远跟着郑俊怀回县衙去取茶杯。
郑俊怀热情的让肖华飞再三保证肯定会参加逢春楼的酒宴后,才起身带着马远告辞离去。
吴苟道回到肖华飞所在房间,向肖华飞禀告米富贵都在做些什么。
肖华飞听过后心中惊骇,身上汗毛直竖,竟然有些同情齐大月。以前只觉得米富贵是个技术宅,仅是不太擅长与人打交道。
如今听吴苟道学了一遍米富贵如何对待齐大月之后,肖华飞觉得还是小看了此人。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加疯子,他可能完全没有人类感情。
这家伙居然想在齐大月身上试验无痛阉割术,肖华飞听得两腿一紧。齐大月虽有言语顶撞,有蓄意阻挠办案之嫌,但也不用下这么狠的手。
“什么时候能向齐大月问话?”肖华飞问道。
“属下进去时,米百户正在解齐大月的裤带,要是属下晚进去片刻,齐大月只能入宫继续当官了。属下已将大人的吩咐传达给米百户,约摸再有一个时辰,米百户那边才能开始问话。”
“为什么这么久?齐大月的胆还没被吓破,看来我是小看此人了,看不出大晋文官还真有硬骨头,属实难得啊。”
“以属下看,齐大月的眼神已经涣散,明显已经屈服,不过米百户的药有些副作用,以致影响了齐大月的喉咙。米百户已经给他服过解药,但也得一个时辰才能勉强说话。”
肖华飞点点头,他感觉吴苟道有些失落,便劝解道:“你才多大,虽然说从你爹那里学了些手艺,可世界之大,能人还是有的。我们要勇于承认自己有不如别人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哪怕是茅坑里的石头,用手扔出去还能恶心自己与别人呢。你比米富贵忠心可靠,这已经是最大的优点。”
吴苟道听完肖华飞的劝解之后,觉得心里更加发堵,暗自决定要努力钻研老爹留给他的秘籍,他不信吴家的家学比不上米富贵的野路子。
他很珍惜身上这身银袖黑衣的官服,这是他老爹穷尽一生没有达到的高度,他觉得自己是在小地方呆久了,有些坐井观天。
如今看到米富贵以后,才知道影龙卫中的狠人无数,果然京里的同僚才是最心狠的角色。
吴苟道并不生气肖华飞的调侃,他早在九娘小楼中与肖华飞会面时,就决定今生跟定肖华飞。立志做肖华飞身边机敏上进而有追求的狗腿子。
当然肖华飞也给了他丰富的回报,让他与兄弟们从此衣食无忧,不再担心受伤后无人理会。
吴苟道暗自决定,不就是和京里的这些百户们比谁更心狠手辣吗,那就让米富员与马远他们等着瞧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地不仁
大晋太康城今冬无雪,运河封冻米价暴涨。
无人关心开春时百姓可能面临的春旱,在官员们看来天时不利,全因朝政颓唐,奸臣当道所致,这是上天给重熙皇帝的警示。
至于米价暴涨,这也是因为运河封冻,粮船无法按时抵京,一切皆是天数,非人力可为。
只要让老天爷心情愉快了,所有的灾厄自然会一并消散。可如何让老天爷高兴,却没有人敢公开说出口。
京城中的青楼酒肆内,到处都有满怀忧虑的官员整日买醉,时而痛饮浮生醉,大骂卢奸佞祸国殃民,时而说起逸闲楼里的新晋花魁,流下激动的口水。
为国操劳与风花雪月,在大晋的文官们看来,是和谐而又统一的高尚情操,也是文人风骨的重要表现方式。
一手数银子,一手搂女子在他们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统一。
至于皇帝那就该被供起来,最好不要插手政事,天下自有忠诚勤勉,清正廉洁的文官们来打理便好。
勤奋的皇帝不是他们要想的,因为那样的话当起官来太累。什么都不管,只知道修仙的皇帝当然也不是他们想要的,那样会影响文官们为国效命的积极性。
最好的皇帝就是文官们说什么,他便照准,把玉玺盖在文官们起草的圣旨上颁行天下,那样才是大家心目中想要的太平盛世。
但像重熙这种同样修仙不愿上朝的皇帝,却不被百官们喜欢,因为他总是有太多的想法,有时还很任性。
就像再次让影龙卫开衙理事这档子事,就是对文官们工作积极性的最大挑衅,是破坏朝廷运行体系的肆意之举。
还有在立太子这件事情上,文官们对重熙皇帝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简直是拿江山社稷当儿戏,万一重熙皇帝在哪个未知的清晨驾崩,文官们就会为了谁来当皇帝而伤透脑筋,谁也不想面临如此复杂的选择。
因为一旦选错了,就会万劫不复,最好现在就将文官们选定的人选定为太子,那样才皆大欢喜。
大家只要安静地等着太子继位,然后新皇帝垂拱而治,将天下再次交给文官便好。至于新皇帝,最好一直躲在后宫里和嫔妃们躲猫猫,做一个勤劳的小蜜蜂就行了。
重熙皇帝在上次大朝会,成功的挫败了文官们的谋划,让他们折了一个礼部尚书。
储君的最终归属依然不甚明朗,虽说皇子们都不掌兵权,可是一旦京中大乱,文官们还是会担心自己家里的瓶瓶罐罐会被打破。
大晋乱不乱,人死不死,其实他们全不在乎,只要自家不受损失便好。祖祖辈辈为官积累下来的田地与家当,自然要用心保护。
无论再大的天灾也没听过有官员困饿而死,所以文官们只是在嘴上批评重熙皇帝时叫得欢,可实际上无人为大晋百姓正在挨饿操一点心。
他们只希望这天不要变,一直按照现在的好日子,一代代在他们中间传承下去,做到守礼而有序。
所以秩序对官员们来说更为重要,因为秩序就是他们保证家族富贵无极的终极武器。哪怕是皇帝也该在文官们制定出的秩序中按规矩行事,该死就死,该传位就快点传位。
重熙皇帝这个不按秩序行事的头号玩家,他们已经伺候够了。
天气寒冷而干燥,京城内外渐有流民聚集,每天化人场那里都要焚烧几十具尸体,京城中各处街巷的角落中,也不时会发现难民的尸骸。
对于负责收尸的顺天府衙役们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些尸骨都很轻,基本被饿得皮包骨头,再加上冻得硬邦邦,两人一抬扔到车上就好。
高官显贵的朱漆大门附近很少有流民出现,因为那里的看门仆人过于凶恶,可能不等人饿死,就会被他们操起木棍活活打死。
朱漆大门里与大门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大门里的暖阁中温暖如春,为暖阁提供热量的并不是会发出恼人烟气的炭火,而是在厚厚地砖下面铺设的地龙,火道里的柴薪会缓慢燃烧,徐徐散发热量,保证贵人们无俱风霜,阖家安乐。
只不过取暖地龙使用起来稍微麻烦些,用不了几天便要更换地龙里的柴薪。管家有交待,为了将烟火气将到最小,地龙里一定要铺设顶级的银丝炭,再铺上极厚的锯末,因为家主年级大了,受不得烟气。
这是不过几百两银子的小花销,丝毫不会影响这座四进大宅的运作,像这种暖阁这座大宅中至少还有三处,皆因主人喜欢在冬天到府中不同位置的暖阁中,开窗凭眺不同的景致。
饮茶时主人喜欢欣赏待放的腊梅,所以要去花园里的那处暖阁。观府中舞姬跳舞时,他喜欢池塘边的那间暖阁,因为那里人较少,没人能听到暖阁里发出的声响。
总之四间暖阁各有用处,秩序与规矩是这所府邸主人治理家事的最低要求。
此时主人书房附近的暖阁里正有几位官员在喝茶,因为房间有些热,管家甚至还让丫鬟打开了暖阁内用来通风的气窗。
官员们此时都已换上主家准备的轻薄春衫,丫鬟与舞姬们穿得更是肉隐肉现。
弥漫着清香的暖阁内,舞姬们翩翩起舞,官员们举杯闲谈间茶香四溢,只不过暖阁中的主位一直空着。
房间里面最小的也是五品官,官阶最高的则有两位从二品大员,外加四位正三品大员,可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人能坐上主客位。
暖阁大门无声打开,一股寒风涌入室内,刚才还在喝茶的官员同时起身,向出现在门口的一位老人作揖行礼。
老人边迈步入内,边供手客气道:“列位大人请恕老朽来晚了些,担不起各位朝中栋梁行礼问候。老朽至多不过是一介闲人,各位百忙之中能来看望,心中已是喜欢出望外,还请诸位坐下说话。”
老人虽然话说得客气,但在他没有入座前,暖阁中的官员无人敢率先坐下,可以说他们面对重熙皇帝时都没有这么恭敬。
因为重熙皇帝做事时至少还要讲些面子,守些明面上的规矩,而大家眼前这位老人,他本身就代表着规矩。大晋朝堂几十年来的很多大事,背后依稀都有他的身影。
老人坐上主位端起茶杯,其余人才各自入座,所有人的目光全看向老人,无一人轻易出声。
老人喝过一口茶后,才展颜一笑,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就像野地里风干的桔子。在座的所有人马上开始称赞老人老当益壮,鹤发童颜,不愧为大晋三朝元老,定海神针。
老人收了笑脸放下茶杯,悠悠叹了口气,满怀忧虑的对众人说道:“今日请列位大人前来,实是万不得已。按说老朽已多年不理俗事,就应该安静的在府里等死才对...”
老人话说一半便打住,抬头观察起暖阁内众人脸色。
一位红光满面的从二品官员率先起身说道:“老大人说得这是哪里话,在座之人皆出至老大人门墙。我等以往向老大人问策时,老大人从不轻易谈及国政,实乃真君子也。如今城内外百姓嗷嗷待哺,朝中正义之士忧心如焚,老人何不教教我等该如何为民请命,一起上疏陛下以解民困?”
老人自嘲地摆摆手,低头端起茶杯,开始喝起茶来。
一位三品官员起身,施礼后劝道:“先帝在时就称赞老大人是大晋的中流砥柱,如今先帝离世已经四十余年,大晋像老大人这样的定海神针,已然不多。就算您老对朝局心灰意冷,晚辈还是要请老大人多为江山社稷考量,多为这天下百姓谋福,多为我等指点迷津。”
阁中众人全都出言附和,劝老人帮他们拿些主意,挽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老人无奈下冲管家使个眼色,管家会意马上领着丫鬟与舞姬退入暖阁。
老人等暖阁大门再次关闭,才缓缓说道:“列位怕是还不知道,礼部卓庞然已于前日殒命于保宁县,应该在今日便会有县衙的信使入京报丧。”
暖阁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好像在座官员的尾巴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薅了一下。
有年轻官员出言问道:“保宁县与京城相距百里,敢问老大人从何得知此事,不知卓尚书身殒所为何故?”
刚才那名从二品官员马上起身,语气不满地对年轻官员训斥道:“你是不是在刑部呆久了?若是看事情总喜欢从断案的角度出发,就老死在刑部吧。你所问的净是些无关紧要之事,你难道看不出卓尚书是因何而死?怎能问出这种无关痛痒的废话,实在是鼠目寸光,难当大任。”
老人等这名从二品官员把说完,才伸手向他压一压,示意这名高官先坐下。
那名年轻官员被说得脸色涨红,连忙向老人与高官行礼赔罪。
老人温和地让这名年轻官员入座,对所有人笑着说道:“老朽这里不是朝堂,各位自然可以畅所欲言。年轻人看事不明实属正常,我们总得让人家后辈说话嘛。若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讲明白,他们又怎会认识到其中的凶险。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坐上你们的位置,继续为大晋鞠躬尽瘁。咱们伸手带一带他们,也是应有之义。”
在座的几位高阶官员均向老人拱手行礼,虚心感谢老人对他们的教诲。而年轻的官员们则对老人投去敬仰的目光,老人一番话明显是拿他们当自家后辈来看,愿意屈尊降贵与他们相交。
暖阁内安静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老人继续说话。
老人好似陷入回忆之中,面向众人缓缓说道:“卓庞然比我晚入朝十余年,老朽恍惚记得对他提携过几次,一次是他从户部主事,升至工部员外郎,好像还有一次是升任礼部侍郎。唉...一晃过去几十年,很多事记不太清了。卓尚书在老朽眼里是个很方正的后辈,敢于言事,不会轻易妥协,恐怕这也是他自尽的原因吧。”
老人虽然只是寥寥几句话,便在年轻官员心中点起一把上进之火,他们知道老人这几句话不是为了自抬身价的谎言。
朝中的官员们曾经在私下里议论,当年卓尚书就是傍上了老大人的高枝,才能在仕途上一帆风顺。而今再看看暖阁内那几位从二品,正三品的朝中高官,便知此言不虚。
今天的聚会就是老人在向曾经的朝中同僚,展示自己的派系的雄厚实力,顺道在给将要出头行事的年轻官员们打打气。
这些年轻官员都是跟着他们家里的长辈而来,全部是嫡系的子侄,因为重熙皇帝不喜欢官员们在私下里的聚会,所以这些人都是从后门进入这座府邸之中。
第一百六十七章 满园春色
老人先对年轻官员们挨个勉励一番,老人年纪虽大,却从没叫错过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随后老人叫来管家,笑着对年轻官员们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另一
边喝酒解闷吧,留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这里聊点闲话,叫你们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太为难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在各自长辈的示意下,年轻官员们跟着管家移步池塘边上那处暖阁,其中的乐趣不言自明。
等这些后辈们退出暖阁后,老人神情严肃起来,向一名官员问道:“保宁那边的消息为何还未入京?如果事情办差了,后天可难以成事。”
这名官员连忙低声回道:“您老人家放心,那卓庞然肯定是十死无生,这点绝没有差错。想来冬季道路难行,可能信使在路上有所耽搁。各处城门都有我们派出的家仆,只要信使到了城门,便会有消息来报,断不会误了后天的正事。”
老人叹道:“君臣一场,老夫也不想如此,只是陛下那边...唉,等不得了,谷王那边对咱们不待见,只能把宝押在他处。”
另一名官员开口道:“咱们是不是急了些,要我说不管谁接了皇位,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天下又不是只靠一姓一家就能治理得了,还不是要靠我们来帮着治理天下。”
“糊涂!这些年陛下在暗地里已经将我们的子侄全踢到边塞之地,那姓卢的只知道曲意奉承陛下,朝中要职大多任用寒门子弟,其中用意已经很明显,陛下这是要断我们的根!他想给新皇帝留下一片干净的白地,好让皇族再次说一不二。此举有违世俗纲常,我等岂能伸长脖子,任人宰割。”
老人一挥手,止住几名官员的争吵,淡然说道:“我等不是为了自家的兴衰而在此相聚,各位也别觉得咱们是在密谋什么。今日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大晋可以安稳万年的无奈之举。士农工商自安其事,这是天道至理。君若视臣如手足,我等自然该涌泉相报...”
老人没讲若君视臣如犬马,他们该如何做,当着在场的人有些话不需要他说得太透,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官僚中的官僚。
无论做下什么样的事,他们有信心真理始终站在他们一边。
几位高官纷纷点头,说他们原本就是这样想,若是百姓们需要,他们可以捐出全部家产,辞官回乡。
其实他们前期已达成共识,今日不过是来老人这里下定最后的决心,让老人给他们指明行动的方向。
老人最后说道:“等保宁那边的消息进京后,你们便快些联系各自的人手,务必将此事闹到满城皆知。你们用卓庞然的死大作文章,必能激起百官的愤怒,到时乘势发动百官去午门叩阙上书,要求陛下答应你们的请求。”
“若是陛下还是闭门不理,或将百官奏书束之高阁,我等又该如何?”有人出声问道。
老人冷冷向其一瞥,含糊说道:“天气寒冷,听说每天都有人冻死,你们记得叫大家多穿些衣服,万一冻坏几个忠直大臣,天下人该如何看待陛下?”
暖阁内温暖如春,众人皆笑而不语。
老人拍了两下手掌,暖阁大门无声开启,一队妩媚侍女端着保温用的食盒依次进入室内。
这些侍女的美艳程度明显要优于刚才那些伺候茶水的丫鬟,而且她们身上只有腰间系着一条丝带,其余未着寸缕。
各位高官顿觉眼前一亮,室内此时宛如阳春三月,粉红色的桃花成双盛开,遮掩不住的春意扑面而来。
老人道:“已过午时,老夫乏了精神有些不继,得回去午睡片刻。列位大人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随便在暖阁内用些午膳吧。”
随着老人的离开,暖阁大门再次合拢,杯盘掉地的碎裂声与急促的喘息声,逐渐隐没在寒风呼号之中。
保宁县。
马远将卓尚书服毒用的茶杯带回官驿,肖华飞刚刚询问过官驿内的驿卒,并没有发现新的疑点。
吴苟道被肖华飞派去盯着米富贵,肖华飞怕米富贵给齐大月搞得不像人形,不好向朝廷交待。
马远打开用手帕裹着的一个小包,让肖华飞查看里面包着的茶杯。
肖华飞没有用手拿起茶杯,而是让马远将茶杯放到桌面上仔细观察,茶杯就是很普通的官驿常备茶杯,和肖华飞此时桌面上的茶杯并无区别。
茶杯中明显有一层干涸的茶渍,除此之外,茶杯保存完好,再无其它特别之处。
肖华飞将怀中炭笔取出,用小刀削下一些粉末,在马远不解的目光中,肖华飞将黑色的炭粉吹在杯壁之外,没有找见任何可见的指纹。
但这一点只是加深了肖华飞对郑俊怀的怀疑,并无法认定郑俊怀参于杀人,对方只需推说是县衙属吏没有妥善保管茶杯,便可以解释一切。无论茶杯是用布包裹,或是吏员放在袖里带回县衙,全能解释得通。
肖华飞只能说对方在证物处置上有过失,却不能以此为证据推定对方杀人。
肖华飞让马远带着茶杯去见下卓家老仆,让对方认一下这个茶杯是否为卓尚书当日房中所用之物。
不多时马远便带回肯定的答复,不过这在肖华飞看来已没有太多意义,因为驿站中所有的茶杯都一个样,只不过是走一遍程序罢了。郑俊怀如此圆滑的人,不会留给肖华飞一个如此明显的破绽。
马远见肖华飞一脸没精打采,出言劝道:“大人要不要小睡片刻,属下帮大人看门,一旦有事再叫醒大人。”
“我也不是不想睡,只是睡不踏实,一睡着就有个老混蛋站我身边吹冷风。”肖华飞郁闷答道。
马远四下观望,见门窗关得很严,可他也觉得房中的确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卓尚书的冤魂正在此地徘徊,想要找他们伸冤。
马远想到此处打个激灵,连岔开话题说道:“大人刚才是怀疑郑县令牵涉此事?我看那郑县令挺圆滑一个人,应该不会主动卷入这摊浑水吧。”
肖华飞道:“他刚才办错一件事。你没发现他少问我一句话?”
马远仔细回想刚才与郑俊怀见面时的情形,摇头道:“他没问大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因此大人对他心生不满?觉得此人有些虚情假意,并不是真想邀请大人欢宴?”
肖华飞被马远逗得哈哈大笑,用手点着马远说道:“马老哥是真没看出来他的破绽,还是纯粹想逗我开心啊。”
马远笑着回道:“属下见大人心中郁闷,便想逗大人开心一下。”
“那你说说吧,你觉得郑俊怀哪里不对劲,看看咱俩想的是否一样。”
“郑俊怀刚才所言看似心中无愧,做事都是从公事角度出发,实则是将一切责任推给下属。他还故意在我们面前打了马虎眼,说要追回信使,想要把自己摘出去。属下觉得这是心中有鬼的表现。”
“你说得有道理,他追回信使那些话无非是想逼我们向他亮明底牌,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抓到什么证据。不过这些也说得通,出来当官嘛,谁也不想担麻烦事,这点本官倒也理解。”
“那大人觉得他还有哪里不对呢,他对大人比齐大月那家伙可殷勤得多,晚上的安排也算周到。大人总不能因为他礼数周到,比其他文官对我们高看一眼,便怀疑他吧。”
马远觉得肖华飞可能有被虐的倾向,当然影龙卫所有人都有点这个倾向,因为过去和文官们斗得太久,以致于彼此都不拿对方当人。
谁要是给了对方笑脸,基本可以认定为非奸即盗,大家见面相杀才是常态。就像齐大月骂肖华飞奸佞,肖华飞便要揍齐大月板子一样。
如今郑俊怀面对肖华飞时的相处方式,对于影龙卫来说很是另类。
肖华飞道:“马大哥没有留心到郑俊怀忘了问我们为何来得如此之快吗?他的信使尚未出发,我们已经抵达保宁县,这点在一个县令看来不稀奇吗?他到底有没有怀疑我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呢?我们眼前所有这一切,难道不是早就准备给我们看的吗?”
“大人是说郑俊怀早就猜到我们会来,所以才收走茶杯,看管好老仆和护军,并且暗中灭了医生与仵作。他抹平一切痕迹就等着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灰溜溜的滚回京城去。”
肖华飞点头道:“虽然我已严令保宁县的影龙卫保住那名医生,但我觉得那最先见到卓尚书尸体的那名医生已经死了,或是根本找不到了。”
“可这样做不会更加引起大人的怀疑嘛,属下觉得郑俊怀这样做不是明智之举。”
“马老哥也在官场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官场中的是非黑白,全凭一张嘴吗?京里发来的那个心正二字,其实是在告诉本官,只要我认为是对的,只要是对陛下与朝局有利,我便可以凭心行事,随意去做,至少眼下上面不会追究。”
马远犹豫半晌,终于咬牙说道:“属下斗胆劝大人多想一想。若是按上面的想法办事,可能...可能不得善终。”
肖华飞叹道:“呵呵,马老哥别以为我年纪小看不出来这些,不过我还是很高兴,马老哥能和我说这些心里话。若是我炮制证据,一切又很难做扎实,只要被文官们抓住一点漏洞,就会反噬自身。到时本官与马老哥,还有米吴二人,恐怕都要脑袋搬家。马老哥有没有听说过,最是无情帝王家。”
马远很想和肖华飞解释,那句话是专门说皇子,皇孙的,应该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想想他们在保宁县面临的处境,以及重熙皇帝喜怒无常的性格,这句话又显得极为合适。
肖华飞用力拍拍脸颊,对马远说道:“算了别想那么多,咱们当狗腿子的,就要有当狗腿子的自觉,先把眼前的事应付过去再说。”
肖华飞起身带着马远向米富贵那边走去,他心中总觉得齐大月与其仆人表现得很不正常,说不定能榨出点有用的油水。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各有心思
京城的官场当中根本藏不住任何秘密,卓尚书含恨自尽的消息不胫而走。
礼部的官员们已经发动起来,准备得到保宁县那边准确的消息后,就立即上书朝廷,要求皇帝把卓尚书的灵柩迎回京城,并且要在京城的卓府中隆重发丧,以示哀荣。
京城中到处流传着卓尚书因被奸臣迫害自尽离世的谣言,街头上的茶馆与酒肆当中到处是窃窃私语的人群。
太学中的学子们更是自发的穿上素服,走上街头开始宣扬起卓尚书为国操劳一生的功绩。
随着太学生们的上街悼念,京城一些街道上的人群开始聚集起来,虽然京城百姓对卓尚书基本没什么印象,可是百姓们爱看热闹的性格已经深入骨髓,让他们觉得此时的火热场面,比过年时来得热闹。
小商小贩们也开始追逐着太学生们的步伐,跟在后面做起生意。
太康城中的地痞无赖们也加入这场狂欢,趁着这个机会浑水摸鱼,一时间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的衣服可就遭了殃,指不定穿过人群时便会在身上多几个黑乎乎的手印。
一时间盗窃,抢劫等暴力案件频发,顺天府门口的鸣冤鼓已经有人在排队告状。
太学生激昂的宣讲声,小贩的叫卖声,女子偶尔发出的尖叫与咒骂声,让凛冬下的太康城呈现出病状的喧闹。
顺天府多次向卢丞相上书告急,单凭顺天府那几个衙役无法维护京中治安,而五城兵马司这些半军事化组织,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出力,京城中治安越发败坏,重熙皇帝已下旨申斥两次,依然不见任何效果。
重熙皇帝无奈下只得谕令影龙卫出动,命其纠合不法,稳定京城局势。
影龙卫军士们开始穿上黑衣带上面纱,打开官衙大门,以十五人为一小队上街巡逻。
此举没有让百官们臣服,反而越发激起了百官的愤怒,有些官员开始休班告病,实则离开官衙以后便开始四处窜联,暗中密谋对策。
在重熙皇帝来看,这已经是给文官面子的无奈之举,皇帝没有让京营上街就是最大的让步。
影龙卫的巡逻有效地防止的地痞无赖的骚扰行为,但却没法阻止太学生们的悼念活动。
而且这些太学生们中间,还有很多换上文士服的年轻官员参与其中,这也给影龙卫的治安任务增添了更大的困扰。
如果是在二十年前,他们敢当街动手驱散这些闹事的太学生,可现在影龙卫委屈得太久,当小妾已成为习惯,还真不敢对着学生与官员们动手。
京城局势急转直下,正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快速发展。
冯克明躲在官衙公房中享受着芸娘的温柔服侍,他的面前放着好几份圣旨,圣旨上面的措辞越来越严厉,要不是冯克明正在称病,重熙皇帝早就把他拎到皇宫中大骂一通。
芸娘边帮着冯克明按揉太阳穴,边说道:“宫里怕是真着急了,你真打算看着不管吗?”
冯克明正在头疼,但还是尽可能心平气和地与芸娘说道:“我一个快死了的人,哪里管得了这些,现在京城官场就是个大粪坑,谁粘上谁就一身屎。老卓那个老混蛋也是的,早不死晚不死,非得这个时候死。”
芸娘柔声道:“人死为大,你就积点口德吧。我听人说卓老尚书可是一个好官,他为人方正,心系社稷百姓。这回客死异乡,恐怕是含恨而死,想要以死来劝谏皇帝。这样果敢忠直的大臣,总是让人心生敬佩,可惜好人不长寿...”
冯克明笑道:“评价都这么高了?怕不是再过几天,就得和圣人比肩了。要我说这天底下少了谁都一样,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替老卓招魂那些人,哭得最欢实,玩得也最花花。要是我死那天,有老卓一半排场就知足喽,指不定有多少王八蛋,会半夜摸到老子坟头拉屎撒尿呢,芸娘你说我要死了,你会不会为我伤心。”
芸娘手上加了力道,愤然说道:“你死了我就出家当尼姑去,眼不见心不烦。”
冯克明知道芸娘对他还是放不下,但不再提自己会死的事。
他随意地问道:“你刚才说那些话,都何时听说的,按说老卓死到现在也不到三整天,京里消息传得可够快的。”
芸娘笑道:“逸闲楼那里什么消息都有,二天前就有人好像说过类似朝有奸佞,忠臣含冤的话。不过指的是不是这件事,我就不清楚了,人家没说清楚,大家听过就算了。人喝完酒,总会发泄怨气,当不得真。”
冯克明眉头皱起,陷入思考当中。
芸娘是最了解冯克明的人,她抬手一拍冯克明的额头,嗔道:“不许往我那里放你的人,你那些人穿上黑皮往我门口一站,谁还敢进去。再说万一公主大人知道了,你给我那里派人,还不得带人打上门来。咱们以前可说好的,明的暗的都不行!”
冯克明笑道:“哪有,我刚才是肚子饿了,正在想一会吃什么。”
一连多日冯克明因为中毒的原因,一直没什么食欲,所以很少吃东西,人也瘦了很多。
芸娘听到冯克明这么说,连忙起身出屋去给他做东西吃,冯克明笑着让芸娘不要着急,叮嘱她小心别烫了手。
其实逸闲楼里一直都有冯克明派出的暗探,只不过并不是为了打探什么消息,只是单纯地为了保护芸娘在那里不被一些京中权贵骚扰,万一有事时暗探可以通知冯克明去救驾挡灾。
只不过这些暗探并不是冯克明直接控制,他管不过来这么多的事,以往这种事情都是交给下面的千户去打理,这是了为防止冯克明分身乏术时,有人可以帮忙顶一顶。
芸娘这边刚一出屋,王书吏就如鬼魅一般溜进冯克明房间。
冯克明指着圣旨对王书吏说道:“把这些收好留档,说不定以后人家翻脸时,还能拿出来挡一挡灾。”
王书吏将圣旨收好刚要出去,就被冯克明喊住。
冯克明犹豫半晌低声问道:“我那几个老兄弟都在忙什么?最近消息传到我这里可有一些慢啊。”
王书吏胳膊下夹着圣旨,小声回道:“五日前四位千户晚间到鸿宾小聚,至到子时方散,席间所谈探听不详,不过基本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抱怨之语。三日前,四位千户都到了京中一处私人馆舍,再次聚会到子时,那里没有我的人,所以不知他们在干什么。眼下几位千户带队在京中四处坐镇,纠合不法。”
若是放在往日,影龙卫同僚间私下聚会实属正常,可现在京城中气氛太过诡异,怎么看都像要有大事发生,属下们还这样做,多少有些背着冯克明开小会的意思,让冯克明心里有些不舒服。
冯克明叹了口气,向王书吏吩咐道:“你亲自去给肖小子发信,叫他最晚明天回京。至于那几人...各人有各人的运数,算了老子懒得再管。你只要帮我把那些实权百户看好便是了,你去发信吧。”
王书吏本已向门口走去,想了想还是回身说道:“大哥把这么重的担子都压在姓肖的那小子身上,是不是有些儿戏了,先不说保宁县那边到底会办得如何。单是他回来后,卫里这些老人就不会让他安生,他还是太小了,难以服众。”
冯克明道:“那是这些老人看不明白以后的事,他们以为我下来了,指挥使的位置就会轮到他们?陛下也许会看在亲妹妹的面子上不让我去皇陵侍寝,可他们必须得陪着陛下一起去,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还在影龙卫里混,真是白长了一对势力眼。姓肖那小子不是你看上去那样简单,我总觉得他心里住着一个老鬼,说话办事鬼精的很。他是陛下留给未来皇帝的打手,至于能不能挺到那时候,要看他自己的福份。”
王书吏道:“所以大哥就一直把他推到前面,你身体其实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冯克明马上将脑袋歪到一边,气若游丝般说道:“你快点出去发信,然后找地方喝酒去,我的事你少管。有说我的功夫,还不如去找个年轻寡妇,说不定还能给你们老王家留条根,省着以后没人给你上坟。”
王书吏鄙夷地说道:“女人有什么好,整天哭哭啼啼地麻烦死了,你愿意往这坑里跳,少拉着我。”
说着王书吏打开房门,转身向外走。
眼看着房门就要关上,冯克明小声说道:“是大哥没有照顾好你,当初姑姑去世时,我答应她的事没有做到。这些年卫里的事我基本不管,全靠你帮着我操心。以我的身份,肯定得死在京城,无法埋在祖坟了。等过了这阵,你早些离开京城回老家吧,我总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王书吏在关门的瞬间,回了一句,“我从没怪过你。”
芸娘端着新熬好的米粥回到房中,冯克明展颜一笑,开心地喝起热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时间紧迫
肖华飞带着马远向关押着齐大月的小院走去,一路上肖华飞哼着马远听不明白的小曲。好像是什么菊花残,满地伤之类的歌词。
马远以为这是姚安当地的小曲,他没有发问只是默默听着,不过肖华飞哼唱得倒是极为欢快。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肖华飞眼中露出的冰冷。
肖华飞已经认定卓尚书并非服毒自尽,只是他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卓尚书是被人所害。
对方行事滴水不漏,仵作醉酒坠河,连此人被逼做伪证的口供都得不到。第一个查验尸体的医生,至今没有找到,估计凶多吉少。对此肖华飞已不抱多大希望,保宁县这边的影龙卫,看来已经安逸的太久,业务能力实在堪忧。
卓家老仆那边也没有提供有用的线索,他的口供反而会证明卓尚书的死因没有疑点。
整个服毒事件从卓尚书的个性角度与离京前后的言行来看,说不通的地方太多。但这一切全是肖华飞的个人怀疑,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证据。
至于那个茶杯,马远已将其包好带在身上,肖华飞打算让米富贵与吴苟道这两名用毒行家一起查验,看看是否能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关押齐大月的小院较为偏僻,那被邹通打断腿的仆人此时正被捆在屋外,由一名兵士看守着。
兵士见肖华飞与马远进院连忙行礼,肖华飞嫌弃地看眼此人,向兵士问道:“他俩问过这家伙没有,可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兵士答道:“回将军,吴百户已经问过此人,至于问出什么,吴百户没说。因为小的得到的军令是看守此人,所以也没有向吴百户打听。将军若要了解详细的情况,小的这就去屋里叫吴百户过来。”
肖华飞笑着拍下兵士的肩膀,勉励道:“是条好汉,咱们云铺卫出来的人就是懂规矩,你要是累了,我就让邹通派个人换你守会,这院子里还是太冷,站久了容易冻坏。”
兵士再次行礼答道:“回将军,小的不累。刚才邹百户已经给兄弟们派发过热羊汤,小的身上很暖和。”
肖华飞抬头看眼已经乌云密布的天空,回头对马远说道:“一会去告诉邹通,这天太冷了,还是要轮换着让兄弟们吃饱饭睡会,熬了一天一夜,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
离开兵士,肖华飞与马远进入关着齐大月的房间,此时齐大月正被平绑在一个木架子上,全身上下光溜溜一丝不挂,像极了农户家中将要挨刀的年猪。
米富贵还在摆弄着他的那些银制器具,吴苟道正笑着在齐大月耳边嘀咕着什么。
二人见到肖华飞进屋,起身迎过来行问候,肖华飞没有和二人客套,直接问道:“忙了大半天,可有什么收获。”
米富贵看眼吴苟道,吴苟道连忙将肖华飞让到隔壁房间,小声说道:“外面那个家伙不经吓,他说刚才冲撞门岗是齐大月暗中指使,不过他不知道目的为何,只不过是听命行事。”
肖华飞皱眉道:“这个没什么用,难道因为齐大月指使手下闯门,就说他有问题?”
吴苟道连忙说道:“不只这个,他还说大前天齐月见过郑俊怀,两个人在郑俊怀书房谈了好久。昨天晚上齐郑二人还在逢春楼见过面,他被关在门外听不清楚二人谈过何事。本来齐大月今天起早就要回南边,这是让咱们赶巧堵住了,才没有走成。”
马远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齐大月就是在等郑俊怀向京城派出报丧信使。只要信使带着他俩事先商定好的上报文本前往京城,齐大月便等于完成了使命,可以动身回到属地。”
吴苟道跟着点头说道:“属下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所以刚才一直在齐大月耳边诈他,对他说过公函中的几句话。他的目光中明显有躲闪之意,属下认为他知道郑俊怀在报丧信中写的内容。”
肖华飞在心中合计起来,一个南边的通判齐大月与北边的县令郑俊怀,二人在公务上不该有明显的交集,按道理郑俊怀上报的公文无需让齐大月帮忙才对。
肖华飞向马远问道:“马老哥久在京城,知不知道齐大月与郑俊怀可是同科进士,或者有过共事经历?还是说在什么机缘巧合下,二人有过朋友交往。”
马远道:“属下在出发之前,在影龙卫密档中查过郑俊怀的过往履历,此人只是个举人出身,曾任南方小县城的县尉,因屡破要案积功升迁至保宁县为县令,并且他是南方人,从小生长在江南鱼米之乡。而齐大月是正经进士出身,至于是哪科进士属下不知,不过可以确认齐大月乃京城齐家的旁支,算是京城长大的本土人士,不应该与南方长大的郑俊怀有交集。”
肖华飞向二人问道:“你们刚才询问在此住宿的官员,可还有其他人与郑俊怀有过见面?”
吴苟道回话道:“属下与邹百户核对过住宿名单,并且对早上堵住的那些官员进行了问话,最近七天在官驿里住过的人,只有齐大月呆得最久,其余人要么是昨天刚到,要么是早已动身,基本上都是住一夜便离开,没有发现他们与卓尚书的死,在时间上有重合。”
“这么说咱们早上不算白抓了齐大月,我就说他闹得这样欢,指定不是什么好人。属下原本还担心刚才出手过重,现在看还是让他捡了便宜。真是应了大人那句话,事有反常即为妖,要我看早上门口那出戏,完全是齐大月作贼心虚的表现。”马远在一旁跟着说道。
肖华飞两手一摊,笑着向二人说道:“你俩说得都对,本大人很同意,可是证据呢?齐大月随便说个自己肚子疼,在官驿多住了几天,你们怎么办?官驿本就是让官员在路上休息,养病所用,人家多住几天,理由有很多。咱们不能把这个当成证据交给上边。”
见马远与吴苟道都不作声,肖华飞指着屋顶,将声音拉长调侃道:“卓尚书可以被杀,可以失足坠河...还可以得马上疯,死在女人肚皮上。唯独不能是因心怀怨怼,自尽身亡,这不是上面想要的结果,那样的话对陛下与朝廷都不好看。”
马远提醒道:“这趟差事就是老鼠钻烟囱的差事,两边都等着咱们掉进火炕里。一头是上面在等着咱们擦干净屁股,一头是朝中百官等着鸣锣唱戏,不管得罪哪头也难以落好。”
三人在房中议论着到底该怎么办,商讨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米富贵在另外的房间中等着齐大月药劲消退。
此时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太阳便会落山。
邹通急匆匆拿着一个小竹管走进房间,向肖华飞禀报道:“保宁影龙卫送来京里的最新消息,还有他们让我转告大人,让他们找的那个医生死在了姘头家里。他们赶去时医生与姘头早就冻硬了,血冻了一地,看现场痕迹像是劫财,人至少已经死了两天,如今那医生的尸体已被县衙收走。”
肖华飞面无表情地问道:“他们问没问过医生的家人,医生是否真有这么一个姘头,或者说医生为什么两天不回家,他家人也不觉得异常?医生被杀后两天不回家,这期间他的家人有没有报官?如果报官,郑俊怀又是怎么回复的他们。”
邹通摇头,表示他没有问过影龙卫那些人,只是按对方原话来传话。
肖华飞知道邹通乃是武将,不精通查案无法怪罪,他便让吴苟道出去见一见保宁县这些下属,顺便把自己想要的消息打听清楚。
吴苟道领命离去,邹通继续回到官驿大门看守,顺便执行肖华飞的吩咐让兵士们轮流休息。
肖华飞学着吴苟道的样子,先将竹管检查一遍,然后才挑开火漆封口,倒出里面的纸卷。
这信里用很简短的言语,交待了京城中目前的乱象,并要求肖华飞必须在明日天黑前回到京城。
肖华飞将纸条交给马远,他自己则闭目前养神,麻烦一件接一件,到目前为止没有一点好消息。
马远看过纸条后,对肖华飞说道:“属下认识这是王书吏的笔迹,其中暗记也能对得上,消息应该是真的。不过京中情势可能不乐观,看样子文官们想要在卓尚书的死上大作文章,逼迫陛下答应他们的要求。”
肖华飞还在闭目养神,只是脸色越来越黑。
马远犹豫片刻继续说道:“大人请恕属下多嘴,咱们在京里时,他们已经多次上书陛下,叫陛下处置咱们。这回如果对卓尚书的死处置不好,卫里恐怕会有大
麻烦。万一陛下顶不住百官的压力,说不定要交出多少颗人头让文官住嘴,大人也知道文官不拿我们当人的,这次说不定要借陛下的手,把咱们斩草除根啊。”
肖华飞抬头示意让马远说下去。
马远心中发狠,两颊抽动狰狞说道:“大人咱们对齐大月动刑吧,这么拖着不是办法。要是过后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属下一人承担便是。”
肖华飞睁开眼睛,玩味地看着马远说道:“马老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本就是一家人,有事我也不会让老哥自己顶在前面不是。先等狗子回来的吧,这事属实不能再拖了。”
第一百七十章 最后的办法
过了好一会,吴苟道才从前院回来,不过看上去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马远上前问道:“苟道老弟可问出什么新情况没有?那医生的死到底有没有疑点?”
吴苟道遗憾地摇摇头,向地下啐了口吐沫,才开口说道:“大人问的那些事,这边兄弟还是查过的,估计以为大人能见他们,想在你面前表表功,所以刚才没有当着邹大哥讲。”
肖华飞道:“他们的想法我能理解,但这不是没有时间吗,等眼前这事办完,你俩想着提醒我把他们叫到京城去,我好好招待他们。他们都发现了什么,你先说说吧。”
马远不知道吴苟道听明白没有,反正他是听出来肖华飞根本信不过保宁县这些同僚,此时所讲的都是些托词。
吴苟道将问来的情况向肖华飞与马远做了复述,那医生在看过卓尚书的尸体后,便先行回家,因为尸格等文书自有县衙后赶到的仵作来写。他的家人说医生到家后便说出去看诊,谁知二天再没见人。
不过医生以前经常有这种不回家的情况,所以他的家人也没担心,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医生的老婆管不住自家男人,自然有点听之任之的意思。
医生与姘妇的尸体是被酒馆收盘子的伙计发现,医生去姘妇家里之前在他们那里点过菜,过后许久不见他归还碗碟,所以伙计便上讨要,发现了医生和那女人已经被害,才慌忙报官。
按各种情况汇总来看,医生是死在仵作之前,十之八九他二人都是被人灭了口。至于那姘妇只是点子背,正好赶上了这场劫难,白搭上一条性命。
肖华飞拍手连着说了几个好,脸上却笑得越发冰冷。真是好手段啊,这样一来到过现场又懂点验门道的人都被摸除了,至少人证这块抓不到对方什么把柄了。
肖华飞向二人说道:“这小小保宁县有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物,不到我们影龙卫当差着实可惜了。”
吴苟道郁闷说道:“跟咱们比手狠他们还是雏儿,大人要不咱们不查了吧,就按咱们的规矩办,把齐大月与郑俊怀交给属下,保证他们今晚前会按咱们说得写一份口供,事后再...”,吴苟道边说边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马远有些担心地看着肖华飞,生怕肖华飞压不住火点头答应。这样做的后患太大,文官里面精明人太多,很难用这种方法把事情做实。可吴苟道是肖华飞老家跟来的嫡系,他这一个刚投靠的人,实在不好出言扫吴苟道的面子。
肖华飞对吴苟道的话未置可否,叫他先把米富贵叫过来,让云铺卫的兵士先看守会齐大月。
米富贵过来后,肖华飞没有废话,直接向米富贵问道:“齐大月还有多久能够答话?”
“至多再有两柱香的时间,其实属下觉得他早就清醒过来,不过这是第一次在人身上试验这种麻药,我心里有些叫不准。”
肖华飞让马远把卓尚书那个茶杯拿出来,让米富贵与吴苟道背靠背查验,把验出的结果写在纸上,他不想让二人彼此间有相互误导。
米富贵与吴苟道分别取了杯茶中的残渍,米富贵估计是想表现一下,直接弄了一丁点残渍放入口中,吴苟道则是从身上掏出小瓶,把不知道什么液体与残渍进行了混合,然后仔细观察液体的色泽。
不多时,二人找来纸笔,将各自的检验结果写在纸上,折好交到肖华飞手中。
肖华飞当着三人的面将纸打开,见上面均写了“乌头”二字。
肖华飞抢先发问,“你俩都是这行的高手,我只问一件事,这个杯里残存的毒和卓尚书体内的毒是否一致。”
米富贵抢先道:“肯定不一样,乌头性烈,而卓尚书经我表面查看,死亡过程没有那么快。在药理表现上看与我用的麻药有类似的地方。”
吴苟道也赶紧解释道:“乌头中毒后,人会腹内剧痛,犹如一团烈火在腹中燃烧,而且发毒极快,死状极惨。并且会有大小便失禁的现象。不过要想确认卓尚书的死因,属下还是建议剖尸查验,否则一切只能是推测,难以作数。”
马远道:“吴百户的想法没问题,可事关重大,属下还是恳请大人小心应对。卓尚书乃当朝大员,虽然是个致仕的尚书,朝廷和陛下也不会让我们轻易亵渎他的遗骸,如果被文官们抓住这点不松口,就算我们查出真相也没有用,反而还会倒霉,恐怕除了大人外,可能在场的兄弟都会赔命。”
米富贵皱眉说道:“虽说在咱们大晋,戮尸乃是杀头的重罪,可是总不能就看着疑点不查吧。我以前可没少去乱葬岗查验尸身,事后缝好也就没事了。再说卓尚书的尸体运回京城,他家人还能再开棺查验不成。说不定在府里摆几天就埋了。”
吴苟道看了眼米富贵,听过对方的话,好像明白他与米富贵的差距在哪了,于是吴苟道在心中暗下决心,等回了京城,他也要去乱埋岗走几圈。
马远对米富贵这种不通官场门道的话语嗤之以鼻,不过肖华飞还没有发话,他不想再出头表示反对,米富贵这样的技术行同行,根本不了解,在官场里有时真相并不重要。
就算知道了真相,还要看怎么用,什么时候用,用得好了升官发财,用不好家破人亡。
肖华飞心中知道,一旦同意解剖卓尚书的遗体,文官们会像疯狗一样将他们几个全都撕碎,不管什么后台都保不住他们。至于卓尚书到底因何而死,文官们早已为他安排了死因,所谓沉冤昭雪和朝局权力争斗比起来一文不值。而且谁能证明,遗体腹中的毒不是影龙卫剖开尸体后放进去的?
肖华飞比他们三个更能明白,最终一切归结于谁在朝廷中更有发言权的问题,显然目前的影龙卫显然不具备这种一锤定音的话语权。米富贵的方法和朝廷上那些文官相比太幼稚了,可以说是破绽百出。
肖华飞打定主意,不能给文官们送把柄,这件事的是非对错,绝不会像肖华飞前世那样,一切靠证据和法律说话。他们只需要把一切准备齐全,交给皇宫中那个人自己决定。
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隔壁房间中,但如何让齐大月开口,就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肖华飞打定主意,向着三人说道:“现在不能用过于激进的办法,至于为什么马老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一会你们看我眼色行事,米吴二位看好齐大月的身体状况,不能让人死掉。马老哥敲敲边鼓,作好口供笔录。一会你们仨未得我暗示,不要轻易开口,你们也折腾他好久了,咱们一起去赌一把吧。”
说罢肖华飞揉了揉发红的双眼,起身带着三人来到关押齐大月的房间。
进入房间后,肖华飞先让看守兵士离开,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齐大月头顶冲着的方向。肖华飞坐在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齐大月的表情变化,而齐大月因为是平躺着绑在架子上,所以无法看到肖华飞的一举一动。
马远站在齐大月的脚部方向,米吴二人各自站在木架的两边。三人皆神情冷漠,不发一言。
肖华飞语气中没有一丝情绪,淡淡说道:“齐大人不愧是通判出身,拖了这么久,还能咬紧牙关一字不吐,这点本官很是佩服。不过你说不说都不重要了,这事不是只有你一人知道,而且上面有了明确的命令,我们今晚就要回京复命。况且你知道的事,根本不能拿到朝堂上说,你们不要脸,陛下那边还得要脸。真把你带回京城走进朝堂,那样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刚才有人出二千两黄金,让我们兄弟送一你程,你是否还有遗言交待?”
齐大月抿紧了嘴,还是一言不发,他觉得肖华飞是在诈自己,他在断案时也常用类似手段。此时齐大月心中冷笑,他不信肖华飞他们敢私自杀害朝廷命官。只要再熬一会,肖华飞一定会将他放掉,还得低头赔罪。
见齐大月不为所动,肖华飞并未慌乱,这本就在意料之中,水刑都能挺过的人,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被击破心防。
肖华飞目的是激发起齐大月的怀疑之心就够了,剩下的一切得让齐大月自己在心中发酵,面对聪明人时少用外力可能效果更好。
肖华飞呵呵一笑,语气转冷,“齐大人既然没遗言,那我们也就不多事了。不过到了下面,记得可不是我们兄弟要你的命,也不用怪陛下,陛下没让我们要你命。冤有头债有主,齐大人你不过是枚弃子,如今你使命已经完成,永别了。”
“弃子”二字肖华飞咬的很重,现在就是赌齐大月对他背后的那些人到底有多信任。
肖华飞让马远将齐大月的嘴堵上,说是不想一会听到齐大月临死前的哀嚎。
麻药的药效在齐大月身上逐渐消退,此时没有了对命根
子的威胁,齐大月感觉勇气再次回到体内,除了身上现在光溜溜的有些冷,其他的小手段,齐大月觉得自己能挺过去。只要他能再坚持一时半刻,影龙卫这些人一定会把他放了。
肖华飞从袖中抽出一条雪白的真丝手帕,将他盖在齐大月的脸上。
齐大月心想,看来影龙卫这些人真是技穷了,他们果然还是不敢真杀掉自己,这不过是刚才的水刑再来一遍罢了。
齐大月深吸一口气,等着手帕上开始有冷水浇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之将死
齐大月舌头还有些木,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你、你们不用骗我,你们这些小手段吓不住我。你们影龙卫可不是十年前,如今再想用龌龊的手段炮制冤案,你们也好不了,朝中百官人人自危之下不会坐视不理,至少你们几个都得给我赔葬。”
“你可能还是没有看清目前的情况,本官承认你所说的在某些情况下有些道理,可你有没有想过,卓尚书的死会在朝廷上掀起的风浪,无论他们在京城闹到哪一步,我敢打赌,输的不会是陛下。”
肖华飞从地上捡起一块湿漉漉的臭抹布,让马远把他塞进齐大月的嘴里,继续说道:“你不信我们收了你背后的之人的金子,特意来保宁把你和郑俊怀灭口,不信就不信吧,这是无所谓的事情,反正你死了也没有人会在乎。花钱的人自然会压住一切的议论。”
齐大月嘴被堵住后有些心慌,因为对方所言原本就是他心中有过的担心,只不过这种担心在亲情与野心的遮蔽下让他有些分辨不清。
马远与米富贵他们并没有说话,他们开始按肖华飞先前的吩咐将捆在齐大月身上的绳索,换成宽宽的棉布条。
一层层紧密的棉布包裹下,平躺在木架子上的齐大月越来越像一个即将要破茧而出蚕蛹。
眼看着齐大月已经无法挣扎,肖华飞吩咐道:“把咱们齐大人的衣服放到一边收好,千万别弄脏了,一会还有用。”
随着吴苟道的应答声,肖华飞起身拿起米富贵的小银刀,用力在齐大月的手腕上划过。
脸上蒙着手帕的齐大月,只觉的左手的腕部火辣辣的一疼,温热的血液立即顺着手腕上的伤口流出,齐大月此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开始不安的扭动起来。只不过因为身体在棉布条的重重包裹下,他扭动的幅度并不大。
肖华飞开口道:“齐大人千万别乱动,万一你身上有了不应该有的伤痕,我们兄弟还要为你多费手脚。金主那里说得可是很清楚,不能让你身上有一点不正常的伤痕。”
听了肖华飞的话齐大月身体扭动得更加厉害,他有些相信,这些人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肖华飞让米富贵找个干净的脸盆放到齐大月手腕处的伤口下方,滴滴答答的血水滴落在架子下面的脸盆里,那种生命逐渐流逝的声音刺激得齐大月头皮发麻,呼吸越来越急促。
屋中的人已经完全没有人再理会齐大月,开始按照肖华飞的吩咐清理起屋中的痕迹。
齐大月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问道:“大人房子外面那个齐大月的狗腿子怎么处理。”
齐大月听出来这是刚才跟着肖华飞进屋的那个中年大汉的声音,他连忙仔细听他们之间的对话,希望从中判断出这是一场让他招供的闹剧。
大汉问过后,他听到那个年轻指挥使答道:“一会把这姓齐的财物都翻出来,咱们打包带走。就说外面那小子看他家主人割腕自尽,于是起了贪财之心,卷了齐大月的财物跑掉了。至于人哪去了,自然交给下一任保宁县去查,咱们只要保证没人能找到他就行了。”
齐大月听明白了,说话这小子真是好狠的心肠,这是打算有步骤的杀人灭口了。
另一个声音问道:“大人还有一个小麻烦难以解决,今天早上齐大月在门口闹事时,看到的人可不少,会不会有人怀疑齐大月的死和咱们有关。”
“怕什么,大不了让官府来验尸嘛,咱们又没在齐大月身上留下多余的伤口。他腕上的伤,由上到下,入刀切口由深到浅,这一切刚才本官动手时已经加倍注意了。他是自己割脉失血而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谁还敢到京里衙门找咱们麻烦不成。再说那些人本官问过话后早就放走了,他们并不知道现在发生的事情,谁敢乱说。”
齐大月回忆一下肖华飞刚才在他手腕割出的伤口,对方的做法果然如此,看来这些家伙没少干丧尽天良的勾当。可肖华飞他们越是这样齐大月心里越是害怕,难道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现在有人要借用影龙卫的手来杀他灭口?
齐大月觉得身上的力气正随着伤口里不断流失的血液一点点耗尽,他觉得身体变得冰凉,全身上下都被彻骨的寒意包围。他用力的挺腰使劲扭动起来,希望能和那个年轻的指挥使再说几句话。
谁知屋内几人根本已无人再关注他,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房间内响起整理床铺的声音,甚至还有窸窸窣窣打水擦地的声音。
“一会他死了以后,把他衣服穿好,记住一定是里衣的血多,外衣的血少些,要做出由里及外的渗出效果,别把那点血洒的到处都是,看上去得是齐大人自己心甘情愿的了断。”
“不用烧水,烧个屁水啊,你们看哪个要死的人,自尽前还会想着喝茶。细节!细节最重要,懂不懂啊。狗子去把财物贵重东西包好一件别落,等会一起带走。”
“大人咱们还忘了个事,齐大月为什么要自尽啊,这个总得有说得过去的说法啊。”
“就说你们一个个全是死心眼,办事怎么不会动脑筋,这姓齐的家里有老婆小妾吧。外面那个逃跑的仆人不是现成的嘛,齐大月无意见发现他老婆和仆人私通,咱们在京里再帮着齐大人扬扬名,把事情做实。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多少证据,还不是全凭你们回去乱说,记得其中再加点香艳的情节......酒楼茶馆里传一传,什么齐家娘子夜会书童啊,芙蓉帐里三人行啥的,总之咋牙碜咋来。最后就没有人关注真相了。”
“要不怎么说您是大人呢,这手段虽然烂大街,但架不住老百姓与朝中百官们喜欢啊。而且朝廷百官们听了以后也不会深究这种肮脏事,否则影响官老爷们的清誉啊。这样一番操作下来,齐大月的死就被裤裆那点事带偏了。不过属下认为光说仆人与他老婆有染不够劲,属下再把齐家老太爷加进去,这样就更没有人敢问了。齐大月这下死的憋屈啊,又是仆人,又是他老爹,唉......说的属下都有点同情他了。这样的人即便不死,也没有脸活着啊。”
肖华飞的声音响起,“就这样办,马老哥补充得很好,看来本官的道德底线还是高了。”
另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属下觉得还是不保险,一会咱们去逢春楼时,把咱们人都带走,官驿里不留咱们一个人。属下再使些小手段,在这间屋子里放把可以延时的大火,把这里烧成白地,这样的话就算再有经验的仵作也找不到疑点。”
“狗子的办法好,一会就这么办吧。到时本官多赏你五十两黄金。照我看,你们三个坏蛋合在一起,完全顶得上一个冯老狐狸。这姓齐的血就要流干了,还有什么好办法,你们抓紧时间尽快说出来,一会咱们抓了郑俊怀顶包,回京交差,你们只要说得对,本官大大有赏。”
于是更恶毒计划在几人口中喷涌而出,反正每一个主意都能让齐大月就算真死了,也能气得把棺材盖掀开。
齐大月心里越发的害怕,这群王八蛋实在太坏了,自己和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道德圣人。就算他与郑俊怀使计害死卓尚书,也没有让卓尚书身后的名声遭这么大罪。
齐大月此时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看来他背后的人真的把他抛弃了。他在临死前终于明白前途与生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觉得手腕处流出的血越来越少,脸盆里血液滴落的声音,间隔越来越长,头脑开始迷糊。
血液滴落脸盆的声音像一把巨锤敲击着齐大月的脑袋,让他猛然间爆发的极大的怒意。既然他反正都要死,那大家一起死好了,谁也别活得那么安心。
齐大月剧烈地挣扎起来,连带着让身下的木架子直颤,好像随时都能让这临时搭制的架子散掉。
肖华飞连忙让马远他们扶住木架,口中说道:“齐老兄,只要是人早晚都有一死,别挣扎了。按你的失血量,都够做一在锅血豆腐了,你这样乱搞,万一把身体弄出不应存在的伤痕,兄弟们还要为你费手脚。大不了关于用在你儿子身上的办法就算了,我以自己高尚的人格担保,不让兄弟们把你儿子送进宫里总行了吧。”
齐大月口不能言,只能心里骂道,就特么你们几个还有个屁的人格。全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齐大月成婚二十多年,暗地里的外室不算,明面上已经娶了四房小妾,日夜耕耘之下就落下一个刚满三岁的儿子。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自己儿子受到非人的伤害,眼下这些家伙嘴上说不会伤害他的幼子,反而更让齐大月相信,对方一定会这么干,影龙卫这些人的话就得反着听。再说凭什么出了事,只有他自己倒霉,
肖华飞的话语并没有安抚住齐大月,马远他们三个人一起上手按住木架,依然无法控制住齐大月的拼死挣扎。
肖华飞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齐大人别闹了,反正你全身的血就要流干了,死前给自己留点最后的脸面,现在没人救得活你。只要你停止乱动,我做主把你嘴上的抹布拿掉片刻,你要是有心事未了,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说出来。只要不算太过分,我们可以帮你完成一件心愿,兄弟就当做善事了,让你死得安心。”
齐大月只是身体被棉布束缚住,下巴以上的活动并不受太大影响,他听到肖华飞的话后,马上费力地点点头。
肖华飞先向吴苟道使唤个眼色,片刻后有人揭去蒙在齐大月脸上的手帕。
齐大月并没有先说话,而是用尽气力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手腕,然后他的心更凉了。他此时头昏脑胀,恍惚间看到手腕那里殷红一片,已经没有多少血还能流出。
齐大月呼吸更加急促,明显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他觉得体内的灵魂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往地面下拉扯,这是要坠入地府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真快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关塔先生
齐大月自知无法活命之后心里已经死灰一片,他全部的勇气已消失殆尽。往事如云烟般在他脑海里飞速掠过,自幼生于豪门大宅衣食无忧,所幸他尚能刻苦治学,除去平日里与堂兄弟们勾心斗角有些糟心外,他的人生可谓是心想事成。
齐大月对金榜提名那日记得很清楚,双亲因为他的存在能在家族里抬起头来,在与长房同辈聊天时终于不用在看别人的脸色,因为家族里议事时齐大月有了旁听的资格。
这一切都要烟消云散了,他恨眼前这四个人,但更恨把他推到前台的齐家家主。家里那么多的子侄辈,为什么是他要出面做这些腌臜事,凭什么长房那些人就可以手不粘泥,坐享其成。
齐大月心中不服,不甘,既然要死,那大家一起死吧,就看眼前这小指挥使有没有那个胆量了。
“给我点水...”齐大月提出了今天第一个要求。
肖华飞明白这是齐大月终于绷不住了,审问时最怕犯人没有要求,只是一心求死。
米富贵看向肖华飞,见肖华飞没有反对,他才到旁边的桌子上取来一杯水帮助齐大月喝下去。
看着齐大月把米富贵的送来的水喝光,肖华飞用不耐烦的口气说道:“行了齐大人,水也喝了,你要是没有其他事就请上路吧,说不定卓尚书还在下面等着你一起上路呢,你俩正好搭个伴,让地府判官也省点事。我等会还要去处置郑俊怀,没时间和你废话。”
说着肖华飞再次举起手中的抹布,作势要把它重新塞回齐大月的嘴里。
齐大月见肖华飞又把抹布往他口里塞,心慌意乱之下连忙说道:“你真不想知道卓尚书是怎么死的吗?我愿意全告诉你,只要你能...”
肖华飞停住手,不屑地嗤笑道:“我还真不想知道,他死不死和本官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过是来替人消灾,至于是你还是郑俊怀,到底谁弄死了一个致仕的尚书,难道还以为本官真的很在意?反正有一个能拿回去交差的便是。”
“难道你们不是陛下派来查卓尚书死因的?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灭我的口?你不用骗我,反正我都要死了。只要你能放过我儿子,我愿什么都说出来。”
“真当你们那些小伎俩没人能看破?你与你背后的人无非是想挑动朝野乱局,进而达到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些很难猜嘛?你们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就你们这些人是聪明人对吧。说实话,本官真不关心你们的图谋,出来做官无非就是想升官发财,如今回京后就有人给我二千两黄金,本官不像你这么贪,已经知足了。再把郑俊怀交个差,一切都完美无缺。你要是愿意说,本官全当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听你说些废话。如果不想说,咱们就此永别了。”
肖华飞笑着晃动下手里的抹布,全然不把齐大月想要说出的秘密当成一回事。
齐大月茫然无措,原想拼死保护的秘密人家根本不当回事,他开始口不择言,急切说道:“别,别急着堵住我的嘴,要不我死的可就太冤了!卓尚书的死,我不过是个旁观者,真正动手的是郑俊怀。你一定要让他跟着我一起死。”
肖华飞好像对齐大月的话有一丝兴趣,开口说道:“恐怕不对吧,我觉得你才是主使之人,整个事情都是你计划好的。不过算了,只要你一死,黑锅自然由郑俊怀来背,因为死无对证了嘛。有人让我把郑俊怀先活着带回京城,至于他死不死,自有那人决定。反正以后再发生什么已与齐家无关,如果百官赢了这局,郑俊怀可能会什么事都没有,若是陛下赢了这局,你正好就是齐家的死穴,如今你一死,无论谁输谁赢,你们齐家都可以等着看戏。好了齐大人,我说得够多了,请你先行一步。”
马远听到肖华飞这么说,看了肖华飞一眼,但未得肖华飞示意,他并不敢直接搭话。
事情发展到这步是齐大月没有想到的,而且和当时家族安排的并不一样。齐大月现在思维混乱,他猜测是不是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变故,以至于家族必须舍弃他。在大家族里为了家族生存,舍弃一两个旁系的子侄都是正常操作。那家里是想留着郑俊怀去打击别的对手?或者说齐家里有人觉得他办成此事后,会成为家主继承人的有力竞争对手,先借着外力搞个同族相残。
种种念头纷至沓来,肖华飞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让齐大月的思绪更加混乱。
他的眼前浮现另一个身影,一定是那人,是他怕自己办成事后,成为未来族长的竞争者,所以借别人的手除掉自己,否则为什么郑俊怀可以回京,而他齐大月必须先死?这里面说得通与说不通的事情太多,齐大月感到头脑明显迟钝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血要流干的缘故,他不想一个人死,至少要把那个在家里处处压自己一头的大伯父子一起弄死。
齐大月万念皆休,颓废地说道:“我可以死,但我真不是主使的人,是我族叔齐纳言叫我来保宁县盯着郑俊怀除掉卓尚书。他是家里老太爷的儿子,我不敢不听他的。我不过是来保宁确保卓尚书肯定会死,而大伯的儿子齐大年,则会在京城煽动百官联名进谏。”
肖华飞趁热打铁,轻蔑地说道:“既然你猜到了,本官也不否认,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齐家也真是大手笔,一个致仕的尚书外加二千两黄金,哦对了还得加上你这个齐家的进士,难道你们要改朝换代?可是够下本啊。”
肖华飞乐于让齐大年自行脑补,聪明人就这点好,很多环节他自己就会帮着你完善出来。
齐大月既然已经开口,便放下所有的顾忌,顺着肖华飞的话说道:“家族具体想干什么我真不知道,他们也不会告诉我。我能猜到一二,估计是和储君之位有关。上回大朝会,有很多人的目的没有达成,估计这是又一次尝试罢了。就算这次不成,他们还会再想别的办法。如今看,我不过是这件事上可有可无的弃子罢了。想来你出身不高吧,对于我们这样的大家族来说,只要家族可以繁荣下去,就算家主说弃也就弃了。可大晋由谁来储君,我们这些大家族必须要插一脚,这不是谋反,而是历朝历代所有人都默认的规矩。如今坏规矩的不是我们,而是陛下...我们不过是想把事情变回原有的轨迹罢了。”
“算你说对了,本官不过是个商贾出身,你们大家族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我压根不关心。不过有件事很有趣,我还没想明白,不知齐大人临死前能不能聊一聊。大不了一会我多给你烧些纸,再搭上两个貌美如花的纸丫鬟。”
齐大月觉得头脑越发沉重,意识好像在弥留的边缘,有人突然狠狠扇了他两记耳光,这才让齐大月勉强清醒一些。
“你们到底怎么弄死的卓尚书?按卓家老仆所说他那间房可没有进去过外人。你知道本官是干什么的,这点小手段我很感兴趣,说不定以后也用得上,这里向你们取取经。”
“办法是我告诉的郑俊怀,我以前在办案子时遇到过一个谋杀亲夫的案子。重刑之下,奸夫受不住打只得招供,他在给死鬼吃的鱼头里面加上了河豚鱼的肝脏肉泥,先把河豚肝用冰块包裹,再塞入鱼头,到时鱼头里面热,毒素自然便会散发出来。这种豚毒发作之后,中毒的人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静静的等死,所以门外的卓家老仆不会发现异状,到时郑俊怀会借着查验尸体,把涂了毒的茶杯与茶壶带进去...”
想知道的已经全部知道,剩下的没有必要再问,肖华飞向米富贵使了个眼色,米富贵向齐大月的口中灌入了麻药。
等齐大月嘴里响起轻微的鼾声,肖华飞拿起一旁的银针扎了扎齐大月的脚心。确认齐大月昏迷过去,肖华飞才长出一口气,好似虚脱般坐回齐大月头前方的椅子上,就快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他的心力与身体就算年轻也有点吃不消。
米富贵说道:“他们用毒的手段挺高明,以后我得学学。那日桌上那条大鱼就是主菜,按规矩鱼头、鱼尾肯定是要给卓尚书一人享用的。这齐大月把一切考虑的很周道,把季节环境与宴席礼节都利用上了,估计这也是齐家派他来的原因。”
肖华飞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不过细节上有些出入。”
米富贵翻了下白眼,不再做声。
吴苟道心中好奇,小声向肖华飞问道:“属下还有一事不解,为何大人只是假装在齐大月手腕上割道口子,再缓慢滴些温水,这齐大月便崩溃了。要知道给他上水刑时,他都挺了过来。”
肖华飞随口应付道:“水刑不好用是因为齐大月笃定我们不敢杀他,所以他有强烈的信心支撑自己熬过去,这人当真不简单。刚才割脉放水,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说白了人最爱自己吓自己。狗子你刚才是睁眼看着别人受罪,所以心中自然不怕。但如果换个位置,让你亲身感受一次生命的流逝,我保证你会吓个半死。不过这也是老米那边迷药配合的好。这个办法,你们二人可以有空时再深入研究下,一般人是扛不住的。”
米富贵抽冷子问道:“大人家里以前不是商贾吗,怎么知道这些刑训的手段。”
肖华飞当然没办法告诉他,曾经的世界上有个霉帝,整天啥正事不干,总是琢磨这些害人的手段。只好应付着答道:“我以前认识一个关塔那先生,那老小子没事就爱琢磨这些事情,我当时就是随便一听,没想今天用在齐大月身上会有奇效。”
肖华飞说完不再给米富贵更多的解释,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将事情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心中不由感叹,果然给皇帝打工就不是人干的活。
齐大月受家族指派来到保宁县,引诱或是威逼郑俊怀毒害卓尚书,造成卓尚书忧国忧民自尽的假象。然后进一步让这件事发酵,好在朝堂中掀起轩然大波,利用百官的愤懑之心胁迫皇帝就范,以达成齐大月背后那些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现在肖华飞觉得自己在姚安县经历的一切,能算是明刀明枪了,至少你死我活时还能猜到对手是谁,发现目标后敢于直接收割对方的性命。敌我矛盾处理起来就是简单,不服就干,弄死拉倒。
但现在的情况不能用以往的做法来解决,与京城中的大佬们争斗相比,姚安县那点事完全就是小打小闹,给人家提鞋都不配。西城那一片深宅大院,哪一个都不是肖华飞他们惹得起的,不可能带人持刀闯入杀死那些老王八蛋。
如今京城中的朝堂斗争才叫大阵仗,齐大年背后那些人随随便便就敢拿出一个礼部尚书祭旗,不知道是说他们大手笔呢,还是已经目空一切,国家法度与重熙皇帝看来他们全不太当回事。
那些人就是吃得太饱,闲得没事干,肖华飞觉得自己不该参与到这样的事件当中,可是此时已无法脱身。不管朝廷里那些人的出发点是正义还是邪恶,肖华飞都看不上他们这种做法。
如果一件事从开端便采用歪门邪道的方法,怎么可能得到正确的结果,口中喊着公理与正义,私下里全是男盗女娼。
马远见肖华飞陷入沉思,并没有立刻打扰,他帮助吴苟道与米富贵将齐大月从架子上解下来,又囫囵着帮齐大月穿上衣服。
等了好一会不见肖华飞出声,马远才提醒道:“大人天就快黑了,咱们是不是该去见一下郑俊怀。不知大人下一步还有什么打算,兄弟们在等着您指派任务。”
肖华飞回过神,喃喃道:“是啊这天真的黑透了。”
米富贵跟着提醒道:“这齐大月是不是得收押起来,到时与那郑俊怀一起带回京城。”
肖华飞反应过来,叫吴苟道带二十人,把齐大月与他的仆人装进马车,趁现在还有时间,先把齐大月他们送到城外的晋彪手中,并且嘱咐晋彪要保证齐大月的生命安全。
然后命吴苟道再领五十名兵士进城,直接到逢春楼外候命即可,等接到肖华飞的信号直接上楼抓人。
肖华飞决定不了谁对谁错,那只有把他们一起带回京城交给冯克明。他不认为自己有洪荒之力与逆天的运气,在这件事上,他只能据实上报,麻烦事自然要交给有能力的人去搞定。
肖华飞怎么看都只有冯克明那个大脑袋才能扛住这么大的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访逢春楼
保宁县官驿大门口,肖华飞目送吴苟道押着两辆遮挡严实的马车驶向城外。
肖华飞带着剩下的人一路打听去往逢春楼。
马远与邹通在行路的过程中一直把手放在刀柄上,两人一左一右护在肖华飞身边,小心地打量着沿途的路人,米富贵明显没有这个眼力见,远远的跟在队伍后面。
肖华飞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笑着对二人说道:“马老哥小心过了啊,郑俊怀不过是个县令,能指派动的人不过是县衙里那二三十个衙差,我还不信他敢当街指使人冲击我们的队伍。”
马远回道:“大人千万不可大意,你想卓尚书带着京营的护军都折在这里,我看还是小心为妙。郑俊怀毕竟是这里的地头蛇,万一他对我们在官驿里的事有所查觉,说不定会来个鱼死网破。”
邹通也一起劝道:“属下同意马大哥的意见,现在不是姚安县你大婚那天,那时虽然凶险,但至少张县令当时可是站在我们一边的。眼下郑俊怀可是保宁的土...太岁,他若真想搞些动静,我们未必能占到便宜,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邹通本想说郑俊怀是保宁县的土皇帝,但想到马远在身边,就硬改了称呼。
听到二人的规劝,肖华飞自我反省了片刻,可能因为刚才拿下了齐大月,他心里有些松懈,还是邹通说得对,郑俊怀能阴死一个礼部尚书,未必不敢对他动手。
小心使得万年船,别眼看着就要回京,再弄出什么不可控的情况来。
肖华飞对邹通说道:“过会不要动逢春楼里的酒菜,不管郑俊怀怎么安排,你们守住包厢四周。记得下令给我们的兵士,严令大家不许动来路不明的食物与酒水,回京后我自有奖赏分给大家。等狗子带人进城后,马上报给我,咱们立刻拿下郑俊怀,连夜返回京城,不给任何人翻盘的机会。对了还有谁也不许和楼里的姑娘搭话调情,免得让人钻了空子。”
邹通,马远齐声应命,邹通把肖华飞的命令向下传递。
保宁县与姚安县很像,在大晋境内并不算是很大的县府,没用多长时间,肖华飞已骑马来到逢春楼门前。
逢春楼门口自有保宁县的衙役站岗等候,见肖华飞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一时间还有些错愕,他们谁都没见过出来逛青楼,还要带着这么多兵士的豪横人物。
保宁县的衙役陪着笑脸小跑过来要牵肖华飞的马缰,却被邹通抢先一步抬手拦住,将这人挡在保护圈的外边。
邹通将肖华飞扶下马,对身后小旗使个眼色,随着小旗一招手,云铺卫兵士便分出一队人马将逢春楼的正门严密护卫起来。
那些保宁县的衙役被兵士全部挡在门外,他们见到这种情况,纷纷有些手足无措,私下里小声埋怨肖华飞带来的人不懂礼数。
肖华飞不去理会那些衙役,大门这种重要的地方,可不敢让给别人看守,万一被郑俊怀来个关门打狗,哭都没地方哭去。
肖华飞看过逢春楼周围环境后,留下米富贵带队看守逢春楼大门,才带人走向楼内。
一位三十多岁的美艳妇人从楼里迎了出来,见到众人都簇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知道这就是县太爷要请的正主到了。
美艳妇人上来就要搂肖华飞的胳膊,马远手疾眼快挡在肖华飞身前,气得妇人冲他直翻白眼。
肖华飞笑着将马远往边上推了推,等马远不情愿地让开半个身子,才对马远说道:“马大哥这个样子就真过了,这个本官完全能应付。”
“这位大人就是从京里来的小肖大人吧,奴家是这逢春楼的妈妈,以前的花名叫...”
没等这妇人介绍完自己,肖华飞绕过马远迎上来,拉住她的小手笑道:“这位姐姐千万别这么客气,不用叫我小肖大人,本官已经成年,该长大的地方都长大了。有劳姐姐出来相迎,不知我那位郑老哥可到了楼里?”
这名妇人虽然美艳,但在肖华飞看来要比九娘差得远,九娘那种风情和妩媚,真的是千百人中不曾一见。要不是现在有正事要办,肖华飞实在懒得与她虚情假意,此时只想早点见到郑俊怀,快点返回京城才是正事。
妇人脸上不见一点尴尬,往肖华飞身上靠了靠,笑着对肖华飞说道:“天还没黑时郑大人便到了,楼里今天也不接待外客,听说肖大人从京中远道而来,想必是吃过见过的人物。我们保宁是个小地方,比不了京城里的姑娘善解人意,一会可别觉得奴家招待不周就好。”
“姐姐千万别客气,本官在上面呆久了,最懂得善解人意。实不相瞒,本官在京城还真没见过几位姑娘,大晋各地的姑娘自有不同的风韵,今晚全托郑大人的福,本官有幸得见保宁佳丽,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忍心怪罪。”
“肖大人这张嘴就像含着蜜糖一般,看样子定是欢场熟客,楼里的姑娘最喜爱大人这样的官人。郑大人已在三楼包厢恭候,大人且随我上楼吧。”
美妇回头看了眼肖华飞身边的兵士,妩媚说道:“您的这些属下,不如就留在一楼大厅,一会自有姑娘们前来服侍他们。”
肖华飞摇头道:“本官未当官前,被评为我们县里最佳青楼先生,在青楼打赏榜上常年位居第一人。向来是花钱如流水,片叶不粘身,榜一大哥就是我,美女见了都要主动线下...”
肖华飞还想自我吹嘘几句,马远实在看不过去,怕肖华飞误了正事,开口说道:“大人还是上楼见一下郑大人吧,想必人家也等得够久了。”
肖华飞咧嘴说道:“一不小心习惯了,每次我来这种地方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稍不留神就会放飞自我。”
美艳妇人没有听懂肖华飞前面说得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看得出来肖华飞好像很喜欢她的逢春楼,当下她紧紧地挽起肖华飞的胳膊,就要往楼上走。
肖华飞也不拒绝,带着马远与邹通,连带着二十多名兵士,迈步向三楼走去。米富贵则留在一楼看守大门,等吴苟道带人前来汇合。
美妇看到这样的情形想要发言,三楼的包厢虽大但也装不下这些人,而且没听说过官老爷找女人还要带着这么多属下,难道身边这个小官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成?
她想转身拦住那些兵士,因为一楼大堂中为这些兵士准备了些普通的酒席,而且随着肖华飞他们的到来,一楼几张桌子上已经开始上菜。
肖华飞见美妇站住,想要阻拦他的兵士,马上用手拍一拍美妇的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笑着说道:“我这些兄弟常年关在兵营里面,轻易无法出来见识这个花花世界。今天我做主,借着咱们郑大人的光,让我的兄弟跟我一起上楼见见世面,这位姐姐还是不要阻拦的好,相信郑大人也不会驳我的面子。”
美妇在欢场中混迹十多年,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肖华飞身后那些人身上有股凶戾之气,看上去一言不合就会动手砍人,逢春楼里的打手和人家一比,完全是家犬与猛虎之间的差距。
这些人除了肖华飞以外,谁都不像来逛青楼的,倒像是要来找麻烦。这些人一个个拧着眉,瞪着眼,好像要吃人一般。
美妇打定主意一会把肖华飞送入包厢,她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天塌了有郑俊怀那个县太爷顶着,谁的客人谁安排吧。
当下美妇不再多言,只是向附近的一个小厮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快点去通知郑县令。
肖华飞上到二楼与三楼间的楼梯,郑俊怀得到小厮的通传,便起身到包厢门口相迎。
郑俊怀见到肖华飞带着兵士上楼,心知来者不善,他打个激灵,马上向身后一名仆人偷偷地摆下手,那名仆人便低头转身,绕到另一侧的楼梯下楼而去。
肖华飞注意到郑俊怀的仆人离开,他回头与马远与邹通对下眼神,各自在心里提高警惕,提防着郑俊怀不甘束手就擒。
肖华飞冲着马远点下头,有些事交给影龙卫的人做更把握。马远侧身停住脚步,不再跟着肖华飞上楼,等肖华飞带人通过后,马远盯着那名仆人的背影,急匆匆向一楼走去。
肖华飞带人来到三楼,郑俊怀先向他拱手问好,肖华飞随便寒暄一句,也不管郑俊怀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伸手拉住郑俊怀一起走进包厢。
包厢没有其他人,室内只有一桌摆好的酒席,主菜正是一条看上去鲜美肥嫩的大鲤鱼。
邹通将大部分兵士留在包厢门外的过道上,只带着两名兵士跟着肖华飞进入了包厢。
肖华飞与郑俊怀在美妇的安排下分宾主落座,邹通不等美妇安排,直接站到肖华飞的身后,而那两名兵士则在里面守住包厢大门,目不斜视盯住郑俊怀的一举一动。
肖华飞笑着对美妇吩咐道:“这位姐姐自去休息吧,本官与郑大人有要事商谈,若不叫你就不用安排人过来服侍了。”
虽然肖华飞脸上挂着微笑,可是那个冷冽的眼神不容美妇拒绝。
美妇看了眼郑俊怀,郑俊怀黑着脸冲她点下头,美妇终于长出一口气,笑着向二人行礼告退。
美妇离开后,肖华飞不再说话,将面前的茶杯底朝上扣了过来,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喝茶,然后笑着望向郑俊怀。
郑俊怀原本想要伸手拿茶壶为肖华飞倒茶,眼下这个情况,他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包厢内时间仿佛静止。
不多时,郑俊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牙关紧咬,两腮的肌肉都开始绷起来。
过了半晌,郑俊怀先绷不住,用手指着包厢门口那两名兵士,开口问道:“肖老弟这是何意,本官敬你是京里同僚的份上诚意相邀,老弟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郑某可不是你的犯人,今天你在官驿里的所作所为本官也听说了,本官身为保宁县令对你未加干涉,自觉已经仁至义尽。在一楼已经为你的手下安排了酒席,老弟如今这么干是来故意羞辱我?”
肖华飞拍手笑道:“整个大晋朝廷都欠郑老哥一座小金人,有时我也想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事情总是找到我头上。那话怎么说来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肖华飞说完拿起筷子,将那大鲤鱼的鱼头用筷子挑下来,装到一个小花盘中。他把鱼头摆到郑俊怀的面前,那鱼头上硕大的白眼仁正对着郑俊怀。
“郑老哥有没有听到这死鱼的嘴里在对你说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章 郑俊怀
郑俊怀看着面前的鱼头沉默半晌,随后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手抚桌面站起身子。
邹通马上向郑俊怀的方向逼进一步,右手将腰刀拉出来三寸,防止郑俊怀暴起对肖华飞不利。
郑俊怀摊开双手对肖华飞说道:“我不过是一个读书人,从小没学过别的东西,难道你们影龙卫的高手还会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现在楼里楼里都是你的人吧,我还能干什么?”
肖华飞嘿嘿笑道:“说心里话,我这人啥都怕,时常担心天上掉下块狗屎把我砸死。郑老哥其实咱们不太熟,你还是先坐下,咱们俩个好说会话。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人一向反对暴力,尤其眼睛见不得血。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把眼睛挡住。”
郑俊怀无奈地一指窗边那头的条案,看着摆在那里的酒壶叹气道:“你把人都赶走了,没有人给我上酒,如果想聊天,我还是习惯边喝边聊。本官什么时候再能喝到如此美酒,你也说不准了吧。”
肖华飞不为所动,指着席面上的佳肴说道:“郑老哥可以放心,就冲着你今天的安排,等你头七那天,我会安排人到你坟头上倒坛酒,让你一次喝个够。郑老哥是使毒的行家,我可不敢让你没进京城就死在这里。”
进门后见郑俊怀没有在包厢内埋伏人手,肖华飞便打算彻底撕破脸,他直接让那两名兵士将郑俊怀按回到座位上,而且当着郑俊怀的面吩咐两名兵士,只要郑俊怀有任何异动,就把他立刻打昏。
郑俊怀是回京复命时,最重要的凶手与人证,如果他在肖华飞眼皮底下出了事,单靠一个齐大月还不能保证京城中的局势会被控制。
而且谁知道现在面前的酒菜里有没有被郑俊怀下过毒,所以肖华飞不会让郑俊怀做出任何可疑的举动。
在肖华飞看来,郑俊怀已经有必死的理由,无论是自杀还是他杀,动机都已成立。假使郑俊怀在他手里出事,齐大月那边完全有可能翻供,而且齐家说不定会拼死保住齐大月,说肖华飞滥刑构陷,或者干脆到京城后找人杀齐大月灭口。
大家族的生存哲学一向现实而残酷,用一两条人命保住家族的荣华富贵,都是常规操作。
那样的话京城里的这场风波,最终背锅的就是肖华飞这个第一办事人,朝堂上那些糟心事,完全要比任何狗血电视剧还要凶险,那里没有黑白,只有利益。
在保宁县这个地界,肖华飞只能夹起尾巴小心翼翼,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肖华飞见郑俊怀老实后,直接问道:“我只问你两句话,他们为什么选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郑俊怀鄙夷地看向肖华飞,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好隐瞒,很明显齐大月那边已经将他卖了。
“我觉得你能够理解我的想法,因为你我的出身一样卑贱。你是商贾之家,而我父亲是个小泥瓦匠人。当然听说你家里比我家要有钱的多,所以你才能用银子换来官位吧。而我只能考到举人,便无力进取了。”
面对肖华飞惊异的眼神,郑俊怀低头用手抚平桌布,继续说道:“不用奇怪,我知道你的一些事情,那些也不算什么机密。你没来之前,就有人猜到会是你出面查证卓尚书的死因。不过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子,会有如此心机,最后看破了我们的手段。齐大月那个眼高手低的纨绔子弟,真是死有余辜,如果他今早...”
肖华飞不耐烦地敲下桌子,皱眉说道:“如果郑大人想贬低我抬高你自己,咱们就此打住吧。虽然你话里有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但是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如果你死前还想有些好点的待遇,就回答我的问话,至于那些牢骚话,你到阎王爷那里去说吧。”
在郑俊怀的话中,明显表明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肖华飞的一举一动,当然也可能是整个阴谋的一小环,那些人为保证计划完美施行,肖华飞只是做为庞大计划中的一个小角色,顺便被人留意上。
“你真不想知道我背后那些人是谁吗?单一个齐家可搞不出来这样大的阵仗,用礼部尚书的性命搭台唱戏,他齐家还不配。若是我能供出那些人,你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走,我相信这对你有很大的好处。人生在世,谁当官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否则谁还来当这个官,你说是不是...肖老弟。”
肖华飞听过郑俊怀的话,心中没有丝毫纠结,知道那些人是谁又能如何,不知道也不会少块肉,两头都是无尽的麻烦罢了。
就是郑俊怀不说,肖华飞已能猜到大概,郑俊怀口中那些人,只要伸出一个小指头都比他的腰粗。他除了一个空头的影龙卫代副指挥使这个名头,在京城里可再没有一丁点的势力与依仗。
他没有穿越成皇帝或是太子,不是丞相之子,名门之后。他就是个商贾的儿子,除了有副好皮囊,科举学问上等于一窍不通。
叶青这小子骗他进入官场,起步只是个小百户,哪怕到了今天除了身边这几个人,依然没有其他人会听从他的命令。如今别人已在高楼里宴宾客,他却连高楼的地基还没有着落,拿什么跟人家斗。
智慧与勇气在实力相近时才能显出决定性的作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是镜花水月,想象可以很美好,现实依旧充满骨感。
肖华飞无所谓地对郑俊怀说道:“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根本不想知道,就好比现在的你,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与你相比,虽然看上去茫然无知,却不知道咱俩谁会更幸运些。我不过是想问问你的动机,为你行凶找个出得出口的理由,背后的那些牵连我毫无举趣。”
郑俊怀好像想开了一般,开心地笑起来,他的脸色已恢复如常,从这点上看他比齐大月这个膏粱子弟要强得多。
“那就回答你的问题。其实两个问题是一个答案。他们选我做为动手人,无非是我有野心,不甘于永远给别人做狗。换成你估计也会和我选的一样,他们能给我的,是我穷尽一生都得不到的。我没得选,就像你现在也没得选,我猜不是你自己想要来保宁县的吧。”
郑俊怀果然是一个活得通透的人,此时肖华飞都有点佩服他的冷静与清醒,不过却不赞同他达成目标的方式。如果总靠杀掉无辜的人为自己前途铺路,那样到最后只会变成冷血的怪物。
“看来郑大人没有听明白我刚才的问话,我不是来与你打哑谜,咱们这么说话好累,我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你说得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咱们聊天的缘份到此为止吧,希望你到了京城后,能够死得痛快些。”
肖华飞完全不按郑俊怀的设定好的对话套路走,让郑俊怀这个官场老油条心生错愕。
郑俊怀本想用言语引诱下肖华飞,看看能不能让对方心生觊觎,如果能拉到自己这边的阵营当中,今天的危局自然可以解决掉。
他没有猜到肖华飞对他抛出的橄榄枝视而不见,还将他准备要说的话硬生生憋回肚里。
郑俊怀还想要再试一次,再次出言诱惑肖华飞,“如果回京前,你能让我送封信出去,我可以劝说我背后的人答应你一件事情,你要相信,他们能够满足你很多愿望,无论是银子还是官位,只要你帮我一回,他们有能力回报你。”
肖华飞不再理睬郑俊怀,倒不是怕被他诱导,而是肖华飞认为郑俊怀身后那些人不会成功。
再一个现在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着,天色已经越来越黑,他必须按照冯克明的指示尽快回到京城。
肖华飞没有动包厢内的任何东西,也不再同郑俊怀说话,在他等到不耐烦时,终于等来了米富贵与吴苟道一起出现在包厢门口。
肖华飞没等吴苟道说话,先一步开口问道:“我们的人都带进城了?”
吴苟道抱拳回话,他已按肖华飞先前的吩咐带兵入城,不过在进城时与守门的巡丁发生了小冲突,对方想要关门,而吴苟道担心肖华飞在逢春楼有事,情急之下便领着兵士闯开关卡,一路冲到此处。
没等吴苟道将事情说完,楼外已经响起了一阵铜锣声,随之而来的是县衙差役的叫喊声。
肖华飞知道不能再拖下去,正要开口下达命令,马远急匆匆上楼,大声说道:“外面已经乱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许多县衙的差役,把外面的路堵住了。”
“刚才下楼报信那人抓住了?还是说让人跑了?”肖华飞问道。
“这是属下的失误,那小子直接从厨房的后门跑了,我想去追,可是出了后门外面有好几条岔路,天又太黑没能跟住他。不知道门外那些县衙的差人,是不是他叫来的。”
“未必是你的失误,狗子刚才带人回来时闯了城门,指不定是谁挑起的事情。算了...说这些没用,外面现在有多少人堵路。”
马远回道:“应该有个二三十人,不过看上去他们只是些普通衙役,应该不敢跟我们死拼。”
肖华飞虽然不知道堵路的那些衙役当中,有多少人是郑俊怀的死党,但他还不想在保宁发生大规模流血冲突。
便对郑俊怀说道:“郑俊怀你可想好了,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拉着别人陪葬吗?大丈夫死则死矣,你是不是拿出点骨气来,念在他们跟你共事一场,出面劝退外面的那些人。只要他们让开道路,我答应对他们既往不咎。”
郑俊怀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没有应答。
邹通冲郑俊怀身前啐了口沫,揪着他的衣领骂道:“最是负心读书人,当官时正气凛然的,到这时变成个软蛋玩意,刚才你不是挺特么能讲的吗?”
肖华飞拉开邹通,冷笑着对郑俊怀说道:“你真以为外面这点人能救下你?实话告诉你,刚才我又调进来五十战兵,他们虽然没有披甲,你手下那些软脚虾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此时郑俊怀的嘴巴好像被缝上一样,无论肖华飞怎么讥讽,他也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肖华飞叹口气,不想再和这人谈什么,招手叫人把郑俊怀捆了起来。
邹通气不过,脱掉自己的皮靴褪下袜子,把郑俊怀的嘴用袜子塞上,然后笑着对肖华飞说道:“我这可不是在折磨他,一会外面可能要动手,先堵住这王八蛋的嘴,省着他给我们找麻烦。”
肖华飞用手捂住鼻子,无所谓地说道:“他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但你能不能快点把鞋穿上,这脚味有点上头。”
可能是邹通两天一夜没有脱下过皮靴的原因,郑俊怀此时的脸色明显发青。
第一百七十五章 摧枯拉朽
马远看到郑俊怀有翻白眼晕倒的征兆,连忙对肖华飞说道:“大人是不是换个东西堵他的嘴,邹老弟这功力太强,万一给他熏吐了,说不定他会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憋死。”
邹通听到不干了,扒拉一下郑俊怀的眼皮,又拍了拍他的脸,自信地说道:“死不了,没听过有人会被自己憋死的,如果真死了算他点子背,老子都没嫌硌脚,他还敢嫌弃老子的脚臭。再说就算老子的脚有点味道,也不至于把人弄死。”
米富贵站得比较远,屏住呼吸快速说道:“有我老米在,他就死不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别让他离我太近,真快死了再叫我就来得及。”
肖华飞打断几人的调侃,吩咐邹通整队,随着邹通吹响竹哨,片刻间逢春楼内的云铺卫兵动了起来,向一楼大厅集合。
虽然只有百名兵士一起行动,依然吓得逢春楼里好一阵鸡飞狗跳,楼里的姑娘们都躲回房中关紧门户,不时有惊慌的哭泣声传出。
不过云铺卫兵士军纪保持的不错,在各旗总的催促声中,他们没有一人离队趁机打开姑娘们的房门,或是顺手牵羊私拿楼中的财物。
邹通三通竹哨刚结束,所有兵士已抵达逢春楼一楼大厅,以小旗为单位列队完毕。
肖华飞满意地冲着邹通竖起大拇指,看来分别的这段时间邹通并没有耽搁对兵士们的操练。
郑俊怀此时已经两名兵士夹在队伍中间,他上身被捆个严实,只剩双腿能勉强迈开步子。
肖华飞让马远与邹通打头,带领五十名兵士先出去与门外的差役们交涉,吴苟道带领其余人保护肖华飞与郑俊怀的安全。
肖华飞不忘叮嘱邹通不要大开杀戒,这里毕竟是大晋境内,杀伤过多难以对朝廷交待。
至于云铺卫士兵会不会输给一群衙役,则完全没有在肖华飞的考虑之内。虎狼与家犬对阵,根本不用考虑谁输谁赢。
邹通与马远带人来到逢春楼门外,此时他们面前站着几十名拿着铁尺与棍棒的衙役,这些人打着火把,向着邹通他们七嘴八舌地叫嚷着。
“快放我们大人出来...”
“哪来的瞎子,敢在我们保宁闹事,把我们大人交出来。”
“如果不交人,谁特么也别想离开,到时可别说爷爷的刀子不认人。”
马远离队向前,冲这些人大声喊道:“影龙卫奉旨办差,现已查明保宁县令郑俊怀下毒谋害致仕礼部卓尚书,需将他带回京城交有司查问。尔等速速让开道路,不要自误!”
听到马远喊话,堵在门口的差役开始面面相觑,没人告诉他们郑县令已被拉下马了啊,如果郑俊怀已经待罪,那他们可没有理由在这里要人。
这时人群里有个尖锐的声音喊道:“大家别听这些王八蛋胡说,今天是影龙卫这些人向咱们大人索贿不成,这些王八蛋心怀不满之下,想要构陷于他。本来大人已经宴请他们带头的人想要赔罪,可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还要更多的银子。”
衙役们纷纷私下里议论起来,各种小道消息在这些人的口中越传越邪乎。
“对,我听官驿里王二麻子的小舅子的表舅家的邻居说,郑大人已经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可这些人还不知足。”
“谁说不是呢,郑大人一年才能挣多少银子,这一下子就给了三百两够意思了。”
“你们知道啥,我听说是这影龙卫的大官,看上了郑大人的姨娘,郑大人老爹死得早,就剩这个二十岁的小姨娘,他怎么舍得送人。”
“刚才有人说郑大人传出消息,只要能救下他,赏银百两。”
“这回郑大人可是大出血了,一百两银子都能在县里买个大房子了,要不咱们拼一把?那些当兵的未必敢跟咱们死磕到底。”
“说得对!百两不百两的无所谓,哥们我就不是看银子卖命的人。但这里是保宁人的保宁,不是皇帝老子的京城,还能让外人骑到咱们哥们头上拉屎不成?”
随着各种小道消息在人群中传播,衙役们看向马远他们的目光越发不善,有人隐隐将铁尺指向马远他们。
马远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地里挑事,不能任由这人煽动衙役,否则局面会难以控制。
他马上厉声高喝:“都给老子闭嘴!谁他么的在乱嚼舌头,有种你给老子站出来,你哪只瞎眼看到我们索贿了。郑俊怀已招供画押,对毒害卓尚书的事供认不讳。你真是英雄好汉就不要藏头露尾,有种站出来说话。”
那个尖锐的声音应声道:“影龙卫干的脏事还少嘛,老少爷们回家问下家里长辈,信他们影龙卫所说的话,坟头就等着长草吧。说别的没用,先把郑大人交出来,是罪是罚自有朝廷处置,轮不到你们到咱们保宁县来构陷好人。”
马远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观察堵门的这些差役,希望能将挑事的人找出来。无奈天色太黑,虽然这些人手上点着火把,可是依然没能在短时间内找到此人。
这声音换了个位置,继续喊道:“郑大人到我们保宁县以来,对大家可是不错啊,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郑大人是能帮则帮。没银子发送老人的,家里生不出孩子的,他老人家哪次没伸手帮忙。你们拍着良心想一想,郑大人这样的好官,能犯那些杀头的罪吗?兄弟们上啊,先把郑大人救出来,咱们自己保着郑大人上京鸣冤。”
此人牙尖嘴利,头脑灵光,不停地游走在人群中间,根本没法一下找出。
他东一句,西一嘴成功地将差役们的情绪煽动起来,已经有几名差役拿着铁尺向马远站立的地方逼近,看样子想要动手将门里的郑俊怀抢出来。
肖华飞站在门里看向郑俊怀,看来此人倒还有些得力的亲信,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自己堵在这里,倒真比那齐大月强上许多。
马远在与那人喊话期间,邹通正无聊地用脚指头捻着靴子里的石子,没有袜子是有点不舒服,他开始后悔把袜子塞到郑俊怀嘴里。
随着那人的不断鼓动,保宁县这些衙役离逢春楼的大门越来越近,还有不到十来步就会冲入门内。
邹通抬眼看向这群衙役,心中嗤笑不已,抬手一拍马远肩膀,劝说道:“马大哥别白费力气了,你也看出来了吧,这些人不会轻易退走。大人还在里面等着,咱们时间有限,没有功夫听他们聒噪。你先往后站喝口水歇歇,让兄弟来劝他们,保管药到病除。”
马远明白邹通这是要动武了,冲对面啐了一口,对邹通说道:“他们既然要作死,那就怪不了咱们心狠。不过老弟可警醒点,刚才大人可说过千万别下死手,咱们不能给大人找麻烦。”
邹通揉着下巴上的虬髯,长出口气,低声笑骂道:“真是不爽利,束手束脚的架最没意思。”
邹通没有再向那些人喊话,他叼起竹哨,吹起一声极为短促尖利的哨音。
唰——!邹通身前的兵士整齐向前迈进一步,这整齐的脚步声,惊得对面众人一阵忙乱,终于止住了向前逼近的步子,但他们却没有放下手中的铁尺与棍棒。
邹通思虑片刻,找不到他想下达命令的对应哨音,气得他用力地捻了下靴子里的小石子。
“拔刀——!”邹通大喊道,他身后响起整齐腰刀出鞘声,“都特么给老子用刀背!用力砍他们这些猪油蒙了心的王八蛋!”
邹通始终站着没动,这种不能见血的打架,他实在提不起丁点兴趣。他身后的五十名兵士依令开始迈步向前,片刻间在邹通身前排成两排纵队,所有人将刀刃冲上,在小旗的带领下,举着刀背向对面的差役们冲了过去。
那个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兄弟们别怕!他们不敢杀人,一起上揍这群王八蛋,救回...”
两波人马刚一接触,衙役那边还真有几个不怕死的人跟着动了手。可是当铁尺与刀背相接触时,这几个衙役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不是只有一把刀背砍在他们的铁尺上,每个人的铁尺上至少落下了两把刀背,同时要么从身体两侧,要么从大脚的方向,至少还有两三把刀一起砍来。
而衙役们不管将铁尺挥向哪个方向,肯定会有云铺卫兵士的刀背迎向铁尺,这让习惯了与盗匪争斗的衙役感觉非常别扭。
按以往的经验,衙役们猜测对面那群大头兵应该散开,每个人都抓对单打独斗,一对一的情况下他们有信心,不比对面的大头兵在身手上差多少。
可是云铺卫的兵士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叫单打独斗,加上有了跟着肖华飞剿匪的经验,军队合击之术已深入他们的骨髓,他们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能大家一起砍人时,还要刻意分开一对一,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吗,而且会耽误收割兵,割下耳朵算军功。
军队杀人讲究的是效率,而不是个人的勇武,不到二十个呼吸,堵在门前的衙役已被放躺了一大半,这还是邹通说过不许杀人的结果。
衙役们感觉打得束手缚脚,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让人家砍了一头包。其实云铺卫的那些兵士打得也不痛快,明明能一刀结果一个,现在还非得避开对方的要害。
衙役们躺在地上哭爹喊娘,嘴里开始不住地求饶,每个倒在地上的衙役身上都有多处伤痕,所幸还没有人丢掉性命。
他们与云铺卫兵士动手时,挡住了上面就防不住下面,挡住了上下,又防不住身体两侧,总有两三把刀同时重重砍在他们身上。
这时倒地的这些人心里恨极了刚才煽动他们闹事的人,郑俊怀死不死干他们什么事,有这功夫回家搂着老婆或是楼里的姑娘不是更好,所有堵门的衙役都后悔来趟这滩浑水。
那些大头兵将他们打倒后,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方推进,没有人在他们耳朵上来上一刀。
见胜负已定,邹通终于将里面有石子的靴子脱了下来,将里面那颗烦人的石子倒出来。
马远是第一次看到军队是如何冲杀,原本他还以为云铺卫这些大头兵还要费些手脚,至少有来有往地斗上几回合,没想这边只是一次列队冲锋,对面便如镰刀挥过庄稼一样的倒地不起了。
这已经不叫打架或是战斗,分明就是单方面的无损碾压。
他在心里评估了云铺卫兵士与影龙卫力士之间的战斗力。虽然说各有优势,影龙卫更擅长隐蔽刺杀与封闭空间内的肃敌,但如果是面对面列阵,赢得一定是云铺卫兵士这边,因为影龙卫力士不具备与敌俱亡的勇气。
马远身后响起肖华飞地小嘀咕:“无痛人流哪家强,影龙卫医院找肖主任...呵呵,看样根本用不了三分钟。”
通过多次的接触,马远已经习惯了肖华飞嘴里总冒出听不懂的词语,他不会让肖华飞解释,上官们很多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没有义务向下级解释。
马远全当没有听到便好,这是做为一个优秀下属,必须具备的职业素养。
邹通收起惫懒的态度,恭敬地向肖华飞抱拳道:“禀报将军,敌军已经肃清!属下建议不必拖延,继续集合队伍杀出城门,尽快与晋彪汇合以免夜长梦多。”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半路夜袭
肖华飞同意了邹通的建议,让所有人整队集合,准备往城门方向前进。
随着邹通吹响集合的哨音,云铺卫兵士从前方归来,有几名兵士随手捡回了几张弓与箭壶。
因为云铺卫兵士离开京营时没有携带弓箭,便顺路捡了回来。
邹通拿过其中一张弓,试着拉了一下,摇头说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多只能射下野鸡,这弓是衙门里拿飞贼的玩意,至多算是七斗弓,比不上军中的硬弓。”说完他将弓扔回给兵士,让他们不觉得累赘就拿着,说不定在回京路上能给大家打点野味吃。
肖华飞已经带着逢春楼里的兵士来到门外,看到兵士手中那几张弓,心里对自己刚才没有贸然出来感到庆幸。
这黑灯瞎火的天色,万一哪个不开眼的衙役冲他来上一箭,又是这么近的距离,想一想心中还是有些后怕。
收拾这些衙役根本没费太多手脚,邹通集合哨吹响后,队伍集合得很快,肖华飞没有理会那些倒在地上哼哼的衙役,直接带领队伍向城门方向前进。
城门口的巡丁,还没等肖华飞他们来到近前,便已四散而逃,这些人欺负下进城的百姓尚可,对上军队则一点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等肖华飞来到城门洞,整个城门除了还是闭合着,空荡荡的城门洞里已经是无人设防的状态。
邹通不等命令,直接让手下兵士打开城门,然后所有人护着肖华飞离开保宁县城。
保宁县里街上没有一个人闲逛,直到肖华飞带着队伍离开县城,巡丁们才从四下角落里探头出来,见不再有影龙卫这群人,才长出一口气,重新关上城门。
保宁县城外,四下一片黑暗,除了呼啸的寒风,再听不到任何响动。
出城门不到三百步,黑暗中便闪出一队人马与两辆大车,这是晋彪带领的那队人马,刚才吴苟道再次带人入城后,晋彪就一直带队在此等候,准备接应肖华飞。
经过一天的折腾,两方终于汇合,肖华飞让人将郑俊怀扔到装有卓尚书棺材的马车上,而他上了装有齐大月那辆马车。
肖华飞让米富贵给郑俊怀与齐大月分别喂了些麻药,省得两人在路上找麻烦,其实肖华飞更担心两人在路上说出什么不该他听到的东西。
这些麻烦还是等回京后,一股脑扔给冯克明那个老狐狸最好,人家是皇亲国戚腰杆子硬
肖华飞只想将凶手与死人一起带回京城,然后功成身退,剩下的烦心事他是一点也不想掺和。
还是邹通与马远在队伍中打头带路,米富贵在队伍后方殿后,兵士们分成两行纵队,围绕在两辆马车前后护卫安全。
吴苟道将肖华飞所在马车的兵士换下来,由他亲自赶车,方便就近保护肖华飞的安全。
队伍离开保宁县至少五里后,肖华飞才让所有的兵士打出火把照亮,方便大家继续赶路,离开这么远,就是有什么追兵估计也来不及了。
离开保宁县大约有十里,肖华飞实在觉得体力有些不支,伸腿将车里的齐大月踹到车厢一角,他找个舒服的姿势打起瞌睡。
肖华飞临睡前向邹通他们交待,途中若是有兵士体力不支跟不上队伍,可以坐会马车轮换着休息,实在挺不住的人,发下银钱统一留在路过的乡镇之中,等休养好身体再回京复命。
队伍在黑夜中一路前进,不知不觉间已经向着京城方向,行进了大半夜,冬季夜间行军,极大考验着云铺卫兵士的体力与意志力。
幸好官道的路面被冻得很硬,而且京城周边百里今冬都没有降雪,这算是老天变相帮了肖华飞一个忙。
但还是有十多名兵士,身体上陆续扛支撑不住,马车上安排不了这么多病号,邹通无奈把他们安排在路过的农户中休养,这样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些累倒的兵士全是跟着肖华飞一起进入保宁县城的那些兵士,他们不像等在城外的晋彪那队人马至少还睡过大半天,这些人打进城开始一直护卫着肖华飞,始终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
这种减员的情况在路上一直持续,离京城还有六十里路时,至少有四十多人陆续掉队。
队伍只得在黑夜中走走停停,每前进十里八里便要休息一会,幸好官道两边不缺生火的林木,晋彪那队人提前准备了不少食物,兵士们在休息时围着火堆烤火,还能补充些热水热食。
肖华飞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他除了前半夜眯过一会,剩下的时间其实一直在闭眼假寐。
此时官道上除了肖华飞这队人马打起的火把还能撑起一线光亮,其余四野里皆漆黑如墨,在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一两声野兽的嘶吼,不过队伍中没有人害怕这些在黑暗中游荡的野兽。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野兽比人要聪明得多,它们纵使再饿也不敢袭击这样百人规模的队伍,何况这些人手上还有明晃晃的刀枪。
队伍又向前行进了半个时辰,眼看着再有小半个时辰,天边就是会放白,寒冷的冬夜即将熬过去。
肖华飞掀开马车窗帘,看了下远方的山脉,多少已经看出那些山脉的轮廓。他将身上的狐裘披风紧了紧,打算再眯一会。
按路程算今天天黑前应该能抵达京城,希望不会耽误冯克明的计划。
就在肖华飞快要睡着时,马车外响起了吴苟道略有紧张的声音,“大人,大人,您醒着吗,外面的情况有些不对头。”
肖华飞把头偏向车门方向,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属下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四下里太静了,刚才还时不时能听到野兽嘶鸣,可现在大人你再用心听下...”吴苟道语气越发的紧张,安静片刻继续说道:“官道外的野地里除了呼呼的风声,其余什么声响都没有了。”
肖华飞连忙用力将齐大月拉过来,让齐大月的身体挡在自己前面,对吴苟道吩咐道:“让大家止步戒备,派人把邹通他们都叫过来。”
吴苟道连忙让人去招呼邹通他们过来,不多时邹通,晋彪加上马远,米富贵全来到马车边上。
见人到齐后,肖华飞才推开齐大月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钻出车厢,吴苟道将他护到车厢的暗影之下,几人围在肖华飞身边商量起来。
邹通先对肖华飞说道:“属下刚才就发现这种情况,已经派几支小队到四下查看,目前尚没有接到他们回信。不过听我家老爷子说,野外行军如果见不到野兽的动静,可能周围有人埋伏,所以野兽才不敢在附近活动。”
邹通话音刚落,远处一座影影绰绰的小山梁那边响起一片乌鸦的呱叫,那让人发寒的叫声,开始带动的附近的野禽一起哀鸣。
肖华飞抬头四望,四下里还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情况。但乌鸦的叫声,却越来越远,好像那些该死的乌鸦已经向远处飞去。
晋彪不等肖华飞下令,便向兵士们高声喊道:“举着火把的,马上向远方扔出手里的火把。快—!”
随着晋彪的命令,举着火把的兵士开始向官道两边投出手中的火把。
没等兵士们将手里的火把全部扔掉,官道两边的野地中猛地响起几声弓弦撕裂空气的颤音,这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极为刺耳。
吴苟道连忙将肖华飞的头按低,用身体挡在他的前面。邹通高声叫道:“快都趴下,找掩护!”
有几名兵士还没来得及将火把扔出去,便被暗处射来的羽箭射倒,还有七八支羽箭同时钉在了肖华飞身边的马车棚顶。
随着一声凌厉的呼啸,借着火把的微光,远处不知有多少黑影向着肖华飞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肖华飞拉住身边的邹通,快速命令道:“敌暗我明,不能守在官道上等死,让所有人下官道集合,寻找有利地形结阵拒敌。”
邹通领命,开始吹响竹哨,云铺卫的兵士们听从哨音,开始行动起来。
肖华飞让马远快点把郑俊怀与齐大月抢出来,千万不能让这两人有事,否则回京后根本解释不清,说不定有人会说是肖华飞半路杀了他俩。
虽然肖华飞他们反应速度并不慢,没等对方彻底合围便已下了官道,但还是有兵士不停的中箭倒下。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黑暗中的人要么是来救郑、齐二人,要么就是来杀他俩灭口。
对方出手间毫不犹豫,基本是无差别攻击,肖华飞觉得他们杀人灭口的面大,那样的话他跟着也会有危险,对方不会只杀掉那两人就算完。
马远带着几个人,趁对方还没有冲到近前,摸黑将郑俊怀和齐大月扛在肩上,准备离开官道,而卓尚书的棺材只能留在官道上,卓家老仆说什么也不肯离开那口棺材,马远没时间和他争论,他出手把老仆打晕,背着老仆一起跑下官道。
吴苟道掩护着肖华飞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四下里依旧有弓弦声响起,但因为天色太黑,弓箭基本没有准头,没有几名兵士再被对方射中。
邹通猫着腰来回地奔跑,不停地吹响竹哨聚拢兵士,时不时有箭矢钉在他脚边。
随着邹通的拼死召唤,聚集在肖华飞身边的兵士越来越多,四下里时不时响起兵器相交的声音,看来有落单的兵士被对方盯上了,但发出的惨叫声并不多。
借着微弱的星光,肖华飞觉得自己身边能有七八十名兵士,便让邹通不再吹哨,让几名兵士靠在石头后面一起高喊,不让落单兵士再过来汇合,让他们分散躲藏等待天亮,然后找周边府县守军求援。
让人喊过几遍,肖华飞估计埋伏者也能听清后,便带着人往保宁县的方向退走,他赌对方不会堵在进京的反方向。
肖华飞带着残余人马,在野地里狂奔了至少一刻钟,他们终于发现附近有一个小山包,山包上怪石林立,树木不算稀疏,虽然是冬天但至少能挡住对方的弓箭攒射。
直到肖华飞他们爬上这个小山包,队伍才依靠山形暂时隐蔽下来,等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天明。
肖华飞连忙让邹通他们带人搬运石块,至少在敌人到来前,修建一道能抵挡弓箭的简陋防线。
肖华飞觉得只要等到天亮,他凭着手中的兵士未必没有一拼之力,对方既然选择偷袭应该人数不会太多,至少不会是压倒性的人数优势,否则他们早就被人包了饺子。
队伍在山包上还没呆上一柱香,山包下面已经能看到有许多黑影围了上来,看来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肖华飞他们离开了。
一道淡淡的白光,在天边亮起,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得清晰。
肖华飞举目四望,小山包周围没有任何村庄与人家,看来对方将伏击位置选得很好,肖华飞他们遇袭的消息很难传出去。这回他还是大意了,以为拿下了郑俊怀,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能看清的不只是周围的影物,那些偷袭肖华飞队伍的人,也已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山下蒙面黑衣人开始向山脚聚拢,邹通望过一眼,告诉肖华飞对方至少有二百人左右。
肖华飞心中发沉,马上清点身边的队伍,能活着跟到山上的,总共不到七十人,身上不带伤的兵士还不到五十人。
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山上的队伍中没有发现米富贵的踪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孤山被围
天色渐亮,肖华飞看清了脚下的小山包,这个山包至多有三四十丈高,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中,举目四望山包离官道至少有四五里的距离。
估计这面就算杀翻了天,官道上的行人也难以发现,当时在黑暗中有些慌不择路,又不敢上官道,只是一心往南,没成想会躲到这样一个地方。
肖华飞看了眼郑、齐二人,看两人还躺在地上昏睡着,多少有些羡慕无知无觉的人。
山包下面有条小河沟,只不过现在已经封冻,基本无法阻挡对方的攻势。小山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条曲折的小山路,估计是附近农家上山砍材踩出的山间小路。
山脚下的那些人已显露出身形,他们身上穿着黑色紧身衣,头上蒙着黑色的面罩,所有人都蒙得严严实实,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
这时有一人骑着匹高头大马从黑衣人当中走出,正向着山包顶上张望。
肖华飞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向山下望去,那名骑士身边环绕着几个黑衣人,正向山包顶上指指点点,看起来有整队向山上冲的意图。
虽然彼此间距离相隔较远,那名骑士却突然把头转向肖华飞藏身的那块大石,肖华飞皱眉回望,不多时那名骑士随着身边人的手指把目光转向别处。
马远在肖华飞身边说道:“这个带头的直觉很敏锐,知道我们正在看他,而且此人没有上来就攻山,看起来是个难缠的混蛋。”
“马大哥这不是废话嘛,傻子都知道咱们肯定在看着他。”晋彪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转头向肖华飞问道:“将军这回怎么办,对方比我们人多,要是拼死往上冲,许多兄弟身上带着伤,我们未必能挡多久。”
吴苟道在几名百户中年纪最小,对行军打仗也不了解,自然不好说太多,但他心中清楚情况不乐观,他手中牵着一匹马,跟在肖华飞身后寸步不离,准备危急时刻让肖华飞骑上这匹马跑路。
刚才天黑的时候他不敢让肖华飞骑马跑路,那样和自杀没什么区别,不过他一直没忘记把马带在身边,其余的马匹都已经跑丢了,整队人只剩唯一这匹马。
邹通不等肖华飞说话,抢着不忿道:“怕他个球,他们是仰攻,真想拿下我们,他们也得死个上百人。再说还没开打,老晋你怕个毛,一会我打头,等我死了才轮到你。”
晋彪想要张口解释,自己不是怕死,被肖华飞拍了下肩膀,把话又憋回肚子。
其实肖华飞能听出来,身边这几个手下都有些紧张,毕竟被对方突袭之后,己方的损失过大,失去了正面对抗的实力。
肖华飞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对几人说道:“先稳住别乱,人家还没出招,咱们自己人别吵。你们没等人家攻过来,就先乱了,一会还打个屁。大家先说说,对方如果攻山,会用什么办法,咱们又该怎么应对。”
邹通找块拳头大的石头摆在地上,全当这就是他们所处的小山包,又捡起几块小石子,当作山角那些黑衣人。
“敌人约摸三倍于我方,虽然这山包有点小,还不至于用二百人便能包围死。若是换我就会让手下分成两队,一队四下戒备,防止人跑出去。另一队则强行攻山,先组织好手选择缓坡突破,仰攻时弓箭作用有限,十之八九得采用换子战术。到时只要几轮冲杀,就能把我们按死在山上。”
马远说道:“可是这样的话,对方的损失会非常大,咱们的兵士也不泥捏的,他们不扔下一倍的尸首,别想把我们弄死,那人会这样蛮干吗?”
晋彪摇头说道:“从昨夜他们的行动来看,这些人已经下了死手,马大哥该明白,袭杀官军等同谋反,你觉得他们还有退路?老邹的话我同意,但那只是常规的对阵方法,我们还要防着他们烧山。现在天干物燥,我猜他们未必会和我们死拼,放把火不是更省事,到时就算没有烧死我们,熏也能把我们熏迷乎,到时再杀上山一刀一个。”
肖华飞将心中的紧张隐藏得很好,笑着安慰大家道:“大家说得都有道理,但本官认为他们暂时不会烧山,因为那样做的话,立刻就什么都瞒不住,总会有人过来看热闹或是查觉到事情不对。而且我们未必没有人逃得出去,他们还会怕那些离队的人引来官军,不到最后关头他们不会放火。”
其实肖华飞心中也明白,刚才他这些话真就是安慰,顶多让大家听后宽点心。
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对方一定会选择放火,但现在逃又逃不掉,他们这点人跑下山,反而失去了地形优势,会被对方尾随追击。
如果分散突围,肖华飞觉得自己逃生的概率很大,不过就要把郑、齐二人扔给这些黑人。
真让对方趁机杀掉郑、齐二人,肖华飞面临的同样是失败,少了这两个人,京城的局势可能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山顶与山脚的两批人,都是高高在上者的棋子罢了,上位者一句话,一个小心思,就要无数的人命来填。
当下肖会飞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稳定大家情绪,千万不能自乱阵脚,除此以外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肖华飞虽然平时奉行,活得久才是王道的生存哲学,但当退无可退时,他比任何人都要狠,别人挥刀砍向他脑袋时,智慧与财富已起不了多大作用,那就选择拼死一战。
几人还在商量对策时,留下放哨的兵士有声音传了过来,“大人快来看,他们要整队攻山了。”
肖华飞几人连忙从石头后面探出脑袋向山下望去,果然那些黑衣人已经集合出一支百人左右的队伍,越过了封冬的小河沟,准备往山包上冲锋。
邹通不喜浪费口舌商讨什么战术,直接拔出战刀,向肖华飞请命道:“不能让他们冲到山顶,咱们人太少,对阵时僵持住就全完了。让属下带人在半山腰反杀他们一波,杀掉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不敢随便攻山。昨天晚上让他们追了半天,老子早就快气疯了。”
此时山脚下的黑衣百人队,沿着小河沟又分成两队,看样子想从东西两个方向,向山顶攻击,两队黑衣人犹如一把铁钳,扼住了小山包的下山通道。
看来对方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放火烧山,这是吃准了肖华飞他们人少,打算让肖华飞再分散防守兵力,到时只要有一队人能冲上山顶,两队配合便可一举拿下山包。
若是肖华飞选择从小山的崎岖之处偷溜下山,则由山脚下的另外一百多黑衣人进行阻拦。
肖华飞用力搓着手指,这回是让人粘在山上了,他看下身边的兄弟与兵士,这些人都是跟过他出生入死的手足,他不愿也不能丢下他们独自跑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肖华飞的手心已冒出汗水,他飞快的回忆着杜天纵所教过的军事知识,却发现没有哪一招能解决眼下的危局。
不出肖华飞所料,对方根本没有派人上山谈判,没有让他们交出郑、齐二人,这分明就是说对方想要把山顶上的人杀个片甲不留,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能下山拼杀,咱们人太少折损不起,邹通你刚才还说,不能和他们换子。”肖华飞先是拒绝了邹通下山拼一波的要求。
连肖华飞在内,山顶上还不到八十个活人,就算己方一个人拼掉对方两人,最后也还是输。
肖华飞对所有人说道:“看好他们上来的路线,不要上来就跟他们对砍,先利用地形,拿石头砸他们。出保宁时我看不是捡了衙役的弓箭吗?还有没有?若是找到,选弓箭好手,挑对方带队的人射,谁能射到赏银五十两。”
邹通忙问兵士们谁还背着弓箭,问来问去只找到一张弓与十二支箭矢,邹通没有让别人拿弓,他自己把弓背起来,带着三十人守住一个路口。
晋彪没再说话,点齐三十人守在另外一处上山通道上。
肖华飞让马远带领着轻伤员,帮着二人搬运石头,希望借着地利能杀伤部分敌人,让他们不敢轻易冲上山顶。
两队黑衣人没有发出任何叫喊声,他们在沉默中拿着刀枪,仰头向山上袭来。
邹通与晋彪各自带队,将手下兵士安排到大石与树木之后,防止被对方弓箭射伤。
云铺卫兵士全都屏住呼吸,手里拿着能扔动的石块,打算听到上官命令后便向下狠砸。
山下黑人衣在半山腰,仰射过几波弓箭,发现云铺卫兵士纷纷躲在树石之后,根本无法射中目标。
他们带队的人便让黑衣人扔下弓箭,直接拿着刀枪向坡顶
进攻,黑衣人这面显然更在意时间的流逝,他们已经打算拿人命换时间,否则这么大的动静传出去,对他们背后的主子更不利。
邹通躲在树后观察着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回头对身边兵士小声音吩咐道:“告诉兄弟们别用太大的石头,那样扔不远,瞄准这些王八蛋下三路砸,扔完一块马上趴下,小心对方弓箭,换个位置再扔石头。将军叮嘱大家不许和对方硬拼,咱们就跟他们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另一边的晋彪,他带领兵士把枯枝树叶缠在身上,借着地形把兵士隐藏在道路周围,如果不他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藏身的位置。
肖华飞在山顶上,向下观察两队黑衣人,他们基本保持了相同的上山速度,彼此间明显有所呼应,看来两队的带队人并不是莽夫。
山上能用的石头基本已经给邹通与晋彪送过去,肖华飞组织剩下的人开始清理山顶周围的枯树与干草,希望能尽快清理出一块空地,建立防火隔离带,防止对方给他们来个露天烧烤。
东面的黑衣人不多时便已来到半山腰,他们打头的几人,已经能看清楚邹通等人的衣服,黑衣人中有一大汉将手中钢刀向前一挥,刚喊出一个“杀”字,便被邹通一箭射在咽喉之上。
这黑衣人手捂咽喉倒地不起,鲜红的血沫子从他指缝间喷涌而出,眼看着人就不行了,他身后一队人的攻势为之一滞,肖华飞藏身在山顶大石后面,正好看个清楚,随之喊了一声好。
随着肖华飞这声好喊出口,邹通接连开弓放箭,四箭射倒三名黑衣人,他身后的兵士看到后心中振奋不已,俗话说将是兵之胆,兵士们开始奋力将手中石块投向山下的敌人。
各种形状的石块带着呼啸声,从上方飞下,瞬间砸得这队黑人哭爹喊娘,被砸到头的直接脑袋开花,红的白的溅到周围人身上,带来更大的恐慌。
黑衣人开始往身边的石头与树木之间躲藏,轻易不愿意冒头,哪怕只有八九斤的石头,飞起来砸在身上也不是闹着玩的,肯定会骨折。
这时黑衣人中有人接起指挥责任,不过他将身形躲在树后,光是动嘴鼓动手下向上顶冲锋。
“兄弟们都别怕,上面说了杀掉一人赏银二十两,向前有赏,后退砍头!他们人少,经不起我们冲杀,给我上啊—!”
邹通手里还剩七八支箭,顺着这人的声音方向又发了两箭,可惜有树木遮挡,两箭均未建功。
不过还是吓得这个喊话的黑衣人不敢冒头,甚至他还向后退了几步,找了棵更粗壮的树木,把自己藏好。
邹通气得大吼道:“孙子别在你爷爷眼皮底下藏头缩尾,有种你从壳里把王八头露出来啊!还特么给你上,你咋不自己带头冲上来吃你爷爷大石头。”
随着这人的喊声,黑衣人的队伍开始依靠山上树木,躲避不断飞下来的石头,缓慢向上挺进,眼看再有十来步就将与邹通等人面对面交手。
天色越来越亮,远处官道上已经能看到稀疏的人影,防火带清理得还不够快。肖华飞心中发急,他抽出身上带着的那把御赐宝剑,开始清理起山顶的灌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山腰鏖战
邹通看了下剩下的几支羽箭,犹豫片刻将弓从手中放下,他把出战刀向下方一挥,率先冲出藏身处,口中高喝一声:“杀—!”
他身后的兵士们向下扔出手中的石头,又有五六名黑衣人被飞来的石头砸重,他们丢掉手中的刀枪,有的一瘸一拐,有的捂着被砸断的肋骨,转身向山下跑去。
兵士们扔掉手上的石头后,拔出战刀跟在邹通身后向黑衣人杀去,借着地利,云铺卫兵士的冲击力明显要强于黑衣人。兵士们被人追赶了半夜的邪火向黑衣人倾泻而出。
邹通一人当先,冲在队伍前方,举刀向着一名黑衣人的头顶用力一劈,那名黑衣人慌忙举刀格挡,谁知邹通势大力沉,虽然没有砍到黑衣人的脑袋,却顺势把战刀斜劈在黑衣人的肩头,殷红的血水顺着邹通的刀锋喷涌而出。
黑人一声惨叫至口中发出,肩头吃痛握不住手中腰刀,胳膊随之一歪,顿时胸前空门大开。
邹通抓住机会,就势将战刀向下一划,锋利的刀锋瞬间切开黑衣人的衣服,由左至右给黑衣人来个开膛破肚,五颜六色的内脏从黑衣人腹中的伤口流了出来,居然还冒着丝丝热气。
温热的鲜血从伤口中喷射而出,正好喷了邹通一脸,邹通用手摸了把脸,这下他整张脸都变成了红色,有血珠粘在虬须上,随风滴落,此时邹通脸上只能看到双铜铃一样的黑眼珠,与一口大白牙。
这就是在白天,如果在晚上,那真就像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邹通一脚将这名黑衣人揣倒,转头杀向另一个目标。
那黑衣人的内脏已经散了一地,可人却没有立刻死掉,他发了疯一样,用手捧起地上的脏器,想把它他重新塞回体内。
“谁来帮帮我,帮帮我,我不能死,帮我找大夫...”,这喊声越来越小,片刻后黑衣人停止叫喊,只能躺上地上不停震颤。
邹通身后一名兵士正跟着百户往前冲杀,见到这黑衣人的惨状,心生不忍,挥刀掠过这人咽喉,结束了他的疼苦。
这名兵士送走这名黑衣人后想要继续向前,他前面不远处,有一名黑衣人绕到邹通身后,看样正准备找机会偷袭,兵士心里发急,在迈过黑衣人时,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那摊内脏,脚下一滑打了一个趔趄。
“百户!小心身后—!”兵士只能高叫一声,希望邹通能够听到。
眼看黑衣人手举腰刀已经摸到邹通身边还有七八步远,邹通依旧没有回身防备,兵士甩开脚上的肠子,向前猛跑,边急得大喊道:“快回头...!”
此时山路上两方人马已经战在一处,砍杀声响成一片,邹通正对上另一名黑衣人,根本听不到兵士的警告。
此时那名偷袭的黑衣人已经靠近邹通身后三步,他用力举起腰刀,就要向邹通那颗大脑袋劈下。
幸好邹通战场直觉敏锐,意识到脑后有寒风袭来,他快速向前抢上一步,对面前黑衣人虚晃一刀,然后双手持刀,改劈为捅,后脚发力,整个人向面前的对手撞了过去,借着巨大的冲击力,邹通用刀将那人腰刀格飞,把刀插进了这人前胸。
但因为用力过猛,邹通只能抱着那人向地上滚去,因而躲开了脑后要命的偷袭。
邹通身后那名黑衣人极用力的一刀砍空,身体重心不自觉前倾,因为用力过猛,脚下一滑,将刀砍在了邹通身后的一块石头上,腰刀砍在石头上,激起一片火星,可见力道之大。
那名示警未成的兵士终于赶了上来,斜着将战刀捅入偷袭的黑衣人肋下,战刀入体明显发涩,应该是捅在了黑衣人的肋骨之上。
兵士手腕发力将刀尖微微上挑,这次刀锋滑过肋骨,插入黑衣人的肺中,兵士手中不停,再用力一拧,黑衣人瞬间失去力气,嘴里喷着血沫子倒在地上。
兵士没有说话,先是一脚踩在这黑衣人拿刀的手上,防止他胡乱挥刀伤人,然后飞快举起战刀向这人脖子斩下,寒光一闪而过,这人身首分离,鲜血喷出丈余远。
兵士抬脚将人头向山下踢去,好巧不巧人头飞落入一个黑衣人怀中,黑衣人发蒙的抱着人头,片刻后才在口中喊出一声,“娘呀—!”,转眼前这名黑衣人撒手扔掉人头,转身向山下跑去。
可他没有跑多远,就被躲在树后的带队之人一刀砍在脖子上,又一颗人头飞起,只不过这次是被自己人砍下。
“谁都不准跑,都给我往上冲!后退者死!”砍掉同伴的脑带后,带队人有些握不住刀柄,但想到山下头领的狠辣,他还是咬牙举起刀,冲着那些转身想跑下山的黑衣人,逼着大家继续往上山攻。
邹通已经发现这领头人的行踪,可惜离着此人还是有些距离,他拔出插在敌人胸口的战刀,朝着离他最近的黑衣人杀去。
邹通已经杀红了眼,在黑衣人群左冲右突不断冲杀,他所到之处黑衣人开始纷纷躲避,谁都不想与这个疯魔对上。
肖华飞在山顶看得有些着急,虽然地形受限,不能展开队列,可像邹通这样带队厮杀完全无法发挥云铺卫兵士的合击优势,兵士中已经有几人受伤倒下,毕竟黑衣人手中的也不是烧火棍,他们拿着同样是能够要人命的钢刀。
肖华飞对邹通那边急吼道:“邹通快给老子警醒点,乱特么跑什么,你特么又没有意大利炮,快把你人组织起来,三人为一组,不要向下乱冲守住山路就好。”
肖华飞嗓子都冒烟了,也不见邹通那边有什么反应,想是根本听不到,他转头看了看马远与吴苟道,顿了一下,对马远说道:“老哥去把邹通拉回来,咱们不能和他们硬拼,咱们人少不够这么拼的,你在那边帮他长长眼,不行扇他两耳光,就说替我扇的,另外注意安全。”
吴苟道在一旁有些跃跃欲试,肖华飞却连看都没有看他,继续对马远说道:“老哥千万注意安全,咱们的目的是消耗敌人拖时间,不是上来就把家底拼光。”
马远没有犹豫马上回声领命,只是意味深长的飞快看眼吴苟道,然后向肖华飞一抱拳,拔出腰刀向邹通那边跑去。
肖华飞将目光转向晋彪那边,相比于邹通那边,晋彪面对的敌人就谨慎很多,他们没有大张起鼓的上来便冲杀,而是借着地形不断的向上缓慢移动,暂时晋彪那边还没有与敌人接触。
肖华飞猜测晋彪面临前对手,才是那种不好打发的角色,杜天纵讲过,为将者当头脑冷静,不可因占有优势就贸然而动,显然黑衣人这面的领头人做得不错,所幸晋彪做得也不差,这二人可谓是旗鼓相当。
邹通与晋彪相比,邹通更适合当带兵冲锋的前锋大将,要得就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而晋彪的性格更合适当斥候军的头领,凡事小心谨慎,谋后而动。
从山顶望下去,连肖华飞都看不出有多少云铺卫兵士埋伏在小道周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兵士全部隐藏起来,晋彪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肖华飞以前一直与晋彪接触不多,肖华飞对这个属下的认识就是头脑灵活,喜欢见风使舵,没想到晋彪现在还有这么一手,这大大出乎肖华飞的预料。
吴苟道来到肖华飞身边,小声说道:“敌人看样子还攻不上来,要不大人先在此处候着,我去晋大哥那里帮帮忙吧。真要守不住,大人自己骑马先走,不用管我们。”
肖华飞回头冷冷看了吴苟道一眼,并没有说话,再次指挥其余的兵士尽快清理防火带。
吴苟道讪笑两声,心中明白这是肖华飞不忍让他冒险,便不敢再多说话。刚才他是看邹通冲杀有些热血沸腾,见那些黑衣人没有什么能耐,想跟着上去捡点便宜。毕竟他从姚安过来跟着肖华飞,希望能立些功劳,对得起肖华飞刚给他的百户官服。
晋彪防守的通道上,对面领头的黑衣人打头站在队伍前面,只见他突然向后方握紧拳头,他身后那些黑衣人马上停止爬山,全都半蹲在地上,一个个向着山上四处打量,好像正在寻找晋彪他们的踪迹。
肖华飞心中暗叫不好,看样子这带队的家伙很不一般,应该查觉到前面有人在埋伏,而且有种怪异感在肖华飞脑海中升起。
无论是邹通那边,还是晋彪这边,他们面对的敌人表现得都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就在肖华飞的嘴边,可他一时间转不过来这个弯,无法喊出口。
吴苟道开口嘀咕道:“这些人可不像匪寇啊。大人记不记得咱们扫平景石寨时,那些山贼根本不敢与我们对阵,大军一到便已吓尿啦,砍那些山贼和砍地里的庄稼根本没什么差别。”
肖华飞听到吴苟道的话,瞬间反应过来,刚才那种怪异感来自何处,从刚才那些黑衣人在山脚河沟前列队,到上山时根本没有发出任何喊声,还有那带队人握拳的手势,那种模糊的感觉终于清晰起来。
肖华飞咬牙说道:“这帮人就不是匪寇,这是分明是兵,是和我云铺卫一样的官兵!”
这些黑衣人身上目前体现出来的特质,明显就是拥有组织与纪律,虽然目前看起来好像战力比不上云铺卫,可是他们在行动间还是能流露出军队的一些作派。
肖华飞心里有些发凉,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敢调动官军,这不可能是几个大家族就敢做出的事情。
他在心中暗自揣测,难道卓尚书之死背后牵连得更深更大?如果面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这个代指挥使可就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啊。
肖华飞暗骂冯克明那个老混蛋,这老家伙肯定知道点什么,否则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把他踢到保宁县,而且影龙卫的力量也没给自己提供助力,更没有事先发出任何警告。
肖华飞不相信有人能背着冯克明的影龙卫调动军队,他眼前这些云铺卫的兵士中,应该都埋有冯克明的暗探才对。
肖华飞用力甩下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眼下有人动用了官军截杀他们,就不是朝堂争斗那种小事了,这分明是要鱼死网破,无论如何他要先活下去。
在肖华飞胡思乱想间,晋彪那边的黑衣人已经有所行动,那带队之人点出来十名黑衣人,他让这十个人分成扇形向山顶搜索推进。
这十人显得极不情愿,他们每一步走得万分小心,不时地拿手中的刀枪向草丛中胡乱扎去。
有一只荒乱的野兔被黑衣人钢刀惊动,忽地跃出草丛,慌不择路向边上窜去,吓得一名黑衣人惊慌大叫。
惊慌的叫声音,搞得整队黑衣人都紧张起来,直到那名刚才乱叫的黑衣人,尴尬地回头向大家解释是只兔子时,他身后所有人才长出一口气,心里随之有一丝松懈。
还没等他们开口笑话那名黑衣人,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山林,直刺这队黑衣人的耳膜。
晋彪带领的小队,从隐蔽处站起半个身子,他们头顶,身上全都插着枯枝与叶,完美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黑衣人哪怕已抵近三十来步,依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们。
如雨的石头从云铺卫兵士手中落下,只是眨眼间,刚才探路的十名黑衣人已经倒下九人。
只有那名被野兔吓得惊叫的黑衣人,很幸运的躲过第一波石头雨,他茫然的看着身边倒地的同伴,喉咙里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
若是仔细看去,这人两腿不住地颤抖,已经流下湿漉漉的尿液。
他的恐惧没有持续多久,没隔两个呼吸,第二波石雨随之而来,一颗脸盆大的石头正砸在他左边半脸上,黑衣人仰面栽倒,一颗破裂的眼珠从他眼框内飞出,向山下飞落,正好掉到带队黑衣人的脚边才停下。
带队之人冷漠地看了眼这个眼珠,一脚踏在上面,用力碾了碾,血水浸红了他那白色的千层底,他平静地扭头说道:“后退者——死!”
第一百七十九章 拼死阻敌
马远猫腰提着腰刀,深一脚,浅一脚,小心地向邹通所在方向靠近。
虽然距离并不远,可这一路上随处可以瞧见残肢与尸体,有黑衣人的尸体,也有云铺卫兵士的尸体,马远简单数了下,还是黑衣人的尸体要多一些。
马远不是没见过死人,更不是没有杀过人,影龙卫再低调,也还是有机会参与到一些见不得光的行动当中。
可那种暗中厮杀与这种战场上的你死我活,有着极大的不同,这里更不把人命当回事,直到一方彻底死光才算完事。
马远强忍着胃里的恶心,他还是比较喜欢用弩箭把人射倒,至少那样的杀戮充满距离上的美感,远远的看着人身上随着弩箭绽放一朵朵血花,像极了冬日里盛开的梅花,心里便没那么大的压力,不会像现在这样身处在修罗场中打转。
太过凶残,血腥气太足,极度缺少美感,马远在心中给战场一个差评。
有兵士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马远出现在前线,但没有搭理他,只要确认不是敌人便好,兵士瞬间把注意力转向他处。
马远在沿途出手帮了一名陷入险境的兵士,他用刀同样是把好手,振臂挽起刀花,瞧准机会挑断了一名黑衣人的脚筋,黑衣人随之惨叫跪倒,在他的配合下,那名兵士双手持刀横着一挥,黑衣人半边脸便飞上天空。
马远视线落在那张残脸上,甚至看到了那黑衣人被削成一半的舌头。他不擅长这种大开大合式的攻击方式,习惯借助身法与招式的小巧手段,攻敌弱点,这在捡便宜时非常好用。
他在山道上来回穿插,看准机会便偷袭一两下,倒是真被他放倒几名黑衣人。
邹通依旧在人群中左冲右突,他身边已经不敢有黑衣人停留,不过邹通的刀刃明显有了几处崩口,后背与左腿有两道不浅的伤口,血水正顺着伤口中流出,将邹通的衣服浸透很大一片。
突然间有两把钢刀向邹通迎面砍来,邹通刚砍倒一名黑衣人力道已尽,根本来不及闪避,只好用左手抵住刀背,双臂奋起余力将袭来的两把钢刀格挡住。
他想抬腿把面前的一名黑衣人踢飞,却因左腿吃痛站立不稳,一下单膝跪地,有一把钢刀借力从邹通的战刀上弹开,想要从邹通侧面挥下,了结他的性命。
马远此时赶到邹通近前,右腿向前,拉开弓步,将影龙卫特制的腰刀递向那黑衣人的小腹,黑衣人见一道寒光袭向自己小腹大惊,连忙收刀回退,算是解了邹通的死局。
邹通双臂发力,用力格开面前剩下的一把钢刀,右手发力就势一抹,眼前血光飞溅,那名黑人胸口中刀,踉跄倒地。
马远抢步向前,左手拉住邹通的后衣领,死命的将他向后拖,刚才退走的黑衣人再次向前,挥刀砍向邹通大腿。
这刀要是挨上估计邹通的股动脉就要被豁开,身处荒山野岭,到时神仙难救,马远不敢犹豫,左手发力将邹通又向身后一提,右手伸出腰刀想要去架住黑衣人砍来的钢刀。
这时影龙卫腰刀的劣势便显露出来,这刀锋利归锋利,却有些轻了,马远的腰刀被黑衣人荡开,不过多少经过这么一阻挡,邹通单手撑地,勉强分开两腿,黑衣人的钢刀在他右腿正面划过,留下一道不太深的口子。
邹通暴怒,右手反转刀柄,小臂发力勉强将战刀插入黑衣人的小腹,然后肘部向下,想给黑衣人来个大开膛,可是邹通此时已经脱力,刀锋无法再黑衣人身体中行进半寸。
马远见状侧身躺倒,紧接着双腿发力,瞧准黑衣人腿部重重踹去,只听“嘎查”一声,黑衣人膝盖碎裂,弯腰向后倒去,再也无力举刀挥砍。
马远连滚带爬站起来,使劲将邹通向后拖去,山路上的石头又在邹通屁股上留下几道小伤口。
邹通身上虽然有几道伤口,但没有受到致命创伤,只是刚才杀得有些体力不支。
马远连忙将肖华飞的命令传达给邹通,邹通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过于莽撞了,叼起胸前竹哨,连吹了两个短音,反复吹了三次,他附近的兵士便开始向这边靠拢过来,结成稀薄的战阵。
此时邹通与马远身边,算上他俩还有不到二十人,而黑衣人那边,剩有不到三十人,从现状看是邹通他们占了便宜,可从实力上看,黑衣人依然要强于邹通他们。
对面的黑衣人看邹通已经组织起防御阵形,也开始自发的聚拢,任后面带队人如何逼迫也不愿再强攻,双方默契的拉开彼此距离,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邹通撑起上半身,叉着双腿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喘着粗气,缓上几口气就冲对面大骂两句。
马远没有闲着,忙从腰包里取出伤药替他包裹伤口,除去后背那道伤口较深,让邹通行动有碍之外,其余几道伤口还算小伤。
邹通看着马远帮他包扎伤口,没心没肺地对马远谢道:“要不是马老哥来救,兄弟刚才就交待在这无名山包了,别的不说,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要是咱们能活着下山,以后你就是我邹通的亲大哥。”
马远手上不停,口中说道:“这都是小事,我也不能眼看着你丢掉性命,认兄弟的事回去再说。大人刚才千叮咛万嘱咐,你还是这么莽撞,要知道咱们人少,不能这么死嗑,真拼到就剩山顶那二十来个人,对方山脚下可还有个百人队,到时连大人都跑不掉,咱们全得扔在这里。”
马远打结时为了止住血,双手一较劲,勒得邹通稍微紧了下眉毛。
邹通旋即不在意地叹道:“老弟我也不想上来就死磕啊,可是你看咱们这面不比晋彪那面山坡陡峭,对方攻山时会省许多气力。若是不在头一波打掉他们的锐气,两面一旦僵持住,山脚那带头的也许会往咱们这面派兵突破,那时就更不好打。”
“老哥不懂你们这些打仗上的门道,但真不能再这么拼下去。你这面如果人全死光了,就该肖大人带着那些伤兵上了。老弟你心里有点数,说白了,咱们能死但大人一定不能有事。他活着至少还有人照顾咱们家小,如果他都死了,老哥保证京城里不会再有人管咱们家人的死活。”
马远说话间将邹通的胳膊包扎好,转而去帮邹通处理腿上的伤口,继续说道:“掏心窝子说,老哥在京城这些年见得多了,像咱们大人这样的上官不好找,他有时嘴上是冷了些,但人是真心不坏。”
邹通在马远说话间,看到下方那个带队黑衣人正在冲他那些手下吆喝,隐约间能听到这人在叫骂。
“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老娘和孩子都在....想要全家死绝,老子不拦着....一会给我拼命....”
邹通冲马远身旁不远处使个眼色,那里有一张弓与几支羽箭,马远会意,半跪着挡在邹通身前,掩护邹通伸手把弓箭拿到手中。
那带队的黑衣人躲在人群中自以为很安全,正用刀尖比划着山顶方向,口中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邹通深吸一口气,持弓在手,强忍住手臂与后背的疼痛,马远微微点头,向边上一闪身,将邹通让了出来。
邹通立刻将弓拉满,箭尖直指那名黑衣人,在松手的瞬间,背部传来一阵巨痛,让羽箭飞行的方向出现毫厘偏差,本来瞄准的是黑衣人咽喉,此时的瞄点有些偏下。
那带头的黑衣人听到破空声传来,抬头看向山顶,见到邹通手中一把空弓,吓得赶紧猫腰低头。
本来他不动时,这支箭最多射中他的胳膊,还不能要了黑衣人的性命,谁知箭的飞行方向略有偏移,再赶上黑衣人吓得猫腰低头,电光火石间,羽箭正好从他脖子侧面穿喉而过。
黑衣人中箭后,扔下手中钢刀,双手各自捂住脖子两边,痛得两腿乱蹬,可他喉咙被箭尖划伤,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
那些黑衣人怕邹通再射来箭矢,全都趴在地上,无人去管那倒地的头领,只是任由那人乱蹬几下后气绝身亡。
邹通见机会难得,强打精神大喝一声:“杀光他们!”,便又带着剩下的兵士向已经胆寒的黑衣人杀去。
马远急得跺了下脚,忙捡起刚才放在地上的腰刀,跟在邹通身边一起冲了出去。
邹通不顾身上的伤口再次开裂,左右挥刀,不过这次他面前的黑衣人已经毫无斗志,不管带头人的尸体,扔下手中钢刀扭头就跑,邹通的刀基本都落在他们的后背上。
才砍了不到四个人,邹通再也无法支持下去,他将刀插在地上,用双手按住刀柄,强撑着身体不倒,口中向山下高喝道:“帮老子砍死这群王八蛋!”
马远看邹通有摔倒的迹象,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口里向那些正往山下追赶的兵士喊道:“不要远追!回来!都回来!”
邹通也反应过来不能真让兵士们追到山脚下,那里黑衣人至少还有百十来人,他们这些人下去就是给人家送菜,忙抬起手将哨子送入口中,连忙吹起集合的哨音。
云铺卫这些兵士其实也到了强弩之末,又砍翻了八九个人后,便转回山上护卫在邹通身边。
马远道:“咱们还是回原来的位置,这里太靠近山下不安全,让兄弟们回去歇歇,顺便处理下伤口。”
邹通在兵士面前强打精神,咧嘴笑道:“就按马老哥说得办,咱们回去,看看这帮兔崽子还敢不敢来咱们这边找事,顺便看看晋彪那边要不要帮忙。”
说完邹通朝着山下呸了一声,在马远的搀扶下,带人回转原来的位置。
肖华飞在山顶上见到邹通击退敌人,高兴地挥了下拳头,命令吴苟道马上到邹通那边帮助伤员包扎,顺便再送些凑集起来的干粮与水囊。
肖华飞身边还剩了些一点干粮与两个水囊,不过他与这些伤兵都没有食用,没有参加战斗的人员自愿忍着饥渴,将有限的物资,全部留给邹通与晋彪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