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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一月的射手座     山寨小姑爷txt下载     山寨小姑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老当益壮

    肖华飞一路上担心陷入京城这个乱局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皇帝天年不久,朝局将日益复杂。

    必须得尽快充实自身实力,肖华飞试探着对冯克明说道:“陛下对小侄寄予厚望,可眼下小侄对京城内外情势根本一无所知,苦于手下无人可用。不知...”

    大家都是聪明人,肖华飞相信冯克明能听懂自己的意思。

    冯克明不肯明确答复,只是说让肖华飞一会陪他玩好,一切便好商量。

    肖华飞不是很理解冯克明身为驸马为何能毫无顾忌地浪荡形骸,重熙可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皇帝。

    “你是怕跟着老夫去青楼被陛下记恨吧,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此中缘由等将来你自然会明白。今日且放下心事随老夫去玩乐开心,凡事自有老夫担着,碍不着你升官发财。”冯克明将手重重地拍在肖华飞肩头。

    冯克明叹口气,接着说道:“也不知这满眼的锦绣繁华还有几时,老夫已经老了,只求死在床榻之前,这天不塌便好。剩下的一切就由后人自己去操心吧。”

    肖华飞频频点头,心里却骂着老色胚早晚倒在女人肚皮上。

    冯克明已经半白的剑眉一挑,疑惑问道:“你小子是不是在骂我为老不尊?看你小子贱兮兮的表情,老夫觉得你心里没说好话。”

    肖华飞嘴里发苦,这老狐狸难不成会读心术,虽然没全猜中可又让人家把自己小心思摸个八九不离十。

    肖华飞赶紧解释道:“指挥使大人实乃年富力强,龙精虎猛,日日笙歌,定能让逸闲楼的脂粉们解裙相迎。”

    冯克明哈哈大笑,向前来回挺着腰杆大声说道:“你英俊潇洒的样貌颇有老夫年轻时的三分风采,老夫没看错你,你我二人果然是同道中人。”

    路上行人均看向这一老一少,脸上露出异样的神采,肖华飞羞得连忙用手挠几下鼻子生怕被围观群众记住样貌。

    不多时几人来到一栋足有五层的高大楼面,逸闲楼的大门还关着,想是姑娘们根本不会在上午起床。

    冯克明领着肖华飞在逸闲楼门口站定,自有护众上前叫门。

    足足叫了半柱香的门,逸闲楼的大门才被护卫叫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厮骂骂咧咧地将门打开一条缝。

    小厮本想继续骂二句可定睛一看来人,马上换上笑脸,脸上媚笑道:“都尉大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月娘才睡下不久,小的这就叫她梳洗打扮。”

    冯克明用手将小厮推开,抢先一步走进大门,冲楼里面喊道:“芸娘...芸娘...快出来,看我把谁给你抓过来啦。你不是想见写下姚安忆相思的小郎君嘛,我给你弄过来啦。”

    冯克明洪亮的声音持续回荡在楼内,震得肖华飞耳膜生疼,敢情这老色胚非拉他过来是讨好楼里的相好。

    肖华飞不喜欢被人当成吉祥物展览,连忙拉住冯克明说道:“指挥使大人小点声,这里姑娘睡得比鸡晚,起得比鸡早,还情怜香惜玉莫要坏人好梦。”

    “难怪你小子在风尘行里博得这么大的名声,看来不光是凭脸蛋和诗文,连护花的心思都和老夫一样。老夫若不是到了这般年纪只专情一人,还真会嫉妒你小子几分。”

    肖华飞眼看着逸闲楼又再次喧嚣起来,冯克明将他死死搂住生怕他寻机跑掉。

    楼里面女子的尖叫声,招呼丫鬟打水净面的喊声,翻箱倒柜寻找新裙装的忙乱声响成一片。

    冯克明搂着肖华飞的肩膀笑道:“你不用过于感谢老夫,这都是老夫应该为属下做的,一会你只要写个十首八首诗给芸娘就好。”

    肖华飞心里打定主意,就算这老色胚说出大天去也不会给这里抄一首诗,腹中存货本就不多,如果都浪费在这种挣不到银子的事上实在暴殄天物。

    “还请大人自重,属下也是读书人自当有读人的风骨,绝不会为人写诗用于哄骗这些可怜女子侍寝。”

    “这话让你说得谁还不是个读书人?老夫还是先帝钦点的探花呢,现在还不是每日到这里探蕊寻花。你小子今天只要给足老夫面子,老夫便允你调相熟的下属进京。只要所授官职不是太过分,老夫帮你办妥!”

    冯克明终于将话挑明,原来他在这里等着肖华飞自愿上钩。

    肖华飞做人一向没什么底线,转眼忘记自己刚才说过得话,“属下在姚安没有几个属下,不会调动几人。属下为了尽快完成陛下所交办的事项,不过想把云铺卫来京的那几个人留下,不知老大人可否应允?”

    “那是几个人吗?随你来京的足有二百人,不行,肯定不行!以老夫的面子,至多帮你留下五十人转到影龙卫。”冯克明皱起眉头,显得十分为难。

    “留下一百五十人,属下今天便写下一首诗词,让大人讨得美人欢心。大人既是读书人,想必能够明白,诗或言情,或载物。大人今日要得如此之急,属下在这楼里可没有与之共情的美人,心情不佳难有好词现世。”

    “一百人,写下两首。你给姚安知县恐怕是写过两首吧,别以为老夫不知道。难道老夫的面子,还比不过一个县令?”

    “一百人,连同那两个统领在内,只要能留下,属下愿作诗一首。”肖华飞开出最后的价码。

    冯克明悠悠说道:“你知陛下为什么单让你带着二百兵士来护送使臣?”

    肖华飞不明白为什么冯克明把话题转到这上,懵懂地摇头以示心中不解。

    “其实那二百人本就是留给你用的,老夫猜陛下早就算好这步。否则你真当使团一路走来,大晋就只有云铺渡那一处卫所,可担护卫之责?”

    肖华飞不禁暗骂老色胚,如果皇帝本就想把那二百兵士留京,为何这老色胚非要从中作梗?

    逸闲楼内各处香闺房门渐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出现在楼梯扶手,有的用团扇掩面眉目含春,有的倚栏搔首红唇微翘,更有大胆的姑娘穿着半透明的睡衣向肖华飞勾着手指。

    当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美妇出现在四楼上时,冯克明松开肖华飞眼睛望着那妇人,嘴里却说道:“以后你会感谢老夫,当那二百人全留下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卫里的老弟兄们又会如何看你?有些东西抓的太急,就是取死之道。年轻人不知官场的可怕,如今老夫为你挡上一道,至少可以少些风雨。”

    肖华飞反应过来,为什么冯克明要这样做。

    影龙卫存在多年,虽然这些年不显于世,但曾经也是权势滔天的衙门。京中自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在卫中彼此纠缠,新人上位换些人必不可免。但只要不触动太多人的利益,就尚有回旋余地,给大家一些缓冲的空间。

    那些注定要被挤走的老人,或是换个衙门继续混日子,或是找靠山另找出路都需要一个过程。

    此事肖华飞急,皇帝甚至也急,但冯克明不能急,他要尽力保证影龙卫不能内乱。

    大家都跟着皇帝混饭吃,可饭要如何吃,则需要极高深的官场智慧。

    肖华飞对于官场斗争还真比不过冯克明这种老狐狸,于是恭敬地给冯克明作揖,感谢老人的良苦用心。

    “不用过于感谢老夫,老夫这辈子已然败在娶了公主上,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话一说完,冯克明向手心里吐了口吐沫,抿下并不杂乱的头发,昂首挺腰向楼上走去。

    肖华飞呆愣地望着冯克明的背影,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老色胚。

    冯克明此人到底经历过何样的心路历程,才能言行如此飘忽不定,让人根本无法摸透。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随老夫上楼,见识下全大晋最美的女子!”冯克明站在台阶上向肖华飞喊了一句。

    肖华飞只剩苦笑,京中上班第一天就被顶头上司弄得昏头涨脑,耍得团团转。

    肖华飞跟在冯克明身后,在沿途无数佳丽好像要吃人的目光中来到四楼。

    等他俩已在四楼站定,刚才见到的中年美妇,才慵懒地向二人走来。

    此时肖华飞才认真打量下冯克明口中的芸娘,她并未像其他女子那样浓妆艳抹,身材高挑,体态婀娜,瓜子脸上几无岁月留下的痕迹;目光深邃犹如夏日星空,让男人一见便会陷入其中。

    她给肖华飞的感觉,那双眼睛能看透世间一切的秘密,似多情又似无情,超脱众生之上又感怀众生之悲苦。

    这是一个像谜一样的女人,难怪冯克明如此精明狡猾之人,会陷入她的情网不可自拔。

    芸娘似有不快,语声略有沙哑且充满诱惑,轻启朱唇向着冯克明说道:“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还真把我这里当成你的公房了?你再这样小心公主会过来拆了我这逸闲楼。”

    冯克明二话不说先把肖华飞揪到身前,才尴尬地搓手解释道:“芸娘不是总向我念叨写下姚安忆相思的诗家嘛。眼前这长相马马虎虎的小子就是,如假包换。”

    芸娘眼睛一亮,但转眼间脸上又有些不高兴,不理冯克明转身向一处打扫干净的包厢走去。

    冯克明连忙小声向肖华飞说道:“芸娘这是有起床气,她平时见我还是很开心的。今天你要不能让芸娘满意,小心明天老子让你进不去官衙大门。”

    肖华飞没好气地说道:“属下作诗马马虎虎,倒是对善解人意颇有心得。只要芸娘与老大人不在意,属下愿尽力而为。”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阻隔的爱恋

    肖华飞跟着冯克明走向芸娘进入的包厢。

    包厢虽已打扫干净,可空气中依旧还有昨夜欢宴后残留的脂粉香与酒水气。

    芸娘命人快点打开窗户,寒风穿堂而过将浊气一扫而空。

    “当着芸娘面不许提老这个字,若是再叫我老大人也没得谈。”冯克明低声嘱咐道。

    “属下全听老大人吩咐。”肖华飞满脸带笑,答得咬牙切齿。

    芸娘好像终于熬过了起床气,脸上渐露笑容,温和地招呼肖华飞入座。

    冯克明先一屁股坐到芸娘边上,献宝一样说道:“这小子就是肖华飞,你们楼里姑娘们都想见的那个姚安诗人。历尽千辛万苦,我才把人给你带过来。芸娘无须太感谢,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冯克明随手拿起桌上茶杯喝口茶,发现是凉的马上便吐了出去,继续说道:“这小子虽然长得没有老夫当年英俊,却有点歪才,我一会让他写下几首诗给芸娘鉴赏。芸娘若是不满意,我就命他写下去,直到芸娘满意为止。”

    这时刚才开门迎客的那个小厮才将热茶送入包厢,连忙为房中三人各自倒上热茶。

    冯克明也不让肖华飞一起饮茶,就像回到家一样自顾自喝起茶来。

    芸娘用美目白了冯克明一眼,气他没有礼数。

    冯克明只是讪笑,指着肖华飞道:“你俩都不用管我,一路走得急口渴了。想问什么你就问,大活人我都给你抓来了,一会让姑娘们也一起看看他这俏模样。”

    肖华飞心中很生气,感觉这老狐狸是在拿他当吉祥物送给老情人讨欢心,就差把他打包捆好送给芸娘卖票展览。

    如此荒唐之人,先帝是瞎了眼不成?怎么选中这么一个不靠谱的驸马爷。

    相比之下,侧面证明杜天纵可要比先帝的眼光高上许多,亲自为杜兰英选了一个重情重义,英俊潇洒的纯良美少年。

    肖华飞只敢在心中吐槽,不敢和冯克明真掰扯。杜天纵与先帝谁的眼光更高明,只能在心中意淫出口闷气。

    芸娘温婉地冲肖华飞一笑,眼中流露出母亲一样的怜爱,轻声说道:“肖公子不要介怀这老混蛋胡言乱语,他昨天在这房中喝了大半夜的酒,估计这会酒还没醒就又跑过来讨打。”

    肖华飞对芸娘的观感可谓极好,她不像其他那些混迹青楼欢场的老鸨,整个人身上没有一丝风尘气。

    倒是像极了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自有一番出尘脱俗的风韵在身上流转。

    仿佛不伸手拉着,她就会奔月飞升而去,可就算使尽全身气力却依然碰不到她衣角片缕。

    肖华飞得出结论,她本不该属于人间。

    肖华飞回道:“指挥使大人一看便是性情中人,言谈之中无不饱含对芸娘的深情厚意,肖某身为属下只会羡慕又怎会介意。大人与芸娘同处时,越发显得大人率性纯真,芸娘温婉动人,真是珠连碧合的一对玉人。”

    冯克明听到后看着芸娘用手连点肖华飞,待勉强把口中热茶咽下后,才笑着说道:“芸娘你听听,连初次见面的小子都能看出来我对你的情义。这回你总算是信了吧,要不今夜我不走了吧?”

    芸娘脸突然红了而且一直红到脖子,她羞恼中伸出玉指狠狠在冯克明腰上拧了一下。

    冯克明非但不喊疼,还傻呵呵乐得好像十来岁的纯情少年。

    肖华飞觉得冯克明此时的状态有些辣眼睛,便把目光转向他处,只见包厢外的窗户上影影绰绰好像有人影在晃动。

    肖华飞放下刚端起的茶杯突然心生警惕,他觉得很有多人隔着窗户纸在窥探房内动静,奇怪的是这些人却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芸娘心思玲珑,马上解释道:“想是楼里姑娘们听说肖公子大驾光临,想要亲近一番。只是没有得到妾身允许,只能隔窗相望,想来她们是觉得能离公子近上一步也是好的。”

    肖华飞知道脑海中那些名家大作对这些姑娘有多大的杀伤力。他可不想再惹情债,茗月与红袖赎身后尚不知如何安置,今日是被冯克明逼得没有办法才来至逸闲楼显眼。

    肖华飞此时只想尽快脱身,过多显露行迹样貌对他未来的差事没有丝毫好处,影龙卫专捕密谍的副指挥使,就不该是一个谁都见过样貌的公众人物。

    黑暗中的潜行者,只有越低调,方能活得越久。

    肖华飞搞不清冯克明是只有今日如此,还是每日都浪荡形骸,真不知道他怎么活得这么久。

    是潜伏在京城中的敌人太弱,还是冯克明给他看到的都是假象?

    肖华飞坦诚说道:“小子只是小县城中的普通乡下纨绔,哪会作什么诗词。过往都是机缘巧合之下借花献佛,当不得真。说真心话小子向无诗才,只是借他人之作图谋虚名。今日得见大人与芸娘,心中为二位真情实意所触动,故不忍心欺瞒。”

    肖华飞已经想得明白,以他现在身份不能再有虚名四处传扬,否则那些如影随形的刺杀早晚会要了他小命。

    如今最好当着冯克明的面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再有此类麻烦,今天这个叫他去参加诗会献丑,明天不知哪个土坑里跳出个大才子踹门比试。

    无聊文人们喜欢的调调,肖华飞其实腻歪透顶,在他看来锦衣夜行才是王道。

    谁活得最久,谁才能笑到最后。

    煌煌诗作在太平盛世自然是极好,可眼下大晋已在内忧外患的边缘反复横跳,再多的好诗词难救大晋黎民于水火。

    芸娘心中奇怪,不明白肖华飞为什么这样说,大晋文人全都该打破头在风流场中争得一席之地。

    她心中不信那些传过来的凄美诗词不是肖华飞所作,如果那些绝世的诗词是别人所作,不会有傻子愿意让于他人扬名。

    芸娘觉得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为何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如此抵触诗坛才名甚至不惜自污脱身。

    冯克明此时倒没再多说话,只是用手撑着头,眼都不眨地看着芸娘。

    芸娘脸上的粉红已经消退,试探着问道:“肖公子可是觉得此地轻贱,不配肖公子的大作问世?如此的话,芸娘能够理解公子的心思。逸闲楼不管如何粉饰也改不了腌臜本质,就像芸娘无论擦不擦脂粉,也都是个青楼里的妈妈,如此便不再强求公子赐下诗作。”

    冯克明眼中流露出哀痛之色,一把握住芸娘的手,想要说什么却无言以对。

    冯克明恶狠狠地望向肖华飞,伸出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块金牌,扔到肖华飞手上。

    肖华飞没想到芸娘会想偏,连带着冯克明都向他投来愤恨的目光。

    肖华飞看眼手上的金牌,纯金的牌子正中间阳刻几个大字,钦命影龙卫指挥使冯。

    牌子右下角另有一行小字,重熙二十八年御制。

    肖华飞按这牌子所标年代推算,冯克明这老狐狸岂不是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影龙卫正指挥使。

    冯克明没有对肖华飞说话,只是看着他,屈起两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可以留下那二百人,就是冯克明要传给肖华飞的意思。

    肖华飞暗骂一声老贼,瞬间换上笑脸,恭敬地将金牌放回冯克明与芸娘的桌上,自己转身去一旁的书案上铺纸研磨。

    芸娘不解地望向冯克明,冯克明咬牙说道:“芸娘天性纯良,切莫被他骗了。这小子奸猾的狠,完全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小树不修不直溜,他愿意给自己找麻烦,我便不跟他操那闲心。”

    肖华飞对着铺好的纸张,沉思半晌,提起笔在纸上一气呵成写下几行诗句。

    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等肖华飞将笔放下,冯克明才铁青着脸拉起芸娘走到书案旁细看。

    冯克明只来得及说一句“什么破字”,就被纸面上的诗词彻底吸引住,手一抖不自觉得揪下几根胡子。

    而芸娘早已死死地抓着冯克明另一只手臂,流下一滴清泪。

    那泪水滴落在纸面上,晕开后犹如一朵初开的腊梅。

    过了许久,冯克明呼出一口浊气,冲肖华飞喊道:“你个小王八蛋,是不是偷偷在背后调查过老夫。好啊,你这副指挥使当得可真行,居然对顶头上司都动小心思。”

    此时冯克明已经眼眶发青,身上有些不自觉地颤抖。而芸娘还站在书桌前,沉浸在诗词意境中不可自拔,好似深深陷入某些回忆。

    过好一会,芸娘用那好像会说话的眼睛看向肖华飞,目光里似有迷茫似有感激。

    肖华飞所写下的一剪梅正中芸娘心中郁结,让她对眼前的冯克明又爱又恨,以往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二十年的凄苦无助。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肖华飞写出了她多年来的心念感伤。

    肖华飞的诗原本只是让冯克明心生触动,但并没有太多影响冯克明的理智,但芸娘接下来的话却让冯克明疼得撕心裂肺。

    芸娘望着冯克明喃喃说道:“漫漫思念无有尽头,人在眼前恍隔千里.....君生华发,妾已老。”

    只听扑通一声音,冯克明再也站立不住仰面栽倒。

第一百五十二章 毒杀

    肖华飞本想躲一边静看老色胚表演,他还觉得冯克明表情可以更痛苦些,说不定能收获芸娘更多同情。

    不过身为属下,领导摔倒他无动于衷肯定会被穿小鞋。肖华飞快步上前,准备帮芸娘扶起冯克明。

    等肖华飞来到二人近前,再看冯克明的状况方知不对。冯克明已双眼翻白,嘴唇乌青,嘴里似有白沫涌出。

    肖华飞暗叫不好还是大意了,冯克明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并不是在演戏。

    “大人这是中毒,十万火急之时请芸娘现在开始按我说得做。马上让姑娘们都各自回房,不许私自出屋。另外让一楼等候的护卫都上来,快让可靠的人准备大量皂角水或是盐水。刚才送茶那个小厮立刻让人控制起来。千万不要乱,不能再给别人可乘之机。”肖华飞用极快的语速与芸娘说道。

    芸娘外表嫩弱,但内里却是个很有主张的女子。

    她银牙一咬嘱咐肖华飞看好冯克明,马上按照肖华飞的要求出门去安排事情。

    包厢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只听到些杂乱的脚步声持续响起。

    肖华飞先确认下自己的情况,觉得身体没感到有何不适才感安心,但马上又担心起冯克明的情况。

    此地只有他与冯克明,芸娘三人身处包厢。

    如果冯克明这次救不回来,恐怕皇帝那边不会给自己与芸娘好果子吃。

    包厢里只有那个为他们开大门的小厮进来送过茶点,就算不是此人下毒,也必是参与了其中的某个环节。

    冯克明并没有当场毒发身亡,当是所下之毒量少或是毒性不烈所致,这是为想要逃跑留下充足时间。

    肖华飞断定此人脱不了干系,无论是明知还是被人利用,就是不知芸娘那边能不能抓到活口或是只能发现一具死尸。

    芸娘的安全肖华飞不是很担心,青楼里就像芸娘自己说得是个黑暗的地方,这里的打手可能比影龙卫官衙的护卫都多。

    冯克明看来是多年浪荡过后,终于中招。

    是什么人这么狠呢,要把影龙卫的正副指挥使今天一网打尽。

    肖华飞胡思乱想间,芸娘端着盆热水与护卫们一起进入包厢内,李雷也紧随其中。

    李雷见到肖华飞安全无恙才觉得安心,刚才他在一楼坐着等候时见四楼围着的人都急急散去,便心生警觉不知是否有大事发生。

    李雷第一时间站到肖华飞身旁,将手插入怀中用力握紧短刀,目光警惕的注意周围其他人的动静。

    肖华飞先让冯克明那几名护卫与青楼护卫紧守包厢门户,再分出二名护卫相互监视去街上就近找家医馆,把正经大夫喊过来。

    眼前的方法只能应急,对解除已进入血液中的毒素没有帮助。

    这时有个护卫上前禀告,说卫里就有解毒高手,只是家离此有些距离。

    肖华飞马上让他去找来此人为冯克明解毒,并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防止敌人暗中偷袭。

    肖华飞还是比较相信影龙卫自家的玩毒高手,吴苟道的手段他曾经在地牢见识过,属实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芸娘按肖华飞的指导边给冯克明灌水催吐,边说道:“那小厮已经跑了,我已让楼里的护卫上街去寻找...可这水怎么喂不进去啊?”

    冯克明此时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芸娘拿着装满皂角水的茶杯放在他嘴唇,却一滴水也灌不进去。

    肖华飞心中也是着急,转念一想便让芸娘用嘴喂给冯克明,而且一定要量大管饱,直到冯克明反复吐出腹中剩下的毒液为止。

    肖华飞本想让冯克明自己的护卫操作,但可怜这老色胚便让芸娘代为操作。

    想着万一要是救不回来,就当满足下老色胚最后的心愿。

    芸娘不是那种扭捏的女子,冯克明的状态看上去十分不好,她只是让冯克明的护卫都转过身去便开始给冯克明喂水。

    肖华飞因为要时刻关注冯克明的状态所以没有转身,他觉得老色胚的眼珠在芸娘用嘴喂水时来回乱转。

    肖华飞心中生疑,但只要冯克明中毒不假,他便不想挑破。

    冯克明的腹部渐渐膨胀,芸娘累得双颊酸疼,她还是咬着牙不停地给冯克明喂水。

    终于哇的一声,冯克明将灌进的皂角水吐了出来。

    肖华飞觉得已经过去一刻钟的时间,可无论是医生还是影龙卫自己的解毒高手,都不见踪影。

    难道对方这次准备得如此严密,已将附近医馆的医生全部干掉?

    肖华飞头上见汗连忙让护卫加强戒备,若是有可疑人物闯入包厢可以立即格杀,绝不能再给敌人一丝机会。

    虽然吐过一次,可冯克明还是双眼紧闭,肖华飞只得请芸娘继续喂水,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冯克明已经吐过四次,所吐之物已渐成透明粘液。

    芸娘双颊酸疼欲裂,却还要强撑着喂第五回水。

    这时冯克明终于悠悠睁开双眼,嘴里还不停地有水溢出,模样凄惨无比。

    肖华飞忙道:“大人觉得如何...我看大人情况依旧不乐观,看来肠胃洗得不够彻底,需要再多喂些皂角水。”

    不等芸娘动作,肖华飞马上又端起皂角水往冯克明嘴中灌去,冯克明四肢乱颤却因身虚体弱无力反抗。

    随着皂角水灌入冯克明口中,肖华飞觉得胸中郁闷尽去,甚至还有点小欢乐。

    趁着灌水的间隔,冯克明尽力把头扭向一边躲开肖华飞的魔掌,虚弱说道:“小...小王八蛋你是想害死老夫。老夫...老夫要芸娘像刚才那样喂水解毒。”

    芸娘冰雪聪明,知道刚才老家伙有借着中毒瘤吃她豆腐的嫌疑,可还是心疼地接过肖华飞手中茶杯亲自喂水。

    冯克明已经转醒,芸娘自然不肯再用嘴喂水,无奈下冯克明只好一杯接一杯地喝起皂角水。

    直到冯克明吐出的只有清水时,肖华飞才喊停。

    来回折腾快有一个时辰,依旧没有等来医生,却等来了影龙卫里的解毒高手。

    肖华飞见护卫与卫中解毒高手身上均有血迹,对于已经猜到的结果并未细问,连忙让来人开始解毒。

    冯克明却没有大意,强撑精神从怀中掏出金牌,让护卫拿着马上去调一队便衣卫军前来护卫逸闲楼,一切均听肖华飞指挥。

    影龙卫的解毒高手先仔细查验下冯克明所饮之茶,甚至还用手指粘了些放入口中细品,觉得心中判定无误后才动手开始配解药。

    肖华飞全程都死死盯住此人,生怕再有变故,忙问他可有把握。

    来人手上不停,嘴里自信回道:“贵人就是新任副指挥使大人吧?属下米富贵,是卫里的掌刑百户。大人不用担心这点毒不算什么,想是下毒之人怕没有逃跑的时间未下够量,而且手段也太粗糙。若是属下来使毒,嘿嘿...保管叫人几时毒发便毒发,到时人还能走脱,神仙还救不活。”

    米富贵长相平平,属于扔到人群就再找不到的样貌,不过肖华飞注意到此人手指与常人不同。

    他手指尖上可谓五颜六色,想是长期接触毒物所致,真不知道用这双手吃饭会不会给自己毒死。

    米富贵见肖华飞盯着他的手指,笑着解释道:“这是属下吃饭的家伙,大人不要瞧着碍眼,其实属下手头很有分寸极少毒到自己。就是卫里兄弟们哪回聚餐饮酒,他们都不带着属下,这让属下伤心不已。”

    很少毒到自己,就是毒到过,肖华飞敏锐地发现了米富贵话中的漏洞。

    肖华飞有些担心冯克明能否被救活,千万不要没被敌人干掉,反倒让自家人毒死。

    不过此时没有别的医生,肖华飞只得让米富贵放手施为,尽快给指挥使大人解毒。

    冯克明救不活,这包厢里所有人都没有下场。

    米富贵将解药调好,肖华飞先拿起来闻了下只觉腥臭扑鼻,差点没把早饭肚出来。

    肖华飞心中没底,不确定地问道:“米百户你确定这是解药?指挥使大人不会喝完就蹬腿吧。”

    米富贵听到肖华飞质疑他的专业度,马上冷着脸说道:“指挥使大人中得乃是火热之毒,必用阴湿类的解药。属下的解药味道虽然有些淡淡的腥臭,但属下保证肯定是对症施药。”

    肖华飞见米富贵一副高人模样,心中有些腻歪可却又没办法,谁让他不懂解毒。

    他越发想要把吴苟道快点弄过来,省着被不知根知底的人忽悠。

    肖华飞先让冯克明的护卫喝一口解药,等了一盏茶时间不见有什么异状,才让芸娘拿去喂给冯克明。

    米富贵见此情形,终于不悦说道:“代副指挥使若是不信属下,大可不用属下解药。属下的名气在卫里可是人尽皆知,毒人死,救人活,从未失过手。”

    肖华飞对学者型属下有过了解,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各自领域的专家,对人情世故都不是太精通。

    看来影龙卫同僚聚会不叫米富贵同去,不仅是因为怕中毒,恐怕还是因为受不了他这张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兵分两路

    到新官衙第一天顶头上司碰到这样的事,肖华飞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明天该如何与那群影龙卫老家伙打交道让他有些头疼。

    大晋的密谍头子被人下毒,甚至差点让人把正副指挥使一起干掉,皇帝要是不想着如何报复肖华飞都不信。

    以冯克明目前的状态短期内肯定无法理事,那一切的麻烦事只能肖华飞来扛,这有可能是个机会但更有可能一口擦不干净的黑锅。

    不知是不是米富贵的解药起了作用,冯克明终于清醒过来。

    冯克明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住身边的芸娘期期艾艾地说道:“芸娘我怕是不行了,今晚就让我留在你房中过完最后的时光...”

    芸娘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又好似怀有期待。

    肖华飞实在受不了冯克明的不靠谱,很认真地说道:“属下觉得大人还可以抢救一下,从目前情况看米百户的解药应该已经生效,大人应该马上回府。逸闲楼中环境复杂,留在这里应该不是很安全,刚才派出去找大夫的护卫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应该已经被人干掉。大人今天中毒应该不是敌方临时起意的突发事件,而是有预谋的暗杀计划。”

    芸娘也劝冯克明马上回府,如果冯克明真死在这里,那有可能整个楼里的人都要给驸马爷陪葬。

    芸娘不是为她自己考虑,而是不想因为她与冯克明的关系,连累了那些无辜的姑娘。

    冯克明仍坚持不离开逸闲楼,但经不住芸娘与护卫的反复劝说,最终于点头答应先回府养伤。

    几人商定只待刚才召来的护军一到,便离开此地回公主府。

    冯克明正与芸娘腻歪,忽觉小腹翻涌响如雷鸣,连忙招呼护卫架着他到隔间方便。

    肖华飞以为冯克明再次毒发,连忙询问米富贵是不是毒没有解掉。

    米富贵毫不在意地解释道:“肠胃里的毒已被解掉,现在是在拔除融入骨血中的毒,只等指挥使大人多上几次茅房便无大事了。”

    这时隔间里传来冯克明的哎呦声,还有不停地咒骂。

    冯克明对天发誓要逮到幕后主使,将其五花大绑光屁股游街以报此仇。

    肖华飞明白冯克明这是在死要面子,其实已经于事无补,他该丢的面子已在芸娘面前全部丢尽。

    冯克明赖在隔间里不出来,这时护卫来报说一百卫军已到一楼大厅等候。

    虽然目睹领导的至暗时刻会很爽,但肖华飞不想表现得太明显而被冯克明记恨,便让他的护卫去请冯克明尽快出来。

    护卫在隔间门口好言相劝,但冯克明说什么也不肯出来。想来他也是觉得太丢脸,无颜出现在芸娘与属下面前。

    “着火啦!着火啦!”凄厉的喊声在逸闲楼中响起,紧接着无数女子的尖叫声也回荡在楼中。

    肖华飞暗叫不好,敌人这是看一计不成,便开始用绝户计。

    肖华飞连忙命令一楼卫军分出一半人快速控制楼内秩序,防止发生踩踏事故,让大家有序离开逸闲楼先到大街上暂避。

    另一半护军上楼马上护送冯克明离开,至于冯克明肯不肯离开已不由得冯克明耍性子。

    肖华飞让护军将找来被子用水浇湿,裹起冯克明向楼外撤离。

    惊慌中的众人待出得楼外,才发现火势并没有想得那样大,只是显得浓烟滚滚却不见有明火。

    先逃出去的姑娘与客人们都在逸闲楼外议论,纷纷猜测到底楼里是哪处着了火。

    众人在街道上议论的当口,浓烟中冲出一队卫军,其中两名卫军肩上还扛着一个用被子紧紧裹住的人。

    卫军们出楼后全都亮出腰刀逼开众人,严密护卫着包裹在被子里的人,如临大敌般向公主府方向行去。

    过了半盏茶时间,逸闲楼后门无声开启,李雷驾着马车向影龙卫官衙行去。

    车内仅有肖华飞与冯克明还有芸娘三人。米富贵则单独从前门离开,走其它街道去影龙卫官衙汇合。

    如此安排是出于肖华飞的强烈建议,当然也是因为冯克明不肯留芸娘一人在逸闲楼,生怕她遇到不测。

    芸娘自然无法去公主府暂避,肖华飞无奈只得带着二人回官衙暂避。

    一路上肖华飞提心吊胆生怕有暗箭从四周射来,不时地从马车窗帘缝隙向外张望。

    冯克明倒是全然无畏将头枕在芸娘腿上,嘴里哼哼个不停,不知道这痛疼有几分真假。

    芸娘心疼他,只是温柔用手不停地抚着他的胸口。

    肖华飞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没话找话道:“大人觉得今天的事是否蹊跷,到底是谁在主使。”

    冯克明哼哼个不停,但还是回道:“还能有谁...对头就那些。北周人、东蛮人,要么...就是老夫的那些好同僚。”

    肖华飞皱眉道:“大人在朝中也有政敌?就算朝局上意见相左,也不至于下这种黑手吧。”

    冯克明拉过肚子后身体很是虚弱,不过精神头倒是强上不少。

    他强笑道:“不知道你小子怎么想的,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影龙卫。刚才你也算帮了老夫,老夫索性就跟你说点实话。影龙卫除了陛下,可谓举世皆敌。”

    肖华飞想要打听些朝局走向,连忙试探着继续发问:“陛下难道要有大动作?”

    “这些不关你事,你就管好外面的事就好。眼下这节骨眼,老夫如果今天真中毒而亡反而是好事。再这么搞下去,咱们在大晋许是再没有自己人了。年轻人眼光放长远些,有些事不要打听。”冯克明说完,不再理睬肖华飞开始闭目养神。

    肖华飞不喜欢这种云里雾里的谈话方式,但没有办法,官场向来比战场凶险。

    冯克明如此说话,是在自保,也是在保护肖华飞。

    肖华飞能够感受到冯克明对自己的关爱,今天整个经历可以说是长辈对后辈的喜爱逗弄,而并非是官场的恶意排外。

    不多时马车已经停住,李雷低沉的声音从车帘外响起,告诉三人已经到达影龙卫大门。

    冯克明睁开眼告诉肖华飞先别轻举妄动,他从怀中摸出金牌让李雷拿去叫门。

    大门很快便打开,将马车迎入官衙。

    进入影龙卫官衙,肖华飞下了马车才发现影龙卫里漆黑一片,但在黑暗中已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影龙卫军士。

    他们一身黑衣外罩黑色皮甲,每个人脸上蒙着黑纱面罩,手按腰刀,身后背着强弩。

    肖华飞觉得此时场中至少有三百人以上,可他们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若不是马车里的冯克明依然大大咧咧,肖华飞甚至会以为活见鬼了,明明早上时这里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冯克明强提口气,开口说道:“老子今天让人阴了,我同新任副指挥使差点没命回来。现在老子很不开心,你们说该怎么办啊?”

    二百多人只同时回了一个字,“杀!”

    一股股凛然的杀气从影龙卫军士身上喷薄而出,汇集到院中犹如实质。

    冯克明脸色苍白几无血色,他目光坚毅举起那枚指挥使金牌说道:“世人将我们遗忘得太久,强敌不再听到我们的名字便瑟瑟发抖...老夫传陛下口谕,影龙卫从今日起外杀奸细,内惩国贼,再次开衙理事!”

    影龙卫兵士一起单膝跪地望向那块金牌,再次齐声呼喝,“杀!”

    他们眼中有兴奋,有回忆,有压抑不住的嗜血光芒,曾经那个一往无前的指挥使终于回来了。

    他们是群被时光遗忘的暗夜凶兽,如今他们将重拾爪牙,撕碎一切敢于挡路之敌。

    芸娘眼中全是仰慕的目光,她小心地扶着冯克明生怕他摔倒。

    肖华飞严重怀疑这个老色胚故意当着芸娘的面耍帅,不过不得不承认冯克明此时极为拉风。

    “各肃敌百户带队,老夫不管是北周还是东蛮,各挑他们五个在京密谍据点拔掉,不留活口。”

    黑衣袖口上绣有银丝花边的百户出列,向冯克明躬身抱拳。

    “出!”随着冯克明咬牙喝令,各支执行清剿任务的人马,跟在带队百户身后向京中各处目标扑去。

    肖华飞没想到冯克明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下手毫不犹豫。

    等院中执行清除任务的兵士走光,冯克明再次瘫倒在芸娘怀中,赖在地上又开始哼哼。

    肖华飞见状连忙招呼附近留守兵士,将冯克明抬到公房里的床铺上。

    不多时米富贵终于绕路抵达影龙卫官衙,他同时带来一个消息,刚才从逸闲楼正门出去当诱饵的人马遭到了刺客伏击。

    所幸大家都有所防备,在杀伤对方几名刺客后,那队卫军冲出包围继续向公主府行去。

    通过目前掌握的有限消息,肖华飞基本判定对方应是临时起意,否则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回到影龙卫官衙。

    冯克明赶走房中护卫,只留肖华飞与芸娘在房中,米富贵则等在门外随时准备救治。

    冯克明对肖华飞安排道:“过会不管谁来探听消息,你一律说老夫就快死了。”

    肖华飞道:“大人是担心敌人还敢来攻击影龙卫衙门?想要故布疑阵麻痹对方?”

    冯克明看眼芸娘,不耐烦地对肖华飞说道:“就按我说的办,别的你不用管。记住别管谁来,切记别说错喽,反正老夫中毒已深。就是那种眼看就蹬腿,却还有心事未了不肯咽气的状态。”

    肖华飞为难地说道:“大人这是在为难属下,属下向来被熟人称为诚实可靠,英俊潇洒小郎君...”

    冯克明一翻白眼骂道“呸!咱们影龙卫就不产好鸟,不可能会出个道德圣人。老夫早就看透你的心肝脾肺肾,你在姚安做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是不按老夫说得办,就等着咱俩明天被弹章淹死吧。没事了就滚出去,不要耽误老夫与芸娘说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师徒话别

    肖华飞出得公房招呼过来一个卫军,让他去西直街的家里给杜金等人送个信,就说今夜肖华飞有公务处理可能无法回家。

    冯克明的情况虽有好转但还是得在此陪着,在这种时刻无论是脱身回家被上级穿小鞋,还是在回家途中被刺都不是肖华飞想要的结果。

    肖华飞不了解官场,却十分了解人心,他已听懂冯克明刚才话中的意味。

    今天虽不能说冯克明是假传圣旨,至少还是有这种嫌疑,把皇帝在心中的盘算提前向朝野用实际行动公布出来。

    这是对整个官僚士大夫集团的严重挑衅,肖华飞也痛恨大晋这种吃人的制度,但现在他无力反抗。

    每一种制度在所处的历史阶段有他的先进性和适应性,在肖华飞看来大晋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自下而上的武装变革阶段。

    冯克明选择一种极其暴烈的开局,肖华飞能够想像京城中稍后会掀起多么大的波澜。

    官僚集团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明天的弹劾已无法避免,想想还真是麻烦。

    幸好不管冯克明看起来有多么不靠谱,总还是一个知道呵护手下的好领导。通过刚才的谈话,肖华飞已经听懂冯克明打算自己全部扛下来。

    近十年来第一次亮出爪牙的影龙卫肃敌高手,分成十支每队三十人的精干小队,如利箭般插向已经掌握多时的外族密谍据点。

    马远跟在其中一支小队当中,他现在主要负责攻破据点后的查抄工作。

    刚才在官衙中见到肖华飞已成为副指挥使时,他有一种难以相信的错觉,虽然早就猜到肖华飞此次进京注定会升官。但他猜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已比自己这个混了快二十年的百户,强上这么多。

    幸好当初去姚安公干时,双方结下了较好的情意,马远对自己在影龙卫中的未来期待起来。

    影龙卫密探四处潜伏,遍布天下,实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特务机构。

    只不过前些年被朝中百官打压,皇帝又虚于妥协以保朝政稳定,影龙卫的能量始终不得施展,只能干些为皇帝敛财的勾当。

    如今无论是大晋皇位,还是影龙卫内部都将迎来新老交替,此时如果押对宝当属前途可期。

    马远早在姚安时就清楚地认识到肖华飞手下能人不多,如今到了京城宅里子更不过三五人,正是急于用人之时。

    此时若是真心投靠...

    马远为未来盘算间,他们这支小队已逼近一家当铺。

    当铺门口小伙计见面前身着黑衣,脸蒙黑纱的影龙卫兵士向他这里冲来,一时间竟愣了神。

    这是一群什么东西,大晋已经变天了吗?天还没黑便有蒙面强人出来打劫?

    袖口绣有银丝花纹的肃敌百户在小伙计面前一掠而过,右手紧握的刀锋已割开伙计的咽喉。

    无需发令,三十人瞬间又分成若干支战斗小队,队员间彼此交替掩护,丝毫没有停留冲进当铺内部。

    队员中有人手持劲弩负责远程攻击,有人手举精铁圆盾冲在最前为其他队员提供防护,只要他能挡住敌人第一下反击,留给敌人的便是尖刀或是弩箭。

    当铺内部房舍结构他们早已摸清,此时各支小队犹如热刀切黄油般,将当铺里面所有的常驻人员快速清理干净。

    片刻后银袖百户已再次出现在当铺门口,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刀尖滑落隐入尘土。

    一具具致命伤势各异的尸体被队员们从当铺中拖出来,毫无遮盖的在当铺门口摆成一线。

    正在当铺中的客人保住了命,全被结实捆好,等收队回到影龙卫后再进行甄别。

    银袖百户请马远到里面继续搜查,而他自己对附近躲在各处的百姓大声说道:“诚记当铺中所有人均为东蛮密谍,影龙卫今日奉旨清理京中隐患,周围街坊切勿惊恐。今后凡有可疑人员,各位均可到南城影龙卫官衙举告,一经查实必有重赏!”

    这样的情景在京城中各处陆续发生,朝廷上的官老爷们第一时间从家仆处得到了消息。

    齐大年忧心忡忡的从后门进入卓尚书府上,他想同老师谈一下京中刚刚发生的乱象。

    影龙卫这个皇帝私军如此任意擅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朝中各位大人也会人人自危。

    齐大年这次是代表他背后的家族来向卓尚书讨个主意,所以卓尚书虽已闭门谢客却不得不见,否则卓家的小辈以后不要想在官场混了。

    齐大年一脸气愤地向卓尚书讲述着影龙卫在京中滥杀行径,说到痛心处不禁失声哀嚎,满怀忧国忧民之心。

    卓尚书只能陪着满脸忧虑,却轻易不肯有任何表态。

    见卓尚书只有忧虑却无表示,齐大年只好擦干眼泪,直接问道:“先生您说该怎么办!影龙卫就是大晋乱国的根苗,当初陛下曾经保证过不再启用。如今陛下年老昏聩,食言而肥,可叫满朝的正人君子该如何是好。”

    卓尚书心中本就憋着一口闷气,终于被齐大年狂悖的言语激怒。

    若不是齐大年在最后关头称病自保,不肯出头到朝会上带领众人,卓尚书也未必落得称病离京的下场。

    如今齐大年与他背后那些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卢老贼就用三拳两脚便把清流们准备多日的朝谏一举击溃,卓尚书正不知该怪谁。

    如今他们还打算在一心想要安度晚年的废人身上打主意,齐大年实在是不当人子,不配做他卓庞然的学生。

    卓尚书将手中的茶盏扔到齐大年脚下,飞溅的茶水粘满了齐大年的衣摆。

    卓尚书自知失态,转而压住火气说道:“大年,我的好学生,为师曾你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于其在老夫一个废人身上想办法,不如把心思用在朝廷政务上。”

    齐大年连忙跪倒赔罪,但嘴里还是说道:“先生现在仍是朝廷的礼部尚书,陛下近日必下旨挽留。若是...若是先生顺手推舟,静待天时,一切犹未可知。先生不可弃大晋,不可弃读书人的正道啊!”

    卓尚书叹道:“天有行常,不为老夫而生,亦不会弃正道而亡。这些年我们口中的正道,是否是天下百姓想要的正道?你就从没有想过?老夫短短一日,想明白很多事。如今老夫也劝你们多想想,天道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千古未变。”

    “影龙卫这刀早晚有一天会落到百官的头上啊!就算先生心灰意冷不管学生,难道先生就看着无辜百姓惨死京中,不闻不问吗?”齐大年再次强辩,想劝卓尚书回心转意。

    “前一句才是你心中所怕之事吧?老夫刚才已告知你安身之法,就是专心政务,可你却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齐大年还要再说,卓尚书摆手止住他,继续说道:“影龙卫是陛下之刀,老夫又何常不是大年之刀?你那些师兄弟怕是早就是你手中之刀。多说无益,老夫退意已决,无颜悔改。你且去吧。”

    卓尚书起身离开书房向后宅走去,齐大年被晾在书房中张目结舌。

    齐大年往日好用的法子,如今在一个无欲无求的老人面前全无用处。

    齐大年咬牙切齿,但他理智尚存,没有当着书房门口卓家老仆面骂卓尚书。

    他在心中飞快盘算下手中的棋子,打定主意,出了书房大门向老仆拱手告别。

    齐大年出了卓家后门,急匆匆向其他同僚家中行去,明天必须给影龙卫点颜色看看。

    这不只是齐大年的意思更是他身后那些大家族的意思,大晋不能有规则外的力量破坏朝局平衡,这是很多人的底线。

    在朝政上的主导权意味着权力,意味着财富,意味着家族千百年来的传续。

    卓尚书回到内宅二堂,张景清正坐在这里喝茶等候。

    刚才张景清为了不与齐大年见面,特意被卓尚书安排到内宅二堂暂避。

    见卓尚书进来,张景清连忙起身再次行礼问候老师。

    卓尚书温和的摆手让张景清入座,师徒二人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话。

    卓尚书想考较一下张景清,便问道:“景清可猜到大年为何而来?”

    张景清连忙恭敬回道:“学生猜大年兄是为街上发生的事,特来请教恩师。只是不知恩师打算如何做。”

    “被你猜中了,不过此事我一废人能有什么办法。全当不知道便是,老夫只等陛下那里三留之后,就离京归去,绝不多呆一天。你没看宅里已经开始打点行装了吗?”

    张景清望向堂外正来回收拾家什的仆人,对卓尚书心生不舍。

    授业恩师虽然对他帮助不多,可还是认真教过他许多道理,在治学一道上卓尚书从未敷衍了事。

    “恩师退意已决,学生便不再多言。敢问恩师在京中可有什么未尽之事,学生定为恩师办妥。”

    卓尚书听到张景清的话越发对过去的行为感到后悔,当年他没有力保张景清的官职,如今对自己这个老师念念不忘的却还是张景清这个学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卓尚书心情复杂不愿放下老师的颜面,只好笑道:“老夫在京中无事,家中子侄尚小,还未曾科举出仕,景清不用替他们操心。”

    这不过六七年,眼前的张景清全凭自身成为位卑权重的吏部主事,多少已经能帮着他这个老师了。

    张景清继续说道:“那学生给恩师家里的知县写封书信,拜托他代为照顾一二,想来多少他会顾着恩师为国操劳一生,礼敬有加。”

    其实那知县到底会顾着谁的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卓尚书心中长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刚才齐大年只知苦苦相逼,想让他这个老师在皇帝面前挥霍掉最后一丝君臣情义。

    眼前的张景清则操心他隐退后能否过得如意,这是鲜明的对比,也是对他身为老师眼光的讽刺。

    “景清今后想如何做,为师不再多问。只是临行前为师有一言相告,你且记牢。”

第一百五十五章 演技最佳

    张景清连忙行礼,请老师最后一次指点自己。

    卓尚书道:“宦海沉浮本是寻常事,当初为师没有帮你,反倒让你成长极快。至于如何为官,看来已不需要为师教你。你切记一条,天有行常,当你无力改变就试着去接受。或许转头枯木可逢春。”

    张景清能听懂前一半,却听不懂老师最后一句中包含的意思。他看老师已无意多谈,只好行礼拜谢。

    张景清询问卓尚书何时归乡,到时好去相送。

    卓尚书摇头道:“今日全当你我师徒话别,老夫走时你们无需相送。陛下自会派护军随行以全君臣之谊,到时老夫自带一老仆先行回去便好。老夫那孙儿尚小,家眷们等春暖花开再启程回乡。”

    卓尚书去意已决,打算尽快离京,省得皇帝觉得碍眼。皇帝肯定担心卓尚书在京中继续鼓动清流造势,卓尚书则担心没法安度晚年。

    只要他一走,彼此等于都少一块心病。但这些话,卓尚书不便明言只能含糊带过,为得是不让张景清感到为难。

    “恩师不许学生相送,学生心里如何过意得去,恩师这是不要学生了吗?”张景清说得情真意切,不禁潸然泪下。

    卓尚书道:“无人相送是照顾陛下颜面,同样也是为了你们好。实话说吧,老夫是带罪离京,陛下让老夫荣归就已经是仁至义尽。在这个当口谁都不要和老夫走得太近,否则结局难料。你还是为国留存有用之身,那些繁文缛节都是虚妄,于国于己均属无益。”

    卓尚书回想起自己当年进京赶考时的情景,那时大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到处是太平景象。

    念及过往,卓尚书转而笑道:“你们不来相送,为师喜得清净。到时一路上想走便走,想停便停。当了几十年京官,还没有好好看过付出一生年华的大晋到底变成什么样子。如今借着归途,正能好好游历一番。”

    张景清再三恳请卓尚书让他送行,可卓尚书最后和他发了火,坚决不许他相送。

    如果张景清一定来送,卓尚书会当场宣布与他断掉师生之谊,张景清无奈只得黯然磕头拜别。

    张景清走后,卓尚书呆坐后堂,对这个学生既有愧疚又有欣慰。

    肖华飞不想在冯克明门口听墙根,便拉着米富贵到一边闲聊,顺便了解一下影龙卫的内部情形。

    通过米富贵没有保留的介绍,肖华飞大致了解了影龙卫的现状,目前整个大晋只有不到五千人还算是影龙卫的在册人员。

    其中京中约有二千人,一千人在明面上执行皇帝交办的差事,一千人潜伏各处打探消息。

    最高峰时影龙卫曾经有二万多人,在全天下从事各种渗透潜伏的工作,其中甚至包括北周与各邻国。

    随着文官集团势力越发庞大,重熙皇帝也经不住文官集团的施压。

    影龙卫不得不在十五年前进行人员裁撤,将各州府与关外的人员大量缩减,仅维持现在一个半死不活的处境。

    肖华飞其实不讨厌米富贵这种一心钻研技术的同僚,他们相对做人单纯需求容易满足,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给人个大惊喜。

    在肖华飞看来,米富贵除了说话有些耿直以外,其他都是优点。

    肖华飞询问米富贵如果想利用影龙卫的渠道向姚安传递消息,该找谁办理,肖华飞想尽快把吴苟道与九娘他们叫来。

    米富贵直接把早上引肖华飞进门的老书吏找了过来,对肖华飞说道:“这是老王头,他无儿无女是影龙卫的老人了,又整天呆在衙门里不出去。南来北往的消息,基本都由他来收发。大人若是有事,交待他办理便是,他算是咱们的杂事大管家。”

    老王连忙再次向肖华飞行礼问好,肖华飞客气地闲谈几句,便请老王将他调人入京的消息尽快送出去。

    老王这人看着在影龙卫无官无职,但能负责特务部门的消息往来岂能小看,肖华飞料定此人定是冯克明的亲信之人。

    肖华飞道:“有劳王先生尽快将消息发出去,不知姚安那边几日能收到消息?”

    老王此时完全是老好人的模样,连忙还礼道:“最多三日便可到达,如果大人要往家里送信也可以用咱们自己的信使。”

    肖华飞知道这算是顺水人情,还是很客气地谢过老王。让他先将给吴苟道等人信发出去,顺便又给叶青发了一封信邀叶青来京。

    至于写给家里的信,肖华飞打算应付过眼前再好好写封长信报平安,再问下杜兰英的意见是否愿意来京生活。

    三人正在说话间,马远所在那支小队已完成任务回到影龙卫,老王迎上去准备统计这队战况以便备案。

    离得老远,马远便热情地向肖华飞打招呼,并不顾及他人的眼光。

    肖华飞自然也愿意与熟人聊天,便让米富贵注意冯克明的情况,他与马远找个僻静地方聊天。

    等到无人处,马远赶紧行礼道:“属下拜见副指挥使大人。”

    肖华飞故意慢了半拍扶起马远,埋怨道:“马老哥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己家兄弟,这么见外是不拿我当自己人啊。”

    认识归认识,但上下级关系还是确定一下比较好。单纯因为是熟人,便模糊了上下尊卑,这对他或是马远都不好。

    肖华飞不想给自己以后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肖华飞细看下马远,疑惑问道:“马老哥这浑身上下好像没沾上血啊,难道刚才让对方跑了,不曾接敌?”

    马远笑道:“属下现在专管查抄,不必冲锋陷阵,而且咱们这身黑衣就算沾了血也不显眼。”

    “不知对方有多少人,这回咱们可有损伤。”

    “属下这队是去一家北周人的当铺,对方总共不过七八人,一冲就垮了。而且对方基本没啥准备,兄弟们又都是老把式,除了几个擦破皮的,倒没有受多大伤。”

    肖华飞与马远随意地聊着别后情形,陆续有小队归来。

    因为影龙卫此次发难较为突然,对方大意之下,影龙卫各支小队伤亡并不大。

    院子里回来的人越来越多,肖华飞不好再同马远单独谈话,便想回到冯克明那里看看情况。

    临分开前,马远说有些查抄的赃物已派人送到肖华飞府上,他是大老粗不懂古董想要请肖华飞帮助查验下真伪。

    “马老哥该请指挥使大人验看才对,我对古董之类的东西根本不懂。或者马老哥和你那队兄弟们自行处置也可以。”肖华飞推辞道。

    马远道:“指挥使大人那里自有安排,这都是卫里的规矩,可不是属下私分。陛下与宫里也有安排,大人现在也是影龙卫的一份子,不要让我们为难才是。”

    肖华飞听罢只是笑笑,这就和皇帝给他那所宅子一样,只要动了兵马便各有所得。

    肖华飞才回到冯克明门口,冯克明便由芸娘扶着来到室外,众人见冯克明出来均行礼请安。

    冯克明此时脸色依旧苍白,肖华飞有些担心这老色胚别挺不住,心里想着要不要给他送回公主府去。

    他把目光转向米富贵,发现米富贵正在神游天外,连看都不看冯克明。

    肖华飞心中稍安,料想冯克明这关应该是过去了。

    哪想冯克明此时开口说道:“老夫觉得自己是挺不过去了,贼子心狠,可恨老夫无法亲自带着你们报仇。未来几天老夫需要求医问药,看看上天能不能再多给老夫一些时间,为大晋再立新功。从现在起卫中所有事暂交肖副指挥使统领,胆敢虚掩搪塞者家法处置。”

    没等肖华飞反应过来,冯克明将象征皇命的金牌扔给肖华飞,打得肖华飞胸口生疼。

    肖华飞这回彻底明白,这老家伙是屁事没有了,否则哪里有这么大的手劲。

    冯克明一脸坏笑看着肖华飞,不知心中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但明显他不会收回金牌。

    肖华飞只得冲着众人举起金牌,霎时间满院跪伏,齐称遵命。

    此时王书吏急匆匆跑进院,冲冯克明扯着嗓子道:“宫中听说指挥使大人遇刺,特让孙公公前来探望。”

    冯克明晕倒前冲手下一挥手,瞬间院中只剩肖华飞与芸娘,连米富贵都跟着人群不知躲到哪去了。

    肖华飞看着已经躺在地上吐白沫的冯克明,对这老色胚卓越的演技不觉点赞。

    来不及细想,孙公公那尖锐苍老的嗓音已传入院中。

    “老冯啊,你可别走啊,千万等等老哥哥!陛下让老哥哥给你送解毒丸来了。”

    肖华飞连忙冲芸娘使个眼色,想把冯克明抬进屋里去。

    哪知冯克明握住芸娘的胳膊,飞快地瞪了肖华飞一眼,意思就躺在这不用动。

    孙福哭天抹泪的急步进院,身后还跟着几个宫中的太医。

    看到冯克明就躺在院里的台阶上,孙福气得大骂道:“影龙卫里的人都死啦,怎么就让冯老弟躺在这里...你们几个太医快过来瞧瞧,哎呀这都吐白沫了。冯老弟要是死了,别说老孙不讲情面,你们就等着夺职下狱吧。”

    冯克明口中白沫吐得有些多,肖华飞担心冯克明戏演过了头。

    孙福坐在地上扶住冯克明的头,眼中泪水萦绕,嘴里不停地催促太医。

    几位太医围拢过来,开始为冯克明诊脉,孙福冲芸娘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芸娘满面愁容还了一礼。

    至于肖华飞孙福根本没有理睬,不知他是不是在心里埋怨肖华飞。

    挨了孙福的白眼,肖华飞无辜又无奈。

    冯克明完全是借着替肖华飞接风为借口,然后大白天裹挟肖华飞跑去浪。

    肖华飞几斤几两能约束住顶头上司想要找回青春的心思。

    肖华飞觉得孙福脸上焦急的表情不像作假,倒是有几分真情义在里面,只是不知二人曾经有何交集。

    太医轮流替冯克明诊脉,可诊脉过后彼此眼中都充满疑惑,却不敢多说。

    孙福连连询问下,才有一个官职最高的太医含糊说道:“冯都尉属实中毒,不过幸好救治及时。不过毒素曾经深入肺腑,恐治愈不易。再者冯都尉已不是壮年,脉息时而虚弱,时而强健...”

    孙福气道:“少拿糊弄陛下的话来糊弄老夫,你给句痛快话,能不能救!”

    孙福久掌宫禁,当然能听出来这是太医在为自己推卸责任的套话,心中焦急之下自然不肯给他们好脸色。

    太医知道糊弄不过,擦擦额头的冷汗,肯定回道:“回孙公公,能救。”

    “能救还废什么话,你们还不快把冯老弟抬进屋,随便看那枚解毒丸对不对症。如果对症,一并给冯老弟用喽!”

    肖华飞连忙帮着几位太医将冯克明重新抬上床,然后便被孙福赶了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寒风凛冽

    孙福领着太医在屋子里忙了半天,直到太医们都快被孙福折腾得快要虚脱,冯克明才重新睁开双眼。

    孙福进院以来第一次露出笑脸,关切地坐在床边询问冯克明感觉如何。

    冯克明睁眼后只托付一句,请孙福帮自己照顾好陛下与影龙卫,便又再次昏迷过去。

    孙福再次狂怒,吐沫星子喷了太医一脸。

    直到太医们再三保证冯克明其实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睡着了。

    孙福抹了把光秃秃的下巴停嘴不骂,开始与芸娘小声交谈,了解今日始末。

    芸娘觉得没什么好隐瞒,全都一五十一向孙福讲述清楚。

    孙福听罢吩咐太医照看好冯克明,迈步走出房间。

    肖华飞一直等在门外听动静,心中暗自敬佩冯克明手腕高超,半死不活之下谁都不好对他个人发难。

    冯克明这么做就是为了明天耳根子清净,不想理会朝中百官的弹劾,更无需上表自辩。

    不过这样做就等于把压力转移到皇帝身上,看来冯克明和重熙皇帝的私人感情很是不错。

    不知重熙皇帝会如何应付百官,肖华飞觉得手里的金牌越发烫手,他可不想被皇帝拉到百官面前挨骂。

    孙福抬眼瞧了一下肖华飞,又让他把发生在逸闲楼里的事情讲一遍。

    肖华飞将冯克明那些为老不尊的言行略过,大致讲清冯克明中毒前后的经过,以及冯克明短暂清醒时对影龙卫下达的清剿命令。

    孙福道:“你所讲基本和芸娘一致,这件事就这样定稿了,不管以后谁问都是同样的说辞。老夫与冯老弟从陛下还在东宫时便认识,有些事自然会替你们遮掩。”

    肖华飞装着一脸忧虑,不肯接话。

    孙福看眼房门,压低声音道:“一会我走后,告诉冯老弟装得挺像,可是别太过。要知道文官那边都是人精,装得太过反而让人生疑。生病也好,中毒也罢,总要时好时坏才能让人信以为真。最后拖延过这个风头,再出门理事。”

    肖华飞这才明白孙福这个大内总管可不是水货,对方早已人老成精看透其中的关节。只是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孙福愿意主动帮着冯克明一起遮掩。

    虽说冯克明中毒在先,但私自发令大索京城也是事实。

    如今京中至少多处血光横飞,闹得人心惶惶,文官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肖华飞恍然想通,孙福这样做是出于皇帝的授意,毕竟孙福此人只对皇帝一人忠诚。

    肖华飞道:“小子会让指挥使大人维持好这个半死不活的状态。刚才指挥使大人将御赐金牌暂托小子保管,小子自知才疏学浅,怕当不好这个家。还请孙公公向陛下请命,另寻他人暂时统领影龙卫。”

    肖华飞说着将金牌捧到孙福面前,想让孙福将金牌收走。

    权力的确是好东西,可得看是在什么情况下拿到权力。

    以目前的情况,朝中马上会有预料不到的波澜。

    肖华飞乐于参与其中,但绝不想成为冲在前面的那个人。

    肖华飞觉得自己与这些京中大佬们相比,唯一的优势就是时间充裕,他还年轻等得起。

    孙福将手背在身后不去接金牌,笑着说道:“这种事老夫可做不了主,不过既然冯老弟认可你,陛下那里想来也会应允。老夫觉得你有时比老夫还像个老头,这是不对的。年轻人就要有些冲劲,否则你这代副指挥使,何时能成为指挥使。我们都老了,将来江山社稷还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去维护。”

    肖华飞不会因孙福给口鸡汤便找不到东南西北,仍旧坚持请孙福先将金牌带回宫中。

    孙福道:“这是御赐的金牌,老夫可没权力收走。暂且放在你这里吧,若是遇事难以决断,便向宫里给老夫送消息。”

    孙福很满意肖华飞得分寸的做派,拍着肖华飞的肩膀鼓励道:“别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想得太坏,冯老弟其实对你很是了解,你在姚安的所作所为他很满意。否则你以为谁向陛下保举的你,过分的耍滑头不是明智,会叫人觉得你难堪大任。”

    肖华飞这些小心思被对方看破,他并不觉得奇怪。

    面对孙福这种老狐狸,根本就没有心思可以藏得住,他们在意的更是面子与尊重。

    反正该说得,肖华飞已经说过,给皇帝留下一个知晓进退的印象就好。

    孙福要赶回宫里复命不能久留,他再三提醒肖华飞不可再生乱子后,领着几名太医动身回宫。

    孙福把太医都带走,就是给冯克明装病行方便,省得这几天有不好的风声传出去。

    肖华飞才松口气,王书吏又来禀报。说是公主府的人已到大门外,他们想要接冯克明回府静养。

    肖华飞开始敲起冯克明的房门,屋里没有丝毫回应,连芸娘都没有动静。

    王书吏笑着等肖华飞答复,肖华飞只得再次敲门,隔着门把公主府派人前来的事情说清。

    “告诉来人,就说老夫快咽气了!撒泡尿的功夫就会去见先帝。我要和老丈人好好聊聊天,他老人家生了一个好公主。”

    冯克明暴躁的声音在房中响起,紧接着是芸娘的小声宽慰。

    冯克明既然明确表示不肯回府,肖华飞也不好再问。

    肖华飞估计以冯克明现在的状态,两个人就算留在屋里,也只能保持纯洁的友谊关系。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冯克明还不如回府的好,赖在官衙只能给大家找麻烦。

    肖华飞知道冯克明所说不过是气话,为了稍稍挣脱无法抗拒的婚姻桎梏,这老家伙也是拼了。

    只是在场的人全都明白,无论冯克明还是公主,亦或是芸娘,他们只能在羁绊中前行,却无力改变事实。

    不知冯克明这混不吝的性子,是不是与这些年不和谐的婚姻生活有关。

    王书吏转眼功夫躲得无影无踪,肖华飞只身来到大门前,硬着头皮对公主府派来的主事老嬷嬷好言相劝。

    肖华飞告诉对方冯克明经太医施药后已经睡下,按目前状况不便移动,等病情稳定后自当回府。

    公主府的老嬷嬷自然不肯轻易点头,提出想要亲眼探望一下驸马,这让肖华飞倍感为难。

    要是芸娘在房中的事被她发现,可以想象下个要来的人便是大晋的公主。

    那样的话老冯估计除了中毒以外,还得加个满脸花,不死也剩不下半条命。

    冯克明如何肖华飞不关心,这老色胚肯定是有所依仗,才敢如此搪塞公主。肖华飞其实是担心芸娘的安危,他不想让如此恬静的女子遭遇不幸。

    肖华飞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公主登门捉奸的情况发生,那样的画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他开始连唬带骗,谎称京中还有针对冯克明的刺杀行动。虽然影龙卫已经杀过几批人,但还是有人在暗中蠢蠢欲动。

    老嬷嬷一路上已经亲眼看到影龙卫的清剿行动,不敢承担驸马在路上被刺杀的结果,只能撂下几句狠话后讪讪退走。

    肖华飞好不容易劝走老嬷嬷,只感到身心俱疲,心中发誓以后绝不和老色胚一起去青楼。

    今天他可连姑娘们的小手都没有摸过一下,反而惹了一身麻烦。

    他此时真想把冯克明打包捆好给公主送去,或者中毒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冯克明这个老混蛋。

    公主府的人离开后,再没有其他人前来探望,可见冯克明在京中人缘也不是太好。

    王书吏再次如鬼魅般现身,他帮着肖华飞找了间干净公房休息,顺便告诉肖华飞给姚安的密信已经送出。

    肖华飞对王书吏的办事效率很满意,夸奖几句后便回屋安歇,至于冯克明那里有芸娘陪着根本无需操心。

    肖华飞在睡着前默默地祝福冯克明老当益壮,俗话说女子四十如虎,不知道老冯的身板受不受得住。

    一连几天影龙卫的官衙大门前,可谓人影稀疏,偶尔路过的行人走到此处纷纷加快脚步。

    影龙卫白日亮刃,血洗京中密谍据点,让京城百姓重新拾起对这座官衙的恐怖记忆。

    但从那日之后,肖华飞开始极力压制影龙卫众人已经活泛的心思,不许他们轻易出现在京城的街道上。

    影龙卫一些千户对于再次蛰伏十分不满,认为既然已经亮出刀锋宣布回归,便不该轻易收手。

    最好再找些理由整治下那群文官,省得他们整日盯着影龙卫不放。何不借着大好机会让朝廷内外折服,重振影龙卫的威名。

    不过他们尚不敢硬扛肖华飞手中的那面金牌,只是在私下里议论肖华飞此人没种,有权不用难当大任。

    有人反对就会有人支持,马远帮助肖华飞拉拢了许多基层军官,米富贵这种长期不得志的百户开始支持肖华飞。

    马远与米富贵同样希望影龙卫再次崛起,但靠谁崛起便有了讲究,谁不想往上再进一步。

    这些年影龙卫里的脏活累活全都由下级军士完成,可是到了论功行赏时,功劳都被千户们拿走。

    马远他们干得最多,得到的总是最少,肖华飞让他们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他们认为肖华飞年纪虽小却深得皇恩,而且办事谨慎老道,只有肖华飞能带领他们重拾辉煌。

    肖华飞对这两种相反的看法洞若观火,不过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京中官员将潮水般的弹劾奏折堆满皇帝的案头,重熙皇帝留中不发一封不看,全当没有这回事。

    这种冷处理的方式并没有让百官斗志受挫,反而越发的怒火中烧,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齐大年喜欢这样的氛围,卓尚书归隐后清流们失去方向,正急需新的带头人。齐大年自忖身为卓尚书的得意门生,此时正是他在同门面前突显自身能力的绝佳机会。

    他虽然没资格成为新的旗手,但可以把自己在清流中的排位向前提一提。

    为了完成家族使命与个人抱负,齐大年更加频繁地游走在高门大院之中针砭时弊,一时间风头无双。

    这几天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已无人关注,卓尚书因年老体弱多次上书请辞,执意归乡养病。即使皇帝再三下旨挽留,依旧无法改变老尚书的决定。

    重熙皇帝在无奈之下只得同意,然后让孙福亲自上门宣旨厚赐老尚书荣爵与财物,再派遣二十名京营兵士护卫老尚书归乡。

    君臣间礼数周全,情真意切,没有留给任何人置喙的余地。

    重熙皇帝又下旨命沿途官吏对老尚书多加照顾,不许闲杂人等惊扰,以免影响老尚书在路上养病。

    在一个寒冷的清晨,卓尚书仅带一名老仆赶着辆马车启程归乡,除了随行的二十名京营兵士,满朝文武无一人出城相送。

    张景清带着赵先生站在城头,向恩师的车驾作揖拜别。

    等马车已不见影踪,赵先生才出言说道:“大人不下城相送是对的,还是不要辜负了老尚书的爱护之意。”

    张景清愤慨道:“恩师在京中桃李遍布,就算恩师不许大家相送,可他们到此处远远看一眼总行吧。原本我还以为在城头能见到几名同门,没想今日仅我一人登城相送。恩师对他们向来关爱有佳,人心冷漠何至与此。”

    赵先生洒然道:“老尚书为官一生,事前说不让人来相送,怕是已猜到今日情景。大人着相了,老尚书从哪方面看都算是起过高楼,也宴过宾客,只差一步便可位极人臣。大人还是多顾念自己,你我二人在京中可算是无依无靠喽。”

    这事赵先生就算不点破,张景清又岂能不知。他现在的位置虽然是邀宠得来,但也是自己努力所得,恩师并没有给过他什么帮助。

    可卓尚书毕竟是多年就中高官只要还在位,张景清借着师门招牌,算是有块能遮风挡雨的靠山。

    京中的各部高官多少会给些卓尚书一些面子,尽量不给张景清使绊子。

    如今这座大靠山辞官离京,张景清不知自己的官位还能否稳固,自然是忧心忡忡。

    赵先生道:“听说陛下赐给肖华飞一座宅院,在下想去肖家在京中的新宅拜会一番。他与大人都算是姚安来京的旧人,走得近些也是人之常情。”

    张景清本就有此想法,只是碍于同僚白眼,不便亲自前往。如今赵沐林主动说替他走动一下,当然正中下怀。

    张景清思虑片刻,说道:“本官上任以来两袖清风,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沐林兄空手上门会不会让人笑话。”

    赵先生道:“如今肖华飞在京中任影龙卫军职,大晋官场历来文武互看生厌,地方官场可不会卖他面子。大人只需给新任姚安县令去信一封,请他多加照顾肖家,顺便再表示一下对黄石集的关切之心就够了。大人诚意相助,叫县里对黄石集多加扶照,就是一份大礼。肖华飞此人向来精明通透自会感恩相报。”

    张景清皱起眉头颇感为难,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他担心以后在文官当中不好立足。

    他主动给恩师故乡县令写信,托请对方照顾恩师,传出去只会在仕林中传为美谈。

    百官都会说张景清尊师重道,做人不忘本,是个可交之人。

    他若帮肖华飞说请,就是另外一回事,弄不好会惹出麻烦。

    百官现在对影龙卫心生警惕,谁都怕这把刀哪天落到自己脖子上。

    齐大年那群人更是磨刀霍霍,喊打喊杀,要求皇帝诛除戮民首恶,彻底裁撤影龙卫。

    要不是外面总传冯克明马上就会毒发身死,他们就会跑到影龙卫门前闹事。就算没有人闹事,也总有砖头瓦块被人丢入影龙卫官衙,听说好几次差点砸伤院里的人。

    京中形势过于复杂,张景清担心此事被人知晓,那些人会说他攀附奸佞,有辱斯文。

    赵先生看破张景清的想法,笑道:“若是大人担心落人口实,此信便由在下代写。估计姚安县令若珍惜自家前途,自会知晓雅意。”

    张景清想起当初在姚安城外,他面对齐大年下来外查时的样子,自嘲一笑。

    赵先生见张景清没有任何表示,心知他已同意。

    赵先生打算信写好后,先拿给肖华飞看上一眼,然后再通过驿路发走。

    人情这种东西一定要当面说清楚,白做好事不求回报,在官场中根本不存在。

第一百五十七章 非黑非白

    冯克明中毒后第二日,芸娘便已离开影龙卫官衙回到逸闲楼。估计冯克明冷静后,不想做得太过分。公主没有再派人来影龙卫官衙,算是给彼此留了面子,冯克明也不好太过分。

    冯克明这七八天都处在装病状态,外界的事一概不管不问,除去肖华飞与王书吏,更是无人可以进入他养病的公房。

    肖华飞每天过起有上班时间,没有下班时间的办公生涯,他现在是影龙卫名义上的第一人。

    他在心里不断吐槽大晋的官员作息制度,京官们每年只有六天假期,其中春节五天,皇帝生日一天。

    这比他在云铺卫时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家里呆着,可有天差地别。

    传说中的俸禄更是还没有影踪,自从他当官以来,尚未收过皇帝陛下一文钱的薪水。

    难怪大晋的官员都需要挣些灰色收入,这天天没有进项,一大家子人可怎么活。

    马远办事果然讲信用,肖华飞得空翘班回家时,见到了那些从密谍据点查抄来的赃物。

    这些东西绝大部分是走私进来的黑货,说白了就是外族密谍的活动经费,或是用来拉拢晋奸的贿金。

    杜金从一堆物件里拿起一支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缠枝玉瓶摆件,此瓶光泽非常柔润,水头极好,玉料莹润通透,看上去极具灵性。

    杜金感慨地说道:“难怪人人都想当官,爱当官。大哥今日一看,突然想明白山贼这个行当果真没有前途。想想以前刀头舔血的日子,都苦得自己流泪。单是这支花瓶,怕是不得值个百八十两?这整整一箱子珍玩,没有几千两估计下不来。”

    肖华飞笑道:“小弟虽然不太懂古玩,但这瓶子恐怕百八十两银子可买不下来。再说大哥不做山贼好些天了,总想过去事和大哥的气质不相符。”

    杜金随意放好玉瓶,又看向别的物件,马远送来的大箱子里至少有二三十样东西。

    张信在一旁帮着将箱中的物件整理出来,肖华飞没有回家前,宅中众人均没有打开过这口箱子。

    王老虎力大手拙,杜金不许他伸手帮忙,怕他无意间损坏贵重的物件。

    王老虎只能伸长脖干瞪眼,但嘴里却不肯闲着,嘟囔道:“谁说当山贼没前途,那是在黄石寨那穷地方没前途。你们不信就在京中干几票,保管够全寨人吃上一辈子。”

    李雷准确无误踩在王老虎脚面上,骂道:“少爷说了过几天你也得进影龙卫当差,把你身上匪气收收,别到时净给少爷丢人。”

    王老虎讨好道:“这不是在家嘛,当着自家兄弟说点实话,你们谁还能传出去。我又不傻,到时穿上公服,保管装得比你们更像公家人。”

    张信从箱中拿出一本小册子,翻看过后交给肖华飞,示意肖华飞也看一看。

    肖华飞细看小册子,原来是马远查抄的当铺底账。

    上面详细记录每样东西的品相与价值,肖华飞对箱中之物粗略一算,马远送过来的这些东西不下一万五千两白银。

    若是让肖家商队拿走贩卖,估计还要翻上一倍。

    这箱礼物想必有两层意思,一是还肖华飞在姚安时的人情。二是扔块结实的敲门砖。

    至于投名状,在肖华飞看仅是这点财物还不够,这点相信马远心里也能明白。

    影龙卫这种军事化管理的密谍机构,只有人血才配当投名状,肖华飞很期待马远到时会给他一份怎么样的厚礼。

    肖华飞将小册子递给杜金,杜金仔细看过后马上将那个羊脂玉瓶双手捧起,寻了个安全所在谨慎放好。

    杜金还不忘警告王老虎,要是敢碰坏这玉瓶,就把他屁股一脚踢成四瓣。

    王老虎道:“什么破东西,白给爷都不要。要我说你们眼皮子都太浅,再好的东西,渴不能饮,饥不能食,供那还怕打坏喽。趁早装盒子里,就埋杜老大床底下。每天半夜让杜老大刨出来摸着解馋,这下连媳妇都不想了。”

    杜金懒得理他,拿着册子逐一对照箱中物件。半晌后,杜金对肖华飞说道:“我仔细算过,这些东西加一起得八千...一万多两。”

    “杜老大你就别让人笑话了,你能把十个手指头数明白,我王老虎就服了你。还八千,一万多两。到底是八千两还是一万多两啊。”王老虎因为杜金刚才说过他,所以轻易不肯住嘴。

    杜金额头青筋直跳有打人的冲动,不过他也奇怪王老虎被收拾过不知多少次,嘴上却从没有服过软。

    肖华飞连忙站在两人中间,笑着对杜金说道:“大哥别生气,老虎这人就是嘴硬,但也是能托付性命的自家兄弟,得空你再慢慢收拾。眼下家里事不少,吴苟道他们也快进京,大哥先帮小弟照看好这个新家。”

    王老虎趁机会溜出房间,到外面暂避锋芒。

    杜金冲门外喊道:“就你天天惯着王老虎这个憨货,他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以前在山上时,这个混蛋还算条汉子,整天钻林子和野狼嬉戏厮混。现在进了城,整个给他闲出屁了。我看家也行,你天天带着他上差吧,省着在我耳朵边嗡嗡不休。”

    肖华飞多少能理解王老虎的心态,王老虎年幼时失去双亲,在他眼中世界残忍而冷漠。

    王老虎从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却见不得好人受罪,就比如被埋在花园里那个姑娘。

    肖华飞听张信说,那姑娘的后事都由王老虎亲手处理,而且安排得十分妥当。

    王老虎没有让张信伸手帮忙,山寨中很多无依无靠的人身故后,也都是王老虎帮助收敛。

    活着对王老虎来说是场残酷的修行,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却依旧向往阳光。

    王老虎愿意和杜金斗嘴,是因为知道杜金从未把他的调侃记在心中。

    相比于大晋的官僚们,肖华飞更愿意与王老虎他们在一起。

    箱中的物件清点过后,肖华飞让杜金收好,新宅这面暂定由杜金与张信二人看家。

    李雷与王老虎先入影龙卫军职,方便他们跟着肖华飞每日上差。

    不多时王老虎再次进屋,杜金装作余怒未消想要动手。

    王老虎忙道:“杜老大先别动手,咱家来人了,就是张县令的那个文书,姓赵的那个。他现在等在大门外,姑爷要不要见他。”

    王老虎分不清书吏与幕僚的区别,索性统一管穿文士服的官衙中人都叫文书,在他看反正都是提笔替官老爷写字的人。

    肖华飞先叫杜金他们将东西收起来,然后亲自到大门迎接赵先生进门。

    肖华飞拉着赵先生的手臂一起走进正厅,并叫李雷快些送上好茶。

    二人饮茶寒暄,赵先生对肖华飞这里的茶水赞不绝口,顺便再半开玩笑吐槽几句张景清。他笑着说张大人那里过得十分清苦,京城什么贵,他俩租完房子后连口好茶都喝不起。

    肖华飞马上称赞张景清有先贤风范,一心为民操劳,心系社稷不肯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赵先生觉得肖华飞说得未必是心里话,不过官场交往向来如此,当面道辛苦,背后递刀子。

    所幸张景清与肖华飞没有利益纠葛,双方全当彼此讲得是真心话,一时间宾主皆欢。

    张信敲门而入告诉肖华飞,马远来访说有急事禀报。

    赵先生闻言并没有起身告辞,他仗着自己是肖华飞熟人,至少要把事情办完再走。否则白来一趟,他回去没有办法向张景清交代。

    那封托情信已发往姚安县,如今赵先生是带着抄件来收人情。

    肖华飞只得请赵先生稍等片刻,他走出房间到院中去见马远。

    肖华飞见到马远时,马远神情紧张,手足无措正在院子中间来回急步转圈,显然内心十分烦躁。

    这与马远平时给肖华飞的印象极不相符,肖华飞忙道:“马大哥如此急切,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指挥使大人病重了?”

    马远见没有外人,口不择言道:“真是指挥使大人出事,属下都不至于这么着急,指挥使让属下请大人马上回衙。”

    肖华飞长出口气,只要冯克明没出事,那影龙卫的天就塌不了。就算皇帝驾崩又如何,肖华飞大不了不当官,以十七岁高龄告老回乡,当个安稳富三代更符合他的心意。

    肖华飞猜测冯克明这老色胚,说不定要让他去接芸娘到影龙卫缠绵,因为怕别人说闲话所以又来抓自己苦力。

    这种帮上司找情人私会的勾当,肖华飞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弄不好公主得知后不忍心收拾那个老混蛋,反而会把气出在外人身上。

    若是让肖华飞在大晋公主与冯克明之间站队,肖华飞毫不犹豫选择站在公主大人一边。

    肖华飞让马远稍等,推说家中来了旧识,等招待完客人后再回去见指挥使大人。

    见冯克明根本使唤不动肖华飞,马远连忙问道:“卓老尚书辞官归乡,大人知道吧,”

    肖华飞不在意地说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马远急忙附耳说道:“老尚书在一百里外的官驿里服毒自尽了,指挥使大人担心百官借此事把矛头指向我们,到时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肖华飞问道:“到底是不是咱们人做的。”

    马远为难道:“这次属下真不知道,也不敢明问指挥使大人。”

    肖华飞笑而不语,迈步就向房内走去,马远不想说,他更不想听。

    马远拉住肖华飞,吞吞吐吐说道:“按说早些年可能...也许...大概做过。不过那都是按上面的命令行事,私下里应该不会做这种事,而且就算做了也不会让人看出来。服毒自尽这种手段太粗陋,容易引起他人怀疑。我们下手基本都是自然死亡,或是病死,那才是咱们的行事风格。”

    肖华飞搓下拇指,试探问道:“冯老头和老尚书是情敌?老尚书是不是也喜欢去逸闲楼?”

    如果真是这种纠葛,肖华飞觉得以冯克明没有下限的无耻模样,倒是可能做得出来。

    肖华飞不会去管这种肮脏事,谁惹得麻烦谁自己去摆平,帮上司办事也得有底线。

    马远把头摇得飞快,肯定说道:“老尚书这人很是迂腐,每天除了官衙理事,便是回府读书,没听说他喜欢逛青楼。人家是礼部尚书,不是谁都像咱家大人那样喜欢风花雪月。”

    肖华飞大有知音之感,笑道:“马大哥也觉得咱们指挥使大人是个老色鬼吧。”

    马远无奈道:“大人咱们是在谈正事,指挥大人在衙里都无法装病了,你还是快跟属下回去吧。咱们的消息比文官们快上一日,等到明天京城里就会人尽皆知,很难再有操作的余地。”

    肖华飞想起赵先生还在屋里,便对马远道:“不急于一时,只要不是咱们做得便好。黑的白不了,咱们身斜不怕影子正。”

    马远算是听明白了,肖华飞这是当反派当上瘾了,一点不在乎文官说影龙卫是奸佞。

    事实上肖华飞的确不在乎文官那张嘴,所有人在惯性作用下忘了一个基本事实,觉得只有文官可以在谈笑间杀人于无形。

    却不曾想明白,那是武人愿意跟他们讲道理,甘愿遵守游戏规则时的无奈之举。

    若是武人不想遵守规则,任你妙笔生花,只需一刀挥去。

    肖华飞打算从赵先生那里探听些消息,毕竟大家都知道张景清是卓尚书的得意门生。若老师想要自尽,学生总该发现些端倪。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新旧交替

    马远无奈被迫到偏厅等候,肖华飞回到正厅再次与赵先生攀谈起来。

    赵先生没有抱怨等候许久,反倒说肖华飞公务繁忙是他打扰在先。

    肖华飞开始与赵先生东拉西扯,期间状若无意地打听张景清入京后的行止,是否见过师门同僚,有无拜会过卓尚书等等。

    赵先生当着京中密谍的二把手,觉得张景清来京后行事还算光明正大,没有需要隐瞒的必要。而且张景清上门拜会自己老师,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把张景清到卓尚书府上送行的事坦言相告,还把师徒二人间不太紧要的言语向肖华飞复述一番。

    当然这都是赵先生从张景清处听闻而来,赵先生不保证其中的真实性。

    肖华飞听罢后,接着问道:“老尚书辞官回乡,想来心情不会太好,最后离京时无人相送更显凄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朝中官员居然都不肯相送。我要是老尚书面对这些势力眼,肯定郁闷的想要死掉。”

    赵先生并不知道卓尚书已然身故,所以说起话来毫无保留,直言道:“你和我家大人一样,有些想差了。听大人转述那日师徒见面情形,老尚书对辞官回乡充满向往。当了几十年京官,他老人家早就看得开了。别说是他,就说我家袓父归乡也没有多舍不得。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做得一手道德文章,当退则退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难道只有死在任上,尸骸回乡才显荣耀?”

    赵先生喝口茶继续说道:“再说他老人家可是礼部尚书致仕,陛下又赐荣爵田产,回到乡里依然受人敬尊。地方官员逢年过节还得登门探望,问策求教,可谓优荣之极。我家祖父以侍郎致仕,可没有这些恩宠,还不是在家里活得很滋润。要我说还是衣锦还乡来得风光。”

    肖华飞听过后,将猜测放在心底,并未再多做打听。他在心中思量,一会回到官衙,万一冯克明让他去搅这汪浑水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赵先生将茶饮尽,阻止张信给他换茶,伸手从袖中抽出张信纸递给肖华飞。

    赵先生笑道:“这是我家大人写给姚安县的寻常书信,华飞看下,可有不当之处。”

    肖华飞展开信纸细读过后,将信纸再次还给赵先生,嘴里开始不停道谢。至于这封信无论是不是底稿,肖华飞都不能留在手里,以免让对方介怀。

    肖华飞不由感叹,张景清有赵先生这个智囊,做起事来如虎添翼。如今肖华飞身边就缺少这样的官场智囊,不管大事小事都要他亲自操心。

    肖华飞请赵先生再稍坐片刻,转身回到后宅从箱子里挑选出一件价值八百两的古董砚台,又找个不显眼的小匣子装好。

    肖华飞回到正厅将匣子放到赵先生面前,说道:“张大人以往对我照顾有加,早该登门拜谢。只是我到京城时日尚短,又整日忙于公务,始终未得空到张大人府上拜会。今日居然让赵叔先来看我,真是罪过。这匣里子是些读书人的东西,还请赵叔带回去送给张大人。宝剑配英雄,我那点学识赵叔最是清楚,此物留在我这里过于浪费了,还望切莫推辞。”

    今时不同往日,双方地位已经平等。赵先生不介意肖华飞不再自称小侄,能叫句赵叔已经是念着过去的情谊,给了很大的面子。

    赵先生没有推辞,拿起匣子,替张景清谢过肖华飞。二人再说了不到三句话,赵先生便起身告辞离去。

    肖华飞一直将赵先生送出大门,才转身回院。

    马远早在偏厅等得急不可耐,见肖华飞送走客人,马上走出偏厅。

    “大人还是马上动身吧,指挥使大人那里拖久了不好。”马远急道。

    肖华飞这次没有拖延时间,带着李雷与王老虎,飞快回到影龙卫官衙。

    肖华飞才一进冯克明的公房,脚下就被冯克明扔过来一个茶杯。

    茶杯落地碎片四溅,不过幸好里面没有茶水,肖华飞明白冯克明这是真生气了。

    本来这些天二人相处得很是融洽,肖华飞说话办事很是讨喜,冯克明欢喜之余教会肖华飞不少影龙卫的独门秘技。

    虽然这些秘技在肖华飞看来净是些粗浅的密谍手段,有些传递机密消息的方式,还没有汉语拼音来得实用。

    不过从侧面证明冯克明对他没有多少私心,肖华飞在内心中还是很感激对方。

    肖华飞拱手笑道:“恭喜老大人病体痊愈!属下看老大人此时血气旺盛,比属下还要康健,正好可以收回金牌开衙理事。”

    冯克明指着肖华飞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不气死老夫不算完。告诉你别叫老大人,要么你叫大人,要么称呼官职。总把老字挂在嘴上,哪天说顺嘴让芸娘听见,老夫必和你不死不休。”

    肖华飞连忙道:“大人说得是,大人正当盛年,还能为大晋再鞠躬尽瘁五百年。”

    冯克明发过火后感觉力不从心,斜靠在床上说道:“事态紧急没空与你斗嘴,再说年纪大了嘴皮子也跟不上。你快带人赶到百里外的保宁县官驿,给老夫查清卓庞然那老匹夫的死因。妈的...老家伙早死晚死全行,非死这么个当口。”

    肖华飞道:“如果老尚书真是服毒自尽该如何,若是被人所害又该如何。还请大人示下,否则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

    肖华飞还是想在冯克明这里探听真相,万一真是冯克明代表的影龙卫所为,那肖华飞就得考虑自己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走下去。

    冯克明郁闷道:“老夫要知道还用你去查?不管你信不信,老夫对此事属实不知。但老夫中毒的事卫里无人不晓,难免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让你去查就是怕有人会糊弄老夫,害得咱俩与众兄弟凭白替人背上黑锅。”

    肖华飞连忙道:“大人莫不是忘了,属下是个才入衙不到十天的代指挥使。况且属下只有十七岁还在长身体,自小身子骨柔弱,可背不动这么大黑锅。大人是不是另选可靠的老兄弟,属下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查清。”

    冯克明冷笑道:“现在想躲晚了,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担心那几个老千户耐不住寂寞。卫里不全是我的人,宫里...我以前很少管卫里的事务,如今可信任的人手不多。万一这次让文官们抓到什么机会,你我二人想死都难。文官吃人可不吐骨头,老夫下令清剿的事,陛下还在压着,此时不能再起任何波澜。”

    肖华飞听懂了,冯克明不会让他摘出去。至于冯克明说他在卫里没有几个亲信这话,肖华飞根本不信。

    十年的老指挥使在自己地盘没有亲信,鬼才会信,因为信的人肯定都已经变成鬼。

    而且冯克明还有另一层担心,他怕是宫里向影龙卫下达过此类命令。因为可能涉及到皇帝,冯克明无法向肖华飞明说。

    至于文官吃人这种事,肖华飞当然相信。那些家伙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收拾起自己人时下手往往最凶狠。

    躲是躲不掉了,肖华飞认命地问道:“请大人明示,属下带谁去比较好。大人没有亲信,属下的亲信又都在姚安还没赶过来。”

    冯克明显然已有打算,直接说道:“那个马远早就与你走得近,他算一个。再把米富贵领去,对了姚安那个吴苟道今早到了衙里,正在后面用饭,你也一并带去吧。再带上一百力士,又不是平叛就些人也就够了。”

    肖华飞听说吴苟道已经来到衙中,心中很是感动,想必吴苟道收到信,便第一时间快马赶来。

    不过肖华飞没有急着离开,趁着冯克明尚有精神,提出要带着云铺卫那些兵士同去,而不是带影龙卫的原有旧人。

    冯克明思虑半晌,才点头说道:“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们军籍已经归到卫里,只是老夫一直生病忘了告诉你。你要多体谅老夫的难处,此事过后,再随你在卫里折腾。调令你自去找王书吏讨要,没事不要再烦老夫,滚吧!”

    冯克明所说的难处,无非就是他要给卫里老人们一个交待,进行好利益划分。

    可肖华飞不想再等,晚动不如早动,难道还要让那些老人联合好了对付他。

    这几天肖华飞一直冷静面对老人们的冷嘲热讽,不是他脾气好,是因为腰杆不硬。

    冯克明中毒休养期间,肖华飞实在不好意思张嘴催促一个中毒的老人,云铺卫那二百人转入影龙卫便被耽搁下来。

    所以他一连沉默多天,如今冯克明主动提出让他做事,自然水到渠成。

    不过肖华飞也明白,等他处理完卓尚书的事,就要和影龙卫里的顽固派开战。

    双方不可能有太多妥协的空间,除非肖华飞滚回姚安,或者死在京城。

    肖华飞不会等对方先出手,只要冯克明与孙福这两人默许,其他人不过是土鸡瓦狗。

    至于皇帝那边,肖华飞反而最不担心,所有的皇帝都希望下面斗得越凶越好。

    如果有一天朝中百官都是一条心,每个人都向皇帝禀报一模一样的话,恐怕皇帝也就当到头了。

    制衡一直的封建王朝的有效统治手段,一旦角力的几方彻底失去平衡,改朝换代不可避免。

    农民失去土地到一定程度,农民便会造反,以期达到土地的再次分配。

    臣权强于君权,那皇帝就会经常死得不明不白,连史书都不方便记录。

    君权强于臣权,大臣们就会挖空心思,挖皇帝的墙角。

    直到一切达到各方能够接受的平衡点,盛世便会姗姗到来。

    肖华飞出门前,提出一个关键问题,影龙卫以什么名义去保宁县插手此事。

    冯克明满不在乎告诉肖华飞,金牌在手,只要皇帝还没收回去,出去办事当是奉皇命。

    肖华飞退出冯克明的公房,准备去见吴苟道,然后招呼马远他们去京营接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抢占先机

    肖华飞出了冯克明的房间,马上让人找来吴苟道。

    肖华飞见到吴苟道以后心一下安定起来,这种由共同经历形成的信任,马远他们还远无法替代。

    吴苟道脸上被寒风割开几道口子,显得十分憔悴,但那种激动欢快的心情肖华飞却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肖华飞用力拍下他的肩膀,开心说道:“没有太多时间叙旧,眼下有件麻烦的差事在等着我去处理。如果你身体没有大碍便陪我一同前去。”

    吴苟道没有推辞表示自己还扛得住,只是他用来赶路的那匹马已经累倒,需要换一匹马。

    肖华飞表示这都是小事,让王书吏为吴苟道寻来一件银袖百户服换上,吴苟道原来那件衣因为连日赶路已经馊了。

    吴苟道简单梳洗换衣期间,肖华飞才向他了解家中情形,肖家是否安宁,黄石集是否安好,以及九娘他们现在都是什么情况。

    吴苟道边换衣服,边向肖华飞讲述大半个月以来的姚安近况。

    肖家自然一切安好,吴苟道出发前还特意去探望过老太爷与肖守业,二位长辈已从县令那里得到邸报上的消息。

    长辈们让吴苟道转告肖华飞,男儿志在四方切莫小儿女姿态,若以后方便时肖守业会同商队一起来京看望肖华飞。

    吴苟道不方便去见杜兰英,所以没有杜兰英捎来的书信。

    黄石集已经建完,各式作坊吸收了不少劳力,虽然已是冬天但大家干劲很足。浮生醉的生意已走向正轨,逐渐向周边州县扩散,目前已处在供不应求的状态。

    肖家商队寻得一个酿酒老师傅,正在黄石寨里研究新的酒曲,希望能够提高出酒率优化造酒工艺。

    吴苟道还特意介绍了黄石小学的情况,丁夫子正按照肖华飞编撰的教材授课,还请了一个落地秀才一起给孩子们上课。

    只是丁夫子隐晦地表示,由肖华飞亲笔编撰,被称为《自然》的那本教材,读起来让人心惊胆寒。书中所讲述的道理,有些过于离经叛道,似乎对满天神佛不太恭敬。

    肖华飞知道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问题,但他不想改变。再说书上所讲不过是些自然科学,比如天上为什么会打雷下雨的粗浅解析。

    目前肖华飞还没有胆子在书里攻击大晋的学术体系,只是在让孩子们识字之余,了解些对自然现象的正确认知。

    肖华飞才不会培养参加科举的读书种子,他需要的是一群思想开阔,敢于挑战旧秩序的全新学生。

    肖华飞打算有空时再编些小册子给丁夫子送去,并且让黄石小学多吸收周边上不起学的穷苦人家孩子。

    每个孩子只要愿意来读书,肖华飞愿意给他们每月三百文大钱,用以堵住他们家长的嘴。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在穷人家里半大孩子都已是家里的重要劳动力,不用钱来引诱,家长们不会放手让孩子们上学读书。

    现实就是这样势利而残酷,和穷苦人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愚蠢行为。

    人的第一需求,永远是生存。穷人先要活得下去,才能有更高的追求,光是免费根本招不来几个学生。

    肖华飞自认没有天生的王霸之气,大旗一竖,天下英雄便纷纷来投。

    他只能偷偷摸摸撬大晋读书人的墙角,期待自留地里的肖氏庄稼,尽早结出丰美的果实。

    肖华飞准备回到京城便给丁夫子去封信,叮嘱丁夫子严格筛选学生入学资格,人数上也要有所控制。

    肖华飞准备挥起小镐头,先试探着挖挖大晋教育体系的墙角。他相信只要镐头轮得勤,早晚那群只知风花雪月的旧式读书人,会被他的学生们踩在脚底下。

    马远与米富贵早已准备完毕,等肖华飞带着吴苟道来到官衙大门,四人一起上马向城外军营行去。

    至于影龙卫其他人员,肖华飞没有让马远多带,以免人还没到保宁县,便走漏消息。

    现在情况不明,连冯克明都不敢保证谁可靠,肖华飞更不知道该信任谁。

    此举引起了一些老千户的不满,只是他们进不去冯克明的公房,于是便私下里聚在一起抱怨肖华飞。可惜肖华飞听不到,听到也不在乎,他的到来本就打破了旧有格局。

    那些期盼能接替赵杞夏,甚至冯克明的人,显然已站在了肖华飞的对立面。根本利益上的冲突,使双方关系失去调和的可能性。

    肖华飞心中明白,只要接了这趟差事,他便不能失败。否则身后觊觎权力的人群,会将他剥皮抽筋。

    无论当初的出发点是什么,又是为了谁而努力,他都无法认输。

    这个世界与前世若说有一致的地方,便是赢家通吃...

    大晋京营设在东门外的郊区,营区戒备禁严,肖华飞等人还没等到军营门口便被拦下,根本无法再前进半步。

    在守军警惕的目光中,肖华飞从怀中掏出兵部调令递给守门校尉。

    调令上盖有兵部大印与孙福名章,守门校尉接过公文派人向营里传递。

    然后有京营兵士请肖华飞几人离开营门附近,闪到一旁等候。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邹通与晋彪才带着二百名云铺卫兵士走出军营大门,可士兵身上的铁甲已被留在营中不许带出。

    有一披甲校尉出营传达京营守将的军令,京畿重地,云铺卫兵士不是执行战时军务而且又已转出战兵序列,铁甲已按律收回。

    若是这些兵士需要新的防具,则由影龙卫方面自行准备。

    营中大将看在孙福公公的面子上,允许他们带兵器出营已是天大的面子,还请肖副指挥使多多包涵。

    这纯粹是句客气话,也许还是看在孙福名章的面子上才客气两句。

    京营守将话说得很客气,但是连个副将都没有派出来,只让个校尉传话,可见肖华飞在对方那里属实没什么面子。

    京营守将能派人出来解释两句,显然是看在孙福那方名章的面子上,否则云铺卫这些兵士最多披件棉袍出来。

    肖华飞自然不会跟正二品的京营守将叫板,大家互不统属,对方没有刻意刁难就已谢天谢地。

    他的人能带兵器出营已经远超预期,再说他就是去查验眼卓尚书的死因,应该不至于动武。

    眼下云铺卫兵士有刀有枪,足够应付一些突发情况便够了,说不得回京时还要感谢冯克明的帮助。

    看来冯克明并不是什么事都不管,至少没让肖华飞带人赤膊上阵,这老色胚肯定私下里找过孙福说情。

    肖华飞根本连营门都进不去,只能请校尉转传他对守将的谢意。

    马远随手递上十两银子感谢校尉传话,可被对方冷着脸拒绝,这倒大出肖华飞的预料。

    邹通与晋彪见到肖华飞来接他们自然心中高兴,他们在军营关了快许多天,心中早就烦闷之极。

    肖华飞先是简单询问起大家的身体情况,得知无人生病后,他板起脸喝道:“奉上命!云铺卫兵士至今日起,随本指挥使转入影龙卫编制。若有人情况特殊不愿跟着肖某人,待此次军务完成后可自行向队官说明,本将会酌情考量。大家都知道本将为人如何,愿意留下的人,加饷升官不用多说。”

    “愿为将军效死!”二百人齐声应命。

    在选使团护卫人员时,肖华飞便刻意选那些较为贴近他的兵卒,这些人在战场上作战勇敢,而且对未来充满野心。

    面前这二百人中,肖华飞猜测也许会有几人因恋家而离开,但绝大部人应该打定主意留下来跟他一起打拼。

    众人齐声应命,让肖华飞再次找回当初在云铺卫阅兵时的感受。这些人才是自己的忠实班底,有他们在他才有信心迎战那些旧势力发起的挑战。

    肖华飞发出军令,朗声喝道:“全军整队向保宁县方向出发,一昼夜内需急行百里。邹通,晋彪注意保持队型,不要让兄弟们掉队。马远,吴苟道先行二十里,为大队预备伙食,一切从优从厚准备。你二人要保证让兄弟们吃饱吃好!出发!”

    按肖华飞的行程规划队伍需要一昼夜间急行一百里,每二十里休息半个时辰,其实时间还是相当紧张。

    当肖华飞他们紧赶慢赶达到保宁县,已是第二天雄鸡报晓之时。

    地平线上寒雾弥漫,城中已有零星炊烟袅袅升起,远远望去保宁县的城门尚未打开。

    不到十二个时辰急行军百里,肖华飞对手下的韧劲很是欣慰,心中估计全大晋也许找不出这样能吃苦的兵士。

    旧式军队的作风与主将有极大关系,肖华飞觉得自己能把队伍带成这般模样,已属不易。

    兵士们眼中虽有疲劳之色,但精气神并没有垮掉。此时除了有二名崴伤脚的兵士被留在途中客店,其他人均列队站立在肖华飞的马前。

    马远与吴苟道二人在沿途为队伍准备了充足肉食,反正肖华飞不缺银子,马远他俩只要舍得花银子,自然有办法让大家吃好。

    一路上他们吃掉十头肥猪与无数鸡鸭,有很多兵士甚至希望像这样的急行军多来几次。脚板累些没什么,主要肚子属实享福。

    肖华飞还让兵士们把猪油涂抹在手脸上,用以抵御寒风,防止皮肤破口皲裂。

    所以兵士们此时看上去脸上都油光可鉴,一个个像刚才油缸里面打过滚的狗熊。

    趁着保宁县城门打开还得会儿功夫,肖华飞把五名百户级军官聚拢起来,商议下进城后的行事章程。

    几名百户中要数米富贵最为轻松,整个议事过程基本没表达任何意见。他本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这类烦心事肖华飞可不敢让他操心。

    吴苟道在路上已从马远那里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便建议道:“属下与马百户一路上打前站时特意查访过,并没有发现保宁县派出的报丧信使。我猜他们应该还没有往京城送信,或者说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往京城解释此事。但最晚也就是今天,县里肯定会派出信使。属下建议若是信使一会出城,咱们使些手段先把信使留下来,看看他们信里都说些什么。”

    马远忙道:“我们与县里的信使应该走得都是一条官道,既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足见信使尚未出发。属下赞同吴兄弟的意见,咱们又不是刑部那群官吏,用不着太守规矩。咱们先看过县里的报丧文书,瞧眼上面都写些什么,这样应对起来也能占些先机。”

    米富贵闻言眼睛一亮,终于有他发挥的领域,跟着附和道:“属下去给那信使下点药,给他补补身子,再好好睡上一觉。而且属下对无损拆解各类公文也有研究,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肖华飞由衷感叹,有兄弟在身边就是好,什么事没等他操心,一个小阴谋便已出笼。

    说也赶巧,远处保宁县城门正徐徐开启,城门巡丁正将门洞里的拒马搬开。

    有一名骑士正催马出城,向着肖华飞这群人所在方向飞驰而来。骑士后背那面信使小旗正迎风招展,众人相视一笑。

    肖华飞呼出一口哈气,向米富贵叹道:“这大冷天...要能睡个懒觉该有多舒服。”

    米富贵不再说话调转马头离队,先信使一步向京城方向而去,不多时便已离开众人视线。

    片刻后,那名骑士带着疑惑的目光与肖华飞他们擦身而过,但他没有停留。

    骑士加紧催马绕过肖华飞他们,沿着米富贵所行方向继续飞奔。

第一百六十章 包围官驿

    摆在肖华飞面前有两个方向,一是去县衙会一会保宁县令,二是去城中官驿查看卓尚书身故现场。

    肖华飞自觉和文官们尿不到一个壶里,决定还是先去官驿查看下现场。

    这倒不是说他不会与文官们打交道,而是谁都厌烦笑脸去贴冷屁股,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

    而且米富贵刚去拦截县里的信使,尚不知县里在给朝廷的丧报所写何事,还要先等米富贵回来后再做计较。

    为了不太引起注意,控制事态范围,肖华飞让晋彪带领一百五十人守在城外,随便找些客栈休息待命。

    这一路上太过辛苦,不差钱的肖副指挥使大手一挥,告诉晋彪在客栈中待命的兵士肉食管够,只是严令不许兵士们饮酒。

    待命士兵人人喜笑颜开,纷纷言道,跟着自家将军办事就是舒坦。

    邹通面无表情,丝毫不抱怨肖华飞让他继续奔波。他在队伍中逐个点名,直到点够五十人,然后再次整队跟着肖华飞一起进城。

    邹通外表虽然粗狂但内心极为有数,这次带队进城的人选,便是他与晋彪在肖华飞面前的亲疏之别。

    邹通自然是肖华飞眼中更亲近的那个人,与姚安县那次血染长街有极大关系。邹通可以自豪地向除吴苟道之外的所有人宣布,他为将军流过血。

    有时受累是因为和上司关系亲近的缘故,反之在分润好处时,自然只有亲近人才能分得最大一块蛋糕。

    吴苟道带着三名兵士先去打探官驿位置,顺便在城中划下暗记,召见保宁县影龙卫前来问话。

    肖华飞带着其他人在后面缓行,眼见四人很顺利地进城,肖华飞不急不缓也带着五十来人行至城门前。

    城门巡丁见有一队人马前来,而且人人带着刀枪。

    四名城门巡丁心中害怕万分,他们平时只是盘查过往百姓,极少能见到如此队伍。

    商队行商,镖局走镖,看上几眼总还能分得出来,但眼前这些人随行未带货物,可不像是那些人。

    巡丁们不敢轻易放这些人入城,万一要是化妆的山贼乱子可就大了。

    四名巡丁慌忙拦上城门口的拒马,挺起手中长枪,大声喝止肖华飞他们继续前进。

    待到近前,双方能看彼此样貌,巡丁们觉得队伍领头几人衣着很是不俗,尤其后面穿着金丝黑衣的那个小少爷,更不像寻常富家公子。

    巡丁们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的印象中山贼的面貌要比这些人粗糙上许多,化妆打扮难掩人的根本气质。

    这些人身打扮在他们看来非官非民,不像官衙老爷们的官服。但也不像镖局或是商队途经此地,因为这些人脸上没有久经风霜磨砺的沧桑。

    肖华飞不想在非必要时破坏人家的规矩,便抬手止住队伍,让马远上前交涉。

    马远身上穿着银袖百户官服驱马来到巡丁面前,让对方搬开拒马闪开道路,但这巡丁根本不买账。

    影龙卫已多年不在外显露行踪,保宁县的城门巡丁根本不知道对面是哪路人马。

    有一名老巡丁壮着胆子走到拒马外面,两颊颤抖发问道:“贵人来自何处,不知到城中所为何事。若是不肯言明,我们不敢轻易让贵人进城。”

    马远眼珠一转亮出腰牌,说道:“礼部老尚书归乡,让面让我们前来随行保护,还不快些让开。”

    老巡丁眯起昏花的老眼,仔细打量马远那块腰牌,不确定地问道:“上差是不是搞错了,老尚书来时有京营官兵护送,上面怎会再派人前来。年轻人不知影龙卫大名,老朽却是知晓一二,贵衙好像只和犯官打交道,莫非...”

    马远狞笑道:“上面的事你这老头少打听,知道太多,说不得就要绑了你跟我们一起回京。这路你让还是不让,再不让莫怪本官手狠。”

    老巡丁手一颤连忙把腰牌还给马远,忙让另外几名年轻巡丁搬开拒马,将城门通道让开。

    肖华飞虽觉得马远吓唬个老卒有失厚道,但心中也明白,有很多事不可能在这里与巡丁们解释。

    五十多人稍有耽搁,便通过城门进入保宁县。

    肖华飞他们走远后,一名年轻巡丁忙问老卒,刚才那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对方只寥寥一两句话他们就要让开城门。

    老巡丁叹道:“得亏今日我带着你们,刚才那群人全是...”

    话说到一半老巡丁突然停住,四下张望一番,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别问太多,以往那些年他们风头劲得狠,专跟官老爷和异族探子作对,这群人手底下亡魂无数。我也是年纪大了,看了腰牌才想起来是那群鬼见愁。早知道根本就不让你们拦着,凭白得罪了他们。”

    年轻巡丁说道:“这群人怕不是来抓咱们县太爷的吧,要不要去县衙禀告一声?”

    “禀告肯定要禀告,不过要等他们走远点再说。听刚才那个大汉的话音,我估摸他们不是来找咱们县太爷的麻烦,怕是来找老尚书。不过老尚书前天中午已经死了,尸体都已入敛,他们去也白去。”

    “死了?就是大前天来的那个大官?咋死了啊?您老给说说,我们为什么不知道。”

    “你们天天下了差就去赌钱,找女人,能知道个屁。这个事衙里不让讲,说是干系重大,谁敢私传出去,谁就人头不保...”

    肖华飞进城后不久,吴苟道便快速来迎,说官驿就在不远处。而且影龙卫暗记已经划在官驿门口,应该用不了多久,城中所属暗桩便会过来求见肖华飞。

    肖华飞点点头,对影龙卫这种情报体系非常支持,不管走到哪去总有自己人可以帮忙。

    这比官衙那套繁琐流程要高效得多,而且影龙卫的执行力相对有力,不会到哪都一摸黑被人随意搪塞。

    行到官驿大门,肖华飞抬头观望,见和姚安的官驿没太大区别。

    肖华飞向官驿边上的墙上瞥了一眼,果然见到墙角处有四横一竖的小暗记。

    这表明影龙卫中有高官到达此处,召唤暗桩前来此地接头。

    若是马远他们这种百户,则是两横一竖,横代表来人等级,竖或箭头会指向接头地点。另有接头暗语若干,这都是冯克明前几天无聊时所传授。

    肖华飞向邹通下令道:“邹通带人围住官驿,无我亲自命令,不许一人走脱。米富贵来时,立即带来见我。马远,吴苟道随本官进去查验事发房间。”

    “得令!”邹通大声应命,马上指挥五十名军士,每隔十步站一人包围官驿。

    兵士们一夜未眠,仍旧精神抖擞,依命列队将官驿前后围住。

    有官员或其家眷想要趁早出门,继续南下或北上的行程,这些人全被兵士们一概拦住不许出门。

    官员们哪受过这种鸟气,一群没披铠甲的大头兵卒就敢拦着官老爷出行?

    他们开始吹胡子瞪眼,大声喝骂,质问邹通为何拦着他们不让人继续赶路。

    邹通根本不理睬这些人的指责,只是虎着脸说句,奉上命行事。

    兵士们依旧神情冷俊,仿佛根本听不到门里那些官老爷们发话,只管将大门守个严实绝不后退半步。

    官员讲究体面不好和兵士们直接动手,但有些官员的家仆狗仗人势惯了,撸起袖子开始推搡起守门兵士。

    一名兵士的腰刀被某位官员的家仆劈手夺去,看来这个家仆打扮的家伙是个练家子,手底下倒有几分功夫。

    这个家伙抢完腰刀不算完,居然将腰刀拔出刀鞘,用手指拭下刀锋,看下刀刃是否锋利。

    被抢去腰刀的兵士伸手向这人索取兵器,反而遭来官驿里众人一阵嘲笑。

    兵士未得军令,不敢擅闯官驿,只能涨红了脸与对方隔着门槛吵闹。

    肖华飞见状只觉好笑,眼前这些人还是有些拎不清形势。他骑马立在官驿前有会功夫,不可能没有一个官员认出他身上的官服。

    肖华飞现在所穿官服,由黑色贡缎精细剪裁而成,针脚扎实细密,是宫中造办处的手艺。

    官服袖口与领口均绣有金丝蟒纹,这是皇帝亲军首领特有的殊荣,可见重熙皇帝对自家人还是很大方。

    这件官服与冯克明那件,打眼看上去基本一样,只不过肖华飞这件比冯克明所绣蟒纹要少一个爪趾。

    全因冯克明是皇亲,可穿四爪蟒纹官服罢了。而肖华飞是因为皇帝因他年纪尚小,不便给高级官阶,便赏了一件荣服以作鼓励。

    重熙皇帝赐下这件官服是变相给肖华飞撑腰,怕影龙卫里的老人不给肖华飞面子。

    这里面有位卑而权重的意味,在这点上皇帝替肖华飞考虑得比较周详,是御下之术的一种体现。

    肖华飞并不羡慕冯克明那件四爪蟒服,他觉得现在这件就很好,至少他穿起来比冯克明要帅气得多。

    若是这些人已经认出来肖华飞所穿官服代表为何,还敢如此作为,那就是明着打肖华飞的脸。

    影龙卫衰弱太久,如今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骑到影龙卫头上拉屎,顺便侮辱下重熙皇帝。

    肖华飞认为这是文官们的恶趣味之一,总是变着花样找皇帝麻烦,这样更能彰显他们不畏强权的清流本质。

    他们未必敢当面骂皇帝,那样大概率会被砍头抄家,所以他们更喜欢抓着机会打皇帝狗腿子两巴掌。

    清流或是自诩清流的官员们对此很是热衷,人人奋勇争先。

    肖华飞不禁暗骂,冯克明掌权影龙卫这些年到底干了什么?难道每天只知道喝花酒,宿青楼?就不怕累折了老腰?

    不对,至少不全对。至少冯克明这几天因为中毒的缘故没有去逸闲楼,肖华飞马上否定自己的吐槽。

    冯克明能这么快知道卓尚书的死讯,表明他并不是任何事都不关心,他在私下里依旧注视着朝臣们的一举一动。

    也许冯克明已经在这次的事件中,嗅到了什么不好的气息,所以才让肖华飞快点赶过来查清楚事情原委。

    肖华飞在内心感慨,自己在京城时一直在夹着尾巴做人,难道到了个小小保宁县,依然要夹着尾巴做人?

    若是整个天夹着尾巴,还跑京里做什么官?直接当个老百姓,留在姚安县里混日子,岂不更好。

    那个抢走腰刀的仆从正向身边人展示刚刚抢到手的腰刀,并对门口的兵士咒骂不休。

    肖华飞看眼官驿里那几个想要出门的官员,评估下对方的官服品级,没有瞧见州府一级的高官。

    肖华飞对邹通喝道:“影龙卫乃陛下亲军,身负皇命特来保宁公干。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人胆敢抢夺亲军兵器,想来此人怕是想要谋反。左右还不快将此人拿下,严加审讯,本官很想知道何人是背后主使,妄图破坏我大晋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那个家仆听到肖华飞的话,吓得手中一抖,腰刀咣当一声脱手掉到地上。他不过是抢了大头兵的腰刀,怎么能扯到谋反上来。

    家仆身后那几名文官连忙后退几步,用距离表明他们不认识这倒霉的家伙。

    别管真谋反,还是顺嘴胡说,他们身为朝廷命官,还是离远些好。

    当黑锅太大时,所有人下意识的选择都是主动远离,而不是主动上前。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选择。

    肖华飞忽然觉得原来给别人扣大帽子是件很爽的事,别管如何先站到道德的至高点上说话,让别人无话无说之余还得主动过来解释。

    一瞬间便可攻守相易,难怪文官们平时张口就是仁义道德,背后全是男盗女娼。

    邹通已经憋了一肚子气,早看这些人不顺眼。他没让兵士们动手,这种愉快身心的好事怎能相让。

    邹通抬手分开堵在门口的兵士,一脸狞笑直扑那个家仆。

    家仆此时已被吓得面如土色,若来人是县衙捕快,他还真敢与之对打。反正只要别打死人,老爷自会出面替他摆平。

    可面对一个高大的军中武将,他此时肝胆俱裂,纵有十分本事也使不出一分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京里京外

    大晋京城太康城,除了北面的城门,其余各处城门均有伶俐的豪门奴仆在等待保宁县的消息。

    京城中暗流涌动,影龙卫前几日当街白日亮刃,杀了一个血流成河。

    钢刀划过密谍的脖颈,却犹如割在百官的心尖上。

    至于杀的到底是密谍还是无辜百姓,文官们其实并不关心。但这种没有经过文官同意便杀人的行为,是对文官治理天下权力的极大挑衅。

    一连多日,无论是清流还是浊官,全把天下大义扛在肩头纷纷上书皇帝。他们一致要求皇帝惩罚肇事者,还大晋百姓朗朗乾坤。

    其实是官老爷们怕了,谁知道下次这些皇帝鹰犬又会把钢刀挥向何方。刀砍在庶民身上无所谓,若是砍在官老爷头上,人头可不会再长出来。

    难道说重熙皇帝已经发现朝中百官都是硕鼠的真相?如今放出影龙卫这只猎鹰,就是为了打虎拍蝇。

    皇帝将奏疏留中不发,使百官错误地认为皇帝已经服输,所以皇帝只能选择沉默,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重熙皇帝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更加激发了百官们上书言事的热情。

    个别官员一天写一道奏疏,已经无法满足喷涌而出的正义感。开始加班加点,以一天三道奏疏的热情,欢快地指责起皇帝与影龙卫。

    北周使团也派人找到礼部,要求重熙皇帝看在两国友好的情分上,归还使团送到当铺中的货物。

    乃朵不花声称影龙卫在当铺与商铺查抄的北周货物,全部是他个人资产。目的是为了倒些现银,所以才寄售在一些商铺之中,得到银子后方便在大晋境内采买物资。

    对于这种屁话其实连街边的六岁顽童都不信,可百官们信了。凡事不需要真相,理由这种东西,只要趁手能用便好。

    不管一天一道奏疏,还是一天三道奏疏,百官们的建议高度一致。他们要求皇帝厚葬死难者,退还使团货物,并诚恳下达罪已诏。顺便再把影龙卫这个暴力违法机构裁撤掉,将冯克明关进公主府,永远不得出府半步。

    至于肖华飞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般的存在,百官们根本对他无视。只待冯克明一倒,其他人还不是想免则免,想杀便杀。

    重熙皇帝在多重压力下依然沉默,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

    孙福要把皇帝御案上的奏疏挑一部分拿走,这几天的奏疏实在太多,多到皇帝的案头根本摆不下。

    重熙皇帝笑道:“放着别动,看到这些东西,朕才觉得自己是个皇帝。难得众爱卿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拿走烧掉岂不可惜。”

    按常理一些不重要的奏疏会在留档后处理掉,否则皇宫再大也有堆满的一天。皇宫东北角便有一巨大铁炉,专用于处理无用奏疏。

    孙福知道重熙皇帝在说反话,几十年的主仆,他对重熙皇帝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

    “主子爷何必生气,百官们无非是怕影龙卫专权,给他们脖子上栓上缰绳,所以才聒噪不止。”

    重熙皇帝问道:“卢生先那边怎么说?”

    孙福思考片刻,谨慎回道:“老丞相那里自然是支持陛下,但他手底下那些官员因上疏支持影龙卫,被清流们骂个狗血喷头,已经不太敢发声了。”

    重熙皇帝满脸皱纹犹如刀刻,比接见使团时显得更加苍老。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冷风呼啸而入,沉声说道:“他们以为朕离开他们就不行,天下离开他们便会乱掉。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于朕。”

    孙福不能接,也不敢接这句话。他赶紧抱来银狐披风让皇帝裹上,省得受凉。

    重熙皇帝看向窗外,萧瑟地说道:“你说老尚书在保宁真会服毒自尽?朕虽德薄,但还是给够他面子。纵是老尚书有错在先,依然让其荣归故里。若真是服毒自尽,才是其心可诛,陷朕与不义。”

    孙福忙开解道:“主子爷睿智宽容,实乃天下第一的气度。老尚书那边冯都尉已派肖华飞前去查明。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人之生死皆有定数,主子爷不必介怀。”

    “朕只担心百官们借题发挥,引动更大的朝议。那时朕想保冯克明,也保不住,说不得就会让他们称心如意。”重熙皇帝说出内心真正的担忧。

    卓尚书已经七十岁,早死几年,晚死几天,皇帝并不在意。重熙皇帝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已不抱希望,何况一个致仕的尚书。

    只是卓尚书可以死,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是因为皇帝而死。

    孙福道:“肖华飞虽然年轻但人还算机敏,想必他能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不会让主子爷为难。”

    重熙皇帝叹道:“借你这个老家伙吉言吧,希望他能怀有忠君之心,把事情办明白。”

    孙福没有将心中担忧向皇帝直言,他觉得冯老弟此事办得有些草率。肖华飞毕竟太年轻,能否斗得过那些文官,孙福实在没底。

    重熙皇帝有一句话说得对,忠君之心在处置这件事上尤为重要。只要肖华飞真心忠于皇帝,那卓尚书的死就可以有很多种解读。

    卓尚书只要不是怀有忧愤而死,便不会过于影响朝局。

    大晋朝堂的安宁与平稳,寄托在一个十七岁少年身上,冯老弟属实有些儿戏。

    孙福此时想尽快出宫,再去找下冯老弟,一定要把事态说得更明白些。让冯克明派出快马,交代肖华飞该如何处理此事。

    孙福暗自决定,这回得让冯老弟下些黑手,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而且对错也不能全凭文官们来决定,当然这一切还要看肖华飞敢不敢背起这口黑锅。

    皇帝龙体每况愈下,已经没有心力再应付一场朝争,孙福只希望皇帝能在平静中走完一生。

    待到新君登基,孙福若是侥幸未死。他便会去皇陵为重熙皇帝守墓,带走无数的秘密与冤魂,每日吃斋念经了此残生。

    窗外阴云密布,寒风呼啸;新年将至,冬雪未下。

    百里外的保宁县,官驿正门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个水泄不通。

    米富贵一路打听来到官驿,他吆喝着挤开人群,正看到邹通提着一个人走出官驿大门。

    那人的右腿从膝盖处向外扭曲,疼得涕泪直流,口中哀嚎不止。

    米富贵看得牙根发酸,眼见此人的膝盖骨肯定是碎了。米百户为自己是名技术型人才而深深自豪。他心中不由鄙夷,当兵的干活就是糙。哪像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药倒那个信使,对方连油皮都没破一块。

    邹通将人提到肖华飞面前,家仆并不求饶,反而向着围观百姓哀嚎道:“父老乡亲们帮我作证啊,,,我不过说了几公道句话,他们便将我的腿活活打断。什么狗屁影龙卫,他们这是在乱命害民。你们这群恶狼,才在京城杀了无数人,而今又出京害人。我家老爷必与你们没完...”

    肖华飞先让邹通将此人的嘴堵上,等到耳根子清净之后,才对家仆说道:“你不是普通的仆从吧,既然已认出我们是谁,还依旧敢抢夺佩刀,说明你觉得自己很有后台。或者说你是故意在让我的人揍你一顿?京里的事,你一个家仆能如此清楚,你家老爷莫非姓百?每日给你答疑解惑?”

    肖华飞说完仔细观察此人表情,见这家仆眼神开始慌乱,一直下意识的看向官驿里面。

    “你们影龙卫还当真能只手遮天不成!纵是你们刀再快,却斩不尽天下忠臣之头。”一道正义凛然的声音,从官驿大门里传出。

    这句正面人物的典型台词,其实肖华飞一直想说来着,可惜他就是影龙卫的二当家,没有立场吐槽自己。

    肖华飞眯眼望去,他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抢自己台词。

    一道身影穿过门里众人走向官驿门外,那道身影修长负手而立,沐浴着冬日的寒风。

    这人身着六品官服,有四十岁上下,白面长须,目光猥琐。

    这名官员指着那个家仆说道:“你们所抓之人是本官贴身书童,你们还不快快放人。否则本官必将告上朝廷,参你们祸国殃民,屠戮无辜。”

    肖华飞看向马远,马远摇头表示不认识此人。

    肖华飞便明白出头这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马远作为影龙卫小头目兼京城土著,应该认得出一些特殊人物。

    这是一种在京城中官场必备的求生技能,而马远正是具备这种技能之人。

    显然此人不在马远认为需要特殊照顾的名单上,肖华飞自然更不用在意此人。

    那官员见肖华飞不理他,便开口自报家门,“本官乃是南海州琼崖府通判,齐大月。”

    齐大月神情倨傲,满脸正义之色,肖华飞很奇怪对方不过一个六品地方官,为何如此有底气。

    肖华飞觉得肖大月在用机构看待散户的眼神在看他,那冰冷的目光中充满不屑与贪婪,仿佛肖华飞是一捆等待收割的韭菜。

    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蔑视,齐大月此时就像掌控宇宙终极奥秘的神祗,只消动动小指,便能让肖华飞全身家当灰飞烟灭。

    马远悄悄对肖华飞道:“此人是京中齐家的远房子弟,虽然算是齐家人,可是借不到太多光,他只能唬唬衙门胥吏,咱们不用怕他。”

    肖华飞闻言心中了然,这就是依仗门阀出身的官场小白。往日里在穷乡僻壤呆久了,养成了称王称霸的习惯。

    肖华飞不知为何心中一痛,开口呛声道:“这位犄角旮旯的通判老爷,还请擦亮你高人一等的狗眼,看看本官身上穿得是什么官服。大家皆是朝廷命官,本官用不着看你脸色行事。不管刚才那个兔爷与你什么关系,本官未审问清楚前,绝不会放人。”

    肖华飞心里暗忖,那个家仆看上去快三十的人了,齐大年还亲热地称其为书童。看来他们二人不只是主仆关系,彼此间肯定是有故事或者事故啊。

    齐大月何时受过这样的气,霎时间脸色铁青,嘴角气得直抖。

    肖华飞乘胜追击,促狭地笑道:“别用刚听说你姨娘顺云铺河跑了的眼神看我,就算你姨娘跟别人跑了,本官也不会同情你父亲。”

第一百六十二章 疑云重重

    齐大月不怕辩论,他是正经的三甲进士出身,虽然文采比不上前两榜进士,但也要比普人强上许多。

    肖华飞根本不按套路出牌,这让他有些茫然无措,对方分明就是在骂人啊。难道他堂堂进士官员,还能与肖华飞当街对骂,问候对方亲属不成。

    吴苟道一向有做为狗腿子的自觉,他连忙向肖华飞竖起大拇指,自家大人对付文官的功力日渐精进。

    三两句话就把一个文官教育的无地自容,证明肖华飞已经充分掌握与文官相处的基本规则。就是不要跟着对方的思路走,而是走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

    官驿里的文官们此时约束住家仆,其实是凡能当上官,就没有几个糊涂蛋。官员们眼见肖华飞软硬不吃,又何必做些出格的事让对方立马打脸。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肖华飞,而是打算等离开官驿后,再向朝廷告状。

    当面对抗与背后捅刀,大晋文官们显然更擅长后者。

    肖华飞见暂时压住反对声音,不敢耽搁,直接对官驿里面的官员们说道:“请在官驿中住宿的列位大人暂且归房,然后由影龙卫的人逐一登记问话。若各位与那件事情没什么关联,则不会耽搁各位大人多少时间,本官保证立即赔礼放行。”

    齐大月此时已反应过来,冲肖华飞冷笑道:“你现在手中可有皇命圣旨,若无圣旨为凭,本官现在就要回京告你!”

    齐大月冷静下来后,自认抓到了肖华飞的破绽。因为肖华飞封住官驿前,并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朝廷命令或是圣旨。

    他见肖华飞默不作声,接着说道:“影龙卫此乃假传圣命,卓尚书刚刚自尽,朝廷和陛下纵使遣人查验,也不会如此之快。你等不过是仗着手中钢刀,无故阻断我等公务行程,实乃祸国殃民,其罪当诛!”

    肖华飞眼神瞬间变冷,脸上却挂上意味深长的微笑。

    肖华飞道:“齐大人属实好口才,但你家大人有没有没教过你,所谓言多必失?本官到此所为何事,你是如何知晓?莫非齐大人还会卜卦算命之术?本官自从抵达官驿可从没说过是来办何种差事...若是齐大人不能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就算你不想回京,也不行了!只不过是你自己走回去,还是坐囚车回去,就要看齐大人是否真像自己口中那样正义凛然喽。”

    齐大月强辩道:“本官身为一府通判,自然有最基本的推断能力。想要猜出你们这帮奸佞来干什么,对本官来说根本不是难事。你等无非是想颠倒黑...”

    肖华飞并不搭话,反而笑着看向马远。

    马远看到肖华飞的眼神,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他不等齐大月将“白”字说出口,便挥起刀鞘拍在齐大月嘴上。

    不过马远最终还是收了力道,并没有拍掉齐大月的门牙。只是将对方嘴唇打破,不让齐大月继续煽动官员们的情绪。

    马远猜测这样做无法让肖华飞满意,他犹如抓小鸡一般提起齐大月,迈步走进官驿,将齐大月扔到官驿大厅中的地面之上。

    众官员见状纷纷后退闪避,生怕落得和齐大月一样的下场。

    马远喝道:“影龙卫奉命办差,所有官吏皆应配合!若有不服,待案情查明后,自行向朝廷纷说。所有人不管官居几品,马上回房待查!拒不配合者,一律先行拿下,再行讯问。”说着马远将腰刀向外抽出一寸,虎视眈眈望向门口的那些官员与家仆。

    马远知道这样做过之后,就等于把身家性命押给肖华飞,自此只能跟着肖华飞一条道跑到黑。

    堵在门口的兵士,随着肖华飞的手势齐齐向官驿大门迈进一步,作势动武拿人。

    本来还在观望的官员们瞬间带着家仆离开官驿大门,返回到各自房中。

    齐大月用手捂着嘴从地上爬起来,怨毒地看了肖华一眼,转身想要跟着那些官员往官驿里面走。

    肖华飞冲吴苟道努努嘴,吴苟道会意搓着手快步上前,伸出胳膊拦住齐大月的去路。

    肖华飞已经懒得再和齐大月说什么,直接冲吴苟道吩咐道:“我要知道他都知道什么,不要假话,不要见伤。去吧。”

    吴苟道明白肖华飞的意思,忙道:“大人请放心,狗子这就带他找个安静的地方乐一乐。保管让咱们齐大人连偷看他姨娘洗澡的事,都会一五一十交待出来。要是大人觉得不过瘾,我就让他画出来,留着大人以后慢慢欣赏。”

    肖华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身上不觉恶寒,齐大月他爹怕不是得有六十好几了,那他姨娘...

    肖华飞连忙晃晃脑袋,将不友好的画面赶出脑海,挥手让吴苟道带走齐大月。

    米富贵挤到近前,看着齐大月踉跄的背影,眼中似有灼热的期盼。

    米富贵先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肖华飞,随后说道:“属下已将县衙里的丧报抄来,原件已放回信使身上,他最快得今天午夜才能继续赶路。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想去吴兄弟那里帮帮忙。他太年轻,属下怕他手底下没轻没重,弄伤了这么一朵娇花。”

    肖华飞暗叹自己手下几人中,唯有马远还算个正常人,说话做事尚有分寸。至于剩下的人嘛,只能说是一言难尽。

    米富贵说完不等肖华飞点头同意,便马上追着齐大月的背影而去。

    肖华飞对马远说道:“你先去打听卓尚书的遗体停放在哪,再把卓尚书的老仆找到,严密控制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触,要全力保证此人性命无碍。找找陛下派给卓尚书的京营护军在哪,一并扣起来。”

    随行护送卓尚书的京营护军,先不说有多大罪责,但肖华飞觉得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隐情。

    只是到驿站以来,还没有发现那些护军的踪迹,官驿里除了赶路住宿的官员,与卓尚书有关的人员全已不在其中。

    肖华飞决定所有可能发生问题的环节,先控制起来再说,包括官驿里的驿卒,也不许再离开官驿半步。一切等查明事态真相后,再作处置。

    肖华飞因连夜赶路,眼睛有些发酸,强打精神继续吩咐道:“等前面的件事办好,你和其他人再把那些官员每个盘问一下,不要错过任何细节。看看他们与卓尚书在官驿的时间是否有重叠。然后记得拿他们的证词与官驿里的登记账薄比对一下,不要让人钻了漏洞。”

    马远领命而去,肖华飞让驿卒帮自己找一间干净的客房,暂且充当临时公房。

    肖华飞此时感到有些头昏眼花,这一路上赶路太急,根本没有休息过。

    四名兵土站在房外守好房门,肖华飞先用冷水洗把脸,等头脑清醒些,才将米富贵取来的丧报副本展开。

    郑俊怀在丧报上所写事情经过较为粗略,卓尚书自从进入保宁后便郁郁寡欢,纵使县衙置办了美酒佳肴,依然不能让老尚书有一丝欢颜。

    保宁县主持接待期间,老尚书多次向郑俊怀吐露对朝廷政局的担忧,深感朝廷言路阻塞,忠臣之志不得伸展。

    老尚书对无法继续报效朝廷而深感自责,并且在席间多次落泪。纵使郑俊怀良言开解,老尚书依然难掩忧心之色。老尚书于午宴后屏退众人独自回到房中休息,不想竟服毒自尽,此乃大晋朝廷天大的损失。

    郑俊怀猜测老尚书之所以没有留下遗书,恐怕是因为老尚书对朝局过于失望,已经深感无力回天。

    其余的内容肖华飞未再细看,无非是郑俊怀声称自己失职,没有照看好老尚书云云。

    看过保宁县令郑俊怀所上报给朝廷的丧报,肖华飞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与可怕,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这就是一场阴谋,只不过肖华飞尚不能判断出这场阴谋到底是针对谁。卓尚书的死,不过是一场大戏的药引子。

    这份丧报一旦到京,定会在朝堂中掀起滔天巨浪,清流们会咬住重熙皇帝死不松口。

    至于阴谋的主使者是皇帝,还是其他人,肖华飞尚无法判断。皇帝派人除掉卓尚书也不是没可能,朝堂斗争向来残酷而黑暗。

    肖华飞眉头紧锁,觉得这份丧报言尽不实,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据赵先生前日所言,卓尚书离京时心情还算过得去,而且没有当着张景清表达过心中不满。

    卓尚书对自己的学生不说,反而对一个保宁县令说一大堆愤懑之言,这不符合一个老牌政治家的行事风格。

    按道理一个礼部尚书,多年宦海沉浮,心态当是坚韧不拔。他亲身经过朝中无数风浪,起起伏伏早已习以为常,说是已经锻炼出铁一般的神经都不为过。

    卓尚书出京时心态平和,不许任何人相送,显然他已放下许多心结,不再追求官场虚名。

    可他为什么离京百里后,到了保宁县才开始郁郁不乐?就算想要以死劝谏,死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那样才能真正触动皇帝。

    肖华飞心中苦笑,虽然重熙皇帝一向没什么底线,但至少他老人家还要面子,真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来?

    这件事说不通的地方太多,而且肖华飞相信,人是越老越怕死。特别是位一直享受着世间顶级荣华富贵的老人。

    反正肖华飞不知道别人,若是换成他自己,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向天再借个十年八年寿数,以便更好地为大晋百姓鞠躬尽瘁。

    常言道老而不死为贼,至少这个贼,只要是官都想当,何况一个心机深沉的老尚书。

    肖华飞没敢吃官驿里准备的早饭,他打发几个小旗到街上多买些吃食,好让大家一起用餐。

    马远来报,卓尚书的遗体已被县衙收敛,此时正停放在城外的一座寺庙之中。卓家老仆与京营的随行护军一同在那里看守棺椁,等待朝廷下一步命令。

    肖华飞让马远先放下其他事,马上带人去把卓尚书棺椁与老仆等人押来驿站。勿使一人走脱,更不许一人死掉。

    马远带人离去,吴苟道那边针对齐大月的讯问尚没有结果。

    肖华飞觉得困意不断上涌,却不敢上床睡觉,生怕错过重要消息。

    此时守门兵士来报,说门外有一人持影龙卫腰牌求见,来人自称是保宁县影龙卫百户。

    肖华飞让兵士传此人进来,相对于自称的影龙卫百户,云铺卫出身的兵士更为肖华飞信任。

    此人进屋时肖华飞身边站立两名云铺卫兵士,充作临时护卫,李雷与王老虎被肖华飞留在京中,以防万一。

    若是京中有任何不对的苗头,他们会连夜赶来保宁县接肖华飞返回黄石寨,全当是肖华飞狡兔三窟的无奈之举。

    京城中朝局诡异多变,肖华飞只能小心再小心,随时准备跑路。他甚至做好重熙皇帝突然驾崩,影龙卫集体遭到清洗的打算。

    肖华飞向来人详细询问卓尚书进城后的情况,经过了解没有发现有不妥之处,县衙也的确接连摆了几场宴席殷勤招待卓尚书。

    肖华飞又打听卓尚书进城后的心情如何,百户回报没有机会亲眼见到卓尚书,所以不敢保证卓尚书的精神状况。

    不过从县衙中的坐探得知,老尚书似乎并没有不妥之处,每次宴席均降尊参加,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与保宁县知县郑俊怀的上报言辞有很大出入,若眼前这名百户所说属实,则表明郑俊怀在说谎。

    可郑俊怀为什么说谎,难道说他心中有鬼?事有反常必为妖,看来需要会一会这个保宁县地头蛇才是。

    肖华飞打定主意后,让百户先行离去,继续让县内影龙卫的兄弟们打探县衙动静,看看是否有反常的事情发生。

    郑俊怀在丧报中措辞可谓暗藏心机,就差说是重熙皇帝逼死老尚书,这等于给了朝中文官集团绝妙的进攻武器。

    他们一向喜欢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否定一切反对派。只要与他们政见相左,便扣上个违背圣人教讳,离经叛道的大帽子。

    这一招在这个时代属于老生常谈,但是特别好用。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扑朔迷离

    等待各方消息回传的时间,肖华飞伏在书案小睡片刻。

    半梦半醒间,恍惚有一个老人正似笑非笑地站在桌边望着他。

    他用尽全力未能看清老人的面孔,老人身穿青衣,发髻高高梳起,颌下长须随着嘴巴开合间抖动不止。

    老人好像要说什么,可是肖华飞根本听不见他发出任何声音,老人似乎很着急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伸向肖华飞。手上每根手指细长干瘦,骨节突起,皮肤青灰,指甲尖锐足有半尺多长。仿佛只消轻轻一递,便能洞穿肖华飞的咽喉。

    猛然间有冰冷的寒风吹过肖华飞的脖颈,肖华飞吓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左右观望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人。

    肖华飞自从穿越到大晋,有些事不能说相信,也不敢说不信。世事玄妙,非人力可以全部解读。

    他没有见过卓尚书的样貌,不知刚才那老人是否是卓尚书的冤魂。心中暗自庆幸,阴阳相隔乃是天道,肖华飞并不想探究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马远与米富贵来报,卓尚书的棺椁与相关人员已带回官驿,而且米富贵已经查验过尸身。

    米富贵询问肖华飞是否有兴趣再跟着他去查看一番,他好向肖华飞展示一下验尸的手艺。

    肖华飞表示感谢米富贵的祖宗,并且表示非常相信米富贵的专业程度。至于看一具老人的尸体,肖华飞表示自己并不感兴趣。

    米富贵开始详细禀报卓尚书的死因,经他查验能够断定卓尚书是中毒身亡无疑,但不解剖尸体无法验明卓尚书所中何毒。

    米富贵过来的目的就是想向肖华飞请示,是否可以解剖卓尚书遗体,以便查明卓尚书所中何毒。

    虽然目前不知道是何种毒物,但米富贵很确定卓尚书死得很痛苦而且死亡过程很长,甚至还有相当长的时间意识十分清醒。

    肖华飞眉头皱得更深,一个用毒的行家都看不出来卓尚书所中何毒,这又是疑点之一。

    但目前肖华飞不敢答应让米富贵动刀解剖一个老尚书,哪怕他死得有些蹊跷。

    肖华飞还不想被全天下的文官当成死敌,米富贵见肖华飞不答话,便也再不提起解剖的想法。

    三人开始在房中讨论目前掌握的线索。

    按理说以卓尚书的权势,的确能搞到许多市面上找不见的稀罕毒物,可是真的有这种必要吗?

    把一切搞得如此复杂,就是为了死得漫长而痛苦,这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思维方式。

    肖华飞向米富贵问道:“你确定不会看错?卓尚书或许是摄入毒素较少,所以才造成这种情况,无意中延长了死亡时间?”

    米富贵白了肖华飞一眼,说道:“大人会不会把一个丑陋壮汉看成绝世美女。”

    肖华飞下意识答道:“本官阅人无数,心中已然脱离低级趣味,自然不会看错。”

    米富贵虽然没有完全听明白,但也听懂了肖华飞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很自信说道:“属下钻研毒物很多年,在人与牲畜身上试验过无数次。虽然尚未提取死者胃内之物,但症状表现不至于看错。属下料定卓尚书死亡过程至少有半个时辰之久,而且他在这个过程中极其恐惧与痛苦。于其说是中毒,不如说是他自己主动停止了呼吸。”

    肖华飞好像想起些什么,但头脑到现在还不太清醒。有个念头开始在脑海盘旋,就是抓不住。

    时间紧迫,肖华飞先将这事放下,让人将卓家老仆带过来。希望能从卓尚书的贴身老仆那里找到些线索。

    老仆带到后,肖华飞客气的请老仆坐下说话。

    他仔细观察老仆面相,这位老仆至少有六十多岁,脸上神情灰败,头发凌乱,眼中悲切之情挥之不去。

    肖华飞打算先稳定一下老人的情绪,聊聊家常,于是温和说道:“老人家跟着尚书大人许多年了吧。”

    老仆道:“小老儿自小便跟着我家老爷,当年他进京赶考就是我一路相伴,如今已有五十余载。没想老爷竟不明不白的没了,这让小老儿如何向京里的少爷交待。”说罢老仆开始落泪。

    肖华飞劝慰半天,老仆才停止哭泣,勉强可以对话。

    肖华飞又闲聊几句主仆二人在京城时的情况,老仆均配合回话没有隐瞒。

    当肖华飞问及卓尚书出京前都有什么人登府拜访时,老仆开始有些言辞闪烁,左顾而言他。

    肖华飞没有继续逼迫,转而问卓尚书离京路上情绪如何。

    老仆肯定答道:“老爷初离京时确有一丝惆怅,这是人之常情。离开生活几十年的地界,难免心有不舍。不过等出城三十里后,老爷渐渐已经放下,一路上还经常与我回忆当年赶考路上发生的趣事。”

    肖华飞道:“老人家与卓尚书之间,主仆情义定然深厚。几十年相处下来,说是亲人也不为过。卓尚书能得老人家一路追随,亦是福气。”

    肖华飞不停地煽情,唤醒老仆的回忆。希望借此打开老仆的心防,探查更多细节真相。

    老仆再次落泪,心中充满自责,一个劲地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卓尚书。

    肖华飞从袖中掏出手帕递给老仆,心中感叹可惜没有烟袋,否则递上一根也许能事半功倍。

    老仆知晓分寸推辞不受,不过心中对肖华飞的抵触渐少,话也多起来。

    肖华飞从卓尚书离京后的日常起居,一直问到卓尚书的肠胃是否通畅,老仆均认真做答。

    马远则在边上将老仆所言形成笔录,以备将来回京时当成书面证据使用。

    米富贵不愿意听肖华飞与老仆聊家长里短,悄悄退出房间去寻找吴苟道。

    吴苟道那边对米富贵的吸引力更大,他最近正在研制几种麻药,可以让人在清醒状态下被锯掉手脚都不会觉得疼痛。

    米富贵打算在齐大月身上试一试,因为大晋官员们的神经总要比普通人强悍上不少。

    单看他们贪了那么多银子,还能在衙门里满口仁义道德,便能知道他们有着多么强大的灵魂。

    况且米富贵听说近来京中官场中,流行一款叫浮生醉的烈酒。

    很多官老爷喝上一二斤以后,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可见身体耐受力超群。

    很多青楼姑娘说,浮生醉还有固本培元之效,可让男子雄风不倒。官老爷们一致说好,她们也跟着说好,恐怕这也是官员们追捧此酒的重要原因。

    米富贵喝过一回浮生醉,不到三两酒下肚便人事不醒,所以深知此酒的厉害。

    这恰是大晋官员们身体硬朗,精神强悍的铁证。

    如果正在研制的麻药连官员都能麻倒,米富贵才会相信,当今天下没有人能扛得住他的麻药。

    肖华飞终于转向正题,开始询问卓尚书死亡当日的情况。

    老仆此时情绪已经稳定,向肖华飞复述起当日的情况。

    卓尚书是应邀参加的县衙午宴,从卓尚书到达保宁县,保宁县衙便给予热情的招待。

    这种宴会并不是一两次,所以午宴并不显得刻意与突兀。

    下级官员殷勤伺候一位退休高官,其中好处不用多讲,肖华飞对此表示理解。

    卓尚书在京中人脉深厚,若是能替郑俊怀修书一封,抵得上郑俊怀在地方苦熬十年。

    这样看县衙午宴是正常的官场应酬行为,老仆继续讲述整个宴会过程。

    郑俊怀同时邀请了当地的士绅名流一同作陪,午宴上并不是只有郑俊怀与老尚书二人用餐。

    肖华飞觉得此项也没有任何问题,这本是大晋官场应酬常态,为得是显得热情与敬重。

    另外一个层面,郑俊怀可能想显得自己并无私人要求,让卓尚书能够放心用餐。

    老仆对郑俊怀的热情招待也显得很是认可,他还说到郑俊怀特意叫人从冰湖中捞了一条红鲤鱼做为主菜款待老尚书。

    那条鲤鱼足有二十斤重,鱼唇上的龙须都有两三寸长。老仆虽然见过世面,可这样品相的红鲤他也没见过。

    卓尚书对此鱼赞不绝口,连连称赞郑俊怀有心了。整个酒宴过程,老仆全程站在卓尚书身后,并未发现酒宴中有任何异状。

    酒宴期间大家的兴致很好,老尚书还现场赋诗一首,得到满堂喝彩。

    肖华飞闻言问道:“这么说老尚书在酒宴时心情显然不错,可为何宴会后回到房中却...”

    老仆道:“小老儿苦思两日,依然想不明白老爷为何如此。老爷素来稳重,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仍能保持面容不改。若说老爷在酒宴时是逢场做戏,假装开怀却也不像。此时小老儿只觉天已经塌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分不清东南西北。求大人让我回去为老爷守灵,不要再问。”

    肖华飞道:“老人家坚持一下,我只再问几句话。是何人判定老尚书是自尽身亡,那毒物又是从何而来?”

    老仆回忆道:“那时已快到晚饭时间,老爷依旧没有起床走出房间。郑大人又来到官驿,说是请老爷到官衙赴晚宴。小老儿便去敲门,可房内许久没有应答。于是我告罪后推门而入,却发现老爷躺在床上已经气绝身亡。郑大人是随着小老儿一起进的房间,是他让人找医生前来查看,医生说老爷是服毒自尽。”

    “有何为证?总不能看一眼就说是服毒自尽吧。”肖华飞连忙问道。

    “郑县令让人仔细查验过老爷房内的物件,说是桌上茶杯里发现毒茶残留。县里仵作验看后,称就是这杯毒茶要了老爷的命。小老儿在此地谁都不认识,自然他们怎么说我就得怎么听。后来县衙派人收敛好老爷尸身,来人说官驿里停放尸身不吉利,便将我们送到了城外的寺庙中。”

    肖华飞搓着拇指,大脑飞快运转起来。

    见肖华飞不说话,马远便问道:“老人家为什么留在庙里不走呢?按理不是该扶灵回乡,或是重新回京让卓府公子处理老尚书丧事才对吗?”

    老仆气愤说道:“小老儿当时也这样说,可是县衙不许我们离开。小老儿又指派不动京营护军,只能听保宁县的意思呆在此处。郑大人说老爷身份尊贵,他只是一个县令担不起如此干系。老爷后事容他先禀报朝廷,等朝廷回文后,方能决定该如何处置。”

    肖华飞让马远将老仆送走休息,并再次叮嘱马远,一定让云铺卫的兵士保护好老仆。

    吴苟道见老仆出来后,敲门进入肖华飞房间。

    吴苟道脸上满是忧虑,他向肖华飞禀报,虽已用过刑,可齐大月什么都不肯说。

    吴苟道有些担心,对齐大月已然用刑,可过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有问出来。他担心自己会给肖华飞惹出不小麻烦。

    万一齐大月是清白之人,事情闹大之后,齐大月与他背后的靠山不会善罢甘休。

    肖华飞很可能会被皇帝送给百官当出气筒,这种可能性极大。

    肖华飞安慰道:“这点小事根本不必担心,因为大晋基本没有几个好官。就算齐大月没有参与谋害卓尚书,他早上跳出来,就是他的错。你记住,爱装大尾巴狼的家伙,肯定不是好人。把他们隔一个砍一个,至少漏掉一多半。”

    肖华飞觉得口渴拿起杯茶刚要喝,转眼间又放回桌上。卓尚书的死,让他对整个保宁县都没有一丝好印象。

    如果卓尚书是死于非命,那整个县衙里的人,谁都可能有问题,到底还能剩下几个好人?

    肖华飞思考片刻对吴苟道吩咐道:“通知保宁县的影龙卫所属,将县衙仵作给我暗中抓来。如果他们放跑这人,提头来见。”

    吴苟道小声说道:“大人在担心咱们自己人中有内鬼?”

    肖华飞苦笑道:“冯克明那老狐狸连京城里的人手都不让我带来,可见这件事情上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牵扯极广。天知道保宁县的影龙卫到底忠于谁,就用那仵作试一试吧。里外不过一个小角色,也许能验证一些我的猜想。”

    吴苟道闻言沉重地点点头,转身到官驿外勾划起新的暗记。

    齐大月勉强熬过了吴苟道的水刑,却将迎来米富贵的热情款待。

    米富贵将一瓶黑乎乎的药剂强行灌入齐大月口中,然后便没了新的动作,只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齐大月傻笑。

    齐大月挣扎叫骂,米富贵均不为所动,他只在心中默数着数字,用以计算时间。

    对待猎物与毒药,米百户向来严谨且认真。此时在这方天地之中,他便是世间唯一的死神。

    齐大月渐渐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眼皮渐渐下垂,可他并没有睡着,眼球正在眼框里不停地颤抖。

    米富贵一拍额头,责怪自己忙记了重要的事情。他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两个小铁丝制成的精巧圆环,轻轻地将齐大月的眼皮强行撑开。

    米富贵看着齐大月那双惊恐乱转的眼睛,满意地点点头,拿出银针往齐大月身上乱扎。

    齐大月觉得身上有些痒,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动几下,米富贵见齐大月还有反应,转身回到椅子上再次默数计时。

    从米富贵进入房间,一句话没有说过。他什么也不问,只是不停的地试验着麻药的药效。

    齐大月此时已经无法控制喉咙说话,嘴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杂音。

    查够五百个数以后,米富贵站起来兴奋地搓搓手,从匣子里拿出更多的器具。

    两把精致的小银刀,十几根银签,小铁勾,手摇钻,还有纱布与伤药。这些东西被米富贵排成一列,整齐的摆在齐大月眼前。

第一百六十四章 阴阳太极

    米富贵将他那些小玩意仔细地放在烛火上消毒,再用干净的棉布擦掉烟灰。

    齐大月双眼无法闭合,只能瞪着眼珠看着米富贵摆弄他那些可怕的工具。此时齐大月想挣脱捆在身上的绳子,可他已然无法做到,虽然意识尚且清醒,手脚却不听使唤。

    米富贵摆好器具,走到齐大月身边拍拍他的脸颊,像在欣赏一件新得到的玩具。

    “刚才我家大人说不能在你身上留下明显伤痕,是不是让你心生底气?实话跟你说,别人审问犯人都怕对方迟迟不招。而本人恰恰相反,我生怕犯人招得太快,失了乐趣。若是你能扛过一个时辰,我还有额外的奖励给你。”米富贵说完还用舌尖舔了下嘴唇,像极了山野间的饿狼。

    齐大月口不能言,全身被一种未知的恐惧紧紧包围。

    米富贵将齐大月的官服解开,口中说道:“齐大人千万别着急,咱们慢慢来。你也知道我们影龙卫这些年基本没干过活,兄弟手头可能有些生疏,但我保证一定会认真对待你的挺身而出。”

    米富贵回身拿起一把锋利的银刀,见上面还有个污渍没有擦干净,瞬间皱紧眉头,往黑点上啐了口吐沫,再用袖子用力地来回擦拭几下,直到银刀恢复光亮,才满意的点点头。

    米富贵将银刀放在齐大月赤裸的胸膛上,冰冷的刀锋刺激齐大月皮肤上的汗毛直竖。一支鹅毛管,出现在米富贵细长的手指之间。他用嘴吹了下鹅毛管,觉得通气无碍,便把它放在银刀的旁边。

    齐大月觉得米富贵拿出的东西与坊间传闻有些相似,当然全是一些读书人不该知道的龌龊之事。

    米富贵神情肃穆,举止优雅,向着齐大月鞠了一躬,缓缓说道:“齐大人可知每年宫里要招多少太监?”

    齐大月心中又气又怕,宫里招多少太监,关他一个通判鸟事。他此时根本无法说话,只能急得眼珠乱转。

    “抱歉我忘了你不能说话,让我来告诉你吧,每年宫中要招三五百名新太监用以替补。可净事房那边,每年至少要死掉几倍于这个数目的净身之人。按我的分析是操刀的那些太监,心里有恨且手艺不精所致。再一个不管绑得多结实,那些被净身之人还是会因疼痛而乱动,造成创后出血不止,最终一命呜呼。所以我便配制出让人感受不到痛觉的药物...”

    米富贵如同一个虔诚的老学究,向齐大月讲述了自己的研发历程。而齐大月只想快点逃离此地,他不想听一个疯子为什么要研究这些东西。

    齐大月凭着强大的意志力熬过了水刑,却把自己送入米富贵这个变态手中。他觉得这次真已来到地狱,若说吴狗道只是肖华飞的爪牙,而米富贵则是一个没有人类感情的恶鬼。

    肖华飞和马远开始对京营护军进行询问,问过几个人后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这些京营护军平时只是跟着卓尚书的车驾随行,无法对其起居饮食照顾的面面俱到。

    不过询问到最后一名护军时,那名护军向肖华飞出示了宫中信物,原来他是重熙皇帝安排到卓尚书身边的暗探。

    马远知趣的退出房间,让肖华飞与这名护军单独说话,有些事知道的太多,绝对不是福气。

    肖华飞早就猜到或许有这种可能性,只是没想到这名暗探会当着他的面表明身份。

    肖华飞抬手止住这名暗探想要耳语的举动,让此人与自己保持距离,然后才对这名暗探说道:“如果事关陛下对你的安排,你无需向我禀告,回京后你自去找主事人禀报就好。”

    肖华飞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万一真是皇帝暗中下令处置掉卓尚书...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全部烂在别人肚子里,他可是连想都不愿意想,更别说听了。

    有一天重熙皇帝大行,一定会带着无数的秘密与知道秘密的人一起陪葬,皇家秘辛这种东西,活人本就不配知道。

    护军道:“大人千万别误会,小人并没有从陛下那里得到特殊的旨意。小人就是领命护送老尚书回乡,记下一路上都有谁跟老尚书有过接触。顺便留意京城中是否有人与老尚书暗中往来。”

    “如今出了这种事,你的差事自然可以终止,按先前的话,回京后你自己安排即可。把心放在肚子里,你我都是为陛下效命,不论如何本官不会与你为难。”

    “那小人便谢过大人,属下名叫...”

    肖华飞再次将这人的话打断,冷冷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不用告诉我,也无需告诉我,你且去吧,不许让人知道你我二人谈过何事。”

    这名护军被肖华飞赶出房间,肖华飞一向有麻烦就想躲,根本没有兴趣参与到皇帝的秘密谋划当中。

    知道不该知晓的秘密与安稳活着哪个更香,智力正常的人都会明智的选择后者。无知才是福

    报。

    肖华飞将这名暗探的事放在脑后,再次招呼马远进屋,同时吴苟道也从官驿外回来,禀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保宁县影龙卫来报,那名县衙仵作已然落水而死,反正活人他们没有抓到,只能送来一具尸体与京城刚发过来的飞鸽密信。

    吴苟道已经查看过仵作尸体,初步认为是酒醉后坠河身亡,尸体上依旧没有发现明显伤痕,除了仵作脚上一双鞋子没有找到,尸体的衣物也基本完好,没有拉扯撕打的痕迹。

    一切看上去自然而又顺理成章,只是冬天砸开冰面,坠入河中有些牵强外,并没有可疑之处。

    看来保宁县的人做事很有章法,手段老道又及时,处处都能领先肖华飞一步。

    时间已近正午,冬日的阳光刺破乌云,照亮了纸糊的窗户。

    肖华飞心情略感烦躁,自从到保宁县以来,没有一件事顺利。大冬天河水封冻,一个大活人能落水而死,是说那仵作点子背呢,还是人为的幸运呢。

    答案当然极为明显,巧合太多就是必然。

    只不过肖华飞不知道,是有人事先觉察这个仵作是个漏洞,先他一步出手灭口。还是保宁县影龙卫已经和对方串通一气,帮助对方了结麻烦。

    肖华飞手里把玩着影龙卫用来传递消息的细竹管,没有看吴苟道而是看向马远,问道:“马大哥觉得此事是否蹊跷,你说是不是有人猜到我们会去查那仵作,所以先弄死了他。”

    马远道:“按我们掌握的情况,老尚书的死疑点很多。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他验尸的仵作又落水身亡,世上哪有这些赶巧的事。大人咱们要不要向京中求援,让指挥使再派些人手过来。”

    肖华飞摇头叹道:“来不及了,若我猜得没错,这竹管里就是催咱们快点了结此事的上命。再说指挥使如果能多派人还会只叫我们几个过来?现在京城中恐怕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同时也在盯着咱们。一个不好你我想保住小命都难,不是得罪文官,便是得罪...”

    肖华飞没有将陛下二字出说口,但马远与吴苟道瞬间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意思。

    肖华飞将细竹管交给吴苟道,让他将里面的密信挑出来。

    吴苟道小心的用一根银签剥去竹管上的火漆,再挑出腊封,将一个小纸卷倒出来。他并没有展开小纸卷,而是直接原样交到肖华飞手中。

    肖华飞就是喜欢吴苟道这点,做事讲究分寸,很多事只需一个眼神,吴苟道便能做好。

    轻轻将纸卷展开,上面只写有两个字,“心正”。

    肖华飞又仔细看下刚挑下来的火漆,觉得并不是外人仿冒,才放心的将纸卷交给马,吴二人传阅。

    肖华飞以前听人说起过重熙皇帝的行事风格,就是喜欢让臣子猜谜,凡事不肯说透。

    如今这道命令,明显有皇帝的行事风格在里面,这样做的好处就是,臣子侥幸做对了,是皇帝英明神武,决胜于千里之外。

    要是做错了,就是臣子误解圣意,肆意胡为。整个是两面堵,两面都是皇帝一人绝对正确,如此御下手段只有皇帝才配使用。

    用肖华飞前世的话说,就是上面给了你平台,而且进行了充分授权,你得发挥主观能动性,勇于争当第一责任人。从此每天996,不够再加007,一定要把事情办好,办漂亮。

    不要和领导谈困难,公司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叫你解决困难,不要问公司给了你什么,要问你能为公司做什么。

    成了便是公司领导高瞻远瞩,年底分红暴涨;败了就是属下缺乏创新思维,跟不上领导思路,kp彻底归零。

    这套路真是干净又卫生!

    肖华飞很想跑回姚安去,卓尚书死不死跟他可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此时他只想抱着杜兰英的大腿,寻求肉体上的升华以达到灵魂层面的安慰。

    可惜理想永远是那样丰满,现实却冰冷而骨感,肖华飞此时还真不敢逃跑。给皇帝打工,从来没有安全着陆一说。

    卓尚书就是很好的例子,不是被皇帝弄死,就是被同僚弄死。权力握在手中时自然可以呼风唤雨,可一旦失去,便是万劫不复,兴许还会连累家人受难。

    肖华飞将纸条从马远手中抽回,收入自己怀中,“你俩都说说吧,心正二字,上面想告诉我们些什么。”

    吴苟道没回答肖华飞的问题,反而说道:“此类密信大人不能留底,按规矩得马上毁掉。”

    肖华飞呵呵一笑,将纸条从怀中取出,手里顿了一下,将它递给吴苟道。

    吴苟道丝毫没有犹豫,抬手将密信送入嘴里,用力咀嚼几下后咽入腹中,又端起杯茶水一饮而尽。

    肖华飞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马远的眼睛,那明显的一顿,分明是肖华飞心中对他信任不够所致。

    人只要成群,就必然有远近亲疏,马远知道自己的弱势在于比吴苟道投靠得晚,基本没有参于过肖华飞的隐秘行动。不过他有信心追平这中间的差距,随着肖华飞水涨船高,狗腿子这种人才永远不够用。

    马远觉得还是得尽力表现一下,盘算过后开口说道:“属下认为这不是冯指挥使的手迹,也不像王书吏的代笔,恐怕是宫里的意思。可心正二字,可以理解为心正,也可能是心证二字。认真讲究起来,其中大有不同。”

    马远边说边用手指粘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他所解读出的四个字。即“心正”与“心证”。

    马远的解读与肖华飞所想差不了太多,猜谜游戏本就是不光看字面的意思,还要领会藏在题目下面更深层的内涵。

    心正与心证,完全是两个不同的行事风格与结果要求。看来上面这是给肖华飞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肖华飞对吴苟道吩咐道:“你先去看看米富贵,别让那个疯子给齐大月搞死了。我要得是真相,不是齐大月满身伤痕的尸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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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高管喝酒发病穿越到大晋,身为富三代却被绑架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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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活在穷山恶水中的人如何能在王朝危机中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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