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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待嫁全文阅读

作者:朱颜小改     千户待嫁txt下载     千户待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善否

    方掌柜想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说没有,但也向玉拾保证,待他再好好想想并找找,一有消息他便会向玉拾报信。

    一时之间方掌柜想不起来什么,玉拾也是没法了,只好点头应好。

    临出云来酒馆之际,玉拾让方掌柜这些日子出入小心些,倘若发现有什么不妥,可即刻到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一所找她。

    玉拾嘱咐完,又觉得是不是应该让两个锦衣卫过来,日夜轮流着护卫在方掌柜身边暗处,也好保护着他。

    但方掌柜却觉得没这般严重,也是不怎么在乎自已的性命,只道倘若有一日,他真的被害身亡,求玉拾照应一下他的家人,切莫因他而使他的家人也受到伤害。

    这样的请求,玉拾自是应了下来。

    虽说方掌柜总说不用保护,但玉拾走在品涞街时,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回锦衣卫衙门的时候,她还特意饶了个圈回到云来酒馆,暗中观察一番云来酒馆周边并无可疑人物之后,她方安心地回到锦衣卫衙门。

    玉拾刚进北镇抚司一所大院,连城不在,但连城身边的林冲林校尉在,她还未在自已的北一司案几后的圈椅里坐个热呼,林冲便进来向她禀道:

    “大人,指挥使大人让大人过去指挥司一趟!”

    玉拾疑道:“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时间还掐得这般准,感觉就像跟在她后脚进门似的,玉拾表示疑惑。

    玉拾不明所以,林冲便更不晓得了,他摇头道:

    “属下不知。”

    玉拾边应好,边想着这罗恭不会是在她身边放了什么人吧?

    两三日前夜里,罗恭能在紧急关头赶到京郊去自连城手中接玉拾回到罗府,这可不是巧合一说便能圆过去的,今儿个又是掐着点命人来叫她过去指挥司,说她身边没有他的人或他的人时刻注意着她的行动,说出来怕是连脑子颇为不灵光的林冲也不信。

    林冲跟在玉拾身侧一直跟到北镇一所大院门口,玉拾瞧了眼步步紧随的林冲,奇怪道:

    “林校尉,你……很闲?”

    林冲嘿嘿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

    “回大人,百户大人比大人早一些回来,又出去的时候刻意留下属下,说大人要是回来后再出去,属下得紧紧跟着,半步都不能跟丢!”

    玉拾问:“连城可有说,让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冲想了会如实道:“百户大人说,属下就安静地跟在大人左右便好,关健时刻属下能挡在大人前面,最重要的一点是,百户大人让属下务必带上钱袋!”

    玉拾闻言差些让自已的口水呛着,又想着是连城的好意,何况这钱袋还真是一个问题,也好,她就当林冲是个移动的钱袋。

    想着,玉拾又不禁轻笑出来道:

    “好,那你就跟着我,走吧,去指挥司。”

    到了指挥使大院指挥司外,玉拾让林冲候在指挥司门外,自已进了指挥司,发现罗恭早摆好了好茶等她。

    玉拾给罗恭行过礼后,便在罗恭所坐桌旁的另一张凳子上坐下:

    “大人倒是比卑职还要早些回来,还能掐准了时辰去让卑职过来候命,大人真乃神算!”

    玉拾的阴阳怪气,罗恭自是听得出来,他将泡好的洞庭碧螺春推到玉拾跟前桌面道:

    “也就是让人盯着北镇抚司大院门口,你回来便来告知本座一声,哪里沾得上什么神算?”

    罗恭这般坦白,玉拾反而一下子没了脾气,逐而将在云来酒馆自方掌柜那里所探得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罗恭。

    罗恭听后道:“附马爷倒是个不错的主子。”

    玉拾也赞道:“最主要是附马爷心善。”

    罗恭却微抬眼睨了玉拾一眼,淡淡道:

    “也不见得尽是心善。”

    自小在皇宫里长大,后宫中的明争暗斗,即便玉拾从未参与过,但也知晓个七七八八,她是嫡出的公主,身为一国之母的她的母后也将她保护得很好,直到国亡家破,她继而殉国香消玉殒。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女子三千,那简直就是千千万万台戏,日夜不休地轮番上演,玉拾自小看得多了,也就慢慢懂得多了,便是许多手段她未曾使过,但却是晓得的。

    罗恭这话无非是想说,钟清池或许是真有几分善心,但其中到底含了几分目的在里面,谁又知道呢?

    毕竟钟清池已死,而这些其实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钟清池死后有人替他喊冤,有人豁出性命也要替他向锦衣卫吐露真言,这才是钟清池这个附马爷当主子当得最成功的地方。

    这些玉拾不是想不到,只是钟清池都死了,她还是更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轻掇了一口碧螺春后,搁下茶杯道:

    “只要初心是含着善意的,那么过程中或到了最后是否加了些许旁的目的,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自小便身在高处,虽锦衣玉食,但高处不胜寒,他们想要获得寻常人家家人间的温暖,总要比平民百姓付出更多,思虑更全。”

    罗恭自两年前便觉得玉拾变了,变的不是容貌表象,而是内里的所有一切,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似的,有时候连他都有种他从来未曾真正认识过玉拾一般。

    偶尔的高贵,这种高贵还是与生俱来的无人可比,便是站在一国嫡公主的朱蓉身侧,也让人有种分不出高低的错觉,虽然那感觉只是一瞬间,但却足以令罗恭深深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偶尔的学识惊人,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骑射礼仪,但凡能说出来的学识,好似都难不倒两年前突然摔了一跤后变得有些不同了的玉拾。

    玉将与玉夫人姚氏自小将玉拾当成男儿来养,罗恭是早就知道的,那还是小时候偶然得知的真相,之后被自家父母及玉家伯父、伯母告诫说,不得泄露了玉拾实为女儿身的秘密。

    两年前的玉拾给罗恭的感觉就像是嫡亲的妹妹一般,但自这两年间的朝夕相处,他的心境已是悄然改变,变得他自已都不得正视这样的改变。

第十九章 帝忌

    唯一没变的是过目不忘,这是玉拾自小引以为傲的能力,倘若不是这一个能力仍旧在,罗恭都要以为玉拾其实是有个双胞胎妹妹或姐姐之类的。

    有一回罗恭实在是忍不住了,还悄悄问过玉将这个问题。

    那会玉将也是微愣,不明白罗恭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之余,他即刻断言玉拾绝对没有什么双胞胎的姐妹。

    玉将本身虽有点感觉到摔了一跤之后的玉拾有些微不同,但他想着从那般高的假山上摔下来没死,也没摔残半点,除了擦伤淤青之外,玉拾全身上下也没什么严重的伤。

    玉将那会便想,这不仅仅是玉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的护佑,更是玉拾自已的造化,大难不死之后,玉拾便是性情有些改变也在情理之中。

    罗恭得到玉将肯定的答案后,便自此未再问过什么,只觉得玉拾在两年前自足有一丈之高的假山上摔下来之后,不仅将玉拾摔得脑子更聪慧,连带着为人处事也变得颇有上位者的风范,可见摔的那一跤着实万分神奇。

    那原本自玉拾进锦衣卫当差,便一直与玉拾唱对台戏的连城便是后来慢慢臣服在玉拾的魅力之下,当然这种魅力并非指人外表的魅力,而是一种人格魅力,一种无法形容好似天生就该如此的气质魅力。

    罗恭心中虽想得多,也回想起这两年来点点滴滴中玉拾的一些改变,但终究他从未怀疑过玉拾不是所认识的玉家长女,只是觉得玉拾在这两年间应当是瞒着他学过许多本领。

    尚记得罗恭有一日[]问玉拾,那些有时连他都不知道的学识是在什么时候学的?

    玉拾说,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学的,因为她想要当一个合格的锦衣卫,不求学富五车,但求用到时不会全然空白。

    罗恭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赞了一声玉拾颇有上进心之后,便又问她这些学识是谁教她的?

    玉拾干脆直接拽起文来,摇头晃脑地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罗恭更是满意地笑了,自此不再问这方面的问题。

    罗恭不知道的是,当他在问玉拾这些问题的时候,玉拾深怕他窥得她实则是魂附于原来玉家千金的假玉拾真文泰,那会她虽答得很溜,但放在桌底下的腿还是软了一软——被吓的。

    玉拾见罗恭听她说后便沉默不语,看她的眼神也似乎回到了当初她刚重生在楚国时,罗恭总时不时小试探她一番的那个时候,心下不禁一惊,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无波,只疑惑问道:

    “大人是不是觉得卑职说错了?”

    罗恭道:“不,你说得对,在这些事情上,你总是比旁人要想得透彻些。”

    对于罗恭的称赞,玉拾笑而不语,总觉得这个话题不可再说下去,当然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于是转回案情上:

    “无论是钟小李,还是方掌柜,两人皆异口同时直指公主殿下,大人对此有什么看法?”

    罗恭也未再想玉拾摔跤后的不同,心思转到钟清池被刺杀一案上,听玉拾说完方掌柜所言之后,他想了想道:

    “附马爷对公主殿下全然收了他辛苦所得的私业盈利颇为不满,却又无计可施,可钟尚书却是站在公主殿下这边……这倒是令本座着实有些惊讶。”

    玉拾道:“户部里大多是太子的人,且这些人还是主管着户部运作,钟尚书身为户部之首,自然更是太子的人,这样的事实早已是人尽皆知,大人觉得这会不会与太子有关?”

    罗恭早有想到这一层关系,但玉拾话中之意明显不仅仅指这一层关系,而是别有他意:

    “你的意思是?”

    玉拾道:“先前闲着无事之际,卑职除了收集朝中文武百官的一些隐密之事外,卑职还对四位皇子公主做了一番细致的探查……当然这是私底下的,卑职做得滴水不漏,大人不必担心。”

    本来说得好好的,中途见罗恭一听到她竟连楚国的四位小主也做一番私下调查,不禁皱起了眉头,玉拾见状忙续口又说了保证绝然不会让那四位小主发现的话。

    可即便如此,罗恭还是颇为严肃地道:

    “我们虽名为皇上亲军,且不同于其他禁卫亲军,甚至是皇上最为倚重的右臂,但玉拾你别忘了,皇上还有东西两厂这左臂,倘若我们是皇上的右手刀,那么东西两厂便是皇上的左暗器,这暗器可伤天下人,没有谁例外,我们自然也在其中!”

    玉拾微微低下头去:“卑职明白。”

    罗恭看着这样的玉拾却道:“不,你不明白,指挥司里有归档附马爷的全部情报,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底里的,只要是关于附马爷的情报,本座这里没有遗漏的,但你知道为什么本座的指挥司里归档的情报能有附马爷的,甚至是关于太子妃、皇子妃的,却唯独没有那四位小主的情报么?”

    能让罗恭忌惮,半丝不去探查四位小主的情报,这只能说明罗恭有所顾忌,且这顾忌还不小,而能让罗恭有所顾忌的,玉拾想除了楚国的皇帝朱元,是再无他人。

    玉拾上辈子虽是个才华横溢的公主,但无忧无虑的同时,她对朝政也是从不听闻,从不干预,最多也就自后宫那三千烦恼丝中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即便如此,她也从来不管,只将那些听起来很惊心动魄的闲言碎语,做一个左耳进右耳出的处理。

    所以玉拾能明白皇族中对皇权的一些争斗,但对朝中错综复杂的利害关系却还是了解不深,有时还需罗恭提点她,她方能转得过那条条道道的弯来。

    可罗恭此刻的话已明显不是关于朝中格局的问题,而是直指楚国第一人,锦衣卫衙门的直接顶头上峰——皇帝朱元!

    玉拾心中有个猜测,但却有点不明白:

    “皇上……不许?”

    在罗恭赞许的点头之下,玉拾明白自已猜对了,而在明白的同时,她也深刻明白到自已已犯了皇帝的大忌!

第二十章 谋商

    可皇帝不许锦衣卫私下暗查四位小主的缘由是什么,玉拾却想不明白,于是她又问了罗恭为什么?

    罗恭为玉拾解惑道:“皇权之争,每朝每代皆有,这是身为皇族的无奈,也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悲哀,在尚相安无事之际,皇上不准锦衣卫多加深入,是为了不让事情演变到……见血的程度。”

    不想见血?

    可楚国虽已立了太子,公主可以略去不计,但那两位实力不差的皇子,又怎么可能略去不计?

    不争不抢,和平接位,这是每朝每代君王所奢望的,可又有哪一朝哪一代的君王真正做到了这样的平衡?

    玉拾突然觉得上辈子的她很是幸运,因为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她有无数姐姐妹妹,哥哥却只有一个,直到国亡家破,也没有这些为了皇权而自相残杀的惨剧发生。

    然罗恭话中隐晦未尽说明的真正意思,无非是在说,一旦锦衣卫深入四位小主中间去,那便也说明事情演变之剧烈已然到了皇帝不得不介入的严重程度,也就是该见血的时候了!

    如此一来,在此之前,皇帝自然不许锦衣卫私下去查哪一位皇子公主,所以罗恭的指挥司里可以有附马爷、太子妃、皇子妃们的所有归档情报,却绝对不能有半点关于那四位小主的归档情报。

    而玉拾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她查了,且将四位小主都查得彻底。

    玉拾虽有些心惊自已犯了皇帝的大忌,但也没怎么慌神,毕竟她查过浩英公主朱蓉与太子朱萧间的往来关系,除了她自已及连城以外,也就现今罗恭晓得,无论是连城还是罗恭,她都相信两人不会害她,所以她很快便淡定下来。

    继而想到罗恭先前让她要给他一个漂亮的答案,玉拾不禁道:

    “这般说来,东西两厂也是与我们锦衣卫一样,不得私下暗查四位小主?”

    得到罗恭点头肯定之后,玉拾又问:

    “但是大人,你不是要卑职就附马爷被刺杀一案给一个漂亮的答案么?倘若这其中真的涉及公主,甚至与太子也有关,那卑职是查还是不查?”

    罗恭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查到其中的关联?”

    玉拾道:“卑职倨先前所查得情报,心中大略有了关乎此案的一些关联。”

    罗恭微敛了眸光,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后,便示意玉拾说说。

    玉拾却没有立刻道出,而是颇有顾忌道:

    “卑职所推测关联十分大胆,查公主与太子时已是犯了皇上的忌讳,这会再多加揣测说出来更是……”

    更是什么,玉拾没说,罗恭却听明白了,这“更是”的后面无非就是性命一条,甚至累及家人亲族。

    罗恭道:“这里只你我二人,只要你说得确实有理,本座自当……自当进宫亲自向皇上禀明,本座相信皇上自有定夺!”

    有了罗恭这一句话,玉拾便安心许多,也不是她不信罗恭,只是罗恭时常这般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用这样的法子,她也抠不出他嘴里的想法。

    虽然这想法不过是罗恭那颗复杂脑袋里的一小角所思,但能得知他这么一点点心思,玉拾便觉得底气多了一些,事情说话也便顺溜得多,当下便直言不讳:

    “卑职先前让连城去查过公主与太子,得知两位小主表面上往来虽与其他皇亲差不多,并不频繁密切,但除了明面上的时节过年时的过府相聚,暗下公主更是通过太子妃时常给太子传递消息,相信大人对太子妃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吧?”

    罗恭点头,他确实有所了解,朱蓉与太子妃姑嫂情深,这在楚京几乎是公开的事情,谁都知道,并不稀奇,但玉拾话中所指却明显并非这一点,她的重点放在“传话”之上!

    罗恭道:“太子妃未嫁入太子府之前,便是与公主私交极好的闺中密友,有了这一层掩护,倒是无往不利。”

    罗恭这话已然认同了玉拾所得情报,也是因着之前他归档太子妃情报时,对太子妃与朱蓉往来密切的异状有所察觉,但因着钟清池之前尚活得好好的,更因着皇帝朱元对锦衣卫、东西两厂的限制,他也就没再加多查探。

    这会听玉拾这样道来,罗恭先前对朱蓉与太子妃间的异样状况也得到了解释。

    有了罗恭的认同,玉拾便也是尽数道出:

    “先前卑职虽查过太子,但终归能查得的情报有限,又因着卑职终归有所顾忌,所查时间不长,所以许多事情,卑职也只是摸了个大概情况,并未全然摸清,但在之前一段时间里,连城曾与卑职提过,他查到太子门客中有一个谋士在楚京暗下频频活动,所活动的对象还是楚京中无人在仕的富贵商人!”

    罗恭神情一凛道:“富贵商人?”

    玉拾点头道:“没错,当时连城再顺着去查这些富贵商人时,却糟到了多方阻拦,明的暗的都有,明的卑职尚知一二,都是钟尚书的人,但暗的卑职尚未能查出来,便忽而得到黑衣人给卑职送来的字条!”

    再然后就是在第二次给她送字条的那个雨夜里,玉拾追赶黑衣人,却让另一个黑衣人差些要了性命之事。

    第二次的字条里也没什么重要有效的内容,大概是在重复第一次的字条内容,只是多了一句“杨柯要跑了”的话。

    现今在玉拾想来,这个给她送字条揭发北一所总旗杨柯与东厂档头汪净勾结背叛她的黑衣人,其用意实在不得不令人深思。

    罗恭这会想的也与玉拾差不了多少,但他想到的更多的是既然钟清池被刺杀一案已牵扯浩英公主朱蓉与太子朱萧,那么他接下来便是该入宫面圣的时候了,只是还需要一个时机。

    而这个时机,便是那些富贵商人!

    倘若能证实太子门下的谋士频频活动那些富贵商人并非一般事情,那么罗恭便有了与皇帝朱元请命深入探查的筹码。

    玉拾听完罗恭所言,不禁忧心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倘若皇上还是坚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让我们深入探查公主与太子,那……”

    ^^北一所=北镇抚司第一卫所~

第二十一章 帐异

    罗恭明白玉拾的意思,声调平缓毫无波澜地接下道:

    “那附马爷被刺杀一案也就只能草草结案了,莫说皇上给出的一个月期限,就是十日也已是足够时间让我们结了这个谋杀皇亲的案子。”

    玉拾又道:“可先前皇上不是坚持要查清附马爷被刺杀一案的真相么?”

    罗恭道:“那是在皇上并不晓得附马爷之死与公主、太子有所牵扯之前,倘若皇上知道了有所牵扯,那皇上定然得重新做一番思虑。”

    回答了玉拾的疑问之后,罗恭察觉到玉拾所问话中的疑点,便随之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之前皇上所坚持的?”

    玉拾本来听完罗恭所给她的答案后,便在想着倘若皇上知道了案子与公主、太子有所牵扯之后,皇上会有怎样的反应?

    玉拾甚至想到了上辈子自已的父皇,还没以代入之感想出个之所以然来,便听到罗恭反问她的话,逐中断了心中所想,抿嘴浅笑着回道:

    “大人不是与卑职说过么,要卑职绝对给大人一个漂亮的答案,当时卑职便有所顾忌,可大人还是这样坚持的强调,那会卑职便猜想着,皇上给出一个月的期限来让大人查清附马爷被刺杀一案的御令同时,是不是还给出了另一个密令?而这个密令便是只要事不关四位小主,皆可大查彻查的密令!”

    然世事难料,皇帝朱元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可偏偏事情便发展到那个结果,虽未到最后,但其结果已然是可以想见。

    罗恭对玉拾的回答很是满意,虽未亲口承认玉拾所猜想的到底对不对,但从他的神态中,玉拾已得出了答案。

    玉拾知道,她又猜对了!

    玉拾在探店小二与方掌柜的口风内情时,罗恭也再上了一趟公主府,这回朱蓉并没有露面,只让公主府的木管家跟在罗恭左右,又让人去喊来钟小李,也一并随在罗恭身侧以便随时应答罗恭的问题。

    罗恭道:“那木管家看着唯唯喏喏,胆小不大,实则却十分精明,且本座估摸着这木管家在公主府里的威望定然不低。”

    在罗恭行走于公主府内,并随意问着钟小李的一些问题时,钟小李不仅在有意无意间得看木管家的脸色,问到钟小李吞吞吐吐明显为难该如何作答时,木管家更是干脆替钟小李作了应答。

    玉拾道:“这木管家看来倒是一号人物,怎么先前我们进公主府时并未见到此人?”

    罗恭道:“说是先前一早亲自去通知了附马爷所有私业掌柜‘附马爷已是被害身亡’的这个消息,一是为了稳住各个掌柜莫乱了分寸,继而造出什么麻烦或损失来;二是为了让各个掌柜过两日后重新到公主府里来,当面向公主汇报各个私业上个月的盈利亏损。”

    玉拾想到了书房里书案上的那些帐本:“不是有帐本么?公主不看,却让各个掌柜当面亲自汇报,这是……”

    玉拾这话有着疑惑,也有着疑惑之下的猜测——帐本有异?

    罗恭没有应声,只是看着玉拾轻点下头,证实她心中已然猜到却未说出来的猜测。

    玉拾在罗恭点头之际,便是心中一凉。

    上辈子她也是公主,却从来未想过这般复杂的事情,更从来未想过会做出这般复杂的事情来,这辈子她终于不再是诸多束缚却优越无虑的公主,身为锦衣卫千户的她不仅从公主光环中跳脱了出来,也见识到了许多身为文泰公主时看不到的各种嘴脸。

    但像这样明明是同枕共眠的夫妻,是这世间除了父母最为亲近的夫妻,却仿若遥远似星辰般触不可及,玉拾想,大概在当上附马的那一刻,钟清池也没有想到在这触不可及里,最终他会付出性命。

    玉拾眸色微暗,也带着些微无法理解:

    “从方掌柜得知的内情中,附马爷对自已的死是早有预料,可为什么他却未做任何防范来自救?”

    罗恭这时却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玉拾即刻抬眼:“此话怎讲?”

    罗恭道:“附马爷不仅将一些可告知的事情告知了云来酒馆的方掌柜,更将更多的一些事情告知了钟小李!”

    玉拾问:“大人再入公主府,是否发现了什么?”

    先前罗恭还未有此见解,与她分开后方再进的公主府,玉拾想着罗恭此刻能反问出这样的话来,明显是在第二次进公主府时已再窥探到什么。

    罗恭听玉拾这样急声相问,他却是不急,望了眼门外道:

    “不急,本座让冰未去公主府暗探一番,应当就快回来了。”

    罗恭这么一说,玉拾才发觉平日里总跟在罗恭身侧的贴身侍从冰未竟然没在指挥司里,而在今日一大早去公主府时,身为罗恭心腹的冰未也没跟着,这其中明显大有问题,可她却到现在经罗恭提醒方注意到!

    玉拾想着不禁伸手遮了自已的双眼,在五指的遮挡之下她闭了闭眼,心中暗骂自已一句——真是笨死了!

    罗恭见状只笑道:“你也莫怪自已,冰未本身就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你没发现他不在本座身侧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能忽略得这般长的时间,也算是难得了。”

    玉拾听着罗恭这明里安慰她,暗里却是再踩上两脚的话,不禁放下遮眼的手,双手抱拳咬牙对罗恭道:

    “卑职谢过大人的指教!”

    罗恭淡淡回道:“不客气,应当的。”

    罗恭这短短六个字听进玉拾的耳里,便自动解析为“做为上峰,理当偶尔教教下属如何做人处事,这是应当的,所以不用客气”,这更让她听得牙痒痒的!

    就在玉拾磨牙之际,冰未回来了。

    刚进指挥司,冰未向罗恭施完礼后,又对很是熟悉的玉拾抱拳尊称一声千户大人,身为罗恭身边最大助力,且是罗恭最为信任的亲兵之首,冰未的能力自然不差,在锦衣卫中的地位更是不低。

    莫说玉拾,就是玉拾的顶头直接上峰赵沙见到冰未,也只有微笑迎合的份,可见冰未在罗恭心目中的地位不低,自然也在锦衣卫衙门中几乎也是横着走的。

第二十二章 私刑

    当然冰未是个低调且忠心的俊男子,长年面上没多少表情,平日里也不太爱说话,更不爱管闲事,除了事关罗恭或罗恭交代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做到耳不闻视不见,这样的做人处事作派简直是十年如一日,风雨不改。

    所以玉拾对于冰未虽不大看得透,但她从来不担心冰未会做出什么对罗恭或对她不利的事情来,因为冰未忠于罗恭,而罗恭绝然不会伤害她。

    但玉拾并不知道,就因着这一线牵着一线,冰未素来除了对罗恭的事情上心之外,对玉拾的事情也颇为上心,当然这也是罗恭所授的意。

    但凡玉拾知道这一点,那么在那个雨夜里,罗恭能及时在京郊自连城手中安然将她接回罗府一事,她便自已能想得通了,也不必特意去问故意不告诉她的罗恭。

    冰未行过礼后,也未顾忌到玉拾的在场,因为他早知道玉拾这位千户大人在罗恭心目中的位置,更已被罗恭告知没什么事情可瞒玉拾的,只要是玉拾要问的,他能如实回答便如实回答,而恰逢玉拾在场的,他也不必避讳,只管直言便是。

    冰未向玉拾抱拳尊称过后,便直接向罗恭禀报他所查得的结果:

    “大人,钟小李在送走大人与千户大人之后回到公主府,即刻被公主府里的木管家木中虹传去问话,问的内容大都是在问钟小李带大人与千户大人到过的地方、问过什么话,其中木中虹反复问了钟小李,问大人与千户大人可有查到关于附马爷被刺杀一案的什么线索,钟小李对附马爷也是忠心,除了一问三不知之外,钟小李从始至终是半句也未曾说过关于大人与千户大人曾说过或问过的话。”

    也就只有在回禀罗恭事情的时候,惜言如金的冰未方会如此大方,字字句句说得清清楚楚,长长的一大串好像还说不完似的。

    罗恭进入锦衣卫当上指挥使不久,成为他的亲兵并竞争亲兵之首这个位置,一时间也成了众多锦衣卫争相夺取的位置,可这个时候却冒出了一匹黑马——同是世代军户承袭的冰未竟成了罗恭亲兵之首!

    本来什么也不是,仅仅是万千锦衣卫中平凡普通一员的冰未突然在一夕之间鱼跃龙门,成了锦衣卫衙门最高统领的亲兵,且还是亲兵之首这样显赫威风的肥差。

    玉拾尚记得当时众锦衣卫初听到这个消息时,锦衣卫衙门里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所有锦衣卫既恨自已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好运,同时也在疑惑冰未到底是凭着什么,从而让向来眼高于顶的指挥使罗恭看上,并提拔为罗恭的亲兵之首?

    罗恭当时突然使出的这一招,无疑在告知整个锦衣卫衙门里的所有锦衣卫——从今往后,冰未便是他指挥使大人的心腹!

    冰未也未曾辜负罗恭的赏识,他成了罗恭亲兵之首后,同时也成为了罗恭在锦衣卫衙门站稳脚根的一把锋利的明刀暗刃,为罗恭清除了不少不服罗恭或对罗恭有异心的刺头。

    此后,冰未用实际行动与功绩向那些羡慕忌妨恨的众锦衣卫们证明了他的实力,让每一个锦衣卫从初时的心存不满到最后的完全服气并敬畏。

    这一切冰未做得悄无声息,且大获全胜。

    冰未证实了罗恭选他没有选错,罗恭也证实了自已的选择是对的。

    罗恭听冰未言罢,想着再见到钟小李时的异样:

    “本座再见到钟小李时,见他行走不大自然,可是受过私刑了?”

    冰未道:“大人猜得不错,钟小李回到公主府后的半个时辰里,皆被木中虹关在后院柴房中,受到了木中虹的严刑拷问,只是最终木中虹未曾问出什么来。”

    钟小李是钟清池自小跟在身边的小厮,又跟着钟清池在公主府住了这么多年,倘若说谁能最清楚并了解这么多年来钟清池与朱蓉的婚后相处情况,那么这个人除却钟小李再无他人。

    木中虹是公主府中的管家,可以说是公主府中除了朱蓉与钟清池之外第三把手,现今钟清池已被刺杀身亡,朱蓉又时常闭客不见,公主府几乎成了木中虹的天下。

    玉拾问冰未:“公主可知钟小李被木中虹用了刑?”

    冰未想了想道:“好似不知。”

    这样的答案当然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可毕竟冰未并非是玉拾的下属,而是罗恭身边的人,所以她就是有些不满,也未说些什么。

    罗恭却是不同,显然他也对冰未的答案很是不满,皱起眉头便道:

    “什么叫做‘好似’?知便知,不知便不知,哪里来的‘好似’!”

    罗恭这么带着轻斥的话语一落,冰未已然单膝跪了下去,却是沉默不语,既不求饶也不自请罪责。

    玉拾瞧着这样的冰未,心中想起她身边的连城来,顿觉得连城那家伙时而疯颠时而跳脱还是挺不错的,脑子虽不大灵光,但至少能说会跳,时常能逗得她开怀不已。

    要是如罗恭一般遇到这么个冰未,玉拾估计着她至少得短命几年。

    玉拾在心中暗幸,罗恭却是习惯了这么倔强不轻易认错的冰未,也似是拿冰未没法子,只冷冷瞥了一眼后便由着冰未跪去。

    后来玉拾也总算瞧明白了,这就是罗恭与冰未这一对主子下属的相处方式。

    但凡冰未办事不力,结果令罗恭不满意之际,冰未便会即刻无声无息地罚自已跪地不起,罗恭也任冰未自罚跪着,直到罗恭要出门去或需要人侍候的时候,冰未便会极有眼力地起身跟着或侍候。

    朱蓉的公主府里实在有太多可疑的事情,但罗恭既然说了公主府由他负责去彻查,于是玉拾还是继续公主府外的所有探查。

    而首要的,便是前些日子里连城查到的太子门下谋士时常活动的那些楚京富贵商人。

    罗恭如常未打理冰未,对玉拾道:

    “其他的事情你先搁置下,先全力追查那些被太子门下谋士活动的富贵商人,其中到底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当然这些事情需得与附马爷被刺杀一案有关,但凡与公主沾上边的,且能真切地抓到一些线索证据,本座便有了底气入宫面圣请命,界时我们查案办事便不必再束手缚脚。”

第二十三章 错过

    玉拾应是后,罗恭又想起先前玉拾遇袭一事,逐又问道:

    “你北一所里的总旗杨柯可找到人了?”

    玉拾道:“尚未,但快了!”

    听着玉拾这样有信心的口气,又得知是玉拾最为信任的连城去查办的这件事情,于是罗恭也不再多问,只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来找他帮忙,界时他可派冰未出面解决。

    罗恭的好意,玉拾自是乐呵呵地应下。

    谁不知道冰未是罗恭的心腹,冰未一旦出面,那代表的便是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谁能不给个面子让个道的?

    对罗恭的这般义气,玉拾万分感激,可感激到一半,她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

    “大人是不是觉得杨柯与汪净勾结一事,或许与附马爷被刺杀一案有所关联?”

    玉拾问这话时,罗恭正挥手示意冰未起身去为他与玉拾重新沏壶茶来,玉拾问完,冰未也已领命起身下去沏茶了。

    罗恭看着玉拾道:“你心中不也有此推测么?”

    玉拾看了眼冰未离去的背影,还以为冰未得再跪好久,想不到罗恭对外人那样狠辣绝情,可对自已人却是这样心软,连心腹跪一下都不舍得让其跪得太久。

    罗恭意会到玉拾那另有他意的一眼,但也没解释什么,只轻扯了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来。

    玉拾回眸看到的正是罗恭浅浅淡淡笑开的一幕,罗恭本就生就貌胜潘安,但凡他一笑起来,即便是浅浅淡淡的,也是犹如在美卷上再添了一笔仙气,与其真正的性情十分不符。

    玉拾记忆中虽有许许多多见过罗恭笑的印象,无论是哪一种笑,她大概都是见了个遍的,但每回见到罗恭的笑容,她还是觉得万分好看。

    这种好看就形同上辈子,玉拾爱粘着她的皇兄一样。

    她的皇兄且脾气温和,对玉拾又十分宠溺,向来是百依百顺,从未说过不字,所以她便觉得她的皇兄是天下间最最最好看的男子。

    而这辈子,玉拾便觉得罗恭是天下间最最最好看的那种男子。

    因为罗恭与她的皇兄一样十分宠溺她,虽不像她的皇兄那般对她百依百顺,但她想要的,总有九成是能得到的,剩下的一成则因着她身为女子的身份而被罗恭否决掉,且会同时狠狠地警告她,以后不准再有那种想法!

    就像上回玉拾想去青楼看看,拉着连城刚踏进花街,还未选定要进哪一间青楼时,便让似是从天而降的罗恭冷着脸押回了玉府。

    此后,罗恭与玉将在前院正厅里品茗闲话了两刻多钟。

    再然后,就是玉拾被玉将罚进佛堂跪在亡故的姚氏面前,诚心悔过了整整一夜。

    再此后足足半个月,玉拾都没给罗恭好脸色过。

    连城当夜也被冰未狠狠地洗脑了一遍,其中意思都是罗恭要冰未传达的,玉拾在后来得知还有此事时,不必去问连城,她也大概知道冰未给连城传达了罗恭怎么样的意思。

    连城除了对玉拾忠心不二之外,整个锦衣卫衙门里真正能令连城心服口服的也就只有罗恭了,罗恭派心腹冰未亲自传话,可见罗恭是真的动了气。

    就在玉拾隔日脸色不佳到锦衣卫衙门上差之际,连城垂着脑袋向玉拾说道,往后他要是再带玉拾去那种不该去的地方,他便不能再跟在玉拾左右了。

    于是言下之意,连城的意思就是在告诉玉拾,以后但凡再有这种事情,请玉拾饶过他,莫再让他带玉拾去了。

    连城屈服于罗恭的权威之下,玉拾一点也不奇怪,但她当时气不顺,还是将连城训了个狗血淋头。

    玉拾只觉得上辈子她有个皇兄,但没怎么管过她,这辈子她没有哥哥,只有一个妹妹,却居然有一个比哥哥还要哥哥的人这般管着她,她是越想心中越气。

    可气过之后,玉拾又发现其实有一个像她的皇兄又不全像她的皇兄的人来管着她的同时,又时刻护着她,事事为她着想,她觉得在已有了一个只会拖她后腿的妹妹之外,再有这样一个不是哥哥却胜似哥哥的人在她身边,其实她是赚翻了,于是瞬间雨过天晴。

    此后在一个月里,玉拾表现出难得的乖巧听话,实实在在将罗恭吓了一把。

    再后来便是罗恭急匆匆上玉府,又与玉将在前院正厅品茗闲话两刻多钟后,玉将那一副要将玉拾瞧出个之所以然来且忧心忡忡的时候,她则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罗恭伸手晃动袖子在玉拾跟前晃了几晃,颇为感兴趣地问道:

    “想什么,想得这般嘴角含笑两眼发光的?”

    玉拾闻言,即刻捂嘴遮眼的,这仅仅是下意识的反应,待她真正反应过来之后,她羞愤地放下捂嘴又遮眼的十指,清了清喉咙道:

    “大人所说的推测,卑职确实想过,也已让连城务必要在明日午时抓到杨柯!对了,大人,卑职与大人提过的那个云来酒馆的帐房先生,卑职也画了画像让连城一块找,只要这两人找到了,那么事情也该明朗一小半了!”

    罗恭听着玉拾信心满满的言语,其实并不想打击她,但最终还是提醒她道:

    “恐怕无论是杨柯还是帐房先生,都不过是那幕后主使的过河小卒,便是知道一些事情,应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玉拾也有想到这些,但怎么样也得有点信心,何况顺藤摸瓜的,总能摸到一些旁的线索,到时便是杨柯与帐房先生心中有顾虑而不肯尽言或知之甚少,她也能一个连着一个统统给揪出来。

    不过罗恭说得也对,凡事无绝对,何况还有皇帝避忌这一忌讳在束她的手缚她的脚,玉拾想着想着,便更觉得富贵商人一事已然是刻不容缓,不禁起身便道:

    “大人说得有理,大人若是没旁的事,卑职便告退了。”

    冰未早重沏了一壶茶回来,已重新给罗恭、玉拾两人各倒了足有七分满的一杯茶。

    玉拾见罗恭点头同意她退下,便也端起茶杯将冰未给她倒的茶一饮而尽,随后与候在指挥司门外的林冲一同直接出了锦衣卫衙门,连北一所大院都未再踏进一步。

    玉拾这会尚不知道,她与林冲直接踏出锦衣卫衙门的这一步,直接错过了方掌柜命人传来的求救讯息!

第二十六章 勾鱼

    连赌三回,玉拾皆大获全胜,林冲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林冲暗下问玉拾这是为什么,玉拾瞧了眼站在她斜对面的那个小公子,不料正巧那个小公子也正在暗下瞧她,两两相对,正好对了个正着。

    玉拾不慌也不忙,只点头示意。

    小公子在偷瞧玉拾时突然被抓包,本就有几分尴尬,却见玉拾大大方方,还友好地打了一个招呼,怔愣的一瞬间下意识也略微点了点头,待回过神来,玉拾已然将眸光再次投在赌桌上。

    林冲问玉拾后,见玉拾未理会他,反而与斜对面的小公子眉来眼去的,不禁又低声问道:

    “少爷,你认识那个小公子?”

    玉拾道:“不算认识,但应该很快就能认识了。”

    林冲奇道:“为什么?”

    玉拾终于正眼瞧向林冲,没有说话,只用眼神提醒林冲在进赌坊前,她对他的要求。

    林冲在前几息尚未能领会玉拾的提醒,待十息过后终于醒悟过来,他立马捂紧自已的大嘴巴,表示再不多嘴多舌多问题了。

    前三回庄家摇完摋子,小公子便很快下注,但这回似是有意要晚些,看玉拾下的是大还是小。

    玉拾进赌坊便奔最后这一桌来,便是看到了这个小公子,自是从始自终皆在注意着小公子,见小公子如此,她只抿嘴笑了笑便道:

    “买大!”

    林冲一听,连忙便银两压在“大”字上面,是不敢再多言。

    小公子见状似是有所迟疑,看向玉拾的目光愈发亮晶晶的。

    这种亮晶晶的程度连林冲这个大老粗也感受到了不同,但因玉拾有言在先,他是憋死了也只能将大量疑问憋在心里。

    小公子身边的小厮轻声提醒道:“少爷,这盘还下不下注了?”

    小公子回神道:“当然!下大!”

    这一盘注,玉拾无疑又赢了。

    再赌了两盘,刚好凑满六盘,玉拾便带着林冲出了赌坊。

    这六盘赌资不大,赢的银两不算多,金玉满堂这样大的一个赌坊,根本不将这点银两看在眼里,也是玉拾见好就收,不曾再赢下去。

    玉拾这一走,小公子带着小厮也跟着出了赌坊。

    小厮问:“少爷,我们这是要回府了么?”

    小公子瞪了眼小厮:“怎么可能?这会还这么早,我们再到别处去逛逛!”

    进一趟金玉满堂赌坊,林冲不但没有输,反而赢了个盘满钵满,他十分高兴。

    玉拾心里也十分高兴,因为鱼儿上勾了,但她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无波的淡定模样。

    出了赌坊,玉拾随意走在街上,林冲这回是紧闭了嘴巴,什么也没好奇只管跟着。

    但后面跟了两条小尾巴,身为武将的林冲虽不大心细,这被暗下跟踪的尾巴,他还是发现了,压低声音道:

    “大人,有人跟踪我们!”

    玉拾不动声色,也压低了声音道:

    “知道,这附近你可知道哪里最为僻静?”

    最为僻静?

    林冲虽不知道玉拾是想做什么勾当,但在玉拾愈发不满的眼神之下,他只愣了几息便反应迅速地回道:

    “溜儿井胡同!”

    金玉满堂赌坊就在溜儿街,溜儿井胡同就在溜儿街隔壁。

    倘若说溜儿街是集赌坊、武馆各种以粗暴为主的行业,那么溜儿井胡同便是龙蛇混杂的阴暗小胡同。

    别看溜儿井胡同真的不大,但仅仅以不到百丈的长度范围,这里可是楚京十大问题街道之一,但凡是良家妇男妇女、少爷千金,能不到这溜儿井胡同便不进这溜儿井胡同,连边缘都不带靠近的。

    玉拾在林冲的带路上,两人很快进了溜儿井胡同,跟在两人后面的小公子主仆则有些犹豫了。

    小厮其实并不想进,于是劝道:

    “少爷,咱们还是回吧!这溜儿井胡同可是个不详之地,光在这发生的命案就有好几起呢!”

    小公子心里其实也有点怕怕的,但见玉拾与林冲那般毫无顾忌便进去了,且实在是抑制不住对玉拾为何能连连猜中摋子大小的好奇,最终还是决定要跟着入内一探。

    小厮急得火燎火燎的,见小公子已只身进入溜儿井胡同,除了跟着是再无他法。

    主仆一进溜儿井胡同,小公子见身侧的小厮实在是紧张兮兮得过了头,不禁安慰道:

    “没事的,阿秋!”

    小厮阿秋苦着脸,四下观望之际还不忘回道:

    “有事也晚了……少爷,你想知道那两人中为首的那位公子到底是如何猜中摋子大小的,让赌坊的人把他抓了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何必这样麻烦还不安全!”

    小公子瞪了阿秋一眼:“抓什么抓!你以为什么人都能抓的?”

    阿秋道:“能是什么人?不就是一个运气还算不错的富家少爷么!”

    小公子却是摇头道:“不对,那位公子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贵气,一定非是寻常富贵人家!”

    阿秋却是不以为然:“楚京就那么几户富贵人家,除了两家皇商,也就我们荆家、莫家、姚家,莫家与姚家的少爷们,奴婢……小的都认得,那位公子根本不是,难道他是两家皇商其中一家的少爷?”

    小公子横了阿秋一眼,怪阿秋说漏嘴暴露女儿身份,幸在这会胡同里也没什么人,倒是未有人听到。

    见阿秋深有愧意地吐着舌头,小公子也不再瞪阿秋,接下阿秋的话道:

    “我看不像,两家皇商的少爷小姐,我大都见过,却从未见过这位公子!”

    阿秋道:“那除了皇商及我们三家,难道还能是官宦世家的子弟不成?”

    阿秋刚说完,便见小公子一脸“也许你说对了”的表情,阿秋不禁又瞪大了眼道:

    “不会吧?小的不过是随口一说啊!”

    小公子主仆边跟着前头不远刚拐弯的玉拾与林冲,边说着话,不料跟着拐过弯来,却已不见玉拾与林冲的踪影。

    主仆两人正愣神之际,一个蒙面大汉从天而降,大喊道: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性命来!”

    蒙面大汉不是旁人,正是拐过弯便突然消失了踪影的玉拾与林冲中的林冲校尉是也。

    还在准备未冲出来之前,林冲便问玉拾为什么要这么做?

    玉拾理所当然地道,倘若他不怎么做,那她哪有机会当英雄?

第二十七章 手势

    林冲身形彪悍,那么虎虎生威地一喊,小公子主仆俱是一愣,接着便是惊怕。

    阿秋倒是好样的,便是害怕到不行她也仍挡在小公子面前,努力不让抖个不停的双腿软下去,看得蓄势待发的玉拾暗中赞了她一声。

    之所以用“她”,那是因为早在小公子主仆细声聊着玉拾的来历时,玉拾与林冲便已趁着小公子主仆的不注意杀了个回马枪,并听到了阿秋说漏嘴而泄露出的女儿身份。

    至于小公子么,玉拾保守估计……应当是一个与她差不多的假凤真凰。

    玉拾在心中为吓到两个娇弱姑娘而默默地忏悔了两息,便在适当的时机跳了出去,这个时机正是林冲持刀恶里恶气靠近小公子主仆的时候。

    过程相当地顺利,既不费时也费力。

    林冲完美演出,结果完美落幕,玉拾完美地成了涉世不深小公子的英雄。

    当然,阿秋那带着些微怀疑的目光除外。

    林冲任务完成,自然是退场,离开了溜儿井胡同,玉拾则应该按照计划与小公子正式进入主题,然世事难料。

    或者说,龙蛇混杂的溜儿井胡同里变数就是要比别处大。

    玉拾与小公子主仆所处的地方正好在胡同里的中段,那里有中门,出了中门便是一条小溪。

    几个混混恰恰正从小溪中的船里上岸,一踏进中间便瞧见玉拾三人的不凡装扮,怎么瞧着都是非富即贵。

    又因着溜儿井胡同龙蛇混杂,所以与贫困根本就是相差无几,身份贵重的人从来就不会想到这里来,富人家的少爷倒是总有那么几个到这里来雇打手。

    这几个混混不由想着玉拾三人贵重的身份不大可能,倒是像来雇打手解决私人问题的富家少爷们,为首的混混上前便问:

    “公子到溜儿井胡同来,大概是来找人的吧?”

    玉拾虽是初次到溜儿井胡同来,但溜儿井胡同的名声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她却是一清二楚的,被为首的混混这么一问,她自然听得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公子主仆则全然懵了。

    为首混混也是在混混的道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代表人物之一,见玉拾三人面上的不同反应,基本已经断定玉拾便是三人中的主子,且还是个明白的主。

    为首混混看着玉拾道:“这位公子有什么麻烦需要人解决的?但凡价线合适,我们都好商量!”

    玉拾倒是欣赏为首混混十分有眼力,居然能瞧出三人中的不同来,且还准备无误地瞧出她才是真正能与之对话的主。

    玉拾未答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拾的直言让为首混混愣了一下,也只是一下,他便很快恢复如常。

    见玉拾并不多说什么,反而一言便反问起他的名讳来,为首混混心中起了防备之外,便是多看了玉拾几眼,似首企图瞧出点什么来。

    可惜事与愿违,玉拾也不是他随便便能揣测心思的人物,为首混混晓得这一点后,不禁敛了有些放肆的巡视目光,低首道:

    “公子若是诚心做买卖,不防晚些再来找我,我必如实告知!”

    为首混混说完也未再多言,转身便带着应是他手下的四人走了。

    为首混混一行五人走远之后,玉拾便招呼着小公子主仆往回走。

    溜儿井胡同是越走越危险,玉拾本身倒是没什么问题,但显然这小公子主仆却是买一送一的大麻烦,而这大麻烦还是她主动招惹引进来的,无可厚非,她得安全地将这主仆二人再送回去才行。

    小公子也是被连接而起的变故惊得连平日里的娇纵都忘了,待到终于彻底走出溜儿井胡同之后,小公子方想起问玉拾:

    “公子认得刚才的那几个混混?”

    玉拾道:“不认得。”

    本来认为是绝对认得的,但听玉拾说不认得,小公子有些愣了:

    “也对,要是认得,公子也不必问那混混叫什么名字了……可是他临走时对公子所比的那些手势是什么意思?”

    玉拾闻方即刻正眼看向小公子。

    小公子能注意到为首混混转身离去时给她比的手势,这着实让玉拾小吃一惊,逐又想到金玉满堂赌坊里那负责摇摋子的赌侍,她便也没那么吃惊了。

    小公子能瞧出来却瞧不出代表的意思,当然玉拾也没打算如实相告:

    “这位公子说笑了,我既是不认得他,又哪里懂得他比的是什么意思,何况我连他有比过手势都不知道,不知这位公子可否照着他所比的手势,比划一下给我瞧瞧?或许我看了之后能猜出个一二来?”

    小公子长得粉雕玉琢,如桃瓣般的脸蛋一听玉拾说不知道,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稍作迟疑,便还真的边照着为首混混比划起手势,边问道:

    “那混混与公子说话的时候,双手一手搭在身上衣袍衣襟上捋了两下,另一手则在腰际那里轻扯了三下腰带,公子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林冲也自溜儿井胡同出来,他并没有去跟那五个混混。

    扯下一身扮成恶人的装束后,林冲便直接跟在玉拾身后出了胡同,他无时无刻记着他的主要任务是紧紧跟在玉拾左右护着,听从玉拾的命令,而非擅作主张去做旁的事情。

    小公子问玉拾的问题,林冲也正好听到了,跟小公子一样,他也十分好奇为首混混做这些手势所代表的意思。

    于是小公子主仆两双眼睛晶亮晶亮地看着玉拾,等待玉拾的答案时,林冲也不由自主地看着一脸思考状的玉拾。

    其实小公子并没有完全看清楚为首混混的所有手势动作,小公子只记得个大概,却记不住其中更细更精准的细节,而这些当然难不住过目不忘的玉拾。

    玉拾记住为首混混的所有手势更精准的动作,连细微的枝末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这些自然不能告诉小公子,玉拾也没打算解释,只略作思考状后便对小公子摇头道: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或许你可以告诉我。”

    小公子被玉拾反问得怔了一下:“什么?”

    玉拾道:“庄家摇摋子的赌侍每摇一盘便会事先给你比手势,告诉你每一盘将要出的点数是大还是小,而你只要仔细看清楚赌侍的手势,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每一盘点数的大小,我说的对不对?荆小姐?”

第二十八章 顺驴

    小公子闺名荆湘湘,确是荆家的小姐,可她没有想到会让玉拾当面拆穿,一时间被玉拾话最后所唤的“荆小姐”震得连反应都忘了。

    阿秋机灵,荆湘湘愣着没反应过来,她连忙上前便挡在荆湘湘面前,与方才挡住林冲装扮的恶霸一般母鸡护小鸡的姿态:

    “你到底是谁?刻意接近我家小姐到底有什么意图?”

    林冲一听阿秋这般倒打一靶的话即刻不乐意了,反驳道:

    “什么叫做刻意接近你家小姐?我家大人是什么人物!用得着这般费心思么!简直胡言!”

    林冲这话一落,荆湘湘主仆直接又懵了,心道什么大人?

    玉拾则微微扫了一眼激昂为她辩言的林冲,这一眼感动有之,无奈有之,揍人更有之。

    林冲这般挺她,她心中着实感动,但一她确实是刻意接近的荆湘湘,二林冲已在话中暴露了她的身份,这让玉拾感动之余又想狠狠敲一下林冲那榆木脑袋。

    林冲本自觉很该护着自家千户大人,但被玉拾这么淡淡扫一眼,他突然浑身觉得有点冷,不禁努力回想着是不是哪儿说错了?

    不回想还好,一回想,林冲直接耷拉着脑袋,再不敢多说半字。

    既然林冲已说漏了她的身份,玉拾干脆道:

    “荆小姐,我本无意相瞒,只是我这身份着实也没什么,不过既然阿秋姑娘有所疑惑,我这身份也不好再瞒着。”

    荆湘湘这会早已缓过神来,将挡在她身后的阿秋拉开后道:

    “公子言重,要说这隐瞒身份,我何尝不是一样?”

    荆湘湘的通情达理,令玉拾浅浅一笑:

    “在下玉拾。”

    荆湘湘也道:“小女荆湘湘。”

    玉拾俊俏,荆湘湘貌美,林冲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副多么美好的郎才女貌,可一见荆湘湘身侧阿秋的满身防备,他不禁冷哼一声道:

    “我家大人乃锦衣卫北一所的千户,什么样的女子我家大人没见过?也就头发长见识短的小丫寰敢说出这般不知轻重的话来,亏得我家大人肚子里能撑船,要不然……哼!”

    林冲最后斜眼将阿秋上下那么一扫,狠狠的一哼,凶神恶煞得让阿秋瞬间白了脸色。

    荆湘湘则在听到林冲说到“锦衣卫北一所的千户”时,便自动在脑海中转换着玉拾的身份,嘴里也念道:

    “北一所……北镇抚司第一卫所……阿秋!还不快些跪下给千户大人赔罪!”

    荆湘湘一声娇喝,阿秋不是跪下,而是直接软了双腿跪坐在地上,磕头连连告罪道:

    “奴婢有眼有识泰山!奴婢口出妄言!奴婢给千户大人请罪了!求千户大人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早就听说锦衣卫衙门里除了有楚国第一美男之称的指挥使罗恭,更有人称“玉面千户”的千户玉拾,荆湘湘本就未曾见过玉拾,这是初次,然这初次也够她震憾的了。

    倘若说罗恭有倾国之容,那么玉拾便是倾城之貌,罗恭俊美之中带着几分距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玉拾俊俏之中却带着几分平易近人的温和贵气。

    罗恭于荆湘湘而言,正如荆湘湘的父亲所说,只能远观不可靠近,否则连她是怎么死的她都不晓得。

    至于玉拾,荆湘湘素来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以前她从不信一见钟情,可这会她信了,因为她卟嗵卟嗵乱跳的心已然告诉她,她已找到了她所想要的良人。

    荆湘湘看着玉拾看得满面桃红,直接愣了神。

    阿秋则跪地求饶,磕了不下十个头了。

    玉拾道:“是林冲言重了,不是什么大事,阿秋姑娘快快起身吧!”

    阿秋听到玉拾饶过她的妄言之过,欣喜之余也不敢不听玉拾的话,赶紧爬起身。

    待好不容易站稳了发软的双腿,阿秋见荆湘湘一脸桃花地看着跟前的玉拾,不禁低声唤道:

    “小姐!小姐!”

    岂料荆湘湘没被阿秋唤回神,只一直沉浸在自已的心动欢喜中。

    荆湘湘会不顾矜持与危险尾随玉拾,其中不乏想知道玉拾是如何猜中摋子的点数大小,但更重要的原因,大概只有她自已清楚。

    早在她与玉拾四目相接,玉拾友好地向她点头示意之际,她的心便像是被什么狠狠一撞,抑制不住地在瞬间乱了起来,早被玉拾出色相貌所吸引的荆湘湘在得知玉拾的真实身份之后,心动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这世间,姣好的容貌再加上出色的出身,往往都是人盲目追求的目标,有时甚至让人忽略了人本身的劣根性,从而造就了多少婚后并不幸福的怨偶。

    荆湘湘那样泛着春光的眼眸,玉拾不是不懂,因为早在荆湘湘之前,她便瞧见许多,最近的莫家小姐看她的眼眸何尝不是如此?

    玉拾此刻虽有些懊恼不该徒惹桃花,何况这原本就非她所要造就的效果,原本她以为小公子只是荆家少爷,想与之成为好兄弟来着,这样一来便可无话不谈,套到她所想要的荆家内幕消息。

    然转念一想,不是荆家少爷而是荆家小姐,还是荆家最小最得宠的荆家唯一嫡小姐荆湘湘,玉拾觉得既事已至此,她不防顺坡下驴,一探到底。

    玉拾就近在溜儿街选了一家新开的小店,林冲说里面的茶点清茶倒是不错,征得荆湘湘的同意之后,一行四人进了小店。

    在小店坐下之后,玉拾便与荆湘湘随意地聊着,所幸两人皆是男装,大家也只以为是大户人家的两位少爷,并未往旁的方向去想,也不至于有损荆湘湘的闺誉。

    也是如此,玉拾方算聊得安心,聊到差不多之际,她状似无意地说道:

    “荆家、莫家、姚家素来是楚京除了两家皇商之外的富商大族,前些日子听闻荆家与人做成了一个大买卖,想来荆家成为三家之首是指日可待了。”

    荆湘湘本就与玉拾随意东拉西扯地聊着,听到玉拾很自然地提及荆家的买卖,也未有防备,想了下便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想一时间获利却是不可能。”

    玉拾问:“哦?这是为何?”

    荆湘湘道:“我听父亲说,这买卖虽大,却是一个长远的买卖,没个三年五载,恐怕也见不到效果。”

第三十章 线报

    与荆湘湘分道扬镳之后,林冲便问玉拾:

    “大人,我们要查这三家富贵商人,何不直接上门去问?属下就不相信他们敢不说!”

    玉拾走在溜儿街上,她还能感受到身后荆湘湘一直盯着她这个方向,林冲所言她不是没想过,只是那样说出来的结果却还得再费一番力气去调查其真假。

    时间无多,为了最快达到自已的目的,玉拾倒是不介意有时候使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何况遇到荆湘湘实在是个意外。

    玉拾道:“他们自然不敢不说,但说出来的话到底掺了多少水份却是个问题。”

    见林冲回头看了一眼已是远得人影模糊却还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的荆湘湘,玉拾再道:

    “至于荆湘湘么……实在是个意外,本来我是冲着荆怀松来的,不过这个意外所造就的结果,倒是比我预料的还要好。”

    毕竟比起荆怀松来,荆湘湘实在是一只涉世不深的小兔子,从荆怀松嘴里套消息,玉拾虽也有信心套到,但要费的时间绝对要比荆湘湘的多,且结果未必会比现在的好。

    林冲回过眸来,还想再说什么,正与玉拾双双走出溜儿街,拐角处便迎面撞上来一个人,他将嘴里要说的话吞下,转而怒骂道:

    “走路没长眼睛啊!要是冲撞我了家少爷,可不是尔等小民能担当得起的!”

    玉拾自然也没真的被撞到,何况有林冲反应迅速地挡在她身前一阵怒骂,反倒是那撞上来的人被林冲骂得微怔,接着便是惶恐地哈腰赔罪。

    那人个子小小,瘦瘦弱弱,大声哈腰赔罪之后,便随之压低声音道:

    “大人,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在倚香楼为了头牌香翟姑娘起了冲突。”

    那人哈腰赔罪之际,林冲便退到玉拾身侧去,自然也听得到那人刻意压低声音后所说的话,心中诧异之余,只听得玉拾也压低声音道:

    “荆家少爷在金玉满堂赌坊的消息有误,你这个月的线银得扣一半,你可有意见?”

    那人一听脸色便成了苦瓜,却也不敢驳玉拾对他的处罚,哀怨道:

    “小鱼不敢有异议。”

    玉拾满意地点头,随后示意小鱼可以走人了。

    其实小鱼也是冤枉,本来真的是荆怀松出的门到的金玉满堂赌坊,谁知道他去向玉拾通风报信之际,荆湘湘突然到金玉满堂赌坊,告诉荆怀松说荆家老爷有事找荆怀松商议。

    荆怀松一走,荆湘湘便留在金玉满堂赌坊赌了几把。

    荆湘湘这一赌,便遇到了她这一辈子第一朵盛开的桃花——玉拾。

    自小鱼故意险些撞上玉拾到小鱼借着赔罪掩护报完消息走人,再加上林冲怒骂的那一句,来回不过四句话,实际时间不过只过了几个瞬间,然林冲却已被事情的转变之快唬得一愣一愣的。

    直到小鱼走人,林冲仍一副没魂魄归位的状态,看得玉拾想起罗恭说要她提拔一两个人起来当副千户、试百户的话来,直接一个摇头否决。

    她身边脑子较好使的,大概除了连城她还看得上之外,余下的没什么中用,这样的认知让玉拾着实在心中烦燥了一把。

    玉拾道:“走,我们去倚香楼。”

    林冲愣愣地点头跟上。

    倚香楼就在千灵街,与云来酒馆所在的品涞街相邻,从溜儿街到千灵街,倒是不必经过品涞街,于是这会玉拾尚不知云来酒馆的方掌柜已然出事。

    跟到了千灵街,林冲终于想起来问一下:

    “大人,刚才那个叫小鱼的平民是大人的线人?”

    但凡是锦衣卫衙门北镇抚司里的锦衣卫,在市井当中总会有那么几个线人,所以林冲能想到这一点其实也不难。

    玉拾点头道:“嗯。”

    林冲又问:“那先前大人会直往金玉满堂赌坊,就是他说的线报?”

    玉拾道:“嗯,中间虽出了点差错,所幸结果还算不错。”

    林冲闻言只呵笑两声,心中却道——那是荆湘湘受了大人的美色所惑,否则结果哪能那般顺利!

    倚香楼名字听起来像个青楼,尤其是小鱼还提到“头牌”二字,于是当林冲真正站在倚香楼前时,他再次被神转折惊愣了:

    “怎么……是酒楼?”

    玉拾斜眼瞧着林冲道:“不是酒楼,还能是什么?”

    倘若玉拾那一双斜睨于林冲的眼眸不那么明显地带着揄揶的笑意,林冲一张老实忠厚的脸也不会刷的一下子红了。

    玉拾浅浅笑开,低声与明显脑袋想歪了的林冲道:

    “我说林校尉,你也不想想这会可是青天白日,便是想快活快活,那也得等到天黑之后不是?”

    林冲涨红了脸强辩道:“那、那小鱼不是提到‘头牌’香翟姑娘么!”

    玉拾坦然道:“对啊,是有香翟姑娘,但这香翟姑娘素来只卖艺不卖身,是真水阁有名的清倌,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所以小鱼所说线报的完全意思是——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重金请了真水阁的头牌香翟姑娘在倚香酒楼陪座献艺。

    林冲迅速摇头道:“属下没听说过!”

    玉拾诧异地将林冲瞧着,直瞧到林冲一阵寒毛坚立,她方欺近林冲小声问道:

    “我说林冲,你尚未娶妻,这我是知道的,但你不会连青楼都没逛过吧?”

    林冲长到十八岁,虽比玉拾还要大上一岁,却素来是个单纯且易害羞的主,被玉拾这样明晃晃地一问,他整张脸皮直接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是红彤彤一片。

    玉拾见林冲被她揄揶得整个人快烧成红人了,便想着放过林冲,岂料她刚打算收手不再取笑林冲,便听林冲小声地反驳道:

    “大、大人不是也没进过青楼么!”

    玉拾一听乐了,看来罗恭不准她进青楼一事还真是传遍整个锦衣卫衙门了:

    “大人我那是身不由已,你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言罢,玉拾也不再与林冲胡搅蛮缠,率先踏进倚香酒楼。

    林冲烧着脸跟着玉拾进倚香酒楼,临进前还特意瞧了眼酒楼的扁额,看到上面四个龙飞凤舞的“倚香酒楼”描金大黑字,顿时在心里对说漏一个“酒”字的小鱼产生怨念。

第三十二章 连枝

    但劝和是劝和了,也不过是让莫言辉与姚世雄未再动口又动手,这一场富贵厢聚首的小会自然是不欢而散。

    姚世雄先走的人,莫言辉是后出的富贵厢。

    莫言辉这一出来,玉拾才知道姚世雄其实也没吃亏,因为她在莫言辉脸上也看到了一只被揍得乌青冲血的眼睛,她心下不禁舒服了些。

    姚家与玉家再不相往来,那血脉终归连着,姚世雄不认得玉拾这个表亲,可玉拾却无法在明知是表亲的情况下,还眼睁睁看着算是她表哥的姚世雄被单方面欺负。

    姚世雄鼻青,莫言辉眼肿,算是打和了。

    姚家没赢也没输,玉拾对这个结果还是较为满意的。

    两个脾气大架子大的少爷一走,闹剧一落幕,打骂声一消停,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这两位富家少爷竟是把他们请来的真水阁清倌翠翟姑娘给忘了!

    玉拾在见到莫言辉出来的时候,很自然地把脸转向一旁去,避开与莫言辉正面对上。

    莫言辉被打肿了一只眼睛显然也是不想见人,匆匆低头走过,算是与有一面之缘的玉拾安然擦肩而过。

    虽然时间已过数月,莫言辉不见得还认得玉拾,但凡事皆怕个万一,她觉得还是避开稳妥些为好。

    姚世雄与莫言辉一走,便有不少富贵厢里的老爷或少爷纷纷出来相邀翠翟,说是重金邀翠翟到他们富贵厢中献艺助兴。

    店小二这会已处理好富贵厢偶尔会出现的突发状况,忙回过头来向玉拾赔罪:

    “让公子久等!小的给公子赔不是了!公子这边请!”

    听着店小二的赔罪之语,玉拾却是看向翠翟所站的方向道:

    “不知在下可有幸邀得翠翟姑娘一叙?”

    林冲再次愣了,店小二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林冲愣了一愣之后,看着如春风扶柳般的美人儿翠翟看得一张脸慢慢红了起来。

    待在富贵厢桌旁坐下,林冲仍不敢相信玉拾竟然会邀清倌助兴,更没想到翠翟会听着谁的邀请许久也没应,却在听得玉拾开口相邀之际应得颇快。

    这种感觉就像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林冲想着翠翟或许正是在等玉拾相邀,于是玉拾那么一开口,不就正中翠翟的下怀了么?

    如此这般一想,林冲浑身的燥红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便是警戒。

    店小二呈上一壶好茶几样精致茶点之后,便很识相地退了下去。

    玉拾、翠翟、林冲三人刚坐下,她便让翠翟先随意弹一首曲子,她与林冲则喝着茶吃着茶点静心听着。

    也不知翠翟是有意还是无意,所弹曲子竟是有名的《凤求凰》,眉宇瞥眸间满满柔媚,琴声更是情意绵绵,弹得人的心都要醉了,骨头也要酥了。

    玉拾听得嘴角含笑,面色如常。

    林冲则听得思绪万千,暗道玉拾又祸害了一个好好的美人儿。

    翠翟弹罢,玉拾便没再与翠翟兜圈子,想着应当聊入主题了。

    翠翟也明白玉拾方才让她弹琴,不过是弹给富贵厢外那一双双竖起的耳朵听的,赶在玉拾直切入主题之前,她突然浅浅一笑,看向随侍在玉拾一旁正危襟坐于她右手边的林冲道:

    “看来林校尉大人对我有些误会。”

    翠翟的声音轻且柔,无意间还透着一股媚。

    但凡是男子,谁也经受不得这样美人笑眸一瞥的媚音,警惕在心头的林冲也不例外。

    林冲在瞬间听得翠翟的媚音时,他的骨头不禁酥了一酥,随之又强打起精神道:

    “翠翟姑娘说笑了,哪里有什么误会……你认得我?!”

    林冲回话回到一半便反应过来翠翟对他的称呼,一双如铜钱的大眼即刻瞪个老圆,他满眼讶异。

    翠翟笑而不语,却是将一双美眸转向对座的玉拾脸上,柔柔弱弱道:

    “看来大人还未将小翟的真正身份告知校尉大人。”

    林冲也非真正蠢笨之人,不过是时常在聪慧过人的玉拾一相较之下,他方显得蠢笨无比。

    玉拾只笑着还未应声,林冲已然说出翠翟的弦外之音:

    “大人,她也是……”

    玉拾讶异于林冲这回反应倒是快之际,不忘轻点下头算是肯定林冲话中的猜测。

    一见玉拾点头,林冲将铜圆大眼转回翠翟那张美丽温婉的脸上:

    “那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的争吵……”

    翠翟笑着赞道:“校尉大人果然聪明!”

    翠翟如小鱼一样,也是玉拾的线人之一。

    初次这样被一个美人儿直接夸聪明,林冲不禁耳根又烧个通红,十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嘿笑两声道:

    “哪里哪里!都是大人教的好!”

    玉拾眉毛一挑,倒是将林冲拔给她的功劳尽数收了,还收得十分坦然,点头道:

    “嗯,林冲慧根不错,也就比连城差了一些。”

    玉拾这话一落,翠翟是捂了嘴轻笑,林冲则苦哈哈了整张脸,心道——大人您说前半句就好了,后半句能不能就别说了!

    林冲可是经常听连城抱怨说,玉拾总时不时明里暗里挤兑连城的智商,连城本就差,他竟比连城还要差上一些,那他得有多差便可想而知了!

    玉拾没理会林冲苦哈着的一张脸,对翠翟道:

    “可套到有用的线报?”

    翠翟道:“尊大人所命,小翟幸不辱命!”

    翠翟听了玉拾的话,刻意在今日富贵厢聚首中挑起莫言辉与姚世雄的矛盾,也如愿在莫言辉与姚世雄争执不下的言语中听到了不少线报。

    莫言辉本与姚世雄就不大对路,在未共同做下那桩大买卖之前,两人时常为了谁家是三家之首的问题比较高低、争论不休,共同做下那桩大买卖之后,两人便在各自的父亲授意之下,有意重修于好,这才有了今日倚香酒楼富贵厢聚首一事。

    两人本想着各自心中疙瘩仍在,便邀了翠翟这位真水阁有名的清倌来献艺助兴,也是为了缓和两人间的不和。

    但莫言辉与姚世雄千算万算,也料不到翠翟会是玉拾的人,妥妥的修好聚首竟被翠翟搅局搅成了决裂小会。

    玉拾道:“这般说来,莫家与姚家是有意站在同一阵线,继而同气连枝了。”

第三十三章 恰巧

    翠翟道:“不仅如此,连荆家也是有意,荆怀松今日本在金玉满堂赌坊,后被其父急召回府,便是为了商议如何与莫家、姚家连成一枝。”

    显然翠翟所得的线报比小鱼的还要全,玉拾对此并不讶异,相较其他线人,翠翟素来更懂得怎么利用自已的优势为玉拾取得更准更全的线报。

    林冲却听着翠翟是挑拔莫姚两家少爷起争端的罪魁祸首后,除了心中暗道“果真红颜祸水”外,还有一个疑惑: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买卖,竟能有如此大的诱惑让素来暗中较劲的莫、荆、姚三家有意连成一枝?”

    翠翟是个美貌与聪慧为一体的女子,她懂得什么叫做少问多做,所以在玉拾所有线人当中,从来都是她最得玉拾青睐,她也为此而暗中窃喜。

    林冲却是不同,他是锦衣卫校尉,官虽小便也是隶属锦衣卫一员,但凡锦衣卫北一所所要查的案件,他都有这个权利问上一问。

    当然林冲能问,玉拾也能不答。

    此刻便是这样的一个情形。

    碰了一鼻暗灰的林冲再次挠了挠头,直到这一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身为百户的连城有幸时常跟在千户玉拾的身边,却也时常明叹暗恼的。

    这人与人的差距倘若不相较,那好歹还藏在一层薄纸之下,不捅破也就无人会恼恨自已的蠢笨,倘若捅破了,那便是自找苦吃!

    林冲无奈地在心中叨了两句,便很认命地淡然了,反正他知道的事少,只要玉拾吩咐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如此多办事就是了,没什么好纠结的。

    玉拾不答话,只默默地喝茶吃茶点,心中思忖着莫、荆、姚三家除了与太子朱萧有钱财牵扯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三家同心协力要办的事情?

    林冲与翠翟见玉拾沉默着,皆晓得玉拾是在想事情,不禁双双默契地不去打扰玉拾的思忖。

    闲着无聊之际,林冲便问起了翠翟是如何令莫言辉与姚世雄争执起来的,他不明白,明明是抱着修好而来的两人怎么会轻易起了争端?

    翠翟只瞧了一眼玉拾,见玉拾明明应是听到了林冲问她的问题,却还是无动于衷,当下便也明白了她不必相瞒林冲,反正闲着无事,她便与林冲说道起来。

    事情也很简单。

    莫言辉与姚世雄各代表着自已的家族,无论是多年来相争三家之首一荣,还是为了共同做的大买卖而不得不重修于好,说到底除了利益之外还有面子。

    利益这一层,玉拾与翠翟说了,暂时是触摸不到的,仅仅是清倌的翠翟也不能触摸,那么便只能从面子下手。

    而对于由面子下手从而挑起争端的这个问题,翠翟表示完全没压力没问题。

    翠翟弹得一手好琴,楚京中莫说是富贵人家,就是达官贵人,也是时常重金邀她过府献艺,区区两位富家少爷在翠翟眼中,那还是挺好对付的。

    翠翟在挑起争端时,言语的把握也是极有分寸,不仅不会令人起疑,连无心之过也不会有人想起。

    翠翟道:“那均露楼的花魁兰慧姑娘是我的好姐妹,几日前我让人给她捎去口信,让她同时拒了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又让兰慧的贴身丫寰在无意中将兰慧无法两全的委屈分别哭诉给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听到,让两人互相以为是因着对方的仗势欺人,继而不得不令兰慧忍痛拒了自已。”

    莫言辉与姚世雄有多喜欢捧均露楼花魁兰慧的场,林冲是听说过的,听翠翟如此一说,他便立刻道:

    “那莫家少爷与姚家少爷各自这般以为,那还不气坏了!”

    翠翟轻轻柔柔笑道:“可不是么,那怨可是积得更深了,今日邀我来此献艺小会,初初坐下时两位少爷可都是鼓着气来的。”

    林冲竖起大拇指赞道:“翠翟姑娘使的好计谋,当真慧质兰心!”

    翠翟睨向一声不吭的玉拾道:“不敢当,这是大人出的主意,我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林冲一听惊讶了好一会,方转向玉拾问道:

    “几日前这计谋便开始了,大人是如何晓得今日]我们会因着附马爷被刺杀一案查到莫、荆、姚这三家富贵商人的?”

    林冲这话一问完,不但翠翟奇怪地瞧着他,就连沉默着不出一言的玉拾也抬眼瞧向他,他不禁立刻反应过来他话中所言还有另一层意思,忙起身单膝跪下告罪道:

    “属下失言!还请大人责罚!”

    林冲话中另一层意思暗喻着玉拾大有可能在几日前便晓得附马爷钟清池会被刺杀身亡一事,这要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不免又得卷起一阵不小的风浪。

    对于林冲的失言,玉拾却只抿起唇浅浅笑开:

    “起来吧,先前是我说错了,你……并不比连城差。”

    连几日前便谋划开的计策在时间上的差距,林冲仅听着翠翟所言便将这差距在瞬间给抓了出来,除了冲动未经大脑便口出失言的过错之外,玉拾此刻还真的不得不对林冲另眼相看。

    玉拾不怪反赞,这让林冲起身后仍摸不着头脑,他也不敢大意,已不敢再在桌旁坐下,只小心站着并谦卑道:

    “属下哪里敢与百户大人相较,是大人缪赞了!”

    玉拾见状也未再对此说些什么,只解释道:

    “连城在很早之前便已查得莫、荆、姚三家买卖做得有些异常,所以先前我会让小翟那样安排,并未想到恰巧会有今日。”

    林冲听明白了,敢情玉拾本就有彻查三家富贵商人之意,而附马爷被刺杀一案显然也与这三家有着关联。

    如此一想,林冲不禁觉得这三家商户当真是狗胆包天。

    日渐垂暮,玉拾瞧着富贵厢窗台外的渐暗的天色,转回眸便对林冲道:

    “时候不早,你送小翟回真水阁,之后便回北一所大院看看有什么事情,倘若有要紧的,你便到玉府来告知于我。”

    翠翟看着玉拾先行起身离开富贵厢的背影,眼里是浓浓的不舍与倾慕。

    这些让林冲看在眼里,不禁又是嘿嘿一笑。

    翠翟心知林冲是在笑她,她也不恼,反而大大方方地对林冲道:

    “我就是喜欢大人,不行么?”

    这回换林冲愣了:“行,没说不行……”

    翠翟闻言满意地笑了,接着轻轻对大林冲一礼道:

    “那便有劳校尉大人送小翟回真水阁。”

    林冲道:“翠翟姑娘请!”

    林冲将翠翟安然地送回垂柳街真水阁后,他便依玉拾之言回了锦衣卫衙门,进了北一所大院没多久,他又快速出了锦衣卫衙门,骑着快马奔往玉府。

第三十五章 画卷

    本来店小二还想上前去扶方掌柜一把,但方掌柜却是不领情。

    方掌柜大声喝斥着不许店小二上二楼,当时他虽觉得奇怪,可方掌柜的话他又不能不听,于是他也没多想,端着脏水去后院倒掉,打算换上清水再继续擦拭大堂里的桌凳。

    可还没等店小二提着一桶清水回到大堂,大堂上面的二楼便传来了救命的声音。

    玉拾道:“只有一声?”

    店小二道:“对,小的只听到一声‘救命’,再跑回大堂跑上二楼便看到了掌柜趴在梯梯口死了!”

    林冲受玉拾之命再去问了一遍酒馆里的其他人,他问完回来便道:

    “都说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看来刺客真是个高手,钟清池是无声无息被杀的,当然也不排除当时有叫一声救命,只是无人听到,而方掌柜显然虽早有预料到自已危险,却也只来得及给她捎个字条并喊声救命,便被刺杀身亡。

    玉拾道:“林冲,你带几个人去把云来酒馆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给查看个遍,看看有什么异常。”

    林冲领命而去。

    玉拾到方掌柜的房间时,店小二也随侍在旁,一副随时供问的模样。

    玉拾没有理会店小二,随着店小二跟着,她开始在方掌柜房中游走,将此刻方掌柜房中的摆设物什与先前记在脑海中方掌柜的房中摆设物什做了个比较,然后发现竟是丝毫没有什么不同。

    再次看着墙上挂着的《远山花亭》画卷,却再不是她与方掌柜同坐着说话的情景,而这样的变化竟在还不到一日之间。

    玉拾取下《远山花亭》到桌旁坐下,将画卷铺开放在桌面上,她看得认真。

    画中蓝天白云,有山有水,有花有亭——蓝天白云是一座高山,高山上有一座八角琉璃亭,亭边种着牡丹花,葱翠树木中隐隐带着娇艳夺目、色彩缤纷的牡丹花。

    不知道为什么,玉拾总觉得这副钟清池特意送给方掌柜的《远山花亭》应该是有什么含义的,只是一时间她尚能抓出个头绪来。

    这般想着的下一刻再细看八角琉璃亭时,玉拾终于瞧出点端倪来,嘴角止不住地扩大,她迅速将画卷卷好,起身道:

    “这画我带走了。”

    话是说给店小二听的,也是知会一声,并没有商量或寻求意见的意思。

    店小二当然明白,在旁只点了个头应了声是。

    林冲带着几个锦衣卫很快查遍了整个云来酒馆,依旧毫无所获。

    玉拾听着林冲的回禀,也没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只觉得那样悄无声息杀人的刺客即是个高手,这样杀人杀得不留半点痕迹实在是在情理之中。

    玉拾让几个锦衣卫留在酒馆处理后续问题,她则带着林冲是出了酒馆,双双翻身上马,她问林冲:

    “你出锦衣卫衙门的时候,可知指挥使大人还在不在?”

    林冲想了想道:“属下没见着指挥使大人,倒是听洪小旗大人提过,那会冰未大人还在练武场!”

    洪烈是玉拾北一所下的小旗,既然他跟林冲说冰未还在锦衣卫衙门后面的练武场里,那么便足以说明罗恭那会还未出锦衣卫衙门。

    玉拾道:“回锦衣卫衙门!”

    到了锦衣卫衙门,玉拾直接往指挥司而去,连北司都没瞄一眼,林冲不带疑问的,赶紧跟在后面。

    指挥司与锦衣卫衙门里的其他司不同,司里并没有分成很多的大院,像北镇抚司里面就分成了六个大院,因为有五个卫所及北司。

    但指挥司却只有一个大院,一个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同知、锦衣卫指挥佥事三位大人一同处理公务的办差大院。

    所以严格来讲,指挥司在整个锦衣卫衙门中占地并不算大,布置构局却最为精妙,小到摆设物什、大到横梁立柱更是精致大气。

    罗恭果然还在指挥司里,一进指挥司大门,玉拾便看到了坐于司内正中办差处的罗恭,她快步踏进,行礼后道:

    “大人怎么还没回去?”

    罗恭示意林冲免礼后道:“本座觉得你会来找本座,于是本座在这里等你,如何?有没有很感动?”

    玉拾还未有所反应,林冲倒是先在一旁暗笑起来,连去沏好茶回来的冰未也抑制不住抽了下嘴角。

    玉拾在心里对自已说了三遍“当没听到”之后,她方在桌旁坐下,噙着笑道:

    “卑职特意这么晚还过来打扰大人,是想请大人看看这幅从云来酒馆方掌柜房中取来的画卷!”

    尽管玉拾笑得有些假,罗恭也当没看到,瞄了两眼玉拾摊开在桌面的画卷后道:

    “这是《远山花亭》?”

    玉拾点头道:“没错,而且是真迹。”

    罗恭眼眸落在画卷左下方道:“没有落款,你怎么知道是真迹?”

    玉拾道:“就是知道!”

    听着玉拾理所当然毫没有想稍微解释一下的话,罗恭想着倘若放在平日里,她应该会解释一番,但由于他刚说了那样隐晦敷衍的话,她大概是闹小情绪了。

    林冲在心中为玉拾竖了个大拇指,心道他家千户大人就是好样的,放眼整个锦衣卫衙门,谁敢与指挥使大人这般说话?!

    冰未贴身跟在罗恭身边久了,像玉拾有时不将罗恭放在眼里的话,他是听过一些,但罗恭这样随意说一些明显令人误解的话,他却是头一回听到,不禁也有些纳闷。

    以过往的经验来看,罗恭觉得这会他就该先避其锋芒,以怀柔政策为先,于是他正经瞧起来画来:

    “这幅《远山花亭》是附马爷送的?”

    玉拾点头。

    罗恭又道:“附马爷特意送方掌柜这样贵重的名家画作,而方掌柜显然并非识画之人,你是觉得这幅画有什么含义?”

    玉拾再点头。

    罗恭笑了:“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来找本座也是为了告诉本座这个,说吧!”

    玉拾讶道:“大人看不出来么?”

    罗恭懒洋洋道:“既然你已看出来了,本座何必再去费那个神。”

    好理所当然的语气,为什么玉拾会觉得有点熟悉呢?

    相较于玉拾只是觉得有点熟悉,林冲与冰未却是直接想到前一刻玉拾刚刚说过“就是知道”时的那个语气。

第三十七章 国色

    后来……自然是没结果的。

    梦中女子在连续出现于公子爷梦中的两年后,她消失了,再不入公子爷的梦。

    公子爷痛苦悲伤,任他在梦中牡丹亭里怎么呼喊,梦中女子再没出现过,当真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

    最终公子爷一生未娶,郁郁而终。

    林冲被玉拾拍后脑勺拍得缩了缩脖子,人高马大的,竟然还就被尚矮他半个头的玉拾给拍得毫无男子气概。

    当事人的林冲与旁观的冰未不知玉拾是个假凤,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何况官职摆在哪儿呢,玉拾教训林冲实在是平常事。

    但落入罗恭眼里,他颇有几分不忍直视之感,心道这要是让玉拾强悍惯了,那他以后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

    这般一想过后,罗恭又愣了——他怎么想到他以后的日子去了?玉拾与他以后的日子能有什么干系?

    怀着这样的疑问与忐忑,罗恭看着玉拾的眸光都变了味,看得玉拾拍完林冲脑袋后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在坐回桌旁时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避开诡异感觉或诡异气氛最好的法子就是转移话题,向来秉从这一法则的玉拾暗吞了吞口水,正色道:

    “卑职想,经钟小李与方掌柜的证词,这附马爷显然不似外间所传那般真与公主举案齐眉、夫妻情深,而这幅《远山花亭》里所画就的牡丹亭则很好地说明附马爷心中另有牵挂。”

    牡丹亭的典故主要是说“襄王有梦,神女无情”这八个大字的故事,后来也有人将其用来比喻那些心中早有意中人却求而不得的痴男怨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钟清池确实有意中人,且这个意中人绝非浩英公主朱蓉。

    林冲这回听懂了,也老老实实不敢再多问,怕下一刻他问完,玉拾又是一掌呼他后脑勺上,外加恨恨的眼神。

    看出玉拾的不自在,罗恭心中暗笑之余也不为难她,很是配合地回眸道:

    “这个牵挂得找出来,不管与附马爷被刺杀一案有没有关系,总归是一条线索,且这个牡丹亭典故说白了就是在做梦,主要讲梦中人求而不得的故事,本座想驸马爷可能要表露的意思不止一个。”

    玉拾觉得有道理,便想了想道:

    “做梦、求而不得……难道是说驸马爷心中所牵挂的人高不可攀,只能在梦中实现,又或者因着成了驸马爷再无纳妾可能,根本就是求而不得,那么这两者哪一种更有可能?”

    罗恭长长的睫毛掀了掀,略作沉吟道:

    “都有可能,不过既然附马爷能在公主的眼皮底隐瞒下一间云来酒馆,那么再想金屋藏娇养一个外室,以附马爷做买卖的精明应当不难做到……这《远山花亭》,本座觉得应当还有另一层意思。”

    然这一层意思是什么,罗恭一时半刻尚未琢磨出来。

    玉拾赞同罗恭的说法,钟清池先是户部尚书之嫡次子,才再是浩英公主朱蓉的附马,他要是想养一个他的意中人在公主府之外不让朱蓉知道,想来应当多的是法子。

    钟清池素来被人说胸无大志,更被人说不擅打理皇族权贵间的往来关系,但从他打理的所有私业当中,他的用人得当,他的精明果断,却又让玉拾不得不怀疑他一直以来公诸于众的形象之真假,这会不会是他特意展现给谁看的?

    这个“谁”可以是朱蓉,可以是钟演,更可以是整个楚京所有睁大眼瞧他的皇族权贵。

    至于罗恭所说的另一层意思,玉拾也暂时未能想出点什么,她只想到了一首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芍药芙蕖什么的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玉拾说出自已心中推侧的另一观点:

    “无论是画卷中牡丹亭边上的牡丹花,还是牡丹亭典故中的梦中女子,两者皆是真国色,卑职想着这夹带在公主与附马爷中间的这个人,定然也是真国色。”

    听到真国色,罗恭不禁抬眼看着玉拾道:

    “嗯,能胜过堂堂一国嫡公主的女子,那自然是普通不了的。”

    罗恭一语双关,玉拾心思没斜没歪,也没想到旁处,自然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只想着在楚京中算得上真国色的女子到底有哪几个。

    其实也不必细想,楚京算得上真国色的女子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要查起底细来也不难,玉拾想了一会便很是干脆地将这个任务交给林冲去办。

    林冲领命后,十分忧虑地对玉拾道:

    “那属下明日岂不是无法跟在大人左右了?”

    玉拾道:“你非得跟在我左右做什么?哦钱袋!行了,明儿个我自已带着!”

    玉拾原本对林冲略带忧心的面目感到奇了怪了,随即又灵光一现想到关健处,逐即刻做出保证来。

    虽是玉拾做出保证了,可林冲早听连城说过,玉拾在钱袋这个问题上的保证那便形同放屁,诸如此类的保证连城是听了不下十次,但玉拾仍旧有十一次没带钱袋!

    林冲正想再说些什么,便听罗恭缓缓道:

    “这点林校尉倒是可以放心,明日本座亲自跟在玉拾身边,总会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罗恭这话一说出来,在场除他之外的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冰未的了然有之,林冲的意料有之,玉拾的纳闷有之。

    相较于三人的不淡定,罗恭是十分淡然、慢条斯理地反问道:

    “怎么?不行?”

    林冲与冰未反应神速,且奇异地统一口径,即刻异口同时道:

    “行!”

    林冲与冰未十分上道的表态,让罗恭很是满意,三人中只剩下玉拾没表态,他也不在意她表态不表态的,反正两人间办差上的事情向来是他做的主。

    被忽略的玉拾倒也不在意明日身边有没有罗恭这尊大神跟着,反正她想着罗恭跟着她,大概应该是与钟清池被刺杀一案有关,也就没多想,算是默许了。

    当然玉拾也深深明白,便是她不默许,在两人办差一事上,她从来也只有听从的份。

    玉拾很快起身告退,毕竟时辰不早,这短短的一日又发生了太多事情,一会东一会西地奔波,疲累夹带着自责的心累,总想着她要是不找上门去,还那样大刺刺地找上门,找上门后又未坚持派锦衣卫暗中护着方掌柜,实在是她之过。

    虽然罗恭说得不无道理,便是没有玉拾,钟清池所交待所告知方掌柜的话或事,只要方掌柜有忠于钟清池的心,那迟早都得曝光。

    ^^四句诗出自唐代刘禹锡~

第三十八章 搅局

    一旦曝光,方掌柜便是性命攸关。

    除非揪出幕后黑手,否则锦衣卫便是能护得方掌柜一时,也护不了一世。

    可再这样想着,这样明白地告诉自已,玉拾还是觉得方掌柜的死,她是有责任的,因为她确实忽略了也没尽力去保方掌柜的性命。

    这是事实,不容她抵赖。

    玉拾告退,罗恭也表明一块走,于是两人同冰未、林冲四人从锦衣卫衙门出来的时候,罗恭是怎么样的,玉拾没注意,她只知道她自已一旦回府,准是一沾枕头便睡个天昏地暗的疲累状态。

    可问题在于她尚不能回府,玉拾大大叹了口气。

    打发了冰未与林冲各自下差归家后,罗恭与玉拾两人慢慢在街道上走着,都没想骑个马好快些归家。

    玉拾是尚不能归家,罗恭则是见玉拾没想骑马,他便也没骑马,干脆一路跟着,反正自锦衣卫衙门回罗府、玉府都是一个方向。

    顺道嘛,也就顺到底了。

    见玉拾叹气,罗恭便开口问上一问,才知道玉拾今夜还得去溜儿井胡同赴一个混混头的约,他即刻皱起了眉头,颇有轻斥的意味:

    “那是什么地方,难道你不知道么?”

    玉拾应道:“知道啊!”

    听着玉拾轻松无所谓的口气,罗恭只觉得胸又闷了一些:

    “知道还大半夜只身前往?”

    玉拾不乐意地看向罗恭,微眯了眼道:

    “那混混头都向我比行内手势下约定了,莫非我还怕他不成?”

    下了差,尽管罗恭身上还穿着一身官袍,玉拾还是将此时此刻的她划分为私底下的玉家少爷,将罗恭划分为罗家少爷,并非什么千户与指挥使,称谓也就随之不再是卑职与大人,而是你我了。

    罗恭解释道:“我并非小瞧你,只是他同你比行内手势,你也可当做没瞧见或看不懂。”

    玉拾反驳道:“我要是不懂行内手势,我进溜儿井胡同做什么?”

    这是事实,然而罗恭接着便不痛不痒地指出另一个事实:

    “荆湘湘就不懂。”

    听着罗恭凉凉加欠扁的语气,玉拾恨恨,早知道就不将所有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玉拾暗下咬牙,三步迈成两步,加快速度走到罗恭面前去,大有“本姑娘再不想与你肩并肩慢步了”的风火架势,嘴里还甚是不悦地强调道:

    “反正溜儿井胡同,今夜我是去定了!”

    罗恭也不恼,甚至有点想笑,他依旧慢吞吞地后面走着,回了句:

    “行,那我也去。”

    这话一落,早走到罗恭面前去至少得有十几步的玉拾立马一个定身,再迅速一个回转走回罗恭身侧:

    “他约的是我,你去做什么?”

    罗恭挑眉:“他可有说不准你带人去?”

    玉拾愣了,回想了下当时的情况后,便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等到玉拾回过神意识到自已太过实诚之后,已然见到罗恭满意且得意的笑容,真真是为时已晚!

    玉拾深深呼吸个来回后,认清事实并退而求其次道:

    “好,你想跟便跟,但你得答应到了溜儿井胡同,你不能搅局!”

    罗恭不咸不淡道:“总搅局的人好像不是我……”

    倘若罗恭说这话的时候,不要似笑非笑、言而未尽、意有所指地将玉拾瞧着,她大概也就装个聋子混过去了,可装得聋子,经不住得再装个瞎子啊装!

    玉拾愤愤地再次不想与罗恭并肩走着,她重重地踏着街道上的板石,似是泄愤般踏得富有节奏又自带响乐,最后还是忍不住走回来瞪罗恭:

    “我哪有总搅局?!”

    罗恭凉凉道:“上回在万湖茶楼,是谁抓着说书先生的胡子不放,怒气汹汹地连喊带嚷,搅得我要等的人来了都不敢踏进茶楼门槛的?”

    本来很硬气的玉拾听罗恭说起两月前的陈年旧事,两边鼓着的脸颊立刻如泄气的青蛙肚皮一下子瘪了,期期艾艾道:

    “那不是……我听不得旁人胡说八道么,我这叫实诚!”

    罗恭挑高了一边眉毛看玉拾,见她还敢回嘴并自夸也是乐了:

    “那应国早亡了两百多年,应国最后一代皇族的文泰公主也早亡了两百多年,你是从哪本哪册史书里看到并证实说书先生所言就是胡说八道的?”

    两百多年前应国的文泰公主在亡国之前突然亡故,至今她的死仍是一个谜,说法也是众说纷纭,各不相同,所以才有罗恭这会的质问。

    面对罗恭的质问,玉拾其实是真实知道答案的,但她能说,却无法证实她所说的就是真正的答案。

    就像两月前在万湖茶楼一样,听着说书人随口胡编两百年前应国文泰公主的故事,她一时气极不管不顾冲上台去揪着说书人的胡子,喝斥说书人胡说八道,但真问她凭什么这么肯定说书人就是在胡说八道,她还真回答不了。

    玉拾既拿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更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吼一句——本姑娘就是两百多年前的文泰公主!

    别说众目睽睽了,就是在玉将、玉枝,甚至罗恭面前,这辈子身为玉拾的她也无法这么大声地吼一句。

    那样吼完的后果,玉拾想着大概有两个,一个是她成功吓死几个人,一个是她成功成为一个疯子。

    不管哪一个,玉拾真心不想要这样的后果。

    玉拾就像两月前在万湖酒楼被说书人反质问时一样,她沉默了半会,便理直气壮地梗着脖子道:

    “反正我就知道!文泰公主是殉国而亡,而不是像那个说书老头所说的为情自杀!”

    为情自杀?

    开玩笑!

    她堂堂文泰公主在上辈子连个芳心怎么暗许都没经历过,哪里来的为情自杀?!

    罗恭瞧着愤愤又嘴硬的玉拾,总觉得她这样维护两百多年前的亡国公主,实在是没有道理,就算真喜欢那个只存在于史册中的文泰,这样的反应也实在是过激了些。

    罗恭捋了捋微皱的袖口,压低了声音打趣道:

    “倘若我不是早知道你实则是一只真凰,就凭你对那已死了两百多年的文泰公主的维护程度,我都要以为你是喜欢上人家了。”

    玉拾一听差些被自已的口水呛到,睁圆了双眼瞪着淡然口出惊言的罗恭,震惊的小嘴几乎可以装下半颗熟鸡蛋,许久她才找回自已的声音:

    “胡、胡……”

    岂料玉拾要艰难表达出来的“胡说八道”或“胡言乱语”四个字还未说全,罗恭已然目不斜视地打断她的话:

    “快走吧,迟到总是不好的,何况还不知道那混混头能不能耐心等你一时半刻的,要是弄成失约那就更不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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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1068/ 第一时间欣赏千户待嫁最新章节! 作者:朱颜小改所写的《千户待嫁》为转载作品,千户待嫁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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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户待嫁介绍:
从公主变成锦衣卫,文泰觉得还是玉拾的日子过得有滋有润、精彩万分。
然女子怎么能成锦衣卫?
咱能撂挑子么?
指挥指大人道:“能,乖乖当本座的夫人,想何时撂便何时撂!”
上辈子是公主,这辈子是千户,且看千户玉拾如何与指挥使罗恭谈谈情说说案,一同解密身为锦衣卫的人生。千户待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千户待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千户待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