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应世人间
樊天闻在众人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向山下走去,周唐的不辞而别所引起的不快早被身旁吹捧献媚的言语冲淡。午夜的南郭山顶依旧是一片墨黑的沉寂,那墨犹如被风干许久,干裂生脆,毫无生气。只有一声声空幽凄凉的老鸹叫声回荡在山峰之间,似在吟唱着被人们抛弃的少时心语。
“守烛独恋心尖郎,俏女泪瞳天沁青。”也许少年的心终究只是一层裹着光明的黑暗,时间终将褪去它的外壳,将黑暗融于这黑暗之中。
周唐此时在夜幕下仔细地辨认着不远处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人身后。
就在之前巫马胤从樊天闻手中取走那件瓷瓶之时,周唐无意间发现那只为鬼谷子拉车的豹子竟然和自己在茶百戏中见到的那只猛禽相貌一致,只是脖颈之下少了那枚一直徘徊于他脑海中的独特的纹络。正在他心生疑惑,感到自己的推断也许并不是事情的真相之时,周唐却又意外地发现人群中有位不同寻常的身影。因为来时上山的路上突降暴雨,山腰之下的道路都被雨水冲刷的泥泞不堪,所以前来参加鬼拍的东家以及朝奉们脚下的鞋子和裤腿都沾满了泥巴,可是那人的鞋子和裤腿却是清净干爽,未沾一丝浊物。就在这时,周唐看到巫马胤对樊天闻讲完话后已经转身离开,他正要起身跟上去却发现那位可疑之人也在向人群后方悄声退去。究竟要去跟谁?周唐犹豫不决,扭着头对着两方来回看着。若是跟着前者可能会得到关于巫马圣的一点儿消息,但周唐的直觉告诉他,后者与今晚这场鬼拍中隐藏的玄机大有关系。他忽然想到第五虹曾告诫自己的话,挟有所持,才有机会救人,否则就算找到了巫马圣,在这西南之地,他的主场上,也不可能救出林慕里。想到这儿,周唐心一横,起身跟上了那位形迹可疑之人。
那人悄声退出人群后,便一路朝着南郭山西侧疾步走去。周唐跟在他身后越走,心中越是疑惑重重。南郭山三面都是悬崖,下山的道路根本不在这边,照此刻的这个方向继续走的话,路的尽头只有深渊。就在这时,那身影忽然向下一坠,消失在了周唐的视野中。
“嗯?”
周唐看到这样意外的景象后,忍不住轻呼一声,他急忙蹑手蹑脚地赶上前去,才发现那人消失的地方正是山峰边缘,悬崖之处。周唐小心地探着脑袋向前望了望,看到下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渊,莫非那人已经失足坠崖?想到刚才的场景,周唐不禁打了个哆嗦,背后发凉。他跪倒在地,正要向崖下大声询问时,突然发现身旁的崖边处紧贴地面有一条粗壮的绳索,一端系在不远处的一根粗壮的大树树根上,另一端则悬于崖下。周唐看着此时还在左右蠕动的绳索恍然大悟,原来那人刚才并不是坠崖了,只是借着绳索向下降去,这也说明了为何他的鞋裤上没有同自己一样沾有稀泥。周唐拉了拉绳索,认为它的粗壮能吃住两个人的重量后,毫不犹豫地也拉着它向山下降去。这样不同寻常的方式更是说明了此人必有隐秘,想到这儿,周唐迫不及待地顺着绳索追寻下去。
下了南郭山后,周唐两手酸痛难耐,他望向头顶上高耸的悬崖,心中忽然产生了强烈的后怕,两脚酥软,心中发慌。但看到前方那人渐渐模糊的身影,周唐深吸一口气后便又大步跟了上去。
天色渐渐生出一毫的晨曦微光,虽然若有若无,但笼罩于天地之上的黑暗却显得不再那么霸横无敌。周唐跟在那人身后一路穿过露水滋染的树林,轻波微漾的池塘,淡香诱鼻的田园,才发现这抹介于夜与晨之际的曦晖,竟与元青花那沁人心脾的温润色泽一样使人产生一种身魂既分,身魂又合的奇妙感受。
朝阳初升,云显浅白。
穿过一片芦苇丛后,此时,行了一夜的周唐惊讶地发现,在这旷野之中竟然有一处石屋,屋外是篱笆围成的一方庭院。石屋坐北朝南,结构简素,却给人一种沧桑岁月沉淀下来的安谧宁静。庭院西侧划出一方土地栽种着各种瓜果豆菜,样貌精致。棚架都是四方整齐排列有序,显然是主家精心搭建而成的。东侧的一方土地上则是栖满了奇花异草,有七瓣七彩的七色堇,有淡青映天的星辰花,还有白色的牡丹花,黄色的风信子,以及其他周唐都不识得的袅袅娉娉美不胜收的花种。他陶醉地望着眼前院中的这番美好景象,一夜的疲惫瞬间被融化消尽。
就在这时,天空中落下两只长嘴秀腿的白鹤,它们在那方花卉之前交颈低喃,也许是察觉到了白鹤的声响,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狐狸从石屋内忽然奔出,绕着两鹤兴奋地跑着,还不时地发出“哼哼”地讨宠声。周唐被这三只富有灵性的珍奇异兽也是惹得不禁生出爱怜之情来。然而下一刻竟被它们的举动惊奇到瞠目结舌,两只鹤像是无奈之下对小白狐的请求妥协,它们展翅高飞,分据两侧各自抓着小白狐的一只前腿,带着它乘风而翔,小白狐的绒毛被风细细摩挲,生出波漾,表情更是无比的欢喜雀跃。周唐望着这样的奇观,毫无意识地向院子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大门之上的匾额却挡在了他与这三只动物之间。
“应世人间。”
周唐看着那块被苇草遮住的门匾上露出这样的四个字,他读着字面,静立在原地思索着字义。
“既然已随我行至陋室,不妨入内一叙。”就在周唐正盯着头上额匾的四字揣度深意时,石屋内忽然传来一声人语。
第74章 灵犀之笔
躲在树后的周唐听到后心中一惊,原来那人早就察觉到了自己一直尾随在身后,却装作不知,其实是有意将他引至于此。辨出了这点,周唐对他的邀请也未推辞,他来到此处就是为了向此人道出心中疑惑,求得事件真相。想到这儿,周唐从树后闪出,径直地走进院中,轻敲屋门。
门内传来主家的一声应诺和几声细小的碰撞声,周唐推开门扇,正准备朝主家抱拳施礼,对自己之前的尾随之行致以歉辞时,却惊讶地看到眼前的小木桌上摆着几盏瓷碟和两双碗筷,瓷碟内分别装有酸豆角,酱黄豆,腌鸭片和金黄的脆酥点心。就在周唐对着一桌的美食发呆时,主家两手端着一个装有奶白色鱼汤的瓷瓶冲了出来,“呦吼,好烫好烫!”他将瓷瓶小心的放在桌上后,迅速将两手抽回嘴边,不停地吹着。待到烫热疼痛稍稍缓解后,那位主家对着杵在原地发愣的周唐说到:“别愣着了,既来之则安之,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我可是饿坏了,你我若要畅叙,也须得到肚腹的同意吧。快快就座,莫辜负了这一桌美味。”主家说完,向周唐示意了一下身前的位置后便先行入座,接着他舀了满满一碗醇白诱香的鱼汤递到周唐身前,周唐见主家如此客气,赶忙上前接过汤碗,连声道谢。那位主家也不多言,为自己也盛上一碗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脆酥点心就着小菜慢慢品食起来。周唐见状,想到客随主便,于是也坐了下去。正如这位主家所言,周唐也是早感到饥肠辘辘,只不过之前自己的心思都放在了心中的那些疑惑上,此刻看到桌上这一碟碟精致的点心小菜,便也忍不住咽着口水。他一边认真地品尝着菜肴一边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主家。
此刻两人相向而坐,便也没那么多规矩了。周唐看到主家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澄亮的一双黑瞳中闪着一股凛然的英锐之气,眉宇间散发的是一丝闲淡的清幽雅致,想到他将屋舍隐于这样一处郊野之地,并与野鹤白狐为伴,周唐便知道主家定是一位出世隐士。想到这儿,他更为自己的擅闯之行心生愧疚。主家似乎从周唐微微显露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心忧,饮了一口鱼汤后对着他说到:“春耕秋获,时令使然;夏不可为耕,冬不可为获,正确的时间做相应的事即是大成。世间本无事,庸人又何必自扰之?”
周唐明白这位主家看出了自己的内心烦忧,领会了他的劝导,信服地点了点头后这才专心地吃起饭来。
脆酥香鲜可口,鱼汤也甚是鲜美。周唐喝完后放下碗筷,味蕾间还荡漾着一股淡淡的醇香。他看到主家面前的碗筷早已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知道他也食毕,便准备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以求印证。
“不知你这一夜跟在我身后所为何事呢?”那位中年男子先于周唐开口问到。
“晚辈只是心中有许多不明之事,想向那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的主家问个明白。”周唐对着他谦恭地答道。
“噢?”中年男子发出了一句疑惑声,两眼饶有兴味地盯着周唐,意在向他询问,有何凭据说明自己就是那件瓷瓶的主家呢?
周唐心领神会,低下头来指了指自己的裤脚和鞋子说到:“昨夜上山之前,山腰之下突降暴雨,前来赴会的东家朝奉们无一不是踏着泥泞的山路登上山顶的,所以我们的鞋子裤腿都沾满了泥巴,于是当我看到前辈的鞋裤都是清净干爽时,才判断您便是那位瓷瓶的主家,此番特意前来现场观看鬼拍,更是关心自己所布的那个‘六臂擎天‘的局会不会被人所破。”
“不错,好眼力,更有好智慧。不愧是破了‘六臂擎天‘的人,不过你既然破了局,请走了那件元青花瓷瓶的真身又为何还要来跟踪我呢?”那位主家虽是设问,却是神态自若,像是在考验着周唐,准备评判着他的答案。
“恕晚辈冒昧直言,我认为最后那件出土的瓷瓶或许也不是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瓶的真身。”周唐终于将自己心中憋了一夜的疑惑脱口而出,此时感到一股释然的畅快感。
“噢?这倒是有趣了,昨夜言它为真的是你,此刻话它为假的又是你,如此定论,可有凭据?”主家向后仰了仰身子,两眼紧盯着周唐出声问到。
周唐察觉到了此时他的眼神中期待多过好奇,心中生出了一丝希望,暗叹到也许这次自己的直觉并不是异想天开。他接着答道:“我曾在一位朋友所行‘茶百戏‘的茶花中看到过一只猛禽。昨晚我查看最后那只瓷瓶的主体纹饰时,发现它的相貌竟然和‘鬼谷子下山图‘中为鬼谷子拉车的那只豹子一模一样。然而脸部相貌虽然一致,脖颈之处却略有不同。我所见的茶百戏之中的那只猛禽的脖颈下有一枚云跃双浪尖的标志,但瓷瓶纹饰中的那只豹子颈下却没有,这一张一合的异相才使我推翻了之前的论断,觉得此事也许另有隐情。
倘若将两者强拉在一起未免显得有点牵强附会。然而,使我确信它们之间存在关联的正是因为瓷瓶第四层纹饰中,处在豹首正下方的那枚如意云头纹中也有着这样一枚相同的“云跃双浪尖”的标志,而这样一种‘地含天缺‘的意象并不符合中国古代的构局思想,所以我断定真正的那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中的那只豹子颈下应该同那出茶百戏中的一样,存在有那枚“云跃双浪尖”的标志。可是我昨晚从土中鉴出的那一件瓷瓶确实是‘万瓷之王‘的‘雍和至正型‘的元代青花瓷。倘若将所有的因素综合起来,或许只有一种解释可以讲得通这一对矛盾,那就是昨晚我破了六臂擎天局后得到的那件瓷瓶不过是一件和真正的主品同在六臂擎天的中心烧制的‘影瓶‘。不知前辈可否听闻,佛教之中为了避免朝代更替或是江湖匪兴之时发起的‘毁佛运动‘损坏它们的千年古器‘舍利子‘,通常为了保护真身佛骨舍利,都会在舍利子初成之时,仿制‘影骨‘与其一并传世,不分真伪。久而久之,两者之间的古质气韵交融一体,世人难辨,唯有嫡传高僧才掌握着两者之间细小的差别,谓之‘灵犀之笔‘。河南洛阳的白马寺中就有一颗千年传世的佛骨舍利和它的一枚影骨,康熙年后,无数名人大家前去鉴别都是铩羽而归。陕西法门寺的地宫内相传共藏有四枚佛指舍利,三枚影骨一枚真身。正是这三枚影骨的存在,使得千百年来那枚真身舍利子躲过无数西域和中原贼子前去盗宝的浩劫。联想佛家高僧保护佛骨舍利而设的‘影骨‘之事,我便联想到也许这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的匠人为了保护他的心爱之作,也为它设了一件‘影瓶‘,其中的灵犀之笔或许就是拉车豹子颈下的那枚标志。哦,对了,忘了介绍那位行茶百戏的人了,那人煮茶用的器皿是茶圣陆羽专用的烹茶铜炉‘鎏金九龙擎天炉‘,所以应该是茶圣的当世传人。说来茶圣应该也与‘天机源‘存在关系吧。于是两物之交,我便对自己的推断更生信心。”
第75章 鬼谷子之四徒
那位主家听到周唐的问题后,微一蹙眉略作沉思后答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曾想过。虽然我不知道鬼谷子是否是天机源的人,但他在春秋历史中确实表现出了超凡的才能和近乎神明的推算能力。鬼谷子姓王名诩,师从道教始祖老子,是纵横术的先祖,因为隐身于周阳城的一个叫‘鬼谷‘的山谷中,自号‘鬼谷子‘。他通天彻地,兼顾数家学问,人所不能及。一是神学:日星象纬,占卜八卦,预算世故,十分精确;二是兵学,六韬三略,变化无穷,布阵行军,鬼神莫测;三是游学,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口成章;四是出世学,修身养性,祛病延年,学究精深。至于鬼谷子影响时局之走势并非亲身躬行,而是借他的徒弟一步一步垫棋营势。在他众多的弟子中,唯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四人闻名于世。庞涓学习兵法三年,自以为学成,听说魏惠王重金招纳将相,决定下山回魏国应聘。鬼谷子洞察出他的心思,让他到山上摘一朵花来,为他的前程亲自卜上一卦。当时是六月炎热天,百花凋谢,庞涓只寻到一支草花,他见花儿弱小,就把它丢弃在路上。然而他向前一路行去,却再也找不到第二朵花来,只得返身而回重捡草花,藏于袖中。回来后他碍于草花貌逊,便告诉师傅,没有找到花。鬼谷子识破了庞涓袖里的花,对他说,‘此花叫马兜铃,一开十二朵,也就是你荣华富贵的年份;花先前被你抛弃,遂而被鬼谷太阳照晒已枯萎,“鬼”旁着“委”便是魏,你必出仕于魏国。你刚才有欺人之行还望戒之。送你八个字“遇羊而荣,遇马而卒”,好自为之‘。庞涓来到魏国,由相国王错引见于魏惠王,正值庖丁为惠王上‘蒸羊羔‘的菜肴。惠王非常赏识庞涓,封他为元帅职,应验了‘遇羊而荣‘。后来,庞涓中了孙膑的埋伏,于马陵道万箭穿心,也应验了‘遇马而卒‘。“孙膑于庞涓之后也要告别师父,鬼谷子也让他摘一朵花来。时值九月季节,更无山花。孙膑顺手把花瓶中的黄菊递给师父。鬼谷子说,‘此花久在瓶中,已经残缺,你有残疾之难;但它能经风寒,且长期供人观赏,预示你并无大碍,终将功成名就。我给你一个锦囊,危机时刻再打开。‘孙膑原本叫孙宾,鬼谷子把他改为孙膑,预示了他腿残的前兆,也是天意。之后孙膑到魏国后,庞涓担心其本领远不如孙膑,而使计加害于他,剜去孙膑两膝盖骨,孙膑为了活命,打开锦囊,上面书有鬼谷子的笔迹‘诈疯癫‘三字,于是他装疯卖傻,躲过了庞涓的猜忌,回到齐国,最终成就了他的功名。苏秦、张仪见两位师兄都下山了,也执意要走。鬼谷子为二人预言道,‘苏秦先吉后凶,张仪先凶后吉,我看出孙、庞二人,势不相容,有互为撕杀之苦;你二人应该互相推让,各成名就,以融同学之情。‘后来,苏秦为赵国相位,成功推行了‘合纵抗秦‘,并兼六国相印,威风八面。然而好景却不长,其‘合纵‘即刻瓦解,苏秦死于齐闵王车裂极刑。张仪下山之后前来赵国寻师兄,苏秦依奉师父锦囊所授之言,先是有意羞辱张仪,激发他的心气,再暗中支持帮助他,令他做了秦国大夫,而当苏秦死后,张仪受他遗言所嘱,立刻推行他的‘连横‘术,使苏秦的合纵荡然无存。也为秦国最后统一国家奠定了理论基础。细细品味鬼谷子对于这四位下山徒弟的安排,不难看出庞涓的存在就是为了成就孙膑,之后齐国因为孙膑而变得强盛,也不过是制衡楚国的棋招,真正的得惠者其实另有别国。苏秦的合纵联盟归根到底是给张仪的连横之法创造条件,如此一来,秦国则成为了这四位鬼谷子徒弟下山历世后的最大受益者。”
周唐听后心中仔细一揣度,明白了这位前辈的意思:秦国受益是鬼谷子借四位徒弟之手有意而为之的,也许秦国就是鬼谷子认为日后能够一统天下的选择。“前辈认为世间真存在‘天机源‘吗?”周唐看着手中的瓷瓶疑惑地问到。
第76章 傻子笑诗人不懂乐,诗人笑傻子不识愁
“哈哈,我认为人们只能正确地预测对一件事。”主家也盯着那件瓷瓶说到。
“噢?什么事?”周唐好奇地抬起头来,望向主家问到。此时他看见了眼前这位前辈望着这件瓷瓶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缅怀之情。
“我们终将都有一死。生命的乐趣不就是在一次次出人意料的惊喜中或是不知结果的奋斗中才迸发出来的吗?沮丧也好,喜乐也好,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既然知道最终的山顶都是死亡,又何必那么在意终点,而忽略了攀登呢?”
听到这位前辈的一番话,周唐心生释然之情,他信服地点了点头,对于他的论断非常的赞同。周唐听到身后的院中传来声响,他转过头来看见了那两只鹤带着小白狐回到了院子。周唐看到眼前的场景,知道自己逗留在此必然打扰到了这位隐士的清修。于是他开口说到:“乱世藏金,盛世藏瓷。中原大地如今可谓是密匝匝蚁排兵,急攘攘蝇争血。这瓷瓶倘若随我出了这石庐,恐怕难逃厄运。不如我拓下瓶上纹饰,还由前辈保管,以慰您对师尊的怀念之情,也在这乱道之中为这绝世珍宝谋到一个好归属。您看如何?”周唐从前辈望向这件瓷瓶的眼神中读到他将对师尊的思念之情寄于其中,又想到自己日后的征途飘忽不定,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择。
那位主家听到周唐的这番话后,望着他此刻在自己身前作揖的身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动。虽然没有直接言谢,但那张淡然清定的面容上浮现出一副久违的激动神色。主家伸手扶起周唐后盯着他的双眼庄重地感叹道:“天机源存不存在我不知道,但我能看到的是无数在这一代代乱世之中为美好的希冀而奋力追求或是誓死守护的身影,他们虽然不像传言之中的天机源人那般早已查遍物性,通晓天命,却在大世之责与死亡的拷打下锻铸成为了一名名真正的强者,他们不是不惧怕失败,只是不惧怕处于危险之中。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天机源存在与否,或是它的作用到底重不重要,对于我们而言,答案还重要吗?”
这番话像一记浑厚低沉的暮鼓晨钟般令周唐恍然醒悟,虽说他一直寻求天机源的线索不过是为了获得从巫马圣手里救出林慕里的砝码,但他内心深处对于天机源之中所藏的神策和其对国家进程的决定作用却是同其他人一样,怀有的是完全的褒美和神往,并没有像这位前辈一样,剖析地如此透彻。天度自度者,这便是这位隐士高人的指点。周唐内心像是被新翻了一页天地般豁然开朗,他钦佩地心叹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若想观酒法,醒眼看醉人‘。我们这些游曳于世事之中的人都没有这位世外之人眼光透彻。”想到这儿,他抱拳施礼,谦恭道:“小子受教了。”
主家微笑地望着周唐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为他取来拓印所需的材料。周唐接过那些物件,将瓷瓶小心地摆放在自己身前后,便激发心志,进入“轻雾幽林”的状态,他催动着手法,仔细地拓印着这件瓷瓶之上的纹饰,尤其对拉车豹子颈下和如意云头纹中的那两枚特殊的纹形分外留心,精确到一丝一毫的细节。
这位主家从周唐开始拓印就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的手法,着实被周唐灵逸的技艺吸引住了,直到周唐完成了最后一划拓印,他才同周唐一道深呼一口气,松下劲来。周唐微蹙着眉毛盯着手中刚刚落成的拓作之中的那两枚纹形认真地比对着,虽然同在一幅纹饰中,但周唐发现,这两枚纹饰还是略有差别,也许关于天机源线索的玄机就隐匿在这细微的不同之处。
“看你对这豹颈之下的那枚标志格外注意,莫非你是觉得天机源的线索就藏在其中?”那位主家盯着周唐两眼注视的地方好奇地询问到。
“也许吧,我隐约记得这个标志曾在哪里见到过,看那位茶圣传人行茶百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可是始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是在什么时候看到过。另外,这一处标志也是这件真正的‘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区别于它的‘影瓶‘的灵犀之笔,所以有很大的可能这件古物中隐藏有天机源的线索就在这枚标志之中。”周唐向主家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哎,师尊走得匆忙,还未将所有的事情交付于我便驾鹤西去了。我都不知道其余两件藏有天机源线索的古物是什么,此刻隐于何处?对于你要找出天机源所在,并以此换回你朋友之事,在下实在是爱莫能助。”主家提到师尊时,面露悲怆的神色,对着周唐遗憾地说到。
周唐听到主家对自己的宽慰之辞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他收整了一下情绪,将那张拓纸折叠好后放入怀中,对着主家深鞠一躬后说到:“今日多有叨扰到前辈的清修,还望海涵,也多谢您的款待,晚辈这就告辞,至于天机源的线索,正如您之前所言,答案也许并不重要。”周唐言罢,礼毕起身,退向门外。主家微眯着双眼,轻轻地点着头说到:“这个世界不过是傻子笑诗人不懂乐,诗人笑傻子不识愁罢了,而我既不想做诗人,也不想当傻子。”
“晚辈明白,这所‘应世人间‘的石庐之地,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更不会再来拜访,我与前辈就此绝别,后会无期!”周唐一脸肃容,对着主家承诺到。
第78章 赤红寨
不多一会儿,沙金听到马蹄声渐远,他俯着身旁的和逸缓缓地站稳身子。可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身旁只剩下和逸,周唐和那位刚刚相识的孙四雄竟没了踪影,他赶忙拍了拍一旁还在揉眼睛的和逸焦急地问到:“和逸,周大哥呢?你刚才看到他去哪了吗?”
“小僧不曾看见,适才那马儿扬起的沙子毒到了我的眼,周施主会不会被那四位骑马的施主带走了呢?”和逸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指着不远处马儿奔走带起的尘土对着沙金说到。
“不好,周大哥一定是被他们挟走了,快追。”沙金说完,拉着和逸朝着扬沙的方向飞奔而去。
“砰砰”周唐和孙四雄被扔下了马背,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刚才那四匹绕着他们疾驰的马扬起的尘土使得四人无法睁眼,其中两匹马背上的人便一人卷起一个,带着周唐和孙四雄来到了这片树林前。
“哎呦,今天真是倒了他娘的放屁砸脚后跟的纯霉了,就这么一会摔了我两次了!”孙四雄大叫着,他疼地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周唐虽然也摔得不轻,但他紧咬着牙关赶忙起身,警惕地分辨着眼前的情况。他两眼一扫,立即对当前的处境有了心数,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二十四匹黑马,而驭马之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脖颈之处围着一条鲜红的绸布,打得是南戏之中忠臣所戴的英气双鼓节。在马群后方有六辆木车,第一辆上像是躺着一个人,而后面的五辆都是堆满了木箱盛装的货物。
“他奶奶的,你今天倒霉?我还没提我的苦心事呢!谁能想到我们昨天下午会在前来南郭山的路上碰见这么大一锅肥肉,不对,是坏了老子大事的耗子肉。要不是路上出现了这个给省长老娘送寿礼的商队,插了这么一出戏,我们能看到这些货物就挪不动腿吗?以致于耽误了昨晚的鬼拍,本想着把那些参与鬼拍的奸商们都抓回去,狠狠地榨榨他们的那些黑心钱。哎,可惜我快马扬鞭却还是没能赶到,害得我今天就只抓了你们三个穿着锦卦的奸商。这些苦心事,我不都没有提,全都藏在心里了吗?你不也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吗,看你的那小气样!”
周唐听到那位将马横在队伍最前方,显然是这帮人的头目所讲的这番话,哼哼了两声强忍着笑意。他仔细一看,那位男子端坐在马背上,虎背熊腰,眉宇开阔,方耳圆目,一副憨相。再联想到刚才他口中说出的那段话,更是应了这面相。
“你们赤红寨不是只劫猖獗于两湘西蜀的人贩子吗?什么时候做起了劫货绑票的勾当。”孙四雄在地上打够了滚后站起身来,一脸蔑视的样子,对着这位头目嗤问到。
“胡说八道,我们,我们赤红寨行得可是忠贤之举,只是近年战乱,乡亲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但你们这群富人却仍旧是朱门狗肉臭。所以,我便把你们这些奸商划进了同人贩子一样的恶徒行列。今日我绑了你们的票,让你们家人提钱来赎。等我拿了赎金,自会将钱使在刀刃上去接济那些穷苦的难民,也不妄我等所奉的忠贤之道,不辱颈下之结。嘿,你说我给你讲这么多干嘛!带走!”那头目听到孙四雄用“勾当”形容他们时,急得他面红耳赤匆忙辩解到。
周唐在一旁听了孙四雄的话后,心中便对这群马上之客有了定数。原来“赤红寨”的这帮崇尚忠贤之道的义士是专门惩治人贩子的,周唐可是知道这两湘西蜀人贩子的猖獗劲在全国都是挂了名号的,这帮泯灭人性的渣滓害得无数的父母与孩儿永世相隔,曾经幸福美好的生活却以家破人亡收场。想到这儿,周唐看着那位坐在头马之上的首领竟生出一股钦佩之情来。两名手下给周唐和孙四雄上了脚铐,把他们带到第一辆木车前问到:“你俩是想坐着还是走着,我可好心提个醒,我们那赤红寨离这儿还有段距离!”
我走着,老子今日落在你们手里算是认栽了。不过要我坐你们这贼车,想都别想,君子不受嗟来之食,你大爷我今日就不乘贼人之车。”孙四雄大义凛然地站在原地,鼓起胸膛吵嚷到。
周唐在一旁听到他的豪言壮语后赶忙闭上眼睛撇过头去,他知道此刻在这些人面前装横的,一般都会在逞完嘴强后挨几个耳光。
“你呢?”预想之中的耳光并没有想起,取而代之的是那名手下平静的询问声。
“我坐车。”周唐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名手下,呆呆地回到。
既来之则安之,周唐想到此时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解释,身上的这件锦褂也标明着自己就是昨晚被邀前来参加鬼拍的富绅之流,不如等到赤红寨的人自己调查清楚。想到这儿,周唐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跨上木车刚要坐下身时,沙金和和逸却在此时闯入了马群。
“周大哥,周大哥。你没事吧?”沙金看到木车之上的周唐后,兴奋地冲着他摆着手。他回头又望了望马上的人们,双眉一皱疑惑地叹道:“赤红寨?你们不一直是两湘西蜀之地惩恶扬善的英杰吗?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与人贩子斗争的壮士吗?为何今日无缘无故抓了我朋友?”
那位憨实的首领看到沙金的穷酸样和他身旁木讷的和逸后捂着脸无奈地说到:“你俩个娃娃就快别在这里添乱了,快点回家去吧!”
话音刚落,和逸后脚一蹬展开身法,几个垫步就来到了周唐身前,木车旁边的几个守卫这才缓过神来,纷纷出手阻止,却都因接不住和逸的掌气弹倒在地上。周唐心中一惊,他扫到这些赤红寨的好汉们后背上都背着枪,若是一会失手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岂非是追悔莫及。他赶忙出声喝道:“和逸,快快住手,切勿伤人。这位首领与我之间仅是有点小误会,待到误会消除,我自会回来,你同沙金在荆州城等我,反正我如今也闲来无事,不如同这位首领走上一遭。你俩快快离去!”周唐说完,向沙金扬着头,意思是让他赶快带走和逸。
“师叔让我跟你下山磨练,那今趟我也随你一道去。”和逸还没等周唐反应过来,一个纵身跃上了木车,坐在周唐的脚前双目一闭打起坐来。
“你俩都去,那我也去。”沙金跑到车前对着周唐和和逸说到,他刚想跳上车去却发现此时车上已经有了三个人,根本没有位置容纳自己,只好悻悻地站在孙四雄的身旁,准备与他一起走着。
第79章 神秘男子
“就随这两个娃娃去吧,等他家里人交来赎金后三个人一并放了即可,再勿耽搁,咱们须得快快动身。”
那位首领想到和逸的身手后,知道若是仅凭拳脚,恐怕在场之人没有一个能制服得了他,眼下之际,对于抢了官家商礼的他们而言,还是速速撤回寨中才是当务之急,所以首领并不想在和逸身上再耽误时间,对于这样一个小和尚,他也不忍心对他动枪驱逐,索性一道带走。首领对着孙四雄,周唐和背对着他们侧卧的那位同是穿着锦褂的男子说到:“你们放心,我赤红寨的大拇指绝不会动你们一根指头。等到回了寨子后,画师给你们画了像,我便派探子下山寻到你们的家人,只要乖乖交了赎金,我立马安排马车送你们回家!众兄弟听令,咱们开拔回寨,走咯!”大拇指对着他们说完,手中一扬马鞭,身形向下一沉,招呼着赤红寨的好汉们动身上路。
马车是木轮,再加上赶马车的好汉为了赶上前方大拇指的马匹,驾驭的速度也是不慢,所以在这崎岖坑凹的山路上,坐在马车之上的周唐像筛糠一样,上下左右的蹦跳翻滚着。周唐心中百般懊悔,当初还不如下车同孙四雄走着,也不用让屁股受这般毒罪。他看到四周都是匆匆赶路,一脸倦容的赤红寨的好汉,硬生生地将想要下车步行的请求咽回了肚中。
“哎,我说周唐,反正咱哥俩现在也只能任人宰割,闲来无事,你不妨趁这个无聊的时候给我讲讲昨晚鬼拍的场面,也好解解哥哥我心中的馋啊!”孙四雄紧走两步,凑近周唐身旁,一副馋相地说到。
周唐正盯着自己身旁那位同自己一样被绑的人质,从一开始他就脸朝着车板,背对众人侧卧,究竟是什么人陷于这等困境还能做到如此境界,他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听到凑上来的孙四雄说出的请求后,周唐回过头来,看出了他迫不及待的心情,知道只要自己没为他复述昨晚的鬼拍场景,他都会一直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古董虫的那点心理,对于得不到的宝贝,永远都是心头最惹人的瘙痒。
周唐端了端身子后又正了正嗓子,这才从南郭山下子时的那场暴雨说起。刚说到崖边的那位易货的老妇人在求伞的众人散去之际便消失不见之时,不光沙金和孙四雄都忽得睁大双眼,惊诧地盯着周唐看,就连四周的赤红寨的好汉也忍不住好奇,皱着眉头看着周唐,目光里充满了对下文的渴望。周唐无意卖关子,接着将场中忽现六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众位朝奉轮次上前鉴辨,之后各个东家起拍加价的场景一一叙述出来,听得他们脸上的表情飘忽不定,纷纷入戏。就连大拇指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催马过来后听到周唐是在叙述昨晚的鬼拍场景,也拉缓了马绳,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起来。待到周唐讲到有家朝奉说出“六臂擎天”局后,更是从地下提出那件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瓷瓶的“真身”时,人们惊讶地都禁不住出声赞叹,但当听到那位巫马圣的徒弟不劳而获,凭借淫威夺走了那件宝贝后,众人又发出了一阵哀叹之声。
“嗯,若我没有猜错,那个人应该身怀‘宝伞纹‘,他便是巫马圣唯一的徒弟巫马胤,除了他之外,传承巫马圣本事的还有他的女儿巫马暄。这就当我的听票了啊,别说大拇指我耳朵占了你的便宜。”大拇指听完周唐绘声绘色地复述,咂巴咂巴嘴,也给他透露了点常人根本不知道的信息后,一催马身,又奔往了队伍的最前端。
“唯一的徒弟巫马胤,女儿巫马暄……”周唐听到大拇指所讲的关于巫马圣内部亲信的名讳,他低下头来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名字。孙四雄终于得偿所愿,听了周唐复述的整个鬼拍的场景后,也退下身去。
“这憨子知道的还不少嘛,可惜一条腿都踏进了阎王殿却还在意占不占人家便宜的琐事,害得我们都要跟着他陪葬啊!”一直背对着周唐侧卧的那名男子突然懒洋洋地翻过身来,自言自语地喃喃低语到。
“嗯?”周唐听到身旁传来的这番话,细细一品后皱起眉头,他转过头来望着这位一直不曾露面的男子,才发现此人和自己年龄相仿,嶙削的面形上点缀着清秀的鼻唇,淡的眉,澈的眸像是云雾氤氲之上的星辰。
“请问这位朋友,此话怎讲?”周唐听出了他的话中之音,那就是这位赤红寨的大拇指将有灭顶之灾,这才出言相询。
这位男子两手交叉垫在脑下,听到周唐焦急的口吻后半睁开一只眼,瞄了一下周唐后旋而又闭了起来。接着用一副松散的口吻缓缓说到:“若这六辆马车之上的物件真是给省长他娘贺寿的礼盒必定是珍贵万分,价格不菲。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就算老乡拉了一车干柴也会走官道,不会行野路,更何况这六车东西关系甚大,又怎么会舍官道而行野路,给这帮山匪可趁之机呢?在下早就听说赤红寨扰了两湘西蜀之地人贩头目的财道,再加上这帮好汉行得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壮举更是惹得那些好吃懒做无所作为的官府脸上无光。如此一来,人贩头目和官府庸兵两方沆瀣一气,动了铲除赤红寨的想法,可奈何那大拇指所立的赤红寨匿于崇山峻岭之中,他们无所寻迹,这才使得奸计没能得逞。可在下今日看来,咱们所坐的这辆车就是那两帮贼子的领路犬!倘若让他们摸定了赤红寨的位置,啧啧,真难想象他两方会将这么多年来对赤红寨积攒起来的怨气如何发泄,恐怕不是眼下这几个人和几杆枪所能承受得住!”那人说完之后鼻息渐沉,不再多语。
第80章 揭秘
“喂,我够不到你那边的轮子,你能不能起来一下,我测一下就好,很快的。”周唐轻轻地拍了拍那人的后背问到。可等了好久,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周唐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他急得又用劲推了推他的后背,可那人还是纹丝不动。没办法,眼看着还剩最后一个车轮等待验证自己的推断了,周唐为了抓紧时间只好咬紧牙关痛下决心,他闭上眼睛蹙起眉毛,一横心躺下身子,和那人保持着一样的身形靠了上去,周唐的前胸紧贴着他的后背,扬起的手越过他后下垂下去才算勉强能够碰到车轮。沙金和孙四雄看到周唐突然摆出的姿势后惊诧到瞠目结舌,他们本来就对周唐刚才在车上来回折腾感到疑惑不解,此刻看到周唐紧贴在那名男子身后,一只手覆盖在那人身上还做搂抱状,更是难以接受。
“哇哈哈,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子还好这口啊。”周围赤红寨的人们看到眼前木车之上的景象后,忽得迸发出一阵狂杂的嗤笑声。
周唐并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只是全神贯注地辨识着袖口处匕首柄和木轮之间的摩擦声。
“呲……叮”
沉闷的摩擦声中突然闪过一丝空音。周唐捕捉到这声异响后两眼猛得放光,他又仔细听了几遍后,确定这声空音来自木轮之上的同一块区域。周唐赶忙起身大喊到:“停车,停车,大拇指,我有话说。”
“吁…”
前方本来沉寂的马队听到周唐突然的惊呼后纷纷勒马回望,大拇指也回过头来,看到周唐立在马车之上冲着自己拼命的招着手,心中也是疑惑不已,他催马来到木车旁边,问到:“唤我何事,要是解手我看你还是忍忍吧,再钻几个岭子咱们就到了。”
周唐一听快到赤红寨了,心中一颤。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掏出袖中的匕首割开两脚之间的绳带后跳下车来。蹲在那个出现异响的车轮前用匕首柄开始绕着轮面摩擦。
旁边几位赤红寨的好汉一看周唐手中不知何时竟然多了把匕首,正准备上前擒住他时,大拇指忽得一扬手臂,制止住了他们。大拇指知道周唐并没有要逃走的意思,看着他轻闭着眼睛,耳朵贴近木轮像是寻找着什么的样子,他倒要瞧瞧,周唐唱得究竟是哪出神曲。
“呲……叮”,空音一出现,周唐猛一睁眼,将匕首停在了那块木轮处。他深吸一口气后,将匕首倒转过来,对准那处木轮猛地一插,匕首竟然陷入了半截。
“啊?这,这怎么可能呢?”围观在旁的赤红寨的人们刚刚还在嗤笑着周唐,可在这一瞬间,他们脸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瞪圆了眼睛盯着那半截匕首。这些老江湖都知道,能做成轮子的木头都是实木,坚硬无比,就算精钢匕首在内力雄厚的人手中也不可能捅入这么深,更何况在文弱的周唐手中这把普通的钝铁匕首。事出反常,必有妖蛾。众人这才严肃起精神,望着周唐。
周唐转过身子看了看众人后,又回过头来,他猛地一抽匕首,“哗”一小撮淡黄色的细颗粒从匕首刚刚划出的裂痕处流出。大拇指一看,紧忙上前两步,伸出两指一捏,摘了几粒后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后又用手搓了搓,这才疑惑地出声感叹到:“是黄米。”周唐也捡起几粒看了看,没错,是普通的黄米,他凑近藏有黄米的那块木轮,在其上方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一个小洞,洞的大小大约有三粒黄米那么大。如此一来,藏在这辆木车之内的玄机就被周唐解了出来。
这个木轮是特别改装过的,它的边缘处藏有一个暗格,其中装有体形非常小的黄米,暗格之上的轮面开有一个小洞。当木轮转动到那处小洞正接地面时,暗格里面的黄米便会掉出几粒,这样精妙的设计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坡,在任何地形下黄米都会露出,以此来留下踪迹,而黄米本来就体小色淡更是难以让人察觉到。周唐敲了敲暗格,通过声音辨明其大小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他粗略估计这些黄米标明木车五百里所行的踪迹应该不成问题。这便是想要一举铲除赤红寨的人们借这木车设计出的机关,为的就是让误以为占了大便宜的赤红寨的这些好汉亲自报明他们的位置。
大拇指从周唐的表情中看出了这暗格之上的轮面也有猫腻,他俯下身来仔细观看后伸手一摸,心中便对这个木车之上的机关有了定数。大拇指直起身后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周唐,上下左右打量了几番后忽然严声问到:“你究竟是何人,怎的会察觉到这等微毫的异常,辨得来藏在这木车之内的机关?从实招来。”大拇指对着周唐喝完之后,两眼圆瞪恶狠狠地盯着他,像是用这样的神情胁迫着他不得扯半点儿谎言。周围的那些赤红寨的手下望着流出的黄米也慢慢缓过劲来,知道这木车之内的机关就是为了达到跟踪他们的目的,于是纷纷效法着大拇指对着周唐怒目而视。
周唐看到眼前这帮好汉的反应,转过头去望着依旧背对众人悠闲侧卧的那位男子的身影,无奈地苦笑了几声感叹到:“此人不仅感知力远胜过我,在洞悉人性方面也甩过我几条大街,佩服,佩服。说不定我这好人非但做不成,还得接下个奸细的黑锅。”
“我说你呢,你转过头去看别人做甚?”大拇指耐不住性子了,对着周唐追问到。
周唐望着那人的背影,心中明白此人远非所表现出的那般是事可可,究竟是善是恶,是敌是友,此刻却不得而知。他只是知道,对于自己眼下的困局那人是绝不会出手相助的。周唐叹了口气后,转过身来,对着大拇指抱拳而语:“实不相瞒,在下是一位鉴赏师,也是昨晚破了那‘六臂擎天‘局的朝奉。所以我自是对周围的事物感知敏锐。刚才我坐在木车之上,察觉到车轮之处偶现异响,经我几番辨听,这才推测是轮中藏有玄机。两湘西蜀之人谁不知赤红寨义薄云天,自然也会因此招来贼子觊觎。我怕这车轮之中的机关就是为了探明寨子的确切位置而设,这才鼓起胆子报给大拇指。在下也可装作什么都不知,可这缩头乌龟我是断不会当,就算被大拇指猜忌至死,在下也不妄曾活得一身正气,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第81章 记功
“你们往远处听,就能听到连续的闷响声。”和逸耐心地提示到。
“嗯,好像是有,不过离我们这儿应该很远吧!”周唐催发心志,按照和逸的提示,果然听到了几十里外传来的几点闷响声,那声音微弱的像是开水中气泡破裂的声响一般,如不是刻意去听,很难被人察觉到。
“嗨,春夏交际,山中常有闷雷,你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秃瓢,大惊小怪的什么劲么!”孙四雄似乎也听到了那几串闷响声,仔细辨明后,对着和逸嘲讽到。
“孙四雄,你口下留德。”周唐实在是忍受不了他对和逸的称号,冷声警告到。
“小师傅不谙世事,果然心界空灵,耳聪目明。那声响不是闷雷,而是曾国藩时期,湘军就装备的筒子炮发出的炮响。各位不用心急,拜这位周公子所赐,咱们马上就要成为这赤红寨的座上客了。”躺在和逸身后的那名男子突然发声,缓缓地道出了这番话。
湘军?筒子炮?周唐他们听到此人的解释后,暗叹他仅凭这两三点轻响就能道出所为何声,涉猎之广不禁让人啧啧称奇外,对他话中的这两个词语也感到十分的困惑。
就在这时,茅屋门被突然推开,脖颈处打着英气双鼓节的一名赤红寨好汉大步冲了进来,扫了一圈屋内众人后,对着周唐兴高采烈地宣道:“各位朋友,大拇指有请诸位去前堂赴宴。”
众人一听两眼放光,纷纷起身,惊讶地望了一眼此时伸着懒腰的那名男子,暗叹他料事如神后,便兴奋地跟着那名好汉出了这间漆黑狭小的茅屋。
在那位好汉的带领下,五人步入了赤红寨的前堂。早已就座的寨中人们见到周唐等人,都纷纷回过头来起身抱拳相迎。周唐不知为何他们会受到如此礼数,只好尴尬地点头回应。他环视了堂内一周,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在座的赤红寨好汉们有一百来人,而在堂内的前端有一张小桌子,桌旁坐着八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周唐心中猜测,这些孩子应该就是大拇指他们从人贩子手中抢夺来的人票,只不过还没确定他们家人所在,暂时留在寨中寄养。
接着周唐抬头望去,留意到了挂在堂内墙壁上的画作,十幅人物图,图中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中国历史上的十大忠臣,自西侧环至东端,悬挂的依次是比干,周公旦,伍子胥,屈原,晃错,诸葛亮,狄仁杰,岳飞,方孝孺和曾国藩。周唐看到此处,心中暗赞赤红寨的这帮好汉不愧都是义薄云天的忠贤之人。就在他环顾着前堂之中的摆设之时,大拇指如一股疾风般从后厅行出,满脸喜色地来到周唐身前,一把拉住他的手后就将他拽上了摆放着虎皮头把椅的云台之上。大拇指站在一脸茫然的周唐身旁,激动地对着场下扬声宣到:“兄弟们听我一言。有兄弟来报,就在刚才那黑心的人贩头目张九指伙同着天门和荆州两地的保安队,率领着五百多名全副武装的手下扑到咱们预先设置在天畔山的诡寨,中了埋伏伤亡惨重。你们说这功劳应该给谁,是不是应该给我身旁这位识破了那帮贼人机关的这位兄弟。”
“那是自然。”
“绝无非议。”
场下赤红寨的人们热烈地回应着大拇指,冲着周唐难掩兴奋地抱拳致意。
大拇指高兴地大笑过后,接着说到:“哎,话说回来我大拇指从小就在这两湘西蜀的山沟里摸爬滚打,哪条山脉有几个窟窿,哪座石峰有几道皱纹,我都能闭着眼睛给你画出来。所以咱赤红寨立于此处,十几年都未被贼人们找寻得到。然而奸人多谋,谁又曾料到他们会在车轮内设置机关藏有黄米,企图利用咱们运回物资之机,给他们留下通往寨子的踪迹,从而一举歼灭咱们赤红寨。要不是这位兄弟慧眼识诈,今天那几十枚炸在天畔山诡寨的筒子炮就成了咱们的晚饭了,现在啊,只怕咱们都在阎王面前打哆嗦呢!你们说,这兄弟咱赤红寨认不认,你们说,这兄弟咱大拇指认不认?”大拇指说着一把搂过周唐,对着场下激动地高声呼喊到。
“认,绝对要认,我大刷子第一个就认他做哥哥。”
“去你的吧,要认也是大拇指第一,我秦汉庭第二。”
第84章 神秘陶楼
周唐睡意正浓,迷离恍惚间听见沙金提到在“金玉言,木石语”那一礼中大拇指请出的那件陶楼后,以为沙金又来取笑自己,翻了个身后,背对着他不去理睬。
沙金见状,知道周唐正在听他说话,立即将自己当时看到那件陶楼后的发现对着周唐讲出口来:“周大哥,你还记得在离开栖贤寺的路上,我在半山腰的亭中给你看得那几页我从修远大师柜中保留下来的纸张吗?若是我没有看错的话,今日大拇指最后拿出的那件陶楼正是修远大师那几页纸上所绘的建筑图像,殿身飞檐,各处细节完全一致。我在栖贤寺中听到和逸的话后,原以为那些建筑图像是修远大师为了修葺翻新栖贤寺而做的设计简图,但是今日看来,应该是我推断有误,修远大师一定是之前看到过这件陶楼,可不知为何,他竟会凭借着记忆自行绘出那么多张这件陶楼的图像留在身边,并且藏于柜中,不示外人。”
“什么,你确定那件陶楼就是修远大师所绘图像之中的建筑?”听到沙金刚才所说的一番推断,周唐猛然间坐起身子,对着沙金激动地问到。他记得那日从第五虹家临出门之际,自己已经向第五虹求证出修远大师在皈依佛门之前曾是巫马圣麾下盘心结中的一员干部,更重要的是他便是当时回信给巫马圣发现那件藏有天机源古物的那两人中的其中一名。所以对于修远大师在失忆之后仍然记忆深刻的那件陶楼说不定就是那时巫马圣要寻求的那件藏有天机源线索的古物。
沙金看到突然蹦起的周唐后,知道自己的这个发现果然暗藏玄机,事关重大,他语气坚定地回答道:“那是当然的了,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论起建筑结构,分毫的差别也难逃出我的这双法眼。”
周唐想起他俩人在第五虹家的厨屋内谈话的场景,记起沙金在建筑方面所具备的天赋后,激动地跳下床去,拉着沙金跑出门外,去寻找大拇指的住处。
一路上周唐兴奋地想着,也许这第二件藏有天机源线索的古物就是那尊陶楼,自己离真相似乎越来越近了!
周唐和沙金一路向那些正在行夜哨的赤红寨的弟兄们打听着大拇指,不多时二人便急奔到了他的住所外。周唐敲了两记门后便难掩兴奋地推门而入。坐在灯旁的大拇指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把左轮手枪,看到突然闯进的周唐先是一愣,旋而便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来对着周唐大笑道:“哈哈,兄弟你好酒量啊,刚才我看你已经喝得神智不清了,便吩咐他们抬你去休息。万万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了,怎么样,是不是想你哥哥我了,还要再和我把酒言欢一番?”
周唐哪有闲心去理会大拇指的玩笑话,上前一步拉着他的胳膊语气急促地问到:“大哥,您那尊汉代陶楼此刻身在何处,能否给兄弟我过过眼?”
“额,这个……咳,我以为多大的事呢,那玩意就在我里屋的立柜中,兄弟你要是钟意的话,哥哥我就算当个贺礼送给你了!”大拇指说完,看到周唐焦急的目光后便收好手中的枪,从里屋的立柜中抱出了那件陶楼。
周唐两眼一鉴辨,确定这尊陶楼就是之前作为他与大拇指最后一礼的那件信物后,召来沙金对他说到:“你再就近仔细看看它是否和修远大师所绘的那个建筑一致,此事事关重大,切勿有误!”沙金自信地点了点头后,走上前去认真地查看着陶楼各处的细节,期间偶尔闭上眼睛回忆比对着,周唐见状,赶紧向正欲开口询问的大拇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则紧张地盯着沙金,期待着他的定论。
过了一会儿,沙金退后一小步对着周唐肯定地说到:“不会有错,不论这流线渐宽型的殿楼主身,还是层与层之间相连而嵌的环带楼台,抑或是其上的剪边座雕,纹饰暗理,这件陶楼和修远大师所绘的建筑图像都分毫不差,如出一辙。”
周唐听完,心中大喜,他转向身旁一脸疑惑的大拇指出言问到:“大哥,实不相瞒,你这件陶楼与我们相识的一位前辈存有渊源,还望你细细为兄弟讲明这陶楼的来历,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有误啊!”
第85章 猜忌
周唐听完沙金的推断后,也望着那处暗槽内的“斗榫”结构,精妙的设计像是两指相叠后,上方手指下扣,下方手指上咬般灵活巧妙,能用坚硬的陶器做出指节般灵动的机关,古代工匠的手艺实在是让人啧啧称奇。周唐想到如果依照沙金的推断,那遗失的那层陶楼正是汉代建筑传统中所谓的“主层”也就是主家用来存放最珍贵东西的楼层,会不会天机源的线索就藏在其中呢?
想到这儿,周唐转向大拇指焦急地问到:“大哥,你这件陶楼自从接手后就只有这三层吗?期间是否遭过盗窃?”
大拇指刚才听完沙金说这陶楼本该是四层而非三层时,就早已回忆着周唐刚问的这两个问题,然而却是苦思无果。他紧皱着眉头,不住地嘬着牙花子犹豫地回道:“咝,啧,哥哥我刚才也费力回忆了一下十年前的场景,可我实在是对当时看到的这陶楼究竟是三层还是四层没有了印象。你说这又不是咱自己的东西,不过是受人所托,哪能有事没事就拿出来过眼,这样不厚道啊!不过哥哥我敢保证,咱赤红寨从未遭到贼人盗窃,这陶楼自打来了咱赤红寨后,就一直在我里屋立柜内存放着,除我之外没人有机会能触碰到它。”
大拇指话音刚落。
“轰隆”
就在周唐正准备开口询问其它可能时,突然的一声巨响在赤红寨中炸开。同时一股强烈的冲击撞得大拇指这间房屋摇晃摆动,周唐他们三人因为这意外的震晃而失去了平衡,纷纷扑倒在身旁的桌椅之上。稳住身型的大拇指疑惑地望了望周唐和沙金,确定两人无事后快步跨出门外,高声地大喊到:“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快快报来!”周唐和沙金见大拇指正在询问这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也好奇地冲出门外,察看着形势。
不多时,一名头发散乱,全身沾满鲜血灰尘的夜哨从前寨跑来,一边跑一边冲着大拇指狂舞着双手喊道:“不好了,大拇指,快快命人敲警钟。寨前聚集了几百号全副武装的军人,不知他们怎么会穿过‘鬼雾林‘,从这几百里的山脉中找到了咱们的寨子,这会儿那些装备精良的军人正在用大炮轰着寨门,守在那里的弟兄们就要撑不住了,快点想办法吧大拇指,要不然咱赤红寨的兄弟们今天就全交代在这了!”那名夜哨哭丧着脸对大拇指激动地喊着,说完之后他一抹满脸血污的面颊,转向周唐两眼恶狠狠地毒视着他。
听到这名夜哨讲述完前寨正在发生的情况后,大拇指心中正盘算着怎样应对突然袭来的这伙武装时,他看到了那名手下此时盯着周唐的那双异样的目光。大拇指二话没说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那名手下的领口将他提在身前,两眼圆瞪,怒气冲冲地将头顶在那人脸前大声吼道:“他是我兄弟,绝不可能是他带着那些人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当应顶天立地,地裂两脚合,天塌两肩抗,怎得像奸人这般,贼人都已杀至,还在猜忌阵中兄弟。别在这丢我赤红寨的人了,滚,去望风楼敲警钟,我大拇指不屑和你这样的人共赴战场。”大拇指说完,一把扔出了那个人,转身就要冲进屋里去拿自己的那把手枪。
那名夜哨被大拇指如此一番的喝斥了一顿,这才如梦方醒,他懊悔地长叹一口气,艰难地站起身子对着周唐双手抱拳道:“二拇指,小人我刚才多有冒犯,在这儿给你赔不是了!”
周唐刚才看到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就明白了此人是在怀疑自己,他会有如此的猜疑也在情理之中,这伙全副武装的贼子明摆着就是来捣毁赤红寨大本营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跟在周唐他们一票人的脚后来的。想到赤红寨十几年深窝在这层峦叠嶂的秘密处所都未被人察觉,而此时眼前发生的一切能不叫人心中生疑吗?看着那名满脸血污的好汉,周唐知道他在前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困境,赶忙上前扶他起来,对着他说到:“兄弟千万别这样,如今这样的处境,我二拇指就算说再多也是难逃猜忌,不过日后在下一定会将此事缘由查个水落石出。当务之急你快去通知其他人,大家先组织起来一起守寨,其它事项若是你我还有命在,来日方长。”周唐刚对着那人安慰完,耳边忽然传来一阵从远到近的风响声。他心中暗叹一声不好,单脚一转,两脚猛地向后一蹬地,整个身子似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向了正要进屋取枪的大拇指,周唐纵身一跃,大喊一声“快趴下”,便将大拇指从后面扑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枚炮弹从天而降,落在了大拇指的房屋之上,“轰隆”一声,整个房子瞬间被这枚炮弹炸平,木屑石块乱飞,土尘草絮漫扬,周围的一切顿时陷入了一片狼籍之中。炮音渐消,刚才听到周唐的那声提醒才趴下的那名手下和沙金,此时才晃动着跌落在自己头上的杂屑爬起身来。两人摇了摇脑袋后缓了缓神志,突然想到周唐和大拇指,这才向房屋的大门处奔去。
第86章 诀别
大拇指的这间房子是石材与木材混合搭建的,刚才在这枚山炮的轰炸下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沙金和那名夜哨在断裂的木檩下找到了周唐的身影,他们一起地刨挖着被压在重物之下的周唐,终于在二人合力艰难地搬开一对断木之后,露出了一道空隙。
“你们快救二拇指,快啊!”
被周唐压在身下的大拇指看到沙金和自己的那名手下正在搬着压在周唐身上的重物后,歇斯底里地喊道。他心里知道,要不是这位与他刚刚结拜的兄弟奋不顾身地将自己扑倒在地,说不定他大拇指的性命就已经喂了这枚炮弹了。而此时令他心急的是,汩汩的鲜血正在从周唐耷拉下来的脑袋上流在自己的眼前,看着这滩本该从自己身上流出的鲜血,大拇指对周唐的这份兄弟之情愈加的炽烈。
在陆陆续续赶至大拇指处所的赤红寨好汉们的帮助下,周唐和大拇指终于从石木相叠的废墟之中被救了出来。大拇指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抱着被炸昏过去的周唐不停地呼喊着:“兄弟兄弟,你醒醒啊,醒醒啊!”众人看到被炸得头破血流,身上的衣服都已破碎不堪的二拇指,听到他是为救大拇指而奋不顾身地扑上前去时,都纷纷感动地暗叹着他的义气。周围的人们同大拇指一道不停地呼唤着周唐。一旁的沙金看到昏迷不醒的周唐更是焦急万分,他知道赤红寨如今正被企图摧毁它的敌家围攻,对方都有山炮攻寨,来势汹汹,志在必得。此时在这里多停留一刻钟,就会多陷一分险境,他一摸胸前衣衫之中的内兜,两眼一亮,掏出一个小瓷瓶。沙金赶忙拨开人群,挤到周唐身边,对着仍在不停呼喊着的大拇指说到:“快,扶起他,我来试试。”
大拇指闻声抬头一看,知道沙金是自己这位兄弟信得过的伙伴,便依照他的吩咐,扶起了周唐,帮着他将瓷瓶中的液体倒入了周唐舌下。不多时,周唐服下药剂后终于神情苦涩地缓缓醒来,围在他身旁的众人见状方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趁着周唐缓气之际,好奇地问着沙金手中的灵药。“这是番麻榨出的汁,味苦却极为醒神,给你们吧,说不定一会能用上。”沙金说完,将那个瓷瓶传给了身旁的一人后,便为周唐绑扎着伤口。
“兄弟你终于醒来了,可担心死我了!”大拇指看到周唐醒来后,这才想起眼前的严峻形势,他站起身来,朝着山寨中的弟兄们各自分配下任务,得令的人们快速退去,为守寨去做准备。
大拇指和沙金扶着周唐站起身来时,清醒过来的周唐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向那片废墟处,神情颓丧地对着大拇指低声问到:“大哥,那件汉代陶楼是不是已经……”
“恐怕已经毁了。”大拇指叹了口气后对着周唐回道。
两千年流传下来的汉陶珍品就这样在一枚炮弹之下被毁了?能流传至今的千年古物哪一件之中不是蕴含着无数像沈仲章,修远大师和师祖那般不顾自身安危而誓死守护之人的心血。然而就在前一刻,这件传世之作竟被那些个恶官歹徒射向忠义之士的炮弹所毁。周唐心中悲伤难耐,像这样的汉陶珍品是绝无可能复生重活的,文宝史上于今日算是又倒下了一座丰碑。想到在当今这个乱世,也许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古宝正在被无知贪婪的人们毁灭着,周唐不禁绝望地苦笑了几声。
就在这时,和逸,孙四雄和那名男子赶至周唐身前,他们惊讶地望着满身伤痕的周唐,正要询问他原因之时,大拇指对着他们急忙打断道:“今日请诸位上山来的方式多有冒犯,这是一张从后山出去后行往天门城的地图,沿路道径我都已经标示清晰,话不多说,你们带着我这位兄弟快快下山去吧,我听这炮声密集,敌人定是来者众多,你们此刻立即动身,迟恐不及。”大拇指说完之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纸卷递到那名男子手中,因为周唐受了伤,沙金和和逸又年龄太小,比起一脸刁相的孙四雄,大拇指更信任那名男子。那人展开地图一看,不禁暗叹一声,这张一方尺的纸面之上,丛林沟壑,山岭溪河标示地清晰细致,简明扼要,这位大拇指果然如传闻一般,确实是位“地术”高手。
“那大哥你?”周唐被大拇指传交给和逸之后,还是忍不住对着这位一身胆气的英雄问到。
“哈哈,大拇指我自是和那帮兄弟去守护寨子了!自古以来的真豪杰可还没有一个愿当缩头乌龟呢,你说是吧?”周唐没想到在如今这样窘迫的形势下,大拇指竟还拿自己白天里说出的话来谈笑风生。“我的好兄弟。快随你的那些朋友下山去吧,哥哥我日后定会再来寻你,说实话,我还没和你相处够呢,你小子挺有意思,快走吧。”大拇指说着重重地抱住周唐后,在他后背拍了几下算作告别。几息过后,两人不舍地放下相拥的手臂,大拇指从周唐的脖颈上摘下了之前自己在金兰礼上亲手为他打的那个英气双鼓节,冲着周唐挥了挥后说到:“哥哥我今天先给你摘了,免得它在这世俗里连累到你,但你小子给我记住咯,任何时候你都是这赤红寨中的二拇指,无论何时行何事,都要对得起前堂内挂着的十大忠臣像,人和物有什么区别?就是一口气,一口正气。这布虽然我今天为了你取走了,但你也要为了我记住一点,你的脖颈间取不走的是那条赤红寨的英气双鼓节。走了!”大拇指盯着周唐的脖颈间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头也没回地奔向了前寨,旁边人都看出了那样的决绝是因为对离别的不舍。
第88章 被捕
周围的差兵看到闯入枪口之下的这名赤红寨的匪徒,相互对望一眼后,正要动手时,人群后面传来一记官腔十足的声音,“怎么回事,你们不好好盘查过往路人,围聚起来在做什么?就刚才那会儿,冲进去了多少未经盘查的人员,要是放进去一个赤红寨的匪徒,哼,我让你们一个个以后都只能爬着走路!”耿青德一脸凶相地走到了那群差兵面前,恶狠狠地怒斥了他们一通后,低头一扫,看见了身前的周唐,他心感意外,稍一晃神,对着周唐嘲讽道:“哟,这不是那位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的来自大上海的周先生吗,怎么一副丧家犬的样子倒在我天门县的城门下呢?”
周唐抬头瞄了一眼依旧用素油梳着一顶大背头,满脸横肉的耿青德后,低头对着沙金轻声说到:“别忘了我说的话,带着和逸快去你那个处所躲起来,看样子我已经被人盯上了,等我脱身自会来寻你们,切记。”周唐对沙金嘱托完之后这才抬起头来对着耿青德回道:“还不是拜你耿县长所赐,你们天门城虽是治安严明,却是好坏不分。”
那名从周唐身上搜查出英气双鼓节的差兵听到周唐的话,朝着地上不屑地啐了一口痰后凑到耿青德身前,摆出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说到:“县长,别跟这小子废话了,你看,这条英气双鼓节就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这小子可是赤红寨的匪徒,板上钉钉的事儿,他还敢出言顶撞您,咱这就把他办了吧,于情于理都说得通。”言罢,他将那条英气双鼓节递到耿青德眼前,一副邀功的表情望着他。
“嗯?”耿青德听了那名差兵说明的情况后,又看到他递上前来的那条红节,神情中突显一种异样的诧异,不过旋即而散。这样的一个细节恰巧被周唐看在眼里。耿青德收起了那条红节后,盯着周唐打量了几眼这才冲着身后大声吩咐道:“把这名赤红寨的匪徒给我压上车去。”话音刚落,一名身穿黑色功夫衫的男子快步从人群后方来到周唐身前,他擒着周唐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周唐没有做出任何反抗,耿青德的出现让他更加确定自己身上的这条英气双鼓节是某人有意为之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因为与赤红寨有染而被耿青德逮捕后会对那人有何意义。
周唐在那名武者的擒拿下走向人群外停着的那辆乌黑漆亮的福特汽车。俯身钻入车内之前,周唐微皱着眉头严肃地望着沙金,意在嘱托他千万要遵从自己刚才的话语。沙金回望着周唐,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周唐又转向另一侧人群外的孙四雄和郁折冲之处,冲着二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才被旁边的武者推入车内。
汽车启动,城门处的那方景象很快就被甩在了后方,周唐和那名耿青德的贴身武者坐在后排,他坐近车窗,两眼盯着窗外沉默不语,陷入沉思之中。车子行驶不久,前座处的耿青德通过后视镜望着周唐,对着他冷笑了几声后说到:“周先生隐藏得很深啊,没想到你自称是上海市的政府官员,真实身份竟然是赤红寨的流寇,啧啧,跨度之大真让人意想不到。可惜了那位名叫鹤田花道的日本人对你的一番褒奖赞美。”耿青德说完之后盯着后视镜中的周唐,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周唐收回了望向车外的眼神,他感觉到了耿青德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的目光,于是他也盯着那面后视镜迎着耿青德回道:“县长,你我心中都知道在下并非是你要抓捕的那些赤红寨的人士。你今日抓我,于公,理所应当,但若是于私,我心中本来还认为县长你既然能在一方呼风唤雨,杀人如麻也算是个人物,可再要是说出这样毫无意义的话来,真会自贬身价,与其这样还不如三缄其口。”
耿青德听到周唐取笑自己的厥词后,脸色一沉,双目紧锁着周唐低声问到:“你来到此处究竟所为何事,怎得你一个外乡人竟然如此受人关注?”
周唐被耿青德这样一问,突然来了精神,他早就想在耿青德口中打听巫马圣了,于是卖着关子答到:“若县长你此刻算是审问的话,在下只好如实相告。我来此处为的就是寻找县长你的一位故友?”
“我的故友?”耿青德听到周唐的回答后惊讶地回过头来,面对面地瞪着周唐疑惑地问到。
第89章 狱中故人
看到周唐站在牢房正中,老鸡锁上了牢门之后,转过头来询问着那名武手是否满意,那人点了点头后,转身大步离开。老鸡他们三个赶紧跟在他身后,出门相送。
周唐捂着鼻子,露出一副难以忍受的痛苦表情,难怪那人看到自己顺利入狱之后要大步离开,这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味确实足以让人窒息。周唐此时被熏得天旋地转,他环视着这间应该是清朝留下来的老式监狱,发现三十多间牢房全是用木柱隔建而成的,牢房内铺着干草,靠墙处摆放着一张石床和一个马桶,顺着木柱之间的空隙,各个牢房内的景象彼此间一览无遗,而最令周唐难以忍受的便是那股茅房夹杂着腐烂的臭肉还有各种难以言喻的恶臭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周唐刚想坐在自己床上平息一下内心的痛苦,伸手一摸却在床上摸出了两只死老鼠,他大惊地跳起身来,赶忙跑向牢房的另一端,靠在牢门那侧的木柱上,紧张地喘着大气。
“怎么了,撞见鬼了?吓成这样。”去而又返的老鸡看着惊慌的周唐嘲笑道。
“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换间房,这石床上躺着两只死老鼠。”周唐看到走过来的老鸡,激动地向他请求到。
“这个嘛……嗯……”老鸡听到周唐的话后,一手摸着下巴,两眼上翻地思索犹豫着。
周唐看出了老鸡的意思,赶紧掏出了身上仅存的五枚大洋递了过去,说到:“这钱算是刚才被你那双被毁了的猴王对赢得的彩金,行个方便吧!”
果然,老鸡看到周唐手中的五枚大洋后,两眼放光,脸上忽然之间炸开了笑花。他一把夺去大洋,兴高采烈地说到:“嘿,你小子真懂行情,这手猴王对啊,要是放在贼九坊起码是这个价,只高不低。哈哈哈!”
周唐等他笑声渐落,方才出口问到:“那就有劳您给我换间牢房了,这躺有死老鼠的石床实在是睡不成人的。”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换牢房?不行,不行,这个可不成。这间狱牢之内啊,有两只死老鼠的都算上等客房了,别的牢房里还不定有什么更恶心的东西呢,要我说啊,你就乖乖地在这呆着吧,更何况,这可是县长给你指定的牢房,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给你换啊!”老鸡一边说着,一边手里掂着那五枚大洋向牢门外退去。
“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黑心啊,不行你倒是早说啊,拿了我的钱后你才说,你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的!”周唐看到自己吃了老鸡的诈,冲着他那快步离开的身影大声地喊道。
“我说你还是省省吧,这只老鸡啊,可是一只只吃不下蛋的铁公鸡。要不是你刚才这大洋给的多,再加上他赌兴未消。就你最后教训他的那两句话,搁在平时,怕是他会揍得你半个月用腿走不了路的。”周唐对面的那间牢房里,一名蓬头乱发的老人对着他善意地提醒到。
周唐对着那位老人点了点头致过谢意后,两眼无神地坐倒在了角落之中,望着头顶那口巴掌大的天窗,此时无尽的压抑感在他的心头滋生蔓延,勾起了脑海中那些为守护自己信念而死去的朋友们的面容,周唐心中那股曾经热烈的心气忽然像一根残烛一般摇摇欲灭,他第一次地萌生出了向痛苦,向孤独屈服的无助感,似乎碰到了一丝绝望的边缘,似乎触到了一毫放弃的念头。
“人生一世,你觉得什么事最简单呢……别急着回答,一个人秉持着什么样的答案就会塑造什么样的人生。在荆棘丛里闯一闯,在血水里泡一泡,再去作答也不迟!”那位师尊老僧的话突然浮现在周唐的脑海中,他仍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个问题后的回答,睡觉。现在想来,真是幼稚可笑。这个问题是师尊打定了结局,在圆寂前破了五十年的闭口禅才对自己说出的,必然是大含禅理,怎么可能像吃饭睡觉般那么肤浅。周唐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所处的困境不正是师尊提示里所讲的那般,是要闯的荆棘丛,是须泡的血水泊吗?
“周唐……老弟,周唐老弟,是你吗?”就在周唐正在回忆着师尊给他留下的那个问题时,隔壁牢房的犯人从床上轻步走过来,对着卧坐在角落里的周唐探问到。
“嗯?”周唐听到有人在这乌漆麻黑的牢房内唤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地心中惊诧道:“我在这天门县监狱里也有相识?”他赶忙坐起身来,也小声试探性地回问道:“你是哪位?”
第90章 相思方觉海非深
大拇指话音刚落,厅堂之内突然迸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狂笑声,所有人听到他刚才的这句“木石语”后,都被逗得前俯后仰,捧腹大笑,一时间拍案声,鼓掌声,唏嘘声和哄笑声响彻了整个前堂,有的人蹲在原地失笑地站不起身来,有的人趴在地上疯笑地打着滚,还有的人癫笑着在前堂内疯跑起来,就连站在一旁,腹中此刻翻江倒海身体不适的周唐也难以按捺住想要发笑的冲动,赶忙转过身去遮起衣袖捂住脸失声地狂笑不止。全场之中,只有大拇指一人站在原地,睁着两只无辜的双眼望着此时台下人们夸张的动作,羞愧难当,默然自语道:“你们这些人的反应有点过分了吧,难道我真的就那么丑吗?”
因为大拇指这句“古往今来第一俊美男”而失控的场面持续了好一阵,人们笑意才渐渐退去,一个个满脸泪花,虚弱无力地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大拇指被这一下臊得有点愠怒,他看到众人纷纷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催促着周唐赶快开口,好让他的木石语盖过自己的那句,吸引走人们的注意力。周唐在刚才的大笑过后,此时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在大拇指催促的目光下竟然一时想不出任何一条“显而易见的假话”来。他皱起眉头,极力地苦思着。一旁的大拇指看到周唐半天没有动静,又听到台下此时有人重提起他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后,惹得周围的人们又开始嗤笑自己,这才出言提示到周唐:“兄弟你倒是快点说啊,这么简单的事不是脱口即出吗?你学我一样,把那些显而易见的常识倒过来讲不就行了。快点吧,哥哥我刚才算是丢人丢大了,你倒是快点开口给我遮遮羞呀!”
周唐听到大拇指的点拨后还是没有思绪,就在他苦思无果之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林慕里的那张笑脸来,刹那间,无尽的愁苦涌入心头,压得他喘不上气来,真是“相思方觉海非深”!周唐摇了摇头定了定思绪后,心中鼓起一股力量,说什么,他此行都要找到林慕里,将她平安地带回上海。
“我喜欢的人是名男子。”周唐想到林慕里之后,遵从着大拇指的那句提示“将显而易见的事倒过来讲即可”,便对着台下人们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这句“木石语”。
意料之中,周唐的这句木石语也掀起了人们的一阵狂笑声。可万万没想到,笑声渐落,今日同他一起搬箱子的那几位赤红寨的好汉纷纷站起身来,对着他不停地摆着手说到:“不算不算,这‘木石语‘要求的是假话,可你说的都是真话,如何算数。你若不喜欢男子,今日是谁在木车之上前胸紧贴后背,搂得那位公子都喘不过气来了。我们在一旁可看得真真切切,大伙说说,我刚才所言可有半分假话?”那人说完,转着身子向四周人征询着意见。
“没有,没有半点假话,我可作证。”
“我也看到了今日木车之上的景象,啧啧,那个唯美啊!是这样不是?”
旁边的人们大笑地跟着起哄,还有两名好事的人躺在桌子之上效仿着周唐和那名男子的睡姿。而白天里没有目睹这一幕的人们惊讶地一边大叫着一边哄笑起来,纷纷向周唐投来异样的目光。周唐哪会想到自己这样一句明显的假话,会让他们连系到今日自己为够最后的木轮而迫不得已做出的那个姿势。更令他感到愤闷不已的是,那名男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对过来向他询问此事的人们还不停地微笑点头,没有一丝想要解释的意思。
大拇指看到周唐果然不负他之所望,成功地吸引走了人们关注的焦点,这才一把搂过周唐兴奋地对他说到:“周唐,从今日起,咱俩就是好兄弟了,在这赤红寨之内你就是二拇指。来,陪哥哥我走一个,今天咱们不醉不归!”台下赤红寨的好汉们听到周唐“二拇指”的绰号后,又被惹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端着酒碗,嘴里不停地喊着“二拇指,二拇指”的绰号,向周唐热情地敬着酒。
第91章 终为蚯蚓?
周唐听完他的这番话后,感动地望着顾天依,刚要出言安慰她时,周围的犯人们却突然躁动起来,望着站在监狱过道处的顾天依,他们疯狂地起哄吵嚷着,可曾有谁平生见过这般的神女之容,让人对那些古往今来所有对美好事物的描述刹那间都深信不疑。那名茶圣的传人看到骚乱的犯人们,知道此处不宜多留,他向老鸡使了下眼色,意思是让他赶快打开周唐的牢门。老鸡得令后迅速地打开牢门请出了周唐。那名男子对着周唐说到:“先出去再说。”便护着顾天依向狱牢外走去,周唐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之前,对着旁边的吕肃坚定地微点了一记头。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所监狱里的?”周唐走出狱牢外,对着顾天依和那名男子好奇地问到。
“是我托巫马暄探知到的。”顾天依的心情渐渐地平息了一点。
“什么,巫马暄?她可是巫马圣的女儿?”周唐听到洛天依说出的人名后惊讶地问到。
“正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巫马圣从小便对我十分关爱。等到我十岁那年的生日他托人给我捎来这个饰佩,说是凭此可在两湘西蜀之地行他的命令,无人敢不从。我与巫马暄从小便认识,这次也多亏有她相助,我才能在陌生的地界这么快寻到你。”顾天依说着,神情渐渐露出点喜色出来。
“她也来这天门城了?”周唐紧张地问到。
“对啊,今天就是她带我来到这所监狱的。正好她也有个手下被冤入狱,今天便与我一道过来取人。”顾天依正说着,两眼越过周唐朝着他身后的方向兴奋地挥着手道:“暄儿,我顺利地救出他了。这位便是我向你提起的我们上海的大英雄周唐。”
此时周唐听到顾天依说明的情况后,脑中却是一记嗡响,他迅速地将这一幕幕场景串联起来,自己在城门处被差兵搜出那条英气双鼓节,之后突然出现的耿青德将自己送至这所监狱,接着那名武手与耿青德窃窃私语之后又将受嘱托之事传于老鸡,但自己因为床上有死老鼠要求换房时,老鸡无意间说漏嘴这间房是县长特意安排。,而这间房最特殊的地方就是隔壁住的人正是潜入避难的吕肃,如此看来自己与吕肃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暗中一手促成的,至于目的就是借周唐之口套出吕肃将那件“明朝永乐年间御制红夜摩敌刺绣唐卡”所藏的位置。这一切都是有人预先设布置好的局,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人便是巫马圣。
想到这儿,周唐大吸一口凉气。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回头一望不禁大吃一惊,马上坐着的正是那日在贼九坊中杀遍所有虎头,却因为三盘“蚯蚓降龙”败在自己手下的少女,万万没想到她就是巫马圣之女巫马暄。
“暄儿我呀,早已领教了周公子的高招,可是蚯蚓终归只是蚯蚓啊,只能蜷身于淤泥之中,见不得天日,但凡是地上的走兽,都能一巴掌碾死它。你说对吗,周公子?”巫马暄笑嘻嘻地看着周唐,得意得嘲讽到。
“我想你们早就知道吕大哥藏于此处,可是忌惮于若是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凭林老带出来的兵的那股血性,吕肃肯定不会屈服于强刑,告诉你们那幅唐卡真正的藏身之处,并且你们又怕因此惹怒到林老,使得他将巫马圣走私国宝的劣行昭告天下,所以才设局借用我来引得吕大哥说出实情,究竟你我谁才是见不得光,谁才是蚯蚓,只怕是不言自明!”周唐两眼怒视着巫马暄,严声厉语到。
“嘻嘻,你这继续生着大气,我就先行一步了。拜你所赐,如今我们不仅从那人口中得知了那幅唐卡的藏身之处,还知道了这宝贝竟然是藏有天机源线索的一件古物。干得不错哦,小蚯蚓。咱们日后再见,驾!”巫马暄冲着周唐笑了笑,两脚一夹马镫冲向了门外。快到监狱大门处时,她回头对着顾天依说到:“天依啊,这个傻小子我可盯上了。驾......”说完后,一甩马鞭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