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意外之请
楼前围满的人群虽然个个心中极为不甘,但都是老主顾了,知道风入松一闭门,本月的交易算是结束了,若是再去上前砸门,非但于事无补还有可能会惹得十一娘不快,说不定她一怒之下,下个月就不开张了。所以此刻人群渐渐退去,有几个本地的小伙留在最前面,提防着那些个不懂事的外乡人上前扰门,坏了他们下个月的好事。
那个面容和善的男子并没有急着离开,他踮着脚尖四处张望着寻找顾天依的身影。就在刚才那名侍女宣布有一根没有署名的花签得到了十一娘的青睐的时候,他心中一惊,想到前来买酒的这些人各个都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抢到花签的那些幸运儿更是异常谨慎,没有人会忽略到这个至关重要的细节,都会先写上自己的名号再去填写花签诗。所以那根没有署名的花签必是出自自己身后的那位姑娘之手。想到这儿,他无比激动地转过身去,开心地说到:“姑娘,那根花签是你的啊……”然而望着身后的景象,他的表情渐渐僵住,要说的话也还未说完。身后虽是拥挤的人群,却再不见她一丝的身影。
周唐和顾天依跟着前面这位身着男装,束起发带的女子钻进了葡萄架下的一处地道中,小心地前行着。刚才就在周唐和顾天依将注意力放在从阁楼之上出现的那七位侍女时,身旁却挤过来一位身材娇小的人影。她将头探到周唐和顾天依之间隐蔽地说到:“二位,十一娘有请阁中一叙。”
周唐和顾天依闻声都是大吃一惊,他两人回身打望了此人一眼,发现来者竟是位女扮男装的弱女子。周唐和顾天依对望一眼后,心中都是对这位个性十足的十一娘之邀疑惑不解,那女子看到周唐未作任何反应,贴近二人耳后又补了一句:“周公子若是再犹豫不决,等会人群散去,只怕难逃巫马暄的耳目。”周唐听到她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姓氏,不觉得心中一惊,看来对方对自己早有了解。又一想之前那六个气势汹汹堵截自己的巫马暄的手下也许只是她安排在荆州城内众多爪牙的一支,自己如今还没有掌握足够与他们谈条件的筹码,不如先隐在暗处。这才同顾天依一起跟着那位姑娘从人群中退出,潜入对面街道的一处宅舍内,进入了这条葱茂的葡萄架下的地道。
“二位请随我来。”那名姑娘招呼着爬出地道的周唐和顾天依,指了指二楼后便缓步走上楼阶。
“小姐,我将周公子他们带到了。”她站在门外侧腰下礼,对着屋内恭敬地说到。
“有请。”屋内传出一声慵懒的女音,风风韵韵如黄莺出谷。
周唐和顾天依相视一笑,没想到这十一娘看上去是位性情中人,却弄得一套如皇宫中繁琐的礼数出来。二人想起后来那位男子介绍十一娘时说的话,“十一娘的人比她的酒更神秘”,便满心好奇地推门而入。
映入二人眼帘的是陈列在屋内各式各样精致的假景艺术品,这边有葱郁的竹林环抱着一片池塘,池塘上卧有白玉岩雕琢的拱桥,造型精美,池塘中有天鹅游动,有荷花有莲藕,竹林间穿有透明的鱼线,上面连接着剪尾燕子,不停地在林间穿梭。那边有高耸峭拔的山崖,翠绿茂密的崖柏伸出山外,陡峭的崖洞上面架着一个鹰巢,造型逼真的鹰儿正俯身喂着巢内伸长脖子的雏儿,山崖之下是片草坪,中间有处庄园,庄园前部靠近山崖处有台水车,水车由山崖流下的溪水转动着,庄园后部有台风车,其中应该是暗含机关,风车自行地缓缓转动,在它旁边的上空飘着的是一个风筝,风筝由拉起的两条鱼线固定,乍看过去,真像是悬空而飞。除此之外,房中还有许多造型逼真暗含机理的自然美景。周唐和顾天依见多了琳琅满目的布置,所以对眼前这间充满着自然灵气的房间吸引到出了神。
“顾小姐刚才那句诗着实让我心尖一阵痛痒,不愧是曾经的‘花魁’李婠儿之女,这等哀嘶心语非是常人可以吐衷出来的。可惜顾小姐不愿署名,所以那第七坛酒也就没了归宿。”十一娘说着,拨开后堂的丝帘,走了出来。
周唐和顾天依听到十一娘的话后这才从周围的物件中收回思绪,望着轻步走出的十一娘,顾天依和周唐都是心中一颤,这世间真有如此清新脱俗的女子,如荷瓣凝露,如竹叶乘溪,似深夜睡花,似薄雾白雪。顾天依缓过神后惊奇地问到:“你怎么知道我,又如何知道我母亲?”
“当年你母亲之名冠绝时世,多少英雄男儿慕名前往上海,只为一睹芳容。那巫马圣也是其中一位,用情至深,以致于爱屋及乌,赠与你他手中极为珍贵的八宝纹之一——莲花,护你在他自己主地之处的周全。所以在这两湘西蜀之地,我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只不过……”十一娘说着两眼望向了周唐,这才接着刚才所言继续说到:“只不过周公子一会儿要问我的问题,我可能就回答不上了。”
第96章 隐徒
十一娘满脸惊讶地望着周唐,顿了顿后才开口说到:“不错,不错。看来你到此处时日不久,却掌握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嘛!你对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推断无误。当时我确实是盘心结的一员,与齐郡叔一组,也就是后来的修远大师。我二人依循巫马圣的安排同其他十四组分派各处搜寻藏有天机源线索的古物。恰巧那件陶楼就藏在我与齐郡叔的辖区。我们经过几个月的艰苦找寻,终于将陶楼寻获入手。齐郡叔就在当晚放飞给巫马圣的信鸽中提到了古物已经收获的消息,想将捷报速速传回。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因为这条消息的走漏,我们在返回天门城的路上被人截杀。那帮人知道关系到天机源的古物在我们手中,却不知是何物,忌于那古物的安危,于是下手时处处留有余地,再加上齐郡叔本是盘心结最强的武手,这才带着受伤昏迷的我突出重围。没想到半路遇到了大拇指,后来的事就如你所说的那般。至于我为何能在十四岁时就成为了巫马圣手下的重要组织盘心结的一员,那就要从我的手艺说起了。我从小就爱好钻研机关物理,喜欢做一些手工玩意,我用藤条编的鸟儿会飞,我用硬纸折的青蛙会跳。后来我又沉迷于易容术,八九岁时就可调制出与皮肤质感毫无二致的原泥,给我一张画像我就可以将一个人易成一模一样的外貌出来。我家本是天门城的一户居民,因为祖上曾在嘉庆年间于湖广之地任巡抚,所以家境殷实。没想到清朝末年社会动荡,各省纷纷提出独立,我们因为与前清牵连重大,被临时政府洗出了天门城的宅院,被勒令搬至一处乡野之村。负责监管我们搬家的一个差兵从我父亲的包袱中搜出了我家那枚祖传之宝‘和田白玉种玉雕龙‘后便起了贪念,没过半年就联通当地的治安官给我父亲强按了革命的罪名,将他枪决之后抢走了我家的那枚祖传之宝。我母亲接受不了这一系列突然的变故,跳井自杀,而我则被一名路过的老人救走。那老人是名隐士,性好清静,因为有相同的喜好,我俩倒是十分投缘,我与他都喜欢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又都喜欢易容之术,只不过他比我要高明许多。老人看出了我的性格与他相反,他喜欢在山林之中绘造繁市之景,而我则向往在繁市之中品味自然之乐。所以老人只好收我为‘隐徒‘,就是无名有分之徒。”
“‘隐徒‘?”周唐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名称,神情中透露着疑惑之情。
“正是如此,在这两湘西蜀之地,许多大家都收有隐徒。隐徒一般是与师父有共同爱好,但性格相异,所以师父在自己的隐徒身上仿佛过着另一种生活。至于师徒间的名分就如《西游记》中菩提祖师和孙悟空的关系一样,只有他二人知晓。”
十一娘看到周唐若有所悟的样子,这才继续讲到:“于是没过多久,我就辞别了师父,回到天门城后我听到了有关盘心结的传闻,于是我想法设法找到他们后便要求加入盘心结,为的就是给父母报仇。当时盘心结里的人都指着十三岁的我哈哈大笑,但当我给他们展示了我的易容术时,所有人都惊呆了。齐郡叔听了我的遭遇后当晚就宰了那个差兵和治安官,替我报了仇。从那以后我就与齐郡叔一组,闲来无事时便给大家教授简单的易容术。然而那件事发生后,我与齐郡叔竟发现身后追杀我们的那些杀手正是巫马圣派来的,原因就是他怕我们已经从陶楼上私自留下了其中隐藏的信息。我从赤红寨出来后便奔向只有我们小组才知道的秘所时,找到昏迷不醒的齐郡叔后看到四下无助的处境,只好带着他回到我师父那里。不久之后,齐郡叔终于醒来了,可他因为脑部受伤失去了曾经的记忆。此时天门城内又传来了消息,巫马圣为了洗清自己掌握天机源线索的嫌疑,竟然杀害了其余的十四组成员,抹去了这个组织。也正因为这件藏有天机源线索的陶楼,师父他才给我讲了一些关于我们宗派和天机源不为人知的秘密。自古‘墓有守陵人,源有护道宗‘,我们一派名曰‘贞佐‘,取得就是一心一意在天机源外守护辅佐之意。相传贞佐宗的师祖原是天机源内一位大士的书童,后来大士因为算出天机,心有所悟,便委派这位书童出了天机源,临行前赠与他两个锦囊,命他结婚生子世代相传,等待时机启封锦囊,度行天数。师祖他奉命出源,谨遵大士之托,代代相传,为了纪念他在天机源内的际遇,师祖便将这项任务取名‘贞佐‘,并且定下规矩,前一代人只有在临死之际才能将此事告诉待传后辈,以此避免泄露秘密招来祸端。我记得师父曾对我说过,第一个锦囊是在清朝初立,汉族衰靡时被启封的,为的就是依照锦囊之言,留下关于天机源位置的线索。而第二个锦囊便是由他这一代启封的,为的就是寻到那位‘天甄之人‘前往天机源度行天数,至于天数是什么,师父说他也不知道。师父之所以会将这些告诉我这个隐徒,是因为贞佐传至他这一代时,第二个锦囊上命他所行之事极多,他怕自己中途会发生意外,所以将这个秘密存放在我之处,不到万不得已时我绝不能参与。果然,就在去年我师父之子依照所传之言前往某地寻找重要器物时就再没回来,而师父他也在一个月前病逝了。也许现在正是到了那我不得不参加的‘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第97章 变身
“我的表,怎么,怎么会在你手里?周唐看到十一娘递到他眼前的正是那日自己在冷蚤坊抵押了两千枚大洋的那块表,只是后来因为紧追着黑疤要去寻找樊天闻,冲出天阙的时候忘记向那位好心赊钱给自己的大姐拿回了。
“莫非你……就是那位给我赊了两千枚大洋的大姐?”周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指着十一娘向后退了两步惊恐地发问到。因为周唐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当时那位浓妆艳抹,面相丑陋的中年妇女和眼前的十一娘联系起来。
“蚯蚓降龙,这位小哥三盅通杀,可有非议。”十一娘一拍桌子学着那日周唐开盅后自己的动作语气,说完后埋下身子捧腹大笑。
周唐想到自己当时一口一个“大姐”的叫,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望着眼前这位和那日的大姐没有一丝共同点的十一娘不禁赞叹道:“小姐你的易容术当真出神入化,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可不止这些哦,还有那日冷蚤坊的五色土大会上,受你一枚大洋之赐的卖香烟的老太婆和鬼拍那日南郭山下易货车上装满雨具的驼背妇人。要不然我怎么会看到你为了救一个企图给你下套的骗子而在冷蚤坊内精彩的鉴宝表现;要不然我怎么可能混入弑文馆严格把守的鬼拍现场,目睹了你破了师父生前应该是依锦囊之言所布的六臂擎天局。可惜我当时误以为巫马胤拿走的就是真瓶而去跟踪他了,不曾想错过了之后的大戏。如今仔细想来,你的鉴宝技艺堪称是精妙绝伦,连巫马圣最得意且是唯一传徒的巫马胤都破不了的局,竟被你一个上海文物协会小小的职员识破了,真是难以想象。不过话说回来,师父依锦囊之言如此布局为的就是寻到那位‘通古气‘的天甄之人,他曾经说过,能成为‘古‘的事物都必是‘真‘物,而能辨得出真正‘古‘的人都有一颗不染尘埃,立于初本的‘贞心‘。师父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一个不知从何时起经过贞佐派相传的故事:有五只猴子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笼子上面吊有一串香蕉,而吊有香蕉的绳子的另一头则连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金黄的香蕉诱惑着猴子们争相跳跃着拼抢,但因为铁笼的笼口非常狭小,每次这群猴子都只能碰到香蕉的一角,却没办法将它摘下。但是吊在笼上的香蕉因为被猴子们拍打摇晃使得另一头的木桶失去平衡将其中的水倾泼而下,猴子惧水,这样一来非但没有摘下香蕉还被浇了一身凉水。无论它们如何再去尝试,情况都是如此,所以猴子们达到一个常识,不要去争取香蕉。后来放进去一只新猴子后,那只猴子看到充满诱惑力的香蕉就要去跳摘,却被其它猴子莫名其妙地狠狠爆揍了一顿。它尝试了几次,都被打得满头是包并且也都没有碰到香蕉,水桶也没倾倒,自然它对于自己为什么被揍也就一直无法知道答案了,只是明白,那香蕉碰不得。就这样经过时间的推移,不断的有新猴子代替老猴子,但猴子们对头顶的香蕉都望而却步,虽然不知道那香蕉为什么碰不得,但只是明白去动香蕉的后果就会招来一顿狠揍。猴子们陷入了一种囚徒的困境状态,与其说是身在笼中,不如说是心被囚禁,再没有猴子去打破僵局去跳摘香蕉了。这些就是我从师父那里听到的所有关于贞佐和天机源的信息,毕竟我不算是贞佐宗的传人,师父告诉我这些也是迫于无奈,也许他还掌握着更多的信息,只是我们都不得而知。”十一娘说完看了一眼陷入思考中的周唐后将那层陶楼摆在了烛光笼罩的桌面上,继续说到:“过来看看这件古物吧。说实话,我和师父当时将这座陶楼翻查了几遍,尤其是这层‘泽堂‘,除了发现一张酒谱外,根本没有找到任何特别的地方。”
“酒谱?”周唐惊讶地问到。
“正是,不知道是哪位贞佐宗的前辈藏于其中的一张酒谱。我也是凭借它才能酿造出那些供人们追捧的美酒出来,在此之前,我可是对酒一窍不通。那酒谱上只是说,‘度尽世间万相,一生便作几世。凝泪好比天仙水,成酿自会惹凡心。’正巧我善于易容之术,所以在冷蚤坊遭人鄙夷的卖烟老妇,在贼九坊受人唾弃的浓妆丑女,还有在南郭山下令人惊悚的驼背妇人都是我为了造酒引而经历的不同世相,至于酒引你应该也猜到了,正是我在这不同经历下的眼泪。当然最后一个身份多是为了扒下一个倒霉蛋的行头混进鬼拍。”十一娘露出顽皮的笑容对着周唐说到。
周唐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后抱起那层陶楼开始查看,想到这便是最后一件藏有天机源线索的古物,此刻的他心中不禁紧张激动起来。可当周唐在十一娘的注视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地摩挲观察了一番,竟没有找到任何地方含有那枚特殊的标志。十一娘看到周唐焦急的神情知道周唐搜寻无果,她又从另一处拿来一盏烛灯,摆放在周唐手边,轻轻拍了拍周唐的肩膀让他在亮光之处再好好看看。周唐催发心志,运用“轻雾幽林”的状态又细致地将这层陶楼翻查了一遍,可仍是没有任何收获。周唐失望地将身体向后一靠,盯着那层陶楼,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会不会是那位想将天机源线索藏在这件陶楼内的大士反其道而行之,并没有把线索放在这一层‘泽堂‘中,而是在另外三层处?”十一娘小声试探地问到。
“可能性不大,我和我那位精通建筑的朋友在赤红寨时,也将那三层陶楼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一丝收获。”周唐一手托腮回忆着那日的情景。
第98章 云跃双浪尖
周唐此时对于突然夺去瓷瓶背向自己的樊天闻虽是发恼,但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这瓷瓶是用他的钱拍得的,何况樊天闻才是东家,自己只不过是个替他掌眼的朝奉罢了。如今主品既然已经被自己辨出,下山之后自然有的是时间去好好观摩这件瓷瓶,寻找“天机源”的线索。想到这儿,周唐长舒一口气后,心情稍微放松些许,刚才为了破解这六臂擎天之局,着实令他的心神疲倦不堪。
“好,不错不错,真是精彩至极。恭喜樊老板得到了这件元代‘鬼谷子下山’青花瓷瓶的真品。”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俊拔的人来,他一边鼓着脆掌,一边对着樊天闻和周唐的方向说道。
周唐刚刚松懈下来的精神闻声之后又猛地一紧,他慌张地朝那位突然念出樊天闻名字的人望去,心中感到困惑万分,樊天闻既然已经带着面具,又借填充之物改变了身形,可为何此人还是能认出他来,并且竟然当着众人面前叫出樊天闻的名字,显然是对他此刻手中的瓷瓶真身心怀不轨。想到这儿,周唐向那瓶子挪了挪步,看到樊天闻的面具正对着那人的方向,他能想象得出樊天闻此刻藏在面具之下的那副惊恐面容。
“我刚刚还在想呢,怎么一向斗志高昂的樊天闻竟然在这次鬼拍之上畏畏缩缩,没有一点儿往日的威风。原来是早看出了那六件瓷瓶之中的蹊跷,知道主品所在啊!拜你这位技法超群的朝奉之功,我也省去了明日向那六家老板索要瓷瓶的劳行了。”此人说到这儿已经行至樊天闻身前,他轻轻地掀开了自己长袍下的一角,露出了一枚鎏金徽章。周唐侧眼一望,不禁心中大惊,那枚徽章之上的图案正是与盘心结一样,同为八宝纹之一的“宝伞纹”。而“宝伞”在八宝纹中排名第三,由此可见此人在巫马圣手下的地位甚高。
“巫马胤?”这时场中有人看出了来者的身份,轻声地惊叹到。
巫马胤听到有人知晓了他的身份后也觉得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将面具摘下,露出容貌。
周唐一听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就是巫马圣的弟子巫马胤后,心情无比的震撼。他正要冲上去向他打听林慕里的消息时,下一刻,脑海中的理智却将他劝阻住了。周唐想到自己要是这么莽撞地便冲上去询问,巫马胤肯定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得不到答案不说,可能还会使自己身处险境,周唐稳了稳心神,如今既然已经见到了巫马胤,那便摸到了巫马圣的一丝踪迹,寻找林慕里的事并非想象中那么全无可能,但此时却不可轻举妄动。
周唐想到这里,看着巫马胤从呆立在原地的樊天闻手中取走那件瓷瓶之时,心中却是感到一阵不甘。想到自己从栖贤寺听到今晚的鬼拍消息后,一路历经多少挫折才终于如愿以偿地随樊天闻来到这里,费尽心思拨开六件瓷瓶之迷雾,好不容易察辨出主品瓷瓶所在,万万没想到却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位巫马圣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取走了最后的果实,真是应了那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啊!周唐自嘲地苦笑了两声。
然而眼睛扫过此时已经落入巫马胤手中的瓷瓶时,忽得双眼圆睁,瓷瓶上正对着他的那处纹饰像一记闪电一般击中了周唐的心尖,引起了他的注意。
“又是这个纹络,像‘吉祥三云纹‘却又有不同。比起普通的吉祥三云纹来,两翼飞展而开,翼尖上翘,下有流苏,交合相融,精致奇妙,更像是一个‘云跃双浪尖’的标志。我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它了,上次那位白衣男子给我行茶百戏时,在第二出‘一意孤行’中,那只猛禽的颈下就有这样的一枚纹络,当时自己也觉得似曾相识,为何会如此眼熟呢,自己之前究竟在哪里见到过呢?”周唐此时看到这尊真身瓷瓶上正对自己的那朵如意云头纹和之前他所查看的那六件次代品之上的略有不同,心中生出强烈的困惑来。原来之前的那六件瓷瓶上所绘的如意云头纹中间是一块空白,没有任何内容,但此时这件真品正对着自己的那朵如意云头纹的中间,是那枚周唐在茶百戏中见到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云跃双浪尖”的标志。
此时周唐紧眨着眼睛极力地回忆着,他有种预感,也许这处主品和次品不同的地方正是此件“鬼谷子下山”瓷瓶中所藏有的秘密。他苦思无果,睁开双眼再次望向那枚如意云头纹之中时,却发现巫马胤的手刚好盖在了纹饰之上,周唐见状,无奈之下只能哀惜。但当他收起视线之时,那枚如意云头纹上方的纹饰却突然吸引住他的眼球,勾起了他的回忆。位于第四层纹饰的如意云头纹正上方,就是第三层主题纹饰中,为鬼谷子拉车的那只豹子的头部。周唐刚才在鉴赏那六件瓷瓶时,虽说也查看了一番这层主题纹饰,但着重点在于鉴辨瓷画师的笔势画风是否符合元代景德镇的瓷画特点,并没有太在意主题纹饰中具体的内容。刚才周唐本想仔细观察那枚如意云头纹中的标志时,却因为它被巫马胤的手遮挡住了,周唐不得已两眼向上,才注意到了这个拉车豹子的头像。周唐记忆力超群,他惊讶地发现此时这只豹子的面容竟然和当时第二出茶百戏中浮现出的那只猛禽的面容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就是那只猛禽的颈下有着那枚独特的“云跃双浪尖”的标志,但此时的这只豹头下却是没有。周唐察觉到这个差异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不禁心跳加快,凝眉沉语到:“错了,错了,难道是这样……”
第99章 永生之义
不知不觉间周唐就这样在荆州城内漫无目的地闲逛到了中午。因为一早上繁杂无序的思考使得他没有一点儿胃口,此时只是觉得双腿酸胀,口舌干燥。于是周唐随便找了家茶楼,坐在一处临窗的位置后要了一壶茶便自斟自饮起来。
不同于天门城的那间茶楼中风雅的戏曲节目,这间茶楼的台子上表演着当地特色的杂耍,周唐因为易容的需要没有戴上眼镜,看不清台上的表演,所以听到周围人们热烈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他也只好默默地坐在座位上盯着茶杯里飘动的茶末。无聊之际,周唐忽然想起修远大师赠予自己的那本《燃灯趣闻》,其中那些妙趣横生又富含至理的故事正好可以给自己当作解愁的消遣之物。他从怀中取出那本古书后,随意地翻阅起来,可无论周唐如何将注意力强按在书本之上都看不进去一个字,脑海中始终盘旋浮现的都是那六枚“云跃双浪尖”的标志。周唐心情烦闷地将书扔在手边,喝了一口茶后又向窗外望去。
“这位小哥,不知可否在此借个座。”周唐听到有人在自己身旁询问,转过头来看到了一位目光矍铄的古稀老者,他向四周察望了一番,此时茶楼爆满,人人都正冲着台上的杂耍发狂似的欢呼着,确实只有自己这张远离戏台的茶桌留有空座。周唐对着老者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座位道了一声“请便”后,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噢,《燃灯趣闻》?这本佛门中的古书可是小哥你的?”老者抿了一口茶后,看到周唐身旁的那本书,惊讶地问道。
“嗯,算是吧,是一位前辈所赠。”周唐说完,警惕地将那本修远大师和枯灯大师唯一留给自己的遗物收进了怀中。
“看来小哥你必在栖贤寺有过奇遇,又和枯灯大士存在渊源。否则枯灯大士又怎会将这本栖贤寺唯一珍存的引得众多僧侣不远万里前来取经的先佛古书赠与你呢?”老者说完后端起茶杯,轻轻地拨弄着漂浮的茶末。
“这本书不就是一本‘趣谈‘吗?没想到竟然会这等珍贵。”周唐听到老者看见《燃灯趣闻》后立即便说出了它的出处栖贤寺和枯灯大师,于是断定他必是之前对此书就有所涉及,所言不虚。所以听到他说这本看上去像是闲书的趣闻竟然是绝藏之本时,心中不禁大吃一惊。
“真正的大理又何须晦涩的文字来修饰。能用简单来阐释复杂,不正是高品之作吗?”
周唐听到老者的至理之言赞同地点了点头后这才觉得此人来者不凡,他坐正了身子,试探性地问到:“请问前辈是否和枯灯大士曾有过神交?”
“若是神交就言重了,不过是在下曾前往栖贤寺取过经书,受过一斋一宿之恩。我一向云游四海,只是前些时日听到枯灯大士为了护那两百幅藏于栖贤寺内的《天山罗汉图》而与画俱焚的消息后,这才赶至栖贤寺,在他圆寂之处向这位一生秉承佛法,守护佛宝,不惜修习闭口禅的大士献上敬意。前日我才离开栖贤寺,一路向南便浪迹于此处。”老者两眼下视,盯向周唐装有那本古书的位置接着说道:“刚才我进门时看到小哥你像是失了兴趣般烦闷地翻阅着那本书,不知你是否早已通读了一遍?”
周唐被老者的话臊了个大红脸,他尴尬地回道:“不瞒前辈说,在下是因为其它事烦躁苦闷,和这本古书没有一点儿关系。至于这本《燃灯趣闻》,说来惭愧,在下也就只完整地读过一篇。”
“哦,那是其中的哪一篇呢?”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盯着周唐追问到。
“就是《必死之中的永生》,讲的是阿育王为了杀死迦梨陀娑,在他将要做出选择的两个纸团上都写有‘死‘字,而迦梨陀娑通过吞下了自己所选的那个纸团,留下了另一个‘死‘字,让人们误以为那张迦梨陀娑所选的但被他吞下的纸团上写的是‘生‘字,从而破了阿育王给他布的死局,获取了新的生机和自由。”
“那你认为何为‘必死‘,何又为‘永生‘呢?”老者饶有趣味地盯着周唐发问到。
周唐听出了那位老者是有意考问自己,于是略作思考后回答到:“恐怕对于这则故事中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吧。‘必死‘即是阿育王给迦梨陀娑写的那两个‘死‘字,以求置他于必死之境。而‘永生‘则是迦梨陀娑通过巧妙地运用计谋将绝无可能反转成为了确信必然之事,死中得生。”周唐自信地说完后盯着那位老者,看着他的反应。
“不错,不错。但你刚才所言只为浅知,却不是深义。”周唐听到老者的评断后好奇地皱起眉头,他倒要听听那位老者所指的深义究竟是什么。老者看出了周唐的疑惑,也不再卖关子,接着说到:“不知你有没注意到故事的结局,‘那之后,迦梨陀娑便隐姓埋名,游历于山水之间,成为了一名古印度最伟大的诗人。’所以深义之中的‘必死’实际上是指迦梨陀娑耗尽了全部的智慧与心血辅佐阿育王,却没有想到反被其置于死局之中,正如一个人倾其所有而捍卫的东西到头来他却发现那不过只是一场背叛或是一则谎言,这种情况下人的那颗对这世界失望的悲心极易入魔。但是迦梨陀娑却依旧对一切抱有希望并且怀揣着爱,这才使他最后成为了一名眼中识得尽世间美好的诗人,此方为‘永生’。所以这个标题的深义就是,倘若当你看尽了这世界上所有的丑陋和污秽后,还能像当初那样奋不顾身地热爱和守护它吗?而真正的英雄就是这样。”
第100章 谶语
周唐当时看到这个故事后,只是想到修远大师和他师父采取的护画策略和故事中迦梨陀娑求得生机的手法非常相似,根本没有深究这则有趣的故事中竟然还藏有如此玄妙的道理。
“这本古书之中蕴藏的东西远非表面上那些描述趣闻轶事的文字这般简单,既然枯灯大士将此书托付给你,必是希望你细细深究体会,切莫辜负了枯灯大士的一片良苦用心!”老者看到周唐坚定地点了点头后这才接着说到:“我犹记得当初在栖贤寺的藏经阁内翻阅这本书时的景象。那时的我看到《燃灯趣闻》之中的内容后也是对这本享有盛名的先佛古书大感意外,但当我读完第一篇故事后,就立即触摸到了藏在这本书中的另一方境界。既然你我今日有缘,而我又几日未与人言语过,正好和你分享一番,小哥你意下如何?”
“您既有读此书的体会,在下自然是期待前辈的点拨,洗耳恭听,还望赐教。”听到老者有意要指点他,周唐谦恭地说道。
“这本先佛古书并不是以佛教的创立者释伽牟尼得到佛陀的自觉作为起述之处,而是以创世之时作为开篇,是佛教古书中唯一一本谈及这世界由来的经书。相传,天地形成之初,天没有风云也没有雷雨,安静幽寂一片空明;地没有山川也没有河流,平坦开阔秃无一物。天地一切都毫无起伏波澜,遂无丝毫变相。那时身处于这死寂一般的天地之中的人,像如今的植物一般,没有一丝感情更无一毫灵性,只是在这样的天地间行尸走肉般的前行着,不是为了到达想去的目的地,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心灵不知何为方向;也不是为了到达世界的尽头,因为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尽头,人们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路没有末尾,人没有寿命,虽是无尽却也是毫无意义。创世者看到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循环,只能改变没有生命的事物的他,也不知如何才能让人产生灵性。苦思冥想之后,他在地上画了无数条弯曲的曲线,然后将凸起的线条所在的大地拉成隆起的山川,又将凹下的曲线所在的大地压成山谷,这样一来,天因为地的起伏也就产生了聚与散,渐渐形成了风雨。而人虽然依旧只是走着,但爬上了面前的高山后竟生出了一丝的喜悦兴奋,陷入了一片泥泞坎坷的谷地后便生出了一丝的哀伤不快,人也在攀登和失足间体验到了疲惫,学会了休息与睡眠。慢慢地原本毫无情感的人在经历着一次次山峰和山谷的起伏变化中逐渐生出了心灵。虽然此时峰谷相间的道路相比于原先的平坦无物充满艰辛,但正是因为这样,人才在这一起一伏的挫折中生出情感,而人因为拥有了灵也就产生了寿数,虽然会在有限的生命中死去,但相比于之前那毫无意义的无尽的漫步而言,人终于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
老者讲完这则创世故事后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茶水,看着还沉浸在其中的周唐缓缓说道:“慢慢体会吧,这创世之理虽然不知是多少万亿年前的,但于今日依旧适用。哎,然而可悲的是当世之人似乎渐渐在退向最初的状态,人们恐与磨难斗争,贪于那安逸舒适却毫无意义的漫行之中。这故事虽然只是在那本书之中,但道理你却应该放在心里而不是怀内。”老者说完对着周唐微微一笑后,放下茶杯就要起身。
周唐也是听出了眼前这位老者言语之中满含玄机,他不仅通读这本《燃灯趣闻》,还能鞭辟入里,领会其中深意,想来必不是凡人。说不定在这位云游四方的老者身上能够打听到一些关于天机源的消息。想到这儿,周唐赶忙起身凑近老者身前,恭敬地疾言道:“前辈请留步,不知您是否知晓天机源之事?”
“这便是你眼中的忧愁所在吗?”老者听到周唐的话后转过身来反问到。
“嗯,不想妥协,却又找不到破招。”周唐面露难色地回道。
“哈哈,好,既然枯灯大士将这本先佛古书传授于你这位隐徒,那贫僧就助你一臂,以慰你师父之亡灵。‘天机源,天地合,天命现,天数断‘这是和天机源的存在一并流传的一则谶语,只不过后世都只关注天机源内所藏之物,对它也就慢慢轻视忽略了。鉴物容易辨人难,就算识得尽天机,又怎通得了人心。”老者说完后,饶有趣味地笑了笑。
第101章 西南毛氏
周唐连声道歉,正要伸手将他扶起来时,两眼定睛一看,惊讶地叫道:“毛豁,怎么是你?”此时周唐看清了,被自己撞翻在地上的正是自己第一日来到荆州城时,企图敲诈自己,后来又在冷蚤坊被他从樊天闻手下救出的那位“无常客”毛豁。
趴在地上的毛豁听到眼前这位村野莽夫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他先是一愣,随后盯着周唐的脸尽力回忆,可脑海中根本想不起自己还认识这么一个人。“你是谁?不许叫我毛豁,叫豁爷,豁爷。”毛豁揉着脖子站起身来,对着周唐用命令的口味说道。
“是我啊,小唐,那个当了一块表,被你瞄上的鱼儿,你还记得不?”周唐想到自己此时易着容,又想到那日他并没有告诉毛豁自己的真名,于是出言提示道。
“小唐我自然是记得,可这脸……”毛豁一脸懵圈地指着周唐的鼻子说到。
“借一步说话。”周唐扶起地上的毛豁后朝巷子里走去。
原来毛豁是刚吃完午饭,正好刚出家门准备去遛食,一出巷口便被周唐撞倒在了地上。他家就是这巷子内的第二户,两人进了大门后上了门栓,周唐才将实情告诉给毛豁,毕竟在黑疤之前,毛豁是他在这荆州城里最信任的人。
“这泥巴是怎么活的啊,竟然跟真的一模一样。”毛豁听了周唐的话后,用手指轻轻掐着他的脸,不可思议地说到。
“别掐了,你给我扣掉一块,我不但会吓着路人,还可能会暴露身份。你那日离开了冷蚤坊后怎么没再去那间典当行啊,我后来因为有事去找过你,可你不在。”周唐向后撤了两步,对着毛豁说到。
“看见这表又回到了你的手上我也就放心了。那无常客可是个昧着良心的行当,我又怎么会重蹈覆辙,要不是那时急着给樊天闻筹钱,我也不会悖着祖上之德去干那种事。哎,不管怎么说,樊天闻那结你算帮我解了,我毛豁也没多大本事,只好替你赎了那块表,算是聊表谢意吧。”毛豁一边说着一边将周唐请进他那矮破的房屋内。
“原来那表是你替我赎的啊!”周唐一直猜不到是谁替他赎了那块表,听到毛豁的话后,这才惊奇地感叹道。
“是啊,现在我也戒了赌。想想之前的我就是块滚刀肉,可通过这件事我算是明白了,一个人连报恩的能力都没有时,那种痛苦的滋味。你放心,在这荆州城谁要对你不利,我第一个出来挡刀子。”毛豁坚定地说到,周唐从他的眼神中看到的是真诚的忏悔和愧疚。
“你言重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改了就好。咦,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古画珍藏。”周唐随毛豁进了他那间矮破的房屋内,正出言宽慰毛豁时发现这间屋子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散发着霉潮味的纸卷画轴,于是好奇地问到。
“嘿嘿,要是古画就好了,我也就不会如此落魄潦倒。这么多的画卷卖个一两幅我也就够讨个媳妇的了。哎,这些不是画卷,只是我毛家从祖上便积攒下来的各种地图图绘,有户部的田地图册,有兵部的军事地图,还有一些列代毛家先辈游览这两湘西蜀之地时随手绘下的图志。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祖上曾是北宋年间负责修绘全国地图的‘九域图志局‘的首席大臣,穷尽一生踏遍了祖国河山,测量绘制了当时最精确完善的《九域图志》,缩放比尺高达一比一万,凡是山体绵延超过五百米的都在其上有标注。因为我祖上便是这荆州人,所以他又将两湘西蜀二十八州的地形地貌抽出单成一册,特意交给本地官员,以供他们做地方志的修缮之用。从那以后,我毛家先辈就像着了魔一样,对绘制地图沉溺其中,不断的完善前辈留下的图志之时,也绘制着自己那一代走访山川时测绘出的地图。就这样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到了我父亲那辈,还有贩货的马帮和镖局每次接到远行的任务时,都会找他绘制一幅详尽的地图。父亲他只要知道了那些人提供的终点后,便会在这些毛家先辈留下的地图上规划出一条最有效的捷径出来,一日之内就可绘制出一张精确完善的行路图,所以我家那时候还不愁生计。哎,可惜我生不逢时啊,自打清朝亡了,溥仪被踢出了紫禁城,那皇帝的位置三天都能换五个人了,天子都不稳,世道怎能不乱。强盗横生,官匪勾结,再没人压马帮出去易货了,也没人够胆走镖了,所以我们毛家这门手艺也算是快要到灭绝的时候了。无所事事的我才这样堕落下去。我赌的时候,我骗的时候心里都遭受着毛家列祖列宗的训斥。真不知道这国家何时才能回到正轨上,在这样下去,只怕如今像我这样的人,心中还残存的那点气节都怕是快要殆尽了。”毛豁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102章 三峰三谷“鸡爪陵”
“客气了,我明天一定将他二人带回来。”十一娘看了一眼后便将纸条折入怀中。
“我要和你一起去。”顾天依走到周唐身旁,望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到。
“我那位朋友处环境恶劣,更何况你与我们两个男人多有不便。你明天回商会总部给陆大哥报平安时千万小心,巫马暄肯定已经派人盯着你们商会总部的梢了,尽量从不同的门出入。哎,这处隐身的场所早晚都会暴露,能拖一天是一天吧。”顾天依刚要说话,周唐接过小七递过来的食盒,快步走到地道口处,招呼了一下小七让她拿上火把后,便一个纵身跳下了地道。
“咚咚咚……”周唐循着白天的路线找到了毛豁的那间宅屋,站在大门前急促地叩着门。过了好久,屋内才传来动静。毛豁慢悠悠地打开门后看到来者竟是周唐,神情先是一愣,赶忙将他请入小院内。
“怎么样,看到我是不是很惊讶。我今晚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来,进屋再说。”周唐拉着毛豁走进了屋子里,见屋内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只好盘腿坐在地上,将那六枚被自己裁剪过并且标了号的云跃双浪尖的标志拿出来拼搭在一起后,周唐指着这件地势模型对着毛豁问到:“看出点什么了吗?”
毛豁看到六张纸片在周唐的手中竟然拼搭成了一个地势模型后不禁大感震惊。片刻后,他一手托腮,紧皱着眉头略作沉吟后说到:“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处三峰三谷的鸡爪陵。因为三峰有收合之势,三谷含吸纳之意,所以在地相上又将这三峰三谷的鸡爪陵称作‘聚宝盆’。顾名思义凡是呈鸡爪陵的山形,其中必含珍宝。不是古代皇族大墓的明财,就是金银矿藏的眼位。但我看过这峰形和谷貌,甚是奇特诡异,不像是这荆州城附近的山脉。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毛豁眨着疲惫的眼睛,望着周唐问到。
“来,咱们先吃饭吧,边吃边说。”周唐听到毛豁说此处山形便是有着聚宝盆之誉的鸡爪陵之后,心中激动喜悦,更生出了几分希望,如果真如毛豁之言,那他离天机源就更近了一步。周唐看到毛豁床边的那把三条腿凳子上的菜头还是下午来时的样子,看出了毛豁和自己一样,也应该没吃晚饭,于是招呼着毛豁先吃饭,毕竟一会儿要是开始检索地图,体力很重要。
“嘿,不瞒你说,下午你走之后我也就出去做了份短工。第一次干活真是累啊,所以晚上就随便在一个酒铺要了壶热酒,吃了碗茴香豆,你来的时候我也是刚到家,正准备倒头大睡呢!不过啊,闻见你这食盒里的香味后我既不累,又不困了。”毛豁说完,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周唐将菜盘从食盒内取出后摆在地上,两人一阵狼吞虎咽之后,周唐将这六枚标志的由来简要的告诉给了毛豁,又将它们是天机源的线索也一并说出,因为他知道,倘若自己要在这完全陌生的两湘西蜀之地前去寻找天机源,必要有一位熟悉地形并且擅长地术的向导领路,而毛豁正是他的首选。周唐明白,对于毛豁而言,他早晚都会知道自己的目的,此时也就没有必要再去隐瞒,毕竟相互信任对于合作是非常重要的。
“什么,这,这就是在我们两湘西蜀之地传闻了几百年的天机源的所在地,这是真的吗?天机源真的存在吗?”毛豁听到周唐的话后,难以置信地扔掉了手中的筷子,噌地一下蹿到那六枚标志搭建成的地形模型前,激动地将眼睛贴近观看着。
“只是有可能,还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才来找你,希望你帮我找到这处模型所呈现地形的位置,咱们在一起去验证验证这个解法究竟对不对。”周唐对着兴奋不已的毛豁说到。
“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开始找吧。我就不信了,凭我们毛家十几代先辈穷尽毕生心血所做的地图,还找不到这么一处鸡爪陵来?”毛豁说着脸上的疲态一扫而尽,他撸起袖子开始在屋内那几堆如山般的纸卷中翻找起来。周唐看到干劲十足的毛豁心中也燃起了斗志,事不宜迟,他将菜碟收拾妥当,又将摆放在地上的其他东西简单地规整了一下后,腾出一片空地来。周唐将毛豁翻找出来的纸张画轴摆放整齐地堆在空地之中。就这样,两人一个翻找一个归拢,一直到凌晨四点多,周唐身前已然有了六堆与他同肩而高的地图纸卷。毛豁实在难忍疲惫,从一张矮梯缓缓下来后,活动着早已酸麻的脖子臂膀,发出一阵咯咯地骨骼错位声。他痛苦地蜷缩起脸上的表情,对着趴在地上还在归拢纸卷的周唐说到:“这些便是我家从宋代开始绘制的两湘西蜀二十八州所有的山貌地形图,倘若这里要是还找不出你手中的那处地形来,那只能说这六枚标志合成的东西并不是指代地形,而是另有隐情。”
周唐听到毛豁的话后,抬起头望着这快与他齐高的六堆各式各样的地图后,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心中发凉,自己来之前虽然已经想到了,为了寻找这处模糊的地形,他们将要检索的地图量必是极其繁重,但没想到竟然多达六堆齐人高的纸卷。周唐刚才也在铺展开的其中几幅上观摩到了毛家先辈所绘的地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标示和图形,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开会。想到这六堆大约有两万张的地图都会是这样的景象,而他却要在其中找到那处不知山峰多高,不知山谷多凹的鸡爪陵来,周唐心中不禁烦躁苦闷,萌生退意。
第103章 九域图志
毛豁伸了个懒腰,发现周唐盯着那六堆地图的神情中流露出来的消极感觉后,他拍了拍周唐的肩膀安慰他道:“等待我们要查看的地图多是多,可事在人为,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须全力一试。哈哈,天机源要是那么就容易寻得的话,只怕早成了一处游客爆满的旅游胜地了,哪还会轮到我们这些后人。别担心,你别看我们要检索的地图数量繁多,但读书有一目十行,我们辨图也有一眼穿形之说,只要掌握技巧,合你我二人之力三天应该就能查看完这六堆地图。当然,要是运气好的话,也不排除我看的第一张内就包含那处鸡爪陵。时间也不早了,今日我们就先休息吧,明天养足了精神,待我教给你辨图之法后,咱们就大干一场。”毛豁说完整理了一下床铺,对着周唐笑着说到:“斯是陋室,将就一晚。”
周唐听了毛豁的宽慰之词后,心情渐渐轻松。拖着疲惫的身躯躺在床上快要入眠时,耳旁传来毛豁喃喃地低语声:“谢谢你啊,你让我明白了自己还是有价值的,绝不能自暴自弃。是你的启发让我又重新做了回毛家人。”
周唐听到毛豁的话后,嘴角微微一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两人随便地吃了点东西后,毛豁就拿着一张地图摆在周唐眼前给他传授了辨查地图的基本常识和技巧经验。周唐悟性很好,中午之前就掌握了毛豁教他的全部东西。毛豁见周唐已经出道,便将那由六枚云跃双浪尖标志组成的立体山势模型复原成地图中应有的平面标示图形,并将它绘在一张纸上交给周唐,一切准备就绪后,两人便开始一张张地图的搜寻起那处鸡爪陵的位置来。毛豁和周唐不吃不喝地趴在地上一直查看到深夜,却没有半点斩获。期间周唐虽然找到了两幅地图中存在和那处鸡爪陵相近的山形,但被毛豁仔细一验证,都遭到了否定。
这时,两人痛苦地直起身来,艰难地活动了活动筋骨后,因为疲惫不堪也便没了食欲,相互打了几句气后便昏睡过去。这一日,毛豁查看了四千张地图,周唐因为不熟练,又担心错过目标,查阅的速度很慢,只有五百张。
第二日,周唐渐渐熟练起来,又在查阅地图的过程中总结出了一些窍门,速度明显加快。然而查阅到傍晚时,周唐竟还没昨天收获大,连一张形似鸡爪陵的山形都没有找到。他揉着酸胀的两眼痛苦地爬起身来,看到依然聚精会神地用手指点划着地图中标示的毛豁,周唐并没有出言打扰,他明白,毛豁对于地图正如自己对于古宝一样,一旦钻进去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不,又是一天没吃东西的毛豁此时趴在地图上却依旧那么精神饱满,生气十足。周唐拍了拍一直咕咕响个不停的肚子,想到再这样下去不吃不喝,只怕还没等到剩下的那几堆地图被查阅完,他二人早已倒下了。于是周唐悄悄溜出门去,买回来两屉包子和两碗豆浆,他招呼了毛豁几遍让他先吃点饭再继续查图,可毛豁只是说了几句“再等等,还不饿”之类的话,又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翻查着地图。周唐无奈之下只好将包子和豆浆放在毛豁身旁,自己随便地吃了两口之后也去继续翻查地图。
不知过了多久,周唐盯着眼前的那幅地图正感到烦闷昏晕时,“哐当”,一记声响从毛豁那边传来。周唐惊得猛然抬头,才看到自己放在毛豁身边的那碗豆浆被他碰倒在了地上,瓷碗质脆,一磕即碎。鲜黄的豆浆也洒在了毛豁正查阅的那张地图上。周唐见状,赶忙找来布巾,他知道这些地图画册都是毛豁的祖传之物,毛豁将它们看得极其珍贵。果然,毛豁疑惑地看了看被自己撞碎的瓷碗后,发现豆浆已经渗进了眼前的这幅地图中时,急忙从周唐手里夺过那条布巾后,神情紧张地擦拭着,嘴里还不听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
毛豁小心地擦拭完那些纸面上还没来得及渗下的豆浆后,赶紧将地图拿离地面,举在半空中不停地用嘴吹着。他望着那幅被渗入进去的豆浆已经泡的褶皱起来的地图,表情几近绝望,带着哭腔地抱怨道:“这可是我毛家的那位先祖留下来的唯一一幅遗作。就是他曾是北宋年间负责修绘全国地图的‘九域图志局‘的首席大臣,测量绘制了当时最精确完善的《九域图志》。因为对家乡的特殊感情,最后他将《九域图志》中两湘西蜀二十八州的地图从整卷中摹绘下来,作为自己的传世之作也是我毛家的家族至宝。他的精细度是毛家后世之作无法比拟的,所以我刚才才会那样全神贯注地一点一点查阅。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身旁会多个盛有豆浆的碗出来,哎!我这可向先祖如何交待啊!哎......”毛豁懊悔地不停地叹着气。
第104章 一地两形
毛豁听到周唐的欢呼声后赶忙揉着惺忪的睡眼踉跄地小跑到周唐身前,两手托起那张藏在命纸处被周唐刚刚启封出来的地图,激动地不能自已。
这就是毛家第一代先祖想要流传后世的作品,只是千百年来没有后人看破他的心意,一直埋藏在不为人知的命纸层中,今日终于在毛豁的手里重见天日。毛豁此时手里捧着这张地图,心里仿佛感受得到那位先祖融于其中的精神灵魂。他激动地颤抖着,感动着。
周唐看到毛豁此刻的神情,也为他感到高兴。
等到毛豁渐渐平静下来后才对他说到:“我之所以能够将画心和命纸层完好无损地分离,是因为本该紧贴在一起的它们却未被粘死,中间每隔一段都有一个分离孔,想必是当时你先祖特意为他的隐作重现留有的伏笔,看来他确实是一幅你的先祖希望留给你们后世子孙的遗作啊!”
毛豁听到这里,感激地望着周唐,要是没有他的存在,这幅被毛家后辈都未识辨出的先祖遗作也势必不会在自己手下现世。
周唐被毛豁望得不好意思了,他知道毛豁接下来就要千恩万谢,所以周唐赶忙开口说到:“先别忙着谢我,你快看看这张被你先祖隐藏起来的地图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有没有我们要找的那处鸡爪陵?”
毛豁被周唐这么一说才回过神来,他赶忙将地图平铺在地上,仔细查看起来,过了一会儿,毛豁皱起眉头,神情疑惑地说到:“嗯?这就奇怪了,这幅地图所绘的位置竟然和之前上面那幅所绘的位置一模一样。”
“不对吧,昨晚豆浆洒进的地方有这幅地图的墨迹出现,但上面那幅的此处却是白面。你将两个地图在比对一下。”周唐拿过那张画心处的地图交给毛豁,向他提示道。
“我有点兴奋过头了,对不起,对不起。”毛豁接过了那张地图,平复了一下情绪后将两张地图进行仔细地对比。过了大约十秒钟,毛豁突然指着命纸处的那张地图中被豆浆浸泡的那片区域说到:“这一片位置是上层地图中所没有的,这点倒可以理解,也许是因为考虑排版布局的需要将其舍去。但是……”毛豁说着,手指向右下方划到一处区域后停止,接着说道:“这片区域在上层地图中是存在的,但是却只是平地。然而,在下层地图中却是……”毛豁说到这儿,抬头望向了周唐。
周唐看着毛豁此时手指停在的那点处,仔细辨认着地图中的标示后,不禁血脉膨胀,心跳加速,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激动地说到:“竟,竟然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处三峰三谷鸡爪陵。”
“没错,正是此处。”毛豁表情严肃地用手指在地图上面一敲,肯定地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祖他对于同一位置却在两幅地图上画出了不同的地形出来,这样的纰漏对于绘制山形地貌图的地术者来说相当于欺骗,更是种耻辱。”
“我相信你的先祖不是这种人,很有可能只是受人所迫,出于无奈。”
“我先祖当时可是隶属中央的‘九域图志局‘的首席大臣,官居正二品,谁有这样的权利能顾让他不惜悖于操守,标绘出不符实情的地图,又不得已将地图的真形藏在赝作之下使得千百年来都没人识得出他的心血呢?”毛豁不明白先祖为何会做这样的布局。
“也许正是北宋皇帝。”周唐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庞赋和庞赟以及当初被乾隆秘密安排于此的和珅的二公子,他猜测到也许这两者之间含有着相同的隐情。
“不管怎么说,经过了两日的艰辛翻查,咱们二人也算收获了意外之喜,终于找到了那处鸡爪陵的位置。你于我毛豁恩情深重,这一趟我就陪你去探上一探,看看此处究竟与天机源有没有关系。当务之急,你先去补上一觉,而我则好好查看一番这处鸡爪陵的方位,规划出一条安全易行的捷径,绘出一张便于携带的简图出来。”毛豁高兴地将周唐推到床边后说到。
“也好,那就等你绘完捷径的简图后叫醒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咱们准备准备今晚就出发。”
想到自己当时刚集齐三个古物之中藏有的六枚“云跃双浪尖”时毫无头绪的景象,如今又解密出它们之中含有的玄机并且掌握了天机源线索所指的确切位置,周唐心中感到无比的开心激动,只要探查清这个鸡爪陵与天机源的关系,那到时候就有了资本去向巫马圣交换回林慕里。自己当初听了潘骁的话,为了营救林慕里来到这两湘西蜀之地,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想到这儿,周唐激动地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106章 三莲请佛
沙金生起了一个篝火,拿出十一娘为他们准备的干粮,想给大家做个烤饼当作晚饭。
和逸则在一旁打着坐,安静地修习着晚课。而周唐躺在火堆旁,望着夜空回想着自己刚才攀岩的惊险景象,思考着自己得出的那个答案。只有毛豁一人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盯着那三座山峰发呆,时不时地会用手比划比划,像是在测量着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喏,这个给你,快趁热吃吧!”沙金将两串烤饼递到毛豁眼前,笑着说到。
“哇,味道这么香,卖相也这么好。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毛豁接过烤饼后,陶醉地闭上眼睛闻了闻,又注意到那饼被沙金切成正三角形,木签正好穿过顶点和底边的中点,一串三个整齐排列。
“哈哈,多谢夸赞。这不今天咱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也有了时间,我就想给大家做点热乎的东西吃。至于把饼切成三角形又穿成这样也纯粹只是为了爱好,我呀,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对称,做饭和建筑都是一样,受不了这一串上的三个点歪歪扭扭,不在同一条直线上。”沙金指着那串排列整齐的烤饼说到。
“嗯?”毛豁听到沙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时,发出一声惊奇的感叹。他赶忙站起身来将那两串烤饼塞还给沙金,跑到正对着鸡爪陵中间的那座高峰前伸出手来比划了几下后,转过头来招呼着还躺在帐篷前的周唐。
周唐也注意到刚才毛豁突然表现出的反常,听到他激动地叫着自己,周唐料想毛豁一定是有什么发现。他赶忙起身跑过去。
“你还记得当时在我家时,我第一次看出那模型的地势是鸡爪陵时说出的话吗?我说‘这是三峰三谷的鸡爪陵。因为三峰有收合之势,三谷含吸纳之意,所以在地相上又将这三峰三谷的鸡爪陵称作“聚宝盆”。顾名思义,凡是呈鸡爪陵的山形,其中必含珍宝。不是古代皇族大墓的明财,就是金银矿藏的眼位。’我当时说的这段话你还记得吗?”毛豁兴奋地追问到周唐。
“嗯,好像有点印象。”周唐回忆着那日的场景,记起毛豁当时是这么说过。
“这就对了,鸡爪陵自古以来只是藏物之处,这突兀荒芜的山峰山谷之地根本没有可能是天机源的所在。要说有关系,那这里肯定埋藏着关于天机源位置的线索。我小的时候曾听我爷爷念叨过什么对鸡爪陵藏宝之处的探点寻位的口诀,这是地术之中极为偏冷的门课,就连我父亲都不知道,所以自从我爷爷那次说过后我就再没听到过,因为年代久远,我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直到刚才沙金给我那串排列整齐的三点串成一线的烤饼时,我才突然受到启发,想起了我爷爷当时念叨的那句关于鸡爪陵藏宝之处的探点寻位的口诀,那就是‘三莲请佛’。”
“三莲请佛?那是什么意思?”周唐听到毛豁说出的这个口诀后,不禁疑惑地反问到。
毛豁解释到:“相传得道的佛门圣僧盘坐说法时都会座生莲花,莲生十八瓣象征护法的十八罗汉。这所生的十八个莲花瓣可是有讲究的,十八个花瓣中过花尖与花瓣垂直的线必相交于一点处,而那一点正是莲上圣僧说法时所结手印的中指正下方的那点。武则天号称‘弥勒佛’转世,当时修建的则天名堂中的那尊‘金身玉莲弥勒佛’就是按照这样的布局。所以古时民间信佛之人家中都奉有莲花,以所有花瓣过花尖与其垂直的线相交于一点处为贵,喻意是可以请得游佛入宅,招福纳财。而鸡爪陵中的藏宝之处与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因此古代的地相师就借鉴佛门之语,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毛豁指着眼前的三座山峰将地相学中这个口诀的由来详述给周唐听。
周唐伸直了手臂对着月光下不算太暗的三座山峰分别比划了一下,试探性地问到:“你的意思是鸡爪陵的藏宝之处就是过这三座山峰的峰尖与山崖面相垂直的三条线汇聚相交的那点?”
“正是,也就是我现在左脚所踩的这点。”毛豁激动地跺了跺地后踩着脚下的这点对着周唐兴奋地说到。
“真是术业有专攻,你毛家先辈肯定为你感到自豪。”周唐看到毛豁破了这鸡爪陵所含的玄机后,高兴地拍了拍毛豁夸赞道。他一边跑向帐篷处拿工具,一边朝着毛豁激动地大喊道:“你别动啊,你别动啊,我马上就过来。”
周唐和沙金拿来几件称手的工具后,四个人轮番上阵,掘挖着以毛豁刚才所确定的那点为中心的土地,毕竟没有经过准确的测量定位,也不知道应该挖多深,临近午夜时,他们坑挖的倒不小,却是没见地下有半点东西的踪影。
“算了吧,和逸,你先上来吧。可能是我位置没找好,等明天天一亮我在准确地测量定位一下。”毛豁累得趴在地上对着还在坑内铲地的和逸说到。同样累得躺倒在一旁的沙金和周唐也出言劝阻着和逸。
第107章 鹿死谁手
“小心点,恐怕有诈。”毛豁歪了歪身子对着周唐小声提醒到。
“放心吧。”周唐说完后,和巫马胤一起朝着中间处走着。
“就这么看吧,凭巫马圣的鉴宝技艺,一块金丝楠的木器对于他的徒弟而言,目鉴足矣,应该不需要掌鉴吧?”周唐用手托着那块金丝楠木呈在巫马胤眼前说到。
巫马胤没有理会周唐的揶揄,冷笑了一声后,在周唐两手的翻转下鉴赏着这块木器。
“巫马公子看完了?”周唐一手托着那块金丝楠木另一手已经将它翻来覆去转了几个来回,他知道凭借着巫马胤的眼力,他其实早已鉴赏完毕并且记住了所有的细节,只是在这里不甘心周唐收手取回这块宝贝,正在拖延时间。
周唐又等了几秒钟,看到巫马胤还是没有理睬他,就在他正要合手收回那件木器时,巫马胤开口道:“完了是完了,只不过……”他有意地拉着长音,探头望向了周唐。
“嗯?”周唐以为巫马胤看出了这件木器中有什么问题,疑惑地惊叹了一声。
“只不过,只怕它不再属于你了!”巫马胤忽然翻起一掌,拍向周唐的胸口。
“啪”
周唐中了巫马胤的一掌后朝身后飞出。掌势之疾连一直盯着他身形的和逸都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巫马胤这一掌太过突然,周唐还没来得及握住那块金丝楠木就已经被打得飞身而出。手中的那块金丝楠木也掉落下去,跌在了离巫马胤不远的地方。
和逸,沙金和毛豁就在刚才那短暂的一霎那间意识才刚刚反应过来,只是身体却都还没来得及动。这三人站在离周唐他们二人还有一段距离,望着此时掉落在巫马胤身旁的那块木器,顿时心灰意冷,知道这几日翻山越岭的艰难征程到最后竟是为别人做了嫁衣。他们反应过来后,没有理会跌落在地上的那块宝贝,都急忙地跑向摔在地上的周唐。
巫马胤不屑地望了望被自己击倒的周唐,摇着头嗤笑了一声后,转向那块金丝楠木。就在他正准备捡起这个宝物之时,那块木器竟然“唰”地一下从自己眼前飞离出地面。
“啊?”巫马胤难以置信地大叫出口,他一回头,见到周唐已经缓慢地爬起身来,而此时他的右手中握着的正是那块金丝楠木。
原来刚才周唐答应巫马胤去两人中间处验货时,他早就料到了巫马一族生性诡诈毒辣,可能会违背约定出手夺宝,所以他用那会攀岩时留下的那根透明鱼线绑住了那枚兽形木器的身子,另一端则缠在了自己手上。因为此时夜晚天暗,除了周唐以外,根本没有人发现这根鱼线的存在。所以在巫马胤俯身下去准备捡它的时候,周唐手腕一拉,便将那木器拽飞回来。
正当毛豁他们三人看到周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躺在地上的那件宝贝又召回到手中,准备欢喜呐喊时,下一幕的景象却让他们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
巫马胤手中举着一把被擦得锃亮的手枪顶在周唐的额心处,怪声怪气地说到:“不错嘛,手腕挺多,那日在鬼拍现场我就看你不顺眼了,连我都辨不出的‘六臂擎天’局,你一个樊天闻手下小小的朝奉怎么有这等造诣?后来我才知道你是上海文物协会的一个小职员,林念几斤几两我还是心里有数的,更何况据我所知,你与他也没相识多久,你这身技艺究竟是何人所授?还有,这块金丝楠木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快说,说了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快说,说不定我一发慈悲,不将你这几个小跟班杀尽。”
周唐看了看巫马胤已现杀性的面容,轻叹了一口气后闭上了眼睛,让他向巫马一族的人求饶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汤家人虽然代代都是文弱书生,但气节却比那金刚岩石还要坚硬。
毛豁他们看到此时的景象,既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出言相劝。心里焦急万分,都不知如何是好。
短暂的寂静过后,巫马胤大声地喝问着一声不吭的周唐,毛豁他们都感觉到了巫马胤的耐性在一点点地消散而去,看着那把泛着寒光的手枪,他们三人都攥紧了拳头为周唐的处境担心着,额角均渗出一道道汗珠。
是千年之谜唯一的线索拱手相让,还是周唐的命运在此了结,亦或是两者......
然而,
就在巫马胤用手枪顶着周唐的额心,命悬一线之际,一声炸响突然地从巫马胤那四名手下的身后传来。
第109章 左杜右君
忽的突兀在周唐脑海中的景象便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当时沈仲章指着手中的照片对他和徐教授展示时的样子“你们看看,这是一根我照的居延汉简,上面的文字可是汉代时刻下的一段兵符上通用的铭文: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虽母会符,行殴。”
周唐突然两眼放光,抓起那件金丝楠木对着十一娘激动地说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件金丝楠木实际上是一个兵符,这兽的样貌其实是一只虎,虎作走形是为‘杜虎符’,而这只只是其中的一半,凸为天,这一半就是其中的‘右君符‘,意为在君主手中的兵符。而另一半则是凹为地,是‘左杜符‘,意为在外征战的将军手中的兵符。两符本是一体,所以材质造型都一模一样,只是因为需要将其分为两份。古时将在外,不受旨调兵遣将,而是看来人所持的君符是否可以同自己的那部份完美地拼合成一体。若是完全契合成为一虎,将军才会依旨出兵。兵符上刻有的都是铭文,而这块上面雕刻的却只是云跃双浪尖的纹饰,所以我的注意力全在那些纹饰上面,根本没有联想到这件木器通的乃是兵符之理。”
周唐说着说着脸色一变,嘴里不停地嘟囔着:“相同的材质,既然这一半是凸为天的‘右君符‘,那另一半就是凹为地的‘左君符‘,难道真会杜么巧?”周唐想到这儿,心跳加速,他喘着大气,激动地从那堆自己托给十一娘的物件中翻找着一样东西。
“是它。”
周唐从那堆物件中翻出了一块黑黑的木头后兴奋地大声叫道。那正是他第一日来到荆州城时,在“裕通当”里,出于怜悯之心,用十枚大洋所购的那对兄妹手中,那枚当铺不收的满身刻痕的金丝楠木。
周唐当时还奇怪,为什么那块金丝楠木一侧尽是划痕,一侧又全是杂乱无章的凹槽。今日看来,很有可能是有人为了掩盖其是天机源之物,将那一侧雕刻的云跃双浪尖的纹饰全部划花抹去,而另一侧则应该是与“右君符”相契合的凹槽。周唐也是刚才说出那句“材质造型都一模一样”时,又联想到既然找到的这块是凸形的“右君符”,那另一块应该是凹形的左杜符,两个条件一碰撞,他便想到了自己一直装在怀中的这块金丝楠木。周唐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后,左手拿着那块从小兄妹手中得到的金丝楠木,右手拿着那块从鸡爪陵处寻回的金丝楠木,两只手颤颤巍巍地靠近着。
“咔”,一声脆响发出,两块左杜符和右君符完全地粘合在一起,中间不存在任何的一丝缝隙。周唐和十一娘看到那只立在桌子上的走形虎时,都难以置信地缓缓抬起头来,二人相视一眼后,激动地欢笑起来。
“左边的这块你是怎么得到的?”十一娘指着那块形状残缺不全,虎身尽是伤痕的左杜符对着周唐问道。
周唐将那对兄妹给他所讲的经历又复述给了十一娘听。听罢,十一娘哀叹一声后说道:“那名将这块金丝楠木托付给他们的男子应该就是我师父的儿子,他一定是受我师父的吩咐完成贞佐宗的遗命,只是中间可能碰到了麻烦,迫不得已才将它暂放在那户人家,我师兄后来没返回取走,说明他必是落难。没想到这关键的另一半竟歪打正着地落入了你的手中,真是天命啊。你放心,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我一定会妥善安排。”
周唐听到十一娘的话后安心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将目光又转回到了那个拼合起来的虎符身上。如今左杜符和右君符完美嵌合,成为一体,可这样的一个虎符又说明了什么呢?其中又隐藏着什么秘语呢?周唐和十一娘都不得而知。短暂的欢愉过后,屋内又回到了起初沉默压抑的气氛里。
“咚咚”
两记敲门声落下,顾天依推门而入,她二话不说扑进周唐的怀里就低声地抽噎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顾天依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周唐呜咽地说到:
“你还好吧?巫马暄晚上的时候来找我,告诉我说巫马胤在荒山野岭中发现了你们,差点就抢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却被你逃走了。你有没有受伤?”说完,顾天依又哭了起来。周唐感受得到顾天依对自己的担心,于是他在一旁不断地安慰着她。顿了顿后,顾天依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她神情忽然显出惆怅,对着周唐说到:“巫马暄让我告诉你,他们答应你用你手中的东西去换林慕里,交易就定在明天。你放心,不会再有巫马胤那样的事发生了,相信我。明天你随他们去接林慕里,我拿着那东西和巫马暄在顾家商会总部,你带回来人后我再把东西交给他们,这样就不怕他们会使诈了。祝你如愿以偿。”顾天依擦了擦眼泪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周唐微笑着说到。
十一娘听到顾天依的话后从中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哀惜地叹了口气后轻摇着头。
“噢,巫马圣果然沉不住气了,不过他们安排的交易倒也是公平合理。真的要多谢你,天依,你林伯伯肯定也会感激你的。事不宜迟,我要在明天交易之前解出这枚虎符之中的秘密。”周唐听到巫马圣答应自己用这半块右君符交换林慕里的要求,还是在明天,心情顿感轻松愉悦,他坐下身子正准备开始继续研究那枚金丝楠木的杜虎符时,却不知门前的意外。
因为顾天依进来后就直接扑向了周唐,没有关上门扇,于是此时的门口处出现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人影。
第110章 吴三桂之符
“啧啧,真是万万没想到,那户宅子里的地道竟然连得是这座‘风入松’,我本是出于好奇跟着这位神女才会误闯入此,没想到竟然进了风入松,又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十一娘,失礼失礼。在下郁折冲,要是扰到了十一娘的清心,还望小姐赐罪。”郁折冲抱拳施礼后,满脸惊奇地望着屋内的这些有趣的玩意。
十一娘和周唐对望一眼,知道郁折冲是尾随着顾天依进来的,既然已经被他发现了地道的秘密,多言无益。
十一娘看着这位在鸡爪陵从巫马胤手中救下周唐他们的青年,感觉到他并无恶意,于是出口说到:“既然郁公子是周唐的朋友,那便也是我十一娘的朋友。请坐。”
周唐刚想收起手中的那枚虎符,却被郁折冲发现了。
“嗯,这个莫非就是那日在鸡爪陵中周兄探得的宝物?”郁折冲说着,坐在了周唐的身旁,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周唐手中的那枚金丝楠木杜虎符。
“正是,你掌掌眼吧,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门道出来。”周唐一看情况便知道自己是隐藏不住了,只好摊开手将杜虎符递给了郁折冲,他能从郁折冲胜于自己的感知力上判断出此人必是位不逊于自己的鉴赏师,说不定在他的帮助下能解开这个虎符中藏有的秘密。毕竟留给周唐的时间不多了,明天他就要拿着那枚右君符去向巫马圣换回林慕里,比起向郁折冲隐藏这个物件,林慕里的安危才是周唐最心切的事。
郁折冲接过那两块金丝楠木拼合成的虎符,翻看了一会右君符上虎身雕绘有的云跃双浪尖的纹饰,又仔细摩挲了一会儿中间嵌合处凸起的木条和凹入的深槽后,对着周唐严肃地说到:“你看这些凸起的木条粗细不同,长短不一,若是这个虎符内真藏有秘密,我敢肯定必是在此处。”
“凸起之处粗细不同,长短不一的确不假,所以与它相对的凹槽也是如此,其中暗含契合之道,这凸处和凹处恰是完全吻合。这样看似毫无规律的排布只是为了防止有人仿造虎符,假传兵令而已。”周唐微微摇了摇头,否定掉了郁折冲这个想法。
“嗯?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传闻来。”郁折冲被周唐刚才的话突然启发到,他双目突现亮光,接着说到:
“古往今来,抢夺兵符的事屡见不鲜,但仿造兵符的事却少有耳闻。原因就是两枚兵符本是出自一体,材质纹络必是一致,就算这点勉强满足。但要是精确地仿作出两枚兵符之间用来嵌合的凹凸机关则是难如登天,非是鬼工神力者不能胜任。历史上最有名的仿制兵符的事件则是发生在明末清初。
明崇帧时,吴三桂受封平西伯,任辽东总兵镇守山海关。当时吴三桂看到明朝气数将尽,又有早已降清的舅父祖大寿频频传来皇太极的招安消息。
人尊固然命贵。
吴三桂虽然没有降清,但是给自己留出了降清的后路。对于迂道入关的清军要么开闸让道,要么按兵不动,采取消极策略。辽东巡抚丘民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屡次上奏崇祯帝。崇祯帝忌于拥有重兵的吴三桂倒清,没有办法,不敢下旨责问。丘民仰看到皇帝算是指不上了,但他担心清兵一旦入关,汉族危矣!于是在崇帧十七年初,多尔衮率兵大举入关直指京师之时,丘民仰找到当地的一名世袭的手艺人,仿作出吴三桂的虎符,仿品一出竟和丘民仰所见真品一模一样,当时就惊呆了丘民仰。兵符有了后,他又派人守住吴三桂所在宁远城的所有要道,扣下了全部吴三桂用来联络驻军的信兵。一切准备就绪后,丘民仰携带那枚兵符去前线屯卫城调兵,看到守城的将领将两枚兵符拼合在一体时,丘民仰心中方才长叔了一口气,觉得大事已成。
然而,丘民仰自觉天衣无缝的这个局,却不曾想那名将军并没有立即听从他的旨意,而是拿来一小碟清水和一支极细的狼毫毛笔,他用笔尖轻轻沾了一丝水后点在了那半块虎符的凹槽内,又将两块虎符拼合在一起后再分开,接着他用纸在另一块凸起的木条顶端一拓,看到纸上的水印后便认定丘民仰是假传兵令,将他收押起来。原来吴三桂担心有人会仿造自己的兵符,所以受高人指点,在兵符中藏入玄机。他所持兵符都经过了一点改动,并不是所有凸起处都直抵凹槽的底端,只有三条横线上的凸起和所对的凹槽完美契合,相触相碰。其余的则是中间略留有空隙,所以若在凹槽下部轻刷一层水,再将两块兵符相互拼合后分离,这样一来,只有其中的那三条横线上的凸起之处的顶端沾有水痕,其余都应是干燥的。而拓下的水印便是代表吴三桂的一个“三”字。”
“这么复杂,看来这争天下真是一件难事,事事都要留心机。”十一娘听完郁折冲所讲的故事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就算这样也还是会惹得无数英雄尽折腰。姑娘家的酒不也通此理吗?你便是那些每月前来风入松门前讨酒的人心中的‘天下‘。”郁折冲对着十一娘笑着说到。
周唐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闲话,他思考着郁折冲刚才所讲的那段史事,注意到了他所提到的那位指点吴三桂,让他改动兵符的高人,倘若那人就是天机源中派来扶助清朝,结束战乱,安稳国势的人,那他授给吴三桂的那条虎符之中藏有的玄机是否也适用于眼前的这枚和天机源有关的虎符呢?
多想无益,不妨一试。周唐从桌角处取来一碟细腻的红印泥,十一娘见状便知会了他的心意,转身递给他了一支细狼毫,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在所有的凹槽低端刷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印泥。接着周唐又拿起两枚虎符,小心地拼合在一起后又缓缓地将它们分开。他将那一半右君符凸起之处的顶端拓在纸上后翻转过来,四人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瞪圆了双眼查看。
“咦……?!”
果然,那张纸上并没有出现所有凸起部分的红印,只是令他们惊奇的是,出现的是鲜红的七个点。
第111章 酒已尽 泪难断
“怎么会是一只耳朵?”十一娘看到那七个点组成的形状后眨巴着眼睛惊讶地发问到。
“这形状应该是个如意吧!”周唐尽量联想着古物推测到。
“我看它并不像耳朵,也不像如意,更像是一把勺子。”
郁折冲伸出手指,在七个红点之上勾画了一遍后,确定地说到。
就算这形状是耳朵,如意或是勺子中的任何一个又作何解呢?三个人无奈地相互对望一眼后,又重新审视着纸张上的这七个点。
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顾天依,她正反复地用双眼测量比对着七个点之间的间隔以及它们的连线曲折处的角度,直到所有的要点都确定完毕后,顾天依激动地说到:“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既不代表耳朵,也不代表如意或勺子。而是北斗七星的星谱图。”
“北斗七星的星谱图?”
周唐他们三人听到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天依突然断言到,都纷纷看向她,疑惑地问到。
“正是如此。因为我母亲钟爱星空,所以收到了一位匿名之人所赠的有着世界三大钻石之称的‘星空之屿‘,我母亲去世后便将它留给了我,从那以后我便也同她一样,喜欢上了这夜空中的星相。”顾天依说着望了望周唐后接着说到:“所以我便对这星象有所了解。你们看,古代人因为这七颗星连起来像古代舀酒的斗,所以将它命名为‘北斗七星‘。而由斗身上端开始到斗柄的末尾,天文学家将它们称作: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瑶光。这七颗星在时间上具有指向的意义:斗柄指东,天下皆春;斗柄指南,天下皆夏;斗柄指西,天下皆秋;斗柄指北,天下皆冬。”顾天依说到这儿,她神情变得更加专注起来,周唐他们都看出来了,接下来顾天依要说的就是她最重要的发现。
顾天依的手指落在了天璇位的那颗红点处,看了三人一眼后接着说道:“我认为藏在这件古物里的玄机正是这北斗七星在位置上的指向意义。”
“位置上的指向意义?你的意思是说这张北斗七星星谱其实是天机源之人用密语做的一张地图?”郁折冲好奇地发问到。
“不错。这北斗七星在位置上的指向意义就是从‘天璇‘通过‘天枢‘向外延伸一条直线,在其五倍长的地方处正指着一颗星,而那颗星就是古代人不论是航海还是远足,借星位确定方位时的关键之星,北极星。更重要的是北极星在中国古代又称为‘紫微星’,是北极五星之中的帝星。号称斗数之主,谋略之主,政星之主。”
听到这儿,周唐的那颗心激荡起伏,如果按照顾天依所言,天机源留下的这张北斗七星的星谱就是为了指明“紫微星”的所在,那一切都可以说通了。因为天机源正是号称“代代相传攻于造物之理,善算万宗衍变之定数,查遍物性,通晓天命”,与紫微星的斗数之主,谋略之主,政星之主的代表意义不谋而合。如此说来,天机源真正的所在之处就是那张星谱中未画出来的紫微星的位置。周唐注意到了那张星谱中斗柄末尾处的瑶光星位上,被拓印下来的那个红点并不是规则的形状,而是呈三尖两叉的形状,应该就是指他们之前所去的那处鸡爪陵。
“这一处‘瑶光‘位不出意外就是你们之前所寻的那处鸡爪陵,找个识图的人,按照这张北斗七星的星谱确定出鸡爪陵之后的山位,在‘天玑‘与‘天枢‘两山的连线外五倍距离的地方很大机会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天机源了。”顾天依对着周唐释然地说到。
万万没想到,隐藏了千百年间的神秘的天机源就这样在周唐,顾天依,郁折冲和十一娘四人的合力下确定出了它的位置。几经波折,周唐离那与自己产生了莫名渊源的天机源也只差最后的一步。
“多亏姑娘识辨星象,要没你这股东风,只怕我们万事俱备,也只能茫然徘徊。”郁折冲望着顾天依不住地赞叹道。
顾天依却没有周唐他们三人因为找到了天机源所在而那样的激动兴奋,她坐在周唐对面,对着郁折冲的赞词只是微微一笑,并无多言。
十一娘从顾天依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思,于是转身从内室中抱出了一个青花瓷的坛子放在了桌上后对着顾天依说到:“顾小姐,那日你的花签诗扰了我的心,那坛酒本应是属于你的,但因为你没有署名,所以我还是依照规矩毁了它。如今你所做的一切比你那首花签诗更富情意,我十一娘的酒一向是对情而敬,这坛酒便当作是我为你所敬。”
“多谢十一娘,那我就收下了。”顾天依朝着十一娘微微一笑算是致谢,却并没有伸手倒酒。
十一娘早看出了周唐对林慕里的心意,所以才对顾天依的处境如此同情,她明白顾天依之所以会对周唐保证明天的交易不会再有巫马胤那样的事发生,一定是她为周唐做出了极大的牺牲。明天林慕里就会与周唐相见,而今晚,顾天依自然有许多心事要对周唐说。
哎,真可谓是
“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啊!
十一娘对郁折冲使了个眼色,郁折冲看了一眼顾天依的神情后也立刻明白了。他抽过那张印有七个红印点的星谱,自言自语道:“这个就由我去交给毛豁吧。这世间最清楚和最糊涂的莫过于是恩仇账和风流债,就算你是赤红寨的二拇指也难逃其命哦!怪就怪那酒不是坛忘情水,愁就愁这瓷却是件‘情花瓷‘啊!”郁折冲说着已经消失在了门外,十一娘轻叹了一口气后为二人关上了房门。
人去阁清,半晌之后顾天依整理了一下情绪,释然地长叹一声后,方才抱起酒坛将周唐和自己身前的酒杯斟满。
她端起酒来,强装洒脱地对着周唐说到:“喏,这下开心了吧,你苦苦追寻的目标在小女子我的指点下是不是近在眼前呢?“
她顿了顿后接着说到:”这杯酒是庆祝你明日终得偿所愿救出林慕里。”顾天依说着一扬脖便将杯中酒饮尽,表情稍露痛苦之色后立即被她强压了下去。
紧接着,顾天依给自己斟满第二杯酒后对着周唐举杯说到:“这一杯,敬你与她来日深爱,风月情浓。我干杯,你随意。”顾天依一饮而尽,脸颊两边现出红晕,眼神中流露出迷离之色。
她轻吐了一口气,稳了稳微微摇晃的身形后,这才接着说到:“我仍记得在文宝展览会上第一次见到你时的场景,就在所有人都对那些外国人露出一副谄谀的丑恶嘴脸或是对他们嚣张的厥词逆来顺受的时候,那样形单影只的你却勇敢地冲上台去,义正辞严地痛斥了他们,那一刻你在我眼里就像一个行走着的太阳,光芒四射。后来听说你要来我们学校演讲,我便激动地在校门口守候着你,却没想到被熙攘的人群踩掉了鞋子,更好笑的是,当时那么多人却竟然是你帮我捡到了鞋。接着你在会堂演讲时发人深省的话语,鼓舞人心的气势和飒爽俊朗的英姿让我更确信了你就是我的那位英雄,让我爱到可以确定这一世再不会有任何人可以让我爱得能够超越你的了。我后来知道你为了林慕里来了这两湘之地,便也明白了你的心意,我也劝过自己放弃,但还是奈何不了每每想起你时的目盲和心搐,于是我便跑来寻你。虽然早已知晓结局,但我还是一点儿都不后悔,还记得那日你我共乘一骑冲过那六匹马儿的场面吗?我当时告诉它,我后面坐着的可是我的盖世英雄,我曾幻想过和他一起乘风破浪,剪烛夜话,白头偕老,也许下一刻留给我的只剩回忆,但这一刻却是我那成为了现实的愿景,不要倒下,至少在这里!所以只要你在我身边,那样的灾难我也会将它窃喜成甜甜的侥幸,一点一滴,都是深刻的……都是铭心的……”顾天依说着说着话音渐弱,不知不觉间轻轻地伏在了桌子上。也许是酒劲上熏,传来一声声微重的鼻息。
周唐听着顾天依轻吐的心语,端着那盏被顾天依暖热的酒像死尸般沉寂,说不出一句话,因为滚烫的悲伤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那一夜,酒已尽。
那一夜,泪难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