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庄景
现当代的各种奇葩的婚姻观江意不是没见过。
而傅奚亭的婚姻观,在那些正派的婚姻观中算是扭曲的。
不为爱,也无关利益,只想找一个听话且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妻子。
若是将这些话说给任何一个普罗大众听,只怕大家都不能接受。
可他是傅奚亭,不在乎别人接不接受,只在乎自己。
男人的目光落在江意身上,四目相对,所有的言语在此时都是多余的。
方池拉开车门进来的时候就见二人气氛诡异。
缩了缩脖子,默不作声的开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我能问江小姐一个问题吗?”
傅奚亭掌握主动权,反客为主。
江意恩了声,学着他的模样点了点头:“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傅先生不想让任何人成为你的累赘。”
江意直白开口。
傅奚亭笑了笑:“何出此言?”
“你不爱我,对我没有感情,我没有过人的智商也没有惊人的样貌,在众多出色的豪门小姐中傅先生选择我,只是因为我性格懦弱好把控,而这一切的中心点是因为傅先生不想娶个麻烦回家,今日的这件事情,任由是任何人都会觉得傅先生不会出手护着我,只会把我当成一个麻烦。”
傅奚亭听着江意的分析,似是及其赞同的点了点头:“江小姐分析的不错,不过既然江小姐分析了,那我就认真回答。”
“一个男人,对于女人都会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应酬场上逢场作戏上不得台面的露水情缘,第二种,是能握在手中为我所用能成为刀子且与之有利益挂钩的事业伙伴,第三种,是可以娶回家的女人,那么这三种女人当中,第一种,她的死活与我无关,我不会浪费自己的精力去帮着她们,第二种,分事情,如果她的窘境与我利益挂钩我兴许会帮助,第三种,如江小姐一般的,无论有无利益挂钩,无论有无感情,我都护着,因为你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
如果此时此刻,你想听这个男人说什么情话,类似于你是我的女人、别人不能欺负这种话当真是痴心妄想,
傅奚亭是个现实主义者。
一如他刚刚列举的那几种情况,每一种都及其真实。
江意笑了笑:“傅先生就那么笃定不会出现第四种情况?”
“比如?”男人眉头轻佻。
“出现了你爱的人。”
傅奚亭哂笑了声,所有的言语止步于此。
没有任何交谈。
车内空气静默时,傅奚亭微微愣了愣,他未曾想到自己会同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谈这些现实主义的话题。
这些话语,往常他只会跟自己相同段位的人谈。
而今日————在他的人生当中看来无异于是一个意外。
他的那声晒笑在江意看来,确实是诸多不屑。
不屑去假设这种情况,也不屑跟她交谈。
方池一直把车开到东庭集团的楼下。
傅奚亭下车时,江意未动。
“不下车?”
“这是你公司。”
言外之意,她为什么要下去。
“我今天的行程安排的很满,方池也没时间,”傅奚亭的话外之音就是没人有时间送她回去。
江意听出来了傅奚亭这话的深意。
刚想开口,电梯里,有一群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疾步而出,或拿着电脑或拿着文件,或拿着资料,无疑不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傅奚亭留在江意身上的目光也就是数秒之间。
紧接着,被东庭集团的众老总取而代之。
江意再想开口说什么,傅奚亭已经步履匆匆的进电梯了。
“小太太————。”
方池刚开口,江意显然是被吓住了:“你喊我什么?”
“小太太,”方池的话语很坚定,而不坚定的————是江意。
她被小太太这三个字弄的云里雾里的。
盯着方池一时间忘记了开口言语。
“我一会儿要替傅董去机场接国外客商,而关青现在正在首都大学处理后续事情,您要不上傅董的办公室坐坐?”
江意薄唇紧抿,显然是不愿意,
也不准备接受方池的这个提议。
直到方池见江意静默,他看了看手表,又催促了声:“您看————。”
江意脸色不算好看的点了点头,向着电梯而去。
方池亲自将她送到傅奚亭办公室门口。
且还伸手推开了门。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里头的争论声与嘈杂声戛然而止。
显然,江意的到来让大家倍感震惊。
傅奚亭见江意站在门口,差使了一位秘书办的人送江意去他的私人会客间。
秘书虽疑惑,但也没说是什么。
“您这边请。”
秘书安顿好江意,刚出会客室的门,就见方池正从办公室出来,一把拉住人;“方警卫,刚刚那个女孩子是——————。”
“你不是有猜想吗?”方池开口。
“你说是——江家的大女儿?可我看着,不太像啊!”
早些时候,江意不是没来过东庭集团,只是上一次见和这一次见,似乎有些天壤之别。
第一次见,江意佝偻着腰身,低垂首的模样让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而今————那个背脊挺拔,浑身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女孩子,她怎么也不能把这二人联想到一起去。
方池赶时间,没来得及多说什么。
走到电梯口的人突然响起什么,喊了一句:“庄景。”
“有事?”
方池凝滞了下,牵了牵唇瓣:“没事。”
休息间里,江意坐在沙发上,思绪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连庄景去而复返她也毫无感觉。
“江小姐,这是茶水和点心,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打开门直接喊我。”
“我是傅先生秘书办特助庄景。”
江意听过庄景的名声吗?
听过。
她时常听到商场上的人谈论东庭集团的两只豺狼虎豹。
一是关青,圆滑之术用起来令人叹服。
二是庄景,酒桌上无往不利,五斤白酒下去没有丝毫异样。
且无人知晓这人具体酒量。
大多数应酬场上的老手听到庄景二字,都不太敢造势。
只因这女人有把人灌进医院的本事。
江意望着庄景,点了点头:“谢谢。”
032:腿麻了
首都大学是全球一等一的高等学府。
向全世界输出各种人才,在全球都享誉盛名的一个地方而今却蒙上了一层丑闻。
首都富商的演讲弄得一塌糊涂,且瞬间传遍了整个首都的大街小巷,警察、律师、东庭集团公关部的人一波波地进校长办公室,然后一波波地离开,交错而行,没有丝毫缝隙。
而此时,警察局里,警察坐在闹事者的跟前,产生了无声的对峙。
“有没有人指使你干这件事情?”
“没有。”
啪————警察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说实话。”
“你问一千遍一万遍也是没有,”那人靠在椅子上,用老人家的话来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关青盯着他,视线将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打量了一遍,最终,目光落在他的鞋子上,一双白色球鞋,全是灰尘,且皮质的鞋面上都已开裂,鞋边也开了胶。
关青视线缓缓上移,落在男人的脸面上,淡淡笑道:“你家里有人在住院吧?”
男人浑身一颤,但极快的,这人恢复了正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关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口袋,然后似是想起什么,望了眼警察:“我可以在这儿抽根烟吗?”
警察当然同意,首都富亨傅奚亭的名声她们是听过的,而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可谓是全城瞩目,如果不早点查出来她们交不了差,摆明了这位富商的特助是发现了什么她们没发现线索。
眼下哪里还敢对他有过多要求,只巴不得赶紧破案。
“你的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关青点了根烟,抬手抽了一口:“虽然你有正儿八经的捯饬过自己的衣着,但是你的鞋子出卖了你,鞋面上的痕迹不是一般东西可以弄出来的。”
“缺钱?有人给你巨额的金钱指使你干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依旧是稳如泰山,一副心态极强的模样。
“不知道就算了,但我若是查出来了,医院里的那位估计也没命了。”
关青冷冷笑了声,伸手在桌面上的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
他赤裸裸的威胁。
而这人依旧是不为所动。
.............
下午,关青回公司。
傅奚亭刚从会议室会见完外商出来。
“傅董,肇事者嘴巴很硬,撬不开,已经让人去差他的关系网了。”
傅奚亭恩了声:“尽早弄清楚。”
“校长那边说想当面跟您致歉,”关青又道。
“不必了,不是他的问题。”
“江意呢?”
傅奚亭刚刚回答完关青的话突然想起还有江意的存在。
关青疑惑:“江小姐?我不知道。”
他刚刚忙完回来,并不知道江意的存在。
“让庄景进来。”
“江小姐呢?”
“江小姐一直都在会客室。”
庄景只是一开始接待了江意,后面没再见过,虽然一开始说了让江小姐有什么需求喊自己就行了,可她似乎——————也没什么需求。
江意在傅奚亭的私人会客室呆了足足四个小时,傅奚亭才想起她的存在。
傅奚亭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尚未推门进去,就见江意将书摆开放在茶几上,整个人蹲在前面看书看入了迷。
傅奚亭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
“吃饭了吗?”
江意抬眸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傅奚亭,男人身上的黑色西装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一身白衬衫。
“没有。”
傅奚亭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一点过了。
估计秘书办的人也忙得忘记了江意的存在。
“走吧!”
傅奚亭没多说,转身去办公室拿了外套出来见江意还蹲在茶几跟前不动。
“不想吃?还是没看完?”
“都不是,”江意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傅奚亭破天荒地多问了句。
江意呢?
大抵是觉得有些难为情,她这么不喜欢傅奚亭。
可此时,面对傅奚亭的询问,她除了回答也没别的选择。
于是,江意叹了口气:“腿麻了。”
傅奚亭:............
男人沉默了片刻,走了进来。
伸出一只手递给江意。
江意望着他递过来的掌心,默了默。
似乎在思考该不该将自己的掌心递过去。
而傅奚亭,向来是个极其有耐心的猎人。
他从不担心鱼儿不会上钩。
而江意呢?
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思考。
倘若是以前的江意,不会有这么深的道德感,只要这个人能帮助她解决眼前的窘境,这个人就是她的神明,短暂的神明也是神明。
转身之后,拿刀子互捅?她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双方沉默,四目相对,片刻之后,江意将手递了过去。
傅奚亭将她拉了起来。
东庭集团的食堂里,有一个专门为傅奚亭开的包厢。
二人在里面吃了顿便餐。
“一会儿方池会送你去一家造型工作室,六点我来接你。”
“需要那么久吗?”江意问。
傅奚亭淡淡地笑了笑:“你知道你爸妈的故事吗?”
“传闻当初江老先生对于你父母的婚事极力反对,而你父亲当初为了娶你母亲出来自立门户,早些年,首都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说你母亲是江南来的吴侬女人,专勾人魂,”
“首都大学最早的校花二字,也是从你母亲身上出来的,江小姐再看看自己。”
傅奚亭这话,带着一些许的嘲讽,大概意思是说她不配成为校花的女儿。
正如素面朝天,一双帆布鞋走天下。
抑或者,在嘲讽她不修边幅,总之,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话。
“傅先生对我家的事情还是了解挺多的。”
傅奚亭勾了勾唇角,没有直面回答江意的问题,反倒是喊了方池进来。
随后,转身离开。
首都鼎鼎有名的造型工作室也就那么几家。
而江意没想到的是,傅奚亭说的那家,是她常去的地方。
乍一走进去,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越是走到熟悉的环境里,那种想知道真相的感觉就越强烈。
外驱力迫使她疯狂的想寻求真相。
“薇薇安的客人,麻烦告知一声,”方池一进去就报了总监的名字。
33:晚宴
“第一次见,您对自己的形象方面有什么想法吗?”薇薇安是首都出了名的造型师,多得是一下女星来不远千里迢迢来找她做造型。
“整体形象干净利落一点,其余的随意发挥,”大概是上一辈子打过交道了,江意对薇薇安还是信得过的。
薇薇安点了点头:“头发可以动吗?”
“可以,”江意点头。
“那就随我发挥了?你确定?”
“确定。”
别的女孩子做头发也好做美容也罢,大多都是另一半陪着的,而今,是方池。
江意心中还是有种强烈的对比差。
“总监,这件旗袍已经放了很久了,都没有人来取,我们需要处理掉吗?”
薇薇安摆弄江意头发的手一顿,而江意透过镜子看着那件旗袍时,浑身都颤了颤。
“选青色吧,六月荷花要开了,青丝缎面绣荷花。”
“料子选硬挺一点的。”
“是什么场合穿呢?”
“二见家长。”
“为什么是二见家长?”
“因为——是第二次见面?想隆重一点,但是不能太过耀眼。”
......
种种画面在她脑海中轮回播放。
月余之前,她站在这里抬着手让薇薇安量尺寸,选面料选图案,才有了现如今的这件旗袍。
而今——————这件旗袍已经没有主人了。
江意的心脏似是没什么揪住似的,阵阵发疼。
那种表面上没有任何伤痕,可实际上伤痕累累的感觉让她难以喘息。
“留着吧!一会儿有人来取,包起来,小心一点。”
店员听着,点了点头,拿着旗袍离开了。
而江意满脑子都是那句有人来取,谁?
谁来取?
“这个长度怎么样?”薇薇安透过镜子望着江意。
江意视线与之对上,点了点头。
“刚刚那件旗袍很好看。”
薇薇安沉默了一阵儿,眼眸中有些痛楚:“它的主人更美。”
二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江意没在说什么。
五点半,一头直发变成了一头波浪长发,倒八字的流汗将她的脸型修饰的更好看。
“江小姐的五官仔细看的话是艳丽型的,你这种五官应该是现在所流行的那种浓颜美女,跟港星很像,妆容上的话稍加修饰一番就会很美,我们先去选衣服。”
江意跟着薇薇安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方池第一眼还没认出来。
直至江意去了二楼,他才反应过来,那人是江意。
“您平常喜欢什么类型的衣服?”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你给挑选一下。”
薇薇安四处看了看:“这件吧!真丝吊带连衣裙,浓颜,平胸身材好的人才可以hold住。”
江意恩了声。
五点四十,江意刚坐在镜子前。
门口的店员就过来了:“总监,有位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
薇薇安跟江意说了声去了门口。
“来了?”
“恩。”
薇薇安叹息了声:“东西已经包好了,我让人拿给你。”
江意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二人,只觉得浑身僵硬。
男人仅是一个字,就能让她浑身轻颤。
“多谢了。”
“你——还好吗?”
“还不错。”
薇薇安想关心眼前的男人,但这人,淡淡的神色与表情给人一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江意的视线透过镜子望着他。
男人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侧眸过来与之对上。
浅浅的点了点头。
仅是这一瞬间,江意险些落荒而逃。
她盯着他的目光,泪水险些要夺眶而出。
可就如此,被她生生的忍住了。
“先生,您的衣服。”
江意趁着男人移开目光的时候狠狠的吸了口气。
在转过身来,男人已经离开了店里。
提走了那件青色的手工刺绣旗袍。
江意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不知道,千言万语都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悲痛到近乎难以言语的兴趣。
世上心酸千万种,沉默不语最难过。
在没弄清事情真相之前,她怎敢轻而易举的出现在大家眼前?
六点整。
傅奚亭出现在了工作室门口,而薇薇安手中的化妆刷也刚好停下来。
低盘发,红艳的妆容,墨绿色真丝v领吊带长裙,连文胸都没要。
如此装扮,将一个校门都没出的大学生打扮成了一个有着风流韵味的成熟女性。
傅奚亭乍一看的时候,是震惊的。
这些年,他不说阅女无数,也算是上千了吧!
首都那些商人有求于自己的时候什么绝世美女没送过?
什么奔放型的,小巧型的,玲珑剔透型的————因有尽有。
可那些女人都只有一种味道。
江意身上,淡淡的青涩中夹杂着本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成熟。
让人想扒开她这个人一探究竟。
未曾见到江意时,傅奚亭知道,她的长相不会差。
校花跟校草生出来的孩子再不济也能靠颜值吃个饭。
再者,有江川这个亲哥哥坐镇。
傅奚亭将眼眸中的震惊与诧异收了回来。
“一个未毕业的学生,会不会太成熟了。”
薇薇安正在帮江意整理裙摆,一听傅奚亭这话没忍住开了口:“婚都定了,还在乎成不成熟?”
江意没忍住笑出了声儿。
............
“今晚的慈善晚宴是政界组织的,整场以拍卖的形势开始,第二轮是酒会,我需要江小姐帮我拍一件东西。”
傅奚亭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
江意翻了翻,看到上面的绿宝石时,她愣住了————这是——————。
“这颗绿宝石是翻译部部长林清河拿出来募捐的东西,我需要你帮我拍下它。”
“能问为什么吗?”
江意好奇。
傅奚亭淡笑:“江小姐之所以问的这么委婉不是知道我会不告诉你吗?”
江意:.........
也是、傅奚亭这样的人,做事情是没有绝对原则的。
需要她一个有名无分的未婚妻出面去拍,就证明这个东西不能经过他的手,或者说,他不好出面。
而自己,成了她的棋子。
真可悲!
“价位呢?”江意问。
“无所谓,我要得到它,就不在乎金钱。”
傅奚亭是商场财阀,他的江山,是金钱堆积起来的,能说出这话,似乎也正常。
江意将手中的文件夹关上,望着傅奚亭:“我帮助傅先生有什么好处吗?”
034:拍卖会
条件?
傅奚亭从未想过这种话会在江意的口中说出来,大抵在他的印象中,江意是个上不了什么台面的人。
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学生而已,还是个艺术生,逻辑思维没有,缜密的学识也极少,难不成跟她谈贝多芬班得瑞?
傅奚亭侧眸看了眼江意,眼眸中错愕难挡。
他默了默,片刻才道:“江小姐想要什么?”
“让傅先生放我一马似乎是肖想。”
傅奚亭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确实。”
“我想去东庭集团和六国企业的谈判现场,”江意望着傅奚亭,言辞认真,乖乖巧巧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小白兔。
小白兔?
傅奚亭内心嗤笑了声,江意怎么会跟这四个字沾边?
要是也是高原兔,牙尖嘴利撕扯一方。
“理由?”傅奚亭语调淡淡。
“一直听说,但从未见到,”江意给了一个听起来比较正常的理由。
傅奚亭默了默,并未追究江意的真实想法。
算是答应。
鲁迅先生如何说的?如果你想开窗,不妨先说要拆它的屋顶。
车子一路向着会所而去。
二人在路上在无言语。
下车时,傅奚亭将自己的胳膊递了过来,江意顺势挽上。
这种拍卖会,不过是某些人打着拍卖的行头想从富商手中捞点什么。
傅奚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傻吗?
不不不。
傅奚亭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傅董来啦!好久不见。”
翻译部长林清河大老远的见到傅奚亭就开始打招呼。
傅奚亭挽着江意不理不缓的走过去。
“林老。”
林清河江意还是见过的,且二人在工作中还有不少交集。
而且这交集……不算什么好感觉。
“听说傅董今日在首都大学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傅董刚订婚就又有新欢了?未婚妻不会介意?”
林清河前面还想从傅奚亭的口中套出点什么东西来,一转眼见到江意时,瞳孔都放大了,盯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仿佛见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傅奚亭牵了牵唇角:“果然首都发生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林老。”
林清河哈哈大笑:“傅董这话可就谦虚了,首都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被傅董握在掌心,我们看到的,不就是傅董让我们看的吗?”
“不敢当不敢当,”傅奚亭一笑而过。
江意站在身边一言不发,静默的望着二人言语中带着刀锋互捅对方。
大概是觉得江意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女人,也没放在心上。
慈善晚会的工作人员将拍卖册递过来时,傅奚亭顺手递给了江意:“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傅奚亭的周围从来不缺人,无论是富商还是政客,在他身旁都是二等存在。
金钱掌控世界的时代,任何东西都该推翻重来。
众人见傅奚亭将画册递给江意,互相看了眼。
大抵是在思考这新欢的存在地位。
以往傅奚亭身边出现的那些女人几乎都看不见第三次。
商场上的男人向来是换女人如衣服,更何况还是傅奚亭这种顶尖富豪。
傅奚亭这些年游走商场,每每需要女伴的场合他身边从不缺女人,可无人能说出某一个固定的名称。
这也是为何刚刚林清河仅仅是惊讶了一番,就再无其他言语的愿意。
众人打量的目光在江意身上疯狂来回,而当事人及其淡定。
浑不在意这群人的目光。
“傅董今日在首都大学受惊了。”
“让林老担心了。”
“消息传出来时,大家都很震惊。”
“身为当事人在场我也感到惊讶。”
“听说傅董的未婚妻受惊了?”
“小姑娘,有些。”
“那傅董可要好好安抚了,我听说江家的姑娘性格很怯懦。”
傅奚亭跟林清河二人一问一答,你来我往的交锋,每一句话都带着关心的询问可没一句话都不见得是真心的。
“请各位来宾就座。”
主持人的话语声在会场里响起。
拍卖师是一个中年女性,约莫三十五六,整个人带着几分成熟的韵味。
江意坐在傅奚亭身边,面色淡淡的望着台上。
而傅奚亭,以为江意会说些什么,可并未。
对于刚刚发生的一切以及眼前的场景她似乎经历过数百回,所以没有任何一点能让她感到不适。
江意给傅奚亭的感觉,很怪异。
是一种介于熟悉与陌生的感觉之间。
“今天,我们拍卖会的首件拍卖物是来自林清河林老先生的绿宝石,有请林先生上台。”
江意极度沉默,她抬手随大流缓缓的鼓掌,面上的冷漠叫人看不出破绽。
“各位好友们好,我是林清河,今天我要拍卖的物品是一颗民国时期的绿宝石,这颗绿宝石实乃友人赠送,相信在场的各位都有所耳闻,赠送者乃国际谈判官江芙,我今天之所以将它拿出来拍卖,是因为江判生前曾同我说过,想为临岛捐一座福利院,今天,我将它拿出来拍卖,所得善款将有红十字接手,替临岛县修建新的福利院。”
林清河一说完,现场掌声雷动。
江意坐在傅奚亭身旁,面上看起来并无异样,可挺拔的背脊出卖了她。
这颗绿宝石是她所赠不假,临岛县之事也是真的提过。
可她刚刚传出死讯,林清河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找了个理由将她赠与的东西拿出来拍卖,难道仅仅是为了缅怀她吗?
江意想:不见得。
“起拍价,两百万。”
四周举牌的人接二连三,江意一直稳如泰山。
直至价格将近六百万时,江意缓缓举牌:“七百万。”
现场一片静默,随之而来的是哗然。
一颗绿宝石而已,远不值七百万,大家接二连三的举牌无非是想卖林清河一个面子。
而此时,傅奚亭身旁的人举牌七百万。
无疑是相当于傅奚亭自己在举牌。
霎时,会场一片静默。
“七百万第一次。”
“七百万第二次。”
“七百壹拾万,”后方,男人稳稳的嗓音传来,江意浑身一颤。
浑身寒毛耸立。
就此定住。
直至主持人即将敲定的时候,傅奚亭在身旁捏了捏她的腰。
035:取悦活人
人的身体是有意识有记忆的。
江意人生当中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跟这个声音的主人度过的。
二人对彼此的熟悉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言语可以形容得了的。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他。
江意浑身一颤,猛然侧眸望向傅奚亭时,眼睛的空洞来不及收回,乍一眼,就被傅奚亭捕捉到了。
男人眼眸微微眯了眯。
未有只言片语,可手中的力度却重了重。
似是在提醒着江意别忘了答应他的事情。
“七百二十万,”江意叫价。
“七百三十万,”对方叫价。
“七百四十万,”江意叫价。
“七百五十万。”
江意正想叫价时,傅奚亭的落在她的腰上的手倏然缩紧,似乎是恨不得将她腰上的肉直接给抓下来一块都是好的。
男人微微低眸,用仅是二人能听见的嗓音淡淡开口:“我不是没钱,江小姐。”
江意在挣扎与纠结中反反复复的徘徊。
她的本意是不想与身后那人作对,可此时傅奚亭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威胁。
“一千万。”
江意缓缓举牌,将价格推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身后的嗓音戛然而止,江意不敢回头。
视线只敢盯着台上的主持人,看着她一锤定音,最终,这块绿宝石落入了傅奚亭的手中。
拍卖会结束就是宴会,一群人移步至宴会厅。
江意挽着傅奚亭的手,魂不守舍的缓缓前行。
“傅董慈善家的名头真是响当当啊,”林清河见一块绿宝石拍出了天价,自然是高兴的,忙不迭的来跟傅奚亭推杯交盏。
“慈善家的名头不过是别人给的,林老何必取笑我呢?”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傅董还是不要矜持了。”
“不过傅董虽然成为了慈善家,可要背上一个拆散鸳鸯的名声了。”
“哦?”傅奚亭似乎不理解,微微挑了挑眉头。
林清河看了眼身后,似乎是在找谁:“刚刚在身后与傅董比价那位是江芙江判的未婚夫,自江判去世,林景舟一直在整理江判的遗物,今日傅董可是在人手中夺爱啊。”
傅奚亭淡淡的勾了勾唇角:“是吗?那真是抱歉了。”
林清河与傅奚亭并未交谈很久,只因慕名来找傅奚亭的人络绎不绝。
见了傅奚亭身边的女人至多是点头问号,可紧接着,是与傅奚亭的侃侃而谈。
“我去趟卫生间。”
江意淡淡的嗓音在身旁响起,傅奚亭缓缓点头,松开了她的腰肢。
江意脱离了人群,去了卫生间。
她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微微弯身,捂着自己的脸面消化那些情绪。
她原以为为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一切,可事实证明,当那些陈年旧事以及故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所有的情绪都会突然崩塌。
让她溃不成军。
想哭又不能哭。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她与林景舟应当是可以步入婚姻殿堂的。
可此时,没有如果。
倘若她死了就死了,可偏偏要让她这样要死不活的活着,看着身边的人痛苦。
这种折磨与煎熬比死更可怕。
“刚刚与傅董追赶的那位是谁?似乎没见过。”
“没见过也正常,但他可是翻译部的红人,国际顶尖翻译官,总统府翻译部最年轻的副部长。”
“据说林清河要是退休了,就是他了。”
“那林清河退休也不就是这今年了吗?”
“所以啊!人家是天上星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见到的。”
“风光齐月,温文尔雅的,怪好看的。”
“好看也没用,人家未婚妻才去世。”
“啊?”
“国际谈判官江芙就是他的未婚妻,我们教授的关门弟子。”
“我的天————。”
江意坐在卫生间的马桶里,听着外面的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内心的煎熬与挣扎,随着二人的交谈声越来越浓烈。
许久,江意从卫生间离开行动,寻到傅奚亭时。
男人盯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似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眼眸中的隐忍,但这人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淡淡的转回目光。
宴会结束,傅奚亭身上沾染了一身的酒味。
江意站在他身旁,没了一开始来时的灵动,多了份沉默。
“傅先生。”
临近上车时,身旁一辆黑色的奔驰被人推开门。
男人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江意面前时,她只觉得呼吸都停顿了。
望着林景舟的目光带着波光。
男人玉树临风,一身翻译部的工装在身上还没来得及换下,一副金丝框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整个人温雅而又带着暖意。
他与傅奚亭是不同的。
商人跟学者的气息仅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林翻,”傅奚亭似乎与之认识,淡淡的点头招呼。
“有件事情想请傅董高抬贵手,”林景舟上来就直奔主题。
傅奚亭薄唇浅勾,似乎不知林景舟今日为何而来。
“傅董今日排的的绿宝石是我未婚妻生前的遗物,想恳请傅董高抬贵手让给我。”
傅奚亭望着林景舟,有了片刻的静默。
男人手中夹着烟,在半空中轻轻点了点:“按理说我应该是成人之美的。”
林景舟跟傅奚亭打过的交道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知道傅奚亭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男人在商场大刀阔斧的整顿企业时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更没有将自己到手的东西拱手让给别人的事情。
林景舟知道他话里有话。
果不其然,傅奚亭侧眸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江意:“但林翻应该也能理解我才是。”
“不知这位女士是否能成人之美。”
江意垂在身旁的手微微弯曲了几分,她没想到林景舟会将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江意薄唇微微阖动似乎有意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此时傅奚亭凉薄却无情的嗓音在身旁微微响起:“斯人已逝,林翻何必呢?”
“尘世间何必的事情多了去了,傅董又是何必大费周章呢?”
显然,林景舟知道些什么。
而这些什么,足以让傅奚亭产生不悦。
于是,这人轻点烟灰,嗓音凉凉:“林翻拿去不过是缅怀逝者,而我是用来取悦活人的,恕傅某不能成全林翻这个美了。”
036:外面有个大太太
傅奚亭并不想成全林景舟,为何呢?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傅奚亭说完,搂着江意的腰肢准备上车。
林景舟在身后,静默了片刻,突然开口:“傅董,算我求你。”
轰隆————江意内心的防线突然崩塌。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景舟。
这样的林景舟与她而言是陌生的,这个素来温文尔雅不与任何人产生口角的男人在今日竟然为了一块绿宝石这般卑微的恳求别人。
一瞬之间,江意想甩开傅奚亭的手。
而傅奚亭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向,伸手将她搂得更紧。
不让她有半分动作。
傅奚亭并未回应林景舟的恳求。
直至上车,男人的手仍旧还在江意的腰肢上。
“傅先生的手是否可以放开了?”
“江小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傅奚亭缓缓地收回手,从驾驶座的靠背上抽出两张湿纸巾漫不经心地擦着手。
“我不明白傅先生是什么意思。”
傅奚亭浅勾唇,从江意的欲言又止和一切肢体行动中,他不难看出这个小姑娘内心所想。
但未曾让他弄明白的是,他所知道的,江意心悦左非。
而林景舟这号人物,他暂未从江意的人生关系网中窥探到。
于傅奚亭而言,一切未知都是危险。
“江小姐这算不算遍地开花?”
“你什么意思?”江意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眉头紧拧地盯着傅奚亭。
“前有左非后有林景舟,还有谁是我不知道的?”
男人轻飘飘的话语带着几分刺激,刺激得江意脑子嗡嗡作响。
她从未有过如此感受。
以往,人们提及江意,多的是夸奖,
可如傅奚亭今日一般的人,从未有过。
江意内心在翻山倒海。
她恨不得撕扯傅奚亭的祖宗十八代,
但片刻之间,她忍住了。
左非是事实,但林景舟不是,她没必要将傅奚亭的目光引到林景舟身上。
于是,江意学者傅奚亭浅笑了声:“傅董不知道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就格外羡慕别人。”
言外之意,我因为你不能跟左非双宿双飞,看到林景舟与未婚妻百般生情她羡慕了。
羡慕到想成全人家。
江意话一说话吗,傅奚亭的唇角微微地往下压了压。
“那江小姐这辈子要羡慕的人多了去了。”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傅先生不用刻意提醒。”
“这个世界上怕是再也找不出同傅先生这样残忍的人将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拉入火坑之后,还屡屡提醒她这辈子已经看到头了。”
“资本家这种变态的乐趣我这一辈子都不能理解。”
车内氛围水深火热,方池开车时只觉得自己一不小心踩点油门,油门上的火星子就能把车内给点燃。
一路上,他大气不敢喘息。
直至车子到了豫园,刚刚停稳,江意推开车门,砰的一声,甩得震天响。
让尚未来得及下车的傅奚亭只皱眉头。
吓得方池浑身一哆嗦。
这江意————脾气太大。
“小太太————,”江意刚一进去,素馨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
江意愕然,眉头直皱:“你喊我什么?”
“小太太,”素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好如实回答。
江意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谁让你喊得?”
“先生…………,”素馨有些犹犹豫豫开口。
江意冷冷启唇:“你知道你家先生为什么让你喊我小太太吗?”
素馨不解,微微摇头。
江意又道:“因为他在外面有个大的。”
傅奚亭刚走进来就听见江意这话,男人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寸寸皲裂:“江意。”
“喊你妈干什么?”
江意冷冷回怼。
方池:…………他觉得自己还是出去比较好,屋子里的战火似乎有点大。
江意的豪横让傅奚亭一时间拿它没办法,收拾?这姑娘不傻,他明面上收拾人一顿,指不定回头就被暗搓搓地报复回来了。
教训?不妥,他与江家仍旧有所牵连。
傅奚亭盯着江意的目光都快拧出水来。
而江意呢?
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挺拔的背脊带了些许落荒而逃的景象。
傅奚亭站在楼下客厅伸出指尖扯了扯脖子上的领带,浑身的烦躁之意让这人怒火冲冲。
“方池。”
“到!”
傅奚亭语气不善:“我让你查的东西呢?”
方池苦哈哈回应:“没查出来,先生!”
“你看看她怯懦吗?看看她文静吗?”
方池叫苦不迭,虽然江意跟怯懦文静不沾边,可人家不傻啊!你不惹人家,不就没事儿了?
傅奚亭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江意更甚。
在客厅还是稍有隐忍的,进了卧室就开始骂骂咧咧的。
她刚想拿着东西去洗澡,电话响了,伊恬温柔的嗓音让她怒火稍微平复了些许。
先是询问她在豫园住着如何,又是闲聊了几句家里的事情,最后才道出重点:“傅先生邀请我们明日晚间去豫园做客。”
轰隆,江意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
可细细想了想,事情的掌控从一开始就在傅奚亭手中,她没任何拒绝的权力。
“听爸爸的就是了,”她回应淡淡。
傅奚亭的葫芦里从来不会卖好药。
“意意————,”伊恬开口,嗓音里带着几分愧疚。
江意无奈地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我会过好自己的。”
江意不想跟伊恬多谈,匆匆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回床上。
…………
“网上的报道尚且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校长希望我们能控控网上的舆论,不要把风向带给首都大学。”
隔壁卧室,傅奚亭刚洗完澡出来,指尖夹着香烟,正在接听关青的电话。
男人淡淡恩了声:“两日之后再控。”
“关于您上次让我查的江判的家人,已经查到了。”
“公司说,”傅奚亭言语谨慎,听完了具体事情就挂了电话。
此时,十二点将至。
佣人已经歇息。
傅奚亭掐了手中香烟准备下楼去倒杯水。
将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头有油滋滋的响声。
走近————只见江意穿着一身睡衣在煎牛排。
037:需要我提醒你吗?实话不太好听
傅奚亭所接触的豪门子弟,无一例外是纨绔的。
单就拿豪门小姐来说,无一例外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而今夜的江意,着实让他刮目相看。
咚咚咚——
男人伸手牵了牵门框。
江意微微侧眸,刚烫的卷发被她低低的挽了个麻尾,侧眸的一瞬间,素白的脸面微微扬起,颇有几分清水芙蓉的味道。
江意似乎没想到这个点了傅奚亭会下来,本意是想弄点吃的,可一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很硬气的跟这人吵架,瞬间就觉得自己底气弱了几分,自尊心让她耳根子有些泛红。
原以为傅奚亭会借机嘲讽一番,可这人,似乎并未,仅是淡淡提醒:“冰箱里有酸奶。”
“哦——,”江意尴尬回应,又极其生涩道了句:“谢谢。”
傅奚亭并未久留,转身准备上楼。
而江意,俯身从消毒柜里拿出盘子准备将牛排起锅,不料牛排刚刚放到盘子里,啪————盘子呈两半裂开。
刚刚煎好的牛排掉落在地。
有那么一瞬间,江意只觉得今日所有的隐忍都冲上了脑门,如滔滔江水似的。
看着地上的盘子,眼泪冲上眼眶,席卷她的神经。
她猛地蹲在地上,埋首于胳膊下,另一只手仍旧拿着破碎的盘子,放声大哭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安静的屋子显得诡异,傅奚亭本是要走的,听到碎裂声又抬脚返身,直至走到厨房门口,听到凄惨的哭声时,脚步猛地顿住。
傅奚亭在江意的哭声中听到了悲悯与不甘。
更甚是无能为力与不舍。
这个女孩子,所有的情绪夹在在哭声中迸发而出。
让傅奚亭的脚步死死的焊在地板上,无法在前进一步。
百转千回的思绪在傅奚亭的脑海中一一上演,今夜发生的一切在傅奚亭的脑海中反复回放。
最终,他将思绪落在林景舟身上。
看到别人想到自己,所以不甘?
傅奚亭想,大抵是吧!
良久,停在厨房门口的脚步转变了方向。
往餐室而去。
一墙之隔。
天壤之别。
餐室的安静与厨房里惊天动地的悲恸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哀鸣,又像心死之后的无可奈何。
她捂着胸口哭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
傅奚亭坐在餐室的椅子上无声的抽着烟。
无人能看出这人是什么想法。
.........
数分钟后,江意哭声止住。
抽咽声仍旧还在。
她望着手中的盘子,脑海中回放的是自己几十年的人生路程。
她的父母,她的事业,是她的未婚夫,以及身旁的亲朋好友。
她不甘于现状,可又无力改变现状。
死就死了,可偏偏要让她这样要死不活的活着,看尽身旁人的痛楚。
她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收拾好残局,擦干眼泪。
江意从厨房出去时,骇了一跳,望着坐在餐桌上抽烟的傅奚亭,垂在身旁的指尖都微微紧了紧。
男人靠在椅背上,一身灰色睡衣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不如白日里挺拔。
他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缓慢的将桌面上的餐巾纸拨过去。
餐室静的只听得见纸盒在桌面上摩擦的声音。
江意静静的盯着傅奚亭。
她与傅奚亭的数次交道中,虽能在手段上与傅奚亭打个平手,但这人————她永远窥不透。
比如此时。
他对自己没有感情,更甚是扬言不听话就弃了。
可此时,即便这人没有半分言语,江意也能从他身上看得出来淡淡的关心之意。
江意脚步未动,盯着傅奚亭数秒之后才轻轻启唇:“为什么?”
午夜的餐室很安静,安静的只听得见二人的喘息声。
“想听实话吗?”
傅奚亭抬手吸了口烟,云淡风轻的问。
“你说,”江意温温淡淡开腔,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嗓音,似乎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这个安静的夜给撕破了。
“需要我提醒你吗?实话不太好听,”傅奚亭到底还是斟酌了一番,毕竟在他眼中江意是个大学校门都未出的人。
她恩了声,算是回应。
傅奚亭在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
“豪门从来没有亲情也没有友情,母亲生孩子是为了稳固家族地位的案例比比皆是,你生在江家,是江家的人,这是板上钉钉难以改变的事情,即便你父亲早年间一身反骨想与家族作斗争,但最终,也并未有多成功,如果一个家族需要某人去牺牲而成就家族,而你————是最好的牺牲者,你怯懦,不敢反驳,看着父母恩爱又格外的懂事,宁愿自己得抑郁症也不愿让父母为难,但你知道吗?或者、大家都知道你有抑郁症呢?”
“恨我?是无用的,你在我身边越是闹腾,你的处境便越难堪,因为除了我,还有第二个赵奚亭、李奚亭等着你,生在江家,联姻是你逃不掉的使命,你的爷爷尽管早年得势,但现在,大势已去,你的父亲与二叔都需要通过某种手段晋升来稳固家族在首都的地位,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不见得有多爱你”
傅奚亭抬手吸了口烟,说到这里,他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给一个校门都未出的女孩子上课。
他本意是想止住言语。
但江意盯着他的目光太过炽烈。
傅奚亭薄唇又启:“你逃不掉的不是你的任何一个联姻对象,而是家族。”
“心有不甘,但你却无力反抗眼前的一切,生活就像强|奸,无力反抗,不如换个方向去享受。”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江意盯着傅奚亭,望着他的目光带着疑惑。
他这般身段的人,不该的——————
傅奚亭大可不管他的死活,因为这个世界上即便没有江意,也有李意、赵意。
自己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因为,我不想看见江小姐在我的屋檐下涕泪横流,更不想让人误会是我傅某对你行有不德。”
傅奚亭缓缓起身,将手中的烟摁在烟灰缸里。
江意见他要走,急切开口:“推我出来的人是谁?”
傅奚亭勾唇冷笑:“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038:回去喝点开塞露
翌日清晨,江意起来的时候傅奚亭已经离开了。
素馨看见江意时,没了往日那般健谈,反倒是望着她的目光都都带着些谨慎。
“小太太,早。”
江意听到这个称呼时,有些无奈。
本想开口纠正,想了想,算了。
素馨喊时,望着江意的目光带着些许谨慎。
原意想着,江意若是面露不善,她便谨慎些。
可此时,大抵是江意的沉默让她有了进一步交谈的想法。
“您今日去学校吗?”
“去。”
“那我安排司机送您过去。”
江意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点了点头:“谢谢。”
九点,江意到学校。
刚下车,朝着教室走去。
沿路就看见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接头交耳的样子及其讽刺。
“你还有脸来学校啊?”
江意正走在路上就听见身边的冷嘲热讽声。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江思那个傻逼。
“嘴巴不会说话就回去喝点开塞露。”
“学校也不是粪池,你别到处污染环境。”
江意连续两句话甩出来让江思脑子里火气一冒。
“你什么意思?在骂我?”
江意浅浅的勾了勾唇:“到底是什么傻逼才会上赶着到别人跟前来自取其辱?你要是脑子不好使就去撒泡尿找找自己或者让同学们给你募捐点钱去看看脑科医生。”
江意华丽不带脏字,但是没一个字都充满着恶意,江思被她几句怼的哑口无言。
她伸手猛地拉住江意:“你就不知道吗?就是因为你,学校现在都出名了,本来首都大学是百年名校,现在网络报道全是踩踏学校的新闻。”
江意一把甩开江思的手:“这么婊,你怎么不去当个空气净化器给地球增加保护罩?别人的错误按到我头上?这种事情你张口就来?警察都说我是受害者,你说我是罪犯,怎么?你是王法?校长都没出来指责我,你倒是上赶着来了,不知道的人以为学校是你爸开的。”
“趁我今天心情好,你别惹我,把我惹毛了就不知这么简单了。”
周围有看好戏的人看见江思吃瘪,心情大好。
“不说是一家人吗?”
“你看着样子,像吗?”
有人取笑。
“这可真刺激。”
“也不知道江思是个什么意思,一个宿舍的舍友出了这种事情都会安慰吧?她倒好,上赶着让人家背锅。”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卖饼的,别的没有,就锅多。”
江意背着书包准备往教室去,刚走到到教学楼的林荫道下,被人喊住了步伐:“江意同学。”
温雅的嗓音传来时,江意愣了一下,微微回眸,就见林泊站在身后,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虽两鬓微有白发,但人却精神。
“林老师喊我?”
“赶着去上课吗?”
“不急,”江意走到林泊跟前。
“不急的话陪我去食堂买个早餐?”
江意低头看了眼手表,微微点头。
林荫道上,江意与林泊漫步前行时,有那么一瞬间,她还觉得自己是江芙,不是江意。
“你喜欢国际关系?”
“是,这是我的梦想。”
“那为什么高考的时候选择的是艺术?”林泊双手背后,不急不缓的跟江意并排走在校区。
“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刚从这个时候爬出来,”江意的话语很平淡,夹杂着五月的风吹过来带着几分温热。
林泊侧眸看了一眼江意,淡笑启唇:“所以你觉得现在可以自己做主了?”
江意点头:“算是吧!”
“新时代的女性不会为了家族联姻,你这个解释的分量太轻了。”
林泊含笑开口,这话看似平平凡凡,可江意知道这话里带着浓厚的试探。
林泊不会无缘无故的去找一个人,他姓佛,极度崇尚做自己的原则,如果他对自己无意,不会突然开找自己。
从教师公寓走到教学楼再到食堂,是一个三角距离。
明眼人都可以看的出来是刻意安排。
江意的脑海里有各种情绪翻涌,她隐忍的同时又在斟酌言语:“新时代的女性会为了自己的前程找到任何合适的出口,我只是走了一条跟别人不一样的路而已。”
林泊脚步一顿,苍老的容颜上看不出情绪。
他微微颔首:“知道了,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忙,你先回去上课吧!”
江意刚起的快感被一盆冷水猛地浇灭。
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原以为自己想进林泊队伍的事情有望了,结果成了空谈。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了一下人生。
江意心有不甘,见林泊走出好远,疾步追了上去:“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嘛?”
林泊脚步顿住,视线深深凝着江意,他注视江意目光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闪烁了一下,这坚强不屈的眼神让他恍惚看到了江芙。
“人生不管是顺Y还是倒Y,终究是回回到终点,你的梦想很好,但你的家族注定不会让你实现这个梦想。”
“如果我可以挣脱开呢?”
江意急切开口,堵住了林泊即将离开的步伐。
“我不信如果,江意同学。”
“我会像你证明,我不比你的任何一个学生差。”
“只要你给我机会。”
江意目光诚恳,盯着林泊试图让他松口。
而林泊,淡淡的视线凝着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林泊看出来了江意不可能就这么让他过去,视线与她碰撞时,这位老年人还是退了一步。
“只有先证明才有机会。”
........
江意整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回到豫园时,脑海中仍旧是林泊的那句话,只有先证明才有机会。
“小太太,先生问您今晚有何想吃的。”
江意的思绪被素馨的话拉回。
她震楞了番,胡乱回答:“随意吧!”
刚想上楼,那只傻猫又来了。
素馨明显看的出来江意今天心情烦躁。
刚想说什么,身后一声温婉的意意打断了她的话语。
伊恬来了。
江意听到伊恬这声温柔的轻唤时,浑身寒毛竖起,有那么一瞬间的反抗之意。
如若在傅奚亭跟伊恬之间做一个选择,此时的她,宁愿选择傅奚亭,也不愿选伊恬。
那种未曾付出就获得的深沉的爱让她几乎寸步难行。
039:占了便宜还喊冤
她不是个薄情的人。
但有些东西,她这辈子都无法心安的握在手心。
比如——伊恬的母爱。
未曾付出,不敢拥有。
江意僵硬的背脊出卖了她,伊恬思女心切,数日未见,也未曾发现这一异样。
连续数声询问让江意只觉压力无变。
例如她摸着她的手背说:“瘦了。”
江意微微叹息:“体重是正常的。”
伊恬又道:“头发怎么烫了?”
“太长了,想弄一弄。”
日常的关心和问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她这个顶替了别人女儿身份的人。
“好看。”
伊恬的目光跟物业的月光似的,柔软清凉。
可江意并不喜欢。
强迫营业的感觉让她有些无路可逃。
不远处,傅奚亭跟江川站在院子里,二人无声对视,江川盯着傅奚亭的目光带着屡屡杀意。
毫不掩饰。
“傅董何必呢?”
傅奚亭心想,这二人不愧是兄妹,连说出来的话都这么相似,口气都不曾改变半分。
江川跟江意二人不止在长相上相识,实则骨子里的性格都有那么几分相似。
“江家人还真是别出一格的相似,有求于傅某的时候求到跟前,事情过去让傅某背锅,我大抵算是知道为何江意会那么憎恨我了,多亏了江家人。”
江川一哽。
傅奚亭最讨厌的便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江家此时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此。
傅奚亭冷笑了声,向着方池伸出手,后者极其熟稔的递了根烟给他。
男人拿着打火机点燃,轻轻抽了一根,望着江川:“江先生如果此时想终止这一切,也不是不可行。”
傅奚亭本意是想找个听话的人来占着傅太太的位置,而江意————从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并不是最佳人选。
江家又间接性地在江意耳边传输那种她们无可奈何的思想。
傅奚亭虽见多了豪门里的肮脏事儿。
但江家这种一边占着好处一边放着亲女儿的面喊委屈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卖了女儿还卖惨?
够可以的!
如果江意是个安分的人就算了,偏偏这姑娘翻天得厉害。
江川一哽,望着傅奚亭,带着些许探究。
傅奚亭勾了勾唇角,轻点了点烟灰:“方池,送江家人下去。”
“傅先生什么意思?”
“看不出来吗?傅某看不上你们江家了。”
傅奚亭语气平淡,但是平淡中走带着积分狂妄。
“傅先生需要我们江家的时候就看得上,不需要了就扔了?”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不是你们江家人扒上来,江总觉得傅某会看得上?一边卖着女儿一边卖惨的家庭可不多见,得了好处就该老老实实的做人,别好处得了还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用江意的话来说,我该去告你们诈骗啊!”
江川脸色黑沉,盯着傅奚亭:“傅董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
“不然呢?”傅奚亭反问。
“傅董要是无辜的受害者,那我们这些人也就不是粘板上的鱼肉了。”
傅奚亭唇边笑意不减,盯着江川的时候,目光尽是戏谑。
“方池,请人出去。”
傅奚亭决定已做,便不会突然改变。
江意正在客厅与伊恬展开母女情深的戏码,方池突然进来,望着江意,微微颔首:“小太太,先生让我送你们下去。”
江意微愕。
望着方池,目光有几分不理解。
“请!”方池微微侧身,指了指身侧,让江意过去。
“傅先生同意让我离开了?”
江意的印象中,傅奚亭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她数次开口均被人无情拒绝,而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松口,不见得是好事。
“先生的意思是,江小姐日后都不用来了。”
江意:…………
院落里,江意跟伊恬出来时,江川震愣了一下,原以为傅奚亭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是真的。
江川望着江意母女,江意站在主宅的台阶上望着傅奚亭,如此奇怪的三角关系就此拉开。
傅奚亭长身耳机,一身卡其色风衣和白衬衫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意气风发,衬托得他整个人挺拔又帅气。
微风过境,带起他的衣摆。
江则来时,就见到了如此景象。
傅奚亭的沉默在江则的话语声中被打断,他侧眸睨了眼江则,抬手隔空抖了抖烟灰,经年的商人气质让他无比冷漠:“江先生来得正好,把人带回去吧!江家人,我招惹不起。”
“傅先生…………,”江则整个人神经紧绷,望着傅奚亭的目光带着几分恳求。
“趁着江小姐在,那就把有些话说开了,傅某与江家的交易,一开始要的,可不是婚姻,是傅先生与傅老把自家的子女当成交易品送到了我跟前,得了便宜,还给江小姐灌输一种身不由己的思想,让江小姐在我跟前作威作福,将傅某当成冤大头。”
呵————傅奚亭又漫不经心的点了点烟灰,唇边挂着别人看不懂的嘲讽:“好处是江先生得到了,锅我来背?江先生觉得我是破锅回收站吗?”
“傅董,我们并未有这种想法。”江则语气急切,想澄清某件事情。
傅奚亭冷冷打断他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了。”
江则的目光从傅奚亭身上落到了江意身上,眼眸中的恳求变成了纠结,随后是愧疚,一点一点的转变,江意尽收眼底。
她垂在身旁的手微微紧了紧,看出来了,傅奚亭这是觉得她不听话了。
给他惹麻烦了,想弃了她这个不听话的棋子,而江则——不想看到这种结果。
傅奚亭今日是在逼江家,摆明了是想让江家知道,我有的是权利与本事换了你。
不听话的人与他而言是无用的。
他这是在敲打江家啊!
让江家做选择,是继续听话,还是当一颗弃子。
“是————,”良久之后,江则微微颤抖的道出这么一个字。
江意早就知晓一切,且她对江则夫妻本也没那么多感情,难受?不存在的。
只是知道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心酸。
一个新时代站在顶峰的女性,就这样成为了家族的牺牲品,权利的玩物。
040:他说:不傻
“走了?书房里,男人语气淡淡。
“走了,”关青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望着傅奚亭开口:“江家那边————。”
“暂时不管,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关青知道,傅奚亭这是恼火了。
事情起因如何他不知道。
但傅奚亭的举动无疑是让关青过多的思考了一分,他为何要逼江意?江家如何他都可以不管,江意的死活与他何干?
可此时,这人将江家人聚在豫园,站在院落里,用冷冷淡淡的清清幽幽的声响询问江则,逼他给答案?
难道仅仅是想要个答案吗?
并不见得,关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看出来这是傅奚亭的刻意而为之,他似乎是有意如此。
有意让江意看到答案。
“我有些疑惑,”关青站在傅奚亭身后试探性开口。
傅奚亭淡淡的嗯了声:“你问。”
“先生今日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让江小姐看清现实?”
傅奚亭被人看穿了心思,内心有一秒钟的晃动。
昨天见到江意蹲在厨房悲鸣,让素来冷漠的他管起了闲事。
女孩子无可奈何又不甘心的痛哭声让他有些触动,而这触动仅仅是因为他的人生中也有过那么一段无可奈何的时光。
起了想拯救的意思。
傅奚亭微微颔首:“算是吧!”
男人伸手,在阳台的花盆上点了点烟灰。
关青虽然早就想到了,但从他的口中听闻时,仍旧是有些愕然。
“送江意回江家。”
关青惊了惊,他在傅奚亭身旁六年有余,这六年,见证了傅奚亭的所有手段,也陪伴他走过了人生及重要的时光,无论从那个方向看,这个男人不是一个意气用事亦或者有闲心的人,可在江意身上。
关青看到了例外。
亲妈求到傅奚亭跟前他都无动于衷的人,而今日,傅奚亭的心弦为江意动了。
动的他自己毫无知觉。
江意蹲坐在豫园门口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自江家人离去,她就坐在门槛的石阶上,那只猫,蹲在她身旁,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好友。
关青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女孩子的背影有些异于常人的没落。
素馨守在身后,一言不发。
关青前行的脚步微微顿住,回头望了眼伸手,傅奚亭倚着栏杆而立,望着他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踌躇了。
而傅奚亭的目光驱使他前进。
关青走近,站在江意身后微微掩唇咳嗽了声:“江小姐,傅先生让我送你回江南苑。”
江意回眸望着关青,眼神有些迷离,静默了数秒才淡淡开腔:“知道了。”
她从台阶上站起来,准备起身。
但因坐久了有些退腿麻,一个没忍住,踉跄了一下。
关青跟站在一盘的素馨眼疾手快的向前一步扶了她一把。
她淡淡点头:“谢谢。”
江意只觉得自己此时的境遇实在是寸步难行,无依无靠。
看似家人一大推,可各个都信不过。
人的爱都是自私的。
伊恬也不例外。
她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未曾见到傅奚亭,但大抵也知道这人此时在书房。
对于傅奚亭,她是江芙的时候,对这个男人女有几分敬佩,亦有几分防范。
敬佩的是这个男人而立之年坐上了巅峰,年纪轻轻的成了财阀。
防范的是这个男人九曲十八弯的心,若是交锋,稍有不慎,她就进坑里了。
而今日,傅奚亭有意让她看清现实。
她又怎会不知。
临上车前,她望着关青:“让司机送就可以了,劳烦关秘书替我跟傅先生道句谢。”
关青看着汽车尾灯扬长而去,直至消失不见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二十出头的姑娘他见多了,酒色场合比比皆是,亦或是公司里的实习生,年年一抓一大把,可这些人有优点,也有缺点,但如江意这般一般能看出傅先生用意的人————不多。
倘若东庭真有这么一个人,关青绝对会收这人当关门弟子来接自己的班。
君心难测,而她却懂。
江意走后,关青将她的言语传达给他,傅奚亭唇边弧度微起,似是呢喃的扔出两个字:“不傻。”
傅奚亭额目光异常毒辣。
东庭集团的副总哪一个不是他亲自扶持上来的?
而这些人又是哪一个不对他心服口服的?
他之所以帮助江意,不就是看中了她玲珑吗?
........
这日,江家人回到江南苑,均是不言不语。
似是无任何言语能阐述她们此时的心情。
沉默在屋子里铺展开始,谁都成了罪犯,连伊恬也不例外。
江意回来时,江则眼眸中的震惊一闪而过。
着急忙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望着她,一脸的欲言又止又带着几分谨慎。
江意看见他这般模样时,心里想,倘若江意还活着,知道这个真相,会怎样?
还是说,她早就知道了这个真相,所以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道了句先上楼了就离开了。
直至第二日下午时分,伊恬都没来敲她的门。
她出门时,瞧见了伊恬微肿的眼眶,和那一脸歉意的表情。
江意再见傅奚亭,是一周之后的东庭与六国会谈会上。
那辆3456停在首都大学校园里时,江意还没回过神来,关青就下来了。
请她上车。
江意将一进去,只听傅奚亭操着一口流利的法语在与那侧的人交谈,话语里三分认真七分随意。
男人指尖夹着香烟,见她上来,侧眸望了她一眼,转而又开始接电话,满车厢的烟味让江意嗓子不太舒服,她压制性的轻轻咳嗽了声,且伸手将车玻璃微微往下按了按。
傅奚亭见此,不动声色的将烟摁在了烟灰缸里。
这通电话,及其漫长。
直至车子快行驶到豫园的地界了,傅奚亭才挂了电话。
“上次答应江小姐带你去参加东庭与六国会谈现场,不知江小姐是否还记得。”
男人恢复了往昔冷漠的模样。
言语间客气夹杂着几分冷漠。
江意缓缓点头:“记得。”
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一个小时,六点整我们出发。”
傅奚亭虽然未曾明说,但江意知晓,这一小时的时间是给她化妆用的。
041:我为什么要理解?
能出席六国企业谈判会的,非比常人,不是一个行业的佼佼者,就是一个城市的主宰者。
而傅奚亭,属于后者。
江意上一世游走于各种国际商业谈判会自然是知晓这其中的门道。
这种场合,从不缺精英,而那些男男女女,无一例外都是高手。
“江小姐,又见面了,傅先生让我来的,您这次有什么想法吗?”
薇薇安算得上时尚界的顶尖了。
而傅奚亭无论是从金钱还是从权力,都能让这人对自己俯首称臣。
“正式一点。”
“白色西装面料的裙子如何?跟傅先生的西装正好搭配。”
江意一愕,而后想了想:“不必。”
如果刻意地与傅奚亭靠拢,这人的修养不会口头表现出来,但内心不代表没想法。
江意这日,挑选了一件中长款的黑色小礼裙,长发低低挽起。
胸前带着一朵四叶草绿宝石胸针。
低调而又精致。
掩去了她身上的学生气。
六点整,卧室门被敲响。
关青一身黑色正装:“好——————。”
“江小姐。”
前者一句好了吗是准备问薇薇安的语气,而后面那句客客气气的江小姐喊得是江意。
前后的语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关青的目光从江意脸面上收回来。
她跟伊恬,还是极像的。
如果此时,二人站在一处,旁人不用细想,都能看出二人是母女。
江意身上那股子端庄得体的美鲜少出现在少年人身上。
长发低低挽起露出鹅蛋脸,确实是美的令人想多看两眼。
“可以出发了吗?”
江意点了点头。
她下楼时,傅奚亭正坐在车里,低头翻阅着手中的文件。
本是无疑侧眸。
可这侧眸之间,目光就此留在了江意身上。
江意望着傅奚亭,秀眉轻蹙,似是疑惑。
而傅奚亭及其自然的收回了目光,好似刚刚走神的人,不是他。
江意看见了,她在这个男人的眼眸中看到了震惊与诧异。
但仅是数秒之间,这些东西都消失了。
“一会儿进去之后,庄景会带着你,不要惹麻烦。”
最后五个字,傅奚亭说得平稳,但其实带着几分警告。
“在傅先生眼里,我好像是个麻烦精。”
傅奚亭头也未抬:“相差不远。”
“那傅先生为什么又要喊我来呢?”
“诚信。”
江意冷笑了声:“如果傅先生跟诚信二字沾边的话,那怕是许多人都该笑了。”
傅奚亭落在笔记本上的手缓缓地收回来,修长的指尖落在膝盖上,带着几分散漫:“江小姐倒是很了解我。”
“不算。”
江意懒懒回应。
悠闲地靠在座椅上,伸手牵了牵自己的裙摆。
那一低头的动作,傅奚亭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
与江意相处不长的时日里,傅奚亭在她的身上频频看到已故之人的影子。
细节上的动作总能让他很恍惚。
比如刚刚,低头浅笑散漫的整理裙摆的动作。
傅奚亭微微闭了闭眼,靠着后背。
一副极其疲劳的模样。
六点四十,傅奚亭到公司。
将一下车,一群副总围上来了。
关青招呼来庄景,指了指江意:“傅董让你照顾好江小姐。”
六国商业论坛,说是商业论坛,但人人都知,这是一场摆在桌面上且是文明人之间的战争,任何人都是争分夺秒的状态。
而庄景,为了这一天,早就开始准备全力以赴。
关青猛地跟她说这件事情时,她愣住了,伸手拉住关青的胳膊:“什么意思?”
“我读了几十年书国际名牌大学毕业拼尽全力进了东庭秘书办,难道就是为了来伺候一个上不了什么台面的女人的?”
庄景压低的嗓音里带着不甘。
她摆明了是想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里建功立业好获得傅奚亭青睐。
可未曾想到————傅奚亭给她安排了这样一个差事。
关青伸手扒拉开她的掌心:“在傅董手下你就是傅董的人,老板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
“凭什么?”
“凭傅董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而你口中这个上不了什么台面的女人可能有一天会成为你我的老板娘,庄景,不甘心也得分时候。”
关青说完,转身就走。
跟着傅奚亭的身后进了电梯。
江意背脊挺直站在不远处。
心想,真尴尬。
这些人嫌弃她也不能背着点。
老早就听说江意之前上不了什么台面了,她该怎么演?
江意望着庄景,视线平静。
而庄景望着江意,眼里尽是愤恨与不甘心。
半晌过后,才极尽咬牙切齿开口:“江小姐,请。”
江意跨步进电梯,庄景透过电梯反光璧盯着她。
江意大方回视:“庄秘书有话不防止说。”
“江小姐知道从一无所有爬到高层有多艰辛吗?我生于卑微,三十岁坐上东庭集团秘书办副部长的位置,这一路走来,流了多少泪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为了今日的六国谈判会准备了多久吗?”
江意目视她,望着庄景,从她的眼眸中的看到了不甘的同时也看到了不屑。
不甘是不想错过今日自己大放异彩的机会。
不屑是因为她现在是一个连校门都没出的人。
她能理解吗?
能!
毕竟上一世,她走的路比庄景的还宽广。
可现如今,她不能。
此时的她,步步维艰,如果不快速地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领域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那么————不管是江家还是傅奚亭都会抛弃她。
而她如果在想快速站上上一世站上的高位,只能倚仗江家和傅奚亭。
可怜别人?
不不不,她没那么慈悲。
自己现在每天都处在一种操蛋的氛围中还有心情去可怜别人?
可去他妈的吧!
江意浅浅的勾了勾唇,伸手弹了弹指甲,望着她讥讽开口:“我为什么要知道呢?”
“我投了个好胎不就是为了能少走一些弯路吗?你我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读了几十年书努力奋斗到现在这个位置,而我,即便大学没毕业也能轻轻松松地成为傅奚亭的未婚妻,指不定日后还能成为你的老板娘,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理解呢?”
042:傅董未婚妻
“庄秘书不会觉得自己的努力值得所有人敬佩吧?那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人是不是应该被人供奉为神佛?”
“难道就因为你出生高贵就可以磨灭别人几十年的努力吗?”
“庄秘书这话就有意思了,你不就是不屑吗?倘若今日站在你跟前的是国际谈判官江芙呢?你还会说这个话吗?”
许久之前,庄景四处托关系找到江芙,就是为了能学习一些谈判桌上的技巧。
倘若是没记错,她应该还有传授一二。
那个曾经在自己跟前虚心请教的人不见了,变成了伶牙俐齿瞧不起她的人。
果然!人都是阶层动物。
任何人都不例外。
向上攀附,向下踩踏。
“你什么意思?”
庄景一听到江芙的名字眉头狠狠的蹙在了一起,盯着江意的目光尽是不友善。
江意冷冷的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曾经目睹你在咖啡馆等着数小时只为见她一面而已。”
“我把话放在这里,庄秘书还是放识相点比较好,万一有天我掌握了你的生死大权呢?”
叮咚————————。
电梯停在了酒店会议大堂的楼层。
圆形的高级会议室。
被占的满满当当。
分ABCD等多个区,而傅奚亭所在的东庭集团在a区,江意跟着庄景一起坐到后方时,傅奚亭与一众副总还未进场。
前三怕是东庭集团副总的位置,后面是嘉宾席,在后面是媒体区域。
江意刚一进去,嘉宾区域与媒体区域的人已经到了,各集团的人还有五分钟才入场。
看着眼前的场合,江意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越是国际场合,压轴的人身份便越大,曾几何时,她也是让众人久等的那一个。
七点整,六国集团的人纷纷入场。
傅奚亭一身黑色西装在身,一众副总将他围在正中间。
七点五分,各方就绪。
六国集团会议开始。
一场时常为六小时的会议在傍晚召开,逃离不了到深夜命运。
六国商业会谈,无非是资源整合在各自引进,但各自引进的价格全凭自己出手。
比如,傅奚亭始终的矿业资源此时正在被东国的人疯狂压价。
而傅奚亭,坐在椅子上与对方侃侃而谈,看似是侃侃而谈,实则每一句话都带着决不让步的决心。
对方压到最后口干舌燥,见抬头望向傅奚亭,只见这人及其儒雅的靠在椅子上含笑望着他。
“早就听闻东庭傅董有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对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
傅奚亭的指尖在桌面上缓缓的点着:“谬赞而已。”
“z国矿业资产丰富,东国在此方面及其稀缺,如果傅董愿意的话,我们愿意用能源企业来跟你做对换。”
傅奚亭身后的副总双手开始疯狂的在电脑上游走,查找资料。
江意坐在后方将众人的是动作看在眼里。
而她明显看到傅奚亭的手一顿。
能源企业、对于傅奚亭来说,确实有诱惑,毕竟东庭现在正在开发这个版块。
“傅董意下如何?”
对方见傅奚亭身后副总的动作,唇上挂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浅笑。
江意望着傅奚亭。
以为傅奚亭会拒绝,不曾想到,这人伸手,将跟前的话筒缓缓的往前移了移:“不是不可行。”
“那矿业的价格我们希望在低百分之十。”
东国的人开始压价。
傅奚亭摁在桌面上的指尖缓缓的往下压了压,露出泛白的指肚。
江意在后面看着,一群副总查了半天资料也没得出个结论了。
东庭集团开发的新板块就是因为缺能源而卡住了,这是傅奚亭连日来的心病,这是周所周知的事情。
虽说矿业在压低百分之十他们不能接受,但对方手中的能源,她们迫切需要。
江意抬手摸了摸脑袋,无奈的叹了口气,心想,商人还是商人。
她伸手摁开眼前的话筒,庄景坐在身旁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江意带着几分懒散的话语顺着话筒而出:“抢劫犯手中尚且还有把刀,而萨文先生今日是想靠嘴啊。”
清冷的女声响起时,会场一片哗然。
包括东庭集团的人都纷纷的回头望向江意。
傅奚亭的眼眸中更是惊诧。
“东庭手中的矿业是实打实的握在自己手中的,而东国的能源企业分部在各个王子手中,我们今日答应了你退让百分之十,你什么时候能说服你的几个哥哥弟弟把能源技术送到我们手中呢?这个中间我们损失的时间、人力、物力、你又准备靠什么补偿给我们?”
“我倒是鲜少见到你这种没脸没皮的人,端着个空碗骗人说你一碗肉,饼这个东西我们不缺,萨文现在不如留着给自己?”
江意说完,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懒散的望着对方。
对方惊愕之后,脸上是一阵阵的难堪:“即便我手中仅有半少数,那也是有,东庭集团呢?”
萨文的这句话一出来,东庭集团的副总各个一身冷汗。
如果刚刚答应了————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的问题直逼江意,而江意————隔空将视线落在了傅奚亭身上。
四目相对,数秒过去,傅奚亭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她此举,是刻意而为之,为了给傅奚亭一种她有本事,也有逼数的感觉。
“笑话,缺就是缺,圆就是圆,拿个破碗去兜汤,不是一边走一边筛?五千万从你手中买个半成品技术,花五个亿去填补损失?萨文现在觉得我们看起来很像冤大头吗?”
“竟然萨文先生没诚意,我申请东庭与萨文先生的谈判跳过。”
后面这句话,江意是望着会场中间的主持人说的。
傅奚亭此时,才将目光从江意身上缓缓收回;。
而关青,震惊不已。
尚未回过神,胳膊就被身旁的副总拉了拉:“傅董在哪里请来的高人?这嘴皮子利索的都可以去跟居委会大妈吵架了。”
“怼的人哑口无言。”
“可又句句在理。”
关青摸了摸自己的心跳,稳住了见鬼了的思绪:“傅董未婚妻。”
043:我从东庭爬出去
傅奚亭这日的所有震惊都是江意给的。
包括关青和一众东庭集团副总。
知道这其中原由的人震惊之中还带着几分操蛋。
不知道的,只恨不得对江意感恩戴德。
“中场休息十分钟。”
各国集团的人陆陆续续的撤回了休息间。
而如江意这种嘉宾和一众媒体是没有休息间的。
可这日——————。
关青亲自来请她:“傅董让江小姐去一趟。”
江意抚了抚裙摆站起身跟在关青身后往休息间而去。
关青呢?
从刚刚江意突兀的发言中就瞅出了那么些许苗头。
江意身上竟然有江芙的影子,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傅董频繁的让人调查她了。
临近休息间门口,关青停住脚步,突然回身望着江意:“有件事情想跟江小姐核实一下。”
江意轻轻颔首。
“国际谈判官江芙,江小姐认识吗?”
江意面上平静,淡淡开口:“我梦想成为她。”
这种时候,她说不认识,太过刻意。
如傅奚亭这般谨慎且防范心及重的人,难保日后在日常中她出现什么习惯性的动作,会被这人一眼认出来。
而说自己就是江芙,她敢保证明天自己就会被拉近研究所做研究,轻则解剖重则生不如死。
“这么说,你认识她?”
关青的盯着江意,试图从她的眼眸中看到真相。
但这个女孩子的眼神,实在太过清明。
清明的没有半分杂质。
可能是因为未出大学校门?
又或许是这个女孩子实在太过善于隐藏?
如果是前者,还好。
可如果是后者——————关青不敢想。
“确切的说,不认识,但她的成长史我很熟悉。”
“为什么?”关青继续追问。
“偶像的力量,”江意的每一个回答都天衣无缝。
尘世间不缺乏那种去刻意模仿一个人的人。
如果她把江芙试做偶像。
那么在谈判桌上刻意的去模仿谁,似乎也不难解释。
关青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伸手敲开休息室的门。
里面一句温温淡淡的进响起。
休息室是个套间,套间的客厅里已经被东庭的副总们占据了。
傅奚亭在里头休息间。
关青带着江意进去的时候,她感受到了东庭集团副总们近乎要将她窥探干净的目光。
休息间里,淡淡的烟味传来。
江意进去时,傅奚亭倚窗而立,指尖夹着香烟。
她不言。
而傅奚亭似乎也没准备此时就言语。
无声的静默在二人之间流淌开。
傅奚亭见过江芙大杀四方的现场吗?
尚且还没来得及。
他很欣赏那个女孩子,口若莲花,怼人也好,骂人也罢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更欣赏她能屈能伸的个性。
一双丹凤眼斜斜的凝视着某一个人的时候足以让人发出不该有的肖想。
他看过她的现场。
而今日的江意,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的说出那几句话时,让他莫名的觉得跟江芙很像。
倘若不是确定江芙已经死了。
他会觉得江意就是江芙。
“江小姐有点东西。”
良久、傅奚亭薄唇轻启,甩出了几个昂贵的字。
江意面色淡淡,不急着回应。
因为她知道,傅奚亭还有后话。
“处心积虑的要来参加六国商会,早就规划好了今天了吧?”
男人为我转身,深邃的视线仅仅的凝着她,恨不得将她看透。
“我说不是傅董信吗?”
“你觉得呢?”傅奚亭反问。
江意低头勾了勾唇角:“傅董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刻板的,我不辩驳。”
“你倒是看得开。”
“不与傻逼共短长,”江意这话,明显是在骂傅奚亭。
傅奚亭被骂,倒也是不气,反倒是呵了声:“你倒是不卑不亢。”
“成年人之间的利益交换都是心甘情愿的,傅董今日之所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是因为从没设想过我会有出息,而一开始,我来峰会不过是跟傅董的平等交换而已,傅董难不成想反悔?”
傅奚亭是正人君子吗?
不是。
江芙也好,江意也罢都没见过这男人的另一面。
江意见傅奚亭是远离,江芙见傅奚亭是防范。
而不管是江意还是江芙都觉得傅奚亭在某方面还算是个君子。
可实际呢?
并非。
傅奚亭伸手在桌面的烟灰缸里点了点烟会:“我想反悔,你能拿我怎么办?”
江意:............
这男人不要脸?
“失败者可没资格制定游戏规则。”
傅奚亭慢条斯理开口。
“我不会失败一辈子。”
江意盯着傅奚亭,及其认真开口。
傅奚亭笑意不减:“先翻出江家这座山在说。”
言罢,男人将手中的香烟狠狠的摁在烟灰缸里。
看了眼休息时间。
转身准备离开休息室。
江意见此,心里一慌。
如果错失了这次机会她在想从傅奚亭的手中得到机会就难了。
换句话来说,如果她今天不杀出名,她便不会在有第二个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我有本事让傅董从东国手中拿到成熟的新能源技术,也能让东国以高昂的价格引进傅董手中矿业技术。”
傅奚亭刚刚那开门准备出去,江意急切的嗓音响起。
嗓音从休息间传到客厅。
客厅里正在交谈的一众老总们听到江意这句话。
纷纷的屏息凝神。
止住了呼吸。
盯着休息室门口的目光带着看八卦的脸。
傅奚亭缓缓转身。
盯着江意。
只听江意又温温开口:“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不花一分钱能得到国际谈判官的支持,这是以前江芙会说的话。
可此时,处境不同。
江意与傅奚亭的目光撞上:“因为我有信心。”
“你的信心值几个钱?”傅奚亭冷冷的怼回去。
“我的信心,可以让东庭集团节约几个亿。”
呵——————傅奚亭冷笑了声。
“大言不惭。”
说完,男人看了眼或坐或站的副总们,众人纷纷起身。
跟在傅奚亭身后准备离开。
“打个赌吧!如果我今天没有把矿业以傅董的原定价格卖出去,我从东庭爬出去。”
霎时——————包厢里一片静默。
爬出去?
一众副总望着江意的脸色精彩纷呈,而傅奚亭更甚。
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当着东庭集团一众副总的面在说什么鬼话?
044:傅奚亭问:你说什么?
人群中,傅奚亭僵硬的背脊缓缓转身,盯着江意,语气极度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如果我今天没有把矿业以傅董的原定价格卖出去,我从东庭爬出去。”江意望着傅奚亭一字一句开口。
语气中的笃定令一众副总都为之动容。
“如果没有呢?损失算谁的?”傅奚亭向前走了一步。
关青在内的一众副总齐步朝两边散开,纷纷给傅奚亭让路。
男人一步一步的朝着江意走过去,视线紧紧的锁着她:“江小姐做事情只考虑结果不考虑后果?如果没有成功,损失算谁的?”
江意此时,没有任何筹码。
她凭借着一腔热血与傅奚亭打赌,可却没有任何本事去承担这个后果。
一时间,她张了张嘴,被傅奚亭冷厉的质问声怼的哑口无言。
她的指尖缓缓的收紧。
瘦弱的背脊紧绷着。
刚刚起的气势在傅奚亭的压制下缓缓地弱了下去。
“傅董。”
关青听见会场里的声音响起,轻轻提醒了声。
傅奚亭的怒火今日起的有些莫名其妙。
一个江意而已,不该让他动怒的。
可此时的他,明显情绪有了几分失控。
一众副总们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
而江意呢?
向来信心百倍的她在今日因为没有任何筹码而被傅奚亭磋磨。
那种挫败感让她近乎对人生丧失了希望。
为什么不干脆死了算了?
为什么还要半死不活的活着?
如果是以前,她只需要说一句话,因为她是江芙。
而现在呢?
没有任何资本去与之抗衡。
江意低垂首,浑身都在颤抖。
那种隐忍到即将爆发的情绪正在疯狂的徘徊。
而傅奚亭————不知是出于良心的不安还是真的想给她一次机会,怒火平息之后给出了结果:“唯一一次,如果没成,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做人。”
.........
“不是怯懦好掌控吗?”关青刚走出门就被副总拉住了。
“不是大家闺秀吗?”大家闺秀会说出来爬出去这种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订婚的那位跟今日的这位不是同一个人?我怎么感觉世界发生了偏差?”
“不是一无所长吗?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青被一群副总围在一起群攻。
而人群中,有人淡淡开口:“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傅董发火了。”
“且发火之后同意了江意的打赌。”
“各位不妨想一想,傅董什么时候让人空手套白狼过?”
“傅董什么时候做过无本买卖?这位江小姐也是厉害。”
关青也发现了,傅奚亭明明都发火了,众人刚刚都狠狠的为江意捏了一把冷汗。
可在边缘时,傅董松口了。
这于她们而言,确实是惊悚的。
因为——————绝无仅有。
能在东庭坐上副总位置的人都是跟着傅董打江山的人,短则三四年,长则七八年都有。
“傅董的意思,我猜不透。”
关青摇了摇头,抽身就溜了。
而此时、卫生间里。
江意坐在马桶上,双手狠狠的握在一起,试图将浑身的颤抖止住。
可她越是用力,颤抖就越明显。
灵魂是江芙的,可她妈的生理反应还是江意的。
这种奇葩的穿越剧戏码都能让她撞上,而且别人穿越都是碰到小白脸,她一上来就是傅奚亭这种阎罗王级别的人物。
别人都是升级打怪,她上来就是大boss。
一朝不慎,命都没了。
“赵判、你觉不觉得今天东庭集团后面的那个女孩子跟芙姐很像?那种悠闲的状态与势在必得浅笑都莫名的像。”
隔间外,水龙头的流水声戛然而止。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你们最近都太神神叨叨了,别多想,这种话别在林翻跟前说。”
“我就是感叹一下。”
交流声戛然而止,关门声告知江意二人已经离开了。
她扶着墙壁缓缓的从马桶上起来。
走到会场门口的时候关青正在等着。
“江小姐坐这里。”
江意看了眼关青指的位置,第一排,傅奚亭的身边。
坐在这里,她会很危险。
不妥!!!!
“我坐后面也一样。”
她说着,抬步就要往后去。
关青拦住她的步伐:“这是傅董的意思。”
江意看了眼面色冷沉的傅奚亭,硬着头皮坐在他身旁。
“怎么?我会吃了江小姐?”
“比吃了更可怕。”
江意漫不经心的回应。
关青本来是来送文件的,听见江意这句话时,准备放下去的文件咚的一下落在了桌子上。
吓得他一抖。
而随之而来的嗓音差点让他给跪了:“手不要就砍了。”
“不好意思。”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今日的会议继续。”
两轮下去,该结束的都结束了。
只剩下东庭与东国萨文的谈判了。
双方都无声静默了一段时间。
熬到最后江意开了口。
谈判桌上,讲究的时机。
本是靠在椅子上的人缓缓的直起身子望着对方。
“东庭集团手中的矿业技术出售价格——————”江意停顿了一下,望着萨文,才扔出数字:“五个亿。”
哗啦,现场一片喧哗。
包括东庭集团的人。
更包括傅奚亭。
对方简直是被气到了:“刚刚四个亿,现在五个亿,十分钟的事情东庭就自翻一个亿,不去抢劫可惜了。”
“抢劫也分光明正大和偷偷摸摸,比起萨文先生的偷偷摸摸,我觉得我们的光明正大应该会更好看一点。”
“贵公司的诚意就这?”
“萨文先生先不仁在先,我们只不过是紧跟其后罢了。”
“我奉劝萨文先生一句,做人还是要讲点诚信,如果你刚刚不拿那些破烂货来忽悠我们,我们也不至于忽然抬高价格,而且,据我所知,东国山体众多,矿业资源应该是及其丰富的,但这些年,大部分的金额都花在时间和人力物力上了。”
“萨文先生拿出不成熟的技术都妄想压榨我们百分之十,那么反其道而行,我们拿出成熟的技术是不是应该抬高百分之十呢?”
“你————————。”
“z国有句古话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萨文先生最好好好考虑,毕竟王位可不止一个亿。”
045:一只大手伸过来
江意表面上看着姿态悠闲,可实际上,她内心是很慌张的。
以往、在这种场合里,可谓是如鱼得水,可今日——她却处处谨慎。
“贵公司不要欺人太甚。”
萨文被江意几句话撩拨的火气直冒,盯着她的视线久久没挪开。
江意消瘦的背脊随意的往后靠了靠:“欺人太甚这次词放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准确。”
“萨文先生与其说我们欺人太甚不如说技术决定一切。”
啪————萨文的掌心猛的拍在桌面上。
主持人的警告声响起:“东国企业请注意你的言行。”
江意在主持人话语落地时,又紧接着来了一句:“一个国家也会好,一个行业也罢,只要没有成熟的技术就只有被落后挨打的份儿,我把这句话送给你。”
“东庭集团忽然抬价本就是不仁之举。”
东国其他的谈判人出来开口言语。
江意冷笑追问:“难道你们用残次品来跟我们谈判是仁义之举?”
“任何一个企业都没有坐在桌面上忽然加价的先例。”
“也没有任何一个企业拿着破烂货来忽悠人的先例。”
“东庭集团手中的矿业技术我们虽然很稀缺,但我们还没有稀缺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任人宰割倒是没有,我看你们发了疯的想捞钱是真的。”
江意与对方你来我往,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将对方逼上了梁山。
“距离会议结束时间还有半小时,需要我提醒您吗?”
东国那边的人纷纷都在接头交耳,似乎想知道这次案件的重要性。
而傅奚亭,靠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似乎真的就将眼前的场合交给了江意来做决定。
会场突然安静了。
只留下傅奚亭时不时敲击桌面的声响。
“萨文先生不需要,不代表大家都不需要,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江意说着,将手中的文件关上,一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模样。
她这个意有所指让萨文心慌了几分。
东国不像别的国家,仍旧是世袭制,总统的儿子女儿拉出来都可以组成几支足球队了,古代宫廷争夺皇位的戏码都不如他们,毕竟现代科技那么繁华,想弄死谁轻而易举。
想监视谁也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东庭的价格如果能给到4.3个亿,我们不是不能接受。”
身后,关青及一众副总及其诧异的望着江意。
她们的原定价格是四个移,4.3个亿也不是不能松口。
直接答应也是可行的。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们都是赚了。
可江意呢?
她冷笑了声:“技术不是大白菜,讨价还价的事儿我们干起来也没意思。”
“想必东国自己也琢磨过这个,只不过是琢磨了这么多年都没琢磨成功,技术的成功离不开人力物力脑力,更甚者是几代人的努力与血汗,这种时候你跟我讨价还价,你觉得——我会答应你吗?”
江意语速不急不缓,尚算是平稳。
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娓娓道来的清冷感。
她话语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再开口。
不远处,一道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深厚的打量。
四目相对,仅是片刻之间,江意缓缓的将视线移了回来。
而傅奚亭却抓住了这两个女人眼神之间的戏码。
“贵公司是咬死不松口了?”
江意恩了声,点了点头。
“成交。”
会场静默片刻之后,东国松了口。
东庭集团的人站起来疯狂的鼓掌。
为这次谈判会的成功而高兴。
一众副总望着江意,露出了心服口服的神情。
“傅董是去哪里找了这么个人才?”
关青赔笑,脸上的尴尬若隐若现。
“关特助,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事儿,”关青讪讪笑了笑:“脸有点疼而已。”
他敢说,自己今日是被江意打脸了吗?
傅奚亭在掌声中站起身来,望了眼身旁的江意。
那一眼中,是江意看不懂的深邃。
.........
“是不是觉得很像?刚刚那个女孩子在谈判桌上的姿态与江判简直就是如出一撤,更令人诧异的是连气场都这么相似。”
后台休息间里,有人在开口质疑。
而另一人,神色若有所思。
整个人心不在焉。
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
“四大财阀之首东庭集团傅奚亭的未婚妻。”
完美的答案换来的仍旧是沉默。
“东庭集团在我国的产业遍布各个行业,市值高达万亿,你应该听说过。”
女人漫不经心的撩了撩头发:“恩,首都傅董,赫赫有名。”
“我去卫生间洗个手,准备走了。”
“好。”
女人说完,拉开休息间的门准备出去,正巧看见江意从另一个休息间里拉开门出来。
相比与江意的淡定,她显得错愕了几分。
“江小姐是东庭集团的人?”
卫生间里,江意也是出来洗手的。
而身旁,赵影漫不经心的搓着手问着她。
“算是吧!”
“傅董得得到像江小姐这样的人才着实是令人高兴。”
江意伸手扯出纸巾擦了擦手,淡笑:“先走一步。”
赵影看着江意离去的背影,眼眸中的思虑又多了一分。
“江小姐,傅董让我送您回去。”
“谢谢。”
“稍等一下,”刚刚被江意摁在地上摩擦的萨文追了出来。
先是看了眼关青,而后才将目光落在江意身上:“女士贵姓?”
“江。”
“不知江小姐有没有兴趣到我们东国参加工作。”
江意:???
关青:........什么玩意儿?挖墙脚啊这是?
“我留意到江小姐在谈判桌上是无名无分的,证明你不是东庭集团的高层,只要江小姐愿意,任何职位随您选。”
江意惊了惊。
心想,这人观察还挺细致,这都看见了。
“傅奚亭虽在z国是个不错的商人,但其本质还是远不如我们东国人干脆利落,我看江小姐也是个豪爽的性子,不如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即便江小姐不选择我们,我们也可以当做个朋友。”
江意盯着萨文,似乎是在考虑。
她的本意是想拒绝,可当看见右后方的休息间门被拉开时,她的犹豫变成了行动。
伸手拿出了手机。
而紧随着,一只大手过来将她的手机直接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