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我将逝去,而君永恒
“看你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在想什么?”
“没什么,”江意在江川的询问声中回过神来。
伸手摸了摸发尾,掏出一根橡皮筋扎了起来。
“我看你神不守舍的,可不像没什么的样子,”江川一边开车,一遍漫不经心回应。
江意微微迪低眸,知道自己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江川肯定还会追问。
“想剪头发了。”
“剪头发?”江川语气高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你以前可是最宝贵你的头发的,时常念叨着头可断血可流,头发不能断。”
江川的惊讶不无道理,以前的江意跟现在的江意可谓是天差地别。
但大抵是太亲近了,旁人都有猜忌,唯独江家自己人未曾感觉。
“不想留了,”江意淡淡开口,带着些许失望。
江川怕她情绪不好,点了点头:“不留也好,”
江意看的出来,江家人对她的关心远超过她理解的,但这种关心有种刻意。
刻意的讨好,刻意的以她为主。
江意落在膝盖上的指尖拢在一起,大指与食指交替剥弄着指甲盖,目光低垂,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江川侧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上次听妈妈说,你对国际关系感兴趣了?”
江意淡淡的嗯了声。
“我认识几个朋友,都是谈判官,回头带你见见。”
江意一愕,目光落在江川身上,带着惊讶。
如果说是谈判官,那么首都的谈判官应该没有她不认识的。
亦或者不管是谁都应该知道她的大名。
“好,”江意很期待,期待见到大家的那天。
好似一个无头苍蝇突然看到了希望。
“不过得等一段时间,前几天听他们说发生了件大事,估计人家最近也没心思弄这些。”
江意点头:“不急。”
到了学校,江意去上课。
刚走进教室就碰到了熟人,左非一看见她,眼睛都亮了,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你也在?法语课你也选修了?”
江意点了点头。
“你以前只上艺术课,”左非很奇怪,感觉自己对江意了解甚少,亦或者说,她不是以前的江意了。
“语言是艺术的开始,”江意伸手拿出课本放在桌面上,始终给人一种淡淡袅袅的感觉。
好像这个世间的所有事情都如不了她的眼。
左非盯着江意看了会儿,笑了笑:“晚上学院有聚会你去吗?”
江意微愣,想起什么,摇了摇头:“不去了。”
上次去参加聚会差点被人下药,她还去?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哪里敢私自活动?
左非想说什么,但见江意拿着书一副准备开始上课的模样就歇了话。
一堂法语课,教授讲的神采飞扬。
江意坐在台下,时不时的翻书,时不时的看着眼前的资料。
黑板上,ppt转换,教授环顾四周:“哪位同学能把黑板上这句话给翻译一下。”
江意抬头看了眼黑板,瞳孔微缩。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熟悉、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句话,教授请人回答,她跟某人在课堂上发生了争执,二人唇枪舌战,大肆辩论,因此出名。
那是年少,可现如今的江意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尚未出校门的江意。
她看着黑板,敛去了眼眸中的震惊,缓缓举手。
“你说、”教授点名。
江意缓缓站起来:“我将逝去,而君永恒。”
教授惊愕的目光落在江意身上,眼眸中的惊诧丝毫不掩饰。
“同学在法国待过?”
江意缓缓摇头。
“那你一定是对z国文化有着独特的见解,”教授似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江意又摇头:“见解算不上,只能说是喜欢。”
“你叫什么?”
江意薄唇微动,身体上的颤栗感只有自己才清楚。
“江............”她静默了一秒钟:“意。”
教授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的惊喜越来越强:“你也姓江?那你可认识国际谈判官江芙?”
江意的心都是颤的,她死了,但却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记着她。
“听说过。”
她语调不轻不缓,平稳的像是在诉说别人家的事情。
教授似是想到什么,沉默了半分钟,抬手隔空按了按,让江意坐下去。
大家以为他要说出一点什么故事的时候,他却叹了口气,戛然而止。
江意坐下去,低垂首叫人看不清情绪。
“老师,你说的是我们的学姐,现在谈判院的首席谈判专家江芙吗?”
教师里,似乎有人听说过江芙的名字,便开口问道。
教授点了点头。
同学们的疑惑尚且未解开,下课铃响了。
老师说了句下课就离开了,给人一众仓皇而逃的感觉。
江意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里,望着窗外出神。
思绪飘到了很多年以前,首都大学还没这么多高楼。
这几年,断断续续的起了数栋高楼。
她因为工作忙,有多少年没回来看这些老师了?
大概是很久了。
可即便这么久过去了,她的那些恩师们仍旧还记着她。
“江意...........”左非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来。
“下课了。”
江意嗯了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江意..........”左非似是没想到江意的脚步会那么快,紧赶慢赶的追上去。
江意听到他的声音停住步伐,缓缓转头看着他:“左非,以前是我冒犯了,但是现在,我希望我们能保持距离,你没看见周围有很多人在看我们吗?”
左非脸上尴尬一闪而过,这才看见周围有人在拿着手机拍她们。
江意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而左非,目送她离去的步伐,脚尖微微动了动。
数秒之后,他抱着书疾步过去,伸手拉住江意的胳膊:“你不是说了吗?别人的目光是别人的目光,我们为什么要在意?”
“再者,你我问心无愧不是吗?”
少年人的爱情是美好的,即便坐在一起什么都不说,那种时远时近的感觉都足以让那些叔叔阿姨们癫狂。
而江意,如果是在上一辈子,兴许也是那些癫狂中人的其中一个。
她望着左非,沉默了一阵。
刚想说什么,突然,教学楼门口一道喇叭声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017:傅奚亭没想到江意会说.......
你说刺激不刺激。
傅奚亭百年不来首都大学的人今日难得的被校领导请来喝一次茶,结果茶还没喝到嘴,车都没下就看见自己的未婚妻站在教学楼门口和人拉拉扯扯的,一副青春校园恋爱即将萌生的场面尤为让人胆战心惊。
关青后背冷汗涔涔。
方池侧眸望了一眼关青,有些不知所措。
他虽然知道这二人订婚了,可中间这几日他不在首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懵逼。
但自家先生那句按喇叭确实是让人寒气直冒。
“先生?”关青颤颤巍巍开口。
语调带着那么点询问的意思,就差直接问要不要下去了。
而江意呢?
盯着眼前的那辆黑色奔驰宾利,觉得,甚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她与左非二人都被汽车的喇叭声吸引去了目光。
但也仅是一瞬间而已,见车内无人下来,便以为这声喇叭是按错了。
“江意,如果可以————。”
“嘟嘟————,”
左非一句话尚未说完,黑色宾利的喇叭声又响起。
如此接连不断,无疑是扫人兴致。
“下去请她上来,”这话,是傅奚亭对着关青说的。
冷气逼人,令人生出了几分敬畏。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已经订婚的女孩子跟旁人在外拉拉扯扯的,确实是不像话。
给予警告之后仍旧不为所动,也确实是令人恼火。
江意盯着黑色宾利,打量的目光在关青推门下来时而消散。
傅奚亭三个字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江小姐,傅先生有请,”关青尚算客气的话语响起。
江意目光暗了暗,盯着关青。
相比于傅奚亭,她更愿意跟左非相处,最起码,不用处处防范。
“那得劳烦关秘书去跟傅先生说声了,我一会儿还有事儿。”
关青笑了笑:“江小姐还是不要为难我的好,我只是个秘书而已。”
关青请过江意两次,第一次,也是在学校门口,江意大抵是从老人家那里知道了要订婚的事情,听闻过傅奚亭的名字,是以见到关青时,肉眼可见的紧张遍布她全身。
她颤颤巍巍的感觉让关青不忍心对这个女孩子发出任何一声苛责声。
可今日,同样是在学校,她拒绝一个人的语气熟稔的不像话。
像是日常生活中,常做这种事情。
“关秘书,我有拒绝人的权利吧?”
关青点头:“自然有,但我身为秘书的任务是为老板排忧解难。”
言外之意,我今天的任务是替傅董将你请过去。
二人一时间僵持不下,时间静默了数秒钟,江意猝然一笑,侧眸撩头发的那一瞬间关青的脑海中闪过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震惊遍布他的四肢百骸。
“那关秘书不妨说说,我是忧还是难?”
关青微愣,站在原地静默了数秒钟,勾着唇,笑了笑:“江小姐应该知道,傅董若是想见你,可以在任何地方。”
这话,别的人可能听不懂。
但江意听懂了,在学校见不到,那便只能在家里了。
江意默了默,微微点头,跨步下台阶。
左非站在身旁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江意。”
“恩?”
关青见此,眉头微微拧在一起。
“你认识他?”
“他口中的傅董你应该听说过才是,”左非既然是跟她一个圈子的,自然是知道这些事情。
这会儿若再明知故问,江意只怕该想想,这人是有什么用心了。
左非惊愕的眸子在江意脸庞上停留了数秒钟,然后...........缓缓的松开手。
看着江意向着黑色的宾利走去。
关青跨步向前,准备伸手拉开车门的时候,江意自己伸手了。
那伸出去落空的手缓缓的紧了紧又收了回来。
略微有些尴尬。
她甫一坐进去,就闻到了车内浓厚的烟味,后座的杯架上搁着一杯咖啡,烟味,咖啡味混合在一起,叫人感到格外不舒适,江意伸手将车窗开了一些。
方池启动车子离开。
车子行驶出许远也不听傅奚亭开口说话。
江意坐在一旁,仍旧是静默无言。
尴尬在狭窄的空间里肆意流淌。
傅奚亭抬手吸了口烟,而后又在手边的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江小姐别忘了自己已经订婚的身份。”
江意牵了牵唇角,眸子望着窗外,没有收回来的意思:“傅董也说了,只是订婚而已,法律意义上订婚并不受国家法律保护,你我之间仍旧是相对自由的人,通俗来说,订婚只是给了一张婚姻的入场券,但我们并未入场,仅此而已。”
“傅董沉默良久甩出这句话,不管是想用道德约束我还是想用道德绑架我,你都失算了。”
关青坐在副驾驶,听着是江意的话,侧眸望了眼方池,那意思显然是在说,你看,我就说这女人变了吧!简直就是恐怖。
傅奚亭显然也没想到江意会说出这段话,落在半空准备点烟灰的手顿住了,他睨着江意许久才道:“强词夺理。”
江意目光收回,盯着傅奚亭,学着他的腔调甩出一句话:“吃着一个人的饭,操着全世界的心,太平洋卖饼的摊位应该免费送傅董一个。”
关青:.............
方池:..............
“江小姐还真是心性大改啊,”傅奚亭现在满脑子都是对于江意的调查,什么不争不抢文静知礼都是空话。
此时此刻的江意,不争不抢?文静知礼?都是空话。
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还差不多。
江意听不得这句话,每每有人发出如此质疑的时候,她总是一掌心的冷汗。
她默了默,盯着傅奚亭,清明的目光中被逼出了点点水光,怨恨的盯着他:“傅董对我很了解吗?并不见得吧!我若没记错,我跟傅董在订婚之前可谓是一面未见,而傅董呢?对我谈不上喜欢,谈不上爱,却把我这样一个无辜之人拉进豪门斗争之中饱受折磨,让我在最好的年华中与那群心狠手辣之人苦苦周旋,傅董何必呢?何必让自己的手中沾染上一个大学校门都未出人的血。”
018: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傅董有多尊重我似的
“我自认为自己这辈子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儿,若说报应,是够不上的,碰上傅董我确实是倒霉。”
江意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到傅奚亭等人的耳里。
“无人告知我真想,但也不难猜到,江家跟傅董达成了某种共识,而我成了你们的筹码、棋子,我何等可怜?生在这种无人性的家族已经是我的悲哀,可此时此刻,我还要成为你们握手前行的牺牲品。”
“傅董没有姐妹吗?傅董的家里没有女性吗?”
她的控诉声,如果珠子似的落在三人的心里。
不轻不重,但确实是每一下都砸响了。
江意很善于打心理战,若非这个本事,她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坐上谈判官的高位?
若非这个本事,她怎能在这个行业如鱼得水?
关青和方池都有片刻的沉默,江意那种要哭不哭温声控诉的模样确实是令人动容。
但傅奚亭不是这二人。
他无声的点了点烟灰:“江意,你的控诉给错人了。”
“首先,江家有求于我在先,其次,我并未钦点你,是你爷爷将你推了出来,当然,此举获得了你父亲的同意,再者,我跟江小姐有着一样的委屈和难过,我出钱出力希望找得一个听话的贤内助,且江家一再在我跟前保证江小姐是我想要的人选我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令尊的请求,现如今,坐在我身边的江小姐让我有种被毁约的挫败感。”
“照着刚刚江小姐话语里的那个意思,我是不是可以去找江家人算账?”
傅奚亭的话语淡淡的,同江意一样,没有过大的情绪起伏,但每一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
江意愕然,盯着他的目光有了寸寸皲裂。
傅奚亭的这话,无疑是在说,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是无辜的。
“古人有言,进退有度,江家的这个行为无异于是敲诈勒索。”
“江家是否如何我管不着,但傅先生不觉得我很无辜吗?”
“那江小姐不觉得我损失惨重吗?”
“劳烦靠边停车。”
她跟这种傻逼交谈不下去了。
方池听到江意的话,透过镜子看了眼傅奚亭,见傅奚亭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也不敢停:“不好意思,江小姐,这里不能停车。”
江意一口气酝在心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半晌之后,车子停在了一家私房菜馆前。
正值中午,江意自己本身也想着要去吃饭了,但是没想到会被傅奚亭带出来。
私房菜馆里,老板似乎认识傅奚亭,熟络地与之招呼,也同江意点头问好。
“老地方吗?”
“不必,小包厢即可。”
老板点了点头,带着傅奚亭跟江意进了包厢。
直到江意坐下去,她都能感受到这人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黏着。
“菜品?”
“给她,”傅奚亭伸手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
着一身古风连衣裙的女子愕了一下,看了眼傅奚亭,以往他每次来,都是随意。
而今日,却将菜单给江意,无疑是让她来做决定。
靑婉没说什么,将菜单递过去:“需要推荐吗?”
江意感受得出来这人眼眸中的打量,低垂首点菜时,并未给她多余的眼神:“红烧狮子头,三鲜汤,清炒时蔬,再加一个京酱肉丝。”
靑婉错愕地盯着江意:“江小姐以前来过这里?”
“并未,但我看您对我很是熟悉。”
江意回答了她的问题,又反问了一句。
之所以能肯定,是因为这家私房菜馆一般人是进不来的,这家私房菜因傅奚亭而出名,多少人订了一年的位置也不见得能吃到嘴。
而身为大学生的江意在并没有任何机会踏足这个地方。
倘若是个受宠的姑娘,她还能想着老爷子会带她来。
可显然————不是。
靑婉面上一阵尴尬一闪而过。
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没出校门的小姑娘反问。
她尴尬地笑了笑:“傅先生很少独自带女生来,今日第一次,斗胆猜的。”
斗胆猜的?
江意低头端起跟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清茶,没再说话。
即便不是斗胆猜的,她也不能说什么。
而傅奚亭这样的男人,出入任何场合带的女人都不会是同一个。
她并非没见过。
夜总会,他带去的女人衣着暴露,能陪着那群人喝好。
茶室里,他钦点的必然是有着书香气息且一身淡雅气质的茶官。
而酒桌上,他身旁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是海量。
是以,这人口中说的第一次,她是不信的。
傅奚亭靠在椅子上,望着江意。
她低头喝水的模样确实有那么几分像曾经,可仅仅是像而已。
那个订婚宴上吓得差点逃跑的女孩子确实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趣,可眼前这个浑身带着尖刺对他满身防范的江意让他觉得颇有兴趣。
“下周二有个宴会还需要江小姐以未婚妻的身份出席一番。”
江意头也不抬,开口就问:“我可以拒绝吗?”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傅奚亭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江意抬眸望着他:“那傅先生何必提前告知呢?到时间让人来接我不就行了?”
“您这提前告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傅董有多尊重我似的。”
傅奚亭:.............
无疑,他踢到铁板了。
江意对他的防备跟防着人贩子似的。
“呵————”男人冷笑了声:“伶牙俐齿。”
江意一怔,莫名地从傅奚亭的这四个字中听到了些许宠溺的味道。
另一方,关青一边提壶给方池倒水一边问:“是不是变了?”
方池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压了压神:“确实。”
“我仍旧记得她穿着一身白纱想逃婚时的模样,怯懦,无能,胆小,哪儿像今日这般。”
方池想着想着便不对劲:“鬼上身了?”
关青后背一茬茬的冷汗冒出来,只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不至于,我们要信毛列,不能信鬼神。”
“但当真是变了,前面接触过几次,唯唯诺诺的,而现如今,字字珠玑怼的你哑口无言,那钻牛角尖的模样莫名让我觉得同江判极像。”
“哪个江判?”
019:出车祸
关青沉默了一阵,抬手抽了口烟,似乎在酝酿什么情绪:“国际谈判官江芙。”
“先生的座上宾,豫园见过。”
方池得知这件事情时,并未有过多的情绪,反而是沉默了。
那种沉默,像是默哀。
像是低头反思,又像是在逃避某些事实。
“提她干什么?”
方池沉默良久才道出这么一句话,伸手在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视线缓缓的落向窗外。
关青夹着烟的手微微抖,似是想起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
“像而已————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共同体,双胞胎都有区别,更何况,江芙是江芙,江意是江意。”
方池这话,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给自己找借口。
每一个字说出来都如鼓点似的,敲在人的胸膛上。
关青叹了口气:“罢了,反正已经发生了。”
这些年,她们跟着傅奚亭,手中沾染的鲜血本就不少。
而江意,不过是她们觉得略微有些可惜的一个。
.............
一顿午餐,吃的不算硝烟四起,但也不算和谐。
上菜之后,江意低头用餐,不愿意跟傅奚亭交流。
男人的那句伶牙俐齿似乎击中了她的痛处,让她一时间没了言语的心情。
江意就是这般人,她有心情时,小猫在她跟前扒拉她,她都会低头跟人喵喵叫。
若是心情不好,任何大佬都得看她的脸色。
“送江小姐回去,”二人出了餐厅,站在林荫道旁。
傅奚亭的话语像是在吩咐某件事情。
她们斜对面,是首都高级购物中心。
身后,是整个城区未曾被推翻重建的一块儿。
早年前的使馆区域,全是英伦风格建筑的低层。
低调奢华,美不胜收,成了众多游客打卡的旅游胜地。
江意目光缓缓收回:“不必了,傅先生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不是吗?”
“江小姐可以告知,”傅奚亭目光落在她身上,少了一份锐利。
江意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落叶,五月的天,该掉落的树叶早就掉完了,只有零星几片还坚强的挂在树上。
“正如傅先生所言,我没有任何选择,但在没有任何选择的情况下,我也不准备跟一个我不爱的人培养任何感情,傅先生,我希望你能离我远点,我们之间最密切的交集,最多是一张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结婚证。”
傅奚亭垂在身旁的手微微紧了紧。
关青和方池皆是愣住。
盯着江意的目光跟看见了贵鬼似的。
首都太子爷,多少女人趋之若鹜?
连江家老爷子这样鼎鼎有名的前外交官,都要巴结的人,可到了江意这里,除了不屑,在无其他。
她孤傲吗?
本质不相
她冷清吗?
差点意思。
大抵是还没出校门,素面朝天,白短袖帆布鞋加牛仔裤的组合很难让他们看透这个人将来会是如何。
他们对江意的了解仅仅是停留在在校大学生的身份上。
可一个在校大学生说出这种话?犹如一个五六个月的婴儿开口说话那般吓人。
方池信了关青那句话:江意不是江意。
但她也不是江芙。
皮囊完全不同。
四人周遭的空气静默了,来来往往的人看着江意跟傅奚亭二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拍什么?
大概是听多了商场大佬跟女学生的爱情故事,以为今天见到了原型。
傅奚亭一身价值不菲的名贵西装,江意浑身上下加起来上四位数,单单如此,就是天壤之别。
“江小姐这话我可不可以理解我,你只想跟我谈利益。”
“错了,这不是我的想法,是傅先生一开始的想法,我会永远记得傅先生那句听话就留着,不听话就踹了。”
说完,江意横了一眼傅奚亭,转身就走。
啊——————————
街对面,一位身着名牌的贵妇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江意视线被吸引过去,只看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追着一个飞了的气球进了马路,而此时,红灯将过,绿灯刚起,等红绿灯的车子刚刚路过第一个斑马线,距离她们三五米远的地方,即便是刹车,也会有冲击力。
江意想都没想,扔下书包,疾步狂奔到马路中间,在车子距离她几厘米远的地方伸手将小孩拉起来护在自己怀里。
嗤————————
砰——————。
前者是刹车声,后者是江意被撞出去的声音。
霎时,空气都静止了。
众人内心上一秒的想法是这个孩子完了。
而下一秒有人挺身而出将他捞起来,救了他一命。
傅奚亭眸中的震惊一时间难以消散,三五秒过去,他猛地抬步向前,绕开车流。
“江意,江意。”男人急促的声响在马路上响起。
他蹲在地上伸手拍着江意的脸面。
街对面的贵妇急忙跑过来,一声声喊着小孩的名字:“尧尧、尧尧”
小孩似乎是吓着了,见到亲妈的那一刻,嚎啕大哭。
江意微微松开手,让小孩从她怀中爬出来。
大人的哭声,小孩的哭声,喇叭声,男人的呼唤声、人民群众的担忧声、交错而起。
江意晕过去之前就在想,她要是死了就好了。
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实在是令人难受。
江意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处于完全昏迷状态了。
医生带着她去做一系列的检查,长廊里,傅奚亭西装上的血迹若隐若现,女人坐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瑟瑟发抖。
傅奚亭低低的睨着她。
未有只言片语但却足以让她不敢有半分言语。
“先生,尧尧检查完了,没什么事,就是胳膊上有点擦伤。”
关青从医院那边过来站在傅奚亭的耳边低声告知。
傅奚亭嗯了声。
关青看了眼坐在长椅上的女人,莫名的对她有些心疼。
又道:“江家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傅奚亭微微点头,视线仍旧落在坐在长椅的女人身上:“傅家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砰——————。
女人猛的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满脸惊恐颤颤巍巍的看着傅奚亭:“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到马路上,奚亭,你相信我。”
她仰头看着他,脸色惨白没有任何血色。
20:我脸有点疼,傅先生解释一下
傅奚亭低头看着扒拉着自己裤腿的女人,表情冷淡:“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对错,但身为成年人,你有过失之责。”
“奚亭,我真的不是知道。”女人哭得梨花带雨。
望着傅奚亭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恐惧。
傅奚亭看了眼关青:“让管家带,将人带回去看着。”
在关青眼中,傅奚亭是个很好的老板,但也是个绝对无情的人,在他眼中,没有中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存在各种因素的中和。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犯了一次错,终身被关在傅家,近乎成了一个傀儡。
“您这边请,”关青伸手示意她出去、
女人绝望地望着傅奚亭,那种我见犹怜要哭不能哭的感觉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心疼几秒钟。
但在傅奚亭眼中,她不配。
“先生,”方池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望着傅奚亭一脸的欲言又止。
傅奚亭见过大风大浪,一点点事情段不会让他起什么波澜。
但唯独今日,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这会儿心里起了涟漪,
商场斗争是冷酷无情的,但与江家这种关系,他只觉得麻烦。
可毕竟是要联姻的对象,这种麻烦,他避无可避。
“但说无妨。”
“开车的那位,是我们公司销售部的员工。”
傅奚亭本是平静的面容起了半分震惊。
“谁?”
“我们公司销售部的员工。”
傅奚亭难得觉得自己是日了狗了。
傅家的小孩不听话跑到大马路上,被江意救了。
而开车撞人的那位还是他们公司员工。
傅奚亭被气着了。
方池说完,半天不敢看傅奚亭的脸色。
他也觉得这个事情惊悚的很。
“先生————。”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傅奚亭嗓音都冷了。
片刻,江则带着伊恬来了。
二人急匆匆地赶来,见到傅奚亭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
“傅董。”
“江意还在做检查,二位可能要稍等一下。”
傅奚亭大概自己都没发现,他从前几日的令媛变成了今日的江意。
那语气转换的过程并不复杂。
当事人没发现,旁人发现了。
“怎么会被车撞呢?”伊恬满面担忧。
“江小姐见义勇为,”傅奚亭沉默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江则紧紧握着伊恬的手,望着傅奚亭。
方池会意,走过来将手机递给江则,里面有江意冲出去从车流中捞起孩子的视频。
伊恬看着视频,吓得险些昏过去。
她从来没有想到,本该是怯懦的女儿此时能帮着别人从阎王爷手中把孩子抢回来。
伊恬的心情,实在是难以言语。
她该高兴的。
高兴江意没了寻死的念头,可同时……是伴随而来的担忧。
“傅先生,”院长从远处走过来。
“朴院长,”傅奚亭走近。
“检查都出来了,手和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全身最为严重的一处应该是胳膊脱臼。”
朴文望着傅奚亭开口。
“严重吗?”
朴文看了眼江则夫妇,如实开口:“就是正常的脱臼。”
江则的心微微的稳了稳,而伊恬,仍旧担忧:“意意在哪儿?”
“我带江夫人去,这边请。”
朴文刚将人带着往病房去,而江则却在傅奚亭的目光中停留了下来:“傅先生有事跟我说?”
傅奚亭微微颔首,他思忖了番:“江小姐是因跟我一起出门才出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她本可以不用冲上去,但既然上去了,我相信意意也不会后悔,”江则这话说得平稳。
傅奚亭微微颔首:“多谢江先生理解。”
江意醒来的时候,伊恬正坐在床边抹眼泪,握着她的手微微发抖。
她侧眸看了眼,动了动胳膊,发现抬不起来。
“妈……。”
“意意醒了?”
“我胳膊?”
“你胳膊脱臼了,不过医生说没关系,休息几天就好,”
伊恬急切的安抚声让江意不好再问,她叹了口气闭了闭眼。
屋外,傅奚亭跟江则一前一后走进来,傅奚亭见江意醒了,微微松了口气。
“意意醒了?”
“爸,”江意哑着嗓子喊了句。
“感觉怎么样?”江则走到床边望着她。
“不太好。”
“怎么了?要不要喊医生?”伊恬惊慌了,一听到江意说不太好,神经都紧绷了。
“爸,我救的那个小孩儿呢?”
江意记得,她晕过去之前,看到那个女人拉着傅奚亭的袖子颤颤巍巍地喊了句奚亭,所以…………他们认识。
但此时,她未曾见到那人。
在谈判院那些年,与傅奚亭的数次交锋中,她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关于傅家的事情。
不太光彩,但也并非不可见人。
傅奚亭听江意这声询问,垂在身旁的指尖微微勾了勾。
刚走进来的关青也怔了怔。
“听闻江小姐没什么大碍,对方又带着一个小孩,便让他们先走了。”关青出来缓解了傅奚亭的沉默。
“是吗?那开车的呢?”
关青这下无话可说了,这江小姐怕不是今儿来怼着他们搞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则似乎也忽略了这个事情,将稍有些疑惑的目光落在傅奚亭身上,傅奚亭面不改色:“应当在警局,关青。”
关青这才一激灵:“抱歉,我担忧江小姐去了,警局那边没跟着,江先生稍等。”
关青说完,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刚病房,就捂着心脏狠狠地松了口气。
傅先生强行把人薅出来,为了救傅家的小孩儿被自家公司的人开车给撞了。
这要是放到警局,可不就是个连环策划案吗?
指不定还会背上谋杀的嫌疑。
病房内,傅奚亭凝着江意,唇角微起:“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今日的这顿饭就改天了。”
江意盯着他:“我脸有点疼,傅先生能解释一下吗?”
傅奚亭:…………
“江小姐想要什么解释?”
“傅先生给什么我就要什么。”
“如果救人心切也要被列入犯罪的话,我承认我是个罪犯。”
救人心切?
江意听着傅奚亭这不卑不亢的话语,都快气笑了。
神他妈救人心切!!!!
021:我将江小姐接到豫园修养
如果救人心切也要被列入犯罪的话,我承认我是个罪犯。
救人心切?
江意在心里已经将傅奚亭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完了。
“傅先生的救人心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是不敢苟同。”
“老板,”关青好巧不巧,在此时推门进来。
刚一进来,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不对。
他往后退了两步想出去。
“关秘书,直接说就是了。”
江意开口喊住关青。
将他想出去的心思直接给摁在了摇篮里,不给他丝毫机会。
关青脚步一顿,而恰好江则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他看了眼傅奚亭,纠结和犹豫在眼眸中轮换。
“傅董,开车的.........是我们公司员工。”
江意笑了,本来是半躺在床上的人直直坐起来,望着傅奚亭准备开启唇枪舌剑。
“去跟警察说,该如何就如何。”
“是,”关青立马应了一句,然后转身出去了。
江意的话哽在了喉间一句都没出来。
眼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的,丝毫没有她开口的余地。
“傅先生————,”江意嗓音微起,望着傅奚亭的目光带着怒火。
傅奚亭似是没看见,转头望向江则:“发生这样的事情晚辈感到抱歉,江先生如若不介意,我将江小姐接到豫园修养,待以时日,必定完毕归赵。”
“我征询一下意意的意见,”江则不敢贸贸然做决定,毕竟,老婆孩子占据他人生的大部分。
征询江意意见?
不不不不,江意不会同意。
他傅奚亭今日竟然开了这个口,自然也是要达到目的的。
“我跟江意订婚许久还未曾实实在在的接触过,既然江家有意联姻,该拿出一点态度来才是,江先生说呢?”
傅奚亭一番话,说的尚且算是温和。
可这温和中,连带着标点符号都带着威胁。
傅奚亭这种人分存在,于江家人眼中,是神明。
掌控着一家人的生杀大权。
江则面对傅奚亭的威胁,毫无还手之力。
既然江家有意联姻,该拿出一点态度来才是,这句话,若是往常时刻,该由别人来说,因为傅奚亭这般高度的人,是不会轻易下凡去威胁任何一个人的。
但今日————是例外。
莫名的,他在江意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久违的不确定感。
而以傅奚亭的习惯,但凡是不确定的东西都是威胁物品。
威胁物品,要么处理掉,要么放在手边控制住。
显然,江意是后者。
傅奚亭想把她放在身边控制住。
江意震惊了。
身为谈判官的那些年,她见过太多太多的人肉交易。
当着当事人的面谈论价格,把人当做物品交易。
那些附属品在她们眼中是没有情绪的,是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她一直以为,自己存在的高度,会一直是甲方。
不会成为粘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今日————一切都变了。
她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物品,眼前的这两个男人当着她的面谈及这些。
“江家的态度出来了,那傅先生的态度呢?二位都在为了各自的利益摆明态度,那我这个牺牲品是不是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江意望着江则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杀意,是的,杀意。
江则以为自己看错了,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才发现自己没看错。
“意意————,”江则的喊声中带着些许无奈。
“话我放在这里了,我在豫园等江小姐,”傅奚亭显然不准备参与到她们父女二人的争吵当中。
拉开房门出去时,见关青眉头紧拧。
一脸的愁眉不展。
江意看着傅奚亭出了病房门,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看着他远去。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江意盯着江则,一言不发。
江则呢?用沉默来换取一切。
“我想静静,”江意沉默良久才道出如此一句话。
“意意,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能有别的选择,等你站在爸爸这个位置就知道了,许多事情,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则是在乎江意的,如果不在乎,他根本不会说这句话。
可越是这样,越是令人心痛。
站在他的位置?
站在他的位置江意也理解不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把自己的女儿送去联姻。
且还明知是虎口还送她进去。
江意觉得自己是日了狗了。
读书的时候看的小说要多唯美多唯美,要多美好多美好。
到她这里,除了升级打怪就是遇到傻逼。
真是言情小说害死人,
江则出去没多久。病房门再度被推开。
江老爷子也在这家医院,江思跟徐之二人得知消息时,可谓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乍一见躺在床上的江意,那种愉悦感与欢快感直冲脑门。
“这是风水轮流转吗?恶人自有恶人收?”江思冷嘲热讽的望着江意。
本是闭目养神调整自己情绪的江意听到江思的话缓缓的睁开眼睛:“是啊,风水轮流转,今儿一群傻逼转我家来了。”
江思一哽:“你——————。”
“我什么?舌头都捋不直的傻逼也妄想学着正常人吵架?是鹦鹉就别装人。”
“江意,都这样了你还猖狂?你爸妈不在,看谁护着你,”徐之老早就看江意不爽了,但奈何江邶还要靠着江则上去,对大房的人是忍了又忍,而今天好不容易让她撞到了一个机会。
自然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
“想动手?”江意一眼就看出了徐之的想法。
她勾了勾唇角笑了笑:“你信不信?只要你敢动我一下,躺在这里的人绝对会是你。”
江意掀开被子坐在床上,想也不想,扣着手中的针头直接拔下来,双脚踩在地上,赤着脚一步一步的向着徐之走去。
堪比阎王爷的面容让徐之错愕了一番。
“意意——————,”伊恬刚跟江则吵完架进来就撞见了如此一幕。
“徐之,你有完没完?”
“伊恬,你女儿刚刚把老爷子气进医院,现在自己就进来了,你说着算不算报应?”
“我看你是闲成狗了,二叔在外面的女人你找不到就处处来找我们的麻烦?二婶要是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就是了,指不定我会可怜可怜你,”江川在外进来,猛地伸手拨开徐之。
砰————徐之一下砸在了门板上。
022:进豫园
“江川,你干什么?”
江思疾步过来一把扒拉开江川。
江川冷冷的盯着她。
“受着别人的恩惠就该知道低头,别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东西。”
“滚————。”
江川的脾气,及其像伊恬,对待旁人,温和有礼,脾气极佳。
可唯独对江家二房,屡屡动手。
徐之来也快,去也快。
江意盯着江川,心里有某处飘了飘。
虽然江家将女儿送去联姻,可不得不说,伊恬也好江川也罢,对她都是及其呵护的。
“怎么会被车撞?”
江川这话,是问的江意。
江意抿了抿唇:“为了救人。”
“救人的前提是可以自保,意意。”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死了,我最多也只是感叹一下,可若是家里人出现任何意外,我们都会感到痛心,你知道吗?”
江意内心深处突然像是被电棒给点击了一下。
任何一个人死了,都只会感叹一下。
所以,她的死,与某些人而言,不值一提。
而于另一部分人而言,确是致命的打击。
江意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手狠狠的掏空了,没有给她半分的喘息的机会。
那些设计这一切的人是否也如此觉得?
“意意?”
江川见她沉默不言,轻轻的开口唤她。
江意恩了声,回了神。
“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川什么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脸欣慰。
“爸爸呢?”
“出去了。”
这夜,江意在医院。
豫园男主人书房的灯火通明。
电脑跟前,傅奚亭在回放着今天白天江意冲出去的那段视频。
干脆利落的身段,和毫不犹豫的动作,以及伸手将孩子捞起来的那一下,都足以看的出来她是个有基础的人。
“先生。”
方池进来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傅奚亭:“去查了江小姐的成长记录和问了一些她身边的人,都说她没有练过,更甚是连运动很很少的一个人。”
“那你觉得,她今天冲出去的那一瞬间,是平常人可以做到的吗?”
方池沉默了一下:“以我在部队多年的经验来看,平常人做不到。”
“江家还真是有意思,”傅奚亭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盯着屏幕的眼睛都在放着幽光。
“先生是觉得?江家故意有所隐瞒?”
方池从傅奚亭的话语中摸出了些许什么,可仔细想想,似乎又觉得不可能,江意的态度能够说明一切。
傅奚亭并未回应方池的话,而是在思忖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男人修长的指尖缓缓的敲击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节奏清明。
“让素馨将主卧旁边的客房收拾出来。”
“按着江小姐的喜好来收拾,”傅奚亭似是怕方池交代不够明确,又加了这么一句。
方池对于傅奚亭是敬佩的。
一个玩转首都商场的人,多的是能力和手段。
而这一切,又岂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可知的?
素馨得知消息时,震楞了番:“先生是想婚前同居?”
“这不是我们能问的,”方池回应。
素馨自是知道自己问的多了些,抿了抿唇。
温温点头,算是知晓。
第三日。
首都阴雨连绵。
黑云压着半座城喘不过气来。
江意出院时,江则刻意至支开伊恬。
江意看到他孤身前来时,已然知晓了一切。
车上,她盯着窗外,不知是何种心情。
重生的喜悦感?
没有。
她只有沉重痛感,压在心底的石头又沉又重。
“意意..........”江则欲言又止。
江意目视前方,未曾回眸:“如果豫园是龙潭虎穴呢?”
“您也让我去吗?”
“一周之前,爸爸跟你提及苦衷的时候,你表示过理解,意意。”
江意微愣,也就是说,联姻这件事情,是征求过江意本人意见的?
她垂在身旁的手抬起落在膝盖上。
有些不自然的卷曲着。
太多坑了,她稍有不注意就栽进去了。
所以她这几日的强势都是白强势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了。”
“行李在后备箱,傅先生那边我会争取尽早让你回家。”
“意意——————,”等红绿灯的间隙,江则开口轻唤,他盯着江意,眼眶微微有些红润:“等爸爸一段时间,爸爸需要时间去处理这一切。”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江则用沉默回答了她的这个问题。
江意坐在副驾驶眼看着车子行驶进了豫园地界。
车子停在豫园院落时,她侧眸望向江则:“我可以信你吗?”
江则未曾思忖,而是望着江意及其沉重的点头:“可以。”
“意意,你不需要委屈自己去求得傅奚亭的关爱,做你自己。”
最后四个字,说的及其沉重。
江意的指尖微微的勾了勾。
她推开车门下车,素馨带着佣人站在一旁,朝她微微鞠躬:“江小姐好。”
“傅先生去公司了,我带您进去。”
素馨她见过数次,但每一次都是及其片面的打过照面,一如今日这般,还是第一次。
江意跟着素馨往住宅楼走去时,似是响起什么,微微回眸望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江则。
这一眼,蕴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江意觉得自己是浮萍。
而江家现在是她的救命绳索。
如何都不能抛弃。
“您的卧室隔壁是傅先生的卧室,傅先生说,在豫园有什么事情您可以直接找他或者是找我。”
“一楼区域你可以随便活动,二楼您的活动区域只有卧室。”
江意此时正好站在楼梯口,听到这句话,目光缓缓的望向三楼:“三楼呢?”
“在豫园,大家都知道,住宅楼的三楼是禁地。”
“没有先生的许可不可以随意进去。”
江意的目光从三楼楼梯口缓缓的扫过去。
眼眸深了深。
“这是江小姐的放假。”
江意看着眼前粉不拉几的房间,差点没觉得自己的眼珠子瞎了。
“可以换个房间吗?”
素馨望向她:“您不喜欢?先生特意吩咐按照江小姐的喜好来布置的。”
江意心里一惊,差点又穿帮了。
她微微摇头:“我只是不想离傅先生太近。”
023:去当蛆吧!
这些年。
素馨听过很多狂狼的言语,比如:非傅先生不嫁。
抑或者:傅先生不来见她,就要去死之类的狂放言语。
更甚者,得知她每日的采购路线亲自拦住她的去路祈求能见傅先生一面。
素馨在豫园的这些年,见过了太多千奇百怪的事情。
那些令她感到震惊的事情比比皆是。
而如今日一般,听闻要离傅先生远点的还是头一次见。
以至于素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望着江意呆了片刻。
直到江意问:“不可以吗?”
素馨这才愕然回神,缓缓摇头:“很抱歉。”
江意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是素馨,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喊我,或者按房间里的内线。”
“素馨花,皆自西国移植于南海,南人怜其芳香,竞植之,名字出处不错。”
这年,素馨四十有七,与伊恬是同龄人。
与江意更不属于一个时代的人。
素馨虽是管家,但出自文化人家庭。
六十年代末与七十年代初的文化人喜欢给子女取一些有意义的名字。
年幼时分,能说出她名字出处的人不少。
可人生越往后,越少人能道出来。
如江意这般直接的道出她名字出处的人更是绝无仅有。
素馨震愣住了,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眼前的女孩子应当走过许多路,读过许多书。
与她所听,所想,大有不同。
素馨虽然震惊,但一个管家的专业素养还是让她微微颔首:“您自便,有什么需要和吩咐您尽管吩咐。”
素馨离开之后,江意待在房间里便未曾出门。
拿了笔记本电脑,坐在书桌前在翻着近段时间的新闻。
翻来覆去仍旧是那些东西。
傍晚,傅奚亭难得的没有选择加班抑或是应酬,而是提早归家。
他的提早归家,让一众佣人稍稍有些措手不及。
大抵是个把月没有准备主人家的晚餐了,素馨心里不禁暗自为那位江小姐加了一分。
“让他们去准备,你等等,”傅奚亭嗓音温凉,没什么感情。
“人来了吗?”
“来了,下午两点过八分江先生亲自将人送过来的。”
素馨不用想都知道傅先生在问谁。
“下午都干了什么?”
“一直呆在房间未曾出来。”
“一直?”傅奚亭似是不信,语气往上涨了涨。
“是,”素馨微微点头。
傅奚亭沉默了一阵,疑惑在他胸腔里蔓延开来。
素馨站在身旁静默不动,直至傅奚亭伸手挥了挥手,她才离开。
素来晚上八九点归家的人今日难得五点多就到家了,佣人们措手不及。
虽有疑惑,但因着豫园的制度严格,也无一人敢言语。
晚上七点,正坐在书桌前的江意被敲门声打断,她伸手关了电脑,只见素馨推门而入。
“江小姐,晚餐好了。”
“知道了。”
三五分钟后,江意下楼,就见傅奚亭坐在餐桌前,一身白衬衫,眼边带着防近视金丝框眼睛。
傅奚亭乍见江意,略微有些惊讶,昨天吊着胳膊的人今日竟然好了。
“手好了?”
江意趁着素馨拉开椅子时坐下去,语气淡淡:“拖傅先生的福,找了个老中医掰了掰。”
傅奚亭挑眉。
还没开口,只听江意又道:“想着快点好,好让傅先生放我一马。”
傅奚亭的视线盯着江意,良久之后,一身冷笑响起。
“痴心妄想。”
这顿晚餐,吃得静默无声。
江意本就不喜就餐时言语,而傅奚亭长久以来都是个极其冷漠无情之人,除了身边的亲信,近乎无人能得知这人内心是何想法。
莫说是江意不适应,身边突然多了个女人,傅奚亭也倍感不适。
一顿晚餐,静默无声。
吃完正准备放筷子的江意,突然觉得余光里有什么东西闯进来。
只见傅奚亭的那只美短跳上了她身旁的椅子上,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颇有一副在看可怜人的架势。
江意盯着它看了几秒,缓缓收回视线,叹了口气,稍显无奈。
“豫园的夜景很美,可让素馨陪着你去走走。”
“被人折了翅膀打着悉心照料的名义圈起来养,如此凄惨的境况之下我若还能去欣赏美景,那可真是没心没肺了。”
傅奚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起身,伸手拿起纸巾擦了擦唇瓣:“江小姐换个角度想一想,你的境况总归都是如此凄惨了,若因境况凄惨而错过盛开的鲜花,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江意靠在椅子上,勾了勾菲薄的唇:“傅先生的这个心态,不该当老总。”
“那江小姐指条明路。”
“去茅坑里当蛆,总归是蛆了,放着满眼的屎不吃白不吃。”
傅奚亭:.............
他只觉得刚刚吃进去的饭一瞬间冲到了自己的轰隆。
恶心的感觉在他脑海中肆意盘旋。
“江意——————,”男人冷怒开口。
江意淡笑:“傅先生喊我做什么?”
“这就是江家口中说的淑女?”傅奚亭质问声在餐厅里显得格外显眼。
一屋子佣人见傅奚亭动怒了吓得纷纷低了头,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只因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先生发怒,而今————还是第一次。
实属罕见。
本以为这位江小姐也会有所收敛,谁知————谁知!!!!!
她用右手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落在大腿上的左腿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似的搁着不能动。
可即便是一只手即便是个半残,也不影响她将人气的七窍生烟。
她勾着唇说:“你也说了,是江家人说的,也就傅先生这种高智商高收入高地位人群会信这群跟我没什么交集的人对我的评价,傅先生,我要是你,我都要去报警了,说他们诈骗,说他们卖假货,说她们敲诈————。”
“江意——,”怒火冲天起,险些烧了屋顶,
而放火人还吊儿郎当地坐着,那叫一个恬静舒适。
“傅先生,我的胳膊已经被贵公司的人撞残了,你莫不是想借着让我好生休养的名头再把我的耳朵也震聋?”
“还是说,傅先生本意就是想摧残我,什么悉心照顾都是子虚乌有的名头?”
024:你没有选择
素馨近一次见到自家先生这般隐忍是什么时候?
大抵是在多年前,傅老夫人求到跟前,请求他去办一件出于利益他不能办而出于道义又不得不办的事情。
那时,他百般隐忍,浑身的怒火就差冲天而起。
可这人,在百般权衡之下仍旧选择了消灭自己的怒火。
如今日一般克制。
本质上而言,傅奚亭并不是一个会随便放纵自己的人。
成长的环境将他塑造成了一个克制的人。
用克己复礼这几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的怒火,在胸腔里盘旋了许久最终落下。
江意的吊儿郎当与傅奚亭的冷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管我是将你圈起来摧残,还是想细心照料你,你都没有别的选择,江意,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放聪明点。”
“可我不是你,傅先生,”江意背对这傅奚亭,一字一句开口。
冷漠的语气与傅奚亭不相上下。
傅先生几个字,带着半分咬牙切齿。
傅奚亭分这种身份地位,游走于各大国际场所之间都得掐着时间的人。
此时的江意,自然让他起不了多花时间的心思。
若是以往的江芙,他兴许愿意浪费几分时间与她切磋。
“照顾好江小姐。”
“是,”素馨知晓,即便先生没有点名,她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江意坐在椅子上良久。
而素馨一直静默无声地站在旁边,不催促,不言语。
像是个无声的机器人。
对于江意,素馨一直当做客人对待。
而待客之道,她极致掌握。
这也是为何这么些年她能留在傅奚亭身边的原因。
素馨眼中,江意静默时,是个极其沉稳的人,这女子,虽面容上透露着稚气,可一双眼睛给人阅尽苍生之感,挺拔的姿态不是可以装出来的,更多的,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
她是矛盾的结合体。
二十一岁的年纪,却有着活了半辈子的沧桑感。
江意这日,离了餐厅去了院落里,倒也是没走远。
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在园子里,五月的天,芍药开得正艳。
各色花卉姹紫嫣红,江意站在芍药跟前,陷入了沉思。
曾有友人指着一朵野芍药同她道:“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极了它,没什么朋友,却也傲然独立。”
江意勾了勾唇瓣,笑意不深不浅,带着一抹苍凉。
二楼书房,男人正站在窗边接电话。
视线锁住站在楼底下的人时,抬起抽烟的手顿了顿。
江芙?
傅奚亭慌忙将窗子推开,在定睛细看,是江意。
此情此景,两周之前在豫园发生过。
国际谈判官江芙受他之邀上豫园做客,间隙,他接了通电话,江芙在院中闲逛,便是站在那个位置,盯着那株花出神。
刹那间,傅奚亭觉得这二人真的是极像。
男人将手中的烟丢在烟灰缸里,抬手揉了揉眉心。
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
再定睛细看时,江意已经蹲下去了。
“汤圆”蹲在她的脚边,用爪子扒拉着她的膝盖。
她蹲着,跟猫说着话。
猫咪一声声地回应着她。
怪异而又惊悚的画面让傅奚亭定住了视线。
楼上的视线太过直白,且没有任何躲闪,江意微微回眸,与之撞个正着。
而傅奚亭呢?
毫不回避。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真爱才会害羞。
若是不爱,才会坦荡大方。
江意勾了勾唇瓣,缓缓地收回视线。
江意在豫园不好过,而江家也吵成了一锅粥。
伊恬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轮争吵过后坐在呢沙发上抹眼泪。
江则坐在对面,手肘撑在膝盖上捂着脸。
一脸的悲痛欲绝。
“你明天去把意意接回来。”
“傅奚亭不会同意,”江则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助。
“傅奚亭能压着我女儿不放不成?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是什么东西,但首都大部分世家的命脉都在他手中,”江则没有过激的语调,也没有刻意地去表达什么,仅仅是一句平静的话就让伊恬沉默了。
江意在豫园的第三日,觉得无聊透顶,若非有只猫陪着,抑郁症大概也离她不远了。
是以第四日,清晨坐在餐桌上,她同傅奚亭开口:“我该回学校上课了。”
傅奚亭并未刻意为难:“让素馨安排司机。”
他很忙。
早出晚归,见不到人。
除了第一日晚上的晚餐,江意已经一连几天没有见到人了。
只有午夜时,院子里汽车引擎的响声才能证明他这个人回来过。
直到第二天早上,或能在餐桌上见到他,或见不到。
“明晚,江小姐别忘了。”
傅奚亭说完,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转身离开了餐厅。
五月十七日,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两周之久。
江意逐渐在那种不可控的无力感中走了出来。
这日上午她到教室上课,还没走进去就看见走廊人头攒动。
一个个的接头交耳地议论着什么。
“傅奚亭明天上午在经济学院有演讲?”
“经济学院都什么来头啊?每次请来的大佬都好牛逼。”
“全国的半壁江山被她们轮番请。”
“据说傅奚亭跟我们学校的一个女孩子订婚了。”
“你怎么知道?”
“又不是什么秘密,当时还上了新闻的。”
“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刚刚那人的一句话,人群瞬间就炸开锅了。
江意适时地退了出来。
害怕一会儿会被围观。
“江意——————,”左非的呼唤声在身后传来。
“你去上国际关系课?”
江意点了点头。
“我也是,一起?”
“我说不一起你会绕道吗?”
江意清清冷冷的问。
左非淡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伊阿姨让我照顾你。”
左非的母亲跟伊恬也算是多年好友了,二人时不时会聚一下,这事儿,江意早几天就知道了。
也不会太惊讶。
身旁的这个少年,意气风发,青春活力。
若是多年前,兴许还会是她喜欢的那一类。
可此时——————罢了。
江意觉得自己老了。
“明天傅先生的演讲,你去吗?”
025:3456相思无用
“我不学经济,”江意表情淡淡。
明明跟傅奚亭订婚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她仍旧毫不掩饰自己对傅奚亭的不喜。
“我忘记了,不好意思,”左非语气中带着歉意,可这歉意,江意不太想懂。
她停下步伐望着左非:“我们俩传过谣言,对吗?”
左非一愕:“是。”
“那你离我远点吧!我不想再被流言蜚语侵害,”江意不想听什么不要在乎别人看法的言语,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便真的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而那些流言蜚语带给她的麻烦依旧少不了。
江意说完就走,左非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我以前说那些话是想保护你,”男孩子语气焦急,面容中带着丝丝紧张,生怕影响二人之间的关系。
青春年少的俊男美女,多美好的画面啊!
可关青觉得,这画面美好的他不敢看,明日傅董到首都大学演讲,本该提前来看演讲场地,可因他本人没时间,这项工作就落到了他身上,好巧不巧,男主角与女主角未变,好巧不巧,这二人仍旧是拉拉扯扯。
江意看着那辆车牌号03456的车从自己跟前闪过,微微叹了口气,转而望着左非:“你先松开我。”
“拉拉扯扯的,被有心人看到了,我们又该花大量时间去解释。”
“抱歉,”左非讪讪收回手。
二人并排往前走时,时不时得有人指指点点的,更甚是有人拿着手机拍照,传到了学校论坛。
江意不用看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
“你什么专业的?”
“什么?”左非愣住了,对江意的这个询问有些摸不着头脑,哪个专业?她不是知道?
“你什么专业的,”江意又问了一遍。
“我……律政。”
“哦…………,”江意哦了声,没再说话。
“江同学,”江意跟左非从林荫道走过,突然被人喊住了步伐,她侧头望去。
只见林泊站在一旁,给人一种在等着她的模样。
“您喊我?”江意疑惑。
“是的,”林泊缓缓点头。
“我的教本落在办公楼了,想问你能否替我去取一下?”
“当然,”江意愉快答应,她正愁没机会跟林泊见面,眼前这个机会可谓是白送来的。
林泊缓缓点头,语气温和:“那就多谢了,2号楼2013,你进去问就知道。”
江意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林泊一直住在大学的家属楼里,这么多年,办公室也只是他偶尔办公的地方。
早些年听他提起过,说起办公室,他是不需要的,可校领导觉得他德高望重,培养出众多国之栋梁,偶尔接人待物总该有个地方,便给他配了个办公室。
这条路,江意很熟悉。
更甚至是轻车熟路。
只是今天轻车熟路进去的时候,恰好碰见感情从隔壁校长办公室出来。
二人迎面撞上。
关青薄唇微动,刚想说点什么,哪里知道,江意紧紧是淡淡的撩了他一眼,似是及其不屑的,转身就走。
那模样,跟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让关青陷入了极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江意及其快速地冲进办公室,又及其快速度得出来,风风火火的模样让关青看的直咂舌。
大教室里,林泊已经开始上课,正在跟学生们闲聊着。
见江意将教本拿来时,他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这节课,江意上的心不在焉。
她的思绪不在课堂上,此时的她,正在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跟林泊制造一场偶遇。
抑或者,怎样才能到林泊门下,去走上辈子没走完的路。
“江意同学,请你来帮同学们答疑解惑一下。”
“什么?”突然被点名的江意猛地站起来望着讲台。
林泊及其温和,倒也没有因为她上课心不在焉而指责她,相反的,他望了眼黑板,含笑在报了一遍题目:“政治家的最高道行是什么?”
江意望着林泊缓缓开口:“审慎。”
“这句话出自哪里?”
“出自《和平与战争:国际关系理论》。”
二人一问一答近乎是标志性的时刻。
“江同学看过这本书?”
江意点头:“看过。”
“上次那堂课之后我了解了一下你,从专业角度来说,你主攻的专业是艺术,高考也是考的艺术进来的,为什么突然会对国际关系感兴趣?”
林泊似乎对江意有很多疑惑。
且这疑惑,只能通过她本人回答。
又大概是怕私底下江意不会回答,所以才有了在课堂上直接大家的面询问的情况。
“因为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现实主义者,而非活在朦胧中的蝼蚁,我想看见最清明的太阳,而非披上华美薄纱的月亮,我想知道暴雨有多大,并不只想看见雨后彩虹。”
而国际谈判官,是直面这一切的人。
是站在血淋淋的现实中看世界的人。
江意的气场让教室里鸦雀无声。
她平稳的话语连带着标点符号都给人一种值得信服的感觉。
而林泊,因着江意的这一番回答,眼眸中竟然有片刻的失望。
可失望过后,是无数的纠结。
沉默太过漫长。
漫长的林泊点了点头,请她坐下。
在无其他。
江意心约莫有些慌乱。
前世,她在第一关的时候就已经被林泊收入麾下了,而今日,第二关过去了。
尚未。
这节课结束。
江意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被闻讯而来的江思喊住。
大教室里,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而江思站在第一排望着最后一排的江意。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对国际关系学感兴趣了?你到底是不是江意?”
江思的话,让一部分准备走的人停下来开始看好戏。
江意收拾东西的动作并未停顿,她勾了勾唇角:“我不是江意难不成是你妈?”
“你——————。”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
江意东西收拾完,一手提着书包站在最后一排,盯着江思:“那你还真可怜,活了二十几年还不知道什么叫好好说话,不行让你妈送你回幼儿园重造一番?”
026:我人格分裂?
江意懒的理江思,收拾包准备走人。
刚走到前门的位置,就被江思拉住胳膊。
“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妹妹的?”
江意淡淡的看了眼江思抓住自己的手,表面上看起来是抓着,实际上指甲都掐进她的胳膊里了。
“我前几天胳膊脱臼你还去医院看了我,怎么今儿就冲上来抓了?是怕我好的太快?就这还妹妹上了?我是不是要提醒你身边的人都离你远一点,毕竟你是个连自己姐姐都能算计的人。”
江意嗓音不大,但却能让所有人听见。
大家有些愕然。
盯着这姐妹二人,不知道大家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江思,你这是在干什么?”左非冲过来一把拉开江思的胳膊。
“江意都订婚了,还勾搭你呢?”
江意听着江思的话,冷冷的笑了笑,伸手捞起自己开衫的袖子,上面的指印映入大家的眼帘。
她撸着袖子将胳膊送到教室里其他人的眼里。
“嘴上喊着姐姐,实际上下狠手?江思,你还真是好意思啊。”
教室里,大家都懂。
说白了,能进首都大学的不会是没脑子的人。
江意此举,无疑是让大家看清楚江思这个人。
有人纷纷接头交耳起来。
江思脸上一阵尴尬。
“我跟左非的关系也是你传出去的吧?”
“你少含血喷人。”
江意缓缓的放下袖子,浅浅的笑了笑:“你说不是就不是咯。”
这种做法,
以前的江意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她怎么会堂而皇之的就将自己的痛楚展现给别人看?
可现在,不一样了。
江思本想跟江意撕逼的,可江意一副我瞧不起你,懒得搭理你的表情却是是让江思感到无地自容。
她刚想追出去,左非挡住了她的去路。
“左非,你想干什么?”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你否认了不代表大家不知道。”
“关你什么事儿?”
左非盯着江思:“你造谣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关不关我事儿?”
“这么心机婊?”人群中有人看好戏似的冷嘲热讽了这么一句。
“艺术系还真是婊子多啊!”教室的尾端,有一个短发女孩子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话。
教室里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人知,这人的男朋友刚被艺术系的某人给抢走,所以这句话,是有来由的。
江意这日走得早,殊不知,在未来的及长一段时间,二人成了并肩而行的挚友。
归豫园,她进屋换了鞋子。
昨日还是统一的蓝色编织拖鞋,今日成了一双粉色且有代表性的毛绒拖,不用想,也知道是佣人刻意安排,可为何刻意安排,她不想去猜论。
极大多数人家里,主人家的拖鞋和客人的拖鞋都是一眼能看出来了,昨日她还是客,今日成主了?
“不好意思,”她准备上楼时开口喊住了素馨。
“江小姐请说。”
“我需要碘伏。”
素馨一愣,警戒感瞬间而起:“江小姐受伤了?需要医生吗?”
“一点小伤,我可以自己处理,或者你可以告诉我碘伏在哪里,我自己去拿,”前面一句是告知,后面一句,显然她没了多少心思去应付素馨的询问。
江意的性子,跟傅奚亭有所差距,这是素馨短短几日得出的结论。
前者善于有理有据说出原有,用老人家的话来说:有问必答,但答不过三。
而傅先生,大抵是掌控集团时间久了,养成了不容他人置喙的性子。
这二人,若是真要在往后生活着论高下,傅先生不一定是赢家。
江意刚拿着碘伏上楼,傅奚亭归家了。
素馨将拖鞋递过去时,望着人想开口但又不知如何言语,一副百般为难的模样。
“有事?”
“江小姐刚回来拿了碘伏,问她伤哪儿了,也没细说。”
傅奚亭正在用热毛巾擦手,听素馨这么一说,手中动作顿住了。
三五分钟后,男人敲响了江意的房门。
突然的打扰让江意正在擦碘伏的手一抖,她随口蹦出一句脏话:“艹!!!”
“哪位?”她扬着嗓子问。
傅奚亭嗓音低沉,隔着门板回应:“我。”
江意静默了片刻,本准备起来开门的人又坐下去了,伸手拿起棉签擦拭着江思扣出来的伤口,且扬声喊了一句:“劳烦傅先生稍等。”
傅奚亭的面色,阴晴不定,让他隔着门板回应的,江意是第一人。
让他站在门口等的,江意仍旧是。
片刻,正值傅奚亭不耐烦之际,江意打开了房门。
傅奚亭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眸光微深,只闻得到碘伏的味道却没见到伤口:“受伤了?”
“一点小伤。”
“伤哪儿了?”傅奚亭硬邦邦的话语开口,完全没有关心人的意思。
江意望着他,沉默了。
“傅先生的本意应该不是想关心我,而是不想我给你添麻烦,对吧?”
傅奚亭不否认。
但他讶异,区区一个江意竟然能把他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
“江小姐何必用自己的想法去揣度一个人呢!”
傅奚亭伸手握住她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将她开衫袖子推起来,未曾见到伤口。
随即,准备去捞起她第二只手的人,手在半空中顿住了,兴许是觉得她这只胳膊脱臼没几日,碰不得。“是你自己撸还是我来?”
江意出奇地看出了傅奚亭的谨慎,也没说什么,伸手捞起袖子。
掐伤跟其他的伤,一对比就出来了。
“自己掐的?”
江意:…………“我人格分裂吗?自己掐自己?”
傅奚亭默了默:…………“江小姐给我的印象,不是那种吃得了亏的人。”
“还有人说我骨头硬,可我不还是跟你订婚了。”
江意伸手放下了袖子,跟傅奚亭这种人讨论生活细节上的小事无异于跟一只猪说你今天吃的是日料,还是韩料
“您去忙。”
傅奚亭觉得这话稍有些刺耳,只是不知道刺耳在哪里。
多年后才知,江意口中说出的每一个您先忙也好,你去忙也罢,都是让他赶紧滚的意思。
027:傅奚亭搂住了她的腰肢
傅奚亭从不是个会主动亲近女性的人,大概是这么多年身处的环境和所在的位置上给了他无限高傲的资本。
乍一被江意这么对待,他虽说有些错愕,但自身良好的学识和阅历并不会让他过于纠结。
他以为,江意在他的心目中只是众多女孩子中的一个,无任何过多的区别。
本意也是如此,他给江家好处,江家将女儿嫁给他,互利互惠,仅此而已。
可这日餐桌上,江意刷新了他对豪门世家子女的所有认知。
中式晚餐,荤素搭配,无论是从摆盘还是从色彩来说,都是及其可口的。
江意这些年游走在谈判场上,上至国宴,下至路边摊,都吃了个遍,对于饮食上只要不是太过垃圾的食物,她都吃的下去。
阅历多了,见识够了,对于一些日常中所能见到的食物也并不那么在意。
汤圆似乎成了她的玩伴,晚餐的时候,蹲在她的身边身边眼巴巴的看着她。
江意拨了拨眼前盘子里的生煎鳕鱼,在素馨和傅奚亭的震惊中丢给了汤圆。
而汤圆一迅雷之势叼着就跑。
“江小姐,宠物猫不可以吃人类的食物。”
江意震楞了下,望着素馨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办?”
素馨有些担忧的看了眼傅奚亭的脸色,见他面色虽沉,可却看不出这人如何做想。
“江小姐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人因为吃不饱而饿死吗?”
江意抬眸睨了眼傅奚亭,稳稳当当开口:“根据2002年调查显示,全世界有8.4亿人吃不饱,每天有25000人直接或间接死于饥饿,其中三分之二是幼儿,是这个数字吗?傅先生?”
傅奚亭:...........
他的本意是想让江意做点人事,而江意似乎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
交谈声戛然而止,傅奚亭拿着筷子望着江意,眸子里的深沉一眼望不到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她预判了他的预判。
“江小姐似乎很喜欢跟我唱反调。”
“对于不喜欢的人和事大部分人都是没什么耐心的,傅先生对我也一样,不是吗?”
“江小姐巧舌如簧的本事足以去跟居委会的大妈当闺蜜了。”
“傅先生挑刺的本事也能去菜市场卖鱼了。”
二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让着谁。
素馨看得心惊胆战,望着江意跟傅奚亭,指尖都在抖。
“有件事情我很好奇。”
江意提出自己的疑惑,也不管傅奚亭是否想回答,直接开口道:“我为了救傅家人被东庭集团的人给撞了,一没道谢,二没道歉不说,我还被半囚禁了,这是为什么?”
傅奚亭盯着江意的目光,已经不是深沉二字可以形容得了的,素馨大概也没想到江意会这么大胆。
垂在身边的掌心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汗。
“江小姐不是很清楚吗?因为你是弱者,弱者没有任何谈条件的资格。”
江意眼眸中的冷冽近乎藏不住,临近溃堤的一瞬间,她缓缓的低下头。
从素馨的角度来看,江意其人,在作死的边缘疯狂的试探。
而傅先生虽没什么好语气,可也是一再的退缩。
入夜,傅奚亭进了书房。
江意去了院子里。
二人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平行线,谁也不打扰谁。
关青拿着资料进来时,见傅奚亭站在书房窗边望着楼下院落,有些好奇,但未曾走进。
他轻轻咳嗽了声:“傅董,关于明天首都大学演讲会提问的问题。”
“放着吧!”男人语气淡淡。
关青站在身后静默了片刻,想着要不要将今日看见的事情告知傅奚亭。
“还有事?”
“没有,那我先走了,”关青最终,还是选择不开口。
楼下,江意拿着手机一边刷着首都大学的论坛一边散着步。
无意间,她看到了一条帖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是有抑郁症吗?】
底下是一张社交平台的截图。
江意点开图片,名为江意的贴吧账号发了一张图片,上面都是各种抗抑郁的药物。
【不是吧?看起来不像,最近几次林教授的课她都有回答问题,整个人看起来光芒四射】
【人家抑郁症好了?】
【不知道,据说傅先生是她的未婚夫】
【真的假的?】
临近傅奚亭去首都大学演讲的前一天,江意被人网曝了。
首都大学的贴吧上,光是东庭集团傅奚亭未婚妻的称号就足以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东庭集团傅奚亭,是商界神话,且这个男人问鼎各个国家的商界,他大刀阔斧的改造首都城中村,建立cbd商业区,引进全球顶尖企业.......这些事件无论是哪一件拿出去单独说都会成为人们佩服的对象。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是一种学子们钦佩的对象。
而江意一届凡人,竟然将九天之上的神祗拉下了凡间。
这在众人眼中,是何等大罪?
喵呜————————一声凄惨的猫叫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江意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时,就看见那只傻猫养着圆溜溜的脑袋站在水沟里看着她。
江意沉默了。
盯着那只猫瞅了半天:“你叫大点声儿,让傅奚亭来救你,你是他的猫。”
喵————————。
江意叹了口气,心里早就把傅奚亭祖宗问候了千万遍了,她撸了撸袖子,蹲下身子准备区把猫抓起来。
“还说我是来养伤的,自从碰到那个杀千刀的,老娘就没好过。”
“江意,你在干什么。”
江意刚骂完,头顶上冷不丁的传来一声询问。
江意蹲在地上抬起头看了眼傅奚亭,气的抿唇:“我没吃饱,想掏臭水沟里的吃的,行不行?”
傅奚亭:.......
“要我送你去茅坑吗?选择性应该会更多点。”
跟江意的数次交锋下来,傅奚亭大抵也摸清楚了这人的性子。
伶牙俐齿是真,小孩子气也是真。
傅奚亭的脚步微微往后退了退,似乎格外嫌弃江意。
江意怒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她猛地起身,低血糖上头,让她整个人晃了晃。
伸手想扶住一旁的树木时,却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掌心搂住了腰肢。
028:小太太
二人视线相对,江意也好,傅奚亭也罢,这二人对彼此都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厌恶感。
放着一个大活人在跟前,江意首先想到的是去扒拉身旁的树木。
而傅奚亭这一伸手的动作,将她近几日来塑造的“良好印象”都给推翻。
她处处为难,处处刁难人家,而傅奚亭呢?
仅是那一伸手就能看出一切。
江意伸手推开傅奚亭,想往后退一步。
男人话语适时而起:“后面是水沟。”
江意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大抵是那只傻猫此时此刻还在坑里,她并不想下去陪他。
“偌大的豪宅,处处是坑,傅先生不反思一下?”
“总统府每年都要维修那么几次,何况是我这宅子,”傅奚亭搂着江意的腰往后走了一步,大抵是到了安全地带是,才松开了她。
江意惊魂甫定。
盯着傅奚亭,原以为这男人会借题发挥。
哪曾想,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如春风似的浅显,但却能让你感觉到。
江意见他蹲下身子,将白色衬衫的袖子解开,往上推了推,蹲在坑边:“爪子给我。”
美短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将爪子递给了他。
江意震惊吗?
有些许。
这些年,她游走各大场合所见到的人,青年人大部分都是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如同她前几次交锋的傅奚亭。
而中年乃至老年人,接人待物也好与人相处也罢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拘小节的模样。
而今日的傅奚亭,让她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么一些人的影子。
片刻的错愕被傅奚亭抓在眼里,男人没说什么,走到一旁浇花专用的水龙头边拧开水洗了把手。
“不回去?”
傅奚亭走了数步见江意未动,回眸望向她。
“豫园最近在修排水,晚上不要出来瞎溜达,以免踩坑。”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住宅楼,素馨看见自家先生袖子上湿漉漉的,联想起刚刚浑身脏不垃圾跑回来的猫,吓着了。
“先生还好吗?”
“恩。”
“江小姐抱歉,豫园近几日在修排水,夜间道路可能不是很好走,我忘记跟您提了。”
江意恩了声:“没事。”
“猫呢?”男人接过佣人手中的干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被带去洗澡了。”
“关几天。”
“好的,”素馨温温回应。
傅奚亭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江意对他的了解,应该要多于平常人一些,少年是家族斗争的牺牲品,多年蛰伏才逆风翻盘,不仅如此,他还成了掌控全国经济命脉的人,光是一个姓氏,在这个国家都是令人敬佩的存在。
傅家这一卖,存了几个人?
屈指可数。
可偏偏是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在全国都是响当当的存在。
这夜,江意辗转反侧,几近难眠。
清晨睁眼的时候,眼眸下的黑眼圈近乎藏不住。
时间过去越久,她越是心慌。
那种恐惧感每每在深夜时,总会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让她难以掌控。
成为她的主宰。
--另一方--
首都街头,男人一身西装在身,脖子上代表性的工作牌已经取下。
身旁,一双修长的指尖递了瓶罐装啤酒过来:“还不准备放弃?”
男人浅浅勾了勾唇角,夜风将他的思绪带走:“我有放弃的理由吗?”
“你没有放弃的理由,但你也有家人。”
身旁人劝说的话语不太走心,但确实也很扎心。
男人声音迟疑不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极了那些抱有希望可却明知希望渺茫的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哐——————。
身旁人手中的啤酒瓶砸在了地上。
她盯着他,动了动唇瓣,却许久都未曾开口。
江意下楼时,傅奚亭恰好拉开卧室门从卧室出来,二人四目相对,乍一对眼的时候傅奚亭系扣子的手顿了一下。
“早,”男人开口打破了静默。
“早,”江意回应。
“没睡好?”
“恩,”江意神色淡淡,没什么情绪。
而后,傅奚亭见这人的面部表情从呆滞瞬间就飞升到了精明,盯着他的样子跟森林里的小灰狼似的。
“我认床,傅先生能放我回去吗?”
傅奚亭心中好笑。
心想,这姑娘还挺精明。
“早认晚认都得认。”
傅奚亭没有接她的话,一边说,一边径直往楼下去。
江意觉得傅奚亭这话不对,紧赶慢赶追在人家的屁股后头:“我觉得你这个话有歧义,早认晚认这种说法在科学上是不成立的,人的身体机能和抵抗力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转变,指不定你现在放我走,我以后就不认了。”
江意这叫什么?
这叫上赶着给傅奚亭做思想工作。
前两日看见他就想让他滚的人,今儿转变了思想了。
还挺难得。
傅奚亭答应了吗?
自然是不能。
他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将江意圈在身边,自然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让她离开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江意————,”男人话语温温开口。
眼见傅奚亭停下步伐,江意睁着眼眸望着他。
原以为傅奚亭会说出什么令她高兴的话语来,结果这人盯着她的眼睛道:“你没洗脸,对吗?”
江意沉默了一阵,酝酿了很久才找出合适的言语回怼傅奚亭:“关你鸟事?”
傅奚亭扳回一局,心情似乎极好。
餐桌上,早餐间隙,傅奚亭淡淡开口:“一会儿送你去学校。”
“不是专程送我,是傅先生恰好要去,顺带我一下才是。”
傅奚亭没有纠结江意这话,淡淡地点了点头。
趁着江意上楼的间隙,将素馨招呼到跟前。
落地窗前,男人面对窗外,拿着热毛巾擦着手,思绪飘在远方:“江小姐不能在豫园出现任何意外。”
素馨未有震惊,微微颔首:“我明白。”
“衣食住行按主人的规格来,后日江家会来人,让底下的人都激灵一些。”
“有什么特别注意的地方吗?”
“称呼改了。”
素馨不解:“我们该如何称呼?”
傅奚亭静默了片刻,微微启唇:“小太太。”
029:混乱(1)
多年之后,傅奚亭的小太太名称响彻整个首都,成了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人物。
而江意也不知晓,傅奚亭今日随意启唇的一个称呼,在日后,成为了她的标志。
这日,首都大学陷入了疯狂。
新闻媒体和学生将整个大礼堂挤的滴水不露,连风都灌不进来。
门口有同学伸长了脖子观望着,见人头窜动稍想挤一挤,可见人流经久不动又跟泄了气似的,叹了口气,约莫有种眼看偶像近在眼前而自己却进不去的感觉。
江意这日,跟着傅奚亭一起来的。
她的本意是不去挤的,可拥挤的人流将她裹挟着进了大礼堂。
进去才发现座无虚席,只剩下最后一排零星的几个位置。
江意抬手压了压头上的鸭舌帽。
昨夜大学论坛上她显然已经成为了当红人物了,眼前这种情况如果她足够聪明就该避之不及。
而非上赶着进来。
可来都来了,在看一眼过道上挤满的人,出去俨然是不可能了。
“昨晚学校论坛你看了吗?”
“你说的是傅先生未婚妻在我们学校的事儿?”
身边的女孩子点了点头。
“估计全校都知道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一早就有这个传闻了,只不过今日傅先生来大家才觉得吃到了真正的瓜。”
江意坐在椅子上听着身边的女孩子聊着天,微微低了低头。
多年来的谈判官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还是低调为好。
“我看了图片,其貌不扬,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评论区风评两边倒,有人说她本人很有自信。”
“昨晚不是有人晒出她社交媒体的图片说她有抑郁症吗?有抑郁症还怎么自信啊?”
“不自杀就不错了,”女孩子接头交耳的聊着。
完全没注意到主角就在她们身边。
江意昨夜只是大概的看了眼,听见这二人聊得火热,拿出手机点开论坛。
身边的女孩子看见她的屏幕,笑着跟她开玩笑:“同学,你落伍了哦,这个帖子昨晚盖楼盖了及千层了。”
“是吗!正好可以看的更全面。”
江意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女孩子似乎觉得身边的人有些怪异,憋了憋嘴,没说什么。
九点整,傅奚亭一身定制剪裁得体的西装出现在会场时,整个会场都静默了一阵儿,随后,爆发出一阵及其狂热的掌声。
刚刚还接头交耳的两个女生开始疯狂交流:“天啦!江意怎么配得上?”
“本人比报纸上看起来更有气场。”
女孩子们怒放的尖叫声让江意微微蹙眉。
傅奚亭有潘安之貌,不假。
可潘安之貌下掩藏着的是一颗狼心,也不假。
傅奚亭接过主持人手中话筒时,全场难得的安静。
男人眼光环顾四周,目光移到最后一排是稍微停顿了一秒钟,然后又移开。
“同学们好,我是东庭集团傅奚亭。”
傅奚亭的这场演讲为时四十分钟,从经济学角度出发对于近期商场的看法,和对世界贸易整体走向的看法,以及对大学生毕业之后的建议三个角度出发。
江意听着,觉得傅奚亭还真是用心良苦,说的都是大实话。
没有一句假话。
可这些实话于这群学生来说实在是太过高深莫测,她们也不见得能听懂。
傅奚亭这人啊,当着同类的面聊生活,在弱者圈层里聊事业。
见人是人话,见鬼是鬼话。
“傅先生您好,我是首都大学经济学研二的学生,我想问问您对于研究生毕业之后从一个公司的底层员工做起这种事情有何看法?”
傅奚亭眸子微微凝在这位学生身上,他浅浅的笑了笑:“我哈佛博士毕业,也是从底层做起的。”
全场一片哗然,而提问的那个学生脸色一片绯红。
“汉高祖刘邦也好,明太祖朱元璋也罢,用现代话语来说,这二人都是从最底层起来的,这个世界不缺乏人才,缺乏的是能静下心的成全自己的人。”
江意听到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傅奚亭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有过人的资本。
“傅先生您好,我是经济学大二的学生,学姐们都比较关心前途,我就比较八卦了,最近我们学校论坛上关于您未婚妻的事情很火,同学们看到了也都觉得匪夷所思,我想问的问题是,如果将来我的另一半跟我差距很大而我又对他有感情的话,我应该选择前途还是选择爱情。”
江意目光落在提问的那个学生上,对她流露出了几分赞赏的意思,这人明面上看着是在问自己的问题,实际上是在问傅奚亭这样身家万贯的商界大亨为什么会找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人。
傅奚亭的目光不自觉的扫到了江意身上。
又回到提问的那个学生身上,上一个同学的回答,虽说文字是犀利的,可语调是温柔的,而这人,这人文字也好,语调也好,都是犀利的。
“有前途的人会选择爱情,有爱情的人会选择前途,如果以后你在这种问题上做抉择,那只能说你不够优秀。”
江意抬手摸了摸下巴。
似是很欣赏傅奚亭的这个回答。
她勾了勾唇,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傅先生的未婚妻今天在场吗?”
“这跟同学有什么关系呢?”
傅奚亭见那人开始追问之后,目光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公司副总和关青,显然————这人不是“简单”的大学生。
“同学们很好奇。”
“身为z国合法公民,法律允许我自由选择什么人成为我的妻子,同学,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10年5月,互联网尚且不算发达,但东庭集团不缺乏有本事的人。
仅是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查出来了这人不是学生,而是某花边新闻报社的记者。
关青扯出他衣服上的记者证时这人还在顽强抵抗。
候在门外维持秩序的警察闻声进来了。
而显然,一般这种如苍蝇似的花边媒体是不会单独行动的,
教室的最后一排,江意被冷不丁的推了一下:“江意在这里。”
030:为什么会护着我?
显然,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环节。
而江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像极了自己送入虎口的羊崽。
傅奚亭在首都媒体界的名声两边倒,财经界,他是赫赫有名且受人敬佩的东庭傅董。
而在花边新闻界,他是首都的另类。
多的是豪门少爷小姐给他们送猛料让他们升官加薪,而傅奚亭,却与之刚好相反。
早在月余之前,某家公司想搅合了傅家与江家的订婚,却不料,刚一出手动作就被傅奚亭给摁了下去,且还以整顿的名头将几位记者告上了法庭。
是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幕。
端人饭碗犹如断人生路。
大家对傅奚亭的仇恨,不是一定半点,更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解释的了的。
江意被猛地推起来时,稍有些惊慌失措。
任何一个地方,都有看好戏的人,某些人不敢大肆动作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期待这一刻。
长枪短炮和各种手机摄像头对准江意的时候,她的惊恐从眸中一闪而过。
可随即而来的,是江意一把抓住造势者的手腕,将他从最后面一排拉到了自己跟前。
她拼尽全力,男人搁着座椅直接载了过来。
而傅奚亭,早在混乱之前就拨开了人群向着江意而去。
“先生以为自己的恶作剧很好玩儿吗?”
江意擒住男人的胳膊当着所有摄像头的面问刚刚那个将她推上去的男人。
冷怒的表情像极了索命鬼。
“在我看来,这不是游戏,这是关乎于我尊严的一场搏斗。”
男人叫嚣着,嗓音极大。
江意冷冷的笑意在唇角散开:“关于你尊严的搏斗?跟谁搏斗?傅奚亭?”
她看了眼四周怼上来的摄像头,又问:“我伤害过你吗?你因为傅奚亭对你做法不正确就将我拉下水,伤害不了傅奚亭就把仇恨建立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你的这种做法不像是为了仇恨搏斗,而是明知自己的斗不过他而义愤填膺的叫嚣着去伤害别人。”
“如果我也是你这种想法,那么你今天无缘无故的伤害了我,我是不是也可以无缘无故地去伤害你的家人,把仇恨建立在你家人身上?”
江意的话,慷锵有力。
霎时,四周一片静默。
再无任何言语。
静默道傅奚亭在人群中跟人致歉让人家让一让都能听见。
男人因为江意的这一番话语有些面色绯红。他今天本来是来了解仇恨的,可江意的这番话莫名其妙的让他有了愧疚。
可这种底层挣扎且无路可走准备殊死一搏的蝼蚁,即便有良心,也只是片刻的,他伸手,猛地推开江意:“谁让你是他未婚妻。
座位与座位之间本就狭窄,江意身子后仰,近乎要翻过去。
却在片刻之间被一个男人搂住了腰身,带进了他的胸膛,傅奚亭一手摁着江意的背脊,将她摁进自己的怀里,一手擒住男人想再度伸过来的手腕,抬腿就是一脚。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毫不含糊,没有丝毫犹豫。
他未曾考虑过在公共场合如此做会给他的名声带来什么影响,也未曾想过自己今日来是为了给祖国花朵树立榜样的。
现场一片静默,四周的人捂着嘴巴,惊恐的看着傅奚亭。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身为记者不如实报道新闻还造谣是非抹黑他人,骚扰当事人就算了且还祸及他人,怎么?是觉得我傅奚亭拿你没办法是吗?”
男人嗓音冷怒,摁着江意的手仍旧没有松开。
江意被他摁在胸前,鼻息间全是这个男人的烟草味。
她微动,男人落在她身后的手浅浅的拍了拍。
“你不过就是个冷血无情的资本家,光吃人民群众的肉喝人民群众的血,表面上人模人样实际上是个道貌岸然的禽兽,东庭这些年实行的每一个收购案都是踩着别人的鲜血上去的,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
傅奚亭笑了。
男人猝然冷笑声与会场里混乱的气氛有些不符。
他不想跟一些底层的蝼蚁讨论私人飞机什么价位,更不想跟他们提及东庭高层的本事。
说出来,也无疑是对牛弹琴。
“方池。”
“先生,”方池早就候着了。
发生了这种事情他浑身鸡皮都起来了。
一场演讲,弄成这样,于傅董的名声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报警,联合校方调查清楚,再有、请律师。”
说完,男人一伸手,打横抱起江意。
在一群人的惊呼中抱着江意离开了会所。
而人群中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拿着手机疯狂的拍着。
不远处的江思看到这一幕时,嫉妒的险些要咬碎了一口牙。
而在场的一些老师们,教授们,微微陷入了沉思。
“傅董,请问您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傅董,请问您对首都大学校方让花边记者进来的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
傅奚亭刚一出礼堂就被人堵住了,长枪短炮席卷而来。
傅奚亭抱着江意,凝着眼前人。
沉着脸,一言不发。
关青恰好带着保镖过来将记者都挡开。
直到上了车,一切吵杂的嗓音才被隔绝。
江意被放到了桌椅上。
她望着傅奚亭,是错愕的。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任何资本家也好,企业家也罢都需要一个良好的口碑。
这是他们游走在商界中的一张牌。
可傅奚亭今天当众打人了。
“吓着了?”
“没有,我只是和好奇。”
男人拿着湿巾漫不经心的擦着手:“好奇什么?”
“当众打人,你不怕新闻媒体围攻你吗?”
傅奚亭勾了勾唇角,睨了眼江意:“你觉得我这么多年白混了?”
连江家他都可以把控在掌心,区区一个记者算的了什么?
江意以前,知晓傅奚亭的手段。
但印象中,觉得傅奚亭的手段跟大多数企业家都是一样的,不管如何绝不会在外猖狂,可今日————傅奚亭的举动打破了她的认知。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江意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傅奚亭恩了声:“你问。”
“为什么会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