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九章 还是走不了啊
“皇上，这事臣不敢答应啊！要不您杀了臣，只要皇上留下来，臣死而无憾。”
朱由校看着他快要无语了，恨恨的骂道：“你是朕的天子门生，怎么，想让朕当昏君啊,朕就让你找人，这么为难吗？”
王道纯是天启五年的进士，当然是他的天子门生，这家伙也是个倔脾气，当看到是朱由校时，说什么也不让走了。
洪承畴说要恭敬，那可没门,在他看来皇帝私自出去那是绝对不行的,还找什么借口留住，直接以死相逼就是。
反正他是立志当忠臣的，才不屑巴结上司进阶呢，历史上他就是誓死不降而死的，这种人哪里会怕死。
朱由校让他做两件事，一件是找熟悉本地地形地貌的人，另一件是派人去延安府通知驻军，调一连新军过来跟他北上。
王道纯登时就反对了，这会儿朱由校问他这话，他梗着脖子道：“找人是小事，调兵也是应该的，可臣不同意皇上北上。”
朱由校看着他，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让，终于朱由校投降了，好声好气的说：“朕此次出京，是两院跟六部九卿同意的,只是没公布出来。”
王道纯一愣,马上问道：“皇上出京，那随行人员呢，总不能只有这些吧？”
“勇卫营两千人跟随，朕把他们留在西安帮助练兵了。”
“才两千？”
王道纯惊愕一下，马上质问道：“身为皇上护卫，放任皇上私自外出，臣要弹劾他们渎职！”
“不是的，是朕悄悄走的。”
朱由校只能委屈自己，不然真让这家伙写一份弹劾书去朝廷，那不仅自己会被大臣们烦死，那些将士还都会被罚的。
那些大臣可不会跟你讲道理，反正不管对错，皇帝没看住，下面的人都是错的，要是出几个愣头愣脑的，上书要杀了领军将领都可能。
好在王道纯是个讲道理的，听到朱由校自己承担错误后，横了一眼道：“既如此皇上留在这，等巡抚大人过来，臣就不多嘴了。”
“你丫的才知道自己多嘴……”
朱由校腹诽着答应他，同样给他个白眼球后谈起正事，询问他当地的地形地貌,民生等问题。
第三天一大早，洪承畴等人赶到宜君县，随同而来的黄得功满眼幽怨的望着他，一点没有猛将兄的自觉。
他真是被坑惨了，身为当世最猛的武将之一，竟然在眼皮底下让人溜走了，而且自己还毫无所觉。
问过巡夜的将士，说当时一个个都精神恍惚，只知道奉圣夫人自己出来过，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就是三眼灵狐的威力，那第三只眼的惑心能力，没有同等级的修为，根本挡不住她的迷惑。
朱由校讪讪的摸摸鼻子，嘿嘿地假笑的不看他。
可没等他得意，洪承畴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五体投地的拜道：“皇上要出行臣不拦着，可如此不知珍惜自身安危，臣要辞官去太祖陵哭陵，请皇上成全！”
“臣也一样，请皇上成全！”
“请皇上成全！”
萧如薰紧跟着拜道，张溥和刘理顺直挺挺的跪下，怒瞪着朱由校。
黄得功一看，赶紧跟上，瓮声瓮气的叫道：“臣也去！臣是皇上一手提拔的，没有皇上臣不干了。”
萧如薰回头骂道：“闭嘴黄闯子，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没人当你哑巴。”
黄得功脖子一梗，被他的副将马炯一把扯住袖子，低声骂道：“笨蛋老黄，什么叫没有皇上，你是猪呀，还敢顶嘴。”
这下他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好在朱由校不计较，笑骂一句道：“没事，黄闯子没文化全军都知道，回去后罚他读书就是。”
“皇上别顾左右言其他，臣等等着回复。”
朱由校顿时垮了脸，只好搀着他们起来认错道：“朕错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可好？”
“皇上真认错了？”
“真的真的，就这一次，朕保证。”
形势比人强啊，不认错哪行呀，别以为皇帝就能为所欲为，那是昏君干的事。
见他认错，大家这才站起来，张溥转脸怒视陈子龙道：“卧子混账！为兄一直以为你稳重，这次太让人失望了。”
“嘿嘿！”
不等陈子龙回答，朱由校不好意思的干笑一声，臊眉耷拉眼的说：“不怪卧子，是朕让人绑走他的，嘿嘿！”
大家无语的望着他，嘴角抽抽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由校眼珠子一动，赶紧的叫道：“大元子，把朕这些天写的东西拿来，让大家参详一下。”
张国元更是嘴角乱抽，无奈的转身去拿了，李凤翔一幅同病相怜的模样，低着头退远一些。
这几天他两真是够够了，朱由校给他两起的这破名字，一个叫大元子，一个大祥子，怎么听怎么别扭。
明朝的太监没有这叫法，都是叫本名的，他两还不能反对，人家说了，陈子龙叫卧子，你们也带子字，难道还亏了不成。
等到张国元拿出资料，朱由校接过来递给洪承畴道：“这是朕这几天勘察的地形，朕打算建水库引流灌溉，要是做成了，还可以全国推行，你先看看，看完咱们再讨论。”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全被这吸引过去，不再对他逃跑的事纠缠。
等大家都看完了，洪承畴闭上眼琢磨了一阵，睁眼道：“皇上此举利国利民，只是花费太大了，宜缓缓行之，不可急切，否则会遗祸当代，造福后人。”
朱由校笑道：“洪卿目光如炬呀，此事若是太急切，那朕就成杨广，明明做了大好事，却留下千古骂名。”
“皇上慎言！”
张溥叫一声后，上前一步正色道：“此等言论皇上只能跟心腹私聊，隋炀帝之过已是定论，若是吾皇为他正名，必会引起群儒沸腾，得不偿失。不可不慎！”
朱由校点点头，明白他这顾虑是对的，马上有笑道：“在场诸位难道不是朕之心腹，洪彦演乃朕醒悟后提拔的六大臣之一，王怀鞠刚直，亦是朕放心之人，你们三个论起来，还是朕的师兄，萧老将军他们忠义家风，绝不会出卖朕的，放心吧。”
这话当然有拉拢人心的成分，可大家不介意，听后都觉得高兴，只是没等他自己高兴，洪承畴开口道：“臣等是皇上心腹，但皇上别想用这借口再次私行！”
一百八十章 榆林城的演讲
朱由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幽怨的望着洪承畴道：“朕有这么任性？洪卿就不能相信朕一回？”
“臣相信皇上，但臣怕万一，万一皇上心血来潮呢，臣不敢冒这险。”
看着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洪承畴，朱由校只能无语，什么狗屁的相信,还不是不信才说万一的。
好在大家也没不让他去陕北，只是必须带上勇卫营，这倒不是大家假好心，而是认为皇帝出来看看也好。
陕西这些年民生有多苦，当地的地方官岂能不知，这两年还算好了，前几年卖儿卖女是常态。
各地连城里都不少见到饿死的人，何况城外广大的乡村。
洪承畴是当事者，当初跟着徐光启种粮的，这也是他当初为何那么强硬，在陕西推行新品种时，连杀好几个抗拒的大户。
可以说这两年粮荒的危害减小许多，洪承畴在陕西功不可没，当然，朱由校用对了人才是重点。
不然一项新政策，还没经过验证成功的，没有几个当官的敢这么干，万一失败了，自己的仕途就到头了。
用上徐光启和洪承畴，正是知道徐光启对这新作物有把握，而洪承畴心够狠，是个真敢杀人，而且还眼皮都不眨的人。
明末那些乱民最怕遇到的就是他，无论是杨嗣昌还是陈琦瑜，在剿匪时都以招抚为主，剿灭为辅。
唯独洪承畴主持的时候，力主斩尽杀绝,根本不让你投降，因此曹文诏被骂为杀星，正是因为他是洪承畴手下第一大将。
其实明末这场剿匪战争，洪承畴的观点是正确的，只有斩尽杀绝，大明才能缓过一口气，全力对外。
历史也证明了杨嗣昌等人的招抚是无法成功的，不说李自成等人的野心不甘投降，就算真投降了，朝廷根本养不起。
与其养着这些已经造反过，对朝廷再没有敬畏的人，不如杀光了省下口粮留给活下来的顺民。
反正造反过的人，无论是被裹挟的，还是主动加入的，手上都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死的并不冤。
“勘察之事交给你们也好，那朕明天继续北上，不耽误你们功夫了，正好朕去榆林卫看看。”
朱由校第二天就上路了,这回没有走路,速度也快了许多，没几天就到了榆林卫管辖区域。
早就收到洪承畴通知的榆林总兵姜让，带领着身在老家的各将门子弟，早就在那等候了。
要说着姜让也是榆林将门出身，而且姜家是有钱人，这一代更是三兄弟都是参将以上职衔。
但论起传承不如王家和尤家，前两年朱由校征召将门子弟，姜家也有子弟进入，只是不出色。
而且朱由校显然很不喜欢姜家，谁让姜家出了个姜瓖这样的三姓家奴呢，虽然现在还没有，但人的性格注定了这家伙反复无常。
要不是姜让并没有像他弟弟那样的无耻，朱由校早就找借口撸了他。
榆林卫不输于陕西管辖，明代的九边重镇属于另一个体系，从山海关开始，到居庸关，设立九个军镇，军政一体。
榆林卫属于延绥镇管辖，但由于明朝将门榆林卫出的最多，而且榆林卫的将士也最出色，因此人们习惯的把延绥镇称为榆林镇。
“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跪了一地的将士们，朱由校伸手叫道：“众卿平身吧。”
众将应声而起，朱由校看向一身便装的侯世禄道：“侯卿应该歇够了吧？收拾一下自己去宣府报道，拱极那小子已经是团长了，别到时候你这老子被比下去，那就没脸了。”
侯世禄原为固原总兵，天启六年犯了错被解职回家，去年朱由校原本想让他复出，不巧着老家伙生病了。
听到这话，侯世禄赶忙跪倒，被朱由校一把抓住手臂道：“如今军中不行跪拜之礼，刚刚朕刚到就没阻止，现在还是站着说话。”
侯世禄虎目含泪，连连点头道：“陛下对我等武人大恩，臣万死难报万一，明日一早，臣就去宣府。”
朱由校当然不是私自任命，兵部已经下文调任侯世禄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赴任，朱由校就到了榆林。
原本想要悄咪咪来，悄咪咪走的，但这下暴露了，姜让带着这么多人来迎接，还当着大路三拜九叩的高呼万岁。
很快这事就传遍了榆林镇，朱由校刚刚到镇城，就见到从城门口人山人海，见到他们大队人马过来，呼啦啦的全部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甚至激起烟尘，朱由校赶紧跳下马，这回不能像见将官那样，说几句就启程了，这是民心，很重要的。
“大家快起来！快起来，年轻的扶着老人，别挤到孩子了。”
朱由校一边叫着，一边往前走，众将想要拦住他，被他一瞪眼只好退开一些，但还是围着他，生怕出意外。
“让开一点，这是朕的子民，朕相信他们。”
推开身边的护卫，朱由校走到大家面前，声情并茂的开始说道：“朕的子民们，朕来看你们了，朕知道你们这些年受苦了，都是朕的错，没让你们吃饱穿暖，朕有罪啊！”
“不是的！不是皇上的错，是天灾不能怪皇上……”
“皇上是圣君我们知道！不关皇上的事，我们能活下来，都是皇上的恩德……”
一声声，都是百姓维护的声音，朱由校眼眶红了，他真不是作秀，眼前这衣裳褴褛的百姓，许多人面黄肌瘦，但看向他的目光事那样的热切。
泪水慢慢的溢出，朱由校没去遮掩，缓缓地举起手，弯腰、长揖，颤抖的说出一句道：“朕对不起你们。”
登时哭声震天，城门口再也看不到站着的人，连他身后的将士也全部跪下。
这是帝皇在向苍生行礼，可谁敢受这礼。
“榆林是座英雄之城，自太祖建立大明朝以来，榆林作为最前方的边塞，却从未被敌人攻破，为了这，多少孩子失去父母，多少父母失去孩子，最惨烈的时候，甚至满城寡妇提刀上阵，朕谢谢你们！”
一百八十一章 寇边
朱由校在榆林镇城门口的事迹，很快传出去，迅速的向九边扩展，陕西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被人知晓。
原本因为这些年困苦，生出抱怨甚至反叛之心的人们，在听到一句皇帝哭了后沉默了。
在这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时代，没有几个人顶的住这心理压力,在这时候敢说皇帝坏话的，恐怕自己家人都不会容你。
朱由校在榆林呆了半个月，并没有一直呆在城内，而是在整个辖区走了一圈，并号召富人捐粮救助穷人。
姜家这次贡献最多，没办法呀,皇帝在这开口了，作为榆林大户哪敢不出钱呀，这可不是崇祯朝。
何况当下朱由校的威望在这升到顶了，当然朱由校本人也捐钱，不是户部出钱，而是内库。
最最要命的是朱由校出钱，让当地石匠建造了一方石碑，树立在城中心，上面是他亲笔写下的大字“英雄纪念碑”。
仅仅三天就完工了，落成之日朱由校亲自主祭，一篇祭文也是亲自写的，祭奠了从太祖时期，设立榆林卫开始，一直到现在的阵亡人员。
祭文中不仅提到将士，还提到死难的百姓，让人心更加凝聚，事后张溥对陈子龙说了一句话，榆林卫百年之内无忧。
其实他错了，榆林卫不是百年无忧，而是数百年无忧。
明末要不是榆林卫没人了，李自成根本攻不下来。
孙传庭的秦军,几乎都来自榆林卫，在中原损失殆尽，因此李自成攻打榆林时，就剩下数千人，还是老弱妇孺。
就这还攻打了七天，用大炮轰开才进去的，而且随后的巷战，让李自成见识到了什么叫榆林卫的女人。
这地方邪性，从明朝开始一直到新中国建立，就没有投降的概念，日本人打过，同样被打回去。
人民军队打过，还是没打下来，一直到全国都解放了，剩下一座孤城才和平解放。
只能说这地方的人，有一股玉石俱焚的勇气，应该是边塞之地,常年战争造成的性格吧。
这也是明朝中晚期的名将,一大半出自榆林的主要原因。
“红石峡那边可以建水库，还有沙河那也可以找个适合的地点,但水量太少，做个蓄水湖就好。”
朱由校临走前交代了姜让，当然不是让他主持建设，榆林这边水源其实还不错，只是地质状况不好。
榆溪河从红石峡穿过，峡谷两岸是摩崖石刻，离城只有几里地。
往北还有一条沙河，是榆溪河支流，但水量更少，这时代不适合建造水库，后世在这建水库，是通过引水工程后才建起来的。
姜让恭敬的答应下来，送走了他后就开始让人勘测，并开始迁移划定区域内的百姓。
榆林卫其实都是军户，只是新军改革后，不少人转为民户，虽然把屯田分给他们了，但刚刚转为民户没多久，还是保留着军户的习惯。
一声令下，几乎不需要费劲做工作，一家家就服从命令的同意搬迁。
朱由校那边回到西安，朝廷中的圣旨也到了，正是他写信给两院，让洪承畴当人陕西总督的任命。
只是这次廷推他不在，是由皇后张嫣主持的，到这时他来陕西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传旨是曹化淳亲自来的，看到他跪倒在自己跟前，朱由校好奇道：“你怎么来了？就传个圣旨，叫下面的人来就是，多大年纪了还跑这么远来。”
曹化淳不是他的心腹出身，但同样对他忠心耿耿，听到这话激动道：“皇爷一走两个月了，皇后娘娘和两院大臣都不放心，奴婢也想亲眼看到皇爷平安，为了争这次机会，宫里都吵了好几天了。”
“起来说话吧。”
朱由校笑了笑，呵呵乐起来道：“忠贤那马屁精肯定闹的最凶吧，你是怎么争赢他的？”
曹化淳一乐，捂嘴笑道：“皇上忘了，魏礼士如今算外臣，被奴婢等联手顶回去，嚷嚷了半天不当官了。”
朱由校哈哈大笑，脑补着魏忠贤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定很好玩。
内政司现在属于政务院管辖，魏忠贤是正经的从二品官员，只是毕竟是阉人，还是能够进出内宫的。
而且内政司的核心机构并没有搬出宫外，毕竟核心人员还多是太监，原来东厂那些人，不可能全部换掉。
这些都是做惯了情报的人才，全部换掉亏大了，而且朱由校也要往里掺沙子，不能真让外朝完全把控情报组织。
“禀皇上，洪巡抚和萧将军求见。”
朱由校正跟曹化淳说话，了解京中近况，护卫匆匆进来报告，脸上神情有些不对。
朱由校微微皱眉道：“出什么事了，他两不是刚走不久吗？”
“延安卫那边出事了，青海蒙古诸部进犯。”
朱由校惊讶道：“这季节出兵，蒙古人疯了吗？”
说着赶紧宣两人进来，洪承畴一进来就报告道：“延安卫来人报告，是土默特的火落赤部，听闻皇上在陕西，纠集了各部三万人想要逼宫。”
“找死！”
朱由校愤怒的一拍扶手，青海蒙古部自从被万历二十六年后就只剩下臣服的一条路了，明朝因为战争不断，没去理会他们罢了。
大小松山是连接河套地区和青海的战略要地，明代漠南蒙古经常入侵青海，正是这处战略要地掌握在蒙古人手中。
万历二十六年，甘肃总兵达云，副总兵马应龙，趁着湟中三捷的余威，发起了对大小松山的战役，一句击溃占据这里四十多年的蒙古部落。
自此以后，一直到明朝灭亡，漠南蒙古再也无法入青海，林丹汗也曾想过去那，但无法过去。
只有在新疆的漠西蒙古诸部，从张掖附近绕过，才能进入青海，固始汗就是走的这条路入藏的。
这时候的青海蒙古诸部，其实完全可以收服，但或许是天意吧，正好万历三大征开始打响，明朝根本腾不出手干这事。
朱由校早想过这事，只是新军初练，天灾又压在头上，只好等粮荒缓和候再来处理，没想到他们先动手了。
一百八十二章 备战
“洪大人，逼宫是怎么回事？”
朱由校还在生气，曹化淳却抓住重点问道。
洪承畴可不敢小看这位，曹化淳的文章在士林中都有极好的名望，许多大儒都不得不承认，这位老太监文采绝不输给进士及第的状元郎。
而且此人还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短处,善于任用贤才，历史上勇卫营三大将，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每一个后来都是大明的擎天柱。
要不是大明朝以文驭武，肯让武将自行决定战争的话，就这三位都有可能挽狂澜于既倒。
洪承畴见他问这关键问题，颔首回答道：“藏巴汗贿赂林丹汗,察哈尔部改信红教,绝了乌斯藏黄教请求林丹汗协助之路,转而向漠北的喀尔喀部求援，青海蒙古诸部，担心却图汗南下，占领他们的牧场，想要内附，搞这么一处不过想提高条件罢了。”
朱由校听到这清醒过来了，压住怒火道：“他们提什么条件？”
洪承畴回答道：“他们要西宁卫指挥使的职位，并且只保持朝贡关系。”
“好胆！呵呵……”
此时的青海蒙古诸部是一盘散沙状态，最强盛的正是火落赤部。
固始汗的四部联盟还在北疆一带死磕沙俄及乌兹别克汗国，只有小部分部众进入青海。
乌斯藏黄教被藏巴汗赶到青海，首先联系的就是漠南的察哈尔部，林丹汗原本就是信奉黄教的，而且势力最大。
可藏巴汗哪会看着你联络蒙古人进入雪区，马上派人去林丹汗那，送上大笔的金银财宝贿赂察哈尔部。
林丹汗想要统一蒙古,需要大量的物质,顿时被财宝眯了眼，做出他一生最后悔的事,那就是改信红教。
要知道漠南漠北蒙古人，在达延汗时就全力推行黄教，俺答汗更是亲自去乌斯藏迎接达~赖三世去漠南供奉。
一直到死，俺答汗才把他遗骨送回乌斯藏，在他的大力传教下，整个蒙古草原，已经对黄教笃信不疑。
你这逼着臣民改信其他教派，那不是众叛亲离吗。
当然这不关朱由校的事，但跟大明有关系的是，漠北的喀尔喀诸部，如今却图汗野心勃勃。
作为达延汗的子孙，哪里愿意臣服察哈尔部，再说察哈尔部当年就是被达延汗赶到辽东去的。
只是因为察哈尔部是蒙古人心中的共主，不好灭了它罢了，现在林丹汗强盛了，他也担心秋后算账呀。
正好有机会进入青海，甚至乌斯藏那不是大好事吗。
因此漠北诸部开始蠢蠢欲动，可这吓坏了青海诸部，要是他们进入青海，这里的部落只能被兼并。
出了投降外没有其他出路,这一算计投降，那与其投降漠北诸部，还不如投降大明朝。
本来青海诸部，原本就是大明朝册封的羁縻部落，一共有八个卫，只是后来野心大了，经常抢掠甘肃陕西，又跟漠南蒙古勾勾搭搭。
终于引来了大明的征伐，湟中三捷就是八卫被打趴下，撤销了册封，并且大小松山被夺回去，隔断了跟漠南的联系。
苦哈哈的青海诸部从此成为一盘散沙，但毕竟原本是大明朝的羁縻卫所，当然投降大明心理更容易接受。
毕竟元朝都没了快三百年了，而且青海一带和漠西蒙古部落，基本上都是瓦剌人，属于被征服的游牧民族。
“传令榆林卫，防守住自己防区，传令固原镇断了他们后路，宁夏镇协助堵住他们。”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开始命令，紧接着安排道：“勇卫营火器精良，作为主力右翼进攻，陕西新军卫左翼，给朕狠狠的揍他们。”
洪承畴一边点头，一边迟疑问道：“皇上是要歼灭他们吗？可是他们本意是要内附的。”
朱由校看他一眼道：“洪卿不明白吗？打疼了他们才能让他们以后安分守己，朕要的是收回青海，改土归流，而不是羁縻土司。”
“臣明白了。”
洪承畴脸上露出笑容，其实他明白朱由校的意思，多问一句就是为了确认下来，他担心朱由校心软，到时候临时又要赦免对方就难办了。
萧如薰拱手道：“皇上，右翼只有勇卫营两千人，会不会单薄了点，其实可以让榆林卫出兵，协助右翼。”
朱由校摆摆手道：“朕知道榆林镇现在可以动，这马上六月了，漠南诸部不会在这时扰边，但朕担心陕北有人会趁机作乱，回来前交代过姜让，盯紧榆林附近的州县。”
“这……”
萧如薰迟疑一下，建议道：“那要不左翼增援一些给勇卫营？”
朱由校摇头道：“不妥，陕西新军新建，人数不足两万，还要留守各地，最多只能去一万人，不宜分兵。”
洪承畴点点头，开口道：“皇上，臣建议召集淘汰出新军的老卒，协助勇卫营如何？”
“老卒吗？”
朱由校想了想，点头道：“那就召集两千人，以骑兵和长枪兵为主，交给黄得功自己安排。”
洪承畴和萧如薰双双松口气，拱手应下。
朱由校回头叫道：“大祥子你去勇卫营当监军，记住，不许插手军务，只要看住黄得功，别让他脑袋发热。”
李凤祥一听皱巴起脸，一边答应，一边嘀咕道：“老黄那牛脾气谁看的住，除了皇爷您，谁的话他都不听。”
陈子龙听到他的嘀咕声，上前道：“皇上，让臣去勇卫营吧，臣想见识一下战场。”
朱由校看向他，迟疑一下道：“你没训练过，骑马又不快，还是不要吧。”
“皇上，臣又不是冲在第一线，就跟着黄将军，不会有危险的。”
“你跟他！”
朱由校眼珠子瞪圆起来，随即苦笑道：“你不跟他还安全，跟着他才叫危险，那混账一点没有当主将的自觉，跟曹文诏一样，一打起来肯定第一个往前冲，朕这才叫大祥子去看住他。”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黄得功的叫声：“皇上，臣来了，您可不能说臣坏话，臣还是很听话的，这回绝不会第一个冲。”
朱由校一听他的破锣声，捂住额头道：“滚进来，在外面咋咋呼呼的干嘛！”
一百八十三章 大胜
满脸喜庆的黄得功，带着自己的副将马炯进来，行完礼后笑嘻嘻的望着朱由校，好像捡了大便宜似的。
朱由校明白，要打仗了这家伙都是这样子，这混蛋就是个战争狂，不然也不会十来岁就提着刀,跑去砍女真人的脑袋领功。
“父皇……”
李定国叫了声，满眼希翼的望着他，小家伙除了读书习武外，现在一般都跟在他身边，听了这就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朱由校望向他，明白这小家伙也想去，伸手揉揉他的头道：“你才八岁呀定国。”
李定国小脑袋昂起高高的道：“父皇，机会难得呀,三万乌合之众，黄将军的两千人足够对付他们了，又加了两千老卒，孩儿觉的正是历练的好机会。”
黄得功在他开口后就嘴巴张大了，这下才缓过来，连忙叫道：“殿下不行呀，哪有小孩子打仗的，那是大人的事，要历练等以后再带你去。”
洪承畴等人也反对道：“皇上不可，此战非儿戏，殿下年纪太小了。”
“我可以拉开八斗弓，连射十箭。”
李定国小脸憋得通红，不甘心被人说太小。
曹化淳满脸笑出褶子来，翘起兰花指道：“殿下的确文武双全，要不奴婢陪您走一趟吧，不过说好了只能看不能参与的。”
曹化淳是朱由校改革开始的第一任御马监掌印，勇卫营就是在他任上组建的，自然跟黄得功等人关系不错。
方正化接任他之后，他转为内官监掌印兼提督内操军,等于是跟方正化换个位置，加上内官监掌印，权利并没有减小。
内操军同样是新军训练法，因此曹化淳对勇卫营的战斗方式极为熟悉，让他去的确更适合。
朱由校沉吟着，终于抬头道：“狄蕾莎去一趟，保护定国和卧子，大祥子就不用去了，老曹走一趟，记住跟紧狄蕾莎。”
“皇上……”
朱由校抬手止住大家，笑了笑说道：“朕的御女能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定国虽小，但在少年营训练两年了，只要不往上冲，不会出事的。”
洪承畴和萧如薰，这是第一次知道狄蕾莎有这身手，张溥等人是猜测过,但也是现在证实了。
他们不怀疑朱由校骗他们,没理由。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对李定国这位养子，简直跟亲儿子一样，绝不会拿他的命开玩笑才对。
李定国顿时喜笑颜开，他一直记得当初朱由校收他为养子时，袁可立等人反对，朱由校说过他的功名日后自己取。
穷人家的孩子早熟，明白养父是顶着压力培养自己的，自己一定要争气才行。
因此在他训练、读书都极为刻苦，不想落后给别人，现在来机会了，他知道有危险，但他更知道要抓住每一次机会。
朱由校同意明白这次机会难得，等李定国长大后去军中，就再也不可能遇到恰好自己也在的事。
这次是碰巧，自己出京才会带着客氏和狄蕾莎，有她两在，就能护住他去冒险，但危险显然小多了。
两天后勇卫营出动了，带着召集起来的老卒，仅仅配合训练的一天就出发了。
一千三百人的长抢手，不到五百的骑兵，数量不足两千，但黄得功认为足够了。
勇卫营这次是护驾出来的，用的是最精良的武器，不然哪可能两千人的队伍，配置百门火炮的。
加上清一色的燧发枪，还有上百辆战车预防骑兵冲击，战车是戚家军对付骑兵的，被朱由校改良后更加坚固。
黄得功是真的有信心，用这两千人干翻对方三万人的，青海蒙古诸部缺乏火器，战法战术还是老套的冷兵器骑兵突袭。
而且蒙古人比女真人更依赖马匹，没了战马他们连排队都不会了，更别说战阵了。
打仗可不是看单兵身体强壮与否，靠的是战友的配合、组队作战，因此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是最勇猛的人决定的，反而是最弱的人决定的。
一旦被对手抓住弱点，战败就是迟早的事，所以才有这么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西安城中，朱由校天天带着阿巴亥等人上街，到处走走跟百姓接触，很快就安定了民心。
陕西百姓听到皇帝并没有离开，而是坐镇西安，大部分人都不再害怕，被战争波及的区域百姓，也都被就近城池接收。
没有地方官敢在这时不接纳逃难的百姓，山高皇帝不远，被难民涌进西安城，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别想戴了。
半个月后消息传来，青海蒙古诸部被击溃，明军正在进入青海，做出要赶尽杀绝的模样。
固原镇这次立了大功，第一战是在右翼打响的，但不是蒙古联军主力，一击而溃后被追击的跟左路军汇合。
双方展开阵势大决战，就在双方大战之时，固原镇总兵杜文焕率一万大军出现在战场上。
这位老将眼光毒辣，不用招呼就直插敌方战阵的腰腹而去，登时把本来被炮火压制的蒙古诸部冲的崩溃了。
明朝的九边重镇，在女真人没造反之前，兵力最多的正是固原镇，这里是明代三边总督的驻地。
之所以这里兵马最多，是因为固原是西北的咽喉之地，固原以西为陇西，东边是关中平原。
北边两大重镇并排着护住长城防线，这是榆林镇（延绥）和宁夏镇，大明的战马，三分之一都是固原镇提供的。
因此固原镇是明代最重要的一个军镇，不仅要防守来自西面的青海蒙古诸部，还要随时支援北面的延绥镇和宁夏镇。
杜文焕这次带来的军队全部是骑兵，没有火器，还是原本的边军，新军被留下镇守，但正好成了冲击力最强的。
正是由于固原镇的特殊性，编练新军后这里并没解散原本的军队，为的是保持足够的增援数量，以及快速的反应。
杜文焕是去年才到任的，他在天启二年因为征剿奢崇明不力，顿兵不前被弹劾，被解职戍边延绥镇。
去年朱由校重新启用他为固原镇总兵，这次算是他为自己正名的一战。
一百八十四章 青海蒙古诸部
“白广恩、王家胤？”
战争还在继续，但第一阶段的报功名册已经到了朱由校手上，他现在不用上朝，看的自然仔细。
这一看，看到两个熟悉的名字，原本历史上的流贼，现在成了官兵,而且白广恩还是新军中的一员。
沉吟了半晌，朱由校下笔批示，让人送去京中交由兵部论功，没有针对这二人，既然立功了就不能凭自己的好恶。
毕竟明末那些反贼，绝大部分确实是活不下去才造反的,天灾是起因,人祸是助力,才有那席卷天下的造反洪流。
“传旨洪承畴，打怕了他们就以招抚为主，让他记住，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只要心向大明朝，就都是朕的子民，同为华夏血脉，不宜赶尽杀绝。”
张溥领命写完圣旨，交给李凤祥派人送去，接到圣旨的洪承畴听完后接过旨意，细看了一遍。
良久后吐出一口气道：“吾皇仁慈，这些外化野民好运气。”
当初朱由校跟他谈论过如何收服青海，都认为现在不宜动，而是要等新军完全练好，粮食能够保障后再出兵。
谁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青海诸部自己找死，跑到陕西来逼宫,这一战虽然不至于让诸部无力反抗，但却让他们胆寒了。
特别是新军的火器,让他们生出无力之感，这完全不对等的战斗，除了用人命堆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
加上青海诸部并没有统一的首领，都是各自为政的部落，见识到明军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战斗力后，人心浮动不想打了。
这给了大明分而化之的好机会，洪承畴本来是想拉拢一部分，狠揍另一部分，直至把他们消灭。
可朱由校的命令让他停下手，让人传信青海诸部投降，并直接收编被拉拢的部落，没再使阴招。
其他部落一看，登时闹翻天了，自己内部竟然已经有人投靠明朝了，这还了得。
可形势比人强，明军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等待答复，这要是内部再打起来,被人一锅端了都会。
最终,诸部首领商量后决定谈判,几天后，诸部首领齐聚西宁城。
洪承畴看着他们道：“吾皇仁慈，不忍战乱起苦了百姓，本官这才跟你们谈，否则，依本官的本意，是赶尽杀绝，省的朝廷还要养你们。”
火落赤部首领怒道：“洪大人认为吃定我们了？”
洪承畴板着脸哼一声道：“尔等以为大明灭不了你们吗？前年开始女真人求和，辽东两年无战事，察哈尔部求和，漠南诸部不敢南下一步，尔以为这和平怎么来的？那是大明新军一枪一炮打出来的。”
众人一滞，纷纷低下头，他们不傻，明白这话的意思，大明现在四周无战事，真要灭了青海诸部，现在正是好时机。
林丹汗在跟后金死磕，根本无暇理会他们，而且双方本来就不是一伙的，犯不上为了他们跟明朝对抗。
说白了，青海诸部跟漠南蒙古仇恨更大，本来就是被他们赶到这里的，祖先的牧场被他们夺走。
自从北元崩溃后，瓦剌人就跟鞑靼人分家了，其实也怪不到漠南诸部。
分家之事是瓦剌人起头的，那时候瓦剌强盛，身为宰相的也先不愿为孛儿只斤氏卖命，带着瓦剌诸部分出来。
那时候鞑靼人是被瓦剌人欺负的，只是风水轮流转，鞑靼人后来出了个达延汗，把他们全赶走了。
而且俺答汗时期，漠南蒙古部连青海都要插一手，此时的青海蒙古诸部，机会被统一，最早进入青海的蒙古部落，全部被兼并。
而后俺答汗去世，他的儿子黄台吉接着也去世，到了孙子扯力克时期，土默特部开始衰弱，但还是再青海占据了大片牧场。
此时的青海诸部开始进入群雄逐鹿阶段，更是时常抢掠西番和汉民，终于把大明朝惹毛了。
万历皇帝再也不想以抚为主，而是决定平定青海，命令扯力克把漠南部落撤回河套去，这才有了湟中三捷和大小松山战役。
俺答汗晚年就已经接受明朝的册封，是大明的顺义王，三娘子力挺大明朝，到了扯力克更是跟朝廷关系很好。
因此漠南诸部根本没反抗，听从命令撤出青海，那一战把整个青海诸部打残了，自此再也不能成为明朝边患。
其实最早进入青海的蒙古部落，曾多次上书朝廷请求内附，但被朝廷拒绝，也不知道正德朝那些掌权的内阁是怎么想的，不然根本没有青海之乱。
随后进入的蒙古部落，同样多次请求内附，那时嘉靖朝的事，同样被拒绝，只能说大明的文官阶层脑袋有坑。
人家上赶着臣服不要，一定要人家当上乱臣贼子了，开始抢掠地方了，然后事情闹大了再来收拾。
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粮，还死伤无数后才痛快。
……
“洪大人请说吧，朝廷要如何安置我们？”
沉默了良久，终于有人开口了。
这话一说等于认了，洪承畴满意的点点头道：“吾皇乃一代圣君，不会亏待诸位，给出的办法是改土归流，诸部子民和汉人一样一视同仁。”
“改土归流！那是要我们种地吗？可我们游牧惯了不会种地。”
“对呀，我们世世代代逐水草生活，让我们种地不行呀！”
……
吵吵闹闹的声音响彻大堂，洪承畴一直等他们声音小了后才开口道：“改土归流不全是种地，是让你们定居，按郡县制管辖，至于放牧依然是允许的，只是不能越界，避免诸部为了草场争斗。”
“这……”
“草场好坏呢？若是干枯我们去哪放牧？”
……
又是一连串的问题，但听语气诸部已经大体上认可了安排，洪承畴嘴角微微一弯，摊开地图开始商谈。
这回是真正的谈判了，其实就像老大给小弟分地盘一样，如何划分区域，如何管理行政，军队如何处置等等一大堆问题。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一定有，也有人不甘心，但大部分人同意的情况下，不甘心也只能忍着，否则就是取死之道。
一百八十五章 伏击
“盯紧火落赤部，一旦动作立即灭了他。”
看着青海诸部首领回去的背影，洪承畴低声对杜文焕说道。
“灭了？”
杜文焕迟疑的望向他，洪承畴点头冷哼道：“皇上仁慈但我们不能，机会给他了，不抓住还想闹事，留着何用？”
杜文焕点点,目光开始狠辣道：“末将明白了，敢作乱就按蒙古人规矩，火落赤部不需要存在了。”
这话说的意思是高于车轮的男子全部斩杀，剩下妇孺并入其他部，这种事对于出身西北将门的杜文焕来说，太正常不过了。
杜家祖上其实是上海一带人氏,这一支跟着朱元璋打天下，来到西北落户，世袭的是百户职位。
到他祖父时开始成为将门，最辉煌的时他父亲这代人，兄弟两全是总兵，还都被敕封为左都督。
跟蒙古人打交道多了去了，到他这代同样也是，杜文焕前半生都在跟蒙古诸部作战，后半生才转为征战女真和西南土司。
当然，像他这样世代在西北边陲的军户子弟，血脉里同样有蒙古人的基因，母系这块不知道多少代娶的是蒙古族女子了。
只是中国人不讲母系，只谈父系，这一点无论蒙古人还是女真人都一样。
且说青海诸部回去后，大部分人是自觉的跟部落中宣布，从此是大明的子民，接受划定的区域,并动手迁徙。
但还要少部分明面上开始准备，暗地里却在合纵连横的准备反叛。
更有一部分部落,不打算臣服，也不准备反抗，而是打算迁徙去更远的西北，去南疆一带放牧。
火落赤部自从俺答汗死后，逐渐成为青海诸部最强大的部落，正是他们想要统一诸部，才让青海更乱。
因此被万历狠揍一次，差点灭族，远遁到嘉峪关外沉寂了好几年。
那一战正是湟中三捷，明军主要目标就是该部，可这些年逐渐恢复后，又回到青海湖附近，野心也逐渐滋生起来。
因此此次商谈后不满这种安置，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反叛，可他那神情虽然隐藏的很好，可如何瞒得住老狐狸一样的洪承畴。
六月二十三日，已经回到部落七天的火落赤部聚集完毕，当晚悄悄的动身，准备突袭海北西番部族。
“记住,不要抢掠，攻下海北后驱赶西番所部直扑西宁卫,拖住明军三天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火落赤部当然不会死磕西宁城，攻打城池那时脑袋坏掉了，他要的拖住明军主力，让他的主力赢得时间冲向祁连山。
只要打通祁连山口，火落赤部就可以天高任鸟飞，往西可以联合漠西蒙古，往北可以去漠北，当然漠南也是一个选择。
最重要的是到达祁连会有永邵仆部联合，这是卜孩儿一脉的蒙古部落，同样强盛，而且跟土默特部关系不错。
永邵仆部曾在天启元年进攻西宁，也是个不甘臣服的，这回正是他们跟火落赤部勾搭。
因此这次火落赤部都顾不上抢掠，兵贵神速就是为了打个时间差，应该说着战略策划是很正确的。
但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明军盯上了，大队人马刚出驻地就被夜不收发现，回报后早就准备好的明军出动了。
黄得功率部直奔海北，也就是后世的海晏县附近，这里是藏族自治区，这时代生活的同样是藏族部落。
但青海的藏族部落，几乎都是大明的子民，青海在明代又叫卫藏部，这里在唐代被吐蕃占据后，宋代臣服中原王朝。
已经习惯了汉人王朝的统治，元朝时蒙古人进入青海，其实并没有迁移牧民到这里，来的只要少部分当官的和他们的扈从。
蒙古人入青海，反而在明朝时最多，而且带来的都是杀戮和抢掠，因此青海的西番各族并不欢迎他们。
黄得功一到那边就受到欢迎，帮忙着安排防御，送上奶茶和食物。
另一边杜文焕率领骑兵直插火落赤部驻地，至于出动的火落赤部青壮年，自有洪承畴亲自对付。
第二天天还没亮，火落赤部派往海北的三千轻骑，在黎明最黑暗时刻，向海北的藏族部落发起进攻。
“点火！炮手准备……开炮！”
以逸待劳的黄得功，满脸冷酷的挥手，三千人敢来他这，完全是送死的行为，他可以保证这一战，自己手下恐怕一个都死不了。
根本没想到有埋伏的刀尔吉，惊叫着勒住马，惊惧的望着前方出现的火堆，火光下明军的身影整齐的排列着。
作为火落赤部首领的第三子，这次来这就是富贵险中求的意思。
他是奴婢生的，要想在部落中争夺更大的权利，只有立下大功才行。
这次拖延西宁城中的明军，谁都知道极危险，三千骑兵即使加上沿途被攻破的小部落人员，驱赶他们围城也经不住明军的反击。
因此成了就是大功一件，只要三天时间他就可以逃亡，但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百门火炮的轰鸣，让他明白自己现在就要逃命了，否则下场就是死在这里。
“冲！冲上去近战，火炮间隙时间长，不要害怕往前冲！”
嘶吼的刀尔吉，在炮声一停马上大声嚎叫着，拍马往前冲，其他人一看也跟着往前冲。
可随着排枪响起，刀尔吉从马上消失了，战马拐着弯冲向左边黑暗之中，人们惊叫着，以为他中枪了。
现场顿时大乱，有前冲的，有勒住战马观望的，更有扭头打马就走的，还有一些忠心的去追他那匹马的。
黄得功根本不管刀尔吉，也不知道他是谁，看到对方大乱，马上抓住战机一声令下，将士们迈着步伐，整齐的排队枪毙。
“投降！我们投降！刀尔吉那混蛋跑了，这里没有他的尸体！”
几声嘶吼如受伤的野兽般，终于有人发现不对了，登时引起连锁反应。
战场上最怕的是逃兵，无论东西方，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对逃兵的处置都是死刑，没有其他的。
一个人的逃亡，往往能掀起连锁反应，带动他身边以及附近的人跟着跑，何况现在逃兵是他们的首领，谁还打呀。
一百八十六章 规划青海
火落赤部控弦七千多人，这一次跟他联合的还有八个小部落，悄悄把老弱妇孺集中在火落赤部后出击。
倒是联合起了近两万的战士，刀尔吉带走了三千，还剩下不到一万四，一头栽进了洪承畴的埋伏圈，当场被斩杀四千多人。
其余的溃散而逃,有近两千人逃回火落赤部驻地，被杜文焕包了饺子，这才知道驻地已经被明军攻下。
留守的千人部全部被斩杀，几天后陆陆续续被抓获的人将近五千人，真正逃出去的不到三千人。
这些人除了投靠愿意收容他们的部落外，只剩下逃亡南疆一条路。
永邵仆部在听到火落赤部被击溃的消息后,马上偃旗息鼓，一v部分人越过祁连山逃亡了。
但大部分人留下,接受朝廷的安置，狠辣的洪承畴，一声令下，斩杀了全部俘虏。
消息传回西安城，朱由校长叹一声道：“何苦呢，朕真的想让大家过上安稳的日子啊！”
他不能处罚洪承畴，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青海蒙古诸部不受控制多年了，真要和平统治他们，没有让他们害怕的手段，绝对办不到。
当然，样子还是要做的，朱由校派遣张国元去了西宁城，斥责了一番洪承畴，剩下的事还是让他主持。
但洪承畴这次的狠辣效果很明显，除了三个帮助追捕火落赤部的小部落没有被打散，其余的全部打散安置。
各部落首领带上家眷和一些仆从，被送到西安城，名义上是去觐见朱由校,其实是再也回不去了。
刘理顺和张溥这些天忙坏了，跟陕西的各级官员一起，重新划分陕西各州县的管辖范围，以及收回的青海建州县的地址。
明代的甘肃、宁夏并不是省级单位，除了军镇是属于三边总督的管理区外，其余地方行政上都归陕西管辖。
因此青海的收复，朱由校并没打算现在设立省级单位，还是并入陕西管辖，为的是洪承畴这位陕西总督，下一步打击乌斯藏的藏巴汗。
“朕觉的把西宁卫改为西宁府，西宁府以外设自治州，划分出的县治归自治州管辖，自治州军政分开，设立议政司管理政务，朝廷任命司长一员，副司长两名，参议员若干，由各部落首领选拔当任，军务由将军府处理,军队必须由朝廷管辖，各部落不得留有私军。”
鉴于青海地区民族习惯的特殊性，朱由校不能一刀切，全部实行中原那一套，因此借鉴了后世的自治区模式，加以改造。
但军政必须分开，中央朝廷必须握住枪杆子，这一点没得商量。
而且明代的青海其实比后世更好处置，可以把西宁划出去，西宁卫从汉朝开始就实行中原王朝的治理方式，基本上已经汉化。
而且本身就不属于朵甘都司的范围，周边全是农耕地带，不仅由卫所的军屯，也有百姓的农田。
居住在此的其他民族，同样也是以农耕为主的生活方式，而且承认的是朝廷统治。
剩余的地方，原本实力最强的藏族，又被青海蒙古诸部打压的七零八落，其他民族人数更是稀少。
因此这次青海蒙古诸部接受收编，只要抓住他们，其他的西番根本无法反抗，也不想反抗。
朝廷这是在替他们做主，不再被蒙古诸部欺凌，这对朱由校来说是最利好的事。
沉吟了一下，朱由校接着指示道：“取消朵甘都司名称，以青海湖之青海为名，称为青海自治州，将军府称号青海将军，归陕西总督管辖，驻军两万，招募本地青年训练，第一批新军新兵训练延长到半年，增加教导员数量，思想上要抓紧，新兵以农奴家庭出身为主。”
张溥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他的想法了，朵甘都司不论是原本的雪区部落，还是后来进入这里的蒙古人部落，抑或是自古在此生活的土族、撒罕族部落，都是农奴制度。
别以为青海蒙古部落都是以游牧为生的，来到这里后他们也学会农耕，基本上都是半游牧半农耕。
这是地理决定的生活方式，青海草场不少，水草风盛的确适宜放牧，但这里从汉代开始，就跟中原交流密切。
而且青海山地多，湖泊多，河流多，这三多让这里不少地方适宜农耕，而农耕的稳定收入，是游牧不能比拟的。
别被后世的小视频给骗了，什么家里由几万头牛羊的，古代社会别说几万头，就是拥有几百头的牛羊的普通百姓都不存在。
所有的牧民都是为头人服务的，牛羊是部落的，不是你个人的，而农耕的土地，在你没破产之前都是你自己家的。
因此最早被中原王朝统治的牧民，同样分到土地，自然而然的喜欢上农耕安居下来。
朱由校这次的划分，同样给牧民分土地，但鉴于本地的特殊性，他用上合作社模式。
所有定居下来的部落，以部落大小成立乡村配置土地，但土地是国有的，分配给部落百姓使用。
其中农耕地和牧场，看该部落所处的地理位置进行分配。
自治的方针是由地方政府分配劳动所得，但这种分配是在监督下的公平分配，因此公告一发出去，就得到了大部分的牧民的拥护。
百姓只要公平分配，几乎没有几个是懒惰的，所有的奸懒馋滑都是教育出了问题。
在这思想淳朴的年代，教育其实更不会出问题，不需要读书识字，父母就会教你怎样做人。
教育其实不是读多少书，而是怎样做个人，懂得人和畜生的区别道理，这才是教育的意义，读书只不过是在这基础上，让眼界更宽的知识罢了。
但再宽的眼界，如果连人都不是，那学来只会是祸害，这道理正是毛大大说的，知识越多越反动的意思。
因此孔圣人的教育，从来都是以人为本，学晒扫是让孩子懂得劳作的道理，应对是学习礼仪的重要。这些都学会了才开始读书。
但后人显然把这丢掉了，孩子刚会说话就迫不及待的教他认字，偏偏忘了教他如何做人。
一百八十七章 土地公有制的好处
“皇上这是神来之笔呀！”
刘理顺赞叹了一句，引来张溥和陈子龙的不解，他两正在为朱由校这次这分配土地探讨。
张溥认为不把土地分给个人，无法收拢牧民的心。
陈子龙认为现在牧民已经归心，但他说不出合作社有何好处，反而会因为大家集体劳动，容易催生出偷懒的人来。
听到刘理顺这话,两人一起望向他问：“何解？”
刘理顺认真反问道：“两位贤弟对土地兼并有何办法？”
两人都是聪明人，调个话头马上就明白何意了，张溥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皇上了不起呀，这办法也能想得出来。”
“一劳永逸，利大于弊！”
陈子龙大声赞叹道，三人相视而笑，随即整容互相拱手道：“此策当行于天下，你我三人当为此事尽一生之力。”
“哈哈哈……”
一声长笑，朱由校现身门外,牵着李定国迈进门来，身后跟着徐光启和张维贤两位。
这两人是前天到的，为了青海新规划之事，政务院和军务院各来数人主持前期工作。
三人连忙行礼，朱由校虚扶了一下道：“三位高才，但此事极为难办，若是新王朝开国反而好办，可咱们不是呀。”
三人微微点头，承认这事十分棘手，但三人并不退却，一齐拱手道：“为大明江山永固，臣等誓死也要办到。”
徐光启赞赏的点头示意，这三人其中两个是自己的弟子，这么争气他这老师自然脸上有光。
张维贤却迟疑道：“皇上真要在整个大明实行此策？”
朱由校点点头道：“现在不会，但迟早要这么做，否则大明必亡。”
“皇上！”
张维贤惊叫起来，朱由校摆摆手止住他，严肃起来道：“老国公可知,历朝历代为何撑不过两三百年就灭亡？别说什么昏君无道，每个王朝并不是代代都有明君，但前面的昏君为何不会亡国，都是到了两三百年后才亡国的？”
这话谁也不敢接，说昏君呢，谁敢接这话茬，那可是大不敬。
朱由校看一圈大家后，坐下在此开口：“历代史书都把王朝兴衰的责任，加在昏君佞臣身上，这话对也不对，君臣混账的确是天下兴衰的关键，但并不是亡国的关键，真正的关键是百姓活不下去。”
张维贤点头应道：“皇上说的对，只是百姓活不下去，难道不是贪官污吏造成的吗？”
朱由校呵呵一笑道：“贪官污吏再坏，只要王朝还在就有国法，总会顾忌几分，不至于全天下人都被荼毒吧。”
“这……”
张维贤无言以对,的确，再烂的王朝,只要朝廷还能任免官员，那贪官污吏都会顾忌，不敢明目张胆。
至于有些不把国法放眼里的，那只是个别的事，不可能全天下的官吏都是敢跟朝廷叫板的，真要那样早就是快亡国了。
“真正让百姓活不下去的是土地兼并，王朝之初人少，家家户户都分田，可随着权贵压榨百姓，天灾、人祸都能让百姓卖掉土地，到了王朝晚期，往往大量的百姓失去土地，可赋税还要交。老国公自己家也有土地，你家佃户要交多少地租给你，还要负责多少朝廷税赋，这些你算过吗？”
张维贤吓得一哆嗦，马上要跪下，被朱由校一把搀住道：“朕不是怪罪你，朕是在就事论事，谈谈兼并土地的危害。”
张维贤这才起来，偷偷抹一把冷汗道：“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了，百姓若是没卖掉土地，只要上缴税赋，那所得至少能养活一家人，一旦租种田地，那就要交税赋外还要地租，遇到心善的地主，还能勉强活着，不然根本入不敷出，只能饿死。”
朱由校正色道：“老实人会饿死，但凡有点血性的呢？”
说着一字一顿道：“造、反！”
徐光启点头接道：“因此皇上此次实行的土地所有权法，才是釜底抽薪之策，土地国有，百姓只有使用权，任他权贵还是富人，无法兼并土地，百姓就再也不虞被人觊觎手中的田地。”
这就是土地公有制的好处，伟大领袖正是从历代王朝的兴亡中，看到这弊病，才创造出这划时代意义的公有制。
而且这制度不仅仅是百姓有地种这一种好处，在国家层面上同样有好处。
各地建设公共设施时，若是土地私有制，一条铁路就征地这事恐怕就能打官司上好几年，甚至根本无法征地。
这一点朱由校是不会说的，毕竟这是大明朝，就是私有制，朝廷要征地你也必须给。
君主制度的不同在于，私有之上还有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臣明白了，臣支持皇上行此公有之法。”
张维贤不亏是大明英国公，从第一代英国公开始，就没有不忠于皇帝的，恐怕这是他们老张家的家训了。
朱由校笑了，满眼都是温情的望着他道：“朕收下老国公的忠诚了，不过此事现在还不宜动，阻力太大了。”
“不，皇上。臣觉的英国公可以先开这个头，但不要谈及公有，而是把英国公府的田地折价卖给朝廷。”
徐光启马上开口道，把朱由校说的一愣，不解的望着他。
只见他老谋深算的翘起嘴角，呵呵一笑说：“工部水泥厂要扩建，户部的银行日后也会扩大规模，英国公家的田地可以拿去换这股份，一来酬功，二来让那些世家大族看到赚钱的希望。”
“先生高明呀！”
朱由校瞪大眼睛，大声赞叹道，心中确实感叹老徐也这么奸诈，这主意可是会让人眼红的。
要知道这两个产业如今都开始盈利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会生蛋的金母鸡，只是要拿到股份太难了。
如果当官的家中土地能够换这个，许多官僚是愿意干的，而大明朝掌握最多的土地的，恰恰的官绅家族，并不是商人。
大明的商人其实也想买下更多的土地，这是汉人骨子里的眷恋土地基因，可商人的土地没有免税的，这一点他们无法跟官僚比。
一百八十八章 回京
精于计算的商人，在买下足够自家荒年也有存粮的土地后，几乎都不会再花钱去买了。
而是把钱放在生意上，或是培养子孙当官上面去，因此大部分的商人有钱，但拥有的土地无法跟官绅阶层相比。
“今年朝廷收入大增，以此看来,海贸税收已经超过田赋了，正好可以趁势取消捐官，已有捐监生全部转为监生，明年定个时间考核，若是混日子的全部清退，退还他们捐银。”
朱由校这弯转的够大的,刚刚还在说土地政策，突然间就转到这新政策上面来，把大家弄得一愣。
徐光启不解的问：“取消捐官的好事,只是退还捐银这？”
捐官制度很早就开始了，各朝各代都有，但只要有明清两朝成为正规化，清朝更过分，还可以直接当官。
明朝捐官起于正德年间，朱元璋是废除这制度的，一直到了正德皇帝，由于朝廷入不敷出，又正逢蒙古强大时期。
军费的大量开支，让朝廷不得不重新捐官，以此来补充收入。
但明朝捐官后并不能当官，只是拿到贡生的资格，必须要经过考核，还要等又空缺才能当官。
这种考核不是参加科举，而是参加任官前的考试。
明朝科举不是你考中进士就能当官，只是一个进士身份罢了，要想当官还要经过吏部考核，类似于后世的岗前考试。
不过一般进士出身的,几乎没有考核不通过的，只是成绩好坏，位置不同罢了。
比如庶吉士就是考核成绩最好的那些人，而明朝的内阁成员，必须是庶吉士出身，因此这考核还是很重要的。
清朝是康熙开始捐官制度，也是由于战争造成国库空了，只是清朝做的更彻底，只要钱足够，可以直接给你官职。
“先生别不舍得银子，以前朝廷没钱那是没办法，现在有钱了，如果还留着那些不学无术之人，那贡生这身份也不值钱了，花些钱正本清源，能够让百姓知道读书人身份尊贵，不是钱可以买到的,这才是大事。”
朱由校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商人重利轻义，大明中晚期官场贪腐成风,跟商人捐官是有关系的。
读书人的身份，如果能够用金钱买到，谁还会重视这身份。
自古以来读书人为什么被社会尊崇，因为这身份难得，因为难得，所以得到这身份的人会珍视，会珍视才会担心失去。
而捐官的后果是有钱人不会珍视这身份，不珍视就不可能有谨慎之心，更不会有廉耻之心。
更糟糕的是别人看到钱能买官后，心里的落差会让人鄙视他们，然后扩散到鄙视所有读书人。
朱由校想要重塑读书人的尊贵，这一步是必须做的，虽然他开始默默在尝试后世那教育分类，但还是不能丢掉传统的读书人。
这一点很重要，一个民族要强大，仅仅国力强盛，科技进步是不够的，精神家园是另一条腿，断了就再也站不起来。
西方世界的精神家园是宗教，但中国人不是，中国人的精神家园是传统文化，礼义廉耻的以人为本。
半个月后新兵入伍，朱由校驾临西宁城，一场声情并茂的演讲后，召见了一些在这次战争中的立功人员。
几天后摆驾回京，结束了这一次的西北之行，回去的路上，欣慰的看到好几处开始挖水渠了，这是准备建设水库的前期工作。
朱由校本来还想多留些日子的，可京中派人送来消息，他让内政司和锦衣卫盯紧的江西果然造反了。
安远县没有被攻破，造反也比历史上延迟了两个月，而且很快就被镇压。
但让朱由校触目惊心的是，被内政司挖出的造反背后支持者，牵连到大半个江西世家大族。
而且十多天前浙江的消息也被报给他，虽然早有准备，加固了海堤，可海啸和台风造成的损失依然很惨重。
数万人无家可归，光是死伤就有数千人，这还是他早早就叮嘱浙江官员的，人家也真的办事了，可还是无法抵抗天灾的祸害。
他必须赶回去，灾民处置他不愁，已经准备了那么多了，天灾又是没办法的事，百姓也不会怨恨朝廷。
但处置世家大族就要谨慎多了，否则引起反弹，江南都可能糜烂。
从来农民造反是不会成功的，但一旦有世家大族的参与，就很有可能改朝换代。
这道理无论古今都是一样的，因为世家大族不仅掌握着战争资源，还有人才不断的输出。
明末那些流贼，你看他们折腾了十几年，每次都是被追的上天入地，好几次都差点灭亡。
可一旦李岩、牛金星等人加入后，情况就完全不同。
牛金星是读书人，可李岩是世家公子，他的父亲官至山东巡抚、兵部尚书，多少世交故旧，因为他而进入李自成大军。
那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就是出自李岩之口，这样的人太知道如何蛊惑百姓造反了。
八月十一日，匆匆赶回京城的朱由校，连歇息都没有，马上召见两院大臣，商讨对策。
“诛首恶，其他人按罪行大小，或充军、或罚没财产，诸卿以为如何？”
几番讨论后朱由校提出这处置方法，袁可立叹道：“首恶罪行昭彰好处理，但大部分人，咱们无法找到确切的证据啊，被查出来的只要他们家族中偏支远房，或者干脆是家里的仆役，如何定罪呀！”
这就是世家大族难对付的原因，宗法社会，一个宗族聚在一起，不能一人犯事全族株连吧。
别以为古代有诛族就可以随便株连，纵观历史被诛族的情况，都是家族掌权人犯事了才有的。
不可能随便一个家族子弟犯事，就把人家全族诛杀，这样的事极个别，但凡这样的干的，都是被称为暴君的人。
因此世家大族干坏事，往往都是推出旁支子弟顶罪，只要你找不到证据，就无法牵连他们。
而旁支子弟也愿意顶罪，这才是最头疼的地方。
原因很简单，一个宗族要是都没了，那就全完了，相反顶罪的人家人会被族里供养，就算一家死绝了，族里也会过继人给他继承香火不断。
别小看这继承香火，这是中国人最讲究的事，因此才有骂人最恶毒的话是断子绝孙。
一百八十九章 琐事
“算了，这事交给刑部处理，尽快结案吧，省的生出事端。”
朱由校最好只能妥协，后世人们以为江西是蛮荒之地，许多人看不起江西人，其实应该是江西人看不起全国人才对。
从宋朝开始,科举制度完善后，进士一大半以上被江西和福建占据名额，这情形一直到南宋灭亡都是这样。
到了明代，福建人少了，浙江和江苏追上来，但江西依然占据第一第二的位置不变。
明朝甚至有朝士半江西的说法，整个大明王朝一共出了53个内阁首辅，江西人占了9个，阁臣22个,状元19个，进士3148人。
欧阳修、王安石、曾巩、晏殊、文天祥，解缙、胡广、杨士奇等等一大串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的人都出自江西。
因此这次事件若要牵连太多，朝中反对力量不说，恐怕天下官员至少去了一两成。
原本明朝自始自终，朝廷都对江西压榨的很残酷的，去年开始朱由校才改了这从太祖时代定下的规矩。
江西人本来就对朝廷不满，刚刚给他们平等待遇，还未到让他们解开心结的时候，这时候更不能强硬手段对待。
这锅是朱元璋埋下的，老朱一生最讨厌两个地方的人，外加一个家族，那个家族就是福建泉州的蒲氏不用说了。
蒲氏先祖是犹太人，定居泉州早就融入汉人之中了，因为出卖南宋末代皇帝，残杀赵宋皇室子弟被定为第一汉奸。
朱元璋登基后拿这家族开刀，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可谓罪有应得。
而那两个地方，一个就是江西，另一个是苏州，这两地的赋税是最高的，不是因为他们有钱要多征，而是老朱故意要折腾他们。
理由很简单，苏州当年支持张士诚，老朱死了多少人才攻下，可张士诚的子孙还被苏州人送上船，送出海去逃走了。
江西呢，那地方支持陈友谅，也是跟老朱死磕的，因此明朝建立后，朱元璋就故意针对这两个地方的百姓。
不得不说老朱小心眼，天下征战各为其主罢了，哪有这样牵连百姓的，而且还牵连到后代子孙的。
“说说浙江吧，赈灾之事及时吧，有没有按照朕说的,不许喝生水,一定要严防灾后出现瘟疫？”
赈灾朱由校不过是随口问的，他相信政务院会处理好这事，但灾后防疫他担心这时代的人大意。
因此去年他就写了一份防疫手册，让工部印刷后发给全国各地，特别是的浙江，他叮嘱了多次。
水灾最容易滋生瘟疫，大水过后水源很容易被污染，加上死难之人很难全部找到尸体掩埋。
万一流到百姓聚集地，又被淤泥杂物遮盖，大水退后尸体留下，可又找不出来就会出问题了。
而且水是生命之源，病菌同样也喜欢水，因此水灾之后的防疫，比水灾本身更重要。
好在他问出这话后，大家都说已经按照手册在办了，朝廷专门派了御史监督这事。
朱由校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说起自己这次的西北之行。
“皇上洪福齐天，原本只是去巡视旱情的，竟然收复了朵甘都司故地，消息传来后，女真人跟察哈尔那边，都送来贺礼。”
黄立极笑呵呵的说道，的确这次大家都没想到，这喜讯当初传来时，两院高官都懵圈了。
只能说大明的西北军队太强悍了，其实也是，西北世世代代防御瓦剌，而且几乎年年战斗。
只要朝廷粮饷充足，不克扣、不欺压他们，战斗力的确是强悍的，看看孙传庭带出来的秦军就知道。
那还是缺吃少穿欠军饷的情形下，秦军还能打出那样的战绩，而现在的朱由校，对他们可是足粮足饷，又提高了将士的地位。
即使是被淘汰出新军的老卒，同样安置的很好，加上朱由校亲自在陕西，那些人都打疯了。
“林丹汗那小气鬼还会送礼？”
朱由校听到黄立极那话，好奇的问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刚刚回来都没歇息呢。
袁可立笑道：“就在皇上回来前五天送到的，人还没走呢。”
徐希乐道：“女真那边还行，看来是花了心思的，察哈尔那就送了十匹马，羊皮三百张，幼雕一对，差点意思。”
“幼雕！活的？”
大家点头称是，朱由校笑道：“好东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像鹰一样可以训练。”
见他眉开眼笑，袁可立马上阻止道：“皇上可不能沉迷此事，熬鹰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
朱由校笑道：“知道了，看恩师这着急的，朕又不是小孩子，就是好奇罢了。”
嘴上说的好听，可等大家一走，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高时明道：“老高，那一对幼雕呢？带朕去看看啊。”
“皇上，在上林苑监呢，繁育署的张成在养着。”
“啥！你把雕放到繁育署去？那时养鸡鸭鹅的地方呀！”
朱由校眼珠子都凸出来了，高时明低着脑袋细声细气的说：“放在宫中无人会饲养呀，奴婢只好放到那了。”
“你你……你这老东西。”
朱由校想骂人，可看到人家老实巴交的模样骂不下去啊，只好悻悻道：“张成会熬鹰吗？咱们应该有这样的人吧。”
“有有……张成养过鹰，东厂那几只苍鹰就是他养的。”
东厂送情报有信鸽，也有几只鹰，大明的内侍会养鹰还要感谢正德皇帝，这位好玩，自然就收罗了一干人才。
虽然现在东厂变成内政司了，可毕竟香火之情还在，管理的人又是太监，上林苑监自然还会帮他们饲养这。
明朝的上林苑监分成四个署，包括饲养牛马羊猪，繁育家禽，种植蔬菜瓜果，改良新品种，妥妥的是一个农牧业科技园。
只是历代皇帝都不重视这些，三年前朱由校要找玉米土豆，上林苑监才进入他眼中，也开始扶持他们改良品种。
这两年就在改良水稻和玉米，这东西他记忆里没有，除了袁爷爷的名字外，啥也不知道。
只能让上林苑监自己去琢磨，给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高产。
一百九十章 朱由校的赏罚
“皇上，青泥洼口港建造完成，分守道茅元仪上表，请皇上命名。”
回到京城的第一次朝会，第一件事就听通政司报告这事，朱由校想也不想，大手一挥道：“叫大连！大连港。”
随即一怔,好奇问道：“分守道茅元仪，是工部茅卿之子吗？”
位列工部队列中的郎中茅国缙，上前躬身道：“回禀皇上，正是犬子，在辽东立下微末之功，被皇上重用,臣实在汗颜。”
朱由校听他这话太假了,明明很得意的还要说汗颜，哈哈笑道：“茅卿自谦是好事,但可不能贬低了令郎，朕听说过他的大名，是个人才。”
“臣代犬子谢吾皇赞！”
朱由校满意的微微颔首，突然揶揄道：“茅卿呀，令尊和令郎都名满天下，你可差多了哟！”
茅国缙老脸一红，登时没了得意的心情，袁可立轻声咳嗽一下，朱由校醒悟过来，这是朝会呢。
看来自己出去一次心玩野了，都忘了矜持了，赶紧转移问题道：“朕听说茅止生写了一部兵书，叫《武备志》是吧？茅卿回去看看家里有没有，朕想看看。”
茅国缙拱手行礼道：“臣谨遵皇上谕。”
茅元仪是明末大才，只是一生不得志，后世许多人或许不知道他，但学军事的人一定绕不过他。
《武备志》成书于天启年间，刊印后流传南直隶一带,崇祯二年，茅元仪被任命为辽东副总兵，把此书献给崇祯。
这是一本兵书中的百科全书，几乎网罗了中国所有军事上著作的知识，既有军事理论，又有军事案例，从练兵到打仗无所不包。
茅元仪能有这么大的成就，除了本身聪颖和好学外，不得不说家教有很大的作用。
他是茅坤的长孙，上文说过，茅坤当年是胡宗宪的高参，整个抗倭战略就是他一手策划的，包括戚继光能够招募戚家军，就是他向胡宗宪建议的。
茅坤是个战略大家，家中收集了数千本珍品书籍，特别是兵书，茅元仪从小就是看这些长大的。
而且还跟他祖父一样,喜好收集古籍和资料，《武备志》最让人称道的是，竟然收录了郑和下西洋的航海图。
要知道航海图的原图，是藏于宫中的，因为一场失火已经不存在了，而他竟然能够收集到这资料。
后世人们经过研究，确认的这份航海图的真实性，也就是说他收录的航海图是真的，并不是民间别人画的赝品。
这对朱由校太重要了，大明如今要走向海洋，有自己的航海图，自然比请洋人当向导更好。
而且郑和航海图不仅仅是一张海上路线图，而是郑和船队所到达地区，见到的山川地势图合集。
里面收录了外域地名就多大三百多个，茅元仪收录了二十页，四十幅图。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那就是《武备志》记录了一百多种火器的制造使用方法，其中用于水战的就多大数十种。
还有地雷和水雷的制造，不错，明朝人就会制造水雷，还把它用于战争中，只是后代把这些全丢了，因为满清把这本书列为禁书。
此书一直到满清道光年间才解禁，鸦片战争的惨败，让满清不得不寻求明朝的火器制造方法，因此才解禁的这本书。
但此时的《武备志》已经在满清开国时被修改过，因为茅元仪在辽东战斗过，书中记录了辽东的地形地貌，以及称呼女真人为满奴、东胡等带贬义的字眼。
茅元仪从万历晚期就在辽东担任杨镐的幕僚，天启二年孙承宗督辽后被重用，参与了孙承宗时期，整个辽东战争。
为其收复九城四十五堡立下汗马功劳，被升为翰林院待诏，崇祯二年升为副总兵，练兵觉华岛。
但很快因为得罪权臣王在晋、梁廷栋等人，被流放福建漳浦，抑郁而终。
现在的茅元仪，朱由校没有升他做待诏，还是留在辽东，去年被吏部任命为分守道，负责海州以南区域。
“启禀皇上，原东江镇总兵毛文龙一案审理完毕，只等皇上回京最终定罪，请皇上示下。”
刑部有人汇报道，朱由校看一眼李若珪，见他微微点头暗示，明白此事大臣们已经共议过。
沉吟一下道：“毛文龙辜负圣恩，看在他开拓东江镇的功劳上，免其死罪，回乡养老去吧。”
“副总兵陈继盛只知袍泽之情，忘却君臣大义，念其前功免其附逆之罪，降为营长戴罪立功，其余涉案人员严惩不贷。”
接连两个处置决定后，朱由校停顿一下，再次开口道：“东江镇孤悬敌后，新军以团为单位太过分散，着撤销总兵、副将、参将等职位，定孙祖寿为东江镇提督，下设师、旅两级武官职位，一师三旅，一旅三团，令孙祖寿上报师旅长人员名单，兵部审核后批复。”
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停止，再次说道：“尚可喜在兵变中有功于国，特赐为旅长，以兹鼓励。”
见他终于说完了，大臣们齐声道：“遵圣谕！”
朱由校开心的回后宫去了，耿仲明、孔有德二人这次被定死罪，历史上的三藩去了两个，最重要的是登莱之乱不会再有了。
自己改变历史的步伐越来越大，大明朝真的救回来了，现在就看跟官绅阶层的博弈，只要再胜利，那接着就是大刀阔斧的全面改革了。
他捋了一下这三年来的改变，最后得出结论，要想复兴大明，军事震慑，财政充裕，政治清明缺一不可。
“嗯嗯，军事改革还是要继续，师旅为单位的军事集团不能全面推行，朕必须把军队分开，对，就分为野战军和卫戍军。”
按说他那记忆里后世的军队，师旅才是普及全世界的，但他觉的不妥。
这是大明朝，没有后世那样快速的交通和通讯，军队大型化还是对皇权构成威胁的。
后世最终成型的师级单位，一个师是一万多人，按照新军的战斗力，以后会越来越强，一万多人的军队要是造反，不说大乱，割据一方很有可能。
因此师旅级只能在边军中实行，便于统一指挥，但卫戍军驻守各地，特别是拱卫京师，决不能这么干。
一百九十一章 祖宗烂事
“枪杆子、钱袋子、革命思想要抓紧！”
朱由校喃喃自语着，一个人在书房里徘徊。
大明立国二百到现在，正好整二百六十年，朱元璋时军队是一百万，到了朱棣时代扩张到一百五十万。
但随着宣宗上位后就开始削减，减掉一半还不止，只剩下七十万人,然后一场土木堡后仅剩三十万军队。
一直到了万历皇帝时期，国力强盛起来后增加到九十万，可三大征的打响，随后辽东事变，军队只剩下不足五十万了。
历史上是崇祯时期，为了应付剿匪和女真，增加到八十万,人数集中在辽东和京营。
吴三桂投降满清时,手上还有三十万军队，可见辽东军团的庞大。
天启时代并没有增加军队，现在的朱由校更是精兵政策，算来算去，新军上报的统计数字只有三十万人。
“这样不够啊，九边重镇至少要五十万军队，南边呢，水军要十万吧，西南难道不需要十万镇守吗？”
朱由校这一算头疼了，本来今年上半年的赋税上来，他心情放松高兴了好几天呢。
可这一来要增加新军至少三十万，还要十万海军才能跟西洋人争雄海上，等于军费开支要翻倍了。
而且这还是保守的数字，六十万军队对小国来说足够了，可大明太大了，接下去把乌斯藏收回，版图就接近后世那国土面积了。
后世那现代化的军队，同样也要一百多万才够用,那可是有着飞机大炮和导弹的世界。
“钱袋子啊钱袋子，朕这么穷啊！”
长叹一声后，朱由校自语道：“看来是我想多了，全面改革军队的思路是对的，但方法有待商榷。”
他现在是醒过味来了，自己的老祖宗朱元璋为何要用军户制度，说白了就是养不起职业化的军队。
再联想到大唐强悍的府兵制度为何无法延续下去，还不是养不起，只能弄出个藩镇来分担财政支出。
唐朝的藩镇用的就不是太宗时代的府兵，而是募兵制，这才给了安禄山机会造反。
不然要是还用府兵，安禄山根本控制不了军队，因为府兵制的赏赐是来源于朝廷的。
战士们打仗时穿上自带的盔甲，拿起自己家里的武器，骑上自己养的战马奔赴前线。
打完仗后论功赏赐，带着赏赐回家种田，这才是府兵，当然自己种田是不可能的。
每一个府兵都是地主，田地租给佃户种,自己除了练武外就是休息玩乐,府兵制其实类似于西方的骑士制度。
每一个府兵其实就是一个骑士,因此战斗力爆棚，但赏赐也同样让帝国无法负担，最终只能改为募兵。
募兵赏赐的是钱财，不像府兵赏赐要田地，不同之处在于钱财是蛋，而田地是鸡。
朝廷掌握着生蛋的鸡，总比把鸡送给别人好吧，没了鸡就连以后的蛋都没有了，因此募兵的花费看似比府兵多，朝廷却能够承受一定的数量。
蛋募兵制同样也是吞金兽，军饷的开支让国家无法承担太多的军队，除了大宋那财政外，几乎没有任何国家承受得起巨额的军队。
大宋朝占据了全世界一半的财富，大明朝要想复制很难，毕竟世界格局不一样了。
当年的大宋朝是一枝独秀，除了中原王朝外，全世界所有地方都可以说化外蛮荒。
因此财富都流向大宋朝，但现在的欧洲明显追上来了，虽然他们还是向往东方的大明朝，可的确没有多少优势了。
“把天下分为十五镇，每镇两万新军，京营留两万，两京是四万，这样三十四万新军还是负担得起的，剩下的用老式军队为卫戍军，军费减半，应该能养得起四十万大军……”
朱由校寻思着，摸着石头过河，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的改革跟历史上其他王朝的完全不同。
后世那些又不能套用在这时代，本身政体就不同，军队更别想了，后世义务兵，大明朝根本行不通。
“老高，笔墨侍候！”
想到就做，朱由校高声叫着高时明，守在门外的老高连忙应着，推门进来准备笔墨纸砚。
朱由校写到很晚才去休息，第二天让人请来两院大佬，把自己奋斗了一晚上的成果摆在他们面前道：“看看，这是朕想出来。”
几位大佬轮流看后，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大家示意徐希先说，毕竟这是军务院的事，涉及到政务的只有钱粮和驻地问题。
定国公徐希微微点头后，拱手道：“陛下重编军队臣赞同，只是这重新划分十五镇，臣觉的不妥。”
“哦，说说理由，哪里不妥了咱们再议。”
朱由校当然不会自作主张，这事还是要大家共同商量的，一人智短，刚愎自用的人是没好下场的。
徐希见他从善如流，遂点头继续说道：“皇上要恢复东胜卫，甚至把这立为一镇，可自成祖爷撤销这以来，大明已经离开那两百年了，一来被蒙古人占据，要花费大力气争夺，二来要重新建城，会增加许多开支……”
朱由校摆手止住他继续，开口说道：“成祖当年为何撤销东胜卫，原因大家心知肚明，正因为撤销此地，让咱们西北地区增加了多少压力，此举完全是害国之举，朕要为晋王喊冤，成祖他错了。为了夺嫡置军国大事于不顾，我看他都没脸去见太祖皇帝。”
说起这事朱由校很生气，东胜卫位于草原之中，长城以外，跟大同镇遥相呼应。
更要紧的是它是河套地区的第一道防线，护佑着宁夏镇的黄河对岸。
东胜卫原本有着两卫四御所，绵延数百里的防区，就因为朱棣怕晋王再大些后跟自己算夺位的账，愣是栽赃他有谋逆之心，撤掉东胜卫。
朱元璋其实早就知道老四不安分，故而册封第三子朱棡为晋王，封地在山西及塞外，东胜卫也是他管辖。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位有能力压制朱棣的老三，在朱元璋死前的三年就去世了，留下儿子继位，根本压不住燕王朱棣。
那时候的朱元璋，明白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只能期盼着朱棣安分守己，却没想到朱允炆连出昏招，只能说是天意了。
一百九十二章 军衔制度的充分利用
两院大佬被朱由校的话雷的五荤七素，可他还不罢休，继续吐槽道：“还有你们嘴里那仁宣之治，切！放弃奴儿干都司，放弃安南，这种遗祸子孙的事，亏他们怎么想的,要是奴儿干都司还在，哪有野猪皮的事……”
“皇上！”
袁可立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叫着阻止他继续，埋怨的瞪他一眼道：“太祖、成祖连年征战，国库已经空了，宣宗那是没办法,只能壮士断腕,再说事情都过去两百年了，说这些无益,还是回到原话题吧。”
明白老头是为自己好，毕竟自己是燕王系子孙，质疑祖宗会被人非议的，他这才停住嘴。
“咱们现在的九边重镇，比开国时后撤了一大步，龟缩在长城以内，看似防守严密，但久守必失的道理大家都知道……”
这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朱由校见大家点头，满意的继续道：“再说就算是防守，大家也知道守城决不能困守城中，必须在城外建寨，互相呼应才能守的长久。”
“皇上此话是没错，可那是守孤城时的办法，长城不一样啊。”
黄立极张口反驳道，别看他是文臣，可也读过兵书,钻研过战阵，大明朝可不止袁可立、孙承宗几个文武双全。
明末其实不少文臣，在军事上都有相当的才华，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何尝不是文臣。
更有范景文勤王时，所练之兵秋毫无犯，在北京城下救了多少百姓。
方孔照担任湖广巡抚时，对上李自成、张献忠八战八捷，解职在家乡时，恰好遇到桐城事变，也是他凭借家丁仆役平定叛乱。
从这可以看出，明朝的士大夫其实很注重军事素养，因为文人领兵的原因，只要是有理想抱负的人，都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上战场，拖了将士们的后腿。
当然，纸上谈兵更多，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毕竟文人很少有机会上战场,缺乏战争经验。
但不等于说他们对兵书战策不了解，黄立极就没上过战场,但他读了不少兵书，对于守城的方法还是知道的。
古代守城决不能困守城中，除非敌人兵力几倍于己，那样的情况只能死守，等待友军救援。
否则就必须在城外建立寨子，倚城而建，威慑敌方攻城时被己方攻击后背。
还有就是在城外的寨子，随时可以出击，不像在城中，要出击不仅麻烦，还容易被敌军发现，且容易开城门时被趁势冲进来。
而长城却不是单独的一座城池，可以互相支援，也可以在其他出口出击，绕到敌军背后攻击。
因此黄立极这话道理上是没错的，只是他的确在军事上是菜鸟，才会说出这话。
朱由校当即就反驳道：“长城绵延万里为何咱们还要分段防守，黄卿恐怕没去现场勘查过，你可知那一段段城墙其实无法驻军，只有隔一段才有兵站，而且在崇山峻岭中的城墙，基本上只有少量士卒负责巡逻，不可能聚起大军出击。”
黄立极这才知道自己摆了个大乌龙，孙承宗圆场道：“皇上一定要重建东胜卫，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条件不成熟，还是等等吧。”
这回朱由校没有反驳，而是笑道：“朕也没说现在就夺回该地，只是建制上要先组建起来，日后一旦收回，不至于临时组建。”
这下大家松了口气，袁可立点头笑道：“三十四万新军确实是必要的，但四十万卫戍军，皇上打算怎么配置，还是用卫所吗？”
“不，卫所的土地咱们已经收回来了，再用卫所那是朝令夕改不适宜。”
朱由校否决后，看着大家说：“朕是这样打算的，所谓卫戍军还是募兵制，只是在武器配置上不用或者少用火器，他们的任务除了辅助野战军外，就是各地驻防，配合巡检司和治安司维持地方安定。”
定国公徐希沉吟道：“这样也好，新军太费钱了，再说还是要保留冷兵器，毕竟火器有时候不好使，只是军饷方面，若是减半说不过去啊。”
袁可立赞同道：“不错，军饷不能减半，一个弓箭手的训练，比火枪更花时间，何况新军的骑兵是大问题，需要原有的骑兵补充战斗力。”
朱由校笑道：“军饷不会硬生生的减半的，诸卿忘了军衔制了吗，在这上面做文章，以军衔来定军饷。”
这一说大家会意的笑起来，开始讨论如何定士卒的军衔，原本的军衔制有军官才有，朱由校现在多出了士兵的军衔制度。
正是后世那军士的制度，朱由校解说道：“新兵为列兵，第二年升为上等兵，然后在这基础上设立士官，分为一到五级军士，进入野战军全部授予一级军士，弓箭手同样，骑兵为二级军士，后续就看技能和战功来升职了。”
大家听的连连点头，徐希问道：“那卫戍军其他士卒就是上等兵了，同样有机会升军士是吧？”
“不错，无论哪一个兵种，技战术出色的就要有提升的空间，这样才能让士兵们自觉的训练。”
大家兴奋的讨论起来，这法子太好了，原本的卫所军为何战斗力不行，说白了就是没有希望。
反正混日子跟训练刻苦，拿的都是一样的钱，谁还愿意受苦受累。
现在把收入跟跟技能挂钩，自觉性必然会提高很多，而且还能刺激那些有上进心的人，更刻苦的训练。
当然，这样一来卫戍军的花费同样也会有不少，但相比新军还是剩下很多钱，毕竟火器的费用才是大头，军饷只能算第二大支出。
看着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孙承宗迟疑一下道：“两军加起来七十四万，加上海军十万，是不是还是少了点？”
袁可立看一眼他道：“比起太祖成祖时的确少，但稚绳别忘了咱们还有巡检司和治安司，看皇上对他们的编制，其实就是当后备军用的。”
“不错，巡检司咱们还没培训，只是整顿了队伍，但治安司却是按照军中训练的，朕决定推行警衔制，参照军衔制，你们看如何？”
一百九十三章 六部归属问题
朱由校抛出这问题，大家想了想后觉的可行，只是对这警衔的名称表示不解，古代中国对警字的定义是戒备、告诫的意思，用在这真的妥当吗。
治安司是捕快转换过来的，辑盗、追捕才是它的职业，跟戒备、告诫意思差得远呢。
朱由校也想用别的名称,可想来想去，愣是想不出一个贴切的，只能套用后世的称呼。
后世那警察这个词是日本人发明的，还要许多名词其实也都是，跟原本的中文意思似是而非。
那是因为日本人学中国文化本来就四不像，他们比满清更早学习西洋文化,翻译西洋书籍时,创造许多新名词。
而咱们开始学西洋文化时,却是向他们学习的，用上拿来主义，直接从他们翻译的书籍，再翻译成咱们的文字。
可新名词无法翻译呀，最后只能用他们创造的新名词。
其实这事不算没有人反对过，但那一代的读书人，留学小日本的比哪里的都多，加上文字本身想通，自然更好学一些。
二战之前的日本文字，比后来更多汉字，不会说对方语言，用书写的方式，大部分都可以沟通。
这事很好理解，毕竟他们学的本来就是咱们的文化，连国名都是咱们给起的，只是后来自己改了罢了。
“朕的觉的惩罚犯罪不是目的，引以为戒才是目的，因此就用这字吧。”
朱由校说不出所以然，只能用这借口解释,心里面其实膈应坏了，罪犯就该狠狠的惩罚，什么狗屁的告诫，那对守法的人太不公平了。
袁可立他们也没反对，不过是个名称罢了，重要的是制度好坏，因此纷纷点头赞同。
朱由校接着说道：“相同的是巡检司也挂警衔，所有巡检人员也必须经过训练，此事交给就近驻军，由军务院负责。”
“皇上是要把巡检司并入军中？这不妥吧。”
朱由校看向孙承宗摆手道：“不是，巡检司整编后归兵部管辖，但有一点诸卿要考虑，一旦战争需要巡检司辅助，如何让兵部不跟军务院扯皮，还有治安司也是，刑部不能拖后腿才是。”
众人一怔，还真是大问题,这事以前大家都没去想，按照原本的规矩,捕快和巡检司隶属于当地的州县管辖。
而州县官员除了布政使管辖外，本省的巡抚有权管辖他们，不存在扯皮之事。
但自从治安司归了刑部，巡检司再归兵部，地方衙门就无权管辖他们，平时的抓捕罪犯不会起矛盾，可战争就不同了。
毕竟无论刑部还是兵部，都是文官系统，对于州县官员支持力度肯定不同，自己人呗。
可战争是武将的事，这一点更改文官系统肯定不乐意，现在是朝廷强势，他们不敢抗拒，可以后呢。
朱由校在位时不会，但他子孙呢。
这一点必须要未雨绸缪，这是政策，必须要有延续性，不能说改就改，要是每一任皇帝都改变一次新政，那天下还不乱套了。
“臣建议加入一条规定，战时治安司跟巡检司归军务院管辖，但仅限于战争发生之地，不牵涉其他地方的治安司、巡检司。”
黄立极拱手说道，徐希一听问道：“发生之地如何限定大小区域，一州一县，还是一省一府？”
孙承宗沉吟道：“州县范围太小，人员不多，还是一府吧。”
徐希马上目露精光道：“一府之地按说很好了，可各位同僚想过吗？府有大小，特别是南方之地，一府管辖三两个县的不在少数，同样人数也不多。”
黄立极马上反驳：“定国公如果说是一省之地，可知东边打仗西边根本没影响的不是没有，有时邻省的州县反而更近。”
双方开始唇枪舌剑，这是文武之间争夺权力之事，谁也不想吃亏。
朱由校头疼的看着他们争论，他还不能偏袒，只好让大家先冷静，回去商量后再议。
当天文武官员很快开始争论此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反正谁也不愿意把手中的权力让给对方。
好在军衔制度完善，跟警衔制度推行大家都同意，倒是很快就下达政令去了各地。
朱由校自己躲在宫中苦思冥想，利用记忆里的制度，结合大明的体制，一次次的修改，十天后终于定稿了一份新制度。
再次召集两院，这次连六部九卿都来了，抛出这份手稿道：“朕做了一份，你们看看再说。”
等大家看完后，不等他们反对他先开口道：“诸卿别急着反驳朕，自从六部改为八部后，诸卿不觉的文臣的摊子太大了吗？”
大家一怔，徐希马上接道：“吾皇圣明！兵部和刑部应该归军务院管辖，否则军务院就像个孤家寡人，政务院那边又太庞大，有偏废之嫌疑。”
这位老国公说的一本正经，可谁都听得出他那语气中充满了笑意。
朱由校这次这步伐有点大，去年增加的农部和商部，说是跟六部平行衙门没错，可其实人员并不多。
无他，精于这方面的人才不多，读书人几个愿意去关注农事和商务。
精于这方面的人才不是没有，可没有进士身份，进入朝廷太难了，不是朱由校不愿意，是整个文官集团反对。
想想也是，人家十年寒窗进来的，你们没经过这些辛苦，结果跟我们并列了，这谁不膈应呀。
因此两部衙门虽然组建起来了，可几乎都是底层官吏，连中层的官员都少见，只有徐光启一个出任农部尚书。
可朱由校现在说的没错，农部跟商部属于文官集团，归政务院管辖，可军务院在朝廷中没有下属机构。
五军都督府撤销了，军务院等于管辖的下属，只有朝廷之外的武将，在朝中连找人商量事情都没有。
“臣赞同兵部归军务院，只是刑部归入臣有异议。”
袁可立终于说话了，上次争论他一直没开口，这下忍不住了。
他这话音刚落，刑部尚书李若珪马上拱手道：“臣附议！”
开玩笑，老夫堂堂的大学士出身，去你军务院，那不是开玩笑吗，老李同志不乐意了。